大G停在林氏旗下的大酒店, 林诉君和江为止一下车就看见了奉林诉野指令前来接人的沈影帝:“哥,江老师,小野在公司开会, 晚点到。”
“菜已经点好了, 请。”
林诉君偏头看向程叙池, 淡声道:“就送到这儿吧。”
“辛苦了, 程二。”
程叙池想说什么, 那两个人手拉手往前走头都没回。沈会词眉梢一挑, 眼中的揶揄不言而喻,意有所指调侃道:“程总,看来还没上桌吃饭的机会啊。”
程叙池冷冷扫他一眼:“你在得意什么?”
沈会词笑而不语,故作无意伸手展示手指上的戒指。
“多谢二位让我抢先了。”
程叙池咬了咬后槽牙,摔上车门转身就走。
再等了会, 林诉野和周观棋也到了。小周少爷还是小林总亲自从周家带过来的人,趴在床上好一副小可怜样子, 见到小林总宛如见到亲人抱着人家的大腿好一顿哭,说他要是再不来自己要被打死在床上了。
他走路一歪一扭,坐也坐不住,搭了两把椅子趴着, 脑袋躺在江为止腿上:“我可听阿野说了, 楚牧那个混蛋竟然趁我不在把你绑走了!”
“看我下次见到他不打——嘶……哎哟喂,痛死我了。”
江为止按住他挥舞的拳头:“消停点吧, 小少爷。”
周观棋哼哼两声, 脑袋埋进柔软的大腿间:“那他有没有欺负你?”
“怎么可能。”
“小止没有被欺负。”林诉君叹了口气, 弯腰给不良于行的周少爷喂了只剥了壳的白灼虾,“倒是你,这次做什么惹你小叔这么生气了?”
周观棋脸颊顶出一抹圆弧, 边嚼边说:“还是君哥对我好,别提他了,提起他我就烦。”
林诉野从碗里抬头:“听说是因为拍了亲密戏?什么样的?把周总气成那样了?”
“这……这就别问了。”
沈会词常年混迹在琴湾,自然是知道些内情的,幽幽道:“坦诚相待那种。”
“咳!”
“我那是为艺术献身,他根本不懂。”周观棋小声嘀咕,“又不是真的,他非得说什么什么……”什么被人顶到了他都不知道,他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知道,说这么糙的话也不嫌弃害臊!周小少爷耳朵一红,“别提他了,吃饭吃饭。”
“小止我要吃那个小排,喂我。”
“好。”
四人上次团聚已经快有小半年了,一顿饭边吃边聊消磨了几个小时。吃完这顿接风宴一行人转场去了林家别墅,林诉君这次回来要长住,那只捷克狼犬也带了回来,和原住民暖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着谁。
那只狼犬体型太大,瞧着煞是唬人,佣人牵着它的绳子,生怕一个没注意它就扑上去和小林总的宝贝打上一架。
林诉君招招手:“公主。”
凶神恶煞但被唤作公主的狼犬撒丫子跑来围着主人转圈,用脑袋蹭他的小腿。江为止摊手,公主便搭上一只前爪和他握手,他笑笑:“好久不见了,公主。”
江为止蹲下身,把一进院子就吓得不敢出来的团圆放下,小家伙还没公主和暖暖的一条腿高,像是误入了巨人国:“没关系,去玩吧。”
佣人们一人带着一条往小花园走去,几个人进了屋子,从锃亮的落地窗刚好能看见窗外的景象。周观棋趴在沙发上,脑袋下枕了个大抱枕:“你们都养了小狗,我要不要也养一只。”
林诉君摸摸他的头:“你可以养猫。”
“因为同类相斥。”
“什么意思?”周观棋抬眸,眼弧圆润眼瞳清亮。
林诉君笑而不语。
几个人在别墅打起了牌,为了照顾屁股不能落地的周观棋玩的纸牌。玩了几轮江为止玩累了溜去厨房给他们做下午茶,林诉野则换了沈会词上场给他帮厨打奶油。
“怎么样?这些天。”
江为止头发被几只粉色的小卡子别上,低着头搅拌碗里的蛋液:“还行。”
林诉野道:“他没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怎么?”江为止勾了勾唇,神态柔和,“若是我说是,小林总是不是又会帮我打掉楚家三个项目?”
林诉野见他这样就知道没出什么事,松了一口气,也开起了玩笑:“只要江老师一声令下,我在所不辞。”
江为止笑出声,撞了撞他的腰:“少贫。”
“不过。”林诉野和他你撞我我撞你撞了几轮,打发奶油的手微顿,“这次确实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他会直接抢人,抱歉啊小止。”
“我没第一时间发现也没第一时间带你出来。”说道这,林诉野还有些烦闷,他早该知道楚牧是什么样的人的。虽然林楚两家在生意场打得交道不多,但这些年他也没少听说楚牧干得事,若是他真的对江为止余情未了,那便不会善罢甘休。
江为止侧目:“为什么道歉,是我该说谢谢吧。”
“那我们都不要说了。”林诉野说,“反正他不会再有第二次带走你的机会。”
“而且,这遭过后,说不定他便不会再缠着你了。”
江为止也有这个想法,他这次半点没留情,说不定能把楚总一举打退。他随意嗯了声,靠上林诉野的肩膀蹭了蹭,掠过了这一茬:“想吃什么口味的舒芙蕾?”
“草莓。”
*
在林家玩到夜幕低垂,江为止和周观棋才动身离开。本来周小少爷还死赖着不想走,但周南萧亲自过来接人了。西装革履的男人梳着背头,深邃的眉眼一览无余,年岁和性格使然,男人身上半点年轻人的跳脱也无,周身是带着无穷尽压迫感的沉静。
他没下车,车窗半降往外看了一眼。周观棋脸色变了变,不情不愿喊了声:“小叔。”
男人淡淡开口:“和你的朋友说再见,上车。”
周观棋挂着张可怜见的小表情和他们告别:“那我先走了。”没忍住小声嘀咕,“下一次一定要一黎提前来接我。”
“啊。”周观棋恍然一瞬,“说起一黎,为止,他找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他说你下学期是他的老师,他想问你些设计方面的问题。我给了,加不上随你。”
江为止:……
他早就忘记这一茬了,不自然地咳了声:“知道了,再见。”
送走他后江为止也走了,他婉拒了林诉野送他的话,让他在家好好和阔别几个月的哥哥聊天,分开了这么久关系极好的兄弟俩肯定有不少话聊。自己则是从林家车库摸了辆车开走了。
他只住了几天的小别墅一片黑,但没落灰,想来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林总派人来打扫过了。江为止洗了个澡,覆着面膜躺在床上网购给团圆布置新家。
第一次给小狗置办这些东西,他看什么都想买,购物车塞得满满当当,结账的时候价格到了令人咂舌的六位数。江为止眼睛都没眨就付了款,付完钱后他才后知后觉这是当时楚牧给他的手机,绑的楚牧的卡用的楚牧的钱。
……
用了就用了吧,反正是楚牧的。江为止撕下面膜去浴室洗了把脸,眼睛闭上再一睁,整栋别墅都黑了。
皮鞋敲击瓷砖的声音在空荡的别墅格外明显,“咔哒咔哒”,每一下都像踩在人心上,让人不寒而栗。
江为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不慌不忙摘下头上的猫耳头箍。
在黑暗的寂静中,所有细微的动静都被放大了数倍。房间外的脚步声,压下门把手的吱嘎声,以及……逼近的呼吸声。
又沉又重喘息仿佛就在耳边,裹挟着灼人的体温袭上他的后背。精壮有力的胳膊像缠绕而上的蟒蛇,紧紧圈住了细瘦的腰肢。
江为止没挣扎,没出声,对着黑漆漆的镜子慢悠悠擦拭脸上的水渍。有几缕发丝湿了贴在侧颊,他随意一撩挂在了耳后。
埋在他颈窝的男人动了动,张唇咬住了他的肩头。没太用力,隔着薄薄的睡衣依旧传来了磨人的痛感。
江为止垂眸擦手,缓缓启唇:“希莱尔。”
男人浑身一僵,机械般抬起头。他像是气急了,呼吸都压抑着怒火,膝盖往前一顶挤进了江为止的两腿间,将他完全禁锢在自己怀里,一字一顿道:“江、为、止。”
“啊。”长发男人把洗脸巾扔在水池里,故作恍然,“原来是你啊,楚总。”
楚牧气到肩头都在抖,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把他吃进腹中。让他和自己融和一体,好叫他再也说不出这种伤人的话。
他一手擒住江为止的下巴,一手拿出手机对着镜子按亮。屏幕的幽光照亮了方寸镜面,江为止的面容朦胧,楚牧更是一团厚重的阴影,只能看见眼底惊人的赤红。
那是江为止原本的那部手机,楚牧手指滑动点进了微信界面,联系人赫然躺着一个新联系人:
【江老师,我是段一黎。】
后面还跟着一个卖乖的颜文字。
楚牧咬着牙:“这个小鬼,还有你时时刻刻念叨着的黄毛,江为止,你是不是就是不肯分半点位置给我。”
“我甚至能接受你游走在不同男人身边,这样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他果断拒绝了段一黎的好友申请,松手仍由手机砸向洗手池。又把人抱上洗手台面,两掌死死攥住他的腰肢,仰头看去。
“你给我希望,让我以为我真的有了机会,最后又给我致命一击。”
他低吼着:“允许我靠近的是你,欺骗我的还是你。”
“我难道就一点一点都没有触动到你吗?!就算是一条狗,围着你转了这么久的圈你也会摸一摸吧?!”
因为经常需要照片作为工作参考,江为止的手机设置的永不熄屏,此刻成了整栋别墅唯一的光源。他在昏暗的光中精准卡住楚牧的下巴,耳钉血红的一点忽灭忽然明:“是我要你这么做的吗?”
“嗯?难道不是你一厢情愿?”
白皙的下颌被照亮半截,像山顶的一捧雪。姣好的嘴唇张合,吐出来却尽是捅人心肺的刀子。
楚牧瞳孔颤了颤,掐住他腰肢的手掌青筋疯狂鼓动,喉咙又干又涩:“你怎么这么狠啊,江为止,你怎么这么狠。”
“欺骗我背叛我,还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你好狠的心啊江为止。”
江为止居高临下看着他:“知道我狠还不快滚?又跟狗皮膏药一样凑上来?”他虎口往上抬了抬,逼人抬头,“你上赶着找虐受吗?贱不贱?”
楚牧额角跳了跳,喉结滚动,似妥协又似穷途末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没有半点法子割舍掉你!”
“我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哪怕你一走了之,带走那只狗也没看我一眼我还是爱你!”
“……”江为止指尖收了收,“所以这就是你再一次找过来的原因?”
“哪怕你明知道我还会再骗你?哪怕我还会像之前那样对你?”
楚牧想低头,又不敢忤逆他,只能被他掐着命门,毫无躲避的可能和他视线相对。有那么一瞬楚牧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干净扔在他面前,狼狈又不堪:“……是。”
“所以我恬不知耻再一次黏过来,哪怕你之前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我还是会想着你会不会又不好好吃饭!会不会又不好好睡觉!会不会又生病!”
他吼完喘了几口气,呼吸带着闷喘:“你大爷的……我真是没辙了……”
楚牧身躯逼近几分,和他紧紧相贴:“这么多年,我筹划了这么多年,最后以这么个可笑的姿态收尾。江为止……你知道吗?”
他压着几分躁动的狠戾:“你骗了我转身就走的时候,我恨不得……恨不得把你勒死在我怀里,让你再也跑不开一步。”
“生生世世只能和我纠缠在一起。”
“可……哪怕我现在气得发疯,我还是想着马上十一点了,你该睡觉了。”
江为止没说话,施施然松开了手,楚牧便顺着力道抵在了他的胸口,手掌慢慢往下滑掐住细腻的大腿肉,一寸一寸抵过去,直到身体间再也容不下一丝空气。
“你别想着摆脱我,我会一直缠着你的。”
“早知道你不会给我一丝机会,我从一开始就不装了。”
他气息是烫的,语气却湿冷无比:“把你关在庄园的第一天,我就该直接把你甩在床上。”
“还有那一天,你呆着我怀里要希莱尔,我他/爹的就该*得你什么都想不出来。”
“管你心里装着谁,身上是我就够了。”
他的齿间溢出咯吱声:“反正怎么样你都不会正眼看我。”
一声淡淡地笑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楚牧一愣,僵硬地抬起头,正好在昏沉中捕捉到江为止眼底未散的笑意。
“你敢吗?”
江为止垂眸:“楚牧,你敢忤逆我的意愿吗?”
楚牧被他笑得怦然心动,又被他嘲得怒火中烧。
好半晌才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江为止,我‘恨’死你了。”
恨你欺骗我,恨你背叛我,更恨你让我这么爱你。
爱到丢盔弃甲,爱到颜面尽失,爱到失去自我,爱到卑微如尘,爱到痛彻心扉。
……还是得不到一个机会。
可笑得是哪怕现在这个情况,他还是会因为江为止一个笑心跳不止,飞蛾扑火般想要靠近。
“江为止。”他红着眼睛重复道:“我‘恨’死你了。”
“恨我?”江为止手掌撑着往后,膝盖抵着宽阔的胸口,和他拉开身距。神情玩味嘲弄,小腿前踢轻触:“楚牧,口口声声说着恨我——”
“那你激动什么。”
“已经抵到我了。”
第142章
楚牧呼吸猛顿, 一股极其强烈的迅猛电流炸过神经,若即若离的触碰让他更加滚烫,像是稍一动就会烈火焚身。
他压着声:“江为止。”
“嗯?”江为止交叠双腿, 自然垂落的脚尖正对着, 不轻不重地晃荡, 落在肩头的发丝也跟着晃动, “叫我做什么。”
“你故意的。”他恨恨开口。
“故意什么。”
楚牧一把掐住他的脚踝, 腕骨如玉雕般精致, 一掌包裹还绰绰有余。
“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做什么。”
他手上用力扯了扯,把交叠的双腿扯开,又将江为止严丝合缝嵌入怀里。沐浴露和香味和发丝上的花香织成一张网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炙热的气流把空气晕湿,缠绵又暧昧。
楚牧扣住他的双腿拉开, 身躯上前和他完全交叠:“我真的敢。”
江为止被他拽得身体一荡,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一只手撑住男人的肩头, 另一只手拢起发,清绝的脸在夜色中更显秾丽,他像是没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一样,语气仍是平淡:“感受到了。”
“硌得我有些疼了。”
楚牧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得不轻:“江、为、止!”
他问:“你和那个外国男人做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你问哪一个?”
楚牧这下是真的要被他气疯了, 托着他的臀一把抱起, 甩到床上随后欺身而上。他两指捏住他的下巴:“我真的要继续了。”
房间的窗帘没拉,浅淡的月光洒落进屋, 江为止眼底印着淡淡的光晕, 他眯着眼:“我说我不愿意, 你敢吗楚牧。”
“我为什么不敢!反正你已经将我彻底踢出局了。”
他一掌扣住江为止的两只手腕抵在床头,摆出了一个完全禁锢、极具压迫感的姿势:“我方才已经说了。”
“管你心里装得人是谁,身上的人是我就好了。”
“恨我总比视我如空气好, 起码你会看我一眼。”
江为止神色未乱,甚至还弯着眼尾笑了出来:“楚牧,你真的敢吗。”
“你真的敢忤逆我的意愿吗。”
空气安静下来,屋内只余两道交错的呼吸声。
一道清浅,一道急促。
半晌,楚牧低下头,黑黝黝的发丝下垂遮住眉眼。他缓缓松开桎梏,直起身下床走进浴室。别墅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随即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江为止笑意未消,坐起身不紧不慢整理被蹭得凌乱的睡衣。浴室的水声响了很久,他开了好几把游戏楚牧才出来。身上半点热气都不带,精壮的上身赤裸着,下身围着一条浴巾。
他脸色不怎么好看,声音也低:“已经过了十一点了,睡觉。”
江为止关掉手机:“我房间的零食架呢。”
“……我处理了,孟子显说你不能吃。”
“这就是你给我把架子搬空的原因?”搬得那叫一个干净,一颗糖都没留下来。
“你身体好了我给你买回来。”
江为止没答话,抖了抖被子躺了进去,指了指房门:“请吧楚总。”
“这是我家,你没有在房间留宿的权利。”
楚牧意味不明扯了扯嘴角:“我不可以,希莱尔可以。”
江为止阖上眼:“嗯。”
“给我把灯拉上。”
楚牧盯着他的后脑勺气得牙痒痒,愤怒地走了出去,摁上灯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他没走,靠在门上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挫败,他真是拿江为止半点法子也没有,像个没头脑的蠢货任由他支配,被骗到连公司的机密都被捅了出去仍旧像个傻子屁颠屁颠赶来担心他不好好睡觉。
被拒之门外仍是担心他半夜发病了没人陪,最可气的是,除了他,大概谁都允许被靠近。
楚牧自嘲地笑笑,摁灭烟头,掐着时间再进了屋子。
在庄园这么长时间,他用助眠药和中药给江为止调息,对江为止习惯心中也有了数,十一点入睡,大概在凌晨三点左右会发病。果不其然进屋后,就听见了小小的啜泣声。
他坐到床边任劳任怨把人抱起来,身上给他拍背,贴着耳廓轻哄。完事了又用湿毛巾给他擦泪,俯身吻了吻柔软的唇:“给我一点点爱吧。”
末了,又道:“算了,还是别这么贪心。给我点好脸色吧,小止。”
*
江为止睁眼的时候发觉自己被什么蜘蛛精缠住了,健壮的手臂横在腰腹,温热的气流喷洒在后颈。他扭头映入眼帘是楚牧的脸,昨晚太黑了,没看太清,白日一看才发现这人憔悴的不少。
无法忽视的乌青印在眼下,下巴也冒出了点点胡茬,很难和财经报道中的楚总联系起来。
江为止收回目光,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玩了起来,备注为“小椰包”的金毛小狗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小椰包:【小止~醒了么?等会可以来我们家一趟嘛~】
小椰包:【哥知道你车今天限号,说是派了人去接你~】
小椰包:【醒了回我消息~】
小椰包:【(⊙v⊙)】
江为止用了半秒就猜到来接他的人是谁,把每一条消息都回复了一遍,连颜文字都没放过。回完之后又切去邮箱看了看工作信息,一一回复完之后楚总才有了转醒的架势,江为止垂眸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醒了?”
许是这个场景太过温馨了,楚牧愣了好一会,江为止淡淡道:“好心提醒楚总一下。”
“再待下去你将错过楚氏周一例会。”
楚牧眼皮缓慢眨了眨,驴头不对马嘴道:“你没踹我下床。”
“……你要是想也可以。”
楚牧撑起身上坐起来穿衣服,江为止视线落在他后背上的疤痕,一指宽的伤疤交错,瞧着煞是唬人,忽然开口道:“你这是犯什么事了,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男人套衣服的动作一顿,道:“没什么,只是工作没做好。”
他穿好衣服准备走的时候,想到什么扭头:“你是不是没吃早饭?”
江为止还埋头在手机里:“你还有半个小时赶过去的时间。”
楚牧没答话,转身下了楼。
江为止瞧着时候差不多慢悠悠爬起来洗漱,嘴里还叼着牙刷,就听见楼下叮叮咚咚的声响。他呸呸两声吐完沫沫往下走,探身一看才发现楼下已经打起来了。
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俩扭打在一起,两人都学了拳击,打起来的动静听着格外肉疼。
江为止也是没想到楚牧还没走,踩着毛拖下了楼:“停手。”
楚牧闻言收手,程叙池也缓缓放下了拳头。
“你怎么还没走?”
楚牧擦了把嘴角的血块:“给你做了早饭,在锅里。”
程叙池扭头看过来,语气颇有些不可置信,甚至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江老师,你原谅他了?”他的未婚夫至今没有松口,这厮都可以登堂入室了?!
楚牧皱眉:“有你什么事?”庄园被捅出去的事他还没算账,这厮还有脸在他面前晃悠?!
“没。还有你们别在我屋打架,要打出去打。”
楚牧狠狠瞪他一眼,眼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转向江为止的时候面容柔和了不少:“那我先走了,早饭你记得吃。”
江为止还穿着睡衣,他没收拾好,程叙池自然不会在客厅等,转身往外走去。他叫住了拉开车门的楚总:“喂,你该不会真的被原谅了吧?”
这话完全是在楚牧心窝子上戳:“别问。”
“除了我,谁都有可能。”
程叙池挑眉,扯了扯嘴角:“那就好,比我先你就去死吧。”
回应他的是一阵震天的摔门声。
*
林诉野叫他过来是因着眼看着要过年了,商量一下今年过年怎么过。往年都是在家族吃过饭他们四个再一起过年,今年特殊了些,今年是林氏建立百年,这种特殊日子,怎么着也得和骨干成员吃饭。
再加上江为止和李连枝团圆,届时江向怜也会出院,母子三人也得好好过个年才行。最后商定结果是他们四个一块过大年初一,左右他们注定每年都会在一起,不需要以跨年许愿增加仪式感。
聊完后江为止留在林家吃了顿饭才回去,他回家之后便着手给他们做新年礼物。闲着没事的时候江为止就会为他们画稿子,做过的衣服也很多操作起来不算难,刚好在新年前夕尽数完成。
李连枝赶在年前回来了,江为止亲自去医院接的人,她没过问为什么换了个住处,只笑眯眯摸了摸孩子的脸。江向怜将近二十年没见过哥哥了,但他向来性格活跃况且他们儿时关系还算不错再相见也不觉尴尬,抱着江为止一口一个哥哥喊得热络,没一会就把冷硬的冰层化开来了。
一家三口去超市置办了年货,把冷冰冰的别墅布置得暖意融融。
江向怜这次手术后恢复得很好,精神好到能抱着江为止挂灯笼。
“哥,够得上吗?”
江为止坐在他肩头,举着胳膊,衣服滑到手肘,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再高一点。”
“好勒。”
挂上后江为止望着风中晃荡的红灯笼扬起一丝浅淡地笑,江向怜看着他,也跟着笑了笑。
“笑什么?”
“能和哥哥一起,我高兴嘛。”江向怜轻声说,“我听妈说了,这些年,我很抱歉没陪在哥哥身边。”
“以后我一定保护哥。”
江为止看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当年挡在他面前的小鬼头。
他儿时对于这个弟弟不算喜欢,因为和他相比,自己总是很木讷,是不被选择的那个,尤其在父亲面前。
但江向怜对于他,像是有天生的骑士病。那时他不比弟弟讨父亲喜欢,辱骂和殴打尽数朝他涌来,江向怜就会扯住江雨震的衣服,板着一张脸说不许伤害哥哥。还会说……
如果爸爸不喜欢哥哥,那向怜就喜欢哥哥多一点。
江为止敛眉,轻轻道:“笨小鬼。”
“我不笨,也不是小鬼了。”江向怜牵着他的手,“我说到做到。”
恰时李连枝从厨房的窗户探头,弯着眼睛招呼:“吃饭了,小止小怜。”
“走吧哥哥。”
江为止吸了吸鼻子,隐去眼底的水光:“好。”
*
大年三十晚,江为止喝了一杯酒,李连枝左拦右拦没拦住。他不轻易醉,却极容易上脸,一杯下去嘴巴和眼尾都是红的,眼底也沁了一片水光。
他靠在江向怜肩头,水晶吊灯一打,清冽的眼珠就泛起涟漪。李连枝看得心疼,抬手给他擦泪,江为止蹭蹭她的掌心,话音含糊:“我好高兴啊,妈妈。”
李连枝说:“傻孩子,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江向怜说:“哥哥,你以后每天都会这么高兴的。”
江为止迷迷瞪瞪坐起身:“我们去放仙女棒。”
这两年云市禁烟,过年只能点点仙女棒。江为止准备去阳台燃仙女棒,门铃响了。打开一看是许久未见的希莱尔。
他回了趟C国找哥哥商讨江为止的治疗方案,落地云市便马不停蹄赶来见心心念念的人,风尘仆仆依旧笑得璀璨:“新年快乐Babe。”
“新年快乐,希莱尔。”
江向怜路过一愣:“哥哥,这位是?”
“一个朋友。”他又转向希莱尔,“要和我们一起放仙女棒吗?”
“我的荣幸。”
希莱尔上了楼才看见了李连枝,被告知这位女士是江为止的母亲后忙不迭弯腰打招呼,拼命刷好感。李连枝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还是江为止按住了他,这位公子哥才消停下来。
外头的风很大,江为止把仙女棒拢在希莱尔的大衣里才点燃,明亮的火星四溅,给人笼一层暖色的光芒,也软化了他的面容。在场的人都在看他,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倒真衬得他像是家里备受宠爱的乖小孩。
“砰——”
绚丽的烟火在夜空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华丽到让人眼花缭乱。
“哇。”江向怜小小惊呼一声,“好漂亮啊,不是说不许放烟花了吗?”
江为止也跟着仰头,神色有一瞬间恍惚。
带着笑意的交谈声在夜色中融化散开,伴随冬日的风飘得很远。阳台灯把方寸天地照得暖意四溢,灿烂的烟火勾勒身形轮廓衬得眼前一幕如某种电视剧的he结局。
幸福又圆满。
楚牧坐在一辆车头凹了一块进去的卡宴里,包裹在黑色大衣里的右腕血迹蜿蜒,刺目地红浸湿整个右手。
他像是丝毫未觉,抬眸平静地看着他准备的一切成为另一个人的秀场。
第143章
江向怜和李连枝都熬不了夜, 勉强支撑到十二点互道新年快乐双双睡下。周观棋发起了群通话,挂点后指针已经逼近十二点半了。
希莱尔没走,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偏头道:“Babe。我回C国咨询了哥哥, 他给了我一套治疗方案, 你要不要试一下?不过他说, 最好还是回C国他亲自给你心理辅导。”
风一吹, 江为止的脑袋清醒几分:“你前段时间回去了?为了这个事?”
“有关你的事都是大事嘛。”希莱尔笑了笑, 湛蓝色的眼眸染上鲜活的色彩, “你不愿回去,也不让我告诉林,只能有我回去一趟了。”
他拿出准备好的纸张文档:“要不要试一试?”
江为止眸光落在被塑封的文档上,良久,出声道:“不需要了。”
希莱尔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 很久没有被这个病影响了。”
刚去C国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他晚上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奶奶去世的一幕幕, 好不容易能睡着后,他又开始做梦。
梦见妈妈离开的背影,梦见沾满鲜血的小院,梦见拉平的心电监护仪。
后来他才知道, 他不是在做梦, 他是出现幻觉了。夜晚一闭眼,从前的伤痛便像放电影似地回闪, 将他拉回那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夜。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林诉君, 带着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吃了很多药采用了很多心理辅导依旧效果甚微,那时林诉君晚上会陪着他,可是林诉君自己也是病人, 怎么能陪着他熬这么多夜?
等到林诉野和周观棋来C国留学后,便轮流陪着他。
爱是相互的,他们爱他所以每个夜晚都会陪他,江为止也爱他们,所以不愿他们再为自己牺牲。故而他宁愿昼夜颠倒也要粉饰太平,哪怕一辈子都当个不正常的人也没关系。
他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会在幻觉里看见奶奶割/腕,清醒后他也拿起了水果刀。并没有想自。杀,有那三个人在他不会做那种事,他只是单纯的想感受一下奶奶那时候的感受罢了。
去医院处理的时候,他望着廊道的炽光灯,平静地想,自己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但眼下的事实就是如此,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睡梦中惊醒过了,眼睛一闭一睁便是明亮的天光。
希莱尔一愣:“真的吗?”
江为止点点头,唇边浮现一道很小的笑弧:“真的。”
希莱尔笑笑,道:“那看来是我回来晚了,恭喜你Babe。”
江为止把他送到门口,收到了金发公子哥送来的礼物:“新年快乐。”
“谢谢。”
楚牧的车停在不远处的隐秘角落,透过挡风玻璃清楚地看见两个人凑在一块讲话,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希莱尔笑了起来,连江为止也勾了勾唇。
他紧紧捏着方向盘,留下了深深血手印子。
希莱尔上车走后,江为止没急着进去,扭头望向卡宴的方向。楚牧心口一跳,砰砰地疯狂顶着胸口。他甚至感觉这一眼穿过夜色直直捅穿了他心口。
江为止撩了把被风吹乱的发,耳朵上带着是林诉君拍给他的耳钻,黑夜中仍旧亮的惊人,像是缀了一颗星星。他并拢两指,抬起来,对着浸在浓郁黑影中的车勾了勾手。
楚牧呼吸一顿,先前一路贯穿的心底凉骤然回温。他唾弃自己没出息,被扇了十个巴掌赏了一丝丝的甜又按捺不住摇尾巴。他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扯开安全带一路小跑过去。
江为止太久没喝酒了,今天乍然一喝,还有些上头,靠上了墙支住发软的身体:“楚总,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
“什么?”
“像原配一出门就跑上门的男小三。”他幽幽补充,“见不得光的那种。”
“……”
楚牧深吸一口气,道:“我给你当小三你要吗?”
“看我心情。”
楚牧苦中作乐,先前楚玉说当小三都没他的份,现在好歹有机会争个小三当当了。
“那你现在心情好吗。”
“好啊。”江为止眼尾一弯,眼底浮动细碎的光影,“很高兴。”
楚牧心脏轻轻一抽,上前一步:“那我今晚能当小三吗。”
他们两个的距离拉得很近,呼吸交缠又错开,把空气氤得又热又湿。江为止半仰着头看他,眼尾湿红长睫轻颤,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摄人心魂。
“你想怎么当?”
楚牧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想亲我?”
江为止屈指抵住了他的唇:“不给。”
意料之中的答案,楚牧没过多伤心,顺势吻了吻他的指尖。亲完好一会,才后知后觉道:“你没扇我。”
“你想被扇?也不是不可以满足你。”他摊开手,“脸伸过来。”
楚牧脑袋晕乎乎,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个所以然,只能囫囵归于是自己失血过多了。他追寻本能,听着指令探出脸。
没有痛感,他只闻到了江为止腕骨残留的香水味和一点点酒香。
“你喝酒了?”
“一杯。”
楚牧锋利的眉眼皱起:“你不能喝的,我给你养了这么久的胃才刚有了一点起色。进去,我给你冲点蜂蜜水。”
江为止没拒绝,瘫成一张饼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晚上高兴过了头,把自己稀烂的身体素质抛之脑后在阳台吹了很久的风,现在又有点不舒服了。
楚牧不动声色擦去料理台上滴落的血迹,对着伤口一顿猛冲止住了血故作无事冲泡蜂蜜水。说来他今天也是倒霉,从楚家的聚会脱离后就碰上了逆行醉鬼,他急着见江为止没去医院也懒得追责,马不停蹄赶过来就看见希莱尔和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
他自嘲地笑笑,至少现在在他身边的是自己不是吗。
随手扔下沾了血的外套,楚牧才上前把瘫着的人搂起来:“来。”
江为止有点迷糊了,又困又醉还有点没精神。张着嘴一点点抿,看着很是乖巧。楚牧看得心软,没忍住伸出指头戳戳他的脸。喝完蜂蜜水后,江为止小鸡啄米似地点点脑袋,嘟囔着说要睡觉。
他只嘴上说说,没有丝毫上楼回房的架势,楚牧便试探着张开了胳膊,软乎地一团攀上了他的肩膀,双腿也圈了上来,熟练的像是做过无数回一样。
楚牧大喜过望,思来想去这应该是他陪了江为止很久的缘故。在他发病的每一个晚上,自己都会这么抱着他哄,他的身体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动作。
他右手受伤了使不上力,只用一只手也能稳稳地托着人上楼回房。把他裹紧在被子里楚牧没急着走,照例坐在他床边陪他睡觉,这已经是既定的习惯了。
先前在庄园光明正大在房间陪着,现在就每晚偷偷摸摸进来陪着。虽然说,江为止从来都不知道。
*
起床的时候江为止觉得很不好,他又生病了。嗓子干痛,脑袋发晕,都不用体温计量就知道发烧了。好在摸起来是低烧,晚上有和林诉野他们的聚会,他不想越拖越重,爬起来开车去医院。
非常巧,打针还是上次那个女护士,那护士对他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握着光洁的手背玩笑道:“小帅哥,看来上次有遵医嘱。”
江为止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缓缓道:“只是很久没生病了。”
护士贴上医用胶布:“那祝你新的一年再也不用来医院了。”
“借您吉言。”
两瓶水一个半小时就能输完,只不过江为止血管细了些,挂完水已经中午了。他按着针孔往外走,背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女声:“是江为止先生吗?”
江为止回头,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亚麻棕的波浪卷长发披在肩头,鼻梁上架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仍然能看出来很漂亮。
“你是?”
女人摘下墨镜,眉眼有几分熟悉:“你好啊,小江设计师。我是楚牧的四姐,我叫楚薰,方便聊两句吗?”
江为止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楚薰挑了一家静谧的咖啡厅,暖气十足,烘得人懒洋洋的。
她推了推瓷杯:“楚牧说你胃不好不能喝咖啡,给你点了蜂蜜红茶,尝尝?”
江为止神情微滞,女人笑笑,道:“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其实不只是我,我们家的人都知道。他总是念叨你,想不听都难。”
楚牧刚拿到江为止病例的那段时间,疯魔了在家研究食谱。林林总总列了厚厚一本,又根据他的口味踢去了一半。被楚父讽刺怕是照顾天王老子都没这么认真,又心酸吧唧说不知道有一天他这个父亲病了,能不能得到这么细心的照料。
“当年你走后,父亲嫌丢脸,把他关在了云市。他在家闹过绝食,很可惜,也没改变父亲的想法。后来他便往继承人的路子上走去了。”
“这些年你回过云市,他每次都会去找你。”楚薰托着下巴,语气是开玩笑的松快,“可惜小江设计师朋友都太厉害了,他寻不到机会,每一次都铩羽而归。”
“反复失败后他建了山上那座庄园,为的就是有一天把你带去。楚牧模拟过很多种情景,反复确认过进去再想出来难如登天。”楚薰半掩着脸,瞧着也觉得丢脸似的,“当然我没有觉得这是个好方法,也为他违背你的意愿而感到抱歉。”
江为止没应声,用小勺搅动着瓷杯里的茶水沉默地听着。
“他出生在楚家,没吃过什么苦,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这也让他的性格产生偏差,在那年做下了错事。”
“我无意为他辩白,但现如今他是真的改变了。”
“逼近年关,楚氏上上下下都很忙碌,加之前段时间丢失的项目,董事会对他施压,他仍旧会抽出休息的时间去陪你睡觉。”
“因为他很担心你的身体。”
楚薰喝了口咖啡润嗓子:“他为你做了很多事,也瞒下了你许多事。”
“当年他包下夜色讨你一个晚上的约会,放弃家族发言的机会陪你过生日,现如今他亦会想尽办法的给你宁静平和而幸福的生活。”
“那只小狗是他调取了当年的监控反复比对过的挑选出来,太过久远加之位置偏僻他足足找了小半个月。你的母亲因为是婚内逃离缘故,行踪隐秘不定,他也找了很久,并亲自飞过去将她带回。”
“听说她警惕性非常高,开始还把楚牧当成骗子抄着扫帚给打了出去。”
“昨晚去找你的路上,他出了车祸,仍旧照顾了你半宿,回来就晕了。”
江为止眸光顿了顿。
楚薰继续道:“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据你喜好准备食材,特殊的游戏账号等等我就不过多赘述了。”
“我曾问他,做了这些,为什么不告诉你,说不定你一心软,就原谅他了,他当时和我说——”
我做的这些不是寻求他原谅的手段,只是想给他幸福而已。
“他还说——”
这不是一时讨好,是会坚持一生琐碎日常。
说到这,作为姐姐的楚薰也有些感慨,她难以想象曾经不可一世随心所欲的楚少爷能改变至此。
楚薰看向江为止,面前的长发男人目光如一汪融化的雪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你坚韧,勇敢。作为楚牧的姐姐,我亦无法说出叫你坦然原谅他的这种话,因为我并不是当年的受害人,无法感同身受。”
“但是。”楚薰站起身,九十度弯腰鞠了一躬,“小江设计师,如果你在现在的生活中真切地感受到幸福了话,请给这份幸福的营造者一个新的机会。”
“拜托了。”
江为止瞳孔瞪大一瞬,伸手扶她起来。他鲜少同长辈相处,有些苦手:“您不用这样。”
楚薰笑笑:“楚牧不许楚家人接近你,难得偶遇你,我有些激动,见笑了。”
江为止问:“不许接近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担心我们伤害你,担心我们不尊重你。”她玩笑道:“大概是怕我们给你一个亿让你离开吧。”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了。你不用因为我的话而产生压力,不然那小子得和我拼命了。”
楚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转过身,解开了毛绒衫,露出内里的嫩黄色长裙:
“对了,小江设计师。你设计的衣服很好看。”
她俏皮眨眨眼:“每次经你手设计的衣服我们家人手一件。”
第144章
江为止聚完餐回家已经十一点了, 李连枝给他留了灯,回到房间还在床头看见一个新年红包,很厚实,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洗了澡没急着睡觉, 关了房里的灯摸黑玩手机。莫约在凌晨三点的时候, 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门把手旋转声被压得很低, 若不留心听根本听不出来。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 江为止摁开了灯。
楚牧被乍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个正着, 看见端坐在床上的人一愣,僵在了原地。
江为止靠在床头歪歪了脑袋,平静道:“楚总,私闯民宅?”
“我……”男人搭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嗓子像被糊住似地说不出来话。
“进来吧。”
楚牧沉默地靠过去, 垂着脑袋,高大的身影异常缄默, 像做错事被主人逮住的大型凶犬。
“为什么这个时候来。”
“……想你。”
“第一次吗。”
“嗯。”
江为止搭在被褥上的指尖不耐烦敲了敲:“实话。”
楚牧喉结滚了滚,眸光微顿,转身去了浴室。没一会他拿了条打湿的热毛巾出来,半跪在床边抬起了搭在被子的那只手。
温热的毛巾轻轻覆盖洁白如玉的手背, 盖住那块挂水后留下的淤青热敷。
楚牧半敛着眸, 神色很是懊恼:“又生病了吗?”
江为止没应声,目光落在男人掩盖在大衣下的右腕, 能隐约看见一截缠绕的纱布。缓缓往上看向他的脸, 楚牧生得英挺锋利, 完全能归于俊逸那一卦,只不过眼下太过苍白,那份俊逸消减了几分。
“回答我的问题。”他抽手打断热敷的动作, “我要听实话。”
楚牧动了动唇:“我……”
江为止语气平淡:“楚牧,你应该没有再欺骗我的胆量了。”
楚牧心头一跳,肌肉绷紧,抬起头直愣愣撞入那双似雪山的眸子,瞬间丢盔弃甲:“不是第一次。”
“为什么来。”
他答:“想让你睡个好觉。”
江为止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担心你不肯接受。”
担心你不肯接受。
很熟悉的一句话。
江为止居高临下睨着他:“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当年楚牧少爷身份被戳穿后,江为止问他为什么瞒下这么多事,他说: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又担心你不肯接受。
楚牧很快就想起来江为止说的是哪一件事了,他脸色变了变,心脏因为紧张蜷缩痉挛成一团,迸发细密的疼:“我没有在骗你。”
“别因为从前的我给现在的我判刑好不好?”
“从前也是我太蠢了,我没认清自己的心。”楚牧望着他的脸,把当年的自己一层层刨析开来,“是我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把感情当成了任由摆弄的死物。”
“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
楚牧生在楚家,什么东西于他而言都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探拿的囊中之物。
想要就买,坏了就换。
他不知道何为挫败,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不知道不可得是何种滋味。
当年事情败露后,高傲的、尊贵的、不可一世的楚家唯一的小少爷不肯承认自己早在这场“游戏”中丢了心。麻木的心脏让他误以为自己不痛,看见空无一人的老旧矮房子,看见人台上残破的西装,那蚀骨之痛才席卷全身。
这八年间,他自虐似地反复咀嚼和江为止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一次一次的复盘中,他不得不承认,他对江为止是一见钟情。
初见之时因为一个眼神而打碎的那只酒杯是最佳见证。
那双精致冷冽的眼睛太过摄人心魂,从此他不愿看见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痛苦及悲伤,不忍见它的泪,不忍它的委屈。
他会因为江为止晕车流露出的痛苦而包下一整辆公交车、会因为他眼里的空洞选择去献血、会因为他眼里的泪翘掉继承人发言。
也会为了他眼中的高兴包下跨年夜的夜色、会为了亮晶晶的雀跃坚守凌晨等他下班,会为了他眼里泄露的欣喜花七位数放一场烟花。
他总觉得江为止的眼泪很烫,烫到要把心脏烧穿,是因为他惧怕他的泪,从始至终,他都只想江为止的眼睛漾着盈盈笑意。
那不是因为他的爱美之心,那是因为爱。
爱他冷冽美艳的皮相,更爱他坚韧不屈的灵魂。
迟来的顿悟让楚牧痛苦至极,像是那只被摔碎的酒杯,飞溅的尖锐玻璃碴穿过时空正中他的胸膛,反复磋磨脆弱的心脏。
“是我太蠢,蠢到看不清自己的心。”跪在地面的膝盖擦过瓷砖靠近床榻,“对不起。”
楚牧眼眶赤红一片,低声说:“动机不纯是真的,但我爱你也是真的。”
“是我明白的太晚。”
江为止瞳孔倒映着他的脸,缓缓开口,道:“你那个朋友说,他们都知道我‘玩’起来的什么感觉,他还说,你给我拍过的照片他都有。”
楚牧一愣,浓黑的眉毛拧成一团。
他的第一反应是,程叙池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挨千刀的话?想死吗他?
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江为止口中的朋友是指付唯。楚总急得唰地站起身来,又被一个眼神看得乖乖跪了下去,咬牙切齿:“我没有!”
“他也不是我的朋友!”楚牧喉间压着怒气,他根本不知道这茬,一听只觉得怒火中烧,早知道应该把付家搞破产而不是只单单赶出云市。
“我连你给我做的甜点都舍不得分给程叙池,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他捉住江为止的腕,急道:“当时有一张照片我喜欢的不得了,怕被别人看见只放在小组件自己偷偷看,我怎么会做那种混蛋事?”
“小止你信我。”他把江为止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抖着声音,“你可以去问程叙池。”
江为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给楚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给他看。
在一片寂静中,楚牧那点勇气几乎要被磨散了。声带因为恐惧绞紧,他压低着声道:“现在的我和以前说一样的话,是因为无论是十八岁的我还是二十六的我都是真的爱你。”
“当年对你好,不是追求你的手段,如今对你好,亦不是博取你原谅的手段。”
“从始至终我都只想你过得好,我想看你笑,我想要你幸福。”
“我只骗过你一件事,其他的都是真心的。你不信从前的我,但……能不能相信现在的我,一点信任就够了,小止。”
江为止眸光一荡,收回手躺进被窝,岔开了话题:“我有点困了,楚牧。”
他没给出正面回应,楚牧一颗心还提在嗓子眼里,紧张恐惧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愿,胡乱擦擦泪站起身给他掖被角:“你睡。”
“我……”
他动了动发麻的腿,看着埋在被窝里的一团。楚牧知道,他从来只有在江为止不清醒的时候才有资格靠近,是没有机会站在光下的。他语气落寞:“……我不碍着你。”
江为止透过发丝的看他的背影,高大宽厚的背影颓废死寂,像是被什么压塌了般。
“不是想让我睡个好觉吗。”
清冽的男声响起,风轻云淡。
楚牧猛地抬头,呼进胸腔的气体很凉:“什么意思?”
他不敢自作多情,却按耐不住那颗雀跃的心,重复道:“这是什么意思?”
江为止阖上眸子:“自己想。”
楚牧鞋尖调转,一点点靠近,放轻呼吸坐在床边。
毛绒被子里的一团没有动,没有扇他,没有踹他,没有叫他滚。只有几缕发丝散落在外,如流动的绸缎,气氛平静而宁和。
楚牧这才后知后觉,他被赦免了。
拥有了陪江为止睡觉的权利。
*
江为止睁眼看见的是一个望着他傻笑的男人。
……
“你有毛病?”他眉心抽了抽,语气狐疑,“你不要告诉我你就这么看着我一整晚。”
楚牧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我不困。”
江为止淡淡无语,这人真的有毛病,还病得不轻。
他懒得理,掀开被子下床洗漱。两条健壮的胳膊就伸了过来,揽住了他的腰肢,轻轻松松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江为止下意识圈住他的肩,眉毛皱的能打结。
又没被扇,江为止还圈他的肩。楚牧控制不住扯了扯嘴角,收紧了胳膊:“抱你去。” ?
江为止这下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楚总,你是怎么做到一晚上智商退化这么多的?”
说话间楚牧已经把他抱进了浴室,倒好了水挤上了牙膏:“不用担心,我很正常。”
“智商很高,能赚很多钱给你用。”
江为止吐出嘴里的水,发丝散落遮住视线。楚牧就站在他身后帮他撩头发,十分熟练脱下腕上的发绳给他绑头发。
“你不会一直戴着发绳吧?”
楚牧没敢吭声,但确实是的,因为这样子看上去和江为止的关系更亲密了一点。自从他知道江为止留了长发后,就一直希望能给他扎头发。
在洗漱时帮他撩起沾湿的发,在吃饭时帮他绑起垂落的发,如果能在睡前能帮他吹吹头发就能好了。吹好后他可以抱着打游戏的江为止办公,半夜一低头就能看见趴在胸口恬静睡颜。
光是想一想就幸福的要死。
江为止漱掉嘴里的泡泡,看着镜子里的脸:“傻笑什么呢。”
楚牧抬手帮他擦去残留在下巴的泡沫:“没什么。”
“行了。”江为止拂去他的手,“你别在我这晃悠了,去上班。”
“我不急。”
“你闲我还有事要做。”
“做什么?”
江为止擦脸的手顿了顿:“找江雨震。”
*
昨天和楚薰谈过后,江为止才记起来,李连枝和江雨震在法律上还是夫妻关系。那个人渣已经耽误母亲很久了,不应该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那条小巷和记忆中的大差不差,依旧破败依旧萧条,搬离的住户太多,那个公交站台都不复存在了。
但江为止料定自己那个一事无成的父亲注定还在这儿发臭发烂。
强硬跟随而来的楚总打头阵,帮他推开了那扇陈旧的铁门,江为止跨入时被扑面而来的霉味扑了一脸。楚牧把他的围巾往上扯了扯遮住口鼻:“没事吧?”
江为止摇摇头,抬脚往里屋走去。堂屋的绿皮沙发窝着个男人,不过五十来岁的人皱纹横生,眼皮松垮向下耷拉着,面色发青发灰弥漫着一股死气,半点看不出年轻时俊秀的面容。
“喂。”江为止踹了踹他,“起来。”
江雨震迷瞪着眼咒骂两句:“谁啊,打扰老子清梦。”他揉了把脸,瞳孔聚焦后猛地顿住,“江为止?!”
“认得我就好,滚起来,和我妈离婚。”
“好啊。”男人呸了两声,“我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人,是去找那个贱婆娘了是不是?”他从上到下打量阔别已久的儿子,被他身上那打一眼过去就极其昂贵的衣服激起了某种父子间的妒恨不满,“搞得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丢人。”
楚牧面色一冷,上前一步:“你嘴巴放干净点。”
面前的年轻男人太有压迫感,阴沉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看得人心底发寒。江雨震脑袋清醒了一瞬,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你是谁?”
江为止拽了把挡在身前的人,面容平淡,像是被亲生父亲辱骂的人不是自己一般:“离婚去。”
江雨震眼睛转悠两圈:“离婚可以,给我一百万,给我一百万我就离。”
“江雨震。”江为止嗤笑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厚颜无耻。”
饶是在生意场上见惯人心复杂的楚牧也被恶心了一遭,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贴在江为止的耳朵放低声音:“小止,我给你解决。”
“不用和他周旋了,走吧。”
“你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在外面混了两年翅膀硬了是吧?!”江雨震抄起桌上的啤酒瓶指着他,这是小的时候,他惯用来唬人的手段。也不尽全是吓唬人,有的时候,高举的瓶子是真的会落在身上。
昏黄的吊灯把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张牙舞爪的怪兽。哪怕江为止现在已经比他高了,却仍然觉得自己被他的黑影笼罩的彻底,像是幼时怎么跑也跑不掉的,名为疼痛的漫漫长夜,又像是一堵无法翻跃的父权高墙。
不过……如今他面前有了更高的一堵墙,楚牧挡在他身前擒住了江雨震的手腕,五指收紧的力道足够让男人的脸扭曲成丑陋的弧度。
挡住了倾泻而下的灯光,挡住了浓黑的影,隔绝出一块安然天地。
江为止喉结滚了滚,他冷冷开口:“江雨震,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你这种人渣为什么还活在世界上。”
“为什么能出来毁掉一个家庭,应该在监狱里度过一辈子才对吧。”
闻言,楚牧身形一顿,稍稍侧目,看见了江为止脸上真切的恨意。
江家是他江雨震的一言堂,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战他的“权威”。江雨震一张脸憋得通红,握着酒瓶的手不断颤抖,恰好这时楚牧松开了对他的禁锢,他立马高扬起手里的瓶子,怒声道:“你想报警抓老子?”
“怎么抓?笑话!抢钱?那是老子爹妈的钱,老子用得合情合理!”
“还是伤了那个婆娘?那是老子老婆!老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警察管得着吗!”
“老子在这个家闹翻天了这也只是我的家事,谁管得了我?”
手里的酒瓶奋力向下摔去,他惯会狐假虎威,知道打不到人身上便做足了架势,一点力都没收——
“啪嗒——”
绿色的厚底啤酒瓶碎了个彻底,玻璃碴四溅落下一地碧影。
江雨震一愣,手里的酒杯只剩下了半截。定睛一看,面前那个男人额头红了全,猩红色的血液浸湿了半张脸,活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凶煞厉鬼。
他吓坏了,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江为止也愣住了,脸色发白:“楚牧?”
楚牧眨了眨眼,血滴顺着睫毛往下滚。他不紧不慢拽住江雨震的衣领,居高临下地俯视:“你知道我是谁吗?”
浓稠的血液滴答滴答掉在江雨震脸上,嚣张的气焰挫得一干二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像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一般,让他打心底产生浓厚的惧意。
楚牧嘴角翘了翘,随意抹了一把血拨清视野:“伤了我,就做好在牢里过一辈子的准备吧。”
“畜生东西。”
第145章
楚家唯一的少爷在云市被人开了瓢, 楚家老爷子气坏了,大姐楚玉当即带着人杀了过去扣住罪魁祸首。楚薰赶到医院的时候楚牧的脑袋已经包上了纱布,一圈一圈瞧着怪唬人的。
好在没什么大事, 轻微脑震荡, 在医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江为止看着气喘吁吁赶来的女人站起身来:“你们聊, 我就先走了。”
楚牧皱眉, 给了姐姐一个眼神。
楚薰:……
她还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被发配出去了。
不过看他还有精力耍这种小心机应该确实是没什么大事。
“别, 小江设计师。”楚薰提了提肩上的包, “也到了该吃午饭的点了,我去买点东西,还是你留下来陪楚牧吧。”
说完也不等江为止反应,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离开了病房。
江为止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言,把目光重新挪到楚牧身上, 准确来说应该是那颗开了瓢的脑袋上。他知道,以楚牧的身手, 打十个江雨震都不带喘气的。挨这一下只是想把江雨震送进牢里,让他一辈子都捞不着出来。
这是最快的方式,也是最便捷的方式。
“蠢死你算了。”他低低道。
楚牧支起身子,试探性牵住江为止的手, 见他没拒绝, 得寸进尺把修长的手贴在了脸上:“不蠢。”
“用一个小伤换你一辈子安心我觉得很值。”
江为止恹恹垂下眼,没有讲话。
楚牧蹭了蹭温热的掌心, 道:“忙了一早上了, 是不是累了?”
“来床上躺躺?”
“……不用了, 我没那么缺德。”他还做不出来让伤员下床自己躺上去的事。
“别这么说啊。”楚牧看着他,江为止的脑袋垂着,只能看见削尖雪白的下巴和微抿的嘴角, 登时好一阵的心疼,“焉巴巴的,一看就要休息。”
他揽过江为止的腰把他抱上了床,又弯下腰给他脱了鞋子,把人团吧团吧塞进被窝里。整套动作丝滑流畅,江为止回神时眼前就是洁白的天花板了。
楚牧下了床:“一早上到处跑劳心劳神的,肯定累了,睡吧。”
江为止眉心微蹙,撑着胳膊就要起来又被摁了回去:“你别闹了。”
楚牧给他掖了掖被角:“没闹。”
“……”江为止叹了口气,“上来。”
“什么?”
他往床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空位:“上来。”
楚牧心口一跳,忽而觉得开瓢后遗症上来了,整个人都飘飘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了。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趟了进去,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这还是第一次江为止清醒的时候离他这么近。
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心想这伤得也太值了,要他再来这么一下他也是愿意的。江为止若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指定得骂他一顿,问他是不是大脑被砸缺了一块。
不得不说楚牧其实还是挺了解江为止,他向来是低能量人群,像是红电量的手机,划拉两下就要关机。大早上跑那么远去见江雨震,几番争执后又马不停蹄上医院,电量早就见底,往床上一躺困劲就上来了。
巴掌大的小脸的埋在被窝里,发丝随着呼吸缓缓鼓动。楚牧没忍住翘了翘唇,把他收拢进臂弯,盯着他的睡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楚薰带着大包小包回来看着同塌的人,先是冲楚牧比了个大拇指,后见在公司被贴上性冷淡标签的弟弟摆出的那副痴汉脸,两眼一翻火速遁逃。
两个小时,江为止从2%的电量蓄到20%,勉强开机。
“醒了?吃点东西?”
江为止呆呆眨眨眼:“几点了?”
“下午五点。”
“我先走了。”他一惊,不困也不迷糊了,连忙爬起来,“有聚餐。”
今天是周少爷请客,庆祝自己逃脱舅舅魔爪,“刑满释放”,三令五申一个都不许缺席。
他穿上鞋围上围巾,拉开门后想起了什么,扭头道:“今天晚上不许来找我。”
又是车祸又是脑袋开花,楚总晕在他的小别墅里他可不够赔的。
楚牧脸上的笑意僵在嘴角,缓缓垂下眸子掩去化不开的落寞:“……好。”一颗心瞬间跌落至谷底,碎得七零八落。
高大健壮的男人孤零零坐在病床上,被套入忧郁缄默罩子。旧伤未愈又加新伤,看着煞是可怜。
“楚牧。”
“嗯。”
“抬头。”
楚牧像是被驯服的狼犬,听从指令抬头看了过去。
江为止道:“明天见。”
锋利的眼睛倏地放大,简单三个字轻易让他满血复活,直冲云端。
他嘴唇抖了抖:“明天见。”
*
江为止低头看腕表,再三确认自己没迟到,但包厢的气氛很微妙。尤其是脸上藏不住的事的周公子,抽抽嘴角动动眉,表情一言难尽。
“发生什么事了?”
林诉野扯扯嘴角:“没什么,坐吧。”
江为止迷惑落座。
席间的气氛依旧热络,就当江为止真的以为没什么事的时候,林诉君吃完放下筷子,冷不的开口道:“小止,有什么想说的吗。”
“……”
江为止咽下嘴里的茶水:“有。”
“我可能会原谅他。”
这事江为止没打算瞒着,本意是想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们,但没想到已经被猜到了。
林诉君轻叹一声:“果然啊。”
其实林诉君在去庄园接人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两个人可能会继续纠缠下去,直至楚牧放手或江为止动容。但楚五少那个劲头,怕是让他放弃会很难了。
周观棋愤怒放筷:“竟然是真的!”
“姓楚的那小子怎么这么好命啊!”
林诉野扭头看他,问了一个当初决定和沈会词在一起时,江为止问过他的问题:“确定了?”
江为止嗯了声:“要帮我把关吗?”
“当然,只不过如果是他,把关期可能很长很长。”
在不干扰对方心意的前提下,互帮互助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打个比方,上街买冰淇淋,有一个人想要尝试店家推出的饱受食客吐槽的新口味,他们不会说这个口味有多难吃劝告他别买,只会让他顺从心意购买自己想要的那支冰淇淋。最后发现那支冰淇淋确实难吃,他们便会将自己的那支分给他。
同理,他们不会干扰楚牧对江为止的追求。等到江为止真正做出选择的后,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出手托底,让他永远有退路。
前者是让他自由选择,不留遗憾。后者是赋予他随心所行的底气。
周观棋喝了点酒,软绵绵地倒在江为止的肩头:“老实说,我不喜欢他,甚至很长一段都很厌恶他。”
“但是小止,我也知道友情和爱情,从来都不能混为一谈。”
“我不能自私地说出我们能给你足够的爱,让你不需要所谓的爱情。亲情,友情,爱情,都是不一样的爱,我想你幸福,便不能站在友情的立场剥夺你获得其他两种爱意的权利。”
“我想……”他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想你圆满,所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但只是支持你,我还是会继续不喜欢他。”
“他在我这,没有所谓的考察期,一辈子都是考察。”
江为止迅速垂眼,遮去眼底的酸涩。他喉咙很胀,轻轻握住周观棋的手:“好。”
他抬起头,和林诉君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他眼底没有年长者批判,依旧温润平和,眼尾挂着一抹柔和的弧度,说出口的话和十八岁那年一模一样: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走错路了也有我们给你兜底。”
“没有人能威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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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市温度稍降,下了场蒙蒙小雨,江为止戴上顶毛线帽,配上毛绒绒的围巾瞧着很暖和。他进病房的时候,楚牧坐在床上办公,见他来了合上了电脑,笑了笑:“小止。”
江为止把沾了雨点的透明伞靠墙而放:“好点了吗。”
“不用担心我。”楚牧说,“倒是你,不要再着凉发烧了。”
江为止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我没有这么容易生病。”
这句话的可信度和公猪上树也差不多,楚牧默不作声把房间的空调调高了两度。
江为止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预兆地开口道:“楚牧。”
“我们再试一下吧。”
“啪嗒。”
空调遥控器摔在地上,两个电池咕噜咕噜滚走了很远。
楚牧像是大脑被烧短路似地听不懂中文,僵硬扭头:“什么?”
“我说,我们再试一下吧。”
很静。
眼前的一切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细细的雨冲刷过窗户听不见声响,空调运转的声音也在耳边消失。楚牧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漆黑瞳仁只倒映着江为止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捅穿了心脏,不然为什么胸腔这么烫这么烫。
像是被血液浸满了似的。
“为什么?”梦寐以求的之物突然摆在眼前,楚牧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他焦躁不安,像是笼中的困兽,“是为什么我受伤了吗?”
“小止。”
“我不要你的愧疚,我更不要你因为愧疚留在我身边。”他语气很急,眉头蹙的很深。如果江为止是因为愧疚留在他身边,因为愧疚选择妥协,那他有什么用?和一事无成的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还是我的家人和你说了什么吗?小止你听我说,不要因为外界因素而影响到你的决定,你是自由的,而我……”
“是因为我很幸福。”
江为止动了动唇,打断了他的话。
楚牧脸上的表情未散,像一张滑稽的面具的扣在了脸上。
“不是愧疚,不是妥协。”
“是因为幸福。”
楚牧眼眶红了彻底,他猛地抱住眼前的人,力气之大像是要把人嵌在自己怀里、融入骨血里:“你是在骗我吗?和上次一样?别骗我好不好?我经不起这么骗的。”
“你要是再骗我一次我会死的。”
江为止轻轻地,轻轻地圈住他的脖颈,阖上眼埋入他的肩窝,声音很闷:“我之前总说,我不怪你。”
“其实我是骗你的,当初我恨死你了。”
楚牧身形被钉死在原地。
“因为那个时候,我真的因为你而幸福过。”
“你对我这么好,让我这么幸福,让我有了依靠,结果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你就是个混蛋。”
“我是个混蛋。”楚牧声音很抖,恨不得穿回去把那个脑子被糊住的傻/逼踹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好不好?捅几刀都行,只要能消气怎么着都好。”
江为止又说:“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这辈子的很多遗憾,都是你弥补的。”
楚牧于他而言,像是硬币的正反面,一面是幸福一面是痛苦。两个极端同时存在于一个载体,抛起出后永远不知道那一面朝上。他也无法再去换一枚硬币,因为楚牧是他的初恋,是他人生中第一枚硬币。无论再换多少枚硬币,他看到的永远都有第一枚的影子。
所以他干脆扔掉了硬币,扔掉了痛苦,也抛弃了幸福。
如今楚牧把那枚硬币重新塞回了他手上,告诉他无论再怎么扔都是幸福那一面朝上。他也试探性地抛过,确实,每次每时每刻,都是幸福。
多到他都快忘记这枚硬币存在痛苦面了。
“楚牧。”江为止推开他,“我无法像十八岁那年一样爱你了,你能接受吗。”
楚牧喉结滚了滚,把脑袋抵在他的肩头,舌尖苦得发麻:“能。”
“我再爱你多一点就好。”
江为止又说:“我无法像当年一样许诺爱你一辈子。”
“我能许给你的,只有明天。”
他拿不住那枚硬币,也不想每天去想硬币抛出的结果。便索性把抛硬币的权利给了楚牧,在楚牧抛到幸福的那一面,他就试探性地爱楚牧一天。
“好。”
楚牧揽紧他的腰肢,低头想亲他的嘴唇。却被江为止伸手捂住了唇:
“你确定你能接受吗。”
楚牧幽深的瞳孔泛着坚定的亮光,郑重开口道:“我确定。”
哪怕他永远为了这个明天提心吊胆,哪怕他永远为了这个不确定的明天奔波奋斗,他都愿意。
他愿意用看不到界限的爱意浇灌换取江为止对他为期一天的爱。
他愿意用无穷无尽的真心摘取江为止“明天”的许诺。
因为他对江为止的爱和真心,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亦是挥霍不完的。
他有这个能力,让硬币永远朝向幸福的那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