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真的到京中了！
过去的七八日, 幼儿园的基建和软装相关，宝园和傅叔已经来回确认过几次，图纸和说明都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回京中请工匠先动工，今日在马车上, 傅叔问起有关幼儿园的人手安排。
离京中还有二十余日脚程, 傅叔是王府的管家, 人手准备方面最有经验。
陆衍说过, 人手就听傅叔的。
这几日一直同傅叔在一处共识, 喻宝园知晓只要清楚得说出需求点，傅叔就能做下一步安排。
喻宝园如实道，“小孩子如果一直面对同一个人，会有疲倦感，就好像他每时每刻都只同自己的管事妈妈在一处，会产生倦怠。所以无论从安全性，需求性, 还有小孩子的适应性来说，助教是必要的。依据孩子的数量, 决定助教的数量, 但最好一个班级的小孩子不超过二十人, 十余日最佳，这样助手一到两人就够了。小孩子在幼儿园的时间是从辰时六刻一直到酉时，中途还包括午睡，期间不能断人, 确保小孩子身边一直有人在照顾, 避免小孩子脱离大人视线发生危险。两个人可以换手, 三个人会充裕些。”
宝园同傅叔说话的时候，陆衍指尖翻过书页。
当宝园说到小孩子脱离大人视线, 很容易发生危险，陆衍眸间微微滞了滞。
虽然记不太清，但脑海中幼时溺水的记忆，断断续续，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涌上。
那种窒息、难受，好似重现一般，真实得心跳都倏然漏了一拍，也隐隐喘不过气来……
但他记不得更多。
再等回过神来，宝园已经往下说了，“前期，如果幼儿园中的小孩子不多，一个助教就够了；后期如果小孩子多起来，譬如六七人以上，就会需要用到两个助手。照顾小孩子除了需要心细，还需要反复熟悉磨合，人到了之后未必就能立刻上手。比如说，看到小孩子有某种和平时不一样的行为时，要迅速判断是不是即便眼下没有危险，但危险可能存在。所以，幼儿园最忌讳临时人手，真正留在小孩子身边照顾的人，必须要提前准备，预留时间准备。”
宝园说完，陆衍开口，“傅叔，多准备些人手。”
宝园诧异看他。这几日的商讨，他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大都是听她和傅叔说。这次，怎么忽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傅凌云点头，“好。”
陆衍瞥了宝园一眼，“看我做什么？继续说。”
喻宝园：“……”
陆衍继续翻书去了。
“宝园公子，助教都需要什么样的人？”傅凌云问起。
喻宝园也转头，重新和傅叔沟通，“如果只有一个人，那最优的需求是细致，温和，和有耐性的人；如果有两个助教，性格可以适当互补。比如说，活泼一些的，爱说话一些的，这样对小孩子来说，接触不同-性子的人会有更多好处。如果思路再打开些，还可以尽量选特长的人。比如说，会书画，会音乐，再或者会对弈，甚至养护花草，照顾小动物之类……”
一侧，陆衍再次开口，“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得懂书画，听得懂音乐吗？就算要教，也是请专门的大家教。”
宝园看他眼巴巴看他，“世子，我还没说完呢~”
陆衍：“……”
陆衍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她，又咽了回去。
傅凌云看在眼里。
若是放在平日，世子早就恼了；平日里也不会有人这么同世子说话。世子只是瞪了喻宝园一眼，然后不吱声。
世子对喻宝园特别。
喻宝园继续道，“助教平日里和小孩子的接触很多，耳濡目染是家长便饭。小孩子的很多问题，以及对外界的很多兴趣都会第一时间在与助教沟通，如果能适当引导，他们会产生浓厚的兴趣，为以后奠定基础。譬如，他们说宝园我觉得刚才的曲子很好听，又譬如，宝园，我觉得这个画好好看，它画得是什么，还包括，宝园，如果我每天都浇水，植物就会长高吗？如果我给他们穿衣服，他们会不会冬天都部落叶子了？这些都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保护他们的好奇心，激发他们对事物的兴趣，这本身就是一项很重要的启蒙。所以助教会这些，并不是一定要教小孩子这些，而是调动他们的兴趣，帮助他们赏析，保持他们兴趣……”
陆衍佯装翻书，将这一页翻过去。
宝园和傅叔都没有揭穿。
宝园给某人找台阶，“当然，就像世子说的，还需要一些专业的兴趣课老师。他们的重心就在教授上。聘请大家或者不是大家，可以根据课程的类别，还有王府可以请到的先生来安排。无论书画，音乐，都可以培养小孩子的审美，还有基本认知。不用太难，多以兴趣培养为主，避免因噎废食，适得其反。至于频率，也不用那么高，刚开始，小孩子更多是培养自理能力，认知能力，沟通和交流能力，学习规则，遵守秩序的意识。所以兴趣课程几天一次就好，他们在自由工作的时候也可以自己摸索。”
经过这几日的磨耳朵，陆衍早就对自由工作几个字不陌生了，眼下喻宝园又重新窜回了一处，陆衍是相信有人不是纸上谈兵，凭空臆想，是真的做过才能信手拈来。
“反倒是户外活动这里，除了让小孩子自由玩耍，还需要成体系的运动课程，蹴鞠就很好啊，活动得开，还能锻炼身体，培养规则意识，竞争意识，和团队合作意识……”
在喻宝园口中，蹴鞠好，毽子好，跳绳好，这些都是对小孩子大有裨益的事，不像旁人口中的避之不及，唯有读书高。
陆衍嘴角微牵。
难怪小孩子都喜欢喻宝园……
“除了这些，小孩子的餐食还需要准备厨房的人手，早餐，午餐，晚餐，三餐都在幼儿园里，以及午睡醒来之后的简单。”言及此处，宝园特意说起，“许多挑食的小孩子在幼儿园反而不挑食，因为看到别人吃什么他们也会好奇模仿和尝试……”
喻宝园逐一与傅叔沟通。
等都沟通完，喻宝园又翻了翻之前列好的清单，再同傅叔核对，“最后就是幼儿园中日常的杂役和清洁工作。傅叔，照看小孩子是一件很费精力和体力的事，所以，最好有专门的杂役做清洁，别让助教做了。精力用在这里，别处就耽误事了。”
傅凌云点头，“我明白了。”
等这些说完，喻宝园又翻到最后一页，“哦，险些忘了，幼儿园里会养小鸡小鸭小兔子这样的动物……”
喻宝园特意去掉了梅花鹿，陆衍也特意听了没有梅花鹿。
宝园继续道，“还有专门的种植园，一年四季的植物都会安排观察，所以幼儿园中的小动物和植物都需要专门的人照看，因为小孩子会很关心他们自己养的小动物，亲手种的花和树，会有情感寄托，如果能有专人照看，这种情感会得到很好的保护。”
喻宝园说完，陆.土豪.傲娇.衍开口，“安排吧。”
“是。”傅凌云应声。
喻宝园笑盈盈看向陆衍，陆衍忽然有些不习惯，“脑袋转过去，喻宝园。”
喻宝园无语：“……”
喻宝园也能屈能伸，继续和傅叔说话。
虽然陆衍没有再开口，在喻宝园事无巨细同傅叔说细节的时候，陆衍思绪去了别处。
小时候他不是没调皮过。
他去过北院那处废弃的苑子，应该说，大半个北院都是。
他在角落里看到过“幼儿园”这样字样的牌子，所以在蓝城看到喻宝园挂“幼儿园”三个字的时候，才会惊讶。
而听这几日喻宝园和傅叔不断说着幼儿园的规划和安排，还有喻宝园口中细致和生动的描述，包括幼儿园的布局，他越发肯定，早前北院荒废的那处苑子应当也是一处幼儿园，同喻宝园口中的幼儿园很像，又不全然像。就如同，不同人眼中和笔下的东西，带有浓郁的个人色彩。
譬如，喻宝园的幼儿园特色——动物多，有雕塑的动物，还有活物。
但不管如何，陆衍心中隐约能觉察，北院这处荒废的苑子很快就又要重赋生机了。
老爷子见了一定很开心。
老爷子同他说起过，小时候听他太爷爷提起，那时的北院很热闹，有家中的孩子，还有很多别家的孩子。
老爷子还说过，小时候听太爷爷提起过自己的父亲，是家中最小的一个，那时候家里孩子很多，他是小十二……
最后，小十二做的平远王。
因为当时家里的孩子，谁都不愿意做平远王，最后平远王就坐在了老爷子太爷爷的父亲身上。
陆衍一直觉得老爷子性子里的欢脱部分是有出处的，祖上大抵就是如此……
*
等幼儿园的人手问题也沟通了，喻宝园这处好像没有什么需要同傅叔反复沟通的，所以一连几日，傅叔来过陆衍马车几次，但喻宝园都没有来过。陆衍反而有些不习惯。就像喻宝园终日在他马车里叽叽喳喳习惯了，马车中也充满了生气……
他是喜欢安静的人，很多时候，他会觉得扶光吵。
但喻宝园不一样。
喻宝园的吵，是你说她吵，她就马上安静的吵。
会察言观色，还会……
红豆酥几个字浮上心头。
陆衍想起前几日那天晚上，喻宝园让他挪一点，再挪一点，她连纸张都放不下时，眉头拧成一团的模样，陆衍想笑。
“小九。”陆衍唤了声。
小九撩起帘栊，“把喻宝园叫过来。”
“哦。”小九古怪看他。
马车缓缓停下，小九跳下马车。
马车外，大东大西和亭子三人面面相觑，但这次学聪明了，是眼神交流，反正他们都默契，不需要开口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于是。
大东：【又开始了】
大西：【在的时候嫌人家吵，不在的时候让小九去找人。】
亭子：【你们是还没跑够吗？】
三人一起头大。
*
晚些，喻宝园来了马车中。
“世子找我？”喻宝园都尽量没出现在他面前了，但不知道他哪根筋又犯了。
陆衍一面翻书，一面随意问起，“幼儿园的事都安排完了？”
喻宝园愣愣点头，“嗯，都完了呀，大事都和傅叔核对清楚了。”
陆衍瞥了她一眼，‘不满’道，“这么轻松吗？”
“不是。”喻宝园解释，“是世子说，剩下的琐事让我同傅叔单独沟通，不用在这里说，怕吵到你的。”
陆衍：“……”
陆衍语塞，但一直语塞肯定不行。
陆衍略微抬首，气势压迫。
喻宝园又读懂了。
—— 我是这么说，你就这么做了？
喻宝园忽然想起之前听过的笑话，我给你假期不是让你休完的……
眼下，如出一辙。
陆衍回头，“幼儿园每日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说给我听听。”
喻宝园眨了眨眼，“我有列详细的时间安排给傅叔……”
“我要听。”陆衍淡声。
喻宝园轻叹，又开始不讲道理了。
喻宝园只能从头开始告诉他，“每日辰时六刻到巳时（8:30-9:00）是幼儿园入园时间，小孩子会在这个时间入园，并且完成晨间例行的健康检查。”
为了表示自己在听，陆衍虽然没看她，还是问起，“什么叫晨间例行的健康检查？”
喻宝园头疼，她都特意说全了，没有说晨检，喻宝园耐性给金主单独解释，“就是晨间进入幼儿园之前，要先看看小孩子的喉咙有没有肿，有没风寒鼻涕，或者咳嗽，手上指甲有没有剪干净，有没有污垢很多，眼睛有没有红，体温是不是正常等等，因为如果小孩很不舒服，不适合来幼儿园，可以在家中静养，但如果只是轻微的鼻涕和咳嗽，可以特殊照顾的，还是可以入园。晨检也会记录小孩子的情况，时间一长也清楚孩子的体质，哪个季节容易生病，可以更好得规避……”
宝园说完，陆衍轻嗯一声。
是让她继续说的意思。
喻宝园对孩子耐性，也同样能对陆衍耐性……
就当，傲~娇的小孩子。
宝园继续从用完早餐，巳时一刻开始的团队讨论说起，说到上午的自由工作时间，然后是户外活动时间，再是中午的午餐，散步消食，还有午睡，间点，下午的集体授课，以及户外活动课程等等……
陆衍没怎么听，但觉得，喻宝园在旁边娓娓道来的声音，不仅不吵，还有些悦耳。至少，在马车中看书没那么无聊了，似春风动人。
“……等到酉时，就可以离园了。”喻宝园说完看他。
他轻嗯一声。
“说完了。”喻宝园提醒。
他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嗯，写下来。”
“写下来？”喻宝园惊呆。
陆衍风淡云轻，“不写下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临时兴起说的？”
喻宝园：“……”
喻宝园恼火，但是喻宝园不敢惹他。
喻宝园只能在一旁低头写字。
看着喻宝园在一侧低头写字，陆衍嘴角微微勾了勾，正好喻宝园抬头，两人离得很近，目光刚好在近处撞在一处。
喻宝园愣住。
陆衍握着书卷的指尖也微微滞了滞。
四目相视里，都莫名没有移目，好似心底不可言状的触动。
陆衍是觉得是时候同她说起了，“喻宝园，我有事同你说。”
“嗯？”喻宝园也似莫名顿住，眼下才回神。
坐太近，好像是不好，尤其是，和陆衍……
陆衍低声道，“你祖母的眼睛我会找人治好的，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喻宝园惊讶。
傅叔就能三下五除二搞定所有事情了，还真能用到她？
陆衍如实道，“喻宝园，你同我外祖父的女儿生得很像。”
听到“女儿”两个字，喻宝园心中就当即咯噔一声，心底小鹿乱窜加如坐针毡。
哪怕是说“像”，她的下意识反应也是是不是认出她了！
毕竟对方是陆衍，狐狸！
会不会是特意的？
陆衍一句话，喻宝园仿佛经历了数不清的心路历程，直到陆衍说出下一句话，“她过世很久了，我外祖父很想她……”
喻宝园愣住，原来，这样……
那应该没事了。
结果陆衍下一句又继续，“当年如果没有出事，姨母的孩子也应该你这么大了。”
喻宝园心底一哆嗦，怎么又转回到她身上了？
但等等，“如果没出事”，那就是，喻宝园诧异，“是平远王的另一个外孙吗？怎么了？”
喻宝园其实不该问的，但人和之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微妙，因为见过平远王一面，觉得老爷子很亲切，并且因为对老爷子感激，所以旁人说起平远王相关的事，她也会跟着好奇。
陆衍沉声，“当年栩城地龙翻身，大半个栩城都被压-在地底。”
喻宝园顿住。
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天平远王见到她的时候，会……
陆衍也知晓，以喻宝园的聪明，应当都猜到了。
陆衍继续，“所以，如果在京中的时候，老爷子偶尔想同你说话，言辞亲厚，你不要觉得奇怪，他有时……可能真的将你当做他的外孙。他大半辈子在外征战，没有多少时间陪自己的子女和家人，等后来想陪他们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喻宝园也想起佟名早前说起，平远王的两个儿子，一个外孙都战死沙场；而在沙场之外，其余的亲人也只剩下陆衍和青黛、扶光了……
喻宝园仔细看着他，轻声道，“所以世子让我入京，帮我寻人替祖母治病，其实扶光和青黛只是原因之一，还因为老爷子？”
“嗯。”陆衍也不避讳。
喻宝园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在蓝城的时候，陆衍会一直问她的出处和来历。
而且，还会在祖母跟前打听……
因为她同陆衍的姨母生得很像，又和姨母的儿子年纪一样。
地龙翻身，那是没见到遗骨。
人心底总会有期盼。
尤其是，当看到生得相似的人出现，又刚好年龄相仿。
难怪了。
喻宝园忽然理解了所有的事情，早前还险些以为陆衍是……
喻宝园心中唏嘘。
只是她是女子，并不是老爷子的外孙。
陆衍又道，“老爷子是我的外祖父，我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除了老爷子，我没有其他至亲。喻宝园，你也有祖母，老太太同你相依为命，你应当能理解我对老爷子的心情。就像我能理解，你会为了替祖母治眼睛，一个人带她去蓝城。”
喻宝园看着他，然后点头，“我能理解。”
陆衍也点头，“老爷子之前旧疾复发，太医院的太医会诊，让他卧床静养，但他跑到稻城去平乱。他大半辈子都在为了西秦征战沙场，如今已风烛残年，我想他最后的时间开开心心，有亲人陪在身边，了却一桩心愿。”
喻宝园看他，“你是说，让我……”
喻宝园忽然意识到陆衍不仅是让她去京中，多陪老爷子说话，而且，是假扮老爷子外孙的意思？
“老太太的眼睛我会找人治好，如果京中的大夫治不好，就找国中其他名医，国中名医治不好，就找临近诸国的大夫。你我君子协定，等老太太的眼睛治好，老爷子这处心愿得了，你愿意去何处去何处。”
如果真在王府有一座幼儿园，那几年的时间很快。
陆衍的用词，是最后的时间。
那老爷子的病……
喻宝园沉默。
“你不是想带老太太去临近诸国看看吗？”
“你怎么知道？”喻宝园诧异。
“小九告诉我的。”
这家伙什么都说……
“他是我的人，当然会什么都告诉我。”
喻宝园知晓他又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出关文牒，路上盘缠，喻宝园，我都可以给你和老太太安排好，只要我们的交易达成，我可以送你去临近诸国的任何地方。”陆衍压低声音。
“我，考虑考虑……”陆衍给的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
更重要的是，她要蒙骗老爷子。
这样的事她没做过，也不知道风险会是什么？
即便是善意谎言，如果老爷子知晓了，会不会更难过？
*
回到驿馆，喻宝园还在想今日马车上陆衍同她说起的事。
也想起陆衍低头翻书时，她头一次仔细打量他，看到他指尖翻过书册，露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略有薄茧……
陆衍看起来是性子淡薄的人，也有些傲娇，同老爷子在一处的时候，也相互挖苦，但其实陆衍费尽心思折腾这么一出，只是为了老爷子心中遗憾得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陆衍一样，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给祖母和外祖父弥补遗憾。
喻宝园长吁一口气。
这种弥天大谎，她还是女儿身，若是被戳穿，陆衍也会知道她在骗他。
她两头都不讨好。
她是不是应当同陆衍说实情？
喻宝园心中乱糟糟的，便不想再想。
做事，就不用再想了。
喻宝园低头写着课程计划。
每一学期的课程计划都是不一样的，譬如眼下十月，等抵京的时候应当就是十一月了。
十一月是冬日，小孩子能近距离感受冬日，课程和活动的安排应当和冬日的主题有关。
喻宝园比照着黄历编写的课程计划。感觉很多东西，似得心应手一般，涌入脑海里。
她终于，又开始做喜欢的事情。
京中，也在这样忙碌又充满期盼的日子里，一天一天的，有条不紊的临近着……
*
翌日，喻宝园抱了册子来马车里。
“你不是说要听幼儿园规划吗？我来和你说幼儿园规划，这是课程安排。”
陆衍看了看她，昨日还是空白一张纸，今日就是小册子了。昨晚没少下功夫。喻宝园认真的时候，总有种奇奇怪怪讨人喜欢的点。
喻宝园继续道，“这是课程安排的初步规划，这个，是夏令营和冬令营的拓展规划，你昨天问起夏令营和冬令营是什么，我也整理了一下。”
昨天陆衍说完那些话，在她心中的人设忽然莫名好了起来。虽然傲娇，但在对老爷子的心意上，她是能将心比心的。
这样的人，至少不会太差。
“我不想听。”陆衍淡声。
“我想说。”喻宝园学会了。
陆衍看她：“……”
陆.傲娇.咚咚狮.衍的套路，她已经摸清楚了。
“同夫子的学堂一样，幼儿园一年也分为两个学期，暑假和寒假，宝贝们是不用来幼儿园的，这两段时间很长，所以，会结合实际情况，开设夏令营和冬令营，它们同平日不一样……”
陆衍目光落在书卷上，翻书声同喻宝园说话的声音参杂在一处，和谐也有序，好像并没什么不妥。
傅凌云来过几次，都见喻宝园同世子一处。
喻宝园说着幼儿园的事，世子看着书。
不嫌吵，但也不怎么说话。
傅凌云忽然想明白了，这一路，好像相处融洽了……
傅凌云笑了笑。
*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九期间吃了三次红豆酥，喻宝园也完成了幼儿园的所有教具绘图和说明，交给傅叔寻工匠去制作。
就这样，十一月初三时，终于抵京。
城门外，宝园撩起车窗上的帘栊，远处高大巍峨的城郭映入眼帘，城外往来的商旅急行，车马如龙，禁军和世家贵胄的马匹飞驰而过，城门口的盘查处也排起了几道长龙……
宝园和早更趴在窗外远远看着，竟然真的，到京中了！
第052章 第052章 扶光青黛
第052章扶光&青黛
“祖母, 我到京中了！”喻宝园忍不住激动。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自从说起要入京，祖母就总是走神。
眼下，分明是很激动的事, 但祖母却好似有些紧张。
喻宝园宽慰, “没事的祖母, 亭子小九他们都在, 我们慢慢就会熟悉京中的。”
喻宝园以为祖母心中的担心来源于对陌生地方的忐忑。
尤其是像京中这样繁华的地方。
老太太颔首。
“要是叶大夫也能看到就好了……”早更也趴在窗上小声感叹着。到京城, 早更首先想起的是叶大夫。
宝园听到早更说的，也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早更的头，轻声宽慰道，“那，你代他多看看？”
“嗯。”早更点头。
从蓝城出事到眼下，差不多三两月, 早更也从早前醒来就哭，到想起叶大夫就哭, 再到眼下慢慢趋于平静。
“叶大夫说他要做西秦名医, 还说, 他早前是太医院的太医。”早更想起。
叶大夫早前是太医院的太医？
宝园诧异。
早更这么小，连太医院是什么都未必真的清楚，不会胡乱说这种话，一定是时常听叶大夫说起才会有印象。
但叶大夫如果是太医院的太医, 怎么会去蓝城？
也没同旁人提起过？
宝园一时想不明白。
太医院这样的机构, 如果不出纰漏, 应当会是一直在……
思绪间，又听早更说道, “宝园哥哥，我要是能去太医院做太医多好？日后就能和叶大夫一样了~”
宝园温声道，“为什么不可以？理想要是有的，有一天实现了呢？”
早更眉间微舒，欢喜笑了起来。
宝园绾了绾他耳发，听他认真问起，“宝园，你有理想吗？”
在早更看来，理想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宝园笑道，“有啊，我有两个理想。”
第一个，是在这里建一座真正的幼儿园！
第二个，是治好祖母的眼睛，带祖母去西秦国中，还有周遭诸国到处看看。
这是她的理想。
宝园托腮看向窗外，早更在她身侧道，“那肯定都会实现的。”
宝园又转眸看向他，“借你吉言，你也一样，都会实现的。”
宝园伸手，抱起早更，正想同祖母说话时，又见祖母坐在马车中.出神。
“祖母？”宝园唤了声。
老太太回过神来，“怎么了？”
宝园微顿，她和早更说了这么久的话了，那祖母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出神，什么都没听见。
祖母近来是有些怪怪的，但她也说不上。
譬如当下，老太太又恢复了常态。
早更笑嘻嘻看向老太太，“祖母，这里有好大的城墙，比蓝城大！”
老太太和宝园都跟着笑起来。
*
前方的马车依次盘查入内，但城门驻守的禁军见到是平远王府的马车赶紧上前拱手，看嘴型，应当是见过世子的意思。
宝园刚才见到其他的世家子弟，要么打马扬鞭入城，要么马车未见停过，这些人的门第未必见得会比平远王府高，但这些人如此，陆衍却不会，足见平远王府的教养和底蕴并未流于表面。
侍卫问候过，并没有盘查陆衍的马车。
轮到宝园这处马车时，因为打过招呼了，禁军上前简单在马车外撩起帘栊看了看，没有过问或为难。
禁军一走，八喜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许久未见，宝园眼前一亮，眼中都是惊喜，“八喜？！”
八喜也朝宝园和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宝园公子！”
新到陌生的地方，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遇到熟识。八喜就是这个熟识。
老太太也笑起来，“真是八喜侍卫？”
早前世子和傅叔让他先回京中安排，他今日是来城门口迎接的。
“老太太好，一路辛苦了！”八喜人如其名，永远笑呵呵自带喜气。
傅凌云打听完事情，撩起帘栊上了马车，“世子。”
陆衍的目光从宝园和八喜身上收回来，放下帘栊，看向傅凌云这处。
傅凌云上了马车，马车便开始缓缓驶离，从城门口往平远王府去。
马车上，傅凌云同陆衍道，“王家来了三四十余人，是昨日刚到的……”
听到二十余人，傅凌云明显见陆衍眉头微微皱了皱，不怎么乐意，但也没吱声。
马车外，车水马龙，街边鳞次栉比，也到处是吆喝声，热闹声，是属于京中特有的繁华。
繁华声里，傅凌云继续道起，“三四十余人里，有十余个侍卫，三个管事妈妈，六个侍女，六个粗实婆子和六个杂活丫鬟，并着六个小厮，六个杂役，还有厨子若干……”
陆衍眉头越拢越紧。
等傅叔说完，陆衍问起，“王家谁来的？”
傅凌云握拳轻咳两声，而后才道，“王家的六小姐，王乐翕。”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听名字，应当是王家嫡出的女儿，而且是家主的女儿。
果真，傅凌云继续道，“家主的小女儿，年芳十六，正值妙玲，听说，早前老夫人在的时候最宠爱这个孙女，也是家主的掌上明珠，到眼下还没有婚配。”
傅凌云顿了顿，特意强调，“还听说，兰心蕙质，姿容出众……”
傅叔说完，挑眉看他。
意思是，对方意图很明显了，王家有小心思，小算盘也打到王府头上来了。
早前王家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将扶光小公子和青黛小小姐接走，同平远王府还闹得有些不愉快，王家家主还私下遣人登门道歉过。
但眼下老太太一过世，王家就想着修复同平远王府的关系，而且，看这模样，应当是想更进一步的意思。
否则，怎么会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来平远王府？
傅凌云点到为止，陆衍问起，“住进王府了吗？”
傅凌云点头，“昨日夜间很晚到的，黑灯瞎火，那个时候在京中也没办法寻住处，扶光小公子和青黛小小姐又在，困得睁不开眼，府中也没办法让王家的人带着小公子和小小姐去京中折腾找住处，只能让人住进来。”
王家怎么都是王府的姻亲，况且还有青黛小小姐和扶光小公子在，王府内的管事也不敢真让人走。
特意寻了夜里，特意抱着困得睁不开眼的孩子——名正言顺，也让王府的管事没法让人放下孩子就走。
王家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陆衍轻声道，“京中降温了，夜里入京，两个孩子没着凉吧？”
陆衍担心的是此事。
傅凌云轻叹，“从入府后，一直是王家的人在照顾，没让府中的人接触。王爷不在，世子今日回来，许妈想着不差这半日，等世子回来再行斟酌。”
“我知道了。”陆衍淡声。
傅凌云继续道，“听王家随行的管事妈妈一直在说，在王家的时候，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就一直是王姑娘在照顾，同王姑娘亲厚，原话是，离开半步都不行，就得在王姑娘身边照顾着。所以没办法，这次，只能是王姑娘舟车劳顿，跋山涉水，亲自将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送回来。”
傅凌云言罢，顿了顿，又看了看他，“言外之意，王姑娘要是离京回王家，恐怕公子和小姐会大哭一场，至于哭成什么样子，哭到什么时候，王家的人就不知道了，只能提前告诉王府一声……”
陆衍听完，淡声道，“你方才说王乐翕多大了？”
“十六。”
“十六了，没有婚配，也没有定亲？”陆衍看他。
傅凌云笑道，“之前定了，退亲了，说是老夫人死后，托梦给她，说舍不得她，所以她想侍奉祖母，等什么时候祖母这处托梦，心结了了，就什么时候再考虑成亲的事，不想耽误对方。”
陆衍明白了，待价而沽。
傅凌云认真道，“王家这次连厨子都带来了，说公子和小姐习惯了平川的口味，怕一路上回京吃不惯，经不起折腾，所以都考虑周全了，是为了公子和小姐好。”
“嗯，滴水不漏。”陆衍‘赞叹’。
“世子，王家，毕竟是王府的姻亲，处置强硬，恐怕面子上过不去。早前老爷子有亏去王家老太太，所以，让府中对王家多为宽厚，”傅凌云提醒。
“知晓了，看看再说。”陆衍平静。
马车继续走在京中，陆衍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唤了声，“小九。”
但亭子应声，“世子，小九不在。”
才刚回京中，不在？
陆衍皱眉，“去哪儿了？”
亭子支吾道，“今日宝园公子和老太太刚到京中，对京中不熟，家里需要人手帮忙看看，八喜和七承都去了，他也要去，正好世子回王府，应该也没事……”
亭子说完，陆衍已经一脸无语。
胳膊肘，又拐了。
几个红豆酥就把他收买了……
傅凌云低眉笑了笑。
亭子也尴尬笑了笑。
陆衍没吱声了。
*
八喜给宝园和老太太找的小楼就在平远王府附近，甚至，帘栊撩起的时候，还能听到陆衍的马车，车轮碾过青石路的声音。
因为今日马车里有八喜，七承，还有小九，车里就忽然热闹起来，再加上马车外京中的繁华，旁的什么也听不见了，都是嘈杂声，几人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
等到巷口，王府的马车继续拐角，往前驶去。
王府在下一个街巷口。
而宝园这处的马车停了下来。
“就这里！”八喜撩起帘栊，驾车的侍卫置好脚蹬，八喜抱着早更下马车，小九上前，习惯了扶老太太下马车，七承性子冷，不怎么爱话，则是先去开门。
真的是一座小楼。
小楼没有前苑的，开门就是屋子，屋后有后苑。
屋子很宽敞，不拥挤，但也不会太大，宝园加上老太太和早更，三个人刚好。
老太太眼睛不便，屋子在一楼；二楼是宝园的书斋和可以堆放杂物的地方。在京中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处小楼简直太好。
“多谢了，七承，八喜。”宝园扶了老太太逛完。
八喜笑道，“我就负责找，屋内的东西都是七承弄的。”
七承万年冰山脸，“喜欢什么，自己添。”
如果不是知晓七承的性子，旁人应当以为不好相处。
但七承只是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有表情。
“眼下时间还早，宅子里的东西不全，要不，正好趁现在去北市将东西置办了？”八喜提议。
小九点头。
这里，确实太寒碜了。
七承喜欢简单，简单就是，尽量少的东西，一尘不染。放宝园和老太太这里就未必合适。
譬如，连锅都没有，怎么做红豆酥！
小九嘟嘴。
“我陪老太太，你们去。”七承不喜欢吵。
“那去吧。”老太太知晓宝园和早更其实都兴奋，这一路上，老太太一直心事重重，到了京中，只想好好歇歇。
快至黄昏了，街上各处开始陆续掌灯。
华灯初上，给京中的繁华景象又添了几分光艳与靓丽。
“哇~”早更感叹，眼睛都不够用了。
宝园以前也觉得蓝城繁华，但真正到了京中，才知晓京中同别处全然不同，这里真的是天子脚下，西秦国中最繁华富庶之处！
北市是有夜市的，老太太这处有七承在照顾，知晓他们会回去很晚，也不用他们担心。
几人没有特意寻地方吃东西，沿路吃了些小吃，又边走边置办新家的必备之物。
有八喜和小九两个苦力在，宝园只管看。
“宝园，大胆买，世子说了他付账。”八喜说完，宝园会意。
这样啊~
呵呵，那她就不客气了！
反正对陆衍来说也是九牛一毛！
让她先薅羊毛~
话虽如此，宝园雷声大雨点小。陆衍付账，她更不能乱买。
“喻宝园，你买这么多摆件，怎么像个姑娘家似的。”小九的话让喻宝园一哆嗦，赶紧放下手中的小盆花花草草。
八喜笑起来，“小九，你吓倒宝园了。”
宝园一脸尴尬，吓死她了。
小九嘟嘴，轻哼一声。
但说到姑娘家，八喜八卦起来，“昨日王姑娘到府中了。”
“哪个王姑娘？”小九皱眉。
宝园竖起耳朵听。
能叫姑娘的，那年纪肯定不大，也未出嫁；又不是小姑娘，说明年纪也不小。
年纪不大不小，又不是王府内的人……
嚯，喻宝园忽然会意，陆衍！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陆衍的！
宝园耳朵竖得更厉害了些。
小九问完，八喜道，“就是平川王家，听说是王家家主的小女儿。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在平川的时候，好像都是王姑娘在照顾。这一趟，王姑娘是送公子和小姐回京的。”
宝园早前在路上就听陆衍说起过王家会来人，而且，听陆衍话里话外的意思，陆衍很不喜欢王家，也对王家来人的事反感。
幼儿园要建成什么模样，陆衍都听之任之，就是希望扶光和青黛这处都能被照顾好，不想王家的人借故留在平远王府。
听陆衍的意思，应当以为王家来的是长辈，但没想到王家来得是家主的女儿……
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喻宝园眨了眨眼睛。
嗅到了桃花的味道。
小九轻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听就是小九也不喜欢王家的人。
八喜继续，“王家这回来了三四十余人，侍卫不多，其余都是管事妈妈，侍女，粗实婆子，丫鬟和小厮、杂役这些，哦，对了，连厨子都带了。”
“这是准备在王府住下吗？”小九不满。
八喜又道，“你才没看到，那王姑娘一堆仆从跟着，派头可大了，这还是在王府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什么时候有主母了！”
小九恼火看他！
八喜拍拍嘴，“口误口误！不能乱说不能乱说！”
反正，喻宝园听八卦的心态就是不说话，悄悄听着。这些世家之间，即便是姻亲，也远没有想象中的和睦。
但对方将主意打到陆衍头上，恐怕要落空。
八喜和小九说完，不再提王家的事了。
八喜问道，“对了宝园，你是明日来王府吗？”
被点名的宝园点头，“嗯，世子说，明日先去府中见见扶光和青黛再说。”
八喜和小九长舒一口气，就差直言不讳——赶紧把王家的人挤走！
“宝园，不能输她！”
“宝园，靠你了！”
大有你死我忘的意味。
喻宝园：“……”
喻宝园莫名压力。
祖母还在家中，宝园买完必要的东西，又给祖母带了些糕点，就往小楼回。
明日还要去王府，今日还要简单收拾。
抵京第一天，好像一切都比预想中顺利一些！
把小盆景放在书案上，推开窗户，二层的小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心情也豁然开朗。
今日傅叔说，幼儿园已经好了，等明日见过扶光和青黛，就可以去看看云基建幼儿园的真面目了。
其实，宝园才是真正睡不着那个！
*
“乐翕见过世子。”美人娉婷，婀娜多姿，声音都似是夜莺黄鹂，让人一听，心底都酥了一半去。
云妈偷偷看向陆衍，就算陆衍是平远王世子，她也不信世子不动心。
王乐翕继续，“离家前，爹娘多有嘱咐，扶光和青黛还小，自幼又没有母亲，如今老太太没了，需多体恤与照顾。扶光和青黛二人在家中一直同我亲近，这趟要回京，哭得不成样子，我只能跟着一道来送，多有叨扰，世子勿怪。”
王乐翕说完，云妈露出满意笑容。
知书达理，温婉柔和，又对府中孩子亲厚，怎么看都宜室宜家，兰心蕙质。
王乐翕言罢，还一直朝着陆衍福身。
云妈也跟着低头。
就等着世子唤六小姐起身。
兴许，再伸手一扶，那意味就更不同了。
云妈和王乐翕都等着，但没等到陆衍唤她起身，而是问起，“住得还习惯吗？”
嗯？
云妈和王乐翕都有些懵。
陆衍温声道，“老爷子半生戎马，习惯了家中清净，不喜欢人多，所以伺候的人少，怕你们不习惯。”
陆衍说完，云妈和王乐翕都愣住。
习惯了家中清净，不喜欢人多，伺候的人少？
那，他们这趟来王府算客居，带了三四十人，还大多是仆从，岂不是喧宾夺主？
世子才回京，应当不知晓此事，还怕照顾不周，这……
云妈面色有些尴尬。
陆衍又道，“王姑娘客气了，替我谢过令尊令堂，王家代为照顾了这么久，实属有心了。”
王乐翕这才起身，抬眸看他。
衣香鬓影，妆容精致。
这么隆重，同赴宫宴差不多了。
这种妆容，没一两个时辰下不来。
陆衍握拳轻咳两声，淡声道，“失陪了。”
“诶？”云妈刚想说什么。
陆衍看向身后的两个孩子，都是三岁上下，粉雕玉琢，眸间透着灵动，好看至极。
两人都有各自身后的管事妈妈牵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听着陆衍和王乐翕说完，等说完，都没插嘴。
但明显，扶光一双眼睛都快控制不住，还是等陆衍上前，才憋不住般唤出来，“二叔！”
扶光朝他扑过来。
但陆衍没有俯身，扶光抱上他大腿，嘻嘻笑着。
扶光是自来熟，见谁都笑呵呵的，见到陆衍也是。
陆衍俯身抱起他，不由眉头拢紧，“重了。”
扶光并无遮拦，“我吃糖了~”
扶光说完，陆衍眸间掠过一丝迟疑，方才扶光身侧的管事妈妈也赶紧上前，同陆衍道，“世子，扶光公子这一路都很听话，所以备了糖，怕换了陌生环境不习惯，所以要安抚。”
陆衍听完没出声，目光继续看向青黛。
同扶光比，青黛就要安静得多。
虽然是龙凤胎，但青黛是小姑娘，所以眉眼间的精致与玲珑比扶光更甚，多看一眼，好似一双眼睛就能让人融化了。
“青黛。”陆衍放下扶光，温声问道，“见了二叔怎么不说话。”
“二叔。”青黛轻声。
陆衍还未开口，青黛身侧的管事妈妈也抢先道，“青黛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习惯？别怕，这处是王府，六小姐还在，习惯了就好了。”
陆衍听明白了，在这里等着他呢……
两个孩子都习惯了王乐翕，不习惯他，两个管事妈妈一人一句，生怕他不知道。
陆衍笑了笑，没搭理，而是问向两人，“房间是二叔让人布置的，喜欢吗？”
陆衍说完，扶光和青黛都茫然。
云妈上前，“世子有所不知，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昨晚刚至陌生的地方，根本睡不着，所以一直同六小姐在一处。六小姐一宿未睡，都在照看。”
“辛苦王姑娘了。”
一宿没有阖眼，还能有这样精致的妆容，也是不容易。
但陆衍可以肯定，扶光和青黛从昨晚起，压根儿就没有去过各自的房间，都在王乐翕屋中。
“不辛苦，扶光和青黛早前一直跟着祖母，祖母过世，就一直跟着我，怕他们回到王府，触景生情。”
王乐翕声音柔和娇软，恰到好处。
王乐翕说话的时候，陆衍的目光就一直看向青黛。青黛虽然没说话，但一双眼睛，水灵清澈得看向他。等王乐翕恰好到处的说话，陆衍伸手绾了绾青黛耳发，青黛看着他，忽然莞尔。
是笑了。
“走，二叔带你去房间看看！”陆衍抱起她。
周遭都愣住。
王乐翕和云妈很快反应过来，陆衍刚才根本没听。
眼看着陆衍抱起青黛，又说要去看房间，扶光也急了，连忙抱住陆衍的腿，“二叔，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旁人目瞪口呆中，陆衍抱了一个，牵了一个，往苑外去。
几个管事妈妈面面相觑，可陆衍身后，亭子，大东，大西几人往那里远远跟着，旁人都别想上前的意思。
“这，那，世子……”云妈出声，但陆衍已经抱着和牵着两个孩子出了苑中。
傅凌云留下，礼貌而温和笑道，“小公子和小小姐都想世子了，让他们同世子待一会儿吧。”
云妈着急，但傅凌云跟前不好开口，只能尽量平静道，“老奴也是怕公子和小姐不习惯，万一……”
傅凌云笑道打断，“怎么会？小公子和小小姐都是早前大公子托付给王府的，也自幼就在此处出生，长大，也就出去了几个月而已，怎么会不习惯自己家中呢？是吧，云妈？”
眼见人越走越远，云妈不好说什么，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应声，“傅管家说的是。”
王乐翕的目光从远处的背影上收回，傅凌云拱手，“那，不打扰王姑娘歇息了。”
王乐翕笑着，但笑容明显不似刚才自然。
尤其是，一身隆重的妆容。
等傅凌云也走远，王乐翕轻叹，“云妈，我看扶光和青黛也同陆衍亲厚，会不会？”
云妈宽慰，“公子和小姐早前怎么都同世子在一处，又这么久没见了，亲厚是肯定的。但就算亲厚，世子也是世子，每日朝中和府中那么多事情要忙，哪里有时间时时刻刻照顾着公子和小姐？”
王乐翕听完，微微颔首。
云妈继续道，“六小姐不必担心，小孩子嘛，都是喜欢有人陪的，等着新鲜劲儿一过，也就不稀罕世子了，小孩子跟着谁，就会听谁的。这偌大个平远王府又没有女眷在，六小姐在，公子和小姐还不都得听六小姐的？放在六小姐这处照顾？平远王府眼下是没有女眷，六小姐在，不就是平远王府的女眷吗？”
王乐翕眸间微滞，“可是，我方才见陆衍不怎么喜欢我？”
云妈宽慰，“早前老爷和夫人不同六小姐说起过吗？平远王府这位世子，脾气不怎么好，见谁都不喜欢的模样，其实是性子使然……”
王乐翕想起，刚才见陆衍的冷淡模样，好像是的。
云妈又道，“只要咱们进了平远王府，就什么都好说了，只要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还在，咱们就一直在王府留下来，王府同王家是姻亲，如今公子和小姐的父母都亡故了，还能不让六小姐这个做姨母的照看吗？”
王妈妈说完，扶了她往回走，“我们这趟才来王府两日，千万沉住气，别自乱阵脚，这日后的平远王府主母，怎么能着眼于这些小事上？”
王乐翕颔首，“云妈说的是。”
云妈笑道，“稍后就入夜了，青黛小姐吵瞌睡，难不成世子还能哄睡？不也得来找六小姐吗？”
王乐翕会意。
*
陆衍怀中，青黛看他，“二叔，小九哥哥呢？”
青黛的声音很细，如清风中的银铃，安静里透着灵动，半分不然喧嚣。
青黛问起小九，陆衍温声，“他还在外面玩，没回来。”
扶光也道，“二叔，我也想小九哥哥了！”
“他晚些就回来。”陆衍也看向扶光。
因为居高临下，所以扶光仰首，但扶光从小都习惯了，二叔就是这样的。
终于回到府中，扶光笑嘻嘻道，“二叔，我以后不吵你看书了。”
陆衍淡声，“我不信。”
扶光咧嘴笑开。
陆衍眉头微拢，认真问道，“扶光，你吃了多少糖？”
第053章 第053章 树屋与向日葵
第053章树屋与向日葵
扶光嘴长得大大的, 怕他看不清，还特意长长的一声，“啊~”
“谁让你吃那么多糖的？”陆衍温声，“日后, 不能这样吃了。”
“可是, 吃糖会让我长高高呀！”扶光眨着眼睛看他, “我哭的时候, 方妈就给我吃糖。”
“哪个方妈？”陆衍淡声。
“是扶光的管事妈妈。”青黛轻声。
陆衍看向青黛, “方妈经常给扶光吃糖吗？”
扶光赶紧道，“我听话的时候，方妈才给我吃糖。”
“那不听话的时候呢？”陆衍看他。
陆衍很清楚，扶光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听话……
扶光迟疑了片刻，似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又笑着道，“扶光没有不听话的时候。”
陆衍看了看他, 没说话了。
扶光上前牵住他的手，不像刚才那样在一侧蹦蹦跳跳, 就像是他刚才那句话吓倒了他一般, 又低着头, 低声重复了一句，“扶光没有不听话的时候……”
陆衍微微拢眉。
扶光很怕，怕别人说他不听话……
不是因为长大了，懂事了。
是害怕。
“二叔, 我们不和小姨一起住吗？”青黛安静看着他, 带着三四岁孩子特有的纯真, 明眸清亮，如水晶玛瑙一般。
能这么问, 应当是被人反复强调过。
陆衍轻声，“想和她一起住吗？”
陆衍问完，温眸看她，青黛没出声，倒是扶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和小姨一起住的，要的！”
陆衍眸光微敛，想起刚才扶光说自己懂事的时候，又想起扶光说要同小姨一起住。
陆衍心底早前的波澜染了些许愠色。
“先去看看房间吧。”陆衍声音温和，却笃定，“想同谁住，不想同谁住，二叔说了算。”
陆衍说完，扶光小手明显顿了顿，然后飞快道，“扶光听二叔的！”
青黛也笑了笑。
陆衍唇畔微牵，想起方才那个几个管事妈妈一人一句抢着说话模样，根本没给过扶光和青黛说话的机会。
遂又想起在蓝城陆府的时候，他每次见宝园和明月几人一处，都会蹲下，同明月几人齐高，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会看向几个孩子，确保孩子们都能看到他她眼睛。
陆衍没有再出声。
很快，行至同福苑。
“还是以前的家。”扶光激动，也松开陆衍的手，一个劲儿往前跑，是很高兴回家了，抑制不住得喜悦和喜欢。
陆衍还抱着青黛，亭子往前去追，怕小祖宗磕着碰着。
“二叔，我们还住这里吗？”青黛看向陆衍。
陆衍点头，“嗯，同福苑离太爷爷近，太爷爷想你们了，可以不用走那么远就能来看你们。”
虽然老爷子是扶光和青黛的曾外祖父，但大哥从他们两个出生，会叫人起，就一直唤的太爷爷。
“太爷爷呢？”青黛好奇问起。
陆衍温声，“太爷爷去军中了，很快就回来。等他回来，看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青黛眨了眨眼，一字一句缓缓问道，“很快多久？”
“很快的意思就是……”陆衍忽然不知晓应当怎么同青黛解释，也忽然在想，如果是喻宝园，她会怎么和这么大的孩子解释。
踟蹰间，忽然听到率先跑去屋中的扶光，发出一声兴奋的“哇！”
原本在说话的陆衍和青黛都吓了一跳。
但扶光那声惊喜，好奇和欢脱，一听就能听出来！
“哇哇哇！亭子！这是什么！”扶光恨不得当下就扑上去。
事实上，扶光也已经扑腾上去了。
亭子拉都没拉住。
亭子也惊呆了，之前的同福苑也来过，他知晓这里面什么模样；他不过就去了趟蓝城，回来之后……
亭子也不由伸手挠了挠头，以为自己看错，同福苑的这两处主屋什么时候变成这幅模样了！
亭子看着踩着树纹脚蹬往上攀爬的扶光，然后又从小书屋中探出头来，朝他咧嘴笑着，而且又马不停蹄从一侧的滑滑梯上趴着滑下来，口中“咯咯咯咯”笑个不停，又不踩树纹脚蹬了，而是踩着一侧做成树叶模样的楼梯，一层一层重新上了树屋小床。
“亭子！你能看到我吗？”原本扶光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
“能！”亭子也不由笑了笑，而后又见扶光正激动朝他伸手，要他把自己从树屋小床上抱下来。
亭子上前，“小公子，小心！”
可扶光眼下哪里顾得上！
他伸手，扶光从树屋小床上朝他扑过来，亭子抱住他，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就算是亭子，脸上的笑意也一时半刻下不去。
整个屋子里都充满着宝贝嘻嘻哈哈的笑声，同方才那个伸手牵着陆衍，一口一个“扶光没有不听话的时候”的宝贝判若两人。
这才是孩子没有被压抑的天性。
“二叔，里面有什么？”青黛好奇。
陆衍笑道，“二叔也没见过，但我直到是树屋，去看看？”
树屋？
青黛笑着点头。
好久没听到扶光这么欢脱的声音，青黛也好奇。
陆衍抱了青黛入内。
同福苑的特殊之处在于一处苑子里有两处主屋，所以是同福的意思。
扶光屋子在东屋，青黛住西屋。
十一月已是严冬，屋内烧着地龙，入内便是一股暖意袭来。
陆衍放青黛下来。
青黛撩起帘栊，跑到屋中去寻扶光，陆衍取下外袍，屋中侍奉的侍女接过，在一侧挂上。
就这些许的功夫，便听到屋中青黛“咯咯”的笑声传来。
青黛性子偏冷，很少会这么直接笑出声。
两个孩子是真的喜欢。
而后是扶光欢喜的声音，“快上来呀，青黛！快上来！”
“嗯！”青黛应声。
陆衍上前撩起帘栊，映入眼帘的一幕，是整个屋被布置得如同一棵古树一般，满眼的翠绿青色与树干的厚重褐色，树皮纹理结合在一处，有从屋顶垂下的藤条，藤条上还挂着猴子布偶，地上还有鹅卵石堆砌的景致，步入其中，仿佛置身于绿林仙林一般……
陆衍罕见的眸间错愕，也带着惊喜。
慢慢地，嘴角又微微牵了牵，思绪回到回京路上，同喻宝园在马车上的时候：
“说完了，这就是春夏时节幼儿园的课程安排，世子看看，还有要改的吗？”喻宝园才同他说完，他轻嗯一声，“不用。”
喻宝园欢喜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他没出声，衣袖拂过桌面，指尖轻叩桌沿，意思是，还没完事儿。
喻宝园重新坐回来，“世子有事？”
陆衍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事要问你。”
喻宝园托腮看他，“哦，世子吩咐~”
“扶光和青黛这次回来，我想给他们惊喜。”陆衍放下书卷。
惊喜？
陆衍竟然要给小孩子惊喜？
喻宝园简直刮目相看。
陆衍手中还未彻底放下的书卷，顺手敲了敲她的头，她伸手捂头，其实不疼，就是窝火看他。
“说正事。”他淡声。
“世子想给他们什么惊喜呀？”喻宝园坐好。
陆衍从她怀中抽出一张没用的纸，喻宝园脸色都变了，好似才经历一件可怕的事情一样，陆衍看她，“怎么了？”
喻宝园拼命摇头。
但喻宝园奇奇怪怪又不是第一日，陆衍看了看她，然后拿起她刚才用过的笔，在纸张上简单画了画，“这是同福苑，是扶光和青黛住的地方。是一处双主屋的苑子，两间主屋共用一个外阁间。一边有东暖阁，一边有西暖阁。”
青黛和扶光的屋子？
喻宝园主动凑上来，认真看图。
陆衍是不习惯旁人同他很近，但喻宝园却是巴不得有多远离他多远的一类，但遇到小孩子的事情，她又惯来认真。
他伸手，稍微扒开喻宝园的头。
喻宝园恼火看他。
“挡视线了。”他轻声，“扶光住东屋，青黛住西屋，我想把他们的屋子改一下，就按照，蓝城陆府，幼儿园大门的模样。”
喻宝园想起大门处朴实无华的三个布偶，三个字牌和一串风铃。
她大抵明白陆衍的意思了——儿童风。
喻宝园一面看着图纸，一面托腮，“幼儿园大门里经费有限，时间也有限，但又想着让明月几人眼中的幼儿园与其他地方不同，所以做是做了，但简陋了些。傅叔正好在让人新建王府幼儿园，青黛和扶光的屋子要是一起做倒也很快。世子有什么想法？”
陆衍喜欢她这种干练，“扶光好动，又喜欢爬树，尤其喜欢小猴子，还有鹅卵石，我想他的屋子换成这类……”
喻宝园当即会意，“偏树林风，树屋怎么样？”
“什么是树屋？”他也好奇。
宝园立即抓起笔开始够了，“就是整个床好像建在大树里一样，小孩子可以像小猴子一样爬上爬下，鹅卵石可以设计成溪流，哦，对了，可以用小猴子的布偶吊在藤条上怎么样，摇一摇，还可以荡来荡去那种……”
说起这些东西来，喻宝园就停不住，“楼梯是一定要有的，哦，对了，可以从楼梯上去，然后滑滑梯下来，没有小孩子不喜欢！”
他好像隐约有些明白了，但是又想象不出应当是什么模样。
但喻宝园很兴奋，花里胡哨说了一-大堆，先把自己说开心了，停不下来。
然后再是青黛这里，“青黛的屋子呢？青黛屋子里想要什么？”
他凝眸看她。
……
收起思绪，都是早前路上的事了。
耳边是扶光和青黛的笑声，他也看着扶光牵着青黛从楼梯上去，然后在树屋床上咯咯笑着，从树屋床边的小圆洞上，一人伸一个脑袋出来，然后哈哈哈哈笑着。
床上玩一会儿，又先后从滑滑梯上滑下来。
哇~！
滑滑梯瞬间又成了最好玩的东西。
两人手牵手再继续爬楼梯。
玩了一阵，又从滑滑梯上滑下来。
光是滑滑梯都滑不够，但又不想停下来。
等第无数次爬上去的时候，忽然看见屋顶垂下的“藤条”，藤条上还挂着小猴子的布偶，扶光嘻嘻哈哈的笑声不加掩饰，透着这个年纪孩童该有的活泼和天真。
陆衍莞尔。
他原本只是想着给两个祖宗的屋里添些布偶和风铃，但后来，喻宝园画了一整晚的时间，又同傅叔反复商量和修改了两日。他没细看，但听到傅叔都同她在一起饶有兴致商议的时候，他知晓不会太差。
只是没想到，真正看到这处“树屋”时，他才知道喻宝园口中的树屋是什么模样？为什么喻宝园会这么兴奋？为什么三天两头就问傅叔，树屋弄好了吗？
傅叔也乐此不疲。
每日都在乐呵。
他没见过谁比喻宝园更懂小孩子。
但同时，树屋也不高，有网拦住，不用担心祖宗掉下来。
一侧，扶光又从树洞中伸-出一个小脑袋来，“二叔二叔！青黛的屋子是什么呀！”
嚯，总算想起来了，还有青黛的屋子在另一头。
他的屋子变成这样了，那青黛的屋子呢！
“自己去看看吧。”陆衍温声。
陆衍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就从滑滑梯上滑下来，一起往青黛的屋中去。
—— 那青黛又喜欢什么呢？
彼时，喻宝园握着笔，弯眸看他，他一面想着，一面指尖轻叩桌沿，“青黛喜欢云朵，太阳，花，猫还有狗……”
陆衍正想着帘栊背后的那件主屋会是什么模样，脚下又忽得驻足。
刚来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这处外阁间，眼下才觉得也变了不少。
能精简的东西都精简了。
整个外阁间被架高，成了一个大地台。地台上只剩了一张案几，一个挂衣裳的地方，还有就是这张六扇屏风。
等绕去屏风后，又豁然开朗，地台上整齐得放着两排重叠的柜子，没有柜门，第一排柜子陈列着好几个半身大小的动物布偶摆，第二排的格子里都是积木。
陆衍伸手轻轻抚了抚，虽然是架高的地台，地龙的暖意还在，不会着凉。
地台一侧，是给两个小家伙量身定制的小桌子。
可以吃饭用，也可以玩耍用。
这处从早前普普通通的一处外阁间，变成了两个孩子可以一起玩耍的宽敞地带；冬日里，不用去外面的苑子疯跑，也能在一处玩。
陆衍知晓有人的用心，都在这些细节处。包括这里的每一个柜子的高度，椅子的高度，都是小孩子自己可以够到的。
思忖间，“哇~”两个孩子的欢呼声再次从西屋方向传来。
陆衍也回过神来。
和之前在东屋时动静还不同，这次没有听到窜上蹿下的声音，就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陆衍从屏风后出来，到西屋前撩起帘栊，正好见到扶光和青黛两人在一向日葵大床上滚来滚去。
之所以说是向日葵大床，是因为上面垫子是一朵巨大的向日葵。
屋顶上吊着云朵形状的装饰。
一朵一朵，上面套着软绵绵的靠枕，真如同云朵一般。
这里也有滑滑梯，但这里的滑滑梯和隔壁扶光的树屋滑滑梯还不同。这处的滑滑梯不是连接床的，而是连接在一侧的缓步台上，缓步台上垂了珍珠帘子下来，隐约还能看到顶端的小月亮，就似一处隔绝开的梦幻天地，一处可以自己呆着保护自己秘密的地方。
—— 青黛性子偏安静，有时候也喜欢自己在安静的角落发呆。
他想起他同喻宝园说过的话，好像都一一变成了现实。
这应该是一处-女孩子都喜欢的地方。
陆衍上前，撩起珍珠帘子，珍珠帘内，放着各式花朵模样的软绵绵的引枕，也有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同地上的很像。
安静，又靠窗，是一处发呆的好地方。
陆衍忽然想，喻宝园一个男孩子，怎么能把这里布置成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地方？
青黛也欢喜得抱着屋中大大的向日葵不放。
*
扶光和青黛两人兴奋得在树屋和云朵屋蹦上蹦下的许久，终于将自己蹦跶得精-疲-力-竭。
许妈让人带他们分别回各自屋中的耳房洗澡。
沐浴的热水是提前准备好的，早前在同福苑照顾扶光和青黛的丫鬟和管事妈妈都在。虽然分开了数月，但看到的时候仍然亲切，洗澡不是问题，还特别开心。
两个孩子洗澡的时候，许妈寻到陆衍，“昨日王姑娘和青黛小姐、扶光公子刚到，老奴原本是想让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回同福苑歇下的，但王家的云妈是说，青黛小姐吵瞌睡，夜里没有王姑娘哄，睡不着；有时候夜里还会醒，也要找王姑娘。稍后等青黛小姐洗洗漱出来，怕是就要吵瞌睡了。”
许妈是王府负责内宅的管事妈妈，诸事都会未雨绸缪。
许妈说与陆衍听，是知晓王家稍后会来。
陆衍会意。
难怪王家的人没有跟上来，原来是笃定这一幕。
陆衍原本就不喜欢就王家的人，眼下，更不想王乐翕来此处。
“世子，要请王姑娘过来，还是……”许妈知晓要先问过世子的意思。
陆衍淡声道，“不用了，许妈，我来安排。”
许妈虽然惊讶，但自然是信世子的。
“小九”。陆衍唤了声。
小九早就从市集回来了，陆衍一唤，窗外轻巧的落地声响起，“世子。”
陆衍看他，“去找喻宝园来。”
第054章 第054章 再见，宝园
第054章宝园, 再见
“世子找我？”喻宝园才刚沐浴完，发间还有皂角混着腊梅花香，头发还没全然擦干就被小九叫来了。
“嗯，来见见扶光和青黛。”陆衍看了眼她的头发, 好像有腊梅混着皂角的香气。
陆衍微楞。
“不是明日吗？”喻宝园意外。
“改今日了。”陆衍简单告知。
喻宝园：“……”
资本家！
喻宝园心中唏嘘。
虽然不知道傲娇陆怎么忽然心血来潮让她提前来, 她今日才第一日抵京, 东西还没收拾完呢, 幸好还有七承帮忙。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 喻宝园的目光便落在外阁间屏风后的地台上。
那些画过的同福苑的规划和设计图，甚至还有卡通版的效果图，都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喻宝园的脑海里逐一翻过。
“真的做出来了？”喻宝园激动！
被迫提前打工的念头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当即就去屏风后，“哇~”
嗯，同青黛和扶光的反应没多大差别。
陆衍好气好笑。
喻宝园是懂小孩子——因为他自己也同小孩子差不多，看到惊喜, 新鲜，好奇的事物会和扶光、青黛一样“哇”的起哄。
明明这处是她自己同傅叔一道商议安排的, 自己看到的时候还能“哇”得出来。
陆衍也绕道屏风后, 见喻宝园脸上带着笑意, 又开始职业病，蹲下看桌椅高度的位置对小孩子来说是不是合适，边角有没有磨平，会不会刮伤或者蹭伤孩子, 地台架高后暖不暖, 然后自己坐上去会不会太硬, 最后还是转头同陆衍说，“不行, 还是得铺毯子，不然小孩子膝盖会疼的。”
宝园说完，又问，“我可以去云朵屋和树屋看看吗？”
毕竟是人家家中，宝园征求对方同意。
陆衍再次点头，宝园“嗖”的一声从地台上起身，然后先往青黛的云朵屋去。
陆衍眉头微微拢了拢。
一般来说，人对哪处最期待，没有旁的原因，就会先去最期待的那处。
喻宝园竟然不是先去的树屋，而是先去的云朵屋？
陆衍探究看了看她背影，
但在听到“哇”得一声之后，陆衍也跟上。
果然，喻宝园又先开始检查各处品质。
陆衍就这么看着她窜上窜下，屋中的东西比外阁间多得多，喻宝园看得仔细，还会伸手扯一扯，自己试着会不会磕到，全然没有顾得上他。
—— （云妈）世子有所不知，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昨晚刚至陌生的地方，根本睡不着，所以一直同六小姐在一处。六小姐一宿未睡，都在照看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
这是今日见王家的人，云妈怕他听不见，特意反复强调的话。
但美化得再好，同眼下一声不吭，只知道一丝不苟闷在各处检查的喻宝园截然不同。
思绪间，喻宝园正好伸手，将珠帘从中往两处撩开，露出一张脸来，认真同他道，“珍珠帘左侧还要再裁剪些，挡住窗外的光了，青黛如果白日里在这里看书……就是绘本之类的，会不够亮，看久了眼睛会不舒服。”
陆衍双手环臂，敛了眸间笑意，淡声道，“自己同傅叔说。”
“哦。”喻宝园也回过神来，她同陆衍说什么！
等她脑袋退回去，从珍珠帘后的缓步台上下来的时候，陆衍嘴角又微微勾了勾。
看得出，喻宝园还是相当满意的。
喻宝园当然满意！
在这种地方，只有平远王府这样的高门邸户能将她想要的复现成这个样子。
她自己都没报那么大希望，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就像你脑海中想象的是百分之百，料想实现的是百分之五十，甚至都多了；但最后你发现实现了百分之八十的时候，那百分之二十没实现的仿佛也没那么重要了。
喻宝园又去了树屋。
陆衍没同她一道去。
因为他清楚，无论他去不去，喻宝园都会细致检查，因为，喻宝园不是特意作给他看的。
眼下，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喻宝园能不能同青黛和扶光和谐相处。
不是真怕喻宝园无法同青黛扶光相处，而是王家这一趟准备了不少心思。
从扶光的言辞里就知晓两个孩子或多或少受了王家的影响。
所以，青黛和扶光这里，同表嫂家中几个孩子的情况不同，他是担心王家通过青黛和扶光给喻宝园使绊子。
青黛和扶光年幼，会被王家当枪使。
老爷子还未回京，他不想同王家撕破脸。
但也许，王家心急，等不到老爷子回京就会闹出幺蛾子。
但愿他想错了。
另一处，喻宝园还在看着树屋。
嗯，确实是熊孩子。
之前绑在藤条上，佯装在荡藤条的小猴子都被拽下来了，熊孩子自己也去荡过藤条了。
喻宝园听到陆衍唤她，“喻宝园。”
喻宝园撩起帘栊回了西屋。
青黛刚洗漱完出来，头发也是擦干的，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原本正同陆衍说着话，看到宝园撩起帘栊入内，便在陆衍身侧仔细打量她。
陆衍应当正在同青黛提起喻宝园，见到喻宝园入内，青黛眨了眨眼，是好奇，但没有开口问。
喻宝园接触过很多小孩子，眼前三四岁模样的青黛一定是她见过的小宝贝里最好的一个。
眉目间似有夜空星辰，眸间又如水晶与玛瑙般清澈。
因为头发才擦干，是垂髫披下，怀中还抱着早前放在缓步台上的向日葵，应当是很喜欢，所以去沐浴的时候都要带着，放在一旁……
宝园稍微上前一些，就见青黛稍微退后，躲在陆衍身后打量她。
怕生，是警惕，已经有安全意识。
譬如小白就不会。
宝园在很远的地方停下，留足了安全距离。
见她没上前，而且，也蹲下来，好像和自己差不多高，青黛又好奇多探头出来了些，继续打量着她。
许是看清她的模样，也见她没有往前来的意思，也不像方才那么警惕了。
喻宝园适时开口，“你二叔告诉我，你叫青黛？”
面对陌生、警惕性高的孩子时，用他们熟悉的人和事物与他们建立联系，是最常见也是最有用的一种方法。
陆衍就在青黛身边，果真，宝园说完，青黛就转头去看陆衍。
陆衍朝她点头，示意她不怕。
青黛虽然还是没出声，但明显眼神之中没有早前那么戒备了，可还是在仔细观察。
喻宝园也不着急，大大方方让宝贝观察。
然后，目光看向她怀中抱着的向日葵，温声道，“你也喜欢向日葵吗？我也喜欢。”
刚才是陆衍，现在是向日葵。
都是青黛熟悉的东西，青黛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向日葵，因为说到自己喜欢的向日葵上，青黛这才笑了笑。
虽然还是没说话，但眸间已经有笑意，而且，也愿意看她。
“我叫宝园，这间云朵屋是我画出来的，你喜欢吗？”这么小的孩子脑海里没有设计和规划的概念，说了他们也听不懂，但画出来的却能听得懂。
青黛原本就很喜欢这里，再听到是宝园画出来的时候，嘴角也跟着微微牵了牵，是愿意同她沟通了。
宝园会意，继续道，“你的衣裳很好看，我会系和你衣裳相衬的蝴蝶结，就像这样的。”宝园指了指大向日葵垫子上的蝴蝶结抱枕。果真，青黛朝她笑着点头。
是同意了。
宝园这才上前，到离她很近的地方，青黛也没有再躲开。
“青黛，我们先把向日葵抱枕给二叔，请他帮我们拿着，我们才好系蝴蝶结，好不好？”喻宝园尝试确认青黛心中初步建立起来对她的信赖和安全感是什么程度。
许是陆衍在这里的缘故，也许是她实在太喜欢这间屋子的缘故，青黛听话得将抱枕递给陆衍。
陆衍接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宝园。
宝园温声，“来。”
青黛听话上前。
宝园用尽量少，烧到几乎不怎么触碰的方式给她腰间的配饰系了一个饱满的蝴蝶结。
系完后，又来回看了看，然后稍作调整。
青黛也低头看看，应当很满意，所以嘴角扬起的幅度明显比早前更甚。
宝园也尝试伸手，“一起去铜镜前看看？”
青黛一面点头，一面伸手，是愿意让她牵着。
宝园牵了青黛往铜镜前去，等在铜镜中看到自己腰间的蝴蝶结时，青黛再次露出笑意，也主动和宝园说话，“和抱枕上的蝴蝶结一样。”
宝园也笑起来，“好看吗？”
青黛点头。
宝园继续道，“宝园还会梳很好看的头，要不要宝园帮你梳头？”
果然，青黛点头。
“来，坐下吧。”
青黛这次特别配合。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多是垂髫，或是总角发髻。
宝园给青黛在两侧编发，然后又折回，系上了头绳，像可爱的小猫耳朵一样，青黛咯咯笑起来。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熟络，一点点没有了陌生的意味。
陆衍双手环臂，连女孩子的头发都会梳，究竟还有什么是喻宝园不会的？
最重要的是，喻宝园有耐性。
这种耐性，不是讨好的耐性，而是真的在对着铜镜给青黛梳猫耳朵头，小金鱼头，最后是丸子头……
陆衍听到的大都是，这个好看，这个好看吗，之类的字眼。
青黛性子偏冷，陆衍很少见到她同旁人这么亲近，并且说过这么多话。
青黛已经从陌生，到并不排斥喻宝园。
“青黛，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宝园从袖袋里拿出手指布偶，一个套在自己手指上，一个套在青黛手指上。和当初给明月，阿哲，小白看的类似。
青黛眼前一亮。
“青黛，你都认识它们吗？”宝园观察宝贝的反应。
甜甜糯糯笑道，“小猴子。”
宝园佯装惊喜，“你竟然认识小猴子呀？”
青黛打开话匣子，“我还认识小狗，小猫，小兔子，小扶光……”
哦，还有扶光也归属于小动物一类。
那应当是真的喜欢小猫，小狗和小兔子了……
童言无忌，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
宝园又道，“你看，小猴子的表情是会变化的。”
宝园说完，勾了勾手指，小猴子的动了动，好像真的表情在变化一般。
青黛脸上的笑意反馈了她的注意力正高度集中在宝园希望她集中的地方。
青黛虽然年纪小，但专注度很好。
宝园继续，“小猴子很喜欢别人摸它的尾巴，青黛，你摸摸它的尾巴试试。”
青黛“咯咯”笑起来，因为是游戏，孩子都喜欢游戏，青黛摸了摸小猴子的头。
陆衍头疼，尾巴长头上吗？
宝园却清楚，这么大的孩子分不清尾巴的意思很正常。
宝园继续，“再摸摸它的鼻子吧？”
青黛真的摸了摸它的鼻子。
嗯，鼻子是认识的，嘴巴也是认识的，对五官很敏感，但是肢体就要逊色些，是平日里很少接触过。
接下来的捉迷藏游戏，是猜猜小猴子藏到哪里去了。
“你来帮助小猴子藏猫猫，我来猜。”喻宝园伸手捂住眼睛。
这是游戏的节奏。
青黛想了想，还是把小猴子藏在手里，又放在身后，然后轻声，“好了。”
“这么快就藏好了，好像是一只很厉害的小猴子，让我来看看。”宝园一面说，青黛一面笑。
陆衍真的没见过青黛可以同谁玩这么久，也没见过谁能陪孩子一直呆这么久，没说起身，喝口水，或者做旁的。
说喻宝园不喜欢孩子，他都不信！
“再猜一次！”青黛小宝贝坚持。
宝园从善如流。
“再来一次！”青黛像上了发条一般。
陆衍其实都有些担心喻宝园会不耐性，但喻宝园竟然一遍遍得同青黛猜着。
藏在左手右手，是分不清左右的。
但说黄色的腰带，蓝色的袖袋却是分得清楚的，那就是从小对颜色很敏感。
同小孩子一面玩游戏，一面摸清小孩子的情况，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很快了解小宝贝，也能与小宝贝之间尽快建立信赖感，安全感和熟悉感。
譬如眼下，青黛略微打起了呵欠，应当是早前在云朵屋和树屋蹦来蹦去太累了。再文静的孩子也有欢脱的时候，这是小孩子的天性。
看着青黛其实已经有些困了，但还在强撑着，宝园忽然察觉到，青黛应该会吵瞌睡。
眼下还好，以青黛的性子，稍后恐怕会红着眼睛，一点一点小声抽泣。
小孩子吵瞌睡是很正常的事。没有玩够，不想入睡，有害怕和惦记的事情，有时候可能只是简单得想和大人在一起，还有可能是习惯了睡前这样。
青黛的话少，性子偏清冷，但很听话，很大的可能吵瞌睡也不会大哭，但会一直不停得哭，需要寻求安慰，譬如，熟悉的人陪着，抱睡之类。
可这个年纪同婴儿还不一样，一旦习惯了抱睡就需要时间去调整。所以，大人一般都会很注意，不会让小孩子养成这个习惯。
喻宝园心中迟疑。
“青黛，想不想学怎么让小猴子跳舞？”
青黛有些困，但原本也没怎么玩够，宝园说起，青黛就点头。
宝园耐性教她动手指。
起初的时候，青黛还没有动手指的概念，就是整只手摇来摇去，但又好奇看向宝园，宝园教她伸手指，弯手指，很快青黛就能对应这几个概念，只是年纪还小，加上有些困，有时候不能随心所以控制手指的动作，所以像小猴子也会不听使唤，但还是很开心。
“小猴子，还有一个小羊朋友。”当喻宝园再次掏出一个小羊手指布偶出来的时候，青黛一面打着呵欠，一面笑起来。宝园知晓她困了，还在坚持。
喻宝园也将小羊套在她手指上，宝贝果然好奇转了转。
宝园笑道，“他们是好朋友，可以拥抱了。”
“拥抱是什么意思？”青黛问完，忽然想起，“就像二叔抱我一样吗？”
宝园赞许点头，“青黛，你怎么这么聪明~”
青黛碰了碰手指，让小猴子和小羊佯装拥抱。
小猴子和小羊的拥抱，会让青黛想起被人拥抱时候的温暖，慢慢进入睡前的准备。
果真，青黛再次打了呵欠。
宝园适时开口，“我看到小羊宝宝打呵欠了，我们要不要小声些，去床上陪它？”
青黛本来就困，听话点头。
“来。”宝园牵她去床榻上。
青黛躺好，宝园站着，稍微俯身，正好就在她附近。
“宝园可以请你替宝园照顾好小猴子和小羊宝宝，让他们睡个好觉吗？”宝园看她。
“嗯。”青黛点头。
“那青黛小宝贝也美美睡个好觉，有小猴子和小羊宝宝陪着你，哦，对了，还有向日葵。”
宝园又从身后拿出向日葵抱枕。
青黛果然展颐，然后抱紧了怀中的向日葵抱枕。
青黛是真的喜欢，也真的让她有安全感。
青黛其实也知晓自己该睡了，再次打了个呵欠，“宝园，我睡了。”
宝园温和，“好，明日见。”
青黛是真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抱着喜欢的向日葵，又记得要照顾好小羊和小猴子。
“好朋友之间，道别的时候会说再见，再见青黛。”宝园尽量温声，让习惯的声音多陪她一会儿。
“再见，宝园……”青黛低声。
喻宝园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青黛睡着了，才给她盖好了被子。
稍后，一侧的文妈上前照顾。
喻宝园这才行至陆衍身侧，“青黛睡了，去看看扶光吧。”
陆衍笑了笑，她都不嫌累的。
但看到安静入睡，没吵瞌睡的青黛，陆衍心头舒坦了。
只是等到去树屋的时候，才发现全然不用担心扶光。
许妈同陆衍和宝园道，“应当是今日蹦跶得太累，倒头就睡了。”
宝园也上前，看到扶光小朋友已经在他的书屋小床上趴着睡了，还是大字型。
是电放光了。
宝园眸间笑开。
*
入夜有些时候了，王乐翕和云妈都还未睡。
“怎么还没来人？”王乐翕杯中的茶都已经添了好几次，夜色也渐渐深了，平日早就到了两个孩子入睡的时间，尤其是，青黛吵瞌睡的时间了。
云妈起初还在宽慰，“再等等，许是第一日回来，见到世子，太兴奋，不想睡觉？”
王乐翕点头。
再晚些，见还是没有动静，云妈也坐不住了，遣了青黛的管事妈妈赵妈去问，青黛一惯会吵瞌睡，赵妈担心问一声也不突兀。
隔了很久，赵妈才回来，“老奴方才去过同福苑了，说公子和小姐都歇下了。”
“歇，歇下了？”云妈和王乐翕都僵住。
第055章 第055章 使坏
第055章使坏
怎么会？
王乐翕起身, 都两三个月了，青黛早就已经习惯了吵瞌睡，不应该才是。
赵妈也摇头，“不清楚, 只是老奴去到同福苑的时候, 确实见屋中的灯盏都熄灭了, 东西屋内应当都只给值守的人留了一盏夜灯。老奴想去探探究竟的, 但听说世子在外阁间, 苑外有侍卫守着，老奴说想去看看青黛小姐，怕青黛小姐吵瞌睡，睡不实，但侍卫就是不让老奴入内，说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都已经睡了，不用操心了, 切勿打扰世子清净，老奴也不知晓什么情况, 又不敢耽搁, 所以赶紧回来同小姐和云妈说声……”
云妈和王乐翕面面相觑。
陆衍一直守着？
总不会是陆衍自己哄睡的吧？
这……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情形, 反倒觉得棘手。
尤其是都夜深了，若是再晚些，今晚都过去了，更不好打探什么。
“赵妈, 你再去看看, 如果侍卫不让进, 就想办法寻王府中的下人打听打听。银子什么的，该使的都使, 王府的下人也是人，总能寻到一两个知之情的。”
王乐翕说完，赵妈连忙应声去做。
云妈也宽慰，“六小姐莫急，就算真是世子哄睡的，世子也不见得能天天哄着两个孩子。世子有世子的事，这些后宅的事，起初是新鲜，等过几日，自然而然就会回避了。”
王乐翕略微颔首，也觉得云妈说得有道理。
云妈又道，“世子才回京头一日，犯不上这么慌张。老奴是觉得，如果是世子哄睡的倒是更好，世子自己就知晓是不容易的事，日子一长，新鲜劲儿一过，必然也不会抢着做。眼下要紧的，是打听清楚，公子小姐这处是世子自己哄睡的，还是说府中有旁的女眷在，咱们不知晓的。”
云妈一语点醒王乐翕。
“是我疏忽了。”王乐翕轻声。
云妈继续道，“像平远王府这样的门第，京中多少世家恐怕都想抢着把女儿往这处送，咱们王家是平远王府的姻亲，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也保不准京中旁的人家早就打定好了心思，存着和咱们一样的主意。世子这处倒不需要六小姐您担心，当务之急，是看看世子背后是不是有旁的女眷，这才是要紧事……”
“云妈说得是。”王乐翕缓缓坐下，“我倒是为这点事儿就慌神了，险些误了正事。”
云妈又道，“左右让人打听清楚就知晓了，平远王对咱们王家有愧，抓住了这一点，就算是世子也要百善孝为先，诸事都听平远王的。咱们慢慢等着平远王回京就是。再说了，就算夜里世子有耐性，每晚都守着这两个祖宗，白日里平远王不在京中，世子不也得上朝吗？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白日里总得有人照看吧，许妈虽然是王府的管事妈妈，但到底不如六小姐来得亲厚，只要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咬准了要同六小姐一处，这平远王府上下谁能说什么？”
王乐翕眸间忧色这才渐渐缓了下来，“是我心急了。”
云妈叹道，“等赵妈打听回来再说吧。”
王乐翕颔首。
只是赵妈刚出外阁间，行至苑门口，还未来得及出去，就见王府的许妈迎面而来。
赵妈机灵，“许妈，您怎么来了？”
特意朗声，是提醒苑内的人，有人来了。
许妈笑了笑，没说破。
许妈是王府的管事妈妈。王府内外的事情都是傅凌云在管，而王府中的内务，尤其是后宅院中的这些琐事，大都是许妈在照看。
“世子不方便来，让老奴来寻王姑娘。”许妈开宗明义，赵妈赶紧应声，“六小姐在屋中，还没歇下呢，就怕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这处离不得人，方才还担心着。”
“六小姐，有心了。”许妈逢迎一句。
“许妈。”王乐翕招呼。
许妈朝她福了福身，“见过王姑娘。”
王乐翕没顾得旁的，虽然语气平静，但能听得出平静里都是担心，“许妈，我听赵妈说，扶光和青黛是都歇下了吗？我方才让赵妈去看，但听侍卫说怕扰了世子清净。”
王乐翕轻重拿捏得极好。
关心的是孩子，也怕吵到世子。她没有旁的心思，只一心向着青黛和扶光二人而已。
许妈笑道，“回王姑娘，是都歇下了，所以世子让老奴来同王姑娘说声。方才世子有客人在，不方便旁人入内。眼下客人走了，世子特意让老奴来姑娘苑中一趟，问问姑娘是否方便去同福苑一趟？”
王乐翕和云妈以为听错。
但很快，两人脸上都浮现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许妈也戳破，继续到，“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已经睡了，但眼下是尚有新鲜劲儿在，所以也没吵瞌睡，没同世子闹腾，但到夜里只怕是还会醒，早前负照顾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的管事妈妈们也许久没陪着一道了，就怕夜里醒了两位公子小姐会哭。若是王姑娘同两位管事妈妈方便，可以移步同福苑中，夜里也好照顾；若是不方便，就让同福苑早前照顾的管事妈妈和丫鬟照看也是行的。”
许妈说完，王乐翕和云妈巴不得才是。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对青黛和扶光好。我也想着青黛和扶光，怕他们晚上认生，睡不好。正好世子同我想到一处去了，那请许妈告诉世子一声，我稍后就去。”王乐翕温声说完，一幅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的模样。
云妈也道，“六小姐方才一直放心不下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同六小姐一处惯了，也习惯了身边的管事妈妈照顾，老奴真怕他们二人夜里忽然醒了，既换了环境，陌生，又看不到六小姐，会一直哭。”
许妈颔首，“那就有劳王姑娘了，老奴赶紧去给世子回个话，只是……”
许妈言及此处，面色有些迟疑。
云妈赶紧道，“许妈您说。”
许妈歉意，“只是同福苑中世子才让人修缮过，四处都有些挤，东西两处暖阁眼下又放满了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的行李还未来得及收拾，怕是要劳烦王姑娘，暂住在外阁间了。”
许妈说完，王乐翕和云妈都眸间一舒。
还以为出了什么纰漏……
只要能将青黛和扶光捏在手里，暂时睡睡外阁间的小榻也无妨。
王乐翕应道，“没事的，只要离扶光和青黛近，夜里醒了也能照看着就好，旁的都无妨。”
许妈颔首，“那老奴先去世子跟前回话，就不与姑娘一道同去了。早前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屋中的管事妈妈都在，有事，王姑娘与云妈吩咐一声就是。”
许妈又朝她福了福身，云妈亲自去送。
等云妈折回，同王乐翕两人脸上都是喜色。
世子主动开口了，倒是省得他们多猜了。
小孩子能睡多大的地方？
怎么都能挤得下！
就算睡不下，外阁间也有小榻，让人多铺几层被子也不怕的。更重要的是，要赶紧去青黛和扶光住的同福苑，把地方占下来才是。
当时为了让两个孩子习惯她，前前后后花了三个多月时间。好容易才让两个孩子同她熟悉，不同她在一处都不习惯。
之前是猜不到陆衍心思，所以担心。
但眼下，陆衍到底还是知晓他自己没办法一直照顾两个孩子的，于是王乐翕和云妈，并着照顾青黛的赵妈和照顾扶光的方妈一道快步往同福苑去。
*
两刻钟前。
陆衍亲自送宝园到王府大门处
两人一边并肩踱步，陆衍一遍问起，“既然扶光和青黛都睡了，为什么你还要让王乐翕带着王家的两个管事妈妈来同福苑？”
陆衍是不理解。
想到以他的名义让王乐翕带着王家的两个管事妈妈一道来同福苑，陆衍心中就不舒坦。
喻宝园应当也看出来了，王家在拿两个孩子当跳板。
无论是早前有意教孩子说的话，还是处处拿两个孩子当利用的借口和工具，这些都让陆衍心中愠色。
从前王家老太太脾气虽然大了些，但到底老太太是真心实意对待扶光和青黛的，不会拿青黛和扶光当做工具。但老太太一过世，王家的尾巴就露了出来。
如今的王家，视青黛和扶光为敲门砖。
在他第一次遣人送书信去到王家，说要接回扶光和青黛的时候，王家就已经开始打如意算盘了。
今晚宝园已经安抚过青黛了。
就算夜里青黛再醒，喻宝园也能安抚，但喻宝园告诉他，还是要让王乐翕和王家的那个两个管事妈妈来同福苑，对青黛和扶光更好。
他答应了，也让许妈去了，但并不代表他赞同。
他认可喻宝园，认可迄今为止，她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体现出来的专业性和对孩子的爱护，所以他愿意在扶光和青黛一事上听宝园的，可并不代表他认为是对的。
喻宝园轻叹，“扶光和青黛两人才换了新的环境，从平川到京中，从王家到王府，虽然房间更有趣了，也有新鲜感在，但小孩子的心里终归是有依赖的，等新鲜劲儿过去，陌生环境里小孩子很容易产生分隔焦虑，如果再让他们同之前熟悉的照顾人分开，他们心里会没有安全感，觉得自己被遗弃了，从而去抵触新的环境，新的照顾者，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即便府中的管事妈妈和丫鬟都是早前照顾过他们的人，但毕竟这一段时日都在王家，他们习惯了对王家人的依赖。虽然可以生硬剥离，但这样对孩子来说，心里伤害极大，也过于简单粗暴，会让他们极大不安，日后也会恐惧这种随时可能产生的分离，缺乏安全感，这对他们并不是好事。与其如此，不如循序渐进。虽然知晓王家人不好，但一刀切并不是最好的方式，眼下又非万不得已，所以，更希望能用平缓，对孩子负责的方式……”
陆衍双手背在身后，喻宝园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听了。
喻宝园的确是对孩子的心思把握精准。
但他也在思量旁的事，“这么说，还要继续留王家的人在王府一段时日？”
宝园转眸看他，继续道，“小孩子没有那么准确的是非判断能力，他们会觉得是世子让他们和熟悉的人分开了，这对他们而言，就是伤害他们的事。小孩子也需要时间适应，但好在，世子在，这处还有早前照顾他们的管事妈妈和丫鬟。所以，让他们慢慢适应回这里的人和环境，重新建立依赖感，就不会有那么重的分隔焦虑了。而且，马上白日的时间都会去到幼儿园，这是建立和适应新秩序、新规则的好时机，小孩子的很多习惯和行为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纠正过来，我会同许妈这处沟通，尽量让幼儿园与同福苑同步，让青黛和扶光尽快适应回府中的生活，那个时候，世子再做别的安排也不迟。”
陆衍会意。
大部分时间孩子都在幼儿园中，只有晚上回同福苑的时候会同王乐翕还有王家的几个管事妈妈在一起；只要让后续照顾的管事妈妈和丫鬟从现在起开始跟着，青黛和扶光很快就能适应和熟悉。
这样是对青黛和扶光好些……
小孩子的事情上，喻宝园的确周全。
他还在，王家的人翻不出花样来。
许妈就能应付了。
思及此处，陆衍没说话了。
也正好行至王府大门口，宝园驻足，“世子留步吧，小楼离王府很近，就在前面巷子的拐角处，拐过去就到了，我同小九一道去就好了。”
听到点名，小九自觉上前。
陆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环臂的小九。
小九并没有觉得被喻宝园吩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喻宝园自己也不觉得吩咐小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陆衍：“……”
陆衍没说旁的。
看着喻宝园和小九的背影离开王府，陆衍垂眸，脑海里都是青黛和扶光的事。
*
等回了小楼，宝园去屋中看了看祖母和早更。夜色深了，两人都已经睡着了。
多亏了七承在小楼照看。
“多谢了七承。”喻宝园道谢。
七承不苟言笑，“举手之劳，我走了。”
“你走不走？”七承顺带带走了小九。
阖上屋门，今日的工作还没结束。
方才见了青黛，基本情况要落在纸张上。
譬如感官方面，对色彩敏感，能辨识基本的颜色，喜欢黄色这类明快色彩。可以区分五官，和手，脚，但左右和惊喜些的胳膊，膝盖是迷糊的。
性格偏安静，话不多，但口齿清晰，不使用长句子。其实很多对视觉和色彩有天赋的孩子性格都会偏安静，这样会让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留在视觉和色彩本身上。
青黛虽然安静，但在正常的范围内。很多行为表现出来是缺乏安全感，也警惕，所以，青黛的性子不太容易被人左右，要建立信赖关系，需要时间。
虽然青黛性子偏安静，但运动能力不弱。在手指布偶的游戏里，青黛有这个年龄的孩子中都算出众的精细动作能力。所以，青黛喜欢安静得探索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不愿意多被打扰。
这样的小孩子在幼儿园中很容易学会独立，也是相对自理能力很强的一个。
这就有意思了。
青黛和扶光很小就失去了父母，所以缺乏安全感是正常的。
但青黛警惕性很高，不太容易被人左右。
应当是因为在王府的时候，一直是平远王在照顾，耳濡目染，后来去了王家，应当也是跟在老太太身边。
陆衍说过老太太性子很强势。
强势的一个多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所以青黛很有主见。
她昨晚见青黛的时候，青黛并没有因为做游戏，很快同她建立信任感，而是一步步引导，而且陆衍还在一侧，才会愿意同她一处。这样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一定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陆衍才会说，这次见到青黛和扶光的时候，扶光很容易对管事妈妈说的话言听计从，但青黛却不吱声。
孩子年幼的时候，有时并不能准确得表达自己的意思，不仅是表达能力，而是很多情绪他们自己都并不能觉察。
青黛有自己鲜明的喜好，譬如向日葵，蝴蝶结，所以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就选择不吱声。青黛应该不喜欢王家，不喜欢赵妈，但是，又依赖王乐翕和赵妈。
这就是每个孩子的特殊之处。
放下笔，宝园算是对青黛有了初步的印象，明日再是扶光。
她要对两个小孩子负责，前提是先了解他们，了解他们才能客观得判断什么时候合适让王家的人离开。
……
熄灯，下楼，洗漱完，宝园回了屋中入睡。
很快就到翌日。
宝园早起做早饭，早更早前就是药童，会做很多照顾人的事，早更照看祖母已经很熟练。
稍后宝园还要去趟王府，今日要见扶光，还有，王府幼儿园的真貌，每一件都是值得期待的事。
“祖母，早更，我先走了，今日要晚些就回来！”宝园风卷残云，然后脚下生风。
“慢一些。”老太太感叹。
早更朗声复读，“祖母让你慢一些。”
“听到了！”宝园下楼的嘶吼，小九已经在小楼外等她。
喻宝园诧异，“这么近，陆衍还要你来接呀！”
小九嘟嘴，“哼！”
世子没让，是他自己来的。
喻宝园撵上，“这又哼什么呀？”
小九环臂，“世子上朝去了！”
喻宝园会意，“哦，那是你自己来的？”
小九嘴角抽了抽，“喻宝园你烦不烦？”
宝园笑道，“怎么又学陆衍说话啊？”
小九干脆不理她了。
……
王府其实就在下一个街巷，两人拌着嘴很快就到王府门口。
同小九在一处，王府的侍卫没有阻拦。
“小九~”府中的侍卫都同小九招呼，各个都像招呼邻家小孩子一样，小九不高兴，嘟嘴就走。
宝园忍不住笑，也会忍不住想平远王府肯定是个氛围很好人家，否则，府中的侍卫不会这样。
见到许妈的时候，许妈正忙着。小姐和公子刚回王府，又多了王家的四十余口人，有不少事情要应对。
许妈见了她，停下手中的事，“宝园公子来了？”
许妈昨晚就见过宝园，知晓宝园是世子请来府中专门照看公子和小姐的，而且，早前北院重建，傅管家这处也都是听宝园公子的意思。
“许妈。”宝园问候。
许妈正忙得晕头转向，一面领着宝园往同福苑去，一面道，“傅管家今日晨间随世子一道早朝去了，眼下不在，老奴要先处理府中积攒的事。世子已经打过招呼了，稍后宝园公子到同福苑，直接见扶光公子就是，有事差人来叫老奴一声。世子刚回京，拜帖和礼物都堆一处了，正好都忙在今日。”
“好。”宝园应声。
许妈忙，所以脚步也快。
如此，很快就到了同福苑外。许妈原本是要同她一道入内的，但旁的小厮匆匆上前，“许妈。”
“怎么了？”许妈问起。
“太傅府的三小姐来了，说什么都要来见世子，都说了世子不在，但对方非要入内，侍卫也拦不住，眼下去偏厅了，总要招呼着，蓝管事让来寻您。”小厮说完，宝园的吃瓜心理顿时开始竖起耳朵，呀，陆衍的烂桃花……
怎么也是太傅府的小姐，府中只有许妈去应对好。
而且光是看小厮的表情，喻宝园读懂了，不好应付的主！
许妈头疼，“宝园公子，老奴就不陪您去了。”
“您先忙。”
许妈快步，比方才来同福苑的时候还要快。
“小九，”喻宝园刚想热忱邀请，但是等转头的时候，小九人早就不见了。
呵，这小气鬼！
又赌气不理她了。
那只有她自己……
喻宝园入内，被正好经过的赵妈拦住，“小哥，你是？”
喻宝园应道，“我是喻宝园，世子让我今日晨间来见扶光小公子。”
“哦，您就是宝园公子啊。”赵妈笑了笑，“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都还没起呢，我们家六小姐还在照看。小孩子若是没睡醒，都有起床气，老奴去通传声，宝园公子，您在这处先等等？”
喻宝园顿了顿，是王家的人。
喻宝园应好。
赵妈很快入内，但很久，都没见人出来。
这苑中又没有旁的地方好坐，暖亭因为在修缮，石凳被移开了。东西两个屋子只能住扶光和青黛，外阁间里应该是王乐翕在，喻宝园是“男子”，不好入内，只能在这处等着。
原本，她也想过王家的人可能会为难她，但这里是王府，陆衍又招呼过，再怎么王家的人也不至于给她下马威看吧……
那岂不是太没脑子，或者太自视甚高了？
但喻宝园等着等着，日晷都一点点偏离，差不多一刻钟，两刻钟，喻宝园原本就有些怕冷，今日又似降温了一般，忽然一股凉风吹来，喻宝园整个人好似都被冻透了去。
喻宝园寻了一侧的丫鬟说道，“既然扶光公子还没醒，我先去寻许妈，请代为转告，我晚些就来。”
丫鬟应好。
但还不待宝园离开苑中，赵妈就撵了上来，“宝园公子留步。”
喻宝园转头，诧异看她。
方才就是她说去通传的……
赵妈笑道，“扶光公子刚醒，在穿衣了，马上就好了，要不，宝园公子你再等等，应当就出来了。”
喻宝园迟疑，但对方都出来叫住她，她也不好走。
只能点头应好。
外阁间中，云妈看了看窗外，同屋中的王乐翕道，“还想着走呢，当然得让人叫回来。第一回，怎么都得给他留个印象，不然日后，都拿世子的话当令箭，小姐这处难做。多折腾两回，他也知道府中孩子的事，世子就是有心，也管不了那么多。”
第056章 第056章 要我去请？
第056章要我去请？
王乐翕才从地台上起来, 由侍女服侍着更衣。
眼圈是黑的，脸色也是黑的，没睡醒。
确实，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早前想着扶光和青黛一定会同她一处, 所以她昨日压根儿就没来过同福苑看, 又哪里知晓这处真同许妈说的一样, 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她昨晚刚到同福苑, 见到扶光的东屋和青黛的西屋时, 整个人都懵了……
一开始，她想的都还是难怪扶光和青黛没吵着要找她，估计玩都没玩够，尤其是扶光，惯来精力旺盛，不好耗完精力是不会入睡的，得让方妈扮黑脸半吓唬着, 半给他糖哄着，告诉他要听话。
过往就是这样, 所以扶光见到她就一个劲儿叫小姨。
再等看了些时候, 王乐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两处的床都很小。
虽然两个床都不止能容纳一个扶光和青黛，但她若要挤着睡，能睡，肯定不好睡, 尤其是扶光都趴成大字型, 青黛的床上堆了一堆向日葵和云朵抱枕。
王乐翕原本就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更不想和他们挤。
东西两个暖阁又堆满了东西，光收拾出来要都一整日, 而且大半夜的更不能动，她只能去外阁间落脚。
但外阁间哪里还有什么小榻？
只有一处地台！！
这……
虽然地台有暖意，但睡在上面硬邦邦的，铺了好几层床褥和被子都是硬的，中午小憩还行，要夜里入睡实在不舒服，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夜的时候青黛哭醒过一次，因为换了地方，一直哭。
赵妈去了，也没哄住，说青黛要找她。
那时她刚睡着，极不耐烦，但还是去看青黛。
青黛的床又小，她困得不行，最重要她还挂记着赶紧回去睡，便一直站在床边等着。
但青黛一会儿哭，一会儿睡，但她一离开青黛就开始哭，她实在没办法，就在一侧站了许久。
她是真想回早前的苑中了，云妈不让。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做给王府看。
没办法，她只能如此。
一晚上，青黛和扶光这处各折腾了不止两次，等她重新回到地台上，实在困得不行，再不舒服也讲究睡了。
睡着的时候还不怎么觉得，等醒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腿疼，哪儿都不舒服。
世子安排了人来，云妈也没告诉她。
等她睁眼，云妈才说起世子让人来看扶光，她乍醒，从地台的被子半探了个脑袋出来，紧张问了声，“是谁呀？”
听云妈说起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看模样不像府中的小厮，但没许妈和府中旁人陪同，王乐翕又躺了回去，淡淡说了声，且让他等着吧。
既然都没许妈陪同，就早前陆衍一句话，可能也就是安排一个人来看看，如果她这次好说话了，日后还不得终日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着陆衍的名义来这里晃悠，给她添堵。
云妈也如此想。
虽然眼下他们在此处是客居，但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是向着六小姐的，世子也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昨晚都哄睡了，不也请六小姐来了同福苑？
这种高门邸户，最怕口实。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公子和小姐不是世子的孩子，这些话要是落到旁人口中，就成了他特意赶了孩子的姨母走，任留孩子在府中哭闹。
人言可畏，陆衍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况且，平远王是疼爱小曾外孙的。
否则当时老太太来府中闹，要带外孙走的时候，平远王为何不吱声。
王家也是有底气的。
王乐翕起身洗漱，又问了声，“青黛和扶光醒了没？”
云妈没去看窗外了，应道，“都醒了，六小姐这处还歇着，没让他们吵闹。”
王乐翕正好洗漱完，在窗边看了眼，对方应当是冷了，在搓手。
“让他再呆会儿吧，等冻透的时候再请进来，喝杯热水，差不多也该明白意思了。”
王乐翕说完，云妈会意。
王乐翕先去看的扶光。
青黛就是夜里吵瞌睡，睡醒得时候也会怕黑，她特意不让留夜灯，青黛若是半夜醒了都会找她。
扶光则是白日里吵闹的多，她还要耐着性子陪他。
苑外的人是陆衍让来照看扶光的，王乐翕去了扶光屋中，扶光见了她欢喜，“小姨，方妈说我还不能起来，起来就不听话，可是我睡不着了呀！”
王乐翕笑道，“起来吧，小姨同方妈说，小姨同你玩。”
扶光欢呼。
……
屋外，宝园都听到小孩子的欢呼声了。
她昨晚见过青黛，知道不是青黛的声音，刚才那种欢呼声，是扶光已经醒了。
她方才明明要走的，但管事妈妈唤了她回来，又等了这么些时候，管事妈妈说还在穿衣起身，让她再等等。
这么一来二回，半个时辰进去，又快一个时辰了。
宝园小脸通红，整个人都有些打抖。
终于听到扶光的声音，宝园松了口气，赵妈出来，笑容满面，“扶光公子醒了，在闹脾气呢，六小姐正哄着，不依不挠的，公子再等等？”
宝园脸上又笑了笑，等赵妈离开，宝园才渐渐敛了笑意，确定对方是特意的……
*
王府大门外，马车停下。
身着朝服的陆衍从马车上下来，傅凌云陪同着一道。
陆衍这趟离京去了稻城，今日才在朝中露面，下朝后，天家单独见了他，问起老爷子的情况，他见了天家，而后又是外祖父的幕僚，眼下才一面同傅叔说话，一面回了府中。
“世子！”门口值守的侍卫拱手。
陆衍微顿，随意问道，“喻宝园来了吗？”
侍卫应道，“晨间就来了，和小九一道来的。”
陆衍点头。
一路到书斋，傅叔同他说着话，陆衍见小九在屋顶上，又想起方才入府时远远看到许妈在忙旁的事情，刚才侍卫口中是说，喻宝园晨间就来了，是还同扶光在一处？
陆衍同傅叔一道入了屋中，书桌上放着一页纸，是喻宝园的字迹。
陆衍拿起，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迹，写得都是昨晚同青黛一处，初步判断的青黛的情况，诸如，对色彩敏-感，能辨识基本的颜色，喜欢黄-色这类明快色彩；可以区分五官，和手，脚，但左右和惊喜些的胳膊，膝盖是迷糊的；性格偏安静，话不多，但口齿清晰，不使用长句子，但不用担心，因为很多对视觉和色彩有天赋的孩子性格都会偏安静，这样会让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留在视觉和色彩本身上，等等……
洋洋洒洒一整页纸，是昨晚见了青黛回去写下来的。
喻宝园对小孩子的这股认真劲儿……
陆衍放下。
但很快，陆衍又觉得不对。
以喻宝园对小孩子的认真劲儿，她晨间就来了，眼下这个时辰不应当还没来他跟前说起扶光的事。
“小九，去问问同福苑那边怎么样了？”陆衍吩咐声。
小九虽然不愿意，还是嘟着嘴去了。
只是陆衍同傅凌云在书斋中还没说两句，小九又回来了，“世子！”
陆衍停下来，肉眼可见，小九很生气。
“怎么了？”他刚才是让小九去看喻宝园的。
小九嘟嘴，有些不满，又有些怄气，“喻宝园还在苑中站着，从早上站到现在，还没见到扶光公子……”
傅凌云也诧异看向陆衍。
王家这是……
陆衍倒没什么表情，淡声道，“去把喻宝园叫回来。”
小九看他。
陆衍继续道，“再告诉王乐翕一声，我要见扶光，是她让人把扶光带过来，还是要我去请？”
第057章 第057章 男孩子和奥特曼
第057章男孩子和奥特曼
等喻宝园来了书斋这处, 陆衍还在同傅凌云说话。
陆衍余光瞥到西暖阁窗外，小九领了喻宝园到苑中。
喻宝园昨日虽然来过王府，但时间很晚，也径直去的同福苑, 没往书斋这处来过。眼下, 喻宝园跟在小九身后, 既有好奇, 也冻得有些哆嗦, 但又有自己的谨慎，没有环顾周围乱看，只有小心翼翼的偷偷打量……
陆衍停下，“稍等，傅叔。”
傅凌云停下。
陆衍转眸看向窗外，唤了声，“喻宝园。”
喻宝园以为陆衍在书斋内, 但最后循着声音，在西暖阁的窗户这处见到陆衍的身影。
小九领了喻宝园入内。
陆衍看了看她, 一张脸冻得红扑扑的, 呼吸时, 呵气成雾。
又因为屋外太冷，眼下忽然暖和了，羽睫连雾，满足得叹了叹。
应该是之前冻透, 即便暖和了, 整个人也在搓手。
喻宝园一向好养活, 他从未见过喻宝园这幅模样。
“宝园公子。”傅凌云问候。
“傅叔。”喻宝园也颔首致意。
看她的模样，是冻透了, 傅凌云想起刚才小九的话，陆衍淡声道，“来这边。”
陆衍的话，看似是因为自己这里，所以让喻宝园来这边说话；实则，因为这处有暖手炉，还有热茶。
傅凌云看了看世子，没戳穿。
喻宝园听话上前。
如果说方才是觉得从冰窖进入到了室内，那眼下才是真正到了暖春三月里。
她原本就怕冷，刚才是真的冻透了。
“有热水，自己喝。”就连大冰山居高临下的语气，在她听来都不怎么冷了。
喻宝园倒水，捧在手心，暖意徜徉，方才的寒意融化在周遭的暖意里。
傅凌云笑道，“宝园公子，我昨日去看过幼儿园了，府中也在做最后的清洁整理，等稍后整理好，可以同世子一道去验收。”
听到幼儿园这处好了，喻宝园眉眼间忽然笑开，方才还有的寒意，眼下是彻底不知去了何处。
“好啊，傅叔！怎么样？”喻宝园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傅叔说的幼儿园上，陆衍好气好笑。
傅叔温声，“很好。”
连傅叔说很好？
喻宝园惊喜。
这一路回京，她听亭子，大东和大西，小九几人说起过，傅叔一项挑剔，严苛，一丝不苟，如果连傅叔都说很好……
喻宝园眼中已经藏不住都是期待，恨不得立即长出翅膀，飞过去才好！
陆衍竟然又读懂了。
“对了，傅叔，昨晚看到了同福苑的树屋和云朵屋，怎么能做得这么好的！”喻宝园其实心中特别感叹。
虽然她能想象出树屋和云朵屋的模样，但傅叔未必见过，能做成昨日的模样，太出乎她的意料。
“是宝园公子画得像，都是按照宝园公子的画和备注来做的，老奴也没想到做出来的效果这么好，宝园公子早前就做过吧？”傅凌云问起，喻宝园顿了顿，然后支吾道，“差不多吧……”
陆衍心中轻嗤，两句真两句假。
傅叔笑了笑，而后朝陆衍拱手，“那世子，老奴先去北院看看，稍后世子和宝园公子一道来。”
陆衍颔首。
傅叔都出了外阁间，喻宝园脸上还挂着笑意。
似是早前的阴霾都一扫而去，她是对傅叔口中的幼儿园期待到了极致。
稍许，喻宝园眨了眨眼，忽然反应过来陆衍还在这里。
忘了……
“世子。”
喻宝园这才认真看他，她也是第一次见陆衍穿朝服。
虽然以前的陆衍不说话的时候，也温文尔雅，清风傲骨；但只要一说话，尤其是一损人，就是傲娇，腹黑附体；但穿上朝服，就全然成了另一幅气度模样……
好像，变好看了。
喻宝园摇了摇头，脑子里在想什么。
陆衍淡声问起，“见过扶光了吗？”
陆衍的这句话才将喻宝园的神情由早前的兴高采烈拉回现实。
喻宝园想了想，斟酌道，“扶光贪睡，才起，还没见到……”
她知晓陆衍原本就不喜欢王家的人，是因为扶光和青黛的缘故，才一直容忍。
她这次没有见到扶光，也不知晓事情的全貌，贸然结论对扶光不负责，也会挑拨王府和王家的关系。
陆衍看了她一眼，心知肚明，“他昨晚睡那么早，能贪睡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喻宝园：“……”
喻宝园没吱声了。
陆衍这双眼睛太毒，嘴巴更毒。
“你就在这里见扶光。”陆衍说完，宝园诧异看他。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平静而理性探讨，“如果王家照顾扶光和青黛的人，品性如此，还适合让扶光和青黛同她一处吗？”
陆衍说完，转眸看她。
宝园眨了眨眼，虽然但是，还是摇头。
陆衍心中了然。
正好，西暖阁外，七承的声音响起，“世子，小公子来了。”
说到扶光，扶光就来了。
刚才小九去寻她，她也听到陆衍让小九带话。
她没见到王乐翕和王家的其他人，但听里面管事妈妈的声音是有些忐忑，也连忙应道，“怎么会劳动世子大驾？天气太凉，给小公子添件衣裳就去。”
眼下，是有管事妈妈牵了扶光的手，领了扶光入内。
喻宝园认得，就是今日让她在苑里等候的管事妈妈。
这……
喻宝园看到她，对方也看到喻宝园，不自然得笑了笑。
喻宝园的目光落在扶光身上。
她昨日见过青黛，但没见过扶光。
青黛与扶光是龙凤胎，她原以为青黛和扶光会很像，但其实龙凤胎也有区分。
青黛和扶光是眉眼里大致相像，就像正常的兄妹一样，但不像旁的孪生子，生得一模一样……
喻宝园看向扶光，眸间亲切。
但扶光由身侧的方妈牵着，见到陆衍的时候，明显没有昨日那么高兴，也没有昨日热情，更像，心中不怎么愿意地，低头唤了声，“二叔……”
陆衍看了眼他，没说话。
宝园见方妈牵着扶光的手使劲摇了摇，扶光抬头，“二叔找我？”
“嗯，见你一趟实属不易。”陆衍说完，方妈躬身，“世子赎罪。这大冬天的，真是对不住宝园公子。小公子一直没醒，原本，老奴是想请宝园公子入内等的，但六小姐昨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一直在照顾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两位公子小姐夜里醒来，看到换了地方，轮流哭，六小姐到拂晓才歇息下。可东西暖阁都堆满了东西，屋中也实在没地方，六小姐是歇在外阁间的地台上的，所以，也实在不便旁的男子入内，只好劳烦宝园公子在屋外等……”
方妈言辞凿凿，句句透着不得已。
言外之意是，原本也不是特意的。
但六小姐一宿都没合眼，也没说什么，怎么才在苑中等了这些时候就来世子跟前说事。
话里话外都是喻宝园的不对。
陆衍没吱声。
方妈又道，“也怪老奴，好容易等公子醒了，老奴想着怕宝园公子白跑一趟，人醒了，不是马上的事儿吗？就请宝园公子继续等，没想到，公子起床气，六小姐哄了许久……当真，不是忤逆世子的意思，世子见谅。”
方妈说完，又轻轻摇了摇扶光的手。
扶光委屈道，“是我不好，我赖床不起。”
陆衍指尖微滞，眼中忽生厌恶。
宝园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
尤其是，看到扶光委屈的模样……
“王姑娘呢？”陆衍问起。
方妈连忙道，“六小姐昨晚一宿没睡，又怕挤到青黛小姐和宝园公子，在地台迁就不习惯，有些受凉。之前又担心着扶光小公子这处没人照顾，眼下世子回来了，六小姐就先歇下了。”
方妈说完，扶光当即哭道，“我要小姨，我要小姨！除了小姨，我谁都不要！小姨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陆衍和宝园都不由皱眉。
能直接说出这句话，应当是来的路上被反复叮嘱过。
陆衍和宝园对视一眼，喻宝园觉得陆衍的忍耐应当快到极致了。
方妈却熟练哄道，“怎么会？世子太忙了，就是想见见公子，稍后还要回去的，六小姐怎么会不要小公子呢？”
宝园的眉头不由拢得更紧。
之前听陆衍说过，扶光的性子要比青黛更活泼开朗，但眼下看，扶光却更没有安全感。应当经常被这样潜移默化的叮嘱威胁过，所以又怕，又难过，但还要听话。
宝园没出声，心底好似缀了一块沉石，脑海中都是陆衍早前那句—— 如果王家照顾扶光和青黛的人，品性如此，还适合让扶光和青黛同她一处吗？
到底是陆衍比她更清楚王家的人。
喻宝园有些自责。
陆衍则开口，“扶光留下，你出去吧。”
方妈愣住。
她，出去？
方妈是以为她也要留在这里的。
但听世子的意思好像不是，方妈赶紧道，“世子，六小姐叮嘱过，小公子怕生，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在，会哭起来停不住的……”
“哦。”陆衍嘴角微牵，“我是生？”
方妈顿住，“不，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喻宝园头疼，对方明显说的是她……
“八喜。”陆衍唤了声。
八喜入内，陆衍淡声，“王姑娘病了，让宫中太医来一趟，仔细看看。今日我才遇到太医院院首王大人，他刚同我说起，今年冬季气温降得太快，不少人染风寒，我怕王姑娘的病气过给府中的孩子，让太医院遣人来看看。”
方妈听了，顿时傻眼，也僵在原处。
眼见八喜拱手应声，方妈赶紧道，“不，不是，世子，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八喜和喻宝园都清楚，世子就是这个意思。
喻宝园心中唏嘘。
果然，得罪谁也不要得罪陆衍。
陆衍一本正经怼人的时候，谁都挑不出错来。
陆衍没搭理方妈，继续道，“还有，告诉许妈一声，王姑娘病了，寻处安静的苑子，给王姑娘好好将养，别窝在同福苑，连个宽敞地方和睡觉的床榻都没有，不要怠慢了。”
八喜应是。
方妈更急，“世子，老奴刚才是说错话了。”
陆衍却诧异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
方妈僵住。
再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后，灵机一动，转向扶光，“公子，那您先在世子这处，听世子和宝园公子的话，老奴就在外面，别哭，不怕的……等稍后出来再说。”
陆衍不耐烦：“出去！”
方妈吓得脚下一软，赶紧退了出去。
早前在同福苑中，又是吓唬，又是给糖，好容易才连威胁带哄，同扶光说好了不说早前的事。
乖乖听话，不然六小姐以后不管他了，他这才没闹腾。
但谁也没想到世子会突然提起御医的事，原本六小姐是想称病避过气头上的世子，却没想到搞砸了。
既然出了西暖阁，方妈脚下快步，想着快些回去通风报信，但刚走出一步，就听到苑中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声音，是七承，“世子让你在这里等，你去哪？”
方妈见是世子身边的侍卫，身上还带着佩刀，方妈笑道，“老奴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回来……”
七承不管那么多，原本就生得一张冰山脸，说话的时候，都似带了凉薄和恨意，“世子让你在这里等，听不懂吗？”言罢，下意识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刀。
方妈吓得不敢动弹，赶紧道，“听得懂，听得懂。”
但是，走不掉，要怎么回去同六小姐和云妈说起此事？
若是稍后太医来了，六小姐这处毫不知情，那……
方妈心中着急。
而西暖阁中，扶光一面看着宝园，一面躲开。
分明很不喜欢宝园。
“扶光。”陆衍提醒。
扶光看了看陆衍，虽然不动了，但是还是很不喜欢。
陆衍正要开口，傅凌云快步入内，“世子！”
“怎么了？”傅叔明知道宝园和扶光都在这处，不会无缘无故入内。
傅凌云上前附耳，两句话的功夫，陆衍眉头拢成一团，然后朝扶光道，“你同宝园一处。”
“不要！”扶光嘟嘴。
陆衍看了他一眼，扶光不依不挠。
陆衍又看向喻宝园，喻宝园朝他颔首莞尔，意思是，没事，我可以。
陆衍看了她一眼，然后同傅叔一道出了西暖阁。
若是换作旁人，他未必会放心。
但如果是喻宝园，则另当别论。尤其是见过她昨晚同青黛在一处时的耐性，还有今日让小九拿到书斋里的记录。
快步出了暖阁，小九取了他的大氅带上，一并跟上。
方妈见陆衍同傅管家都一道离开了，知晓机会来了，“大人，世子和傅管家都走了，老奴得进去了，世子一走，老奴是怕小公子哭啊！”
方妈“诚恳”。
七承冷声，“哭了吗？”
方妈顿住。
但却确实，屋中忽然“哇”的一声哭声传来，是哭了。
方妈心中微舒，转眸看向七承。
但七承并无反应。
方妈提醒，“大人，小公子哭了。”
七承冷冷睨了她一眼，“哭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方妈惊呆，接着嘴角抽了抽，忽然反应过来，世子大抵是宁肯小公子哭也不愿她去小公子跟前。
方妈焦急，“大人，孩子不能这么哭，会哭昏过去的，到时候大人你能担这个责任吗？”
方妈换了方式。
七承朝西暖阁中朗声问道，“宝园公子，小公子哭昏过去了吗？”
方妈：“……”
“没有，别担心。”宝园的声音传来。
七承又看向方妈，“世子让你站着就站着，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王府！”
方妈喉间轻咽，是吓一跳。
这侍卫是真凶！
方妈想死的心都有了，但一点办法都没有！
*
暖阁中，宝园蹲下，与扶光齐高，但没有靠前，怕引起扶光的情绪反应。
她蹲下，扶光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她，所以下意识会看向她。
宝园托腮看他，温和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看着我就哭呀？”
扶光倒是不大声哭了，原本就不是喜欢哭的孩子，方才的情绪发泄后，很快就平静下来，宝园问起，他就应道，“我讨厌你。”
“哦，原来是这样啊。”宝园好似恍然大悟，然后又笑道，“讨厌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扶光懵住：“……”
看到扶光的模样，宝园差不多也能想到了，是旁人教他这么说的。
他知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着陆衍的面，把这句话说给陆衍听，让陆衍知晓扶光讨厌她就对了。
王家的心思……
宝园深吸一口气，心里知晓，但不表现出来，还是继续温和朝扶光问道，“听你二叔说，你叫扶光？”
“哼！”
听小九哼惯了，这声哼也无关痛痒。
宝园不托腮了，双手放膝上，“听说，你很喜欢听太爷爷说战场上的故事？”
说到这里，扶光愣住，终于好奇看她了。
宝园了解了，王家应当从未同扶光讲过这些故事，所以扶光听到这些的时候，才会忽然这幅模样。
王家也不是武将世家，听陆衍说起老太太早前的态度，兴许不喜欢这些，所以也从不和扶光提起。
果然，扶光嘟嘴道，“小姨说了，总听那些打打杀杀的不好。”
应当是原话照搬过来的。
宝园认真道，“怎么会？你太爷爷可是战场上大英雄，扬刀策马，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你爹也是，你应当为他们觉得自豪!”有些原则性的东西，即使他眼下不清楚，也应当纠正。
从小接受的教育会使一个人潜移默化。
扶光的爹战死沙场，可歌可泣，绝对不是一句打打杀杀能概括的。
听到了，就应当干预。
扶光眨了眨眼，能听出她的语气认真。
其实因为自己也想听，只是以前小姨不让。
扶光看她，“你会讲这些故事吗？”
宝园点头，“嗯，我有很多故事。”
“能，听吗？”扶光还是迟疑。
“当然了，男子汉是可以听这些故事的。”喻宝园确定。
扶光嘟嘴，还是下意识里抗拒。
因为再次嘟嘴，宝园看清了他嘴角还有没有擦干的糖的痕迹，方才扶光入内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他的眼睛，所以看到眼角有泪痕。
眼角泪痕，嘴角有没有擦干的糖的痕迹，再加上方才那些讨厌你，不能听这些打打杀杀的故事，宝园心中猜到了七七八八。
扶光还是这么小一个孩子……
宝园耐性道，“扶光，你喜欢你的树屋吗？”
说到树屋，扶光眼前一亮，然后点头。小孩子喜欢旁人同他们聊喜欢的东西，可以拉进距离。
扶光如果喜欢树屋，这是一个好的话题。
但扶光很快道，“都是我小姨给我准备的，我很喜欢。”
宝园愣了愣，她是没想到王乐翕连这个都……
但小孩子没有那么多是非分辨能力，她就算解释，扶光也未必会听。
更重要的是，这也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宝园继续看他，“听说你喜欢小猴子，我有准备小礼物给你。”
“什么礼物？”扶光想都不想，顿时上前。
扶光的警惕意识和戒备心其实都不强，不像青黛一样，有自己的安全界限。扶光早前是被灌输了对她的抗拒，但其实，他很容易信任人，也很容易和人走近。
宝园从身后伸出右手，这个时候，右手的食指上已经套了一个小猴子的手指布偶。
“哇~”扶光的眼睛都直了，声音也恢复了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声音，“这个小猴子和树屋里的小猴子一模一样，是你做的吗？”
扶光其实纯真，也热忱。
宝园点头，顺势道，“嗯，你屋里的那些布偶要么是我做的，要么是我画的图，傅叔找人做的。哦，我叫喻宝园。”
“哇！喻宝园，你好厉害！”扶光已经忘了要讨厌她的事情，也将早前小姨，云妈和方妈的叮嘱全然忘在了脑后。
宝园继续道，“当然了，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你还会什么？”扶光一面看着她手上的手指布偶，一面看着她笑。
这是这个年纪孩子当有的笑容。
喻宝园神秘道，“我呀，我还会讲故事！”
“是打仗的故事吗？”扶光原本性子就活泼，喜欢同人亲近。
喻宝园叹道，“嗯，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好朋友，我可以讲故事给你听呀。”
“那我们做好朋友吧！”扶光已经在她面前坐下。
宝园也从善如流，在他对面坐下。
从没有人会这样和他一起对坐，扶光咯咯笑开。
*
约莫一个时辰，陆衍从府外回来，行至书斋苑中，见七承和方妈都在。
方妈见了他，恭敬道，“世子。”
如果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她还想不明白，世子是因为她让喻宝园在苑中站了这么久，他才让她在苑中站这么久的，她就真的白在这里挨冻了。
陆衍没看她，径直从她跟前走过，随意问起，“扶光和宝园还在吗？”
七承点头，“在。”
在，但是没有哭声。
陆衍心中一块石头落下。
其实他并不担心，但又并非全然不担心，听到七承这句话，陆衍心里的担忧放下。
喻宝园第一次都能同青黛相处融洽，扶光还是个自来熟的，以喻宝园的耐性，不会有问题。
陆衍入内，正好听到宝园说完这个故事，“……最后，捷德奥特曼就这样打败了怪兽。”
陆衍驻足，看到一大一小，对坐着，一个讲得认真，手舞足蹈，一点都还不像在一个孩子说话，像是和一个很重要的人，因为认真对待。
另一个听得更认真，全然听进去了，沉迷模样。
陆衍没有上前，在远处远远看着。
喻宝园简直无所不能……
“这个故事好好听，我还想听！”扶光身子都坐直了。
喻宝园笑道，“这次，我们换一个吧，我有奥特曼的故事。”
扶光惊讶，“奥特曼？”
喻宝园：“嗯，宇宙战士奥特曼。”
……
陆衍其实远远听不清喻宝园在说什么，但能看到扶光眼中的眉飞色舞。
扶光活泼好动，喜欢有人这么陪着他。
喻宝园就安静陪着他。
扶光一面听故事，一面手舞足蹈。
是很喜欢，也很期待。
稍许，喻宝园笑道，“我们可以每天说一个奥特曼的故事……”
话音未落，扶光打断，“可以每天讲两个吗？”
“不可以，这是我们刚才说好的规则，你一起参与制定的，我们要遵守我们自己制定的规则，是不是？”
“对对对！”扶光忙不迭点头。
陆衍环臂，这两句他倒是听清了。
能同小孩子讲道理的，大抵也只有喻宝园了。
虽然不知道喻宝园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真的有耐性，一句被扶光打断了十次，也不生气，还在继续。
陆衍低眉笑了笑。
终于，喻宝园找到机会控制住了提问了扶光，换成了她提问的环节，“请问，刚才的故事中，捷德奥特曼是用什么姿势打败的怪兽？”
她刚才讲故事的时候就有丰富的肢体语言，这样更便于语言能力相对薄弱的孩子理解。
譬如，她现在问问题的时候，就会手臂来回动着，提醒扶光。
扶光虽然不懂姿势这个词语的意思，但也能联想到，也能透过这个词语领会和回答，“这个姿势！”
扶光说完，又动了动手臂，“他的手臂有这么这么大！”
方才宝园讲故事的时候就是这么形容的，他现在也学了一遍。
宝园笑了笑，手臂是知道的，动作也很灵敏，平时里一定是个存上蹿下的小能手。
“请问，奥特曼站立的时候，膝盖是怎么样的？”
扶光听罢，赶紧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膝盖，“是这样的。”
嚯，可以啊，这个小家伙，连膝盖都知道！
宝园又道，“来，让我看看奥特曼的牙齿。”
扶光“啊”的张嘴。
宝园原本是想看他是不是知道牙齿在嘴里，舌头也在嘴里，但是他张嘴的时候，宝园却愣住。
忽然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下，又很快笑了笑，尽量不影响小孩子情绪，温声问道，“扶光，你最近是不是吃了很多糖？”
扶光点头，“是呀！”
第058章 第058章 神气，傲娇的梅花鹿
第058章神气, 傲娇的梅花鹿
“宝园明日见~”离开的时候，扶光欢喜朝她挥手。
扶光的性子真的很好，活泼，开朗, 在分别面前如果不着重刻画, 他也能够直面分离。
虽然依依不舍, 但是不会吵闹, 打滚。
“明日见, 扶光！”宝园也朝他挥手。
眼见着方妈牵了扶光离开，出了暖阁，宝园还没起身。
果真，出了暖阁，也即便牵着方妈的手，扶光也忽然回头，咯咯朝她笑着, “宝园再见。”
宝园依旧同他挥手，面带笑意。
扶光很高兴, 一面走着, 也一面蹦蹦跳跳的！
又应当是蹦蹦跳跳怕摔, 被方妈说了，赶紧老实了，好好走路。
方妈这处也突然想起这里是王府书斋这处，世子还看着, 方妈赶紧收起刚才的严肃, 温和安抚了几句。
从背影看, 扶光点头，是又哄好了。
扶光其实是个特别开朗, 而且喜欢相信人的孩子。
等方妈牵了扶光走远，宝园才缓缓起身。
身侧，陆衍也从扶光身上收回目光，朝她道，“走吧，傅叔在幼儿园那处了，去看看。”
“嗯，好。”
陆衍听得出，见完扶光之后，有人明显没有早前听说要去幼儿园验收时候的喜悦和欢欣在。
平远王府很大，书斋这处在前院，幼儿园在后院中的北院，从书斋过去有些距离。
两人并肩踱步，陆衍问起方才的事，“怎么了，扶光不好管？”
宝园才从思绪中回神，“不是，扶光很好，但扶光确实有些事，我想同你说。”
陆衍点头，“说吧。”
“一般在认识一个孩子的时候，会通过一些游戏，互动和基本沟通来初步了解一个孩子。包括他/她的性格，认知，能力，习惯，喜好和行为等等，这些都有助于和他们建立良好的沟通渠道，增进了解，也有助于在日后的时间，侧重去观察和引导某一方面。昨天见青黛的时候，青黛没那么容易和陌生人建立信任关系，但她有自己的主见，会被引导，也不会全然会，这些我都写下来了，让小九给你，你看过了吗？”
陆衍颔首，“嗯，看过，很细致，有的我想到过，有的我没想到过，但想一想又是对的。”
所以，大有裨益。
喻宝园继续道，“扶光和青黛还不一样，因为扶光的性子偏活泼，热忱，也很容易与人亲近，同人建立信任，所以，也很容易被人引导。他的模仿能力很强，我同他说故事的时候，手上的肢体动作，他看了就能模仿大概，而且事后还能记住，精力也很旺盛，喜欢投入到玩，或者与人的陪伴里，所以警惕性不高，旁人说什么，他很容易就相信和模仿什么，所以，他身边真的需要有人好好照料，不能是图省心，或是旁的目的，给他吃这么多糖……”
陆衍眸间微滞。
继续听喻宝园说道，“扶光还小，吃太多糖，又没有坚持刷牙，有龋齿了。”
陆衍驻足看她，他也看到了。
宝园也驻足，认真同他道，“陆衍，需要找太医给扶光看看牙齿了。让太医好好看看，做治疗，还要养成刷牙的习惯，也要停止一段时间的吃糖。虽然小孩子会换牙，但扶光年纪还小，没那么快，而且龋齿对孩子影响很大，这么小的孩子，是非判断能力很少，旁人鼓励和引导，他会觉得吃糖不是什么不对的事，身边的大人也是鼓励的，会扭曲他的认知……”
陆衍看了看她，“我让人请太医了，黄昏前后就会到。”
宝园意外：“……”
原来，陆衍都知道。
宝园面色微缓，她看过之后，其实心中很担心。
陆衍也看她，“我会让太医照看的，你继续。”
宝园也继续，“扶光这里，应该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和引导，需要的时候，会拿糖敷衍，而且，也会因为自己的目的，教扶光说一些扶光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话，还可能不止是引导，也有威胁不要他这样的意味在里面。扶光从小是在王府出生的，被老太太带回王家的，兴许老太太在的时候，对青黛和扶光的照顾是无微不至，但眼下老太太不在，就成了旁人谋私利的工具。”
喻宝园低头轻叹，“我之前没想那么严重，想着，怎么都是家中亲眷，到底是爱护孩子的。即便有时候会疏漏，或是私心，但大抵对孩子是好的，也想着，要照顾孩子的情绪，就给孩子适当的缓冲时间。可从今日扶光的言辞，情绪和行为来看，照顾他的人不是不称职，而是根本没替他着想过……”
陆衍看她，温声道，“喻宝园，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能照顾好孩子，处处站在他们的立场。但我不清楚你以前接触过的人，熟悉的环境，但在我见多了世家为了利益争斗，连孩子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拿孩子的性命做跳板的。亲生骨肉还如此，更何况王家这些还谈不上孩子的亲眷的。”
宝园明白他的意思了。
“所以我不喜欢王家的人，他们今日能拿青黛和扶光做文章，他日就会变本加厉，人性贪-婪，有的人会将这种贪-婪凌驾在万事之上。我相信你对孩子的判断，但我也相信，我对这些世家龌-龊手段的判断……”喻宝园知晓他说的已经很委婉。
她拿之前绝大多数的家长去判断这里的世家，原本就是不合常理。
陆衍继续，“稍后如果看过幼儿园没有太大问题，我想白日里先把扶光和青黛送去，尽量同王家的人分开；晚上的时候，尽量让早前照顾管事妈妈接受。你说的对，他们两个没有安全感，从小就失了双亲，老爷子又忙，他们依赖长久的陪伴和照顾，但老太太又过世了……”
陆衍驻足，认真道，“喻宝园，我是说如果，王家的人我送走，你能暂时来照看扶光和青黛几日吗？”
“我不想扶光和青黛身边是这样的人，多一日都不想。”陆衍补充。
宝园想起今日和扶光相处时，见到扶光的眼神，顾忌，那些在扶光背后的引导，言辞，和别有目的，包括，扶光起初的大哭，和嘴里的蛀牙……
宝园点头，“我试试。”
陆衍眸间微松，“许妈会安排好旁的事，也让早前照顾青黛扶光的管事妈妈一道，你多费神就是。”
“好。”宝园轻声。
这一处说完，两人又继续往北院去。
“等稍后看过幼儿园，差不多石然就到了。我已经让小九去接，晚些我同你一道去，石然跟前也好说话。”
陆衍说完，喻宝园感激看他，虽然但是，陆衍好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很好……
*
喻宝园第一次到北院。
以前陆衍和傅叔同她说，整个北院都是荒废地，她还没有多大概念，直至这一遭从书斋走到北院门口都走了这么久，可想而知北院肯定不小，那应当是一座不小的幼儿园了。
早前喻宝园心中的参照物，其实是蓝城陆府那处小小的幼儿园雏形，但等看到北院大门处，“王府幼儿园”那几个不能再显眼和可爱云朵体大字时，喻宝园不由伸手捂住嘴角。
这，这是……
尽快几个字就是她写的，傅叔让人拓下来的，但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还是忽然触动她心里。
“世子，宝园公子。”傅凌云已经在等候了。
王府幼儿园——充满童趣的云朵字体，是放在云朵里的，同在云朵上的，还有同样可可爱爱的小猫，小狗，小羊和小猪，就像一起坐在云端一样，也有从云端落下来的贝壳风铃，同早前蓝城一样……
贝壳风铃下之下，是守着云端那些可可爱爱小动物的，一只敦厚又傲娇的小石狮子。
喻宝园眸间笑意。
不仅有石狮子，还有一只梅花鹿。
宝园看他，“不是，不让放梅花鹿吗？”
陆衍淡声，“你不是喜欢吗？放一只也行。”
喻宝园笑开，也伸手去摸了摸梅花鹿的头，孩子们应该都会喜欢吧，神气，傲娇的梅花鹿~
第059章 第059章 穿越时间与空间
第059章穿越时间与空间
傅凌云同陆衍说话的时候, 喻宝园在梅花鹿身侧蹲下，就着自己蹲下的高度稍许比量，也伸手撑了撑，再起身观察四周一圈。
最后, 喻宝园得出的结论是——不得了, 这是一头可以骑的梅花鹿呀~
府中的孩子肯定热衷骑这只梅花鹿。
无论是高度, 垫脚的地方, 还是可以骑乘的后背, 都像是为小孩子定做的似的。
“喻宝园，你做什么？”陆衍看着她对这只鹿上下其手。
喻宝园朝着他和傅叔笑道，“世子，傅叔，我试了下高度，幼儿园的小孩子应当能骑。而且还很结实，也打磨得也很光滑, 肯定很受幼儿园小孩子的喜欢……”
喻宝园一面说着，一面看着陆衍的眉头拢紧。
忽然, 喻宝园想起之前陆衍不让她放一只鹿在幼儿园大门口的, 因为鹿和陆同音……
这个时候她应该见好就收, 如果陆衍身上的傲娇气犯了，兴许会让傅叔将鹿拆走。
喻宝园忽然看着身侧的梅花鹿雕塑，目光开始变得崇敬起来，“多么优雅, 知性, 骄傲, 又满腹经纶的一只鹿啊~”
喻宝园说完，陆衍的眉头拧巴得更紧了。
傅凌云强忍着笑意。
陆.不高兴.衍微恼, “喻宝园，你要是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
喻宝园愣了愣，赶紧将手拿开。
但不拿还好，一拿才发现手竟然是从鹿屁-股上拿下来。
原来一语双关！
陆衍更恼。
喻宝园又赶紧蹲下，看梅花鹿一侧的石狮子，然后热情（求生欲满满）道，“这咚咚狮也太像了吧~”
如果不是因为和梅花鹿一起，它肯定是世上最傲娇的狮子。
毕竟，有原型再……
“看完了吗？看完了走。”陆衍说完，先入大门，也朝一侧的傅凌云问起，“傅叔，这处怎么没设门槛？”
傅凌云笑道，“宝园公子叮嘱过，这处不用。怕小孩子绊倒，所以没有门槛。”
宝园赶紧跟上，补充道，“这里不用设置门槛，如果遇到暴雨天，傅叔还让人准备了防洪沙包，不会让水灌入幼儿园内。”
陆衍看了看他，有人连防洪沙包都知道。
真不知道是这青石镇的学堂还是书局，卧虎藏龙……
陆衍没戳穿。
傅叔继续同陆衍介绍幼儿园。
陆衍对晨检厅有印象，他那时让喻宝园单独给他说起过，他也记得要看晨检厅的屏风是不是正好能挡风，避免晨检厅的风太大，小孩子在这里等候的时候染风寒。
陆衍看屏风的时候，喻宝园悄悄挪到傅凌云身侧，“傅叔，可以给门口的梅花鹿背上准备一个垫子，我估计小孩子都会喜欢，冬日天凉，会冻小屁-屁。”
傅凌云笑着应好。
喻宝园心里舒坦了。
见陆衍转眸看她，她又赶紧同傅叔说，“这处晨检厅的安排很合理呀，还有洗手台的位置，高度也很合适小孩子。置物架可以随手存放东西，空出的这块区域，可以做特殊节庆的布置，让小孩子来幼儿园的第一时间能体会到节日气氛，重阳节放菊-花，端阳节摆龙舟，粽子之类的布景……”
从到大门口开始，喻宝园就滔滔不绝。
分明也是第一次见到，却像回家一般亲切。
当然亲切，光是大门和晨检厅就已经让宝园足够亲切了。
不，应当是从昨日看过的属屋和云朵屋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对王府幼儿园充满期待了。
“傅叔，这么大的沙坑！太棒了！”
“傅叔，你怎么想到把滑滑梯上面做成小狗模样的？”她当初没敢画，怕做不出来，结果小瞧了木匠师傅。
“傅叔，这面墙是攀爬区！脚下还有草地，这是匍匐区，泥沙都很软！”
……
一路走，一路上都是喻宝园的惊喜声，窜上窜下，一刻都没有停下。
但凡有沙子，必定要自己亲自试一试，杂质有多少，会不会伤皮肤？
滑滑梯是不是安稳？
跷跷板会不会硌屁-股？
洗手台有没有边角锋利，容不容易碰撞到头……
陆衍和傅凌云走十步，喻宝园能窜百步有余，这处幼儿园就像是给她量身打造的。陆衍觉得喻宝园眼下什么模样，明日扶光和青黛应当就是什么模样。
再要么，喻宝园应当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幼儿园年纪。
思绪至此，幼儿园年纪的喻宝园爆发出了今日最大的惊呼声！“傅叔，这是彩虹跑道和蹴鞠场吗？！！”
跑道和蹴鞠场……
陆衍同傅凌云一道上前。
傅凌云昨日就见过了，心中有数，而陆衍看到彩虹跑道和蹴鞠场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
他好像小时候贪玩，来过这里……
之前北院这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只能隐约看出这里是一块空地，堆满了零碎的石墩和建筑，脚下隐约有陈旧的颜色，但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而眼下，这里完美得容纳下了四种颜色的闭环（跑道），还有中间的绿草茵茵的蹴鞠场。
陆衍很少惊讶过。
但眼下，看着眼前如鬼斧神工一般的变化，陆衍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而喻宝园已经上前，兴奋得在跑道上蹦蹦跳跳，然后在蹴鞠场上蹦蹦跳跳，而后就是看看跑道的质地，会不会容易摔倒，也尝试模拟摔倒膝盖会不会疼，容不容易磨破等等。
多赖了喻宝园的这些出戏的表现，陆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当时喻宝园同你说蹴鞠场和彩虹跑道的时候，我没想到是这幅模样，厉害了，傅叔。”陆衍由衷感叹。
喻宝园也上前，“太厉害了，傅叔！简直不能更厉害了！！”
喻宝园是真心实意赞扬，没留意，头一歪的时候，正好挡在了陆衍前面，陆衍熟练伸手，将她的脑袋扒开。
这个动作，傅凌云一路上看了无数多回。早前是惊讶从未见过世子这么‘耐性’得表达自己的不耐烦与不满，而对方下次还是这样的时候，他也依旧能这样的。
傅凌云了然。
陆衍明显心情很好，除了扒开喻宝园的头，也没同喻宝园计较，而是继续同傅叔说话，“扶光和青黛肯定很喜欢，傅叔，这里没有一处不精巧，有心了。”
喻宝园又在陆衍一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幼儿园中处处都有雅致与色彩鲜明的融合，既有古色古香的韵味，还藏着宁静中的童趣，而且，这些都恰到好处得结合到了一起，就像是，原本就是一所开在古色古香环境中的幼儿园，没有半分突兀与违和。
而户外活动区域之间的隔断，竟然是用的竹子！
古朴与意境结合，又能从镂空的墙面雕花里看到滑滑梯与跷跷板区域。
自由活动区域中的歇息角落，有一方鱼池，鱼池里有锦鲤，一侧的石凳错落有致摆放着，仿佛本身就在画中。
这样的一所幼儿园，就算漫步其中都是一种享受。
宁静致远，又不呆板。
隐约间的草木间得，曲折处有彩虹鲜明与绿草茵茵，走出去又是另一幅豁然开朗的天地。
这种现言明快的色调，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承担得起的，是经费在燃烧。喻宝园听管事同傅叔说起，这些颜色粉末不少是稀有的岩石磨成的粉末。
刚才跑道的材质，还有冬日里草地的质地，都能让人惊-艳。
这处幼儿园就算在她见过的幼儿园里都是独一无二，让人惊-艳的！
就是陆衍说的“无一处不精巧”。
喻宝园就差上前拥抱傅叔去了！
她也确实上前去了，但被陆衍一把拎开……
看完了户外，傅叔领着陆衍和喻宝园往教室方向去，又途经了植物园，蔬菜园，还有宠物园。
陆衍眉头微拢，“什么时候有的宠物？我怎么不知道？”
傅凌云还来不及出声，喻宝园先跳了出来，“我同傅叔说的，宠物园多好啊，小鸡，小鸭，小兔子，每天都能看到，还能带小孩子们认识小动物。”
陆衍头疼，然后淡声，“再用数字命名，今天少了十一，明天少了二十七，后天少了四十九，然后再带五十六去厨房？”
喻宝园：“……”
傅凌云想笑还是忍住。
喻宝园无语。
陆衍往前，喻宝园撵上，“原本，小孩子就要知道，小鸡，小鸭，和兔子都是能吃的。”
陆衍一面走，一面看她，“哦，那记得告诉他们，是你吃的。”
喻宝园在他背后呲牙：“……”
正好行至教室外，三人都在教室外脱好鞋，换了室内鞋才入内。
眼下已经十一月，教室内的地龙很暖和，踩上去不冷。
“哇~”宝园这次的感叹声虽然没有跑道那么惊讶，但是还是忍不住惊叹。蓝城那处苑子，她其实已经觉得很好，是她梦寐以求的小宝贝们每日工作的地方了。但真正到了这里，才觉得好像恍然回到了从前。
宽敞明亮的教室，整齐不高的教具，没有视线的遮挡，每一个分区都清晰明了，符合孩子身高的小桌子，小椅子，可以自由工作的地台，可以自己整理床褥和被子的小柜子，放绘本的书架，类似沙发的软椅……
惊喜都藏在这些看似平常，却又细致的点滴里。
“傅叔……”喻宝园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陆衍看着她一幅眼中氤氲，都似要溢出眼眶的模样，明明是府中孩子的幼儿园，她比谁都激动！
陆衍淡淡垂眸，忽然又想，喻宝园做什么不认真？
抄书也认真。
做红豆酥也认真。
同他拌嘴尤其认真……
陆衍瞥了她一眼，没说旁的了，低头去看这些矮几中放置的东西，有他认识的，譬如茶壶，茶杯，筷子之类的，还有他不认识的，一堆木棒，还有架子，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想起来了，是教具！
喻宝园敝帚自珍的教具。
无所谓，只要青黛和扶光能在这里打发时间，做得这些事情就值得。
傅凌云又道，“还有一事。”
陆衍和喻宝园都转头看向傅叔。
“北院这处地方早前一直是荒废的，也堆满了各种杂乱的东西，看不清楚原貌。世子也知晓，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组训，北院里留下来的都是府中最贵重的，如果不是给府中孩子用的，不让动这里。这次将北院拿出来改造，原本以为不会顺利，但在一点点清理院中断壁残垣，除掉杂草，开始按照宝园公子画的规划图准备重新动工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这里的布局和宝园公子的布局，有不少都是一样的。”
傅凌云说完，喻宝园和陆衍都愣住。
傅凌云起小桌子的卷轴，一点点碾开，卷轴将喻宝园早前画的一幅幅图纸整齐而规整的临摹上去的，能尽览规划全貌。
傅凌云又伸手解开另一幅卷轴，也像方才一样逐次碾开，也是一幅大小相同的卷轴，将两幅卷轴上下并列摆在一处。这幅，应当是眼下王府幼儿园的全貌图。
然后还有第三幅。
傅凌云依葫芦画瓢碾开，三幅图并在一处，一目了然。
傅凌云指尖轻轻点了第三幅卷轴上的几处，同陆衍和喻宝园道，“世子，宝园公子请看，这幅是在清理北院，准备改建之前，从一处书架里找到，应该是早前北院的原貌图。”
陆衍和喻宝园都上前。
“世子，宝园公子，从这么看，北院的原貌图有很多同宝园公子想要的规划是重合的。从区域大小，到方位，甚至到需要面向的阳光，避雨的地方，这些要素都逐一符合。”
真的是……
喻宝园惊讶了。
陆衍也微微拢眉。
喻宝园早前不可能来过北院，而且，喻宝园给这些设计图的时候是在回京路上，没有旁人，都是喻宝园一笔一画画出来的，在喻宝园同傅叔说起规划的时候，很明显是了然于心的。
问题出在北院早前的布置上。
傅凌云继续，“工匠师傅和府中负责兴建的管事商议，在满足宝园公子需求的条件下，将有些位置做了对换，这样就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直接做改善。还有些位置，因为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工匠师傅挑选了原有布局中的优点做保留，然后才有了中间这幅，王府幼儿园现在的全貌图。世子，宝园公子，老奴在想，很早之前，王府的北院，应当是一处同王府幼儿园很像的地方，包括教室中的家具也都是孩子的身高，苑中有沙坑，还有跑道和蹴鞠场……放在一处来看，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地方……”
傅凌云说完，陆衍和喻宝园心中更为惊奇。
傅凌云感叹道，“老祖宗们一直不想让人动这处地方，如今看，这样一处地方确实是留给府中孩子们的，希望它一直保留，给子孙和后人做纪念和寄托。老奴突发奇想，在很早之前，这处会不会就是一处王府幼儿园？”
陆衍微顿，但没有作声。
但喻宝园心中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这布局就是蒙氏幼儿园啊。
这么明显的分区，格局，布置，甚至存放教具的地方，不会这么巧合。
难道，难道很早之前，几百年前，也有另一个人穿越到了这里，在这里建了另一所王府幼儿园？
喻宝园指尖轻轻触在这第三幅卷轴上。
因为才参观了王府幼儿园的全貌，又看得细致，所以刚才的很多景象和布局都留在脑海里，印象深刻。
对比方才看过的景象，指尖落在第三幅卷轴上的时候，喻宝园脑海中是能想象几百年前这一处原来的模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时间，历史，沉淀，都透过这幅画卷连接在一起，穿越了空间与时间的阻隔，成为一种可以想象，追溯和猜想的东西。
这里原本就有一处王府幼儿园！
在经历了时间的变迁，朝代的更迭与文明的迁徙，在荒芜的断壁残垣之后，重新揭开了藏在背后的面纱。
这处王府幼儿园，承载了另一个人心血、付出和努力……
这是另一个穿越者！
喻宝园指尖微滞。
原来，她在这里，从来没有孤独过。
这里也曾经有另一个人，同她一样，做到了想做的事，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
喻宝园唇畔微微勾勒，这是穿越时间和空间的对话，这是另一个，和她一样的人……
第060章 第060章 借孩子
第060章借孩子
喻宝园思绪间, 又有管事到了苑中，“世子，傅管家。”
喻宝园回神，同陆衍和傅凌云一道回头。
“人到了吗？”傅凌云问起。
管事颔首, “到了, 世子, 傅管家可是眼下要见？”
傅凌云看向陆衍和喻宝园, “世子, 宝园公子，之前要的人手已经初步挑选过了。都是按照宝园公子的要求遴选的，世子与宝园公子眼下可以有时间看看？”
正好幼儿园这处也验收完了，喻宝园起身。
她这处暂时没有旁的事，只是方才陆衍说起过晚些时候太医会去小楼那处。
她不知道时间会不会冲突。
“可以，正好石太医还没到，让人进来吧。”陆衍吩咐完, 管事应声去做。
趁着空隙，傅凌云又从另一侧的桌子上拾起两本册子分别递给陆衍和喻宝园, “按之前世子说的, 人手往多了准备, 这一趟一共从三十余人里挑选了十个备选人，世子，宝园公子可以稍候看过，再决定留四人还是六人……”
宝园听完, 心中唏嘘。
果真是大手笔, 幼儿园还没启动, 助教就准备了十个候选人，留四个或六个。
册子上写了每个备选人的大致情况, 姓名，年纪，性别，专长，还有就是性格。
每个人后面有批注和记录，应该是初步删选时留下的。
她与陆衍，傅叔都不在，应该是管事根据她的要求逐一比对，然后留下合适的。
每一页最后都是评价，有好的，也有值得商榷的。
人无完人，都是客观罗列。
一共有十个人，第一个入内的，是府中的丫鬟，名唤衡芜。
老爷子从军中回京后，一直是衡芜在侍奉老爷子起居。
但老爷子在军中惯了，不习惯身边有侍女侍奉，什么都逞强要自己来，实在自己不行就唤傅凌云，傅凌云不怕，就是跟在傅凌云身边的邱岁。
衡芜的母亲曾是官宦人家之后，父亲因为水患处置一事受了牵连，家道中落，发配途中衡芜被老爷子救下，一直留在王府中。
所以衡芜识字，通晓经文，自幼饱读诗书，性子温婉，也细致。而且，知根知底，所以傅凌云将衡芜放在第一个。
无论幼儿园中日后会有多少人，但需得有放心的人。
宝园同衡芜简单了了几句，差不多知晓衡芜温婉持重，幼儿园中是要有这样细致的人。
而到陆衍处，陆衍吩咐了声，“衡芜留下。”
这整座平远王府日后都是陆衍的，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陆衍是能说了算的。
而且，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宝园是觉得陆衍眼光毒，嘴也毒，但陆衍看过一眼就说留下的人，一定保靠。
衡芜过后，第二人是谭扶音。
谭扶音不是府中的下人，是古医女的女儿。
古医女虽然是太医院下属的医女，医术高明，但医女地位不高，谭扶音自幼跟着古医女学习医术，耳濡目染，但家中并不想让她继承衣钵，她又不想嫁人，所以想寻些事情做。
傅凌云对谭扶音有印象，是扶光还小的时候，谭扶音替古医女给扶光清理过伤口，谭扶音很会哄小孩子，傅凌云想起她，所以特意寻人问了声，谭扶音很愿意来。
宝园之前说各有所长，幼儿园中如果有一人略通医术，是可以救急的。谭扶音是傅凌云心中的合适人选。
喻宝园也在心中默默把她放在了选中的位置。
……
就这样，逐一见过十个备选人。
陆衍，喻宝园，和傅凌云心中都各自有了人选。
但最合适的两三人，三人都是一样的，剩下不一样的以喻宝园的意见为主。
原本傅叔的计划是这两日将人手备齐，等训练几日，能用了，王府幼儿园就可以开班了。
但陆衍明日就要让青黛和扶光到幼儿园中，时间忽然就仓促了，宝园恐怕没有功夫在幼儿园的时间之外再带这么多人。最后权衡再三，留了四人，衡芜和谭扶音是首选，麦子和听雨做储备。
人选定下来，陆衍估摸着石然差不多也应当到了。
一侧，傅凌云正同宝园说起，“明日是给园中授课的先生，宝园公子要放在毕园之后看吗？”
宝园轻叹，“世子看吧，这些先生，世子比我能判断。”
陆衍看了看她，竟然接话，“我来。”
傅凌云应好。
也恰好，七承到了苑中。
见世子与傅叔，喻宝园在一处，七承拱手。
陆衍远远问起，“人到了吗？”
喻宝园同傅凌云一样朝七承这处看来，七承应道，“石太医和李太医都到了。”
当时在稻城军中，刘军医说起的人就是石太医。
说石太医治疗眼疾是太医中最高明的一个。
人已经到了，喻宝园隐隐激动。
“傅叔，先让衡芜和谭扶音带青黛和扶光来幼儿园看看，我同宝园先去老太太那里。”陆衍简单交待了声。
傅凌云拱手，“老奴去做。”
*
临到幼儿园大门口，宝园又回头看了看。
眼中都是虔诚和期待。
陆衍目光落在那只梅花鹿上，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小楼同王府离得很近，不用马车，步行过去就一个街口。
陆衍不得不佩服她。
出王府前，满面春风，说不出的喜悦和从容；等出了王府，又顿时换了一张紧张脸，好似呼吸里都带着莫名的不安，忐忑和焦虑。陆衍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就迈出一个门槛而已……
但喻宝园是真的担心。
给祖母治疗眼疾的事一波三折，也什么都遇到了，刘军医还说起过，中途治疗的停止可能会产生影响。但这些都说不好，要见过石太医后才知道，她当然紧张。
“你紧张什么？”陆衍问起。
“不知道祖母的眼疾，会不会因为早前的耽误……很难治？”喻宝园如实说起。
“那也是石太医该担心的事。”陆衍平静。
喻宝园看他。
陆衍继续道，“交给能做这件事的人。”
好像，也有道理，喻宝园看他。
喻宝园记得刚才七承说石太医和李太医都到了，石太医是去看祖母眼睛的，那李太医……
如果她没听错，陆衍说过他已经寻了太医给扶光看牙齿，要明日。
那李太医来府中……
喻宝园自然而然想到王家人口中生病的王乐翕，陆衍还真让人去请了太医来？那眼下同福苑，岂不是鸡飞狗跳了？
—— 傅叔，让衡芜和谭扶音同青黛和扶光一道来幼儿园先看看，我同宝园先去老太太那里。
喻宝园才反应过来，陆衍是特意离府，免得王家的人找到他跟前。
有人的心机简直拉满了！
打着同她一起旗号，离开王府，对方问起来，他什么都不知晓，是太医建议王乐翕搬出同福苑的，傅叔就做主了。
扶光和青黛又同衡芜，谭扶音去了幼儿园，王家的人想让小孩子闹腾，也找不到人。初次去到幼儿园，扶光和青黛恐怕光是看到沙坑就兴奋得不行，哪里还想得起王乐翕……
喻宝园心中啧啧轻叹，有人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分明什么都做了。
*
同福苑中，李太医在，傅凌云在，许妈也在。
李太医把了许久的脉，眉头越皱越紧，紧到王乐翕心里都忐忑，她多希望她就是染了风寒。
但李太医看了看很久，她心中越没有底。
越没底，便越要用“咳嗽”类似的动作掩饰心虚。
良久，李太医才开口，“风寒这么重，怎么还同府中的孩子一处，这不是胡闹吗？”
王乐翕：“……”
云妈：“！！！”
同福苑中王家一干下人：“？？？”
云妈赶紧解释，“风寒重？太医要不您再仔细看看？我家小姐只是昨晚照顾两位公子小姐操劳了，睡得不好罢了，怎么忽然就成染风寒的？”
李太医不耐，“你是哪家的管事妈妈？老夫替宫中天家和各位皇子公主看病的时候，都未曾有人同老夫这么说话过，怎么到你这处，一个管事妈妈都对太医院指手画脚？”
云妈语塞。
王乐翕伸手按下云妈，“李大人误会了，我身边的管事妈妈是说，看着我这症状风寒也不重，应是昨晚照顾这两个孩子，没怎么睡好导致的。她也是关心则乱，并非有说您的意思，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王乐翕的话，好似也确实安抚了李太医。
李太医没像刚才一样，而是看向傅凌云和许妈，语重心长道，“前些日子太医院才给京中各个世家送了消息，说今年寒冬，风寒肆虐，尤其是外地入京的人，不少都是在路上染了风寒的，都有不舒服的症状了，夜里没睡好，只会让病情更加重，只怕今日都是好的，明日还会再糟糕些，就算孩子再任性，也不能由着孩子，让孩子留在风寒之人身边！这风寒之事可大可小，岂是儿戏？”
李太医说完，傅凌云应声，“李大人说得是，是我们思虑不周。”
傅凌云言罢，也看向许妈，“风寒肆虐，不容忽视，赶紧替王姑娘寻一处王府里最安静偏僻之处，先住着养病。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原本年纪就小又才回京中，诸多不适，千万别被染上了。”
傅凌云说完，许妈朝一侧的丫鬟吩咐了声，“将东边那处思静苑收拾出来。”
丫鬟福了福身，应声去做。
云妈急了，但又不好显露，半是威胁，半是提醒，“六小姐去思静苑倒是无妨，但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就是不习惯小姨不在身边，这孩子要是成宿成宿得哭，怎么同平远王交待啊？”
云妈已经知晓就是世子的意思，只是世子没有露面而已。
“云妈言之有理，确实不能如此。”傅凌云陷入思绪。
云妈这才眸间微舒，正欲再开口，又被傅凌云开口打断，“两位管事妈妈留下来扶光公子和青黛小姐吧，云妈，你照顾好王姑娘，这里的事就先不用操心了。我会先修书一封去到平川王家，说明此事，免得王家家中担心。正好李太医也看过了，免得亲家这处着急，担心。”
傅凌云说完，云妈和王乐翕眼神都变了。
傅凌云说完，又看了许妈一眼。
云妈再欲开口，许妈上前，“老奴也知道，王姑娘和云妈都是为了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好，两位管事妈妈在，老奴这边也会安排早前照顾的人跟着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这么多人照看着定然是不会疏漏的，王姑娘就安心养病，旁的事情都不用担心，老奴来安排。”
许妈说完，又朝一侧的丫鬟说，“安排人手，将两处暖阁中堆放的行李收拾了，都是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的东西，路上也就罢了，如今回家了，还拖什么？”
丫鬟应声去做。
云妈急了，“你们平远王府就是这么待客，待家中姻亲的？且不说我们六小姐眼下没什么不舒服，就算有，是不是也是我们自己请大夫才对？”
傅凌云转眸看向她二人，“云妈慎言，李大人还在呢……”
云妈愣住。
李太医脸色一黑，直接拎着药箱出了苑中。
云妈：“……”
傅凌云温声道，“云妈有所不知，王府中，王爷和世子的病都是李老大人照看的，就是王爷见了老大人都要礼让三分，世子今日特意请的李老太医来，这还是托的世子的人情，如今王家这样，倒是让王府难做了。”
云妈僵住。
“如果王家在京中能请到比李太医更好的大夫，王姑娘还是出了王府，自寻旁的大夫更好，这样。我家世子，王爷，同李太医以及太医院这里也都好交待？”傅凌云温和的语气就没变过，但明显是赶人了。
如果是因为王家的缘故，平远王府得罪了太医院和李太医，那请他们离开王府，合情合理。王府也会修书给王家，没哪处有错。
“许妈，你照看些，我去撵李太医。”傅凌云没再多费时间。
许妈会意，“那老奴安排人手，替王姑娘收拾行李？”
“额，这……”云妈骑虎难下。
王乐翕伸手拦下她，“家中奴仆不知分寸，冲撞了大人和太医院，我眼下还病着，无力处理此事，还是等王爷回京，我也先养养病，我自会向王爷说清楚。”
云妈连忙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老奴这张嘴，误事！”
许妈看了看两人，没说旁的，只问了声，“思静苑收拾出来了吗？”
*
回小楼的时候，石太医已经在给老太太诊治了。
小九和早更都在。
喻宝园远远看着，不敢打扰，只问了声石太医看了多久了？
早更轻声，“三刻钟了。”
三刻钟，那很久了……
陆衍能来，是石太医的缘故，他在，石太医肯定态度不同。
晚些，石太医停下。
“石太医，老太太怎么样？”陆衍问起，“刘叔说，眼疾的事情寻你，比寻谁都更好。”
石然明显春风，“详细看过了，也检查过了，大抵的情况老太太和这小家伙都同我说了。能治，时间稍微长些，一年，或是一年半载吧。不过别担心，我的医术，肯定比那些江湖郎中要好。”
喻宝园看着还在躺椅上睡着的祖母，心中微舒……
“石太医，我送你一程。”陆衍起身。
石然摇头，“不，我得守着将药煎好。”
陆衍笑了笑，不勉强。
陆衍下楼，喻宝园去送。
“别送了，多陪陪老太太吧，也要同老太太说说这几日留在王府的事。”陆衍体恤，也提醒。
“嗯。”喻宝园点头。
陆衍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马车径直往玉兰阁去，宝园目送他离开，然后折回。
*
玉兰阁四楼阁楼处，贺清风轻摇折扇，“说吧，除了夫人不借，什么都可以借。”
陆衍给他斟酒，“真的？”
“那当然，我可是贺清风，一言九鼎。”贺清风端起杯盏，眸间都是笑意，“说吧，借什么？借书画还是古籍？还是古董，还是给老爷子的酒？”
陆衍摇头，笑道，“都不是。”
贺清风喝了一口酒，又伸手去剥橘子，“那赶快说来听听，借什么？”
贺清风才将橘子剥出来，正想掰开，就听对面平静道，“借孩子。”
噗嗤一声！
橘子被手捏扁了，贺清风颤颤看他：“你再说一遍？”
“陆修颐，你该不是为了躲避老爷子的催婚，想找个私生子挡挡老爷子吧？”
贺清风说完，连折扇都不扇了，放在一侧，“就算是这样，人老爷子也不傻呀。你就算要借，也应该找个远地儿的借，这京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你家老爷子眼盲，没认出来；我家老爷子撞见了，也能把我头给拧了，你信不信？”
贺清风说完，还不忘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
好像真被拧过一般。
嗯，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