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喻山骨
“婉珺？”老太太激动,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他乡遇故知更让老太太激动的事了。
“老太太，是我。”婉珺上前扶她。
真的是婉珺了！
老太太眸间欣慰，又夹杂着感叹。
婉珺赶紧道, “老太太, 您还在医治眼睛呢, 可不能落眼泪。”
婉珺提醒得是！
喻宝园也上前, “祖母, 婉珺说的是，难得见到婉珺，可不能落眼泪。要让石太医知道了，石太医又得说了。”
老太太这才点头。
在青石镇时，婉珺就是医女，老太太医治了大半年的眼睛，每次都是婉珺照顾, 老太太怎么能同婉珺不熟悉？
但说到青石镇，怎么都会有避不开的问题。
“你怎么来京中了？”老太太果然问起。
婉珺同喻宝园对视一眼, 按照之前想好的, 婉珺道, “老太太，我同哥哥，嫂子一道来京中投奔远亲了。”
婉珺看了看喻宝园，喻宝园点头。
婉珺继续说下去。
“都来了？”老太太意外。
婉珺也继续, “小孩子生病, 在路上, 我先到的。”
老太太同婉珺说着话，宝园出了小楼。
难得婉珺来, 今晚留在小楼用饭。
婉珺在同祖母说话，她去买些婉珺喜欢的菜，还有……还有做红豆酥的东西。
“宝园公子，红豆，咸鸭蛋，都是按照上次的量。”伙计将东西递给她。
她顿了顿，接过的时候，又道，“我还要多一份。”
伙计笑道，“成，稍等。”
喻宝园心中唏嘘。
好像有人，每次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分到的很少……
喻宝园想到今日遇到云安侯的场景，不管昨日她怎么吼了陆衍，但今日，确实是陆衍……
—— 喻宝园，你过来。
—— 上马车。
还有，就是小九同她说起的。
—— 世子他的脾气是很讨人厌，但是，世子人不坏，他很好。
是啊，今日遇到了，才知道什么叫人很坏。
大街上撞了这么多人，根本有恃无恐，当时下马车的时候，对方手中还握着抽马的鞭子，阴鸷的眼神，根本没有任何怜悯可言……
早前在青石镇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青石镇的乡邻大多朴实，偶尔走街窜巷货郎也顶多只是油嘴滑舌了些。
祖母的担心是对的。
去蓝城的时候，她真的把这里想成了穿越之前。
而去蓝城的一路，又因为有婉珺的哥哥在，所以一路顺利；等到蓝城时，又遇见沈夫人和陆衍，所以一直平安。
真正到蓝城兵变，在医馆时，亲眼目睹那些贼匪与叛军视人命为草芥，叶大夫也在动-乱中受了牵连，若不是亭子、大东、大西和小九几人，她同祖母在蓝城恐怕就……
后来从稻城回京的一路一直都同陆衍一处，到了京中也大多时间都在王府，直到刚才遇到云安侯。
小九说的没错，同云安侯这类的人相比，陆衍其实只是倨傲，真正像云安侯这样的人，才根本是骨子里都是轻贱旁人的。
*
回到小楼时，婉珺还同祖母一处说着话。
小楼中照顾的小厮和屏山上前替她将东西拎去小厨房。
宝园远远看了看，好长一段时间，祖母好像都在出神。
喻宝园眉头微微拢了拢，忽然想起，好像从蓝城逃出来，她说要来京中起，祖母就时常出神。
就像眼下，不知道婉珺刚才提到了什么，但祖母明显心有旁骛。
喻宝园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正好婉珺看到她，“宝园？”
喻宝园不得不上前。
婉珺起身，“天色不早了，你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别呀，留下来一道吃晚饭吧，我买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菜，正好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喻宝园眨眼睛。
喻宝园坚持，婉珺笑着应好。
“祖母，我同婉珺先去厨房了。”宝园同祖母说了声，老太太笑着颔首。
*
小厨房内，婉珺上前帮忙洗菜摘菜。
宝园感叹，“哪有让客人来的道理？”
婉珺笑道，“你别碰凉水了，不是还月事吗？我来就好了。”
宝园顿了顿，今日倒是紧张得都忘了。
两人笑了笑，继续一面说着话，一面准备晚饭，时间过得很快，也好像忽然回到了在青石镇的时候。
祖母眼睛看不见，宝园做菜的水平还是很厉害的，不然在蓝城的时候，小九也不会天天风卷残云。
婉珺一面摘菜，一面问起，“对了，宝园，老太太是不是有心事？我刚才特意瞒着老太太青石镇的事，老太太也问了我好多事，再后来，就一直心不在焉，我担心老太太心里藏事情了。”
其实婉珺不说，喻宝园也看出来了。
“我抽空问问，我也觉得祖母好像有心事，刚开始，还以为她不习惯京中。”宝园也说起疑虑。
婉珺看她，“是有可能。”
“我再找机会问问。”宝园说完，婉珺点头。
等锅中水沸，宝园问起，“诶，婉珺，你之前说周书生也带力宝来了京中？”
“嗯，是，好像是说投奔周书生的老师去了，他老师在京中，能有个照应。明年春闱，周书生要参考。”婉珺说完，宝园又问起，“力宝还好吗？”
她一直记得力宝这个孩子，当时在医馆中哭得很难过，是想娘亲了。
婉珺点头，“好多了！就是时常都会想起你，还会去你家门口敲门，问问你回来了吗？”
婉珺说完，宝园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小孩子都喜欢你？”婉珺感叹。
“我童心未泯，深得小孩子喜爱~”宝园也不谦虚。
婉珺笑开。
稍许，婉珺又问起，“对了，今日替我们解围的人是谁呀？他会不会有麻烦？”
对方是云安侯，这样的权贵，应当不好惹。
喻宝园愣了愣，轻声道，“他应当不会吧……”
虽然对方是云安侯，但最后看对方害怕的模样，应当也是忌惮陆衍的。而且，平远王府在西秦国中的地位应当不是云安侯府能比拟的。
“那下次找到机会，再当面谢谢他。”婉珺忽然想起，“你说的，在京中照顾小孩子，是不是他们家？”
婉珺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一条了。
宝园点头，“是。”
婉珺轻叹，“那幸好，今日他在。”
是啊，幸好遇到了陆衍，宝园心中也感叹，前两日，她还说人家讨人厌……
宝园心中轻叹。
“宝园！”
“宝园~”
忽然间，两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想起，正要下菜的喻宝园愣住，这是，青黛和扶光的声音？
喻宝园放下手中的东西，果真见苑子里是青黛和扶光两个小宝贝朝她跑过来，身后还有小九跟着，更远处，是陆衍……
陆衍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吱声，径直往屋中去。
陆衍怎么来了？
喻宝园意外，但很快，注意力被跑到跟前的青黛和扶光两个小宝贝吸引了过来。
“宝园！”“宝园~”
两个小宝贝扑到她怀中，她也蹲下，抱紧他们两人，温和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好想宝园，就来了~”青黛说完，扶光忙不迭点头，“嗯嗯，是二叔带我们来的！”
宝园抬头，小九也在跟前。
在蓝城的时候，小九都是跟着她和祖母一道的，小九一看小厨房中就知道喻宝园要下厨了，而且，还要做红豆酥！！！
小九眼巴巴看她。
喻宝园想起从蓝城离开后，她是没有再做过饭菜了，小九的模样应该快要馋哭了。
这个点儿来，应当是要一起吃饭吧……
喻宝园看了看锅里，米饭够，又看了看一旁的肉和菜，应当都够，但是，陆衍确定会留下来吃饭吗？
喻宝园看了看锅铲，好像忽然觉得不知道怎么做饭了。
*
饭桌上，喻宝园一直觉得说不出的违和与奇怪。
饭桌上人怎么都不像能凑一桌吃饭的。
譬如，青黛和扶光两个小宝贝，吃得糊了一脸，连勺子带手都在用。
又如，祖母和婉珺都在慢慢用饭，因为祖母看不见，她又坐得远，所以婉珺代替她给祖母夹菜。
而且因为以前也时常在一处，祖母同婉珺很熟络，婉珺夹得菜也都是祖母喜欢吃的，然后陆衍时不时看看婉珺，又时不时看看祖母，然后冷若冰山……
当然，最格格不入的，就是一直在斯文，精致，优雅得自己吃饭的陆衍。
他是整个饭桌上违和的源泉。
比一旁一直在风卷残云的小九还要违和。
总归，这顿饭的奇怪人员组合，吃得喻宝园一直胃疼。
“宝园做得青菜好好吃~”青黛赞叹。
扶光也道，“对啊，二叔从来不吃青菜的，今日都一直在吃！”
陆衍：“……”
陆衍被扶光这冷不丁来的一句呛住。
而且，他正好在吃青菜，就似做什么亏心事被喻宝园看个正着似的。
他是不习惯吃青菜，因为青菜不好吃。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喻宝园的青菜做得很，特别……
特别到他很久没吃过青菜了，却津津有味。
但他不想喻宝园知晓。
而且陆衍知道，如果不制止，扶光还会继续说他的事，陆衍沉声，“食不言寝不语，都忘了？”
顿时，饭桌上集体安静下来。
就连刚同婉珺说话的老太太都还不吱声了。
可见陆衍这句话的威力多大。
陆衍：“……”
陆衍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在他说话的时候同时开口同婉珺说话，所以刚好撞在一处，再尴尬无比。
越解释描得越黑，陆衍所幸继续低头吃饭，不说话。
因为忽然不能说话了，宝园不得不看他。
以前没怎么留意，眼下才觉得他指尖修长，骨骼分明，握筷子的时候都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陆衍忽然出现，正好替她解围，然后自带滤镜，她总觉得，今日饭桌上的陆衍，不仅有烟火气，还特别好看，气华高然，风姿绝伦……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好像，原本也不怎么讨厌，她说了气话。
只是她出神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抬眸看她，四目相视，喻宝园忽然觉得刚才看他的模样都被他发现了。
喻宝园连忙转移话题，给婉珺夹菜，“你多吃些，都是你喜欢的菜！”
陆衍同婉珺不熟，话题转移到婉珺这里就对了。
婉珺笑道，“够了，我真吃不了了。”
喻宝园赶紧多夹，“能吃多少吃多少。”
小九嘟嘴，他还没吃够呢！
都给婉珺夹了！
陆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洛婉珺碗中，忽然有些饱了。
他原本不想留下来吃饭的，是青黛和扶光眼巴巴看他，一直想留下来，还有一旁的小九，一幅“你拖我我也不走，我一定要留在喻宝园这里吃晚饭”的模样，再加上，他也有浓烈的好奇心，想知道，遇到邵温澜的时候，有人明明自己都吓得不轻，还不忘一直牵着洛婉珺的手，又特意做了一整桌菜给洛婉珺，那他今日因为她同邵温澜撕破脸，怎么也得多吃几口……
只是看着喻宝园给洛婉珺，堆了一整碗。
陆衍眸间微滞，而后放下碗筷，“我吃好，你们慢用。”
喻宝园心想，有人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听人说话，所以赶紧离场的吧……
午饭后，是散步消食环节。
婉珺扶着老太太，一面散步，一面问起老太太眼睛的恢复情况，婉珺是医女，多少能听白些。
而青黛和扶光两个孩子吃饱饱了，又见到了宝园，很开心，所以在前面玩，小九在前面照看，按照喻宝园说的，不让他们太蹦蹦跳跳。
中间，就是喻宝园和陆衍一处。
“今日，谢谢你了。”喻宝园轻声。
“不敢。”陆衍沉声。
喻宝园：“……”
陆衍继续道，“我这么讨人厌的人，哪敢要你谢？”
他其实不是想说这句的，但就是酸溜溜的意味在。
喻宝园头疼，“前日，是我口不择言，我其实不是……”
喻宝园抬头看他。
他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正好路过苑中的腊梅树，两人并肩踱步，陆衍没出声，就这么抬手撩起腊梅花枝，让她过去。
这个动作很寻常，却也很暧昧。
尤其是，他的声音在一侧，温和若玉石，“不是什么？”
喻宝园愣住。
他没追问了，只是伸手放下花枝，又淡声道，“今日遇到的人叫邵温澜，是云安侯，他这趟入京是尚公主的，你日后遇见他，躲远一点。”
他是好心提醒，喻宝园却嘀咕了声。
他头疼看她。
喻宝园知晓他会错了意，她真不是在嘀咕他，是说，“我-日后就算遇到他，想跑也跑不掉啊……”
陆衍语塞：“……”
喻宝园忽然反应过来，她好像又对了陆衍，但好像陆衍也没说什么。
陆衍没停下脚步，喻宝园撵上，“你，怎么不问今天发生什么事？”
陆衍双手覆在身后，淡声道，“倒了一地的商贩，你同洛婉珺又在拐角路口，总不该是你们两个去撞的马车……”
这倒是！
难怪……
陆衍的智商。
喻宝园心中感叹。
“只不过。”陆衍又开口，“你同洛婉珺去那种巷子做什么？”
嗯？哪种巷子？
喻宝园没留意，就应道，“京中也不熟，走迷路了，刚好那个巷子口能出来。”
陆衍倒是意外，又看了看她，不像说谎模样，陆衍也不再问了。
喻宝园也忽然反应过来，“你想成什么了？”
陆衍驻足看她，“我想，小小年纪，总应该发乎情止乎礼。”
喻宝园：“？！！！”
陆衍没说什么了。
喻宝园知晓他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昏暗小巷氛围中去了，喻宝园赶紧撵上，“你乱想什么呢！我同婉珺以前在青石镇，婉珺是医女，祖母医治眼睛的时候，总是麻烦婉珺，婉珺也总帮忙……”
“哦。”陆衍笑了笑，好像心里隐约有些舒坦了。
喻宝园继续道，“明日是户外活动课。”
“嗯。”有人恢复了高冷。
喻宝园又道，“之前同几个孩子说好了，这次户外活动课是认识茶叶，原本是找傅叔安排地方的，好像突然听说傅叔离京了，应当是太忙，将这件事忘了，还没想好去哪里。”
陆衍心情正舒坦着，也温和看她，“找地方品茶是吗？”
“嗯。”喻宝园点头。
“跟我去吧，我明日约了人饮茶。”如果就带几个孩子和喻宝园，倒是无妨的。
“太好了！”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喻宝园转头看着他笑。
陆衍心里是真的舒坦了。
*
身后，婉珺扶着老太太一道，刚好见喻宝园和陆衍两人笑了笑，婉珺朝老太太感叹，“世子人很好，对宝园也好。”
婉珺同老太太说起今日之事。
老太太听着，脸色渐渐不怎么好起来。
这些时日的担心和焦虑涌上心头，好似再藏不住，脑海中也都是早前的浮光掠影。
—— 我娘不知道孩子的病没治好，已经没了。这个孩子是经过栩城的时候救下的，襁褓里有玉佩，玉佩刻的宝园两个字应当是她的名字，日后，我来抚养这个孩子，就叫喻宝园，此事不要告诉我娘。
但其实那时，山骨同儿媳说的话，她早就听到，她什么都知道。
原本，她也准备将这些事情藏在心底。
然后，在宝园不到两岁的时候，又生了事端。
——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果能安稳寻到小主人，儿子就带他回来；如果儿子没回来，娘，您照顾好自己和宝园。
山骨给她磕头，儿子不孝。
她伸手扶起他，“去吧，我们喻家的男儿各个顶天立地，去做你该做的事。”
但家中再未有人回来。
几个月后，告示贴满了镇口的布告栏。
—— 前禁军左前卫副使喻山骨，犯上谋逆，已于京中正法，以儆效尤。
她这一哭，哭了三天三夜，而后，眼睛再看不见。
山骨是死在京中的……
“祖母？”喻宝园唤到第三声上，老太太才回过神来。
“祖母，你没事吧？”喻宝园担心。
老太太摇头，“没事，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陆衍仔细看她，双目氤氲，老太太藏了秘密。
第102章 第102章 她
第102章她
“宝园, 天色晚了，我要先回去，怕家中那边担心。”散步消食完，也差不多黄昏末了, 婉珺辞别。
始终这趟来京, 是投奔家中远房亲戚, 也借宿在亲戚家中, 就算知晓她来是见同乡的回去晚了也不好。
“那我送你回去。”宝园是怕她自己一人。
婉珺笑了笑, “不用了，你还有客人在呢，老太太这处也要人照顾，日后有的是时间。”
婉珺说完，宝园目露迟疑。
若是放在以前她还不怎么担心，自从今日遇到云安侯这样的人，就似心里留下了阴影, 怎么都有些担心。
一侧，陆衍开口, “八喜, 你去送送洛姑娘。”
陆衍正陪青黛和扶光两人, 在给他们两人讲绘本故事。
青黛和扶光都坐在他怀中，他怀里抱着两个孩子，所以目光温和。
八喜上前，朝洛婉珺道, “洛姑娘, 世子让我送你一程, 马车来回快。”
八喜就要比陆衍圆滑得多，洛婉珺也不好拒绝, “多谢世子。”
陆衍还是没抬头，正好指尖翻了绘本的下一页，继续同两个宝贝说着睡前故事。
这幅安静，闲适，温和，又爱护孩子的模样，像极了既顾家，又温和儒雅的男子……
“宝园，那我先走了，替我给老太太说声。”洛婉珺说完，喻宝园应好，方才屏山扶祖母去二楼阁楼处备水沐浴去了，没那么快，婉珺这处道别是赶不上了。
喻宝园颔首，“我送你去门口。”
“好。”洛婉珺应声。
两人并肩走着。
陆衍此事才抬眸看向两人的背影，虽然但是，就这会儿都要粘在一处……
陆衍刚低头，又听到喻宝园的声音，“那你同家中说一声，收拾收拾，明日搬过来。”
“嗯，好。”洛婉珺答应。
陆衍指尖微滞，口中也跟着慢慢停下。
扶光眼巴巴看他，“二叔，你是不是不知道停下来了？”
陆衍淡声，“我知道。”
青黛看着他，但是没说话。
陆衍顿了顿，继续讲着绘本。
稍许，喻宝园折回，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喻宝园目光也看向他。
因为他怀中抱着青黛和扶光，刚才温声讲绘本的模样，像极了，这里才是他的家……
喻宝园转念一想，要不这里也是陆衍找的地方，借给她住的。
“婉珺姑娘要搬来这里？”陆衍好似风淡云轻。
喻宝园会意。
怎么都是陆衍寻的住处，应当要同他说一声的，喻宝园上前，如实道，“婉珺正好也来京中投奔远房亲戚，但亲戚家中人多，也拥挤，多有不便。小楼这处就我同祖母两人，婉珺是医女，平日也能有个相互照应，我之前没来得及同你说。”
陆衍看了看她一眼，问道，“那早更呢？”
陆衍问起，喻宝园说起早更来，“刚才听祖母说，早更都快要被石太医拐走了，眼下都还没回来，婉珺在，还能陪祖母一起。”
陆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了。
宝园见他继续给两个孩子讲绘本，自己去了桌边，倒了一杯温水润润喉，也忽然想起陆衍一直在讲绘本，然后，又翻开另一个杯子，倒了温水递给他。
陆衍顿了顿，接过时看了她一眼。
他是真渴了，陆衍一口饮尽，然后将自然而然将杯子给她。
她也自然而然接过，问了声，“还要吗？”
“嗯。”他轻声。
她又倒了一杯给他，这次，他喝了一半，也无需出声，宝园接过，替他放在一侧。
陆衍看了她一眼，继续讲着故事。
她轻声道，“我看看祖母这处，晚些下来。”
“好。”他也轻声。
等到喻宝园上了阶梯，陆衍和她都才回过神来，方才，怎么那么自然而然，自然而然到两人都没察觉的，温馨，熟稔，又平淡的一幕……
两人都微微怔了怔。
很快，又各自继续。
*
宝园到阁楼耳房的时候，屏山正给祖母舀水，喻宝园来了，屏山起身离开。
宝园用水瓢给祖母背上浇水。
“婉珺走了？”老太太问起。
宝园方才一直在同婉珺说话，老太太是到了睡觉的时间，才上楼洗漱的。
石太医交待过，想要眼睛康复得快，每日睡觉的时辰都不能迟，所以屏山一直都是按时照顾老太太沐浴洗漱的。
宝园应道，“走了，婉珺明日搬过来，她在京中投奔远房亲戚，家中原本就寄，也总有微辞，正好小楼这处宽裕，让她过来，日后还能同我做做伴。”
宝园说完，老太太笑了笑，但很快，又微微蹙眉，“此事同世子说了吗？毕竟他让人寻到地方，也不好自己做主，显得思虑不周全。”
宝园笑道，“刚刚同他说了，他没说什么。”
老太太轻叹，“世子人好。”
喻宝园又想起这两日的事，略微出神，而老太太这处，也不由拢紧了眉头，“婉珺同我说起你们今日在路上遇到云安侯的事。”
喻宝园收回思绪，“是，刚才没寻到时间同祖母说，婉珺都告诉您了？”
老太太目露忧色，点头时，也挂着愁容。
喻宝园感叹，“多亏了陆衍在，没事了。”
喻宝园说完，又想起这段时日祖母好像一直都这样，有些心不在焉，又有担忧在，刚才婉珺也同她说起，那她应当不是错觉。
眼下没有旁人，喻宝园轻声道，“祖母，你今日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是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微怔，然后应道，“就是听婉珺说起离开青石镇的事，有些感触。”
喻宝园又舀了一瓢水给老太太冲背，“祖母，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喻宝园问完，目光一直停留在老太太这处没有移目，老太太果真有些矛盾，慌乱，也夹杂了难过在。
“祖母，到底出什么事了？”喻宝园轻声。
老太太看不见，深吸一口气，喉间有些许哽咽在，也握住她的手，“宝园，我们不治眼睛了，回青石镇吧。”
喻宝园微讶。
祖母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老太太握紧她的手，“那我们去哪里都好，我们离开京中就行。”
喻宝园愣住。
果然，祖母是不想呆在京中的。
从一开始说起要来京中起，祖母的神色就有些奇怪，但一路为了安全，还是一道来了京中。
宝园不知道为什么，但隐约觉察祖母这处藏了事情，而且是不小的事情。
“祖母，到底有什么事不可以同我说？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同我商量着来，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宝园看她。
老太太摇头，“宝园，祖母之前从来没同你说起过家中早前的事，原本，这一趟不应当来京中的，但之前蓝城出事，我像青石镇也不太平，我们祖孙两人去到哪里都不一定安稳。但眼下来京中的一路已经知晓哪里是太平的，我们可以离开京中去那里。”
宝园不由蹙眉，“可是祖母，石太医还在给您医治眼睛，这个时候离开，就等于前功尽弃了，祖母，我想你看见的。”
老太太轻叹，“宝园，我一直没有同你说起过你爹的事情……”
爹？
喻宝园愣住，“我爹不是过世很久了吗？”
老太太点头，“是，你爹过世很久了，但他当年，是为了躲避迫害才去的青石镇。”
宝园意外，“爹不是上山采药失足？”
小时候，祖母一直这么告诉她的。
老太太摇头，“不是，宝园，你爹当年在京中当差，但因为牵涉到一桩秘事，所以被迫离京。祖母不想回到京中，是怕有人认出祖母，连带着你受牵连，京中没有人认识你，但总会有人见过祖母。”
秘事，被迫离京……
宝园骇然，“什么样的秘事？”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借着水声的掩盖，低声道，“一桩，足以让你爹丢掉性命的秘事……”
喻宝园愣住。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宝园，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再深究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能平安长大，祖母心里就够了，不祈求旁的，只要你日后平安顺遂，祖母不希望任何事情让你陷入危险，也不希望任何事情耽误你，宝园，京中，我们不要再久留了……”
老太太说完，原本以为喻宝园会诧异慌乱。
但诧异有，喻宝园脑海中却将早前的蛛丝马迹窜到了一处，尽量平静问道，“所以，逃出蓝城之后，亭子他们几人说要去京中，祖母心中就开始一直有不安在；在稻城听说平远王在的时候，祖母心中忐忑，是因为爹认识平远王，祖母怕平远王看出端倪，所以，爹是朝中或者军中之人，对吗？”
老太太错愕，没想到宝园能从她口中的简单几句，推测出……
“是。”老太太不得不应声。
喻宝园继续道，“爹因为牵涉到一桩秘事，被迫离京，所以，逼得爹走投无路，丢下朝中或军中官职也要离开，说明要么对方在京中一手遮天，要么，爹做了与朝中或军中相悖的事，再要么，两者都有，对吗？”
喻宝园问完，老太太已经不是错愕，而是诧异。
从小到大，宝园一直就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明，念书也精通，老太太一直知晓，但老太太从未想过，她一点就透，而且猜得毫无偏差。
虽然祖母没有应声，但喻宝园从祖母的表情已经看出了答案，遂而继续，“我告诉祖母，陆衍有要我帮忙的事，祖母没有借着这个由头告诉我当年事情，也根本没有想过求平远王府替爹沉冤昭雪，要么，对方比平远王府威望更大，要么，爹要守的秘事是根本不能公之于众，也永远不会沉冤得雪的，祖母，是同皇室有关，是吗？”
所以不敢伸冤，也只能躲开，永远不能见光。
老太太全然愣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同她说。
喻宝园心底仿佛跌入到了深渊冰窖，也终于知晓，为什么祖母一定要离开京中……
老太太喉间哽咽，“喻家的子孙怎么会谋逆作乱？宝园，你爹是受了密托，不能公之于众，也不能见光，所有的事情都只能压-在心底，即便声名败裂，豁出性命，做得也是忠君之事。”
老太太说完，轻轻颤着。
宝园抱紧她，知晓祖母心中的难过。
而老太太也握住她的手，再次深吸一口气，沉声叹道，“宝园，祖母对不起你。”
喻宝园轻声，“祖母不告诉我，是为了不让我知晓这些，好好长大。”
她能猜到。
老太太叹气，“宝园，其实，祖母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喻宝园拥紧她，“无论什么事情，祖母在哪里，宝园就在哪里。”
老太太顿了顿，攥紧指尖，刚才想说的话又通通咽回喉间。
喻宝园轻声道，“祖母，你让我想一想，有没有两全的办法，你给我一些时间，我想你看见……”
老太太沉默。
*
喻宝园替祖母擦干了头，又扶祖母躺下，“祖母，你先睡吧，陆衍还在，我送他们先走。”
“好。”老太太应声。
“祖母，旁的事情先别想，明日再说，给我些时间。”喻宝园轻声，老太太再次应声。
等出了屋中，喻宝园阖门。
下楼的时候，在阶梯上能听到陆衍讲故事的声音，喻宝园停下脚步，正好在楼梯处可以看到陆衍和青黛，扶光一处。
扶光还在打断陆衍，“二叔！”
陆衍奈何，虽然语气不好，但眸间都是宠溺。
而后，扶光开始在他怀中笑，青黛也跟着笑起来。
场面很温馨，也很有爱。
喻宝园不由在阶梯上坐下，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他们三人。
喻宝园想起幼儿园中的孩子，想起同他们一处的欢乐时光，也想起陆衍一起时。
—— 老爷子大半辈子都为了西秦征战沙场，如今已经是风烛残年，我想他最后的时间开开心心，了却一桩心愿。
—— 你祖母的眼睛，我会找人治好。京中的大夫治不好，就找国中其他的大夫，国中的大夫治不好，就找临近诸国的大夫，君子协定。
喻宝园双手插-入发间。
—— 不能公之于众，也不能见光，所有的事情都只能压-在心底，即便声名败裂，豁出性命，做得也是忠君之事。
—— 我们去哪里都好，宝园，我们不治眼睛了，我们离开京中。
喻宝园屈膝，耳边是陆衍讲着绘本，却不断被扶光打断的声音，青黛跟着轻声笑着的声音。
喻宝园双臂放在膝盖上，埋首臂间……
*
陆衍最后的声音渐渐隐去，扶光刚才就在他怀中睡了。
青黛眼下也睡着了。
他记得喻宝园说过的，即便睡了，也不要停，因为孩子刚入睡的时候睡眠浅，容易醒，最好一直保持在他们入睡前的安心状态，所以他的声音在短时间内没有断。
一直到确认两个孩子都睡熟了，陆衍的声音才停下。
“八喜。”他轻唤一声。
八喜和小九都上前。
他两只胳膊都要麻了，但好在，两个孩子睡得都很熟。
好几日了，青黛和扶光都想宝园了，所以一定央着他今晚带他们来。
他也没想到正好遇到宝园，洛婉珺和老太太一处，也正好一道用了饭，散步消食，两个孩子很开心，但又还想在宝园这里多待会儿，眼巴巴看着他，一人一声二叔……
许是因为青黛和扶光的缘故，又许是，他也想留下的缘故，所以宝园和婉珺在一处说着话，他在一侧，抱着两个孩子讲绘本。
眼下，入夜深了，青黛和扶光都睡着了，还没看到喻宝园。
喻宝园是兔子精，就算去照顾老太太了，也不会把他和青黛扶光晾在这里这么久。
“带青黛和扶光先回去，我同喻宝园招呼一声再走。”陆衍轻声说完，八喜和小九点头。
陆衍行至阶梯处，原本是想上楼唤声喻宝园的，但在阶梯下就驻足了。
因为喻宝园一直在。
就坐在阶梯上，双手环臂，埋首在双臂间，不知道坐了多久。
陆衍微微皱眉，他认识喻宝园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眼前的，和平日的喻宝园不一样。
但方才去见老太太之前分明是好好的。
陆衍想了想，在唤她，和上阶梯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动作很轻，但临近的时候还是特意留了动静，让喻宝园听到。
喻宝园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耳边陆衍同青黛和扶光的说话声消失了。
她脑袋缓缓从双臂中-出来，正好看到陆衍的衣裳停留在她跟前。
她是想抬头的，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没有抬头看他。
陆衍轻声，“青黛和扶光都睡了，让八喜和小九抱回去了。”
“嗯。”她也轻声，但没有抬头。
陆衍噤声，没有说话，只是皱眉看她。
对方没有出声，喻宝园硬着头皮道，“有些晚了，我今晚不同你和青黛，扶光回去了，我有些不舒服……”
话音未落，他打断，“喻宝园。”
喻宝园：“……”
陆衍沉声，“抬头。”
喻宝园愣住。
陆衍又道，“我让你抬头。”
不知道是因为他语气中的不容置喙，还是她心底潜意识的信任，终于，喻宝园慢慢抬头看他。
果然，陆衍眉头微拢，看到喻宝园眼圈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又是偷偷在哭的模样。
喻宝园瘪嘴，她不想让他看到的。
陆衍心底好似被什么刺了一下，沉声道，“谁欺负你了？”
看到她这幅模样，他心中莫名护短。
他看她。
她也看他。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视，对视着……
良久，喻宝园哽咽道，“没有人欺负我。”
“是吗？”他淡声。
喻宝园看着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治好祖母的眼睛，一直以来，去蓝城也好，来京中也好，她想的一直都是治好祖母的眼睛，她就这一个想法，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良久的，两人都没说话。
陆衍看着她，她也一直看着陆衍。
看着她哭的模样，陆衍心中犹如坠了一只兔子一般难受，也终于，“喻宝园。”
“嗯？”她疑惑看他。
“要我帮忙吗？”他沉声问起。
喻宝园愣住，没有回答。
那就是有，他会意，也伸手牵她起身，沉声道，“跟我来。”
她诧异看他，但他伸手牵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但还是被他从阶梯处牵起。
这种感觉很奇怪。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牵她。
他的掌心宽大而温暖，莫名让她想起晚饭时，那双握着筷子的修长指尖，他走在前，她莫名觉得心跳和动容。
“陆衍？”喻宝园诧异，“去哪儿？”
途径大门的时候，他另一只手顺便取下挂在屋门一侧的大氅，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他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到了就知道了。”
她语塞。
他又顺手将帽子搭她脑袋上，这样，前一瞬她还觉得冻透，下一刻，风就全然吹不到她身上了……
从小楼出来，陆衍一直牵着她，她也跟在他身后，其实走得不远，大约就两三个街口，最不起眼的一处宅子前，他松开她的手，推门而入，苑中没有人，但是一看就是有住人，但人不在的。
喻宝园悄声，“这是私闯民宅……”
陆衍奈何，“我的宅子。”
喻宝园：“？？？”
陆衍推开屋门，入内，喻宝园赶紧跟上，“你不是住平远王府吗？”
陆衍一面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灯盏，然后拿着灯盏，继续领着她往屋中去，一面道，“和老爷子置气的时候，总要有处地方落脚，又不能离太远，免得他闹，所以，这里是我的地方，不是平远王府的。”
喻宝园奈何笑了笑，奇奇怪怪的祖孙两人。
“等等。”陆衍驻足，拎着灯盏到了外阁间的书斋处照亮，然后寻到其中一处书册，将书册挪开，书柜一旁有几处不起眼的小凸-起，依次按下，书柜后的墙面挪开，出现一道暗门。
喻宝园惊呆，“暗，暗门？”
陆衍拿起灯盏，先入内，喻宝园还在原处，听到陆衍的声音唤她，“把书册放回原位，然后进来。”
喻宝园收起脑海中的匪夷所思，循着他的话照做。
书册是遮挡凸-起处的。
喻宝园摆放好，然后赶紧入内。
只是入内，才发现还有阶梯，喻宝园有些害怕，赶紧下去。
但为什么跟着陆衍就不害怕了，她也不知道。
下完阶梯，正好见陆衍在用火折子陆续点亮这里面的几处灯盏，看到她入内，陆衍不知道碰了哪里，刚才的暗门处阖上，从外面应当再也看不出端倪。
喻宝园唏嘘。
这是一处暗室，但能点灯，而且呼吸很顺畅，是有空气入内，甚至，还有些冷。
周围的几处灯盏点亮，喻宝园在看到这处暗室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竟然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喻宝园环顾一圈，见陆衍蹲下，在拨弄炭暖。
连炭暖都有，真的是冬日都可以住人了。
“这里是哪里？”喻宝园上前，在他对面蹲下，好奇问道。
“去看看那几个箱子。”陆衍一面拨弄炭暖，一面说道。
喻宝园起身，见到一侧确实有好几个箱子。
第一个打开，“银票？”
喻宝园目瞪口呆，这么多银票？
“继续。”陆衍也继续拨弄炭暖。
喻宝园打开第二个，是整整一箱的现银。
然后是第三个，喻宝园吓一跳，一箱匕首，刀剑，还有弓箭之类的，喻宝园伸手，陆衍提醒，“别碰，有的有毒。”
喻宝园吓一跳，赶紧收手。
再打开另一个的时候，有些害怕，就怕是什么毒蛇，蜘蛛之类，所幸，什么意外都没有，喻宝园闭着眼睛打开，最后睁眼看到，一箱衣裳，什么衣裳都有，乔装打扮都够了。
最后一个箱子，喻宝园倒是不怕了，但打开的时候，惊呆了，“风干牛肉干？”
“嗯。”陆衍轻声。
喻宝园唏嘘，“这是什么地方？”
陆衍也差不多将炭暖点燃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有一日我遇到危险，就呆在这里，带老爷子一起，躲个三五月不成问题……有光，有透风，就是上面的屋子烧了这里也安全。”
喻宝园轻叹，“所以，这是秘密基地是吗？”
陆衍轻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词汇，但应当差不多吧。
喻宝园上前，探究看他，“陆衍，你告诉我-干什么，不怕我给你都搬走了？”
陆衍轻哂。
“笑什么？”喻宝园诧异。
“喻宝园，你当我傻是吧？”陆衍好气好笑。
喻宝园：“……”
他继续拨弄炭暖，轻声道，“狡兔三窟，我要只有这么一处地方，来不及躲怎么办？”
也是，喻宝园会意。
终于，炭暖彻底燃起来了，两人都不由笑起来，然后笑意中，又四目相视。
喻宝园想起他刚才牵她的时候。
陆衍轻声道，“喻宝园，我连这处地方都给你看了，有诚意了吧，信得过我了吗？”
喻宝园：“……”
陆衍扔了手中的拨弄炭暖的铁丝，温声道，“喻宝园，出什么事了？”
喻宝园倏然会意，陆衍他是……
喻宝园眸间微暖，想起她那日吼陆衍的“陆衍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讨人厌”，也想起今日遇到云安侯时，陆衍同她说起那句“上马车”。
喻宝园眸间氤氲。
“怎么又哭了？”陆衍皱眉。
也不知是不是碳暖烧得哔啵作响，还是眼前的暖意让人鼻尖微酸，她轻声道，“祖母告诉我，我家早前在京中有些仇家，所以才去的青石镇避祸。祖母怕被人认出寻仇，所以，不能再留在京中。她不想治眼睛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喻宝园看向他，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告诉他。
她以为他会惊讶，但却见陆衍并不曾意外的模样。
陆衍淡淡垂眸，平静道，“我知道老太太，或者喻家有秘密，我原本就让人在查老太太的来历，你正好今日说起……”
喻宝园惊讶。
陆衍看她，认真问道，“喻宝园，你想给你祖母医治眼睛吗？想好了再说。”
喻宝园颔首，“想。”
“好。”陆衍又道，“我再问一遍，喻宝园，你信得过我吗？”
喻宝园微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再度的四目相视下，喻宝园笃定点头，“我信。”
陆衍眸间微舒，继续道，“那好，喻宝园，我让人送老太太出京，找一处安全的地方静养，然后我会再想办法让石然离京，继续给老太太医治眼睛。老太太不用担心她的身份被发现，也不用担心仇家寻仇，更不用担心你的安全。你只要这两三年在平远王府，陪着老爷子，我会安排你去看老太太。喻宝园，你我之间，君子协定还在，只要老爷子这里的事结束，我会送你和老太太安全离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样还为难吗，喻宝园？”
喻宝园：“……你不怕？”
陆衍微笑，“所以是皇家的事？”
喻宝园愣住。
陆衍知晓猜对。
“那老太太更要走。”陆衍沉声，“你生得像姨母，旁人即便能认，也只能将你认成老爷子的外孙；但如果老太太有熟识，这件事就节外生枝。你同老太太都不安稳……”
喻宝园噤声。
“所以，从现在开始，喻宝园，此事听我安排。”陆衍凝眸看她，“让老爷子认定你是他的外孙，将此事昭告天下。”
喻宝园愕然。
陆衍继续，“老爷子在天家跟前请旨，你就是天家认定的平远王府的子孙，你安全，老太太也安全。即便有一日有人认出了老太太，也不会拂天家颜面，得罪平远王府。如今皇室内乱作一团，没人会揪着此事不放。”
喻宝园僵住。
陆衍看她，“老爷子大后日就会回京，老太太的事要在老爷子回京前安顿完。你想好了吗？”
喻宝园看他。
有举棋不定，有舍不得，也有迟疑。
陆衍继续，“从理智的角度，这是最安全的，即便你与老太太离京，若有一日老太太被人认出呢？”
喻宝园攥紧指尖。
“我能让你们平安离开西秦。”陆衍说完，喻宝园低头。
良久，喻宝园才抬头。
不知第几次四目相视，喻宝园轻声，“我怕穿帮……”
陆衍沉声，“还有我再。”
喻宝园轻叹，“陆衍，我有事瞒着你……”
“什么事？”陆衍语气平常。
喻宝园深吸一口气，如果她要留在京中，老爷子又认定她是他外孙，那这件事，她必须要陆衍说清楚才能从长计议。
喻宝园轻轻咬唇，然后抬头看他。
“怎……”他话音未落。
她缓缓伸手，慢慢解下玉簪束起的长发，玉簪取下，青丝如墨般垂下，带着淡淡的腊梅花香……
陆衍愣住，然后眸间一点点变化。
和那个荒诞的梦里一样。
乌发垂肩，眸间也似藏着如水韵致，她轻声道，“我是女子，如果要扮老爷子的外孙，我怕会穿帮……”
她说完，眸间如同藏了淡淡星辰，他指尖渐渐攥紧，又似有什么，同早前一样，在心口漏了一拍。
第103章 第103章 红糖姜水
第103章 红糖姜水……
在喻宝园看清他神色前, 他敛了眸间惊讶，微微垂眸，似淡声，又似低声承诺, “不会。”
喻宝园诧异看他。
陆衍, 陆衍不觉得这样风险很大吗？
陆衍庆幸的是, 她方才, 好像并未察觉到。
他迅速整理好情绪, 将方才的惊.艳和悸动藏在心底，再重新抬眸看她，“有我在，不会穿帮”
“哦……”喻宝园轻声。
虽然已经整理好情绪，但再同她四目相视，尤其是，这幅模样的喻宝园, 陆衍还是借故重新低头，“我来想办法, 旁的事情还是同以前一样, 不要露-出端倪, 也不要让旁人知晓。知道的人越少越安稳，包括周围的人。”
她轻嗯一声。
他过往也经常听她轻“嗯”，他一直以为是性子使然，总有些偏女子的举止和神态。
眼下, 才忽然觉得, 这声轻“嗯”同她本人其实再贴切不过……
这声轻“嗯”, 更类似与女子的呢.喃。
他换了话题，轻声问, “这件事，小九知道吗？”
在蓝城的时候，小九一直同她和老太太一处，他还特意叮嘱过小九，要他照看好喻宝园。
这次回京路上，他明显察觉小九喜欢粘着喻宝园。
方才有一瞬，他觉得小九不应当全然没有察觉，是不是小九知晓了，却没有告诉他。
所以他才问起。
但问完，又觉得多虑了。
小九怎么会瞒他？
应该是小九这个木头，只知道吃，旁的什么都没有留意。
今晚在小楼晚饭的时候，小九就差舔盘子了，他哪里有功夫留意旁的……
而且，陆衍转念一想，他自己不也终日对着喻宝园，也什么都没觉察吗？
不是小九没告诉他。
是他刚问完，心中就已经了然。
人说话的时候会分心，他问起她，喻宝园就真的同他回忆起在蓝城时候与小九的相处。
陆衍才趁这个时候仔细看她。
修长的羽睫，清秀的面容。
他早前是不是眼瞎……
喻宝园忽然开口，“小九应该不知道，在蓝城的时候，他光顾着吃了。”
诚然，和他想的一样。
他也想起第一次在蓝城见喻宝园的时候。
其实先见的她的字。
明月几个祖宗将他留在书斋中的书册画得面目全非，他其实并不在意，但看到新誊抄的书册时，他的目光却久久未曾移开。
这手字，太好看……
陆家是书香门第，他从小浸淫。
知道什么样的字好。
却很少就见到有人的字，将每一笔都写在他的心头好上……
纸张上的文字，会传递誊抄书册之人的心思和情绪。
这是一个极其认真、细致、踏实的人。
书册上所有的字句都誊抄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个错字，甚至没有一个不入眼的笔锋笔顺……
太少见了。
而且，誊抄的人，将书册中所有因为传抄而遗漏和错识的字，全都更正了过来，这甚至不是普通书香门第之后能做到的。
誊抄书册的人，一定看了很多书。
却不死板。
因为她的文笔风-流都藏在扉页和后记的时候……
他想，这个人一定很有意思。
他想见一见她。
他一直以为，书斋掌柜口中的喻宝园会是一个三四十岁之间，温和儒雅，闲情逸致，以抄书致学为乐的学子或教书夫子。
直至喻宝园出现在他跟前，一双古灵精怪藏了忐忑在其中……
和他想的大相径庭。
十六七岁模样，有这样的学识，要算天资聪颖了，但她分明不像天资聪颖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年纪，有这样的学识，也应当恃才傲物，视全天下为粪土，但她也没有恃才傲物的心迹，和视旁人为粪土的傲气。
她也很小心翼翼，那些分明漏洞百出的话，在她口中都显得合理，自然，也如沐春风。
直到今日，他才知晓她小心翼翼藏得是什么……
他其实没怎么听她后来在说什么，只是循着她说话的时候，光明正大看她，直到她收尾，“所以，除了你和婉珺知道，我没告诉这里的其他人。”
他听到了这句。
“那也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他淡声。
喻宝园点了点头。
他微楞，原本平日里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眼下也似带了清喉婉转下的动容。
她一直生得好看，又是在炭暖处跃动的火苗前，便更多了一层说不出的绮丽暧昧。
他借着炭暖处跃动的火苗低头，拿起铁丝，佯装让炭暖的火苗小些，其实是避开看她。
也避开，他心中的微动。
他想起昨晚的梦。
商廷安没说错。
梦里没有痕迹的东西，却在眼下，波动他心弦处。
他指尖微微滞了滞，淡声道，“夜深了，回去吧。”
“好。”她轻声。
他起身，“老爷子回京前，我会妥善安置好老太太和石然这里，正好让早更跟着石然一道。地方不会太远，几日路程，你想见老太太的时候，我让小九和亭子送你去。”
喻宝园看他，“陆衍……”
“怎么了？”他看她。
“谢谢你。”喻宝园温声。
他看了看她，低声道，“攒着。”
喻宝园：“……”
好像，陆衍口中第一次听到这句。
“还有一件事。”陆衍轻声，“明日去茶园的行程已经定下，所以让人告诉了贺常玉，不知道贺常玉明日会不会来。他是天家身边掌管暗卫的人，明日的茶园之行不能改动，怕引起他注意，老太太这处不好脱身……”
喻宝园反应过来，“我知道了。”
陆衍点头，“明日早些回小楼，同老太太一处多呆些时候，也同老太太说起此事。后日晚上，我让人去送老太太。”
喻宝园没出声了。
他知道她舍不得祖母。
“把头发束上，走吧。”他提醒。
喻宝园照做。
他余光看着她伸手，束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婉约动人。
等束发好，她上前，他淡淡道，“不要再让旁人看到了……”
喻宝园：？
陆衍已经往前。
两人重新从阶梯处往上，稍许，到了书房的暗门处。
陆衍拧开开关，暗门打开，最上一阶的石梯有些高，她方才下来的时候有些吃力，但还好能下；可眼下，她上不去，要不就得表演爬上去。
喻宝园：“……”
陆衍：“……”
陆衍放下手中的灯盏在一侧，然后伸手抱起她，尽量不带情绪，“上去。”
喻宝园其实心里有些怪怪的，他，他抱她做什么……
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够不到，他只能抱她，或者，蹲下，让她踩他。
陆衍自然不可能让她踩他！
所以，合情合理了。
喻宝园伸手勾上上面的地板，再加上陆衍托她，她虽然有稍许吃力，但还是爬上去了。
她转身，想伸手拉陆衍的，陆衍递了一侧的灯盏给她。
她会意接过。
“宝园，让开。”他提醒。
她反应过来，稍微往后，然后见陆衍很轻松得撑手跃身上来。
喻宝园：“……”
她刚才是怎么才会想到她需要伸手去拉陆衍的？！！
哪来的自信和从容？
“走吧。”他说完，她赶紧挪开书架上早前那几本书，然后依次按动了隐藏的不起眼的凸-起，然后，果真见暗门一点点阖上。
陆衍：“……”
陆衍轻叹，“你怎么记住顺序的？”
喻宝园愣了愣，“很好记呀。”
陆衍愣住，那是根据特定算筹计算平方的大小得出的顺序，她不可能这么快记住。
但喻宝园确实伸手简单比划了一下，不就是一个类似的手机锁屏图案吗？这有什么难记的。
陆衍：“……”
喻宝园眨了眨眼睛，继续道，“我是不是不小心记住你的……密码？”
她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词语贴切。
喻宝园道，“根据统计概率，左下-部小三角形对上右边大三角形的图形密码最不容易被猜到，就是这个。”
喻宝园演示了一遍，然后，在陆衍逐渐有些恼意的眼神中，喻宝园赶紧收手，放在身后。
喻宝园怕他……
陆衍愣住。
*
回春酲苑沐浴，浴池中水汽袅袅，沾湿羽睫和青丝。
陆衍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好似刚才在私宅发生的一幕是一场过眼云烟的幻梦。
玉簪取下的时候青丝如墨般垂下，近处带着淡淡的腊梅花香，及乌发垂肩，眸间也似藏了如水韵致，双瞳仿若坠了夜空星辰……
再想起的时候，他的指尖依旧渐渐攥紧，还是同早前一样，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喻宝园是女子。
如假包换。
他也想起暗门打开，他抱起她，她诧异看他，欲言又止模样。
她很轻，抱在怀中娇软依人。
他想起在马车上，他看书，她在一旁写写画画，偶尔抬眸，正好杵在他跟前。
他恼火伸手怼开她的头，她娇嗔看他，他手中书册敲上她的头，她窝火，但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他短暂失神。
然后也想起，他让椿萱和以时给她描眉，她抗议，最后画好，她一脸哀怨看他，他忍不住笑出声的模样……
还有他让她绕着王府跑三圈，她不，最后一面认怂，一面腹诽不得不去跑步的模样。
他仰首空望，喉间轻叹，他怎么会，对她这么凶？
她会不会这样想……
从浴池出来，陆衍一直到很晚才睡。
就似心里藏了愉悦，静不下心来，就在书斋中看书，一直看到接近拂晓，困意涌上，才枕着手背合眼。
*
拂晓过后，天色开始蒙蒙亮。
老太太睡醒时，隐约见喻宝园趴在床沿边，应当是晚上一直都守着她，最后困了，就趴在床沿边睡着了。
老太太怕她着凉，“宝园？”
喻宝园迷迷糊糊起身，“祖母。”
老太太轻叹，“快起来，地上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老太太语气中略带责备，“怎么会睡在这里。”
“没事，就是昨晚回来想看看祖母，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喻宝园一面起身，一面温声说起，而后坐在床沿边，自觉伸手揉了揉眼睛，这才从方才的睡眼惺忪过度到眼下渐渐醒了。
“有没有冻着？”老太太担心，老太太要拉她进被子。
宝园摇头，轻声道，“祖母，我有事同您商量。”
老太太愣住，昨晚她同宝园说起过喻家的事，老太太其实猜得到宝园是要同她商议什么。
“宝园。”老太太轻声。
喻宝园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同老太太说起昨晚和陆衍谈的事，老太太眉头微拢，整个过程中都没出声。
喻宝园知晓祖母心中担心，遂又宽慰道，“祖母，陆衍的办法也算两全，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不用担心我这里，退一万步说，京中没人认识我，也不会往平远王府这处查探，我在京中很安稳。”
“可是……”老太太欲言又止。
喻宝园温声道，“祖母，您不在京中，但石太医能给您治眼睛，我想您的时候就来看您，等一年半载过完，您的眼睛看得到了，我也还完陆衍的人情了，我们就去想去的地方，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同祖母一道去。西秦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地方，书上都有提及，我想同祖母一道去的地方有很多，所以，祖母你一定要治好眼睛。”
“宝园。”老太太轻叹，“你是不是很喜欢现在做的事，还有身边这些小孩子？”
宝园是她带大的，她怎么能不清楚？
喻宝园点头，“是，我很喜欢现在做的事，也很喜欢和这些孩子在一处，我想这两三年时间，把他们带到长大，离开王府幼儿园。”
老太太沉默了。
她知晓宝园是真的喜欢……
宝园不姓喻，她又怎么好用喻家的事绑架她？
让她同自己一道离开京中，而错失自己最想做的事？
老太太陷入两难。
“祖母。”喻宝园见她眉头微拢。
老太太其实心中一直都明白，老太太再想开口，提起昨晚没同她说完，就被她打断的她的身世。
“祖母？”喻宝园看她。
老太太想说的话又咽回喉间，语重心长道，“宝园，祖母答应你。”
喻宝园目露喜色，但又不敢高声。
“祖母。”喻宝园拥她。
老太太忧心忡忡，但想说的话，没有再次提起。
*
书斋中，椿萱来唤，“世子？”
到第三声上，陆衍才微醒，抬眸时，映入眼帘的是书斋中的景致，陆衍才想起昨晚睡不着，便一直在书斋中看书静心，结果拂晓前后枕着自己手背睡着了，眼下都是酸的。
“怎么了？”他没彻底醒，声音里带着些许嘶哑。
椿萱知晓他的习惯，没上前，一直在屏风后，“世子，差不多到时辰了，许妈这处让人来说，青黛小姐和扶光小公子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亭子这处马车也备好了。”
今日要去京郊‘不让尘’。
他要去不让尘见祈年（四殿下）。
喻宝园要带一群小孩子去过大半日品茶的课外活动，他同她说在一起处。
稍后不知道贺常玉会不会露面……
陆衍起身，“打水洗漱吧。”
椿萱福了福身应是。
陆衍没有让人服侍更衣的习惯。
书斋中也有放衣裳的地方，换下稍微宽松的睡袍，换上靛青色的衣裳，从屏风后出来时，椿萱和以时也正好端了水来。
陆衍洗漱，椿萱在身侧候着。
以时去备早饭。
陆衍洗漱完，用毛巾擦脸的时候，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轻声问道，“椿萱，女孩子什么时候会喝红糖姜水？”
他是不记得常用的药方里有这个。
椿萱：“……”
椿萱以为听错。
但陆衍转眸看她，椿萱才知道他是真的在问，但这个……这个要她怎么回答？
椿萱尴尬低头。
如果陆衍这都看不明白就有些出格了。
陆衍微楞，反倒是他耳后微红，忽然想明白了。
“没事了，出去吧。”陆衍淡声。
椿萱低头上前，端了他方才用过的水盆转身。
月事……
陆衍脸红。
他早前根本就没往这处想过。
所以她不舒服是真的，小九说她脸色苍白，唇边无色……
陆衍莫名窘迫。
忽然间，又想起昨晚她坐在阶梯上，双臂环膝，埋首在臂间难过的时候。
“椿萱。”陆衍又唤了声。
椿萱入内，“世子。”
隔着屏风，陆衍才觉得说得出来，“你去煮些红糖姜水来。”
椿萱：“……”
椿萱愣住。
陆衍头疼，“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椿萱赶紧转身。
今日的世子怎么看都怎么有些奇奇怪怪的，方才问了她红糖姜水是做什么的，后来忽然沉默了，应当是猜到了，但猜到了，又让她去熬红糖姜水……
椿萱心中唏嘘。
但椿萱一直是在世子身边照顾的一等丫鬟，世子说得话，每一句她都能听懂言外之意。
让她去煮红糖姜水，意思是，不要假手于人，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虽然椿萱还猜不到世子的用意，但知晓此事要守口如瓶。
世子马上就要离府了，椿萱快步。
*
小楼处，喻宝园告别祖母，然后又同早更交待了声。
早更听话点头，“我会照顾好祖母的，今日石太医不会来，我都留在家中。”
昨晚早更很晚才回来。
回来之后，就趴在小屋的床上睡着了。
跟着石太医问诊，一点都不能马虎。
而且石太医精力很好，一天看很多病人，而且每日都会让他煎药，一次煎七八份的那种，需要注意力很集中，也让他跟着跑腿，一整日下来实在累得不行。
今日休沐，早更可以休息一日，好好陪陪祖母了。
“我晚些就回来。”宝园同早更道别，然后往王府去。
下雪不冷，融雪冷。
今日融雪，宝园不由拢紧身上的披风，但还是觉得寒风飕飕，走在路上，还会莫名想起昨晚同陆衍一起去私宅的时候，他的大氅好暖，她的这件披风，裹得再紧都觉得有些冷。
地上不太滑，喻宝园一路小跑起来。
虽然呵气成雾，但跑着就没那么冷了。
小楼同平远王府不远，就在拐角路口，等跑过这一小段，喻宝园都能看到平远王府大门口，停了两三辆马车，也有侍卫牵马等在王府大门外，应当是稍后要一起出行的。
马车处，还远远能看到几个小小的身影，各个都穿着厚厚的袄子和披风，很精神，是幼儿园的小宝贝们。
当然，喻宝园也一眼看到了陆衍。
穿着靛青色衣裳，身上披着那件厚厚的大氅，一看就能暖和。
陆衍身侧站的人是贺常玉。
陆衍在同贺常玉说话的时候，余光瞥到街角处，有人朝王府大门处小跑过来，陆衍不由转眸，果真见到是喻宝园。
岁暮天寒，呵气成雾。
喻宝园应该很怕冷，还带着厚厚的耳套，整个人像个女孩子……
陆衍又忽然想起，她本来就是。
“宝园！”
贺团团第一个看到喻宝园。
随着贺团团的一声，所有的小宝贝都发现了喻宝园，然后的场面便极其壮观，所有的孩子都蹦上蹦下，欢喜唤着宝园的名字，各个眼中都是欣喜和高兴的模样，然后王府门外，此起彼伏都是唤着宝园的声音！
就连在贺常玉眼中，平日里大都清冷，寡言少语的贺淼也都跟着几个孩子一起，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即便，贺淼在几个孩子中其实不算闹腾的。
贺常玉很少看到贺淼这幅模样，但却觉得同这群小孩子在一处的贺淼，更像一个五岁的孩子，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欢腾。
另一处，扶光和贺团团已经朝喻宝园扑了过去。
喻宝园习惯了宝贝们跑来的时候，蹲下应接他们，这样才抱得稳，但扶光和贺团团太高兴，还是将宝园撞到。
陆衍头疼。
所幸积雪后，不会摔疼。
喻宝园也牵了两个孩子起来，然后折回。
青黛，贺淼和米宝都依次同宝园拥抱，这才算停止了刚才大规模的蹦蹦跳跳的活动。
喻宝园抬眸看向陆衍，还有他身侧的……
“这是贺常玉贺大人。”喻宝园看他，陆衍就同她说起。
在贺常玉看来，这两人熟悉且有默契，更不像主仆。
“贺大人，经常听贺淼提起您。”喻宝园问候。
贺常玉是贺淼的父亲，她也是第一次见。
贺淼也看向自己的父亲。
贺常玉是暗卫的人，很擅长察言观色，喻宝园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他都认真听在。
“可以了贺大人，别吓她了。”陆衍笑着打断。
贺常玉知道是不让他多打量喻宝园的意思。
世子护短。
护着喻宝园，所以让他点到为止的意思。
喻宝园没听出两人的言外之音，正好朝贺常玉道，“贺大人，今日路程有些远，折回可能要黄昏前后了，届时，还要劳烦贺大人来王府这处接贺淼，团团和米宝三个孩子。”
贺常玉应好，也道，“有劳世子和宝园了。”
“贺大人客气了，应当的。”这些冠冕上的话，陆衍来说就好了。
宝园笑了笑，在一侧听着。
“要出发啦~！”
宝贝们又开始蹦蹦跳跳欢呼。
虽然不是春秋，也不是秋游，但能一起出远门玩，还是和幼儿园的其他小朋友，以及宝园一起，宝贝们不知道多高兴！
这场出游本身就超过了宝贝们的预期，所以每个环节都兴奋得叽叽喳喳，包括刚才的看到宝园，也包括眼下的准备出发。
不亲眼看到，很难能想象这样的场景。
贺常玉也低眉笑了笑。
马上要上马车了，但怎么乘坐马车又忽然成了难题。
“我想和宝园一辆马车！”
“我也想！”
“我也想！”
“我也想呀！”
“每个人都想！”
“那马车能坐得下吗？”扶光问起驾车的亭子，亭子头疼，但也硬着头皮道，“坐也坐得下……”
话音刚落，宝贝们又开始第三轮欢呼了！
“和宝园一起坐马车！”
“我要坐宝园旁边！”
“我要坐宝园身上！”
“我也要做宝园旁边！”
陆衍稍微有些头大，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环节都可以莫名其妙开始欢呼，还是欢呼本身就是他们觉得最有趣的事情之一。
在所有孩子都欢喜的时候，只有扶光眼巴巴看着他。
陆衍也看他。
扶光伸手牵了牵他袖口，眼巴巴道，“二叔，如果我们都和宝园坐一辆马车了，二叔你是不是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啊？”
扶光忽然有些同情陆衍的模样。
陆衍意外，但也欣慰，只是口中坚决不会承认，“一个人不好吗？清净。”
他是想说，你们太吵。
但话音刚落，扶光又继续眼巴巴看他，尝试道，“那，我陪二叔吧，二叔就不是一个人了。”
陆衍微楞。
其实心中承认，有一瞬间，他心里还是忽然有些感动的，但他心中的感动还没出口。
扶光又挠了挠自己的头，委屈巴巴道，“我想了想，还是不要了，我还是和宝园一起吧。”
陆衍：“……”
陆衍脸上的温馨笑意还来不及收起，就顿时恼意。
喻宝园不由笑开。
贺常玉也握拳笑开。
“好吧，走吧，上马车了。”喻宝园提醒。
“哇~！！！”
“上马车啦！”
“我第一！”
“我第二！”
“你们等等我！”
“出发啦！”
陆衍总有错觉，他们是在用嘴上马车的，最后一个轮到喻宝园，陆衍唤住她，“宝园。”
“嗯？”喻宝园转身看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有些说不好。
陆衍上前，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她。
喻宝园诧异接过，水囊？
陆衍看了看她，原本想说什么，又忽然拢了拢眉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披风上，沉声道，“你不冷吗？”
喻宝园低头看了看身上，确实……
不待她开口，他伸手取下身上的大氅给她，“到了给我。”
“哦……”喻宝园应声。
陆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喻宝园看了看身上的大氅，又看了看手中的水囊，觉得陆衍奇奇怪怪的。
但手中的水囊是温热的，她正好有些冻透了，披上他的大氅才暖和些。
上了马车，宝贝们在相互说着话，兴奋得叽叽喳喳着，根本停不下来。亭子驾车缓缓驶离王府大门口，孩子们的欢呼雀跃声再次想起。
欢呼雀跃声中，喻宝园笑了笑，然后拧开水囊，想喝一口热水。
但喝了一口，整个人就愣住。
是，红糖姜水？
喻宝园忽然脸红，陆衍，是知道了……
第104章 第104章 哇，茶园！
第104章哇, 茶园！
因为是课外活动，时间不会太长，只有大半日。
有陆衍在，府中的侍卫暗卫也跟着, 所以这趟同宝贝们一起出来的只有宝园一人。
衡芜和谭扶音正好可以休息一日。
陆衍惯用的马车原本是更宽敞的那一辆, 但因为所有的小宝贝们都要同喻宝园一处, 要坐得下, 陆衍只有将自己的马车让给了他们, 然后自己上了另一辆马车。
小是小，清净就行。
马车中，指尖翻着书册，原本以为自己能看进去书，但慢慢发现远远低估了那群小祖宗的吵闹的实力。
即便不在一辆马车中，也都能听到身后那辆那车传来的吵闹声。
天灵盖连同马车顶都要一起掀开那种。
陆衍不由皱了皱眉头。
吵归吵，但他也庆幸, 幸好不同他们在一辆马车里……
但这种庆幸没有持续太久。
尽管身后的马车一直在吵吵嚷嚷，但也越发衬得这辆马车中的冷清……
他过往从未这么觉得过。
一盏淡茶, 一本书册, 一个人, 大多时候，他都求之不得，但眼下却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尤其是，忽然想起刚才扶光眼巴巴看他的时候。
—— 我陪二叔吧, 二叔就不是一个人了。
—— 我想了想, 还是不要了, 我还是和宝园一起吧。
骗子。
明明还是不是丢他一个人……
亏他讲了那么多睡前绘本故事，都抵不过一窝蜂想同喻宝园在一处。
喻宝园有那么好吗？
都像往她跟前凑？
陆衍目光微滞。
然后缓缓放下书册, 好吧，他也想和她一处，他就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应当挤到那辆马车去……
*
亭子几人明显不这么想！！！
亭子在驾马车，大东，大西，还有小九三人同他挤在一处。
身后的马车里是“嗡嗡嗡嗡”的小孩子声音，只觉天灵盖都要被掀翻了去。
亭子稳住自己的天灵盖，沉声叹道，“我们几个为什么总要是挤在一起？马车这么多辆，我们就不可以平均分配吗？”
确实，马车外比马车内还拥挤！
每个人都坐不安稳，还是要挤在一处。
大东叹道，“是你说，你不要一个人驾马车，你有单独行动恐惧症，所以我们才来陪你的！”
大西也叹道，“你知道的，我和大东是必须要在一起的！大东在，我就得在！”
然后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小九。
小九环臂，恼火道，“就我是多余的？”
亭子，大东和大西三人连忙花式摇头。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也不是特别多余！”
“怎么能这么说小孩子呢？”
三人明明同一副嘴脸。
小九再次环臂，刚才轻哼一声，还不待开口，身后的马车里毫无征兆爆发出一阵阵直接心底深处的喧哗声，“啊！！！”
简直激荡心灵！
四个人灵魂都跟着抖了抖。
这一路上多少回了，眼看着天灵盖同马车顶一样，都快要罩不住了，大西先朝大东道，“其实，我们也不是一定不能分开！”
大东也看向亭子，“其实，小九陪你就挺好！”
亭子：“……”
亭子诚挚看向小九，“我要去小解，你来驾马车。”
马车缓缓停下，亭子，大东，大西都跳了马车，留下了小九一人。
小九呲牙！
身后帘栊撩起，喻宝园诧异问起，“马车怎么忽然停下了？”
小九耷拉着嘴，“换人驾马车。”
小九话音刚落，扶光的头从宝园一侧漏出来，笑嘻嘻朝他道，“小九哥哥！你要慢些哟，刚才我的头都撞到马车了！”
小九皱眉：“……”
扶光说完，团团咯咯笑着，也跟着探出头，“九哥哥，我和你一起驾马车吧，我也会！”
小九：“……”
贺团团认真道，“九哥哥，我真的会哦！我爹教我的！我爹可厉害了！”
你会个鬼！
小九恼火！
终于，喻宝园将每一个都想尝试驾马车的祖宗都按回了马车中，小九长舒一口气。
亭子，大东，大西这三个臭不要脸的！
小九轻哼一声，正要驾马车离开，却见世子行至跟前。
小九微讶，“世子？”
陆衍轻嗯一声，然后撩起帘栊上了马车，多的言语都没有。
小九：“？？？”
小九觉得奇奇怪怪的，世子不是最嫌小孩子吵吗？
而马车中，宝贝们正吵闹着，忽然见帘栊撩起，一身靛青色衣裳的陆衍入内。
喻宝园看他，想起刚才的红糖姜水，一时没想好说什么。
但很快，这种没想好说什么的窘迫就荡然无存，因为马车中的小宝贝们开始比赛似的叫着，“二叔！”“陆叔叔！”
喻宝园早该想到的！
而明显，陆衍也愣住！
饶是他想到过，也被眼前马车中的吵闹声震惊了！
原来他在马车听到的远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陆衍在想下马车的时候，小九已经驾车马车缓缓驶离原处。
陆衍：“……”
扶光凑到跟前，“二叔，你怎么来了？你不怕我们吵了吗？”
童言无忌，喻宝园尽量憋住笑意，在满是小宝贝的马车中，不笑，存在感就不高。
陆衍淡声，“嗯，我来看看你们怎么这么吵，我在别的马车上都能听见。”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马车中再次爆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陆衍已经伸手去撩帘栊，也淡声唤了句，“小九。”
他是想等小九听到，他唤停车，但小九很明显没听到。
陆衍恼火看向马车外，只见小九带了一双巨大而毛茸茸的耳套，而且陆衍能想象的到，耳套内肯定还有耳塞在。
马车中都是孩子，除了不动声色，他也不好当着一群小祖宗的面让小九停车。所以陆衍在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发现小九根本听不到的时候，陆衍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目睹全过程的喻宝园没有忍住笑意，又不好笑出声，就藏在小宝贝们的说话声中，悄悄低头握拳笑着，但陆衍还是看到。
换作平日，他肯定恼火，当下其实也是，但恼意才刚持续了一瞬，又忽然想起喻宝园是……
忽然间，恼意不知窜到何处。
一侧，扶光凑近，眼巴巴看他，“二叔，我们在做游戏。”
恼意不知道去了何处的陆衍只能应声，“什么游戏？”
贺团团也凑过来，“太难了！太难的游戏了！”
陆衍：“……”
米宝继续道，“好难，我总是做不对~”
陆衍错愕：“……”
青黛也轻声叹气，“真的好难，每次都只有淼淼哥哥能勉强猜对。”
陆衍越渐屏住呼吸：“……”
贺淼也叹气，“我就猜对一次。”
然后，所有的小孩子齐刷刷转眸看向陆衍，好似在看大英雄，救世主一般！
第一次接受这种来自小祖宗们团体殷切期盼目光的陆衍，隐隐觉得如果不答应，好像有些不好收场。
陆衍头疼，“那我试试？”
“好！”
欢呼声中，陆衍已经后悔了。
终于，陆衍知晓了祖宗们口中的好难是什么，也终于知晓了为什么之前在马车中会听到后面这辆马车中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尖叫声，遗憾声和唉声叹气的声音 —— 他们在玩，‘你比划我猜’的游戏！
比划的人是喻宝园，猜的人是小祖宗们。
第一轮开始。
喻宝园伸手，刚做了一个撸串的动作，陆衍淡声，“糖葫芦。”
喻宝园：“！！！”
“猜对了！”扶光欢呼！
他们之前就没才对过。
喻宝园看他。
第二轮，喻宝园又伸手，双手在身前合拢，然后做了一个往两边的姿势，陆衍轻声，“掰橘子。”
喻宝园：“……”
“哇！陆叔叔你又猜对了！”贺团团都惊呆了！
然后第三轮，“蹴鞠。”
喻宝园：“，，，”
第四轮：“浇花。”
喻宝园：“？？？”
第五轮：“扫地。”
然后第六轮，第七轮，第八轮，第九轮……一直到十五轮下来，宝贝们的起哄声中喻宝园直接凑到他近处，悄声道，“你是不是偷偷看了我的答题卡？”
宝贝们温声都跟着咯咯笑了起来，陆衍也罕见得跟着笑起来。
也因为陆衍笑，呵气如兰就在眼前，喻宝园才觉察自己离他很近。
陆衍温声，“那换你来。”
嗯？
喻宝园以为听错。
但宝贝们都听见了，“好呀好呀！”
“宝园猜！”
“哇~”
“二叔，你不能欺负宝园！”
“宝园一定可以赢，宝园最厉害了~”
面对宝贝们的欢呼声，喻宝园愣住：“！！！”
看着喻宝园的表情，陆衍再次笑出声来，这是继看到她上次描剑眉之后的头一次。
喻宝园：“……”
虽然不知道陆衍笑什么，但她以后还要在幼儿园中照顾这群小宝贝们，当然不能让小宝贝们觉得她会轻易退缩，小宝贝们以后也会有样学样，喻宝园心中唏嘘，还是应声，“你要准备一下吗？”
陆衍轻声，“不用。”
“哇~”宝贝们简直不要太兴奋，这远比他们自己玩游戏更精彩呀！
第一轮开始，陆衍笑了笑，先指了指青黛，然后指了指米宝，最后，两根食指合在一起。
扶光捂头，“太难了太难了！”
贺团团跟着起哄，“简直猜不到！”
青黛和贺淼都皱了皱眉头。
米宝荡着脚，“好像真的很难。”
喻宝园头疼。
哪里难……
青黛坐她左边，米宝坐她右边，两人中间——坐的是她！
喻宝园唏嘘，“喻宝园。”
“哦，真猜到了。”陆衍佯装诧异。
喻宝园想死的心都有了。
车里的宝贝们顿时爆发出阵阵尖叫声和欢呼声，小九隔着耳塞和耳套都能听见。
“哇~宝园好厉害！”
“我就说宝园肯定能猜到吧！”
“宝园猜宝园，太好玩了！”
“原来是宝园呀！”
喻宝园：“……”
“二叔，继续！”扶光催促。
“陆叔叔继续！”贺团团小朋友也跟着起哄，然后所有的小宝贝们都跟着起哄。
喻宝园看着陆衍，总觉得他还要出些奇奇怪怪的题目。
果真，陆衍这次又伸手，先是在头顶上比了比，然后在脸上撩了撩，然后低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那就是，已经比划完了的意思。
“啊！~二叔你比划的什么呀？”扶光一头雾水。
贺团团更是一脸懵。
“青黛，你看明白了吗？”米宝问起。
青黛笑着摇头。
米宝又问淼哥哥，贺淼也摇头，“太难了。”
喻宝园：“……”
喻宝园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看懂了，头上两只耳朵，再加脸上撩一撩的一边三根胡须，喻宝园轻声，“猫。”
小宝贝们瞪圆了眼睛，然后齐刷刷看向陆衍。
陆衍轻声笑道，“怎么这么聪明，喻宝园，猫。”
喻宝园皱眉，怎么越听，越觉得这几个词语放在一起，那么奇奇怪怪的，尤其是陆衍还笑着。
喻宝园：“……”
这次，小宝贝们还嚷着让陆衍继续出题，喻宝园也看向陆衍，陆衍笑了笑，“不出了，你们玩。”
“啊~”小祖宗们都接着叹息。
喻宝园又莫名看了陆衍一眼，他就让她猜了两个词，喻宝园，猫……
她才不信陆衍不是故意的。
但是无论宝贝们怎么央求，陆衍不玩了。
喻宝园越发肯定，陆衍就是特意的，不然也不会一直这么低眉笑着。
喻宝园：“……”
游戏环节结束，也快到京郊了。
宝园开始带着小宝贝们了解一下品茶前的尝试，比如，认识什么是茶叶，茶叶是生长在哪里的，也让宝贝们参与其中，于是有宝贝说土里的，有宝贝说生长在水里的，还有宝贝说生长在树上的，还有米宝觉得茶叶是生长在云朵上的。
等宝贝们发挥完想象，喻宝园从身后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纸页，开始和宝贝们说起茶叶的常识，譬如茶山，又比如，茶叶是需要炒制的，等等等等。就像一节在教师之外的团队讨论课，宝贝们既认真听着，也会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陆衍安静听着，不知为什么，越听越舒服，整个人如沐春风。
以前就觉得宝园对待小孩子耐性，也温柔。但是觉得那些耐性和温柔，像个姑娘家似的，怎么都多了些别扭在。
但眼下，不就是恰到好处，赏心悦目吗？
忽然间，他觉得小孩子也不是那么吵，同小孩子的相处也不是那么烦，小祖宗们也有很听话的时候……
反正，就是，一切都刚刚好。
他唇畔微微勾勒。
临下马车的时候，扶光问起，“二叔，那你喜欢喝什么茶？”
“白茶。”
喻宝园抬头看他，刚才，她才说了白茶……
她不知道陆衍是特意的还是真喜欢，但很快，不重要了，因为很快，主角就变成了眼前这群小宝贝们。
扶光笑起来，“我也喜欢喝白茶。”
米宝惊讶，“你喝过白茶吗?”
扶光学着小九环臂，“当然喝过，白茶可好喝了，我天天都喝白茶！”
贺团团也环臂，“我也是！”
陆衍心中轻嗤，一群小戏精！
……
就在这样叽叽喳喳，却又莫名和谐的氛围中，马车缓缓停下。
马车中的小宝贝们撩起帘栊，凑在一处，一起看向窗外。
这个场景好笑又有趣。
陆衍很少有同这么多孩子一处的时候，放在以往，都不敢想，但眼下，当五个脑袋齐齐看向马车窗外，齐声起哄“哇~”的时候，喻宝园也上前，跟着“哇”了一声，俨然同几个祖宗成了一体。
“哇，茶园！”
“我从来都没来过。”
“我好喜欢这里！”
“我明日还要来！”
下马车的时候，只有贺淼是安静的。
亭子，大东，大西和小九几人把几个孩子抱下了马车，几个孩子正兴奋得同亭子几人说着话。
陆衍先下了马车，马车有些高，原本应当置脚蹬的几个人抱孩子去了，陆衍伸手扶她，没说旁的。
喻宝园心中也跟着感叹，好古朴的苑子。
苑门口的牌匾，写着“不让尘”三个字，喻宝园看了看，忽然想，这会不是也是狡兔三窟中的一窟？
宝贝们都兴奋得不行，都认出是茶园，是因为别的府邸门口都放的石狮子镇宅，这处门口放的茶叶罐子。
宝贝们大开眼界。
很快，苑中来了人应接，“世子。”
陆衍点头，然后一群人跟着侍者入内。
宝贝们激动得乱跑，因为好多茶叶和晒制茶叶的工具，小宝贝们看得眼花缭乱，接应的侍者给宝贝们介绍着不同的工具是做什么的，也有扶光和贺团团之流乱跑的，亭子，小九，大东和大西盯紧了。
喻宝园和陆衍反倒走在最后。
“这里也是你的狡兔三窟吗？”喻宝园轻声问起。
陆衍看她。
喻宝园敛声，不问了。
如果真是，她又正好问起，多尴尬呀……
陆衍轻声道，“这里是‘不让尘’。”
喻宝园想起刚入内的时候，看到过牌匾上的‘不让尘’三个字。
‘不让尘’，喻宝园也轻声，“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陆衍转眸看她，她知道？
陆衍笑了笑，这种默契也好，旁的也好，都让他心中微动，温声道，“嗯。”
喻宝园感叹，“这个名字好。”
陆衍再次笑了笑。
喻宝园好奇，“你取的？”
“嗯。”陆衍点头。
陆衍看她，“你怎么知道？”
喻宝园轻声叹道，“猜的，感觉像你取的……”
“哦。”陆衍再次淡声，但眸间藏了清浅笑意在。
“这里，真不是狡兔三窟？”喻宝园还是好奇。
陆衍轻笑，“你真当整个京中都是狡兔的窟？”
喻宝园哑然：“……”
小祖宗们在前面闹腾着，陆衍继续同喻宝园并肩，也继续道，“如果这处苑子是我的，我会起世味苑。”
喻宝园近乎不加思忖，接道，“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陆衍眸间微滞。
脚下也不觉驻足，凝眸看了看她，然后才又继续往前，眸间笑意分明透着心中舒坦，也如清风动容。
不会点破，也不用点破。
她什么都知道。
这种感觉，好像早前从没有过的通透。
陆衍心中舒畅。
“好些了吗？”他忽然开口。
嗯？
喻宝园转眸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应声，她忽然反应过来，想起他给她的水囊中，装的是红糖姜水。
他知道她月事……然后今日天冷，他是特意给她的……
红糖姜水，正常人，尤其是男子，又不会随身备。
喻宝园支吾，“好，好些了。”
其实喻宝园也想不通陆衍为什么忽然会，但又好似想起，陆衍对女孩子大多有耐性，也温和照顾，譬如青黛，米宝，还有对椿萱也温和，同对小九，亭子，包括之前的她都全然不同……
陆衍应当是知晓她是女子，然后，她忽然想起那天小九来小楼的时候，桌上放了半杯没喝完的红糖姜水。
一定是陆衍猜到了……
好像没有别这更尴尬的事情，喻宝园缄默，陆衍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喻宝园余光偷偷打量他时，见他耳朵是红的。
喻宝园：“……”
陆衍？耳朵红了？？
喻宝园觉得看错，但又不好光明正大看他。
正好穿过前苑，到了偏厅，又有侍者迎上，拱手问候，“世子。”
正好给陆衍解围，陆衍颔首。
侍者恭敬道，“主上已经在等了，世子请。”
陆衍点头，然后又唤了声，“宝园。”
喻宝园抬眸看他，忽然想起之前觉得哪里怪怪的了——之前陆衍一直都唤的她喻宝园，但今日，陆衍一直唤的她宝园。
不是喻宝园……
喻宝园看他，他也看她。
每次看她的眼睛，他都想到昨晚，她伸手取下束发的玉簪，青丝墨发垂下，斜缀在肩处，说不出的动人妩-媚，还有梦里那双眼睛，旖旎而暧昧……
陆衍收回思绪，轻声道，“同长乐一处就好，我让人同长乐说起过了，听长乐安排。”
喻宝园会意，眼前的侍者就是长乐。
长乐也朝她拱手，“宝园公子。”
喻宝园也颔首致意。
长乐温声道，“世子吩咐过了，今日，我陪同宝园公子和各位公子小姐。”
“去吧。”陆衍温声。
虽然没见过长乐，除了小九，亭子几人到这处也没有再跟来。
而小九也明显站在了陆衍身后，应当要同陆衍一道。
陆衍这么说，喻宝园心中还是放心的，便也唤了几个小宝贝一道，跟在长乐身后。
陆衍远远看着他们去了苑中，才又沿着一侧的阶梯上了二楼。
小九也跟在他身后，等到二楼处，小九就停下，同早前就在的侍卫站在一处。
陆衍上前，长廊的一段是一处亭台。
亭台中坐着一个男子，同陆衍年纪相仿，眼睛处遮了纱布，但掩不住清逸与风华，温文尔雅，似玉石温厚。
陆衍很少笑，但看到他不同，“祈年。”
第105章 第105章 山不让尘，水不辞盈
第105章山不让尘, 水不辞盈
听到陆衍声音，对方也启颜，“可是知晓我周围常年冷清，所以今日特意带了群孩子来我这里热闹？”
“嗯。”陆衍温声。
涟烨（祈年）展颐。
陆衍也上前, 掀了衣摆落座。
对面清风朗月, 芝兰玉树,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这两个词。
“今日想喝什么茶？”再熟悉不过, 陆衍才会直接问起。
涟烨温声, “白茶吧。”
陆衍也笑了笑，他喜欢白茶，有人是迁就他。
陆衍唤了声，“连州。”
同小九一处的侍卫上前，恭敬拱手，“世子。”
陆衍淡声，“你们家殿下要喝白茶, 帮我拿煮茶的器皿来。”
安连州拱手，“是。”
安连州转身去取, 小九见他要走, 先忙跟上, “我同你一起去。”
虽然小九的语气很淡，但明显与旁人说话的时候不同。
人都有喜欢撵路的人。
就像扶光喜欢撵小九一样，小九喜欢跟着安连州。
安连州颔首，小九忽然笑起来, 跟着安连州身后就去了。
“是小九？”远处, 涟烨问起。
“嗯。”陆衍应道, “是他，听说安连州同你一道回来了, 他一定要来。”
涟烨笑起来，“小九喜欢和连州一起。”
“连州总带着他，小时候起，他就喜欢跟着连州，也只喜欢跟着连州，许久未见了，怕是有很多话要同连州说。”煮茶的器皿还在取，陆衍替他杯中倒温水。
水流的声音空灵而清淡，似是冬日里最治愈的声音，仿佛跟着心里都安静下来，又尤其是，对面坐的人。
两人随意说了些话，许久未见，既未见生疏，却也不曾像与商廷安一样穿一条裤子，而是风淡云轻中，不多不少，刚刚好，也如沐春风。
不多时，安连州和小九这处将煮茶的器皿取了回来。
“小九。”涟烨唤了声。
小九上前，“殿下。”
在涟烨跟前，小九少有的恭敬。
“长高了吗？”涟烨温和问起。
“高了。”小九认真道，“高了这么多！”
小九一面说，一面伸手比划，但又忽然想起四殿下看不见，又赶紧收手，怕他知晓。
涟烨却笑，“过来我这里。”
小九也罕见笑了笑，然后上前，也没有嘟嘴，或者环臂轻哼之类。
涟烨伸手，刚好不多不少摸到他额头处，小九没躲开，涟烨然后再往上，是差不多知道他身高了。
“高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挑食了？”涟烨一语中的。
小九愣了愣，轻嗯了一声。
陆衍想起前一段时日，小九一直跟着喻宝园和老太太在蓝城中，也想起昨晚在小楼的时候，喻宝园下厨，小□□卷残云，盘子都险些舔了，是不像早前一样，只吃点心，不吃饭菜……
祈年一语中。
陆衍笑了笑。
“去和连州玩吧。”涟烨嘱咐了声。
尽管他看不见，小九还是朝着他恭敬拱手，也行礼。
小九很少对人这么恭敬过，但对涟烨不同。
等小九跟着安连州离开，陆衍才打趣，“对我都没这么恭敬过。”
涟烨温声，“那是日-日都看着，不如我这个时常看不见的。”
陆衍轻嘶一声，“这么说也是。”
涟烨嘴角微微勾了勾，虽然看不见，却听陆衍道，“你说的都对……”
涟烨笑开。
陆衍已经伸手去取烧水的水壶，一面道，“我也很久没有煮过茶了，今日正好借你的地方一用。”
“那我有口福了。”
“给四殿下煮茶，是臣下的荣幸。”
明知他特意胡诌，涟烨也只笑了笑，没戳穿。
等水烧沸还要些时日，原本煮茶就是说话的时间，陆衍看了看他，随意般问起，“这些时日在淮阳还好？”
这一趟去了一年左右了……
陆衍看了看他，继续用另一个水壶烧水，准备清洗茶具。
涟烨应道，“先祖的坟塚在淮阳，那处人少，也清净，也洗涤心灵……”
西秦皇室先祖的坟塚不在皇陵，是有原因的。
很多年前，华帝膝下无子，从宗亲中挑选继承人，最后选了当时的宗亲，淮阳郡王的女儿即位。
按辈分，淮阳郡王的女儿是华帝的远房侄女，也应当唤华帝一声姑姑，但因为承袭的是华帝的皇位，所以即便女儿日后即位，淮阳郡王死后却未入皇陵，而是葬在淮阳。
这就是为何涟烨身为皇子，却会去淮阳，替先祖守陵一年一说。
西秦一直有女帝传统，自华帝起，西秦经历了三代女君，但淮阳这处的先祖陵墓一直都有皇室中的子弟轮流祭奠和守陵。
都是历代之前的事了……
涟烨就是刚从淮阳回来。
“淮阳那处不清冷吗？”陆衍是担心他。
他轻轻笑了笑，如实道，“怎么会？原本我身边的朋友也不多，去到何处都一样。倒是会想起你，若是有你在，这清冷里倒也能多出一丝乐趣。”
陆衍也跟着笑起来，不由看他。
涟烨从懂事起就双目失明，他也记不得早前是不是看见过，也对看得见，看不见没有太多执念。
反倒因为看不见，所以与西秦的皇位没有太大关系。
一个看不见的皇子，不会有皇位之争，也少利益纠葛。
说好听了，是自在。
说不好听，朝中惯来多见风使舵，仗势欺人之徒，有时，涟烨一个争不了皇位的皇子，在旁人眼中，连陆衍这样的平远王世子都不如。
陆衍心知肚明，但没戳穿。
“你呢，这一年如何？”涟烨也问起。
正好水沸，陆衍拎起浇在茶具上，悠悠道，“容我想想。”
涟烨唇畔微微勾起，忽然道，“修颐，你今日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陆衍眸间笑意。
涟烨轻声，“笑声。”
陆衍愣住，抬眸看他。
涟烨继续，“我虽然看不见，但对你的声音熟悉，听得出不一样。修颐，你有高兴的事。”
陆衍笑了笑，不置可否。
正好水沸，陆衍开始煮茶，余光正好从二楼亭台处瞥到楼下苑落中，长乐带着喻宝园和一群小祖宗在看制茶和筛查的工具，茶叶的工序等等，小祖宗们在一处，听得认真，也时常就跟着“哇”的一声起哄，很热闹，也很温馨，就似冬日里的暖阳，不骄不躁，却刚好够驱散寒意。
他余光也看到她。
她一直在几个孩子中间，当他们有听不懂的时候，她会帮着长乐一起给几个小宝贝们解释。
因为要同他们目光平齐，所以几乎都是蹲着的，时间很长，有时蹲不住了会换腿，或者起身站一会儿。更多的时间，是同他们一处，也会拿起茶叶，在阳光下打量。
宝贝们都很认真的围过来，同她一起，朝着太阳光的方向仔细打量茶叶。
刚才长乐说的几种茶叶的不同，也会在宝园的演示中加深印象，当然，最无可避免的，就是一群小宝贝们在一处的时候，无限叠加的十万个为什么。
长乐彬彬有礼，也温和儒雅，但是面对有时几个孩子的问题，有且不知如何应声，但又喻宝园在一侧，就是很好的补充，相形益彰。长乐也慢慢同喻宝园熟悉起来，虽然过往如果，并不知晓，但长乐也隐约知晓一群孩子为什么会喜欢喻宝园的缘故了。
她比旁人都更耐性同几个小孩子解释着，即便有时候是特意问些搞怪的问题，她也没有对他们的想象力加以限制，而是能很好得引导回来。
长乐也喜欢和她一处。
……
陆衍收回目光，嘴角轻抿，继续煮茶。
“许久没听殿下抚琴了。”陆衍今日有兴致。
涟烨笑了笑，唤侍从取了琴来。
很快，琴声从二楼亭台处传来。
正在听长乐说着茶叶，觉得茶叶好厉害的小宝贝们倒没怎么察觉。
但宝园是听到琴声了，不由转身，朝着身后稍远处，二楼那处亭台楼阁看去。
她个头不太够，正在抚琴的那人坐得稍远，她其实看不清。
但更近些的靛青色侧影她却是认得的，是陆衍，而且，是在煮茶。
小宝贝们正好奇得凑在一处讨论管子里的茶叶，长乐上前，同宝园道，“抚琴的人是殿下。”
殿下？
喻宝园眸间意外。
长乐也意外，“世子没同宝园公子说起吗？这处是四殿下在京郊的茶园？”
长乐以为她知晓。
喻宝园木讷点头，她，确实没听陆衍说起过这件事。
长乐笑了笑，温声道，“世子与殿下都喜欢饮茶，在京中的时候，有空会来这处‘不让尘’，但这次，还是头一次，世子带了旁人来。”
喻宝园忽然会意，长乐口中的旁人，既包括她，也包括跟前的小祖宗们。
“原来如此。”喻宝园算清楚来龙去脉了，这是四殿下的地方，那陆衍同四殿下应当很交好。
但，再交好，怎么会让她把课外活动的场地搬到一个皇子的私人茶苑里来……
喻宝园心中唏嘘。
“我们继续。”长乐说完，喻宝园颔首，转身前，又看了看二楼亭台处的两道身影。
一个白衣似枝头傲雪，一个靛青如远处苍松，相映益彰。
陆衍对不喜欢的人，连敷衍都没有。
能与陆衍在一处煮茶的，定然是陆衍的知交。
这处‘不让尘’还是陆衍取的。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陆衍一定待对方如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
苑中的观察结束，长乐领宝贝们到了屋中，“接下来就是煮茶了。”
“哇~”宝贝们头一次坐在茶桌两侧，乖且听话得看向长乐，等不及了！！！
第106章 第106章 围炉煮茶哟
第106章围炉煮茶哟
所有的宝宝们坐在一起, 当然有乖巧的，也有熊的。
但对有的小宝贝来说，不熊就不是小宝贝的属性了。
譬如，贺团团。
所以贺团团坐在宝园身侧。
这处煮茶的是方桌。
长乐在方桌一侧, 喻宝园带着小宝贝们坐在长乐的左右两侧的, 能很清楚看到长乐煮茶的细节。
“煮茶用的都是山泉水, 先将山泉水烧至沸腾。”长乐的指尖修长, 骨骼分明, 这样的手煮茶很好看，也让人赏心悦目。
“什么叫山泉水？”宝贝们已经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
“山泉水就是取自山中的泉水，会更清澈，且有清甜味。”刚开始，长乐还能招架得住，也没料得，这只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开端。
“我可以现在先就喝一口吗？”贺团团好奇。
“不可以。”长乐莞尔, “山泉水寒凉，眼下又是寒冬腊月, 小公子不能直饮山泉水。”
长乐一面应声, 一面又取了另一个水壶煮上了水。
“嚯, 为什么有两个壶。”扶光好奇。
“一壶煮茶，一壶洗茶具。”长乐应声。
“为什么要洗茶具？”米宝眨了眨眼。
长乐不由笑了笑，到眼下，好像慢慢习惯了十万个为什么的节奏, 长乐温和应声, “因为茶具上有浮尘, 所以以沸水去浮尘。”
青黛温声，“什么是浮尘？”
“额……”才刚开始习惯十万个为什么节奏的长乐, 有些渐渐招架不住，不是难回答的缘故，而是，难以小孩子能理解的词汇回答的缘故。文雅如长乐，微微低了低头，眸间微敛，想着怎么解释浮尘好。
喻宝园正欲解围，一侧的贺团团环臂，得意开口，“我知道呀！”
顿时，青黛，扶光，米宝都朝贺团团投来崇拜的目光，虽然贺淼清冷了些，但也好奇看向贺团团。
“团团哥哥，你连浮尘都知道？”米宝惊喜。
万众瞩目之下，贺团团小朋友很受用，“我当然知道！浮尘，就是一种很好吃的东西，就像糖！”
“哇~”宝贝们的脑洞打开，青黛，扶光和米宝脑海里顿时已经开始想象出各式各样糖果从眼前飘过的模样。
贺淼：“……”
虽然他不知道浮尘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糖果。
可青黛，扶光和米宝几人都深信不疑，而且明显陷入了对糖果的想象中，尤其是扶光，都吞口水了！
儒雅如长乐也愣住。
喻宝园头疼，连忙伸手摸了摸贺团团的头，“贺团团小朋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长乐回过神来，低头笑起来。
青黛看向宝园，“宝园，你为什么要学小兔子吃萝卜？”
喻宝园：“……”
贺团团补充，“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呀~”
青黛和贺团团笑开，其他的宝贝们也跟着笑开，就连喻宝园和长乐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按同宝贝们在一处，会随机进入十万个为什么的无限不循环场景，但欢乐也更多呀！
总归，宝贝们连自己刚才问的什么问题也都忘了，在嘻嘻哈哈的气氛中继续同长乐一起煮茶。
问题还在继续，但欢乐也在继续着，也由得如此，时间过得很快。
“水好了！”扶光一直在观察。
第一壶水已经你烧着沸腾。
宝贝们期待的目光中，长乐用纱布握住水壶把手，干净，轻盈，小心得将壶拎起，均匀而优雅得浇在茶洗上，将茶洗中的茶杯、闻香杯等都浇过一遍。
“哇~”
听着流水声，看着滚滚热气，也看着长乐行云流水的动作，宝贝们都被吸引。然后，又看长乐一手拎着衣袖，一手拿着竹夹夹起茶杯和闻香杯等在茶洗中翻动清洗。
满满的仪式感，让宝贝们对饮茶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也都看地份外认真，就连贺团团也目不转睛。
能亲眼看见，在真实感受到中的认知和体验，对小宝贝们来说，是最直接的。
贺淼和青黛看得尤其认真，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注意力近乎没有被旁的东西吸引过。虽然米宝，扶光和贺团团不像贺淼和青黛那么喜欢，但也看得非常认真。
这次课外活动和幼儿园中的课程不一样，但真的很有趣！
等长乐这处的茶具洗好，另一壶水也沸腾了。
“哇~”
“另一壶水也好了！”
宝贝们纷纷出声提醒，怕长乐没注意。
这次，长乐并没有用纱布裹着把手，将水壶拎起来，而是拿起另一块亚麻制的布料，然后将水壶的壶盖揭开，同时提醒了小宝贝们一声，“小心烫。”
宝贝们听得很用心，听到长乐说小心，都纷纷往后面躲开。
此间场景让长乐忍不住笑起来。
喻宝园也跟着起来，都是小人精~
长乐放下壶盖，伸手去取一侧的茶则，再用茶则将茶叶舀入茶壶中，茶则很细，所以动作便优雅。
扶光小宝贝已经在比照着长乐的动作，自己拎起袖子，然后佯装自己在舀茶叶。
“我可以试试吗？”青黛看向长乐。
长乐笑了笑，“青黛小姐来。”
宝贝们羡慕得看向青黛，长乐起身，让青黛到了他方才的位置上，然后陪着青黛一道，取茶叶，放茶叶。
其实动作简单，但关键在于取量和时候的把握，长乐耐性教着，也要注意她不会被茶壶烫伤。
当青黛完成了这些工序后，“哇~”宝贝们再次欢呼起来，然后迫不及待等着下一步了。
青黛也笑着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宝贝们都很想尝试，长乐安抚，“各位公子小姐稍安勿躁，稍后都有尝试。”
宝贝们顿时欢呼起来。
“水有三沸。一沸，如鱼目，微有声；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乃三沸。三沸以上则水老，老则不可食。”（摘自《茶经》，引用）
“什，什么意思呀？”贺团团懵住。
贺团团都在提问题，说明是真的有在认真听着。
喻宝园笑道，“就是告诉我们，一般来说，煮茶会煮至三沸，每次沸腾都有不同。第一次沸腾，要在茶水像鱼目一样的时候舀出，是微微有声响的……”
喻宝园说着，宝贝们认真听着。
*
二楼亭台处，陆衍和涟烨饮茶。
“这趟怎么会忽然回京？”陆衍一面伸手，指尖将茶杯推至他跟前，是很熟悉他的动作，所以他伸手的时候，才会刚好够上。
涟烨一面端起茶盏，一面应道，“我不知道京中.出了何事，但父皇让我入京。半途才听说秦朝晖身死。”
天家到底谨慎。
这个时候，总不能只落祈年一人在外。
“回京便回京吧，正好，是石然复诊的时间。当初所有人都说这双眼睛医治不好，只有他坚持，所以我想试试。”
陆衍见他杯盏送至唇边，又停下来，温声道，“我想看看你说的，桃溪柳陌，落日熔金是什么模样……”
陆衍笑了笑，“那你一定得看看。”
涟烨这才轻抿一口，很快，唇角微微勾起，半袖茶香里，没说什么胜过说了许多。
“你找天家说起，日后都留在淮阳守陵？”陆衍问起。
涟烨不隐瞒，“淮阳清净，父皇也答应了。”
陆衍也端起茶盏，轻声道，“未必非要留在淮阳。”
涟烨道，“京中是是非之地，不想卷入是非，尽早脱身。”
陆衍听出弦外之音，“有人找你了？”
陆衍点破。
涟烨没应声。
陆衍沉声，“这个时候找你的，都没安好心。”
涟烨颔首。
关心则乱，祈年不会连这些都不知晓，陆衍放下心来，继续道，“你看，既然你在淮阳也避免不了，还不如留在京中。”
至少，在京中还能相互照应。
“在京中，一两知己足矣。”涟烨放下茶盏，“你有你的事，我在淮阳也清净自在。”
陆衍看他。
他笑了笑，感叹道，“你煮的茶，都快赶得上燕韩了。”
陆衍知晓他是特意移开话题的，陆衍淡声，“祈年……”
涟烨应道，“我双目失明多年，什么都看不见，也与谁无争，朝中这些明争暗斗还到不了我这里，宽心。”
涟烨言罢，又轻声叹道，“比起皇兄，我好多了，至少，不用寄人篱下。”
陆衍淡声，“你怎么知道他是寄人篱下，不是另有目的？”
涟烨迟疑。
陆衍继续，“除了没有东宫这个身份，二殿下集万千荣耀与一身，天之骄子，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替你去燕韩？西秦和燕韩关系向来微妙，自联姻之后关系密切数百年，但百年已过，早就不复从前。到如今羌亚和巴尔对西秦虎视眈眈，西秦为了巩固和燕韩已然微妙的关系，在秦朝晖的力荐下，双方互遣皇子。燕韩这一辈子嗣单薄，就燕韩天子一根独苗，且膝下无子。这次送来西秦的，是养在先帝名下的昀王，是天子的堂弟；原本，殿下是要去燕韩的，但二殿下主动代替了殿下，殿下会觉得他没有目的吗？”
涟烨沉默。
陆衍接着道，“如今秦朝晖暴毙，燕韩与西秦两国之间的关系就如同悬在一根琴弦上。琴弦上的人不仅有东宫，还有二殿下。郭立阳怎么会在蓝城一带无缘无故骑兵？他是恃才傲物，眼中无人，但他不傻，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上，老爷子这么看重他，他何必自毁前程？皇位这场博弈，人人都想赢，但还有人，想赢得更多，东宫就是。殿下不争，旁人未必就会绕过殿下，这盘棋里，都各怀心思，殿下怎么知道旁人不会假手于殿下？”
陆衍说完，涟烨沉声，“是我想简单了，总想着避开就是，但旁人总牵着你走。”
陆衍原本也不该提这些事的，只是方才听说有人去淮阳寻过他，所以警惕。
“不提朝事了。”涟烨笑了笑，“明日，陪我一趟。”
话音未落，陆衍应好。
涟烨笑了起来。
陆衍也抿唇，“年年都去，怎么不寻时候表明心迹？”
涟烨笑而不语。
……
又说了些时候的话，差不多时辰了，两人都起身，漫步下了阶梯。
这处涟烨已经很熟悉了，又有陆衍在，没什么危险。
“后日是太尉夫人的生辰，你去吗？”涟烨问起。
“去。”
涟卿意外，“不是最不喜欢去这种场合？”
陆衍也不隐瞒，“老爷子有安排，不得不去。”
陆衍说完，想起傅叔说起喻宝园的事，老爷子如果打定了主意，与其野蛮生长，不如他照看着。
太尉夫人生辰，大半个京中都会去，即便刘太尉不会为难宝园，喻宝园也是个人精，但明日什么人都有，譬如邵温澜之流，谨慎为好。
思绪间，两人并肩，继续下着阶梯。
“修颐。”
“嗯？”
涟烨笑着问起，“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陆衍微顿，很快笑了笑，“哪句话听出来的？”
涟烨笑道，“哪句话都听得出来。”
陆衍没应声，涟烨叹道，“譬如这句。”
“我不没说话吗？”陆衍看他。
“嗯。”涟烨一语冲破。
不知为何，陆衍轻声，“就是觉得，有些特别……”
“哦，特别，那就是上心了。”涟烨再次点破。
话音刚落，对面暖亭中小宝贝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顿时让这清冷的苑中多了说不清的暖意和热闹。
陆衍远远看去，正好见到几个孩子围在暖亭中，喻宝园在几个孩子中间，应当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间。
而事实确实也是。
之前，在屋中的时候，长乐将茶杯放在每个人跟前，“各位小公子，小姐，可以先闻茶香，再品茶。”
贺团团的乖乖狗鼻子先杵上，“哦，我闻到了，是一种，是第一种……”
贺团团小朋友忽然词穷，贫瘠的词汇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味道。
“是什么呀？”
贺团团脸色微微涨红，“就是，就像是……”
看贺团团半晌说不出来，米宝和扶光都咯咯咯笑起来，贺团团急得，脱口而出，“就是和橘子不一样的香味。”
一听就是喜欢吃橘子的！
喻宝园笑起来。
她明白了团团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和橘子不一样的味道，但是形容不出来，宝园笑道引导，“橘子是清甜，这个呢？”
“额。”贺团团尽量形容着，“这个，很淡，没有甜味，不甜，很淡。对！淡香，清香味！”
宝园赞许，“清香，这个词用得好。”
“哇，团团好厉害~”青黛看他，“你连清香都会！”
贺团团挠头，“我听起陆叔叔说起过。”
宝贝们嘻嘻笑起来，而一侧，扶光已经偷偷先喝了一口，然后皱眉，“不好喝，太不好喝了。”
米宝刚才就在仔细观察，扶光说完，米宝也道，“它的颜色，好奇怪。”
“我还以为很好喝。”扶光感叹，“二叔天天都喝这个！”
青黛看向宝园，“宝园，你喜欢吗？”
“喜欢。”宝园点头。
长乐也笑，“茶有不同的味道，也有不同的煮法，各位公子，小姐稍等。”
长乐很快开始了另一壶煮茶。
贺团团惊喜，“有橘子！”
“哇~”宝贝们又围上来，原来煮茶还可以放橘子，真的有橘子！
这对宝贝们来说，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回煮茶，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端经历！而且，一起围在长乐身边，总有说不完的话，觉得长乐就像有一个百宝箱，什么都变出来！
等新的茶煮出来，光是闻闻就有橘子香气。
宝贝们惊喜不已。
“我简直太喜欢这个味道了！”贺团团朗声宣布。
“我要天天都喝茶。”青黛也宣布。
“我也要。”米宝看着青黛。
“我当然也要！我要每天喝很多很多茶！”扶光也大声宣布着。
只有贺淼在安静喝着，觉得很好喝，眸间都是笑意。
他也是第一次喝到橘子味道的茶，好好喝。
“宝贝们，我们是不是该谢谢长乐？”宝园蹲下，认真提醒。
小宝们都忽然反应过来，然后看着长乐，用各自的声线配合情绪，有尖叫的，有欢呼的，有轻声的，有欢喜的，也有搞怪的，“谢谢长乐！”
长乐忍不住笑。
这应当是这处‘不让尘’最热闹，也最多欢声笑语的一天。
长乐也耳濡目染，同喻宝园一样，蹲下，与眼前的小宝贝们齐高，“马上是围炉煮茶，请各位公子小姐随长乐一道移步。”
宝贝们蹦蹦跳跳跟着长乐一道往苑中的暖亭去，围炉煮茶，这简直是太新鲜的东西了！
而且是在暖亭里！
每换一种品茶方式就会对应换一个煮茶的地方，这本身就充满了新鲜感和仪式感，又尤其是在刚才的橘子茶之后，宝贝们对围炉煮茶的期待和暖亭中的氛围都顿时被推到了最高处。
“哇~！”
看着暖亭中小炭炉，炭炉上放着铁丝网，铁丝网上除了一盏茶壶，还堆放着小橘子和其他的水果，竟然是在炭炉上煮茶的同时，在烤橘子，这种新奇又愉悦的体验，让围着炭炉坐在一处的宝贝们觉得乐趣无穷。
“我可太太太喜欢了围炉煮茶了！”
“烤过的橘子好好吃~”
“围炉煮茶好有意思~”
“宝园宝园，幼儿园里也可以有围炉煮茶吗？”
“可以吗可以吗？”
这次，就连贺淼都眼巴巴看向宝园，眼中写满了期望。
“让我想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要先同世子说好。”
喻宝园笑着应声，她也没想到小宝贝们这么喜欢，放幼儿园也可以，但要注意安全；不放幼儿园也可以，如果能每隔一段时间带小宝贝们去，也是可以的。
可小宝贝们明显不这么想，扶光欢喜道，“我同二叔说！”
“我也要告诉陆叔叔！”贺团团小朋友对围炉煮茶的喜欢已经超过了对陆叔叔的恐惧。
只是言罢，就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同我说什么？”
小宝贝们一愣，喻宝园也愣住，转头正好见到陆衍上前。
就安静了这么一瞬，整个暖亭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声音，“二叔！我们也要围炉煮茶！”
“陆叔叔，围炉煮茶！”
小宝贝们同一时间围上陆衍，叽叽喳喳的声音比三千只鸭子还要闹腾。
陆衍记忆中也好像还从未受过这么高的‘礼遇’，被一群小祖宗们团团围住，饶是沉稳如陆衍都被突然涌上的一堆小祖宗吓了一跳：“……”
喻宝园忍俊。
终于，长乐说清楚了围炉煮茶的来龙去脉，陆衍这才看向喻宝园，温声道，“你拿主意就好，我听你的。”
涟烨微讶，不由转向陆衍，只是涟烨眼睛上蒙着白布，旁人看不清神色。
这群小孩子里，就贺淼刚才愣了愣，等安静下来，贺淼才朝涟烨恭敬拱手，“四殿下。”
贺淼在几个孩子中年龄最大，贺淼是认识四殿下的，其余几个小宝贝都没怎么见过，或是太小了，见过了也没记住。
陆衍也朝几人道，“见到四殿下，不行礼吗？”
小宝贝们七嘴八舌唤着，“殿下。”
涟烨不由笑起来，“都是谁家的孩子？”
永远是扶光先来，“我是二叔家的！”
涟烨一听就笑开。
陆衍头疼。
喻宝园也不由掩袖笑起来。
“二叔家的……哦，那你是小扶光？”涟烨温声。
“呀，殿下知道？”扶光惊喜。
涟烨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还知道青黛。”
听到点名，青黛也乖巧上前，朝着涟烨福了福身，“青黛见过四殿下。”
涟烨温声，“你就是青黛？”
青黛轻嗯一声。
涟烨笑道，“我时常听你们二叔说起你们，今日终于见到了，喜欢这里吗？”
扶光和青黛忙不迭点头，“喜欢！”
“喜欢，那日后常来。”涟烨邀请，宝贝们都再次欢呼起来。
到了米宝这处，米宝好奇眨了眨眼睛，“四殿下，你是眼睛看不见吗？”
宝园提醒，“米宝……”
涟烨笑道，“童言无忌，不妨事的。”
涟烨又朝米宝道，“我眼睛看不见，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喻宝园不由看向涟烨，他虽然看不见，对小孩子却没有一丝阴沉，而是阳光和暖意……
米宝笑道，“我叫米宝。”
“米宝？”涟烨想了想，没有印象，涟烨温和，“我记住了。”
最后是贺团团，“殿下，我叫团团，我和米宝，我们爹爹是国子监的贺清风。”
涟烨对上了，温声道，“原来是贺清风贺小大人家的公子和千金。”
米宝和团团都应声。
喻宝园一直看着他，这个人好温和，不是言辞里的温和，而在言行举止，和举手投足间，都清澈如一汪清泉。
涟烨也转向她，“那这位是？”
喻宝园回过神来，“喻宝园见过殿下。”
“喻宝园？”涟烨重复了一声，然后似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委婉笑道，“好特别的名字。”
陆衍看他：“……”
第107章 第107章 如临大敌
第107章如临大敌
陆衍握拳轻咳两声, 他才说完有人特别。
他知晓祈年是特意的……
陆衍轻声道，“宝园在王府帮忙照看这些孩子，今日来‘不让尘’，是因为这些小孩子要学习饮茶。”
涟烨温声道, “还有这么好玩的功课？”
喻宝园还没应声。
小宝贝们就开始代劳了。
扶光：“幼儿园的功课都可好玩了！”
米宝：“我们还做过树叶头环呢！”
青黛：“还洗过自己吃的蔬菜！”
贺团团：“我们还会在沙坑里滚来滚去！建造城堡！”
贺淼微笑。
陆衍：“……”
好像听起来是挺好玩的。
难怪一个个都喜欢。
涟烨笑起来, 原本是问喻宝园的, 没想到小宝贝们打开了话匣子, 涟烨温声, “那你们喜欢这里吗？”
青黛：“嗯，喜欢。”
米宝：“当然喜欢！”
扶光：“喜欢喜欢喜欢了！！”
贺团团：“非常非常喜欢！！”
贺淼：“喜欢。”
小宝贝们异口同声，有的双手背在身后，有的站得笔直，有的眨眼看着对方，有的就在原地直接蹦蹦跳跳起来，然后有一个蹦蹦跳跳, 紧接着所有的孩子都跟着蹦蹦跳跳，童声童趣, 热闹得让人不由嘴角上扬。
换作早前, 陆衍一定觉得吵, 但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以来渐渐习惯了。
也许是看着青黛和扶光在一群小孩子中蹦蹦跳跳的欢喜模样，想起早前刚回府中，扶光不敢说话，牵着管事妈妈的手, 到眼下, 一个劲儿蹦着跳着“喜欢喜欢喜欢”；也想起青黛怕生, 同谁都不敢说话，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身边的管事妈妈, 从刚开始小心翼翼得慢慢同宝园熟悉，到眼下，双手背在身后，虽然不像扶光一样一直在蹦蹦跳跳，释放天性，却眼中却清亮有光，自信也勇敢……
陆衍唇畔微微勾起，这是他希望看到的青黛和扶光，也是他希望老爷子看到的青黛与扶光的模样。
陆衍还想起今日在马车中与小祖宗们一处的经历，其实不止是聒噪，当你同喻宝园一样，全然融入他们的时候，会发现，他们很愿意有你的参与，也愿意和你一起游戏，分享他们在游戏中的乐趣，也会，忽然拥抱你，冷不丁说上一句最喜欢‘二叔’，‘二叔’是世上最好的二叔……
陆衍觉得好像慢慢习惯了身边的这种变化，从聒噪到暖意，有温度的变化……
正好长乐上前，“各位公子，小姐，果子烤好了。”
长乐这句话说完，小宝贝们想起了心心念念的围炉煮茶，还有围着茶壶周围烤着的果子。
“宝园，果子要好啦~”贺团团伸手扯了扯喻宝园的衣袖。
几个小祖宗都眼巴巴看向喻宝园的模样，陆衍好气好笑。
“世子要一起吗？”喻宝园一面被宝贝们牵着，一面回头看向陆衍。
长乐微讶，估计，宝园公子会被世子怼。
世子一向喜欢清净，不喜欢小孩子太吵。
他和安连州一直跟在四殿下身侧，四殿下同世子走得近，所以他和安连州都知晓世子不喜欢热闹。
但出乎长乐意料的是，陆衍竟然温和颔首，也转向一侧的涟烨，“好久没有魏围炉煮茶了，一起？”
涟烨点头，“好。”
长乐诧异眨了眨眼，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在暖亭中的炭炉边又多置了两张凳子。
果子要烤好了！这在小宝贝们眼中是头等大事！
先前就守了好久，眼下，一双双眼睛都这么直勾勾得看着炉子上，虽然有托腮看着的，有做得端端正正，也有身子向前倾斜，随时要伸爪子的，陆衍心中顿时又涌上了几分好笑。
小孩子们都在同宝园叽叽喳喳说着话，话题都是同铁丝网上的水果、红薯和玉米有关。三千只小鸭子，叽叽喳喳问着十万个为什么，然后喻宝园耐性回答着十万个为什么。
陆衍和涟烨也一边饮茶，一边说话，还一边听着，到后来的，听到扶光问喻宝园为什么橘子里面都是一瓣一瓣，但梨就是一整只，喻宝园回答，因为橘子妈妈是一瓣一瓣，梨的妈妈是一整只时，涟烨都不由轻笑一声，只是笑声湮没在宝贝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就身侧的陆衍听见。
“笑什么？”陆衍也低声问起。
涟烨轻叹，“是很特别……”
陆衍：“……”
陆衍也跟着低眉笑了笑，捧着茶杯，却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围炉煮茶，身边又都是小祖宗们叽叽喳喳声音的缘故，陆衍觉得头一次身边都了烟火气。
对，就是书上说的，热闹的烟火气。
暖亭顶差点被掀翻，出现在烤果子正式烤好的时候！
“哇！！！！！！”
要知道，这在宝贝们眼中，烤果子才是围炉煮茶的精髓啊！
涟烨看不见，所以突然听到暖亭中似爆炸一样的声音的时，捧着茶杯的涟烨吓了一跳，茶杯都险些没捧稳。
陆衍忍俊。
很快，涟烨也回过神来，两人都不由跟着暖亭中的小祖宗们一道笑起来。无怪乎旁的，这气氛太容易感染人，也恍然觉得今日，‘不让尘’仿佛是另一处‘不让尘’。
陆衍看向一侧，喻宝园是最忙碌的。
“小心烫。”
但话音未落，贺团团哎哟一声，烫到嘴皮了。
宝园赶紧让他喝凉水。
另一处，从来没有自己剥过橘子的米宝，决定第一次自己剥橘子，然后连着橘子皮一起吃了下去，喻宝园赶紧上前帮忙。
贺淼算好的，不用太多留意。
青黛开心得捧着烤好的红薯，觉得很甜！
倒是扶光这处，陆衍才伸手拿起铁丝网上烤好的橘子，扶光就眼巴巴看向他，“二叔，你不能吃那个橘子……”
陆衍：“……”
陆衍的手悬在半空中，落下去也不是，收回来又不符合他的性子，于是就这么落也不好，收也不好得悬在半空中。
“为什么？”陆衍淡声。
扶光眨了眨眼睛，委屈道，“那是宝园的，宝园还没吃呢！”
陆衍：“……”
哦，原来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我也没吃。”陆衍又要伸手，但一侧，青黛也看向他，“二叔，你不能拿，那是宝园的橘子。”
青黛说完，所有的小祖宗们都纷纷转过头来，包括喻宝园本人和长乐。
众目睽睽之下，陆衍觉得他就像一个偷橘子的贼，被当场抓住，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得看向他。
米宝眼看着眼圈就红了，“陆叔叔，你怎么能拿宝园的橘子呢？这可是宝园的橘子。”
贺团团平日里最怕他，眼下也急了，“陆叔叔，你不能拿宝园的橘子！那个橘子是宝园的！”
贺淼也皱眉，但没好意思说旁的，就欲言又止，又略带复杂语气得唤了声，“陆叔叔……”
陆衍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他就是特意偷拿喻宝园的橘子的，还被一堆祖宗抓了个现行！
陆衍不由看向喻宝园。
喻宝园：“……”
*
最后，喻宝园在陆衍的注视下，心惊肉跳吃完了那枚橘子。
一边吃，一边偷偷看陆衍，心里有种虎口夺食的错觉。
傲娇鹿在继鹿，狮子，狮子之后，又在喻宝园脑海里莫名多幻化出了一层“老虎”的形象，然后她掰开了老虎的嘴里，从老虎的嘴里拿出了那枚橘子……
这个过程简直惊心动魄。
喻宝园正脑补着，忽然听到陆衍问她，“想什么？”
喻宝园吓得一抖，“没，没什么呀……”
陆衍笃定一定以及肯定，喻宝园脑子里又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还和他有关……
“我去看看米宝。”喻宝园赶紧去照看其他小宝贝吃水果。
长乐也端了烤好的水果上前，给涟烨和陆衍。
宝园在一侧陪着小祖宗们，长乐轻声说起，“方才那个橘子是最大的，几位公子和小姐讨论了一圈，说谁吃那个橘子，最后一致决定谁都不拿那个橘子，把那个橘子偷偷留给宝园公子。所以，每个人都忍住了，没有伸手拿，但方才看到世子拿了橘子，几位公子和小姐就着急了。”
陆衍：“……”
陆衍总算知晓原因了。
涟烨也再次笑出声。
陆衍头疼，只是一面同涟烨说话，一面，目光还会落在喻宝园身上。看着她温和蹲下，同宝贝们耐性说着话，也看着小祖宗们很喜欢同她一起相处的模样，他忽然想，她换回女装同小祖宗们一处应当是什么模样？
陆衍端起杯盏，轻抿一口，脑海中又浮现出昨晚，她同他一处时，伸手摘下玉簪，青丝墨发垂下时的那一抹动容。
陆衍眸间微顿，又抬眸看了她一眼，没再出声。
很快，一侧的铜壶滴漏响起，陆衍看了看苑中的日晷，差不多到时辰了该回去了，小九还没回来。
*
‘不让尘’的后苑中，小九将软剑收回腰间。
安连州也收收剑入鞘，“小九，进步好快。”
是赞许。
小九轻嗯一声，然后环臂，轻声嘀咕道，“不然怎么撵得上你？”
“撵上我？”安连州笑着上前，“那你得再努力些，不然，鸿沟有些大呀……”
小九这才别过头去，轻哼一声。
又是一幅小孩子模样。
安连州低头理了理剑穗子，笑而不语，正好听到一侧的铜壶滴漏，知晓到时辰了，“该走了。”
安连州提醒，小九才反应过来。
怎么同连州哥哥在一处，时间就过得这么快！
小九同安连州一道从后苑的阶梯处下来，两人并肩着，小九轻叹，“小心了，下次，说不定我就赢你了。”
“哦，好，我等着小九。”安连州唇畔微微牵了牵。
小九很少笑了，但眼下听完，又嘻嘻笑起来。
安连州也转眸看他。
很少有人能像安连州这样，伸手，摸了摸小九的头。
小九也没恼。
而是抬头看他，“连州哥哥，我很快就长到你那么高了。”
安连州还是那句话，“好，我等着。”
小九笑开。
稍许，小九才又问起，“连州哥哥，你这次，会一直留在京中吗？”
“不会很久。”
“那以后呢？”小九看他。
“去淮阳，我要同殿下一道。”安连州温声。
“那日后我同世子告假，去淮阳看你。”小九说起。
安连州笑道，“你也可以等世子去淮阳看殿下的时候一道去。”
小九嘟嘴，世子总忙，不一定总有时间能去淮阳看殿下……
小九没戳穿，又问起，“连州哥哥，你后日会去太尉府吗？”
安连州点头，“去，殿下会去。”
小九才有笑起来，“那我后日也去。”
安连州笑了笑，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九弯眸。
*
涟烨送至‘不让尘’门口，陆衍驻足，“回去吧，这里风大，也走了好远了。”
涟烨轻声道，“没事，我正好出来走走，难得今日这么热闹，我怎么都要来送送。”
“行，那我们走了。”陆衍道别。
“好。”涟烨温声。
涟烨说完，身侧的青黛仰首看他，“四殿下再见。”
涟烨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一侧，扶光也道，“四殿下，下次。”
接着是米宝，“殿下，你们家的茶和橘子都好好吃！”
陆衍和涟烨都忍不住笑。
涟烨俯身，“欢迎你们日后常来。”
贺团团惊奇，“殿下，您是住在这里吗？”
贺团团一脸羡慕模样。
“我不住这里，但时常来。”
贺淼也好奇，“那我们下次还可以再来吗？”
内敛如贺淼，好像也是少见得主动问起，足见今天在“不让尘”的体验是真的喜欢。
“当然可以，下次想来的时候，可以同喻宝园说。”涟烨说完，喻宝园一脸诧异，？？？
和她说？
这不是越俎代庖了吗？
陆衍还在这里呢……
喻宝园转眸看向陆衍，陆衍只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这个时候不说什么，就等于默认。
陆衍默认。
喻宝园脑海里一万个问号！
扶光又上前，“殿下殿下，你后日会去太尉府吗？”
扶光是有今日明日和后日概念的，所以能问出这个问题。
“会。”涟烨应声。
扶光欢呼，“那，我们就后日太尉府见咯！”
涟烨笑着应好。
喻宝园忽然发现，王府幼儿园的小宝贝们，除了贺淼，各个都有社牛倾向，扶光，贺团团是，青黛和米宝也是。
宝园不由笑起来。
“上马车。”陆衍提醒。
亭子几人置好脚蹬，也撩起帘栊，宝园笑着领宝贝们上马车，大东，大西也在帮手。
很快，马车中就似装满了一般，热热闹闹的，马车外都能听到小宝贝们的说话声，咯咯咯咯的笑声，陆衍惊奇得发现他都能从这一群嘈杂的笑声中精确的判断谁的语音语调。
尤其是扶光和和贺团团……
宝园和小宝贝们先上了马车，陆衍也准备上马车了，但之前，要先同涟烨辞别。
“今日有劳了，替我多谢长乐。”陆衍知晓同这一堆祖宗们呆上这么长时间有多不容易。
涟烨颔首，“好，我转告他。”
长乐眼下正在收拾暖亭中的东西。
这些茶具都是‘不染尘’的珍藏，并没有因为今日来得都是小孩子而不用。所以茶具用完要先整理和保养，长乐还在苑中，没有一道跟来。
“都喜欢你这里，日后免不了吵着要来。”陆衍感叹。
“随时欢迎。”
想起明日，陆衍又问起，“明日什么安排？”
“明日我要先入宫见父皇，不知道会在宫中呆多长时间，我会提前让人给你消息，等从宫中-出来，我再来王府接你一道。”涟烨说完，陆衍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说什么的，而后又咽回喉间，换成了“好”。
“走吧，寒冬腊月的，天黑得太快，不留你了。”
陆衍轻笑，“明日见。”
涟烨点头。
亭子撩起帘栊，原本以为世子会单独上这辆马车，却没想到世子去了小九那辆马车，也就是装满小祖宗的那辆。
而且，是径直去的！一点迟疑都没有。
亭子和大东、大西面面相觑，也一直目送着世子上了小九那辆马车，？？？
今日他们几人一直都在‘不让尘’外苑，没有跟去内苑；也不知道今日‘不让尘’中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世子就忽然愿意同小祖宗们一处了？不嫌吵了？
三人目送完世子上马车，又再次面面相觑，因为有些话不敢说，就只能眼神交流。
大东：【该不会，真的，又是，因为，喻宝园吧？】
大西：【你们真的不觉得，世子对喻宝园，就是，有些，说不出的，那种，特别的欺负人家？】
大东眉头越渐皱紧：【难道，你们一直没觉得，世子好像不喜欢女子吗？】
大西：【看你这话说的，好像世子喜欢男子似的，世子也不喜欢男子啊，世子没几个喜欢的人。】
大东：【……】
亭子：【……】
大东：【我怎么觉得，世子他，有一点点对喻宝园不一样啊？】
大西：【这个点有点大……】
大东和大西一起看向亭子：【所以，世子该不是那个什么喻宝园吧？】
亭子无语。
大东挑眉：【小九会不会知道些？】
大西摇头：【小九？他脑子还没长醒吧！】
亭子提醒，【你们要不要伸手摸-摸自己脖子？】
大东+大西都照做：【怎么了？】
亭子恼火：【脑袋还在，就不想这么危险的事情，想多了，小心脖子上空了！】
大东和大西顿时抖了抖。
*
马车中，小宝贝们原本都在七嘴八舌说着今日在‘不让尘’中的见闻，因为很开心，氛围到了，所以都忍不住想表达，就连贺淼也加入一起。宝园食指放在唇-瓣，微笑着，小声示范，一人一句，想说话的小朋友，要注意控制声音。
宝贝们听话地将音量调小，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有秩序，有规则得说着自己今日的见闻，然后其他的小宝贝会在一旁听着，直至帘栊撩起，陆衍上了马车。
喻宝园其实也意外，她一直以为陆衍会单独乘一辆马车的。
但陆衍不光上了马车，还轻声念了句，“我看谁这么吵，马车外都能听到？”
陆衍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在宝园的要求下陆续安静下来的小宝贝们，顿时找到了乐趣，再次集体爆发出尖叫声，还有“咯咯咯咯”的笑声。
喻宝园头疼。
但陆衍好似并不介意，闹腾得最欢的两个是扶光和贺团团。
陆衍直接伸手抱起扶光，扶光顿时咯咯咯欢喜笑着。
另一侧，还不待贺团团跑开，陆衍也伸手抱起贺团团，贺团团的惊呼声就要明显害怕得多。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陆衍一个人抱起两个闹腾得最欢的小家伙，两个小家伙一个大声笑着，一个半哭半笑着要宝园的场景，喻宝园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在宝贝们的笑声中，陆衍竞也没觉得聒噪，而是朝马车外的小九吩咐了声，“走吧。”
小九巴不得！
总归，很长一段时间，祖宗们都在马车中嘻嘻哈哈，但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小祖宗们就开始或靠在陆衍和喻宝园，或直接就在陆衍和喻宝园怀中打盹儿。
从晨间离开平远王府开始，祖宗们就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
从平远王府来‘不让尘’的一路在闹腾，在‘不让尘’的时候品茶闹腾，午饭闹腾，围炉煮茶还是在闹腾，到眼下，其实战斗力已经初步消耗殆尽，在加上马车中，摇摇晃晃，晃晃摇摇，瞌睡这种东西，一个小宝贝有就会传染另一个，很快，马车中就陆续都打着盹儿，然后姿势各异得睡着了……
喻宝园看向马车中的几个小宝贝，都裹着厚厚的披风，要么靠着，要么抱着，不会有危险，喻宝园这才松了口气。
陆衍知晓她原本就不怎么舒服，但一直照看着这些小祖宗们，没说旁的一句，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困了，抱着怀中的青黛靠在马车的一角阖眸。
陆衍没睡，也一直看着这一马车的小祖宗们，还有她。
许是太累了，喻宝园很快就睡着，安静靠在马车一角的模样，陆衍不由笑了笑，好像，也头一次像眼下一样，仔细打量着她。
要生得多看，才能在睡着的时候，都颜若舜华，唇若蔻丹。
*
入城门的时候，喻宝园才迷迷糊糊醒了。
怀中还有青黛在，喻宝园没敢太大动作，伸手撩起帘栊，马车已经入了城中。
陆衍轻声道，“稍后到了，你先回小楼见老太太吧。”
喻宝园看他，“都睡着了，你一个人也看不过来。”
陆衍看了看她，轻声道，“等到了再说。”
周遭的小宝贝都睡着了，所以喻宝园也轻声。
“明日休沐，你好好陪老太太，晚些我再安排人来送老太太。后日，幼儿园也停课休沐。”陆衍说完，喻宝园微讶，又停课？
喻宝园的瞌睡似是全醒了。
就算幼儿园开在王府，也不能三天打鱼连天晒网呀……
陆衍低声道，“后日是太尉夫人生辰，大半个京中都会去，这个几个孩子都要随家中去太尉府，差不多一整日时间。”
“哦。”喻宝园这才了解。
“你也要去。”陆衍说完，喻宝园惊呆：“我？”
但即便惊呆，还是悄声，怕吵醒马车中的小宝贝们。
陆衍沉声道，“刘太尉同老爷子的交情几十年了，老爷子什么都同他说了，老爷子原本让傅叔带你去见刘太尉，傅叔去接老爷子了，你同我去。”
喻宝园愣住，“我，我要怎么做？”
她谁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要什么，还不知道会不会露-出马脚。
陆衍温声，“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有我在。”
喻宝园看着他，忽然才明白，他昨晚在私宅同她说起的，老爷子已经将她当成自己外孙的意思……
很快，马车经过了小楼，小九提醒了一声。
“你先回去吧。”陆衍看向她。
喻宝园迟疑，陆衍又道，“旁的事明晚再说，前面就是王府，会有人来接的。”
陆衍坚持，尽管喻宝园心里存疑，但还是点头，“马上要到王府了，要提前把几个宝贝们叫醒，不然稍后下马车见风会着凉。”
陆衍点头。
喻宝园依次温柔在每个宝贝跟前唤他们起床，要到了。
临到陆衍跟前时，也同样温柔而轻声得唤着扶光和团团，因为离得近，所以他能闻到她发间的腊梅花香，还有那几声温和的“起床了，宝贝”，就似在他耳边，也有青丝拂过他脸颊，透着说不出的蛊惑在。
宝贝们陆续醒了，陆衍朝喻宝园道，“回去吧。”
喻宝园心中忐忑得下了马车，也许，陆衍是想尝试下一个照看这些孩子？
看着马车远去，喻宝园心中唏嘘。
陆衍确实是想试试。
先知道她平日里要面对的这群祖宗醒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贺淼第一个醒。
贺淼是最听话的，醒了就呆呆坐在原处揉眼睛。
陆衍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规模的起床场景，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好奇，也有些懵。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孩子起床时，头发乱着，也木讷看他，或揉着眼睛，他以为是清醒了，其实并没有，还有继续趴下去接着睡的，譬如说，自己怀中的贺团团。
陆衍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第一反应，不要动……
果真，他不动，贺团团就重新睡了过去。
而对面的米宝好像也慢慢清醒了，东看看，西看看，应该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觉睡醒之后，自己在哪里。
再是青黛，青黛抱着向日葵，很安静，也在醒得过程中，还在不停得打着呵欠，懵懵的，也懵懵的。
然后，一个孩子打了呵欠，一群孩子开始跟着打呵欠。
陆衍小心而谨慎得看着周围。
扶光也慢慢醒了，只是扶光醒得时候不怎么老实，蹬腿，陆衍怕他蹬着贺团团，就抱着贺团团稍微挪了挪。
原本，贺团团这处还算没事的，忽然挪了位置，就似触到了开关一般。
突然间，陆衍怀中的贺团团“哇”得一声哭出来，而且是超大音量的嚎啕大哭！
陆衍僵住，如临大敌！
没反应过来是吵瞌睡……
而原本还很安静的马车中，贺团团一哭，就似连锁反应一般，米宝也跟着哇的一声哭出来。再然后是扶光，呜呜呜哭着，再然后是青黛！虽然青黛没有哭出声，但眼圈也红了，鼻子也红了，声音也是哽咽的……
贺淼虽然没有吱声，但也不像要醒的模样，一直皱着眉头，看着他。
于是，前一刻还安静的马车中，瞬间嚎啕大哭了三个，抽泣了一个。
陆衍头皮一麻。
第108章 第108章 老虎与橘子
第108章老虎剥橘子
最终, 没有走开几步远的喻宝园重新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正焦头烂额，无从下手的陆衍抬头正好看到她。
陆衍原本想说什么的，但听着这满马车的哭闹声, 四目相视中, 又忽然觉得, 好像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喻宝园, 应当都懂。
喻宝园果真上前, 一面温声道，“团团，怎么了？”
一面伸手，从陆衍怀中抱起贺团团。
贺团团正眼泪汪汪的，“宝园~”
听语气，就像是方才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而陆衍, 就是这天大委屈的始作俑者。
陆衍：“……”
喻宝园抱起贺团团，轻轻拍拍他后背, 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温声道, “吵瞌睡了是不是？没睡醒，所以不舒服，有些难受吧？”
方才哭闹不止的贺团团，眼下正配合着趴在喻宝园肩膀上, 眼泪包在眼眶里一直点头, 也伴随着轻嗯声, “团团没睡醒，团团不舒服, 团团想哭。”
陆衍：“……”
陆衍从不知道还有小孩子没睡醒，吵瞌睡是这样的。
和他印象中青黛的吵瞌睡截然不同。
喻宝园温和道，“宝园知道了，团团很难受，那宝园抱抱团团，团团舒服了再醒好吗？”
“嗯。”贺团团抱紧她。
陆衍看了看她，喻宝园朝他点头，示意到，没事，别担心。
陆衍心中微舒。
很快，贺团团被压制住了，但还有另外两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子在。
他不知道有什么能做的，以及他能做什么……
但又看到喻宝园抱着团团，在青黛身侧坐下，“青黛，可以把向日葵借给米宝一下吗？”
青黛摇头，眼圈红红的，“不可以。”
喻宝园温声道，“让二叔抱抱你，像宝园抱团团一样？”
青黛想了想，然后点头。
“去二叔那里吧。”宝园轻声。
青黛将怀中的向日葵双手递给米宝，拿到了向日葵的米宝慢慢从大哭变成了抽泣，宝园抱着团团蹲下，用手帕给米宝擦了擦眼角，然后轻声安抚，就这样，大哭的孩子少了两个。
青黛也走向陆衍，安静爬上陆衍怀中，虽然陆衍抱着扶光，但青黛能坐在他腿上，靠着他，没早前那么难受了。
他也有眼睛，有耳朵，会听，会看，也学着方才喻宝园一样，轻声安抚，青黛慢慢不抽泣了，而是听话点头。
而唯一还在哭的扶光，也不怎么哭了，眼巴巴看着他。
陆衍轻叹。
扶光忽然抱紧他，“二叔，你不能不要我，扶光要跟二叔在一起，扶光最喜欢二叔了，扶光真的喜欢二叔……”
陆衍眸间微滞，没想到吵瞌睡的扶光会抱紧他，说着这些话。
喻宝园告诉过他，因为频繁更换监护人和居住环境，其实小扶光心里不太有安全感，所以有时候会讨好人，也会尽量满足别人的要求，因为他不想别人不喜欢他，因为从小没有安全感。
看着扶光扑在他怀中，眼泪汪汪说了刚才的话……
小孩子会说谎，但又最会不会说谎。
陆衍过往其实最不喜欢小孩子吵闹，但眼下，一手抱着青黛，一手抱着扶光，就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轻而缓得流淌着，他也低声，“不会不要你。”
话音刚落，扶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而另一侧，青黛也像扶光一样，伸手，无声地抱紧他……
陆衍心底微暖，也伸手抱紧两个孩子。
好似头一次，有种莫名地羁绊和心疼在其中，不是因为他们是平远王府的孩子，单纯，只是因为他们是扶光和青黛。
等心底的涟漪过去，又再次抬眸看向喻宝园，喻宝园正一面同米宝说话安抚着，还一面拍着刚才瞌睡吵得最厉害的贺团团，还一面同贺淼说着话，问他要不要喝水。
米宝的情绪渐渐稳定了，可以抱着向日葵笑了。
贺团团也不哭了，但是应该是趴在宝园肩膀上很舒服，所以赖着。
而贺淼这里，听话得喝了口水囊中的温水，好像清醒多了……
整个马车中，从刚才的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到喻宝园回马车后的一段时间，终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等每个宝贝都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情绪稳定了，也没有哭闹了，宝园才撩起帘栊，同马车外的小九说声，“走吧。”
“嗯。”这个时候，小九最听宝园的。
譬如刚才，小九隐约觉得可能会出问题，所以……
终于，马车继续往平远王府驶去，陆衍也没有再提让喻宝园提前下马车的事，喻宝园也没有主动提起。剩下的一小段路程，宝贝们都抢着和喻宝园说话，因为马上就要回家了，而且，明日也看不到宝园。
“我还想去喝茶。”
“我想幼儿园了。”
“我想沙区了。”
“我想我的午睡小床了。”
“幼儿园里还有小狗和小猫……”
“哦~”宝贝们再次想起了这条，忽然之间，讨论的话题又到了宠物小苑的小狗狗和小猫猫身上，都憧憬得不得了。
陆衍看着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喻宝园，这其实，算是他真正见到喻宝园是怎么同这么多小孩子相处的第一日，而且身边没有衡芜和谭扶音帮忙，当然，偶尔也还有他在一旁添乱……
但喻宝园都能沉稳温和得应对，也不慌乱，明显游刃有余，就像应对过无数多的小孩子。
虽然他信她，也听她说过在青石镇夫子的课堂当过好些时候的助教，照顾的大多是刚入学的小孩子，所以懂得怎么同小孩子相处。但陆衍不傻，光是青石镇夫子学堂里的孩子能有多少？
而且，孩子与孩子是不同的。光青石镇的孩子和京中这些孩子就有天壤之别。还不包括从蓝城起就跟着喻宝园的早更。
这些孩子，或多或少同扶光，青黛，米宝，团团和贺淼不同，还包括明月、苏哲和苏白三个。
这么多性格各异的孩子，如果只是在青石镇的学堂当过一两年助教，不应当能全部应对得过来。京中也有资历很深的嬷嬷，能一个照看住整个府中的孩子，但这种嬷嬷并不管府中其他事宜，只负责照顾孩子，而且，这是照看过无数多孩子的结果。
陆衍目光看向喻宝园，忽然也想，她这么小的年纪，又一直在青石镇，上哪里照顾过那么多孩子当范本？
以前没有真正看过喻宝园同一群小孩子在一处是怎么照顾的，他不会觉得这其中需要多少细致和灵活应对，以及准确的判断。但今日真正同喻宝园一起呆过大半日，他心中才约莫有数，照顾孩子，和细致耐性得照顾好小孩子是两回事。
终于，小孩子们的情绪都安抚下来，也在喻宝园问起今日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时，每个小孩子都在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些小孩子里，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内向，胆小和不喜欢在旁人目光下的；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熊孩子混在其中，所以其实眼下的幼儿园热闹却也和谐……
等每个小宝贝都说完，马车也缓缓停在平远王府门口。
小九的声音想起，“世子，到了。”
“啊~是要回去了吗？”贺团团一万个不愿意。
米宝也摇头，“我还想去幼儿园玩。”
贺淼最懂事，没有吵闹，和不愿意，尽管也觉得今日结束得太快了，还不想回去。
青黛和扶光其实还好，因为回家也可以去幼儿园玩，只是有些舍不得团团，米宝和贺淼哥哥，今日大家在一起度过了非常愉快的大半日，喝了茶，吃了烤果子，还看了有趣的煮茶环节，也参观了好大好大的茶园……
正好小九撩起帘栊，陆衍余光看到帘栊外，不由愣了愣，而后朝米宝和贺团团笑道，“米宝，贺团团，看看谁来接你们了？”
原本米宝和贺团团还在伤心和不舍中，但是听到陆叔叔这么一说，都纷纷转眸看向帘栊外。
不看还好，一看，两个小宝贝也同陆衍一样，先是愣了愣，然后顿时爆发出了难以掩藏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娘！！！”“娘！！！”
喻宝园也回过头来，只见米宝和团团兴奋得冲下马车，朝着马车外的一袭华衣锦袍扑过去！
两个小宝贝眼中只有娘亲，没有马车那么高的距离，直接就扑了出去，幸好小九眼疾手快，一手揽起一个，然后一个漂亮的跟头落地，米宝和团团无缝连接，扑向赵夫人怀中。
“娘！！！”
“娘！！！”
米宝和贺团团想念极了！
娘亲终于回来了！
高兴之余，好不容易才止住的哭声，在扑向赵夫人的同时，就都控制不住得再次上演了嚎啕大哭。
赵夫人一面笑着，也一面蹲下，接住扑过来的两个孩子，不由揽紧他们，笑意里又慢慢挂上了些许氤氲，旁的都没说，重复着“米宝”“团团”两个名字。
这样的场景，无疑最让人动容……
岁暮天寒，雪满长空，与娘亲重逢！
喻宝园也看得心中感触，无论是米宝年幼，还是团团淘气，无论是不想回家，还是想去幼儿园和大家一起再玩耍一些时候，但看到娘亲的时候，旁的都忘了！
喻宝园也回过神来，刚才两个小宝贝激动冲出去，身上的披风没有来得及穿上，喻宝园同陆衍交待了声，然后拿着两个孩子的披风下了马车。
贺淼也跟着一道下了马车。
事后陆衍还有些懵。
他刚才好像被交待了——照看好几个孩子。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懵懵点头，眼下才觉得，像极了叮嘱家中人，譬如，对家中的夫君什么的……
陆衍眨了眨眼。
眼看扶光和青黛都趴在马车窗这处往外看着，他想起喻宝园刚才叮嘱的话，那他怎么都得照做才是，于是陆衍提醒，“小心些，别摔了。”
扶光和青黛小宝贝都纷纷点头。
“二叔，这是，团团哥哥和米宝的娘亲吗？”扶光好奇问起，但目光没从赵夫人，团团和米宝身上挪开，就似舍不得一般……
陆衍微讶。
青黛也同样看向马车外。
陆衍轻嗯了一声，原本想同他们说，走吧，去见见赵夫人，却忽然听青黛轻声说起，“好羡慕团团哥哥和米宝，他们有娘亲。”
陆衍愣住。
一侧，扶光也点头，“我也好羡慕，我也好想有娘亲。”
两个孩子都眼巴巴趴在马车窗户上，一动不动看着马车外相拥在一起的母子，都不想离开。
陆衍心底微沉。
……
“团团，米宝，披风。”喻宝园上前。
眼下还是寒冬腊月，又才睡醒容易着凉。
赵夫人松开怀中，也惊讶见怀中的两个小宝贝们听话点头，然后接过披风，竟然还是自己披上的……
赵夫人不由看了喻宝园一眼。
“宝园我穿好了。”米宝抬头看她。
喻宝园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另一侧，贺团团就明显要激动得多，“宝园，我也穿好啦！”
中气十足的一句，笑意都写在脸上。
喻宝园也不由笑出声。
家中两个孩子都这么喜欢，赵夫人更加好奇得看向喻宝园。
正好，贺淼上前，“婶婶。”
赵夫人温和笑道，“淼儿。”
“娘，我们今天去了茶园~去喝了好多茶，还围炉煮茶了！”贺团团迫不及待同娘亲说起。
一侧，米宝也道，“娘亲，我吃了烤橘子，好好吃，好好吃的，清！甜！”
赵夫人不觉笑起来。
喻宝园也看向两个孩子，听他们两人继续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今日在‘不让尘’的见闻，还不忘每人最后都补一句，“是吧，淼淼哥哥？”
“娘亲，你问问淼哥哥！”
贺淼负责在一旁点头。
两个小宝贝见了娘亲，就似有说不完的话题，直至陆衍抱着青黛从马车中下来，然后小九抱下扶光。
“世子。”赵夫人福了福身。
“嫂夫人。”陆衍颔首致意。
陆衍同贺清风的关系亲近，同赵葳蕤很熟悉，招呼完，便同喻宝园道，“宝园，唤赵夫人就好。”
赵葳蕤看了看陆衍，因为熟悉，所以也能察觉陆衍语气中的不同。
如果是平远王府中的普通人，陆衍不会这么介绍她。
喻宝园回过神来，“赵夫人。”
赵葳蕤笑了笑，“方才就见过了，世子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陆衍从善如流，“嫂夫人，这是宝园。”
简单的嫂夫人三个字之后，就是宝园，没有多余的一句介绍。
其实就是最好的介绍，是亲近的人。
“宝园，多谢了。”赵葳蕤来这里之前就听华夫人提起过喻宝园，她是带着印象来的。
刚才看着喻宝园给两个孩子披衣裳，又看着两个孩子的亲厚，赵葳蕤其实已经猜出来她就是喻宝园。
等到两个孩子口中不停说着宝园，而对方笑眸看着两个孩子，赵葳蕤其实心中有数了。
“赵夫人客气，应当做的。”喻宝园莞尔。
陆衍心中轻笑，行啊，落落大方，也不见怯场。
但顿了顿，陆衍又微微皱眉，怎么就见了他害怕？
简短寒暄几句，府外也冷，赵葳蕤要带三个孩子回去，三个孩子都同宝园、陆衍，还有青黛和扶光道别。
“宝园，后日见！”贺团团其实不知道后日是什么，但是一直听扶光说后日，贺团团耳濡目染就记住了。
小孩子之间就是这么简单而容易得相互影响。
“后日见！”
赵葳蕤惊讶的目光里，宝园蹲下，依次和三个小宝贝拥抱，然后分开。
直至上了马车，三个孩子还都念念不舍同喻宝园挥手，喻宝园也目送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街巷尽头。
等马车离开，喻宝园才开心得转向陆衍，笑道，“太好了，贺团团和米宝的娘亲回京了！”
陆衍真的相信，他是拿几个孩子当成了朋友，所以会分享几个孩子开心的事，也会替他们着想。
陆衍轻嗯一声。
喻宝园眨了眨眼，这个轻嗯一声才是高冷的傲娇世子鹿常态才是……
喻宝园又道，“那我也回去了……”
陆衍再次轻嗯一声。
同陆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青黛和扶光，青黛和扶光刚才一直目送着贺家的马车离开，等马车都看不见了，目光里还有些失望在，眼下忽然又听喻宝园说起她也要回去了。
扶光眼巴巴看她，“宝园，你不和我们一起回王府吗？”
青黛也看向喻宝园。
他们很想这个时候喻宝园在。
陆衍知晓，但陆衍更知晓老太太明日要走，喻宝园这个时候最想回去陪祖母，而且，也应当回去陪祖母。
陆衍轻声道，“宝园家中还有事，不同我们一道回去了，二叔陪你们。”
喻宝园看了看陆衍，知晓他是在替她解围。
扶光忽然眼眶就红了，“可是，我好舍不得宝园，我就是很舍不得宝园。”
青黛也跟着眼眶红了。
陆衍清楚，青黛和扶光是看到了赵葳蕤，看到了贺团团和米宝有娘亲，所以很羡慕，赵葳蕤刚走，眼下喻宝园也要走，两个孩子情绪上过不去，所以难过。
陆衍知晓她心软，也打断，“你先回去吧，我同青黛和扶光一处。”
“后日就能见到宝园了，宝园家中有事，要学会体谅，二叔给你们讲绘本。”陆衍在尽量尝试用自己的方式，但明显，青黛和扶光都很委屈。
“走吧。”陆衍看向喻宝园，两个孩子也应当要知晓，并不是任何时候，喻宝园都在。
喻宝园颔首，然后上前，“后日见！”
青黛和扶光都分别同她拥抱，眼巴巴，又不舍得看着她转身。
“喻宝园。”身后，陆衍的声音唤她。
喻宝园转头，“怎么了？”
陆衍放下青黛，然后上前，取下身上的大氅递给她，“走吧。”
喻宝园愣了愣，陆衍已经重新抱起青黛，往平远王府大门中折回。
喻宝园看着手中的大氅，大氅上还有他的温度，再抬头时，他已经抱了青黛消失在王府大门处。
喻宝园心中唏嘘，他好像，还记得她怕冷……
喻宝园稍作迟疑，还是伸手，将大氅披上，大氅很暖，好似瞬间驱散了寒意，她应当还要再置些冬衣了。
喻宝园这么想着，然后重新转身，往小楼处去。
脑海中想起今日在‘不让尘’时，听到琴音，她转头看去，见到陆衍煮茶的侧影，如行云流水，风雅极致；也想起在暖亭围炉煮茶时，他给扶光剥橘子，扶光还要，最后他一口没吃；还有，刚才在马车上，他让她先回小楼，他自己照看几个孩子时，她心中诧异，然后在马车下果然听到了集体啼哭声，她重新回马车时，陆衍看向她，似很多要说，又最后什么都没说，但眼神中却有默契……
喻宝园笑了笑。
傲娇世子鹿，今日好像不一样。
就是，很不一样。
喻宝园拢紧大氅，快步往小楼跑去。
……
而另一辆马车上，亭子，大东，大西躲在角落里，目送着喻宝园离开，然后三个人再次面面相觑。
世子，大氅，喻宝园……
该不是世子真的要断袖了吧？
三张苦瓜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早知道，就不知道那么多好了。
三人头疼。
*
等回小楼，祖母已经在等她了。
“祖母，我回来了。”喻宝园取下大氅，“早更呢？”
她没见到早更。
老太太温声道，“早更今日也同石太医出诊去了，刚才让人来说，今晚有夜诊，可能要明早才回来。”
夜诊？
石太医竟然连夜诊都带早更去……
喻宝园挂完大氅折回，“石太医是喜欢早更了，处处都让早更去，是真的想带他。”
“是啊。”老太太听着喻宝园忙忙碌碌，似欲言又止模样。
“怎么了祖母？”喻宝园问起。
“没事。”老太太想说的话又噎回喉间，宝园扶她上了阁楼，然后歇下。
祖孙两人许久没有睡在一处了，明日老太太就要走，祖孙两人在床榻上卧谈时，老太太还是问起，“宝园，你同世子熟悉是吗？”
嗯？喻宝园意外，不知道祖母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许是想到陆衍帮忙的缘故，喻宝园点头，“嗯，算熟悉了。”
老太太眉头微拢，“那，世子人好吗？”
越问，喻宝园越奇怪，“好啊……就是有时候脾气糟糕，但人很好，祖母别担心，不会同他冲突的，我就听着就好了。”
老太太轻叹，“宝园，祖母不是担心这个，你从小会来事，不吃亏，世子就算有脾气，你也能应对。”
喻宝园：“……”
老太太继续道，“祖母是想说，平远王府这样人家，放在整个西秦，都是顶级的豪门，这样的世家豪门，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这样的世家，做任何事情都将近门当户对……”
老太太顿了顿，还是说出口，“宝园，祖母想说的是，即便你同世子亲近，但也不能动了旁的心思，这样的人家不是我们……”
“怎，怎么会？”喻宝园瞪圆了眼睛！
陆衍？
无福消受，还是送给有福消受的人吧……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脸红。
但听她这么坚决，老太太放心了，“那就好。”
喻宝园唏嘘，补充道，“世子他，眼光可高了……”
这么说，祖母应当能安心些。
老太太笑道，“谁有我们宝园好？”
“那是！”喻宝园也跟着笑起来，也伸手抱紧老太太，“等你眼睛治好了，就好好看看你孙女，你孙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老太太忍俊，喻宝园跟着笑出声来。
老太太也伸手绾过她耳发，“宝园，等过了这两三年，我们也别去别处了，好好寻个踏实的人，风风光光的嫁了。”
“听都祖母的，只要眼睛治好，什么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笑开。
原本有些伤感的分别气氛，忽然在方才之后变得温馨又憧憬。祖孙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说到屋里的夜灯都熄灭了。
“睡吧。”老太太轻声。
嗯，喻宝园也打起了呵欠，今日衡芜和谭扶音不在，一个人照顾这几个小祖宗其实很费神。
喻宝园翻身，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是累了。
老太太却不困。
—— 如果儿子没回来，娘，您照顾好自己和宝园。
老太太微微拢眉。
宝园是在栩城地龙翻身的时候救下来的，如果告诉她事情，她知道了，一定会难过自己的爹娘葬身在那场地龙中。
这么多年都过了，要告诉，也要等她成亲之后。
老太太阖眸，一转眼，宝园都这么大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日里印象太深刻的缘故，喻宝园又开始做起了稀奇古怪的梦，梦到一只老虎，那只老虎……
怎么说呢？
剥橘子，吃橘子的动作很有些优雅是怎么回事？
喻宝园恼火，不会吧……
老虎看见了她，说要把橘子给她，她恼火上前，从老虎里取了橘子，刚要走，老虎唤住她，“喻宝园！”
她眉头都拧巴了。
老虎忽然伸-出爪子，“给你红糖姜水。”
喻宝园：“……”
第109章 第109章 小糖人
第109章小糖人
翌日晨间, 喻宝园很早就醒。
其实祖母每日都醒得早，但今日喻宝园心里惦记着，所以起的比祖母还要再早些。
撑手起身，尽量轻手轻脚挪开被子, 怕吵醒祖母这处。
祖母今晚就要离京, 随身要带的行李, 屏山都已经替祖母收拾好了。黄昏前后会有马车来, 喻宝园能同祖母呆在一处的时间就只有这大半日。
虽然陆衍答应过她, 她想去的时候都能去见祖母，所以，不会算很长一段时间的分别，但在她印象里，好像从没离开过祖母这么长时间过；也虽然，祖母身边会有屏山和文思照顾，不会担心日常起居, 也不用担心大夫和旁的。
但她不在，祖母眼睛又看不见, 她怕的是祖母的情绪和思念无处寄托。
宝园下楼的时候, 屏山已经折回了。
昨晚宝园托屏山晨间去帮忙买些红豆和咸蛋黄, 还有糖果，祖母爱吃她做的红豆酥，她做的红豆酥味道特别，祖母一吃就会想起她, 算是可以寄托思念的东西。
眼下又是冬日, 红豆酥也能放得住……
“宝园公子, 东西买到了，已经放在小厨房了。”屏山同她说起, 宝园应好。
眼下还早，宝园做完红豆酥，祖母差不多才起来。
小厨房内，喻宝园忙碌着。
做红豆酥的工序不算简单，每次做的时候，喻宝园光是揉面都要耗尽所有力气，但这次，好像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脑海中想着祖母的事情，时间很快就过去。
做红豆酥，她已经轻车熟路，不会有太多问题，只是很舍不得祖母，只希望这一天的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
不知不觉间，红豆酥已经做好。
用筷子夹起，放在一侧的盘子里凉着，等稍后再装起来。
等所有的红豆酥加完，宝园在小厨房中听到小楼大门处，屋门开阖的声音，宝园上前，见是早更回来了。
“早更？”
早更正打着呵欠，看到喻宝园，眼睛不由眨了眨，又一面揉了揉眼睛，尽量精神些，又一面上前，“宝园哥哥。”
“昨日通宵了？”宝园担心。
早更点头，“嗯，同石太医去照看病人，晨间才离开。”
喻宝园蹲下，抬眸看他，“还好吗，早更？”
早更点头，“嗯，昨晚学到了好多东西……”
说到这里，原本有些困意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精神，“宝园哥哥，我会扎针了！”
早更明显兴奋了起来。
“这么厉害？”喻宝园知晓扎针极不容易。既要找准穴位，把握力道，还要掌握时间和火候，缺一不可。
早更这么小就学会了扎针，确实让喻宝园刮目相看，但是，谁敢让早更这么小的孩子扎针？
喻宝园眸间疑惑，也正好，早更补充道，“虽然，都是扎的石太医……”
呃，喻宝园：“……”
原来肯让早更扎针的人是石太医啊。
怎么说呢，就是，石太医真是与众不同。
早更如实道，“是他让我扎的。”
喻宝园忽然觉得作为一个医科教师的伟大……
喻宝园：“那他一定很信任你。”
早更挠了挠头，“他都要疼哭了。”
喻宝园：“……”
早更继续道，“我有些害怕，石太医就一直说，没事儿，没事儿，扎得好！然后就开始抓心挠肝，后来嚎啕大哭……”
呃，形容得这么具象，喻宝园脑海中已经可以想象石太医一面让早更扎针，一面疼哭的模样，也忽然觉得画面感很强烈了。
这次，喻宝园全然相信石太医对早更是真的爱护了！
不是真的爱护，做不到这一步……
“然后呢？”喻宝园好奇后来怎么了。
早更叹道，“他守了病人一-夜，中途让我睡觉去了，他说是怕困，所以让我练习扎针，这样即便穴位没扎对，却也可以提神。”
喻宝园：“……”
石太医在喻宝园心中的形象已经丰满得不能再丰满了。
“那你先去睡吧，晚些，宝园有事同你说。”喻宝园还没有寻到机会同早更说起祖母的事，但早更才回来，晚些再提也合适。
早更点头，然后拎了药箱往自己屋中去。
喻宝园看了看他，想着迟些怎么同早更说起……
等折回小厨房，红豆酥都已经凉好了。
寒冬腊月，红豆酥也凉的快。
宝园打开食盒，将红豆酥整整齐齐摆放了很多，一日两个也够祖母吃一月。等过了这个月，她再做一些，请陆衍让人给祖母送去，也算有寄托了。
喻宝园覆上遮尘用的纸，最后盖上食盒，然后放在一侧。
红豆酥是给祖母带在路上，还有离开京中吃的，等这些都收拾好，还有些时间，喻宝园开始在灶台上熬粥。
祖母喜欢喝野菜粥，屏山去买红豆和咸鸭蛋的时候，也按宝园说的，买了野菜。
野菜粥就咸鸭蛋，再加上买回来的馒头，在青石镇的时候是一顿再丰富不过的早餐了。
喻宝园看了看时辰，祖母也差不多该醒了。
粥熬好，放在一侧，喻宝园上楼去看祖母，屏山已经打好了洗漱的水，在服侍祖母起身洗漱，喻宝园入内时，祖母刚洗好脸，屏山再替祖母换衣裳。
“祖母，您醒了？”宝园上前。
老太太轻叹，“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老太太刚醒的时候没见到她还有些慌张，宝园上前扶她，也朝屏山点了点头，屏山自觉退开，宝园一面替祖母换衣裳，一面应道，“我请屏山买了些红豆和咸蛋黄，做了红豆酥，刚做好，也凉好了，放在食盒里，祖母您带上，路上吃，等着一盒子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我就来看您了，到时候再给您做些，放着吃。”
老太太知晓，因为自己喜欢，所以宝园上心……
“你呀。”老太太感叹，“每次都说揉面手疼。”
“这次不疼，真的。”喻宝园语气笃定。
老太太知晓她是睁着眼睛胡诌。
等衣裳穿好，宝园替老太太系纽扣，也说道，“红豆酥是带在路上吃的，我刚才还熬了野菜粥，等祖母这处起来，差不多粥就好了，还有做红豆酥时剩下的咸蛋黄，也让屏山买了些馒头回来……”
喻宝园是觉得，自从来了京中，就一直忙碌这，还一直没有时间好好给祖母做一顿早饭。
前日那次，还是因为婉珺来了小楼，她下厨做了一顿晚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祖母就要离京……
她是老太太带大的，老太太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越是这样的离别前夕，老太太越不想让她难过，老太太温和笑道，“听得都饿了，先去吃饭。”
嗯，喻宝园轻嗯一声。
正好衣裳穿好，宝园扶了老太太去小厨房临侧的屋中用饭。
“早更回来了吗？”老太太问起。
宝园应声，“回来了，刚刚去睡了，听说同石太医守了大半晚病患，石太医教了他扎针，扎得还都是石太医……”
老太太哭笑不得。
宝园欣慰感叹，“不过，听早更这么说，倒真是觉得石太医是真的很喜欢他，也是真心想教他。不然，谁会拿自己的穴位给早更练习扎针的？”
老太太微讶，“哟？石太医这是……”
“是真的想教早更。祖母，先尝尝野菜粥，早上起来熬的，看看我手艺有没有退步？”宝园给祖母盛粥。
老太太尝了一口，很快笑起来，慈祥道，“好喝。”
喻宝园笑了笑，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好久没陪祖母一道早饭了，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喻宝园喝得很慢。
老太太轻声叹道，“从小到大，祖母都是你在照顾，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懂事？不仅不淘气，连红豆酥，野菜粥，什么都会做，哪里像个小孩子……”
喻宝园呛住，“咳咳咳……”
老太太担心，赶紧伸手替她抚背，喻宝园连忙道，“我没事，没事~”
老太太笑着叹道，“小时候像小大人，大了反而像孩子。”
喻宝园应道，“不不不，在祖母面前永远是孩子，长不大那种！”
老太太忍不住笑。
喻宝园也跟着笑起来，然后继续给祖母夹菜，“祖母，你多吃些……”
是她做的小菜。
老太太想起很早之前的事，“小时候，你总同祖母说，什么都是从隔壁桂婶那里学的，后来有一次我问你桂婶，桂婶说她没教过你，也记不住了……”
“桂婶那是不好意思，她让我别告诉祖母是她教的。小时候，我是觉得桂婶家做的东西很好吃，就守着桂婶要学，桂婶怕祖母知道，担心祖母误会她不让我好好念书，天天学做菜之类的，所以特意叮嘱过我。”
撒了谎的喻宝园赶紧低头喝粥，反正桂婶不在，谎话拆不穿。
老太太倒是沉默了。
喻宝园抬头，“祖母？”
老太太叹道，“从小到大，都是你在照顾祖母，别家的孩子还在家中撒娇，你又是翻墙听书，又是抄书挣钱，还要照顾祖母这个眼睛看不见的老婆子，宝园，祖母总亏欠你，若是你爹还在，你哪里用得上像现在这样……”
喻宝园知晓祖母又想起爹了，喻宝园赶紧打断，“爹要是知道，得多骄傲啊~！看我女儿长得又好看，心地又善良，又有上进心，做东西还好吃，简直就是……”
喻宝园停住。
老太太等她。
喻宝园轻声道，“我爹一时想不到足以描述他内心激动的词汇，让他先想想……”
老太太笑不可抑。
喻宝园也跟着再次笑开。
……
等用完早餐，喻宝园陪着祖母在苑中散步消食，该说的话昨日都说得差不多了，但祖母还是没忘叮嘱，天凉了，记得加衣裳，别熬夜，多喝水，别总一整日不提醒，一口水都不喝，要好好照顾自己，到年关了，有想吃的东西，想要的东西，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老人家叮嘱，喻宝园统统点头就对了。
从晨间到将近晌午，老太太该叮嘱的也都七七八八叮嘱得差不多了，喻宝园也反过来叮嘱了祖母一堆，老太太也点头。
喻宝园看着祖母，上前拥她，“祖母。”
老太太拍了拍她后背，“祖母都知道……”
喻宝园也不说话了。
从小到大，她就同祖母一直在一处，即便知晓陆衍会安排妥当，但还是不习惯即将到来的分别……
喻宝园眼中氤氲。
不知不觉又到晌午，这次的午饭，是老太太在小厨房陪着宝园一起做的，宝园一面和祖母说着话，一面做饭，好像忽然间回到了在青石镇的时候，简单，温馨，严冬里也透着暖意。
“羊肉炖萝卜。”喻宝园给祖母盛汤，“暖暖身子。”
“哪里来的羊肉？”老太太好奇。
喻宝园笑道，“八喜呀~八喜无所不能！”
老太太又忍不住笑。
等用过午饭，喻宝园陪老太太在苑中再走了走，又扶着祖母回了屋中午歇。
祖母有午歇的习惯，喻宝园一直陪着祖母睡着，给祖母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看了祖母很久。今晚就要离京了，今晚就不能陪着祖母入睡了。
喻宝园握着祖母的手，心中轻叹，祖母，你一定要早些好，比什么都重要……
老太太本就生得慈眉善目，睡着的时候更是。
喻宝园伸手，替她绾了绾耳边的碎发，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
再陪了祖母些时候，宝园起身去看早更，刚到早更屋外敲门，早更正好推开屋门出来，“宝园哥哥~”
“醒了？”宝园看他。
早更点头。
“饿了吗，吃饭吧。”宝园伸手牵他，早更听话伸手，“好香啊，今日吃什么？”
宝园笑道，“萝卜羊肉。”
“哇~”早更感叹，“冬日吃萝卜羊肉是进补，可以暖身御寒。”
宝园赞许，“越来越有小大夫的模样了！”
早更弯眸。
等到小厨房这处，宝园将锅里的羊肉汤盛出来，早更眼睛都直了，好香啊~
看着狼吞虎咽的早更小宝贝，喻宝园想了想，还是开口，“早更，我有事同你说。”
早更抬头看他。
喻宝园温声道，“是祖母的事……”
*
陆衍握着手中书卷，看了看天色，又问了声，“小九，什么时辰了？”
小九从屋檐上倒吊下来，“马上申时了。”
申时了？
陆衍放下书册，申时了还没从宫中-出来，祈年应当是晨间就入宫的，这趟入宫恐怕不顺利。
陆衍端起茶盏，脑海中想着这几日朝中的事。
小九忽然道，“世子，有人来了。”
小九日常都在屋顶上，所以远处谁来，小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陆衍也能提前知晓。
“是四殿下的人。”小九认出。
祈年身边的人不多，除却长乐和安连州两个随身的侍卫，身边就几个旁的侍卫和内侍。
“是长乐。”小九看清。
长乐是涟烨身边的近侍。
很快，邱岁领了侍卫入内，“世子，四殿下身边的长乐侍从到了。”
陆衍轻嗯一声。
长乐上前，朝陆衍拱手，恭敬道，“世子，殿下刚出宫，这趟在宫中逗留的时间太长，殿下直接去城西，不辗转来王府这处了，殿下还请世子移步。”
陆衍放下茶盏，“我知道了。”
去城西前，陆衍已经换了一身粗布麻衫，马车也停在两个街巷口开外，八喜驾车马车在原处等候。
小九远远跟着，很快，见到街对角的安连州。
安连州双臂环剑，朝他笑了笑。
小九也看到安连州，两人各自守在街的一端，都没有上前，只有陆衍。
陆衍上前的时候，涟烨已经在了。
街中是往来的行人，偶尔才有一辆马车路过，城西不是京中富庶的地方，往来的也大都不是达官显贵。
“那，这个给你！”摊铺前捏糖人的女子将手中小糖人递给涟烨，“你上次说了之后，我找了好多人问，每个人说的白泽都不一样，这是我心里白泽的模样，你看看喜欢吗？”
她自然知道他看不见。
看看，就是摸-摸看的意思。
一身粗布麻衣的涟烨笑着从她手中接过，温声道，“多谢了，梳彤。”
林梳彤笑了笑，看着他伸手一点点摸着糖人的，也轻声道，“是白色的，但是它的角和耳朵我用了蓝色，你上次说喜欢蓝色，我觉得很好看，还有耳朵，我把它的耳朵做长了，这样模样会更可爱。”
虽然涟烨看不见，但听着她的描述，好似栩栩如生。
“好。”涟烨其实话不多。
林梳彤看他，好奇问起，“我都做好好久了，放久了，还坏了两个，这个是前两日新做的，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你是近来都不在京中吗？”
涟烨点头，“嗯，回老家了一趟，才回来。”
“哦。”林梳彤点了点头，又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多好看的人呀，人又好，笑起来的时候又温和，如果祈年的眼睛能看见就好了……
林梳彤看着他伸手摸了摸糖人，心中轻叹，但是眼中还有笑意在，“这是尾巴。”
涟烨感叹，“这怎么做的？”
林梳彤看他，“我心灵手巧嘛。”
涟烨莞尔。
……
不远处，陆衍原本要上前的，看到他两人在一处说话，就一直在一侧等了很久。
看着林梳彤看他，也听着祈年微笑着听她说话，同她说话，陆衍想起他们两人从小时候起就认识了。
祈年眼睛看不见，有一次同侍卫走丢，被人撞倒，也找不到路，身上的衣裳破了，脸上也都是灰，整个人都很狼狈，也坐在路边哭。
年纪太小，又看不见，还不太会说话，旁人问起，除了哭也没有旁的。
那个时候，是林梳彤递了小糖人给他，“送给你吧，你别哭了……”
他真的没哭了。
“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带你出去，我家住这里。”林梳彤伸手牵他，他也听话的被她牵着，走出小巷外。
一转眼，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从那之后，祈年每个月都会去城西一次，去见林梳彤，林梳彤也会捏糖人送他。
再后来，祈年也会带他去见林梳彤。
祈年在京中的朋友很少，他一个，林梳彤算另一个。
他知道，在祈年心里，林梳彤一直是很特殊的存在。
如冬日的阳光，夜空的星辰，温暖，美好，也白玉无瑕。也因为这样的温暖，美好，太过白玉无瑕，所以他心中会向往，却从不敢过多接近。
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偷偷藏匿喜欢……
陆衍虽然不理解，但尊重。
只是一转眼，梳彤的女儿都三岁了。
林梳彤说完话，余光正好瞥到不远处的陆衍。
林梳彤转眸，果然见是他。
林梳彤笑起来，“你们两个真是在哪里都在一处？”
陆衍点头，“是啊，他刚回京，我想他肯定来看你了。”
听到他的声音，涟烨也转头，“你来了？”
陆衍轻嗯一声。
“看我捏得白泽，好看吗？”林梳彤问起。
陆衍凑近，轻叹道，“嗯，大抵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只白泽。”
涟烨笑开。
听他两人每次一来一回，都很有意思，林梳彤再度笑起来，也朝陆衍道，“也好久没见到你了，修颐，你们两个是一起回老家了吗？”
林梳彤问完，陆衍看向涟烨，“诶，我们两个，一起回了吗？”
林梳彤被他逗乐。
涟烨也笑起来。
陆衍才道，“我有事外出了一趟，才回来。”
林梳彤感叹，“真不容易，都快年关了。诶，对了，上次说好的，给祈年捏一个白泽，等年关前，你侄子侄女回京，我也给他们捏两个糖人，他们回京了吗？”
陆衍点头，“回了。”
林梳彤从摊铺下拿出两个凳子，“来，坐吧，正好今日有时间，人也来了，想捏什么样的？”
是他们坐下来说话的意思，陆衍看了看涟烨。涟烨没怎么说话，但耳后是红的。
陆衍笑了笑，“捏什么样的……”
陆衍顺口道，“就捏乖乖狗，咚咚狮和抱抱兔吧！”
林梳彤：“……”
涟烨：“……”
陆衍也愣了愣，耳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只有喻宝园才知道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旁人都没有见过。
林梳彤嘴角抽了抽，“那，那都是什么呀？”
她捏了这么多年的糖人，竟然连听都没听说过。
陆衍：“……”
陆衍心中轻叹，他大抵，真的是中了喻宝园的毒，满脑子都是绘本上的乖乖狗，咚咚狮和抱抱兔……
第110章 第110章 小重逢
第110章小重逢
“我舍不得宝园。”早更一面哭, 一面用手背擦着眼泪，哭得停不下来。
自从离开蓝城，早更便一直跟着老太太和宝园。
早更是孤儿。
被叶大夫收留之后，一直跟着叶大夫, 在叶大夫的医馆做药童, 叶大夫去到何处, 早更就去到何处。
蓝城意外, 早更哭了好久。对早更而言, 叶大夫是亲人。
后来早更一直跟着喻宝园和老太太北上，喻宝园忙碌的时候多，大多时候都是早更陪着老太太，早更对老太太的称呼也早就改成了祖母，同宝园一样。
跟着老太太和宝园的这几月，老太太和宝园早就成了早更心中的寄托。
好容易长途跋涉到了京中，真正安顿下来。
虽然石太医每日都会让他跟去帮忙, 时常一帮忙就是一整日，每日都很累, 但回到家中能见到祖母, 同祖母在一处, 也就没那么累了。
虽然宝园大多时间在王府，他看不到；但知道宝园哥哥和祖母都在这里，早更心中是安稳的。
眼下，宝园哥哥却忽然告诉他, 要他和祖母一道离开京中。
早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舍不得宝园哥哥, 我不想和宝园哥哥分开。”早更年幼, 接连的分离，更让早更心中的难过叠加在一处, 哭得停不下来。
别离在即，原本人人心中都有伤感，尤其是老太太和宝园这里。
心中知晓的事情更多，方才也一直都忍住，是怕对方难过，但真正看到早更哭得停不住的模样，这股难过也似从心底窜起，再压不住。
老太太伸手，环了早更在怀中，“早更，不哭了……”
早更虽然不是老太太的孙子，但这段时间一直跟在身边，又懂事听话得让人心疼，总让老太太想起宝园小时候。
老太太拥着早更，哽咽道，“祖母也舍不得宝园。”
早更也伸手拥紧老太太，“祖母，为什么宝园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去？”
老太太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宝园也想和你一起，但宝园在京中还有事，等他忙完了，就会去找我们了。你同祖母在一处，石太医也在，祖母想你跟着石太医好好学习医术，等你学成了，祖母的眼睛也能看到了，祖母就能看到早更行医的模样。”
“祖母……”早更啼哭。
宝园也上前，再次拥他，“早更，宝园也舍不得你。但你在，有你照顾祖母，宝园才能放心呢！听宝园的话，照顾好祖母，也照顾好自己，认真同石太医学医术，好好吃饭，该长个头了。”
“嗯。”早更一面哭着，一面点头。
宝园伸手摸了摸眼泪。
一侧，婉珺提醒，“老太太，不能哭。”
老太太的眼睛还在医治，这个时候哭伤眼睛。
其实婉珺不提醒，老太太也知晓。
只是眼下这样的场景，控制不住。
宝园看向婉珺，轻轻摇了摇头。
婉珺会意。
而早更这处，听了婉珺的提醒，也想起祖母不能哭。祖母的眼睛还在医治，祖母要好好的，他不能惹祖母再哭。
早更深吸一口气，虽然很难，但还是忍住哭泣声，只是脸哭花了一片，眼泪鼻涕也混在一处。
“宝园哥哥，你保重，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晚睡，不要忘记吃饭，我会照顾好祖母的。等宝园哥哥有时间了，就来看我们。”
早更的懂事让老太太心中一紧。
老太太鼻尖一吸，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喻宝园也温声道，“好，宝园都知晓了。你要跟着石太医好好学医术，叶大夫如果知晓，也会同祖母一样替你开心的。”
早更强忍着眼泪，再次点头。
老太太这才松开他。
虽然看不见，但眼前模糊的身影，老太太还是能依稀分辨。
黄昏过后，华灯初上，腊月天里，呵气成雾，街巷里也开始掌灯，灯光同落日晚霞交相辉映，又是另一番别离的景致。
“老太太，离京之后，务必照顾好自己。”婉珺叮嘱。
老太太也握住婉珺的手。
从青石镇起，老太太和宝园就多受婉珺一家照顾，眼下又在异乡，这其中的亲厚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婉珺，你也照顾好自己，同宝园一道相互照应。”老太太说完。
婉珺点头，“知晓了，老太太，放心吧，我一定同宝园一道相互帮衬，像在青石镇一样。”
老太太颔首，又嘱咐道，“京中不比青石镇，宝园也一个人，等你哥哥和嫂子平安抵京了，也让宝园给我来信，我心中也好安心。”
“好，我记住了。”婉珺上前同老太太相拥。
老太太也拍了拍她后背，“婉珺，宝园不如你细致，你多替我照看些。”
婉珺知晓老太太是放心不下宝园。
“老太太放心。”婉珺知晓，此时应声，老太太才是最安心的。
等婉珺这处同老太太分开，就到了喻宝园同老太太分别的时候。
城门下，灯光的光晕正好照在老太太侧颜上，喻宝园知晓她看不清，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所以尽量忍着身体，不颤.抖，不哽咽，但其实眼眶上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稀里哗啦往下落着。
从她穿越到这里，在周遭满是陌生的环境里，她只有一双小小的手，矮矮的个头，是祖母，替她遮风挡雨，在她走不动的时候背她，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即便祖母看不见，但在她这处，祖母身边就是最安心的港湾……
她从来没同祖母分开这么长时间过，她知晓祖母不会习惯，她也知晓自己不会习惯，但她不是小孩子，清楚什么是对祖母好的，什么是应当做的。
喻宝园上前拥她，强压着内心的难过，眸间含泪，唇畔却含.着笑意，莞尔道，“知道了，亲爱的庄老太太，你交待的话，宝园一定通通记住，每日诵读，保证都做到！”
老太太原本眼中噙着眼泪，眼下又不得不破涕为笑。
喻宝园是最了解她的人，也知晓用什么样的方式分别，喻宝园再度拥紧她，“庄老太太，我都给你保证了，答应你的都做好，庄老太太，你也要好好照顾身体，听屏山的话，凡事不要逞能，咱们就一个目标，治好眼睛，旁的什么都不管，等眼睛治好，你就看到宝园了。”
老太太鼻尖又吸了吸，半是哭腔，半是笑意，“好。”
喻宝园眼中噙泪，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宝园公子，差不多到时辰了。”这一趟负责送老太太离开的正是七承。
七承八喜同祖母都熟悉，祖母一人离京，心中肯定想念，陆衍是特意寻的祖母熟悉的人送祖母一程。
喻宝园心知肚明。
喻宝园朝七承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好了，庄老太太，稍后夜色降临，路没那么好走了，你安全，宝园才放心。”
庄老太太又颔首。
“我会想你的，祖母。”宝园最后拥紧她，“我会很想你。”
“别那么拼命，照顾好自己，祖母等你。”老太太也不想她再难过伤心。
“好，听祖母的。”宝园松开她。
马车就在眼前，屏山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同行的，除了七承和另外四五个侍卫之外，还有屏山和一直在小楼照顾的小厮文思，都是老太太熟悉的人，老太太离京也并不陌生。
宝园抱早更上了马车。
老太太在马车中落座后，屏山撩起帘栊，轻声道，“老太太，早更公子，同宝园公子道别吧。”
老太太会意看向窗外明亮处。
“祖母，一路平安。”早更开口，老太太微笑，“好。”
宝园身侧，婉珺也道，“老太太一路顺利。”
老太太点头，“好。”
宝园一直都佯装得很好，而眼下，越临近分离，眼中的碎莹似是越藏不住，但还在尽量掩着哽咽，温声道，“天凉加衣裳，水冷了，就烧热些再喝，你胃不好，喝不了凉水，别觉得不好意思告诉屏山……”
宝园停住，再说下去，怕自己会哭出来。
屏山微笑，“宝园公子放心，奴婢都记得了。”
老太太伸手，宝园赶紧上前，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脸，自然也摸到了眼泪沾湿了脸庞，老太太轻叹，“不是说好不哭的吗？”
宝园咬唇，“你看不见，就不算……”
老太太再度轻叹，“会看见的，祖母会看见的。”
宝园点头。
“走吧。”老太太怕再耽搁会舍不得。
宝园攥紧手心，屏山也同七承道，“七承大人，走吧。”
七承点头，缓缓驾着马车驶离门口。
马车中是早更的哭声，还有祖母的声音。
起初，宝园还撵了两步，但很快又明白，越撵，只会越让祖母担心。
宝园驻足，同早更一道，朝着马车的方向一直挥手，尽管知晓祖母看不见，尽管知晓马车渐行渐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园才缓缓收手。
祖母走了。
她心底深处也似被什么触动一般，眼泪就稀里哗啦落下。
婉珺上前，温声道，“好了，宝园，不哭了。”
婉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知晓宝园从未同老太太分开这么长的时间过，也知晓眼下最担心的人是宝园。
马车已经离开，婉珺又远远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马车踪迹，婉珺才看向宝园，“走吧。”
喻宝园点头，同婉珺一道转身。
喻宝园愣住，一双眼睛还红着，就见小楼门外的檐灯照应下，陆衍双手环臂，靠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所以她早前也根本没留意，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但她送祖母的时候，他应当都看到了……
陆衍见她转身，驻足，是看到他了，陆衍才收手，缓步上前，见她两眼还包着眼泪，鼻尖也是通红的。
陆衍想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
一侧，婉珺也认出陆衍来，婉珺包着早更，福了福身，“世子。”
陆衍轻嗯一声。
婉珺也不知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方才的送别老太太的一幕，他应当看到了。
婉珺眸间微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宝园，世子来，应当是有话要单独同喻宝园说，婉珺会意，轻声道，“宝园，家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保重。”
宝园愣愣点头。
目送婉珺离开，宝园才收回目光，目光就正好同陆衍相遇。
陆衍温声，“上马车。”
宝园懵住，才见他身后不远处停的是平远王府的马车，驾车的人是八喜。
见喻宝园顿住没动弹，陆衍淡声，“走。”
喻宝园这才反应过来，口中的“去哪里”还没问出来，就见陆衍解了大氅披在他身上。
喻宝园惊讶。
好像，无数多次了……
“不坐车了，回去吧。”陆衍是同八喜说的。
八喜赶紧应声。
陆衍转身看她，“走吧。”
喻宝园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脸上凉飕飕的都是眼泪之后的凉意，却还是跟着他一道。
两人并肩走在街巷上，其实眼下，喻宝园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问。
两人都没开口，好像就这么安静在雪地里走着，窝在心底的情绪才慢慢散去。
许久，陆衍开口，“好些了吗？”
喻宝园点头。
陆衍罕见得温柔，“难受的时候，就想想同老太太在一处开心的事。”
喻宝园抬头看他。
陆衍淡淡垂眸，“想想开心事，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喻宝园微讶，也想起，他父母过世，他是老爷子带大的……
喻宝园莫名觉得他方才那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知不觉间，好像走到了北市。
入夜后，京中又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华灯初上，火树银花，偌大的京中，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欢离合而停下。
街中的川流不息，和街道两头的鳞次栉比都在灯火的流转下，汇聚成一幅灵动的画卷。
画卷中的每个人，至多，也只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喻宝园想起很多事，从前的，眼下的，即便是意料中的别离，抬眸时，见陆衍一直在看她。
喻宝园不知道当下应当说些什么，便也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陆衍收起目光，轻声道，“都安排好了，石然的马车会在城门口等老太太，他会同老太太一道走。别担心。”
喻宝园看他。
忽然想到，他来小楼应当是特意告诉她一声，让她宽心的。
“多谢。”喻宝园低声。
陆衍继续道，“石然的医术在太医院中都算佼佼者，他年纪不大，未来的太医院主事人选，他是最众望所归的一个，他在，老太太的眼睛会好的。”
喻宝园点头。
“这段时日，七承和文思，屏山都留在老太太和早更这处，老太太和早更的近况，七承会每日送信给我。”
听到这里，喻宝园眼眸微动。
陆衍轻声，“我会让小九给你的。”
刚才说了谢谢，喻宝园不知道再说会不会不好。
但她是发自内心，“陆衍，谢谢。”
“真想谢我，那就攒着。”陆衍沉声。
喻宝园：“……”
好好的氛围，忽然又习惯性地陡然一转。
不过，这才是陆衍啊……
两人继续漫步在北市的街道上，北市的繁华景致再次映入眼帘。
喻宝园才想起虽然到了京中有些时日了，但好像除了第一晚，和小九，八喜，早更逛北市那一日，其余时间好像都没好好出来看过京中。
这里对她，还是新鲜和陌生的。
一切，都像还未真正开始。
祖母离开京中的这段时日，她要抓紧时间，做好应该做的事，不留遗憾。
等祖母眼睛治好，就同祖母去游历。
所以，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都刚刚开始。
“吃糖葫芦吗？”身旁的声音忽然想起。
喻宝园以为自己听错。
四目相视，陆衍没再开口，而是真的上前要了两串糖葫芦。
一串，是给她的？！
喻宝园看他。
陆衍淡声道，“扶光说的，如果喻宝园伤心，就给她买糖葫芦，她就不伤心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喻宝园真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接过陆衍递来的糖葫芦串。
“可以，吃吗？”喻宝园不知道当街吃糖葫芦好不好。
毕竟，陆衍在。
陆衍是平远王世子，代表的是平远王府，能当街吃糖葫芦吗？
“你说呢？”陆衍轻笑。
喻宝园直接张嘴了。
她其实馋糖葫芦了。
以前糖葫芦虽然不算什么，但青石镇这样的地方，糖葫芦原本就少见。她辛辛苦苦抄书的铜板钱要攒下来吃饭，给祖母医治眼睛，糖葫芦她好像真的没吃过。
也就在蓝城有一次正好遇见，还是她和小九一起去买红豆酥材料的时候，她和小九一人吃了两串。
她现在都还记得。
没想到，这次是同陆衍一道的。
喻宝园转头看向陆衍，却发现陆衍没吃。
“你怎么不吃？”就剩她一个人吃。
陆衍轻声，“我不爱吃。”
喻宝园：“……”
不爱吃，你买两串？
然后，陆衍看她，“嗯，这串是青黛给你的。”
喻宝园：“……”
又被他看穿了。
喻宝园懊恼。
陆衍却低头笑出了声来。
喻宝园转眸看他，他又道，“好笑，所以笑。”
喻宝园：“……”
喻宝园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糖葫芦得吃了，不能便宜了陆衍，毕竟，这是扶光和青黛安慰她的。
想到这里，喻宝园“狼吞虎咽”。
然后从陆衍那里“夺”了剩下一串。
陆衍嘴角微牵。
“又偷偷笑什么？”这次是连笑都不掩饰了，喻宝园自然得问。
陆衍大方，“我在想，陆府书斋里，那些字迹娟秀，自成一派，书写工整，一丝不苟的册子，真的是你写的吗？”
喻宝园刚反驳了一句，“自然都是我……”
刚说到一半，喻宝园又忽然反应过来。
陆衍是特意的！
他是想说，不像！
喻宝园无语。
陆衍伸手，轻轻带了她的衣袖，“走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喻宝园：“……”
*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两样喻宝园都占了。
但不得不说，恒记的锅盔实在太~好吃了。
但是，陆衍怎么知道她会喜欢吃这个？
“猜得。”
有人再一次不用她动嘴，就直截了当回答了问题。
喻宝园放弃抵抗。
坐在铺子里，烤着暖炉，外面的风雪仿佛都不冷了。
伙计送了热茶来。
陆衍道谢。
喻宝园偷偷看他。
有人高傲的时候，眼睛都快到头顶了；礼貌的时候，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陆衍回头，正好见她目不转睛打量自己。
喻宝园：！！！
喻宝园赶紧道，“你怎么说动石然同祖母一道去的？”
陆衍一面斟茶，一面淡声，“昨日太平侯世子入宫觐见，陛下问起老夫人近况，太平侯世子说他祖母眼睛越发不好了，家中担心。陛下特意钦点了石然去医治太平侯府老夫人的眼睛……”
嗯？然后呢？
喻宝园看他。
陆衍端起茶盏，“然后石然就去了。”
喻宝园：“……”
喻宝园后知后觉，“太平侯世子是你找的？”
“不然呢？”
喻宝园算知晓了。
祖母跟着石然一道去，祖母也在治眼睛。
自始至终，出现的都是平安侯老夫人，陆衍连面都没露过。
什么叫顺水推舟，什么叫摘得干干净净，一分浑水都不沾。
果然，陆衍就是老狐狸一条。
“平安侯世子为什么愿意帮忙？你同他交好？”喻宝园好奇。
陆衍看她，“喻宝园，好奇害死猫。”
喻宝园：“！！！”
喻宝园恼火。
果真，逗喻宝园，什么时候都是好玩的事，陆衍放下茶盏。
直到听到笑声，喻宝园才重新抬头看他。
陆衍温声道，“我只是让人去打听，谁家老人家眼睛不好，然后给他支招，请石然。”
喻宝园语塞。
有人一定是特意的。
喻宝园狠狠咬了口锅盔。
虽然她已经不想听了，但是听陆衍说起，“天家让石然去平安侯府给老夫人医治眼睛，石然身边一定会带助手。收到的小道消息的人都挤破了头，想往石然跟前凑，想跟着石然一道去。但石然这次谁都没带，他自己说的，想带早更……”
喻宝园意外。
虽然喻宝园也知晓石太医喜欢早更，但陆衍口中说的，还是让喻宝园有些没反应过来。
石然，竟然这么喜欢早更。
喻宝园远离朝中，才刚入京，对朝中和京中的事都知之甚少，陆衍索性再说明白些，“这对旁人而言，是莫大的殊荣。以石然的医术，天家会让他去，就一定能医治好，所以，谁跟着石然一道去，都是一桩必定会受到天家嘉奖的差事，对日后的前程都不是大有裨益能形容的。早更虽然是药童，但早前并未在太医院备案过，太医院对药童资质的审查很严苛，没几年的时间，早更是过不去的。太医院内有国中最全的医术典藏，如果能入太医院，就能在闲暇时间在太医院的藏书阁查阅典籍，还能受太医院各位太医的点拨，对医术的精进大有帮助。只要有平安侯府老夫人的一句话，这些都顺理成章。而且太医院的药童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能成为日后太医院的学徒，也就是后备的太医人选，这是旁人怎么都要争的，如果有平安侯府老夫人的一句话，不仅是药童，太医院的学徒也都稳当了，所以石然才会拒绝了其他人，想要早更一道跟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石然留给了早更。”
陆衍说完看向喻宝园。
竟然是这样。
喻宝园愣了愣，稍许才反应过来，轻声道，“方才都忘了去谢石太医。”
陆衍笑了笑，没再说话。
背后涉及这么多利益，旁人都挤破了脑袋，太医院这些的主事又哪里会对石然听之任之？恐怕空降的亲戚都不知多少人。
这件事是到了他这里，他开口，太医院听到是他提过，没人再有异议。
但这些，未必都要说与喻宝园听。
“吃好了吗？吃好了走了。”陆衍放下银子。
伙计感恩戴德。
喻宝园唏嘘，这锭银子够她抄好几个通宵的书册。
所以啊，时机有时比勤奋踏实更重要。
但机遇是给有准备的人。
譬如，早更。
从锅盔铺出来，原本一日之内，不，是半日之内，送走了祖母，又送走了早更，忽然之间，喻宝园心底就似空荡荡的，街头的风力都透着寒意，但现在，好像不冷了。
两人继续并肩踱步，京中的夜里，好似多了说不出的安静。
稍许过后，喻宝园忽然反应过来，她同陆衍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喻宝园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虽然她对京中不熟，但是方才从小楼来的路，她记得。
西秦京中是繁华，但还没有到来时和回时因为单行道而走两条路的程度，这条路不是回小楼的路。
喻宝园诧异看向陆衍，陆衍从刚才说完话起就没有开口过，肯定是知晓的。
喻宝园轻声，“这，不是回小楼的路……”
陆衍看在眼中，也正好她抬眸看他，“带你去见几个人。”
嗯？
喻宝园微讶。
正好八喜不知从哪里出现，“世子，人到了。”
喻宝园更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哑谜。
“世子，去哪里？”这次，喻宝园更好奇了。
“走吧，就在前面了。”陆衍轻声。
喻宝园往前面看过去，北市已经到头了。
喻宝园疑惑看他。
他伸手拎起她衣袖，“到了就知道了。”
八喜会意没有跟上，世子同喻宝园应当有话要说，八喜驾着马车，远远远远跟在身后，小九同他共乘着。
小九环臂，嘟着嘴。
八喜问起，“怎么了，小九？”
小九轻叹，“老太太走了，早更走了，屏山也同老太太一道走了，小楼就剩喻宝园自己一个人了。”
八喜笑着看他，“担心宝园啊？”
小九嘟嘴，“我才不担心呢！”
八喜没戳穿，只笑了笑。
小九又继续环臂，“喻宝园只要一忙起来，她人就迷迷糊糊的，有一次是馒头沾着墨水吃了，一口黑牙，自己都不觉得；还有一次，趴在书斋睡着了，手臂撞倒了灯盏，烧了自己头发不说，险些连宅子都烧了；还有一次……”
小九想了想，实在泄气，最后总结道，“有小孩子在的时候，喻宝园比谁都警醒，一丝不苟，严丝合缝；但就她自己的时候，保不准，哪日连自己的眉毛，或是小楼都给烧了。”
小九说完，再次嘟嘴。
八喜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告诉过世子？”
小九顿了顿，认真点头。
他当然告诉过世子。
之前在蓝城，世子就让他留下，美其名曰照看宅子，其实是让他照看喻宝园，所以后来回京的路上，世子问起的时候，他都如实告诉世子了，世子肯定清楚。
小九点头完，八喜再度笑起来。
小九嘟嘴看他，“笑什么？”
八喜一面驾着马车，一面笑着念叨，“那我觉得你不用担心了。”
“嗯？”小九看他。
八喜一面驾车，一面伸手揉了揉小九的头，小九不高兴嘟嘴。
府中，大家都喜欢摸他的头，小九虽然高冷，但是在府中，除了世子不习惯摸他的头，人人都拿他当小孩子看待。
“你想啊，”八喜轻声道，“老太太，早更和屏山他们都走了，小楼是不是只有宝园了？”
小九古怪看他，“是啊！”
这不是他刚才说了一遍的话吗？
他重复一遍做什么？
八喜继续道，“你再想想，如果小楼只有宝园一个人，小楼又离王府这么近，喻宝园自己又迷迷糊糊的，说不定哪日要将小楼都烧了，那宝园为什么还要一个人留在小楼里？”
小九：“……”
小九：“！！！”
八喜凑近道，“世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太医院的公益事业了？还替石太医和早更把路都铺好了？”
小九瞪大了眼睛：“……”
八喜啧啧叹道，“世子就是世子啊，把人送走了，人还感恩戴德的。宝园自己一人，自然不用留在小楼了，呆在王府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小九“嗖”得一声坐直了，忽然觉得八喜真相了！
八喜再次感叹，“真别同世子斗心机，这是将人卖了，还所有人都感谢他的节奏。”
小九点头，不能再赞同。
*
转过巷子口，陆衍停下，喻宝园也跟着停下。
从方才起，周围的府邸都是高门邸户，门口的石狮子威严而肃穆。
应当是京中权贵所在之处。
陆衍停下的地方，喻宝园也跟着看去。
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喻宝园正欲开口问起，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这些声音莫名熟悉。
喻宝园微讶。
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快步往前方不远处的马车跑去。
刚行马车周围，马车里吵闹的说话声就清晰得传入耳朵里，宝园整个人愣住，眼中的欣喜眼藏不住。
而马车上的侍卫也转过头来，惊喜道，“宝园？”
是佟兴。
佟兴是将军府的人！
喻宝园又惊又喜，然后转眸看向身后。
陆衍也上前。
佟兴拱手，“世子。”
陆衍也认出他来，是将军府的侍卫，佟兴。
子佩（苏长空）和表嫂还没回京，佟兴应当是护送明月几人回京的。
果然，就这间隙的功夫里，几个小祖宗的脑袋忽然从窗帘这处探出来。
原本是来看表叔的，结果，竟然见到是“宝园”！
“宝园？”
“宝园！”
“宝园宝园！”
声音连同着人，从马车中以能有多块便有多快的速度窜了出来。
对，是窜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车窗直接跳下来，从马车上蹦下来，以及，翻到马车顶，然后直接扑下来。
幸亏佟兴，陆衍，以及周围的侍卫眼疾手快。
喻宝园眼中的欣喜藏不住，然后伸手捂住唇边，“明月，阿哲，小白……”
“宝园！”三个小宝贝再次朝喻宝园扑了过来。
在经过方才的两场分别之后，这样惊喜的小重逢，如冬日暖阳一般温暖着人心。
喻宝园牢牢抱住他们三人。
这样的欣喜，还有抱在怀中的暖意，就似将早前心中的阴霾尽扫，取而代之的只有重逢过后的喜悦，激动，还有难以言喻的欢欣。
宝园今日不知第几次湿润眼眶了……
但分明这样的时候就是忍不住。
早前在蓝城的时候，三个孩子就一直同她在一处，那也是她第一次用幼儿园的模式同三个小宝贝朝夕相处。
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在他们朝她怀中扑来的一瞬间，好似在蓝城的记忆都蜂拥而至，云朵一般的幼儿园大字，大大小小的简易布偶，还有那串贝壳风铃，好像眼下耳畔都还有贝壳风铃的声音响起……
还有在春晓别苑时，三个小宝贝带着各自身边的管事妈妈，轮流来别苑的书斋探班，然后一玩就是很久的场景。
这一幕幕，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却又无比深刻。
深刻到，她记得在蓝城时，她同他们度过的每一段愉快的时光，属于她同他们一处时的珍贵的回忆和友谊。
尤其是在蓝城那场动乱时，她无比庆幸当时三个小宝贝提前同沈夫人一道离开了蓝城，去拜祭先祖，才躲过了蓝城那场动乱，否则，不知道会害怕，哭闹，吓成什么模样。
只是后来听说蓝城这场动乱波及很大，周遭也不并不全然安稳，甚至很多地方比蓝城还要再乱些的时候，她心中也有焦虑，替沈夫人和明月几人在心中捏了把汗……
一直到后来，在稻城回京的路上她听陆衍说起，苏长空苏将军已经受命率军前往蓝城和稻城一线平乱，听说苏将军同沈夫人和三个孩子已经在去蓝城和稻城一线的路上遇到，沈夫人和三个孩子都已经安全的时候，她心中才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但在经过蓝城的动乱，有了切身体会之后，再同明月几人相逢，才更觉得重逢的不易和珍贵。
她是想他们了！
想大方，古灵精怪，又有自己个性的明月；想喜欢捣蛋，但又有些憨憨的，其实是喜欢，却总是下手很重，不小心弄坏东西的阿哲；还想最年幼，却最喜欢说话，软软萌萌的小白……
她想他们了，然后他们平安出现了！
宝园明明是笑着的，但笑着笑着，眼眶红了，鼻尖也忍不住红了，宝园在孩子面前很少如此，也鲜有这样的场景，让旁人看见的时候。
陆衍也远远看着她。
如果放在早前，他肯定很难理解，喻宝园明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总做红眼睛，红鼻子的姑娘家的举动，而且，喻宝园喜欢同小孩子相处，不是阿谀谄媚，也没有虚情假意，就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也喜欢同他们打成一片。
但稻城回京的这段时日，他都看在眼里，喻宝园喜欢小孩子，对待小孩子的真诚，甚至比对待旁人还要多得多，也会在久别重逢这样的场景下，竟然比小孩子的哭鼻子还要厉害些。
他过往不知道她是姑娘家还好，但眼下知道，每次看她哭的时候，他心里都莫名涌起一股护短……
也不知道平日里她自己面对这些熊孩子的时候，是怎么一脸平静，淡然，温和又耐性，眼下这种时候又比这些小祖宗们哭得还要再厉害些？
陆衍唇畔微微勾了勾。
喻宝园也转头看他，有人知道今日祖母和早更离开，她心里很难过，所以，散步，糖葫芦，还有北市的锅盔都是特意的。他早就知道明月，阿哲和小白几人今日会回京，所以特意带她来这里见他们，给她惊喜。
他都知道的，什么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