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天使一样降临在那场初雪里,治愈了我也救了我,融化了我所有晦涩的雪。」
——小澄同学.FM0106
今年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比往年更冷些。
教室里,空调嗡嗡作响,温热的暖气在头顶盘旋,吹拂过每个人的额头。似乎越是舒适的环境,越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一眼看去,同学们都在认真低头写作业,实际上他们的魂早就飘走了,脑袋里全是瞌睡虫在打颤。
也能理解,高三任务重时间紧,大家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然而,林听澄的状态却好得很。
坐得直挺,眼神专注,始终低头写作业。
这可能是和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压力越大,她韧劲儿越强,越能忍得住,不断推着自己向前冲。
李响进班后看着班上沉闷的低气压,心中有几分感慨。
高三就是这样,每天淹没在试卷和习题中,辛苦又疲惫,可没有办法,只有熬过这一年,才能迎来真正的解脱。
“大家停一停,我说两件事。”
李响站在讲台前,拍了拍桌面。
同学们懒洋洋地抬起头,毫无少男少女的活力。
“第一件事,下周元旦,我们高三生只放一月一号那天,也就是周日一天的假期。”
话音落下,沉闷的教室被阵阵哀嚎声打破。
李响知道他们不满,赶紧补充第二件事,以此压制躁动。
“第二件事情,虽然周六不放假,但下午将举办元旦文艺汇演,高三学生全体参加。”
“同时要求各班准备一个节目表演。考虑到时间比较紧张,我就直接让沈择屹同学代劳了,大家这段时间还是正常复习,到时候放松看演出就行。”
突然被点名的沈择屹,抬头看向李响:“什么表演?我不去。”
李响轻笑,慢悠悠走到沈择屹桌旁。
食指轻轻朝他点了点,随后又滑到林听澄身上点了下,“你是不是忘了,你之前和我谈条件的那件事?”
沈择屹微怔,咬紧了后槽牙,吐出一个字:“行。”
“钢琴表演,曲目自己定,回头报给我。”
李响提出要求后,微扭着跨摇摇摆摆走出后门,满是得意。
林听澄没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你们谈了什么条件?”
沈择屹笑了笑:“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啊,同桌。”
高二那年,沈择屹为了和林听澄做同桌,和李响进行了条件交换。
李响的条件很简单,如果学校举办大型活动,需要为班级争光争荣誉的时候,沈择屹必须出场参加。
他知道沈择屹自幼学习钢琴,早已取得钢琴十级的专业认证。
有这样出色的钢琴能力,有这样厉害的学生能为班级争光,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何况,比起其他从头排练的节目,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让沈择屹代劳既省时又省力,更不用担心成绩会下滑,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两人愉快地达成约定。
只不过他们第一次没做成同桌,这个条件便延伸成为第二次的条件。
如今,终于拿出手了。
沈择屹见林听澄僵在那儿发愣,起了几分挑逗的意思。
拇指与中指圈住,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似挠痒痒般轻轻落下:“在发什么呆?”
林听澄回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
指尖却猝不及防触碰到一片柔软,他的手仍悬在自己的额前,自己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摸到了他的手。
“对……对不起。”
她有几秒的呆滞,慌张收回自己的手。
那一刻,沈择屹指尖收拢,勾缠住那只要逃离的手。
她的指腹很软很凉,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不经意划过他的掌心,漾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紧接着,将她彻底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沈择屹!”
林听澄惊讶于他的动作,压着声音叫喊他的名字。见他无动于衷,她微微挣扎了一下:“这是在教室,你快松手。”
沈择屹笑了,依旧是那副散漫的姿态,闲散地语调:“明明是你先摸了我的手。”
“那是不小心,而且不是摸……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
林听澄觉得沈择屹在胡搅蛮缠,知道自己不会和他生气,所以越来越得寸进尺。
沈择屹见她一脸着急,也不逗她了。
缓缓松开她的手,在她手指抽离的那刻,指尖轻轻一滞,蹙眉:“手怎么这么冷?”
林听澄蜷起手,悄悄藏进衣袖里:“冬天就是这样的。”
每到冬天,她的手脚都是冰凉一片。
外婆说,是因为她体寒,所以手脚冰凉也会痛经。
沈择屹若有所思,随后和她说:“今天放学等我一会儿。”
“好。”
林听澄不问原因,也没犹豫,直接应下。
周五的放学永远是最令人期
待的,因为不用上晚自习。
铃声响起,所有人蜂拥而至地离开,林听澄仍安静地坐在教室里。她答应了沈择屹放学等他,所以哪怕已经过了十分钟,她也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念头。
她相信沈择屹会来的。
林听澄不急,也不用赶公交车,拿出作业开始写。
差不多又过了十分钟,后门口传来了一些动静。
沈择屹一路狂奔至后门,怀里抱着一个粉色礼盒。
看到座位上那抹熟悉的身影后,他整个人脱力般倚上门框,喉结滚动着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幸好你还在。”
林听澄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不稳,话语间都在喘粗气。
她注视着他的眼,轻轻眨了眨:“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的。”
沈择屹笑了:“这么听话啊。”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择屹清楚地感受到林听澄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似乎不会像以前那样建起围墙把自己封闭起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不会把自己推开,而是一点点地接受自己,慢慢地将他们的关系拉近。
沈择屹坐下后,将手里的礼盒放到桌上,从口袋里拿出暖宝宝和暖手袋:“平时可以放到口袋里暖手,小巧方便。”
林听澄微微愣住:“你是去帮我买这个了,所以才来迟的吗?”
“不是,我是去拿这个的。”沈择屹把桌上的礼盒放在她面前,“拆开看看?”
林听澄看着眼前的粉色礼盒。
白色绸缎带优雅地交叉缠绕,顶端系着精美的蝴蝶结,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高贵感。
她没有收到过这种礼盒,抬起的双手有些不受控地轻颤,格外小心地解开丝带、掀开盒盖,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映入眼帘,它静静落在丝绒衬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呼吸一滞,不知所措地看向沈择屹。
少年歪了下头,露出明朗的笑,潇洒又洒脱:“送给你的,喜欢吗?”
“送给我的?”
林听澄有些不敢相信,轻缓地捧起水晶球,冰凉的触感瞬间遍布整个掌心。
她垂下眼,仔仔细细地瞧着水晶球里的景象。
亮晶晶的雪花肆意飘落,覆在一座精致的白色城堡上。城堡前的长椅上,坐着个小女孩,她撑着脸仰着头看着漫天飞雪,任由雪花落满裙摆。
漂亮……
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精致的水晶球,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晃了又晃。每每晃动,仿佛都要将整个冬夜和雪花倾洒在这个玻璃城里。
沈择屹见她看得有些着迷,嘴角噙着笑,懒懒地问道:“你不觉得里面的小女孩有点眼熟吗?”
林听澄动作微滞,她凑近玻璃,更加仔细地观察着。
里面的小女孩扎着马尾,穿着白色裙子,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她睁着圆圆的眼睛,露着浅浅的笑容,满心欢喜地看着雪花。
似乎是有点眼熟,还有几分像自己。
这个想法一出现,林听澄的大脑一片空白。
眼神逐渐飘忽移出景外,视线穿过透明玻璃,在水晶球表面映出自己朦胧的倒影。
一半是玻璃外侧的自己,一半是玻璃内侧的小女孩,两张面容在光影折射间渐渐交融,她竟一时分不清是她在凝视女孩,还是女孩在凝望她。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恍惚,呼吸都凝滞了。
她抬头,对上沈择屹的眼睛,像是在向他求证自己的某种猜想。可他眼底满是深情,郑重地点了下头。
“你喜欢下雪,所以为你准备了一个初雪的水晶球。”
他顿了顿,继续说。
“圣诞快乐,林听澄。”
她后知后觉,明天是平安夜,后天是圣诞节。
而她什么都没有准备,甚至忘记了这个节日。
顷刻,林听澄的眼眶泛起一阵热流。
仿佛是水晶球里飘落的雪花飘进了她的心底,融化成一潭清水,在胸腔里轻轻荡漾。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她不能收。
而且以他们这段不对等的关系,她也不该收。
林听澄下意识就要放进礼盒,归还给他。
沈择屹像是预判了她的动作,拉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一个礼物也要拒绝我吗?”
“没办法为你下一场松槐的初雪,送你一个初雪水晶球,总可以接受的吧。”
林听澄眼泪的氤氲在眼眶,眼底似透着一股韧劲儿,强忍着泪凝视着他的眼,和他做无声的挣扎。
“你不用考虑太多,你只需要告诉我——”
“你喜欢它吗?”
沈择屹声音低磁又轻缓,像是在慢慢引导她说出自己的内心的真实想法。
林听澄呼吸有些哽咽。
她说不出话,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喜欢,那就收下。”
“这是我专门为你定做的,除了你,没有人能有资格拥有它。”
定做……?
难怪做工如此精致,难怪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能自己的对上,她早该发现的。
林听澄内心的不配得感再次袭来。
她缓缓地低下头,轻颤着睫毛,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玻璃球上,模糊了视线,也融化了里面的冬夜。
外婆离世后,这是唯一一个如此重视又在意自己的人。
“别哭啊。”
沈择屹没想到她会落泪,这次的眼泪不同于上次。
上次,她的泪隐忍、坚韧,始终没在自己面前掉落下来。而这次,过于脆弱,过于突然,让他不知所措。
林听澄抹了下脸颊,仍是先前那般倔强。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语气却软绵绵的:“我没哭。”
沈择屹被她可爱到了,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嗯,你没哭。”
而后,继续问她。
“你猜猜这个水晶球叫什么名字?”
“还有名字吗?”林听澄说。
沈择屹点头。
这个水晶球是他在国外专门定制的,自己画草图、找设计师设计、最终耗时一个月制作出来。
玻璃内的小女孩是林听澄,飘落下的雪花是为林听澄降临的,所以水晶球的名字也是他为林听澄取的。
独一无二,世间仅此一个。
林听澄问他:“叫什么?”
沈择屹看着她,眸色沉沉,声音清冽:“小天使。”
周遭空气霎时冻结。
寂静如海水涨潮,一阵又一阵淹没了所有声响。
林听澄的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好似每次呼吸都牵扯着若有若无的钝痛。
“怎么了,不喜欢吗?”
她的反应让沈择屹琢磨不透。
林听澄没回答,缓了缓呼吸,徐徐开口:“沈择屹,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下雪吗?”
她重新拿起水晶球,轻轻抚过那层玻璃,抚过里面的小女孩,好像也在抚摸过去的自己。
“我的出生是场意外,或许都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没有人期盼我的到来,因为我的降临伴随着满满的恨与痛。”
林听澄顿了顿。
已然没有勇气把真实的事情告诉他。
她的出生带着林纭对苏睿的恨,带着林纭产后抑郁的痛,她濒临几次被掐死的窒息,被林纭骂过无数次的“祸水”“灾星”“晦气”……
所以那段时间,她几乎也在痛恨自己的出生。
林听澄自动在心里过滤掉这段话。
笑了笑,说完剩下的话。
“后来,外婆告诉我。”
“我出生那天,云榕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而我是在初雪降临的小天使,是爱与善良的象征。所以,我喜欢上了
下雪。”
林听澄呼吸沉了沉,静静地看着沈择屹,轻启唇瓣。
声音轻柔,饱含少女的真诚。
“我很喜欢水晶球,也很喜欢小天使。”
“谢谢你呀,沈择屹。”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像天使一样降临在我们初遇的那场大雪里。
对我说的那一句话,放在我手心里的那两颗糖是那段时光里,唯一治愈与温暖我的存在。
第22章 一六年冬Baby,Don'tCr……
「当聚光灯落在他的身上,我忽然觉得,谁都配不上他。包括我。」
——小澄同学.FM0106
元旦文艺汇演准备得如火如荼。
这是自高二下学期以来,他们参与的唯一一次校园活动。从上午开始教室便弥漫着躁动的气息,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下午的演出。
各班学生在班主任的带领下依次进入礼堂,安静入座。
林听澄和许早坐在后排偏僻的位置,她们也想往前坐点,但是没办法,按照各班顺序他们只能坐在这个区域。
“这个位置能看到什么?”
“我怕是连主持人的脸都看不清。”
许早仰着头朝舞台看了又看,不满地吐槽。
紧接着,男主持身着西装,女主持身着礼服出现在舞台中央。他们一手拿话筒一手拿着台词本,低着头对着台词一字一句地发言。
许早瞬间失落地低下头。
“看来,这个活动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人家活动主持人是背台词拿手稿走流程,我们学校主持人是拿台词本读台词,还读得结结巴巴,一看就是没有排练准备过,完全不重视这个活动。”
“没事,就当闲暇时光放松一下。”
“大家复习这么忙,确实没时间准备,差不多就行了。”
林听澄对这个活动没什么兴趣。对她而言,唯一期待的就是沈择屹的钢琴独奏。
“澄澄,说实话。学校搞这种半吊子的活动还不如给我们放半天假,简直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毫无意义。”
林听澄觉得许早说得很对。
她能理解学校的出发点是想给他们缓解压力,但是当下这个时间点,如此仓促地举办活动,真不如放假半天,或者给他们时间自习写作业。
许早秉持着对表演者的尊重坚持看了几场节目,却发现一场比一场拉垮,最后直接瘫在椅子上准备睡觉。
“澄澄,这也太没意思了。”
“大合唱全班跑调、诗朗诵参差不齐、舞蹈表演结果忘记动作……我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想当年高一的晚会,那些小品相声可别太丰富啊。”
林听澄同样感到乏味,身体往后倚了倚,贴着许早,小声问她:“高一的时候,沈择屹也是钢琴表演吗?”
“怎么可能,没人见过沈择屹弹琴的模样,也没人听过。”
许早瞬间来了八卦的兴趣,搂着林听澄的肩膀,和她小声嘀咕。
“听邬戾说,沈择屹不喜欢被人看着弹琴。”
“他在钢琴方面确实很有天赋,经常一个人在家弹琴。但是他从来不在有人的地方弹琴,似乎是很讨厌在众人面前弹琴,觉得场面太过于观赏性和表演性,厌烦这种感觉。”
“我记得初二有一回,老师执意让他上台弹钢琴给班级争面子,沈择屹不同意,差点和老师打起来,可吓人了。”
“不知道这次他是怎么同意来表演的,我还挺期待的。”
林听澄的心口顿时像压了块石头。
他不喜欢在有人的地方弹琴,不喜欢被人观赏弹琴,但是在和李响谈条件时,还是一口就答应了。
林听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有股滞涩的窒闷感在无形地压迫她。
“对了,沈择屹排在第几个节目?”
“以他的水平这得压轴吧。”
林听澄摇了摇头,她今天一上午都没怎么见到沈择屹。
只有早自习时匆匆见了他一面,之后他的座位就一直空着,连课都没来上。
许早:“那好吧,我先睡会儿。等到他演奏了,你喊醒我。”
林听澄点头应下:“好。”
许早懒洋洋地睡觉了,林听澄的心思也彻底飘走了。
她突然很想去找沈择屹。
林听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产生了那个念头后,她便向邬戾打听沈择屹的位置,然后直奔后台休息室。
休息室不算大,但在里面候场休息的同学很多。
他们全都待在一个空间里,显得里面又闷又挤。
她小心翼翼地挤进去,在众多人影中挨个寻找沈择屹的身影。甚至从前门走到了后门,但都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难道不在吗?
站在人群熙攘里,林听澄有些出神。
完全没留意身后的人流攒动,猝不及防被推攘了一下,她双脚没站稳,踉跄着向前倒去。
也就是那一刻。
手腕忽然一紧,腰间覆上温热的触感,格外有力量地揽住了自己的腰身,跌进一个满是薄荷气息的怀抱里。
再睁眼。
沈择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自己的视线里,他的声音悄无声息地落入自己的耳畔。
“不是说了吗。”
“只要喊我名字,我就会来找你的。”
沈择屹刚去台前找林听澄,没看到她的身影,只看到了正在睡觉的许早,以及给许早当人肉靠垫的邬戾。
邬戾和他说,林听澄去休息室找到他了。
他匆匆赶回去,一眼就看到被困在人群里的她。
沈择屹缓缓松开揽在林听澄腰间的手。
等她站稳后,拉着她的手走出休息室,带着她熟练地拐进旁边的楼梯间里。
这里足够安静,足够隐蔽,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沈择屹脱下外面的昂贵西装垫在台阶瓷砖上,轻轻拍了拍,示意林听澄坐下,而他却毫不在意地坐在旁边的空地上。
“没关系,你把衣服穿起来吧。”
林听澄不敢坐,怕弄脏他的西装,也怕他不穿外套会着凉。
沈择屹盯着她:“瓷砖太冷了。”
林听澄坚持:“可是你不穿衣服也会冷呀。”
他把外套脱了,现在是剩一件薄薄的衬衫。
怎么可能会不冷。
但沈择屹没给林听澄坚持的机会。
他扬起手,攥住她的手腕,强制拉着她坐在了他的西装上。
两人坐在光线昏暗的台阶上,楼梯间的门紧紧关着。
头顶的广播忽然响起主持人的声音,微弱而断续,林听澄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打破这短暂的沉寂。
沈择屹看出来她的局促,率先打破僵局:“找我?”
“嗯。”林听澄点头。
“看来是有急事了,还是说……”
“半天没见,担心我?”
他笑得懒散,哪怕穿着正经的衬衫,系着绅士的领结,语调和姿态仍是那般桀骜不羁。
“不是,我是想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听澄经不住他调侃,匆匆打断。
沈择屹仍在笑:“放心,准备得很好。”
他今天上午没在教室,是因为他去演奏钢琴了。
学校的钢琴太久没用,音准和琴键多多少少有点问题,他得修正适应一下。
她转头望向他,像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轻轻唤出他的名字:“沈择屹。”
“嗯?”
沈择屹尾音微微扬起,轻柔中带着些说不明的缱绻。
“你总和我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既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弹琴,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答应那个条件。
为什么要再次弹起钢琴。
空气瞬间陷入安静。
林听澄静静注视着沈择屹,等待他的回应,他却只是低头笑了笑,神情慵懒,朝着自己微微挑眉。
“我确实不喜欢这种观赏性的弹奏表演。”
“但是,谁说我是表演给大家看的?”
林听澄怔住,盯着他:“什么意思?”
“你坐在台下,我坐在台上。”
“我是为你弹奏的钢琴,是专门送
给你的钢琴曲。”
“其余人,不过是占了你的面子。”
沈择屹声音清冽却压得很低,带着颗粒感的温柔在耳畔晕开,若有若无地擦过林听澄的心尖。
因为父母工作忙,他小时候都是一个人在家。
唯一陪伴他的就是那架钢琴,他很有天赋,也很爱钢琴,每天都会待在房间里弹上好久,像是一种情感寄托,把自己情绪传递在琴键和音乐上。
对他而言,钢琴是最直接触碰他灵魂的私密存在,是他某种层面上的精神寄托。所以他不喜欢弹奏给别人听,不喜欢在公共场合弹琴,不喜欢这种被众人观赏的表演式弹奏,那种感觉像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大家面前。
但是这次不一样。
他不是弹奏给众人听,而是献给林听澄的演奏曲。
他愿意为她打开自己的世界,愿意将自己的灵魂与她共鸣。
楼梯间的门被打开,一缕明亮的光线照在沈择屹与林听澄之间,像是分界线将他们明暗相隔。
“沈择屹,快去准备!”
“马上到你上台了,你还在这儿聊天,我们都找你都找老半天了,差点大喇叭寻人了!”
负责流程管理的老师打破他们独立的小世界,催促着沈择屹做上台准备。
沈择屹跟着老师离开后,林听澄也回到了台前座位上。
只不过她的状态有些恍惚,直到其余的节目表演结束,仅剩最后的压轴表演,主持人播报出沈择屹的名字时,她突然回神,抬头看着舞台。
舞台上的灯光全部熄灭。
只有一束金色的光芒落在舞台的中央,照在那架黑白钢琴上。后面的红色幕布被缓缓掀开,沈择屹朝着舞台走来,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她的心倏然一颤,完完全全被沈择屹吸引了过去。
他一身笔挺西装,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肩宽腰窄,长身鹤立。浑身上下透着贵公子的矜贵与潇洒,这种感觉像他与生俱来就拥有的气度。与平日相比,少了几分少年意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他面容清冷,带着淡淡的疏离感,手握话筒,朝着台下浅浅鞠躬:“大家好,我是高三六班的沈择屹。”
话音落下,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也是整场活动,掌声最热烈的一次。
那些犯困睡着的同学纷纷抬起了头,前后左右的女孩子弯着嘴角,冒着星星眼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舞台上的沈择屹。
而沈择屹站在台上,朝着台下轻轻扫了一圈。
最终将视线落在高三六班的座位区域里,再聚焦到角落,定格在林听澄身上。
“我去!沈择屹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啊。”
“他是在看你吗?”
许早突然拉住林听澄的胳膊,使劲儿晃了晃。
林听澄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的那道身影。
沈择屹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他缓缓勾起唇角,低磁的嗓音透过话筒徐徐漫开。
“此次的钢琴弹奏仅送给一个人。”
“希望她永远快乐,别再偷偷掉眼泪了。”
林听澄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他们的视线在人声鼎沸中悄然链接,跨越整个空间距离,过滤无数的目光,缠绵交织在空气中。
下一秒,她听见他说——
“Baby,Don'tCry。”
第23章 一七年冬缠着她的手指轻轻摩挲
「我一个人在迷雾里走了很久,既看不清前面的路,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直到有人拉住我的手,带我跑出这片迷雾,聚光灯骤然亮起,我发现他就站在我的身后。」
——小澄同学.FM0106
台下掀起阵阵尖叫与欢呼。
谁都听过这首歌,谁都知道这首歌有多火。
他们在激动沈择屹会选择这首歌作为钢琴弹奏,只有林听澄被他那几句话感动到想要落泪。
她不追星,也不关注娱乐圈。
她只知道,那句话既是歌名,也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林听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袖。
她看着沈择屹坐在琴凳上,手指轻抚过黑白琴键,轻轻按下的那一刻,琴键串连着琴声慢慢荡漾在空中,她的心也跟着轻轻地颤动。
此时此刻。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屏息聆听他的琴声。而他坐在舞台的最中央,享受唯一落下来的一束光,是为他而亮,为他而生,他天生就该如此闪亮耀眼。
这一幕,林听澄记了好多好多年。
弹奏结束,礼堂响起热烈的掌声,汇演就此落幕。
各班学生统一回教室,准备放学,沈择屹却拉着林听澄从班级队伍里逃离。
他们没回班,重新回到礼堂。周围空无一人,他们安静地坐在台下。
那架钢琴仍摆放在舞台上,只是台上的人已经从聚光灯下来到了林听澄的身边。
“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沈择屹歪过头看着林听澄,眼眸明亮,像只等待被夸奖的小狗。
林听澄摇了摇头:“很好听。”
沈择屹笑了:“要不要学一段?”
“我?可是我一点都不会。”林听澄微怔。
“我教你啊。”
沈择屹不等她回答,直接拉着她走到舞台上。
帮她拉开琴凳,绅士地邀请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她的身旁,微侧过身体看着她:“想学哪一段?”
林听澄思考了一小会儿:“前奏吧,感觉简单一点。”
其实她最喜欢的是中间副歌那段。
听沈择屹弹奏到那一段时,心脏莫名一阵酸涩刺痛,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很想落泪。
林听澄茫然地坐在琴凳上,看着黑白琴键有些局促有些不安。她不懂音乐也不懂钢琴,但那些美妙的旋律与音符却总治愈到她。
特别是小时候,放学路过琴行,透着窗户玻璃,看着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被人演奏出优美的旋律,心中不由得一阵愉悦。
林听澄没和任何人说过。
她喜欢大提琴,喜欢厚重的琴声缠绕自己的灵魂,有种与音乐浑然一体的感觉,可惜没有那个条件让她去学习。
沈择屹看出了她的不安,放轻声音在她耳边絮语。
“不用紧张,随便弹一弹。错了也没事,有我在呢。”
林听澄原本不算紧张的内心,在他说完这句后,心脏瞬间开始加速。
她慌张点头,抬起手正踌躇着怎么按下琴键时,沈择屹的掌心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没有直接贴着皮肤,隔着衣袖,用指尖轻轻攥住。
“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
低柔如春风的声音飘进耳畔,温柔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脖颈,撩起一阵酥麻。
被沈择屹这么正经一问,林听澄反而更加不知所措。
指尖微蜷,下意识点了点头。
继而,他的掌心便顺着手腕往前伸去。指腹轻扫过她的手背、手指、最后是指尖,倏然落下贴住,微微攥住她的手,勾缠住她的食指,轻轻摩挲了下,按下第一个白键。
清脆的“fa”音瞬间回荡在整个礼堂。
林听澄的心猛然一颤,耳边染上一片绯红,脸颊浮上温热,她来不及低下头,清冽的嗓音再次传来。
“从这里开始,依次弹下4313,弹两遍。”
沈择屹不会和她讲得太复杂,只是告诉她弹哪几个琴键,牵着她的手按顺序落在钢琴上。
林听澄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颤着眼睫,视线落在他们交织相缠的右手上。
他们的肤色相近,白皙透粉。他掌心很大,轻轻一拢便轻而易举地包裹住自己的手心。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粉,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林听澄不禁暗暗感叹,这双手生得可真漂亮。
听他弹琴,看他的手指落在琴键在跃动,简直是一种享受。享受到思绪飘然,沈择屹后面教给她的弹奏全然没记住。
等她再回神,只听见沈择屹问她:“能记住吗?”
林听澄心虚地摇头:“我只记住了4313。”
沈
择屹轻笑出声,又带着她把前面的按键熟悉了一遍。
教得不多,她只需要记住右手弹奏的前奏,剩下的全交给沈择屹。
又练习了几遍,林听澄这次能彻底记住了。
她独自按着琴键,准确无误地弹奏起前奏,音乐连贯地编织出曲子。林听澄既觉得兴奋又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真的弹出来了。
两人并肩坐在台上,台下空无一人。
林听澄坐在面朝观众席的一侧,负责主要的右手琴键;而沈择屹坐在她侧后方,负责左手的琴键,跟随她的节奏配合着,心甘情愿地藏进她的影子里。
他们的左右手轻落在琴键上,配合默契地将前奏完完整整地演奏了出来。
林听澄忽然有些恍惚。
自己好像在被他一步步引导着,带领到了聚光灯下,成为舞台的主角,而他藏在自己的身后,做自己的支撑。
她第一次感受到舞台的魅力与闪耀。
原来,在台上是这样的感觉。
前奏演奏结束。
指尖悄然离开琴键,林听澄的心重重地沉下。还没来得及舒缓,沈择屹的声音随着钢琴的余音飘进自己的耳边。
“这次,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没有观众,没有旁人。
台上台下只有我们彼此。
林听澄抬头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择屹却注视着她,继续说。
“林听澄,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过去不开心的事情就让他们过去吧。”
“你只需要勇敢向前看,大胆向前走,我一直在你身后做你的后盾。”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林听澄眼底有些湿润,她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坚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好像真的有一股力量在背后支撑自己向前冲。
但是,她一直都很清楚,她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
她要靠自己的努力向前走,靠自己的本事成为优秀的人,做自己最强大的后盾。
元旦过后,他们恢复了正常的高三生活。
七点的早自习,十点的晚自习。日复一日的刷题、背书、复习,仿佛成了学习机器。除此之外,对什么都不在意。
林听澄像往常一样收拾书包,放学回家。
却被沈择屹匆匆拦下,她懵然,望着他:“怎么了?”
沈择屹懒散地倚在墙上,扬起手打了个响指。
后门口探出两个脑袋:许早和邬戾。
许早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绸带,邬戾双手叉腰,笑得蔫坏。
“你们……干嘛?”
林听澄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许早笑得疯狂,直接用绸带遮住她的眼睛,在脑后系上蝴蝶结,随后牵起她的手:“不要问任何问题,只需要把手交给我,然后跟我们去一个地方。”
沈择屹站在她身后,取下林听澄背上的书包,十分自然地斜背在自己身上。
林听澄很听话,许早让她别多问,她真的一句话都不说,非常信任地把自己交给她。
而许早拉着林听澄的手慢慢悠悠地往前走,沈择屹和邬戾各自背着她们两人的书包护在身后。那个身高体型加上不苟言笑的冷脸,像是二位公主的忠实保镖,让人不敢靠近。
林听澄第一次觉得走路如此漫长。
她被蒙着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靠听觉和嗅觉感知一切。她听着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闻着冬日的红薯味、还有……
还有沈择屹身上的薄荷味。
亦如当初那样清爽干净,让她感到极度安心。
差不多又走了十几分钟。
林听澄察觉到自己走进了一个店面里,周围很嘈杂,什嚒声音都有。
她被许早安排坐在凳子上,紧接着她闻到了浓浓的烧烤味和甜甜的奶油味?
她不确定。
甚至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这两种味道似乎不该存在同一个空间里。
可当她眼睛上的绸带被揭开后,暖黄的光线刺入她的眼底,她眯着眼眨着睫毛,看到了摆在自己面前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两根数字蜡烛,标着十八。
“我亲爱的澄澄宝贝!生日快乐!”
林听澄来不及反应,许早尖叫着将她拥入怀里。
紧接着,邬戾的声音传入耳边。
“林妹妹,生日快乐啊。”
“你也没早点和我们说今天是你生日啊,还是沈择屹昨晚临时通知我们,我们这才知道的。”
“我没来得及准备,干脆请你吃顿烧烤吧!这顿烧烤应该是我们刚认识时就该请你吃的,谁知道拖欠到现在,挺不好意思的。不管怎样,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是啊澄澄,你过生日怎么能不和我们说呢,不然我肯定好好准备礼物!”
许早看似埋怨,实则脸上笑意满满。
昨晚,她才得知林听澄的生日。
晚自习结束后跑了好几个商场想要买礼物,结果都关门了。只好今天中午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偷偷溜出去,买了一个精美的小发饰。
许早急忙忙从书包里拿出礼物,直接拆开包装,拿出里面亮晶晶的小皇冠,戴在她的头上。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从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怎么可以长得那么漂亮!”
“后来和你相处久了,我发现你不仅长得漂亮,性格更加招人喜欢,总能察觉到周围人的小情绪。所以我想送给你公主所拥有的皇冠,希望十八岁的林听澄,既拥有公主的美貌,也拥有公主的勇敢,一往直前!”
林听澄似乎还在恍惚,可她的眼眶已经被泪水淹没。
她曾一直渴望能有朋友陪自己度过生日。
如今,真的实现了。
以前的生日,都是外婆陪自己过。
外婆会给自己买个小蛋糕,为自己插上蜡烛,给自己哼唱生日歌,等自己许完愿吹完蜡烛,她的生日也结束了。
她原以为外婆离开后,没有人会给自己过生日。
不,是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
却没想到在她十八岁的这个生日。
有人记得,有人陪伴。
还是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就像她曾经幻想过千百次的那样。
原来,有朋友陪伴的生日是这样的感觉。
林听澄觉得,现在的她好幸福好快乐。
“沈择屹,你的礼物呢?”邬戾用手肘拱了拱他的胳膊,“人是你联系通知的,聚餐是你操办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主意,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准备礼物啊。”
他们两个早已送完礼物、说完生日祝福语,就等着看沈择屹的表现。
是他提出大家一起陪林听澄过生日,不可能没有准备。
可他迟迟未动,也没说话,就一直看着林听澄。
林听澄被拉回一点思绪。
她看着沈择屹眨了眨眼:“不用给我准备礼物,你们能陪我过生日,已经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了。”
林听澄其实不太希望沈择屹给自己准备礼物。
他为自己付出的太多,而自己欠他的已经数不清多少了,多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偿还,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许早也以为沈择屹没准备,怕场面尴尬,也怕林听澄失望。
连忙起哄开始过生日,拿着打火机点燃蜡烛,唱起生日歌。
林听澄嘴角带着笑,闭上眼,双手合十。
在大家的注视下,许下心愿:
——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永远幸福快乐。
睁开眼,吹灭蜡烛。
火焰熄灭的那瞬间,她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沈择屹饱含深情地注视着自己,嘴角漾着淡淡的笑,眉眼尽是温柔。
林听澄倏然笑了笑 。
其实,她还许了一个愿望。
关于沈择屹的,无人知晓。
他们在烧烤店没有待到很久。
邬戾是想再吃点喝点的,玩点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反正明天是周六可以尽情放纵。却耐不住沈择屹一直催着他们回家,最后兴致全没了,几个人告别后纷纷离开。
林听澄似乎还沉醉在过生日的幸福里,全然没留意沈择屹今晚的脸色不太好。
她见他们都走了,也收拾东西准备和沈择屹分开。
只是刚转身,自己的手腕就被他紧紧攥住。
“这么着急走吗。”
“我的礼物,你还没收。”
第24章 一七年冬“对不起。”
「幸福都是转瞬即逝的,抓住幸福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气,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勇气抓住他了。」
——小澄同学.FM0106
沈择屹带林听澄离开了烧烤店。
他们没有去其他特别的地方,只是坐在学校门口的长椅上。
冬夜漫长寒冷,路人行人都少了许多。
林听澄理了理衣领,安静地等沈择屹开口,却发觉身旁的某人气压很低。
“你今晚怎么了?”
“感觉不太开心。”
她没忍住,主动开口询问。
沈择屹似乎就在等她的主动。
她一开口,立马接上话:“你今晚一直在看邬戾。”
林听澄愣住:“啊?”
沈择屹继续补充:“还一直和他笑。”
林听澄有点不理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原本是想和你单独过生日的,但是我想你应该会更喜欢有朋友陪你热热闹闹地过生日。所以我喊了邬戾和许早,希望你能开心。”
“谁知道,你一整晚,都没有看我一眼。”
话音落下,沈择屹又恢复刚才那般低气压。
林听澄没忍住笑了:“沈择屹,原来你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啊。”
继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过身看着他,和他依次解释原因。
“我看邬戾是因为他一直在说话,我应该对他保持礼貌且尊重的注目礼。”
“我对他笑是因为他说话很有意思,如果我冷着脸,气氛会很尴尬。”
“而且,今天过生日,我确实很开心。”
沈择屹其实没生气,也都知道这些原因。
但他看到林听澄对邬戾笑得那么甜,心里莫名一阵不爽。
不过他却意外林听澄会这么认真地跟自己解释,瞬间又爽了。
“行,接受你的解释。”
沈择屹嘴角扯着笑,柔情似水地看着她笑
“那现在可以给我留点只属于我的独家时间吗?”
林听澄微怔:“你要……做什么?”
“你先闭上眼睛。”沈择屹说。
林听澄听话地闭上眼,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她闻不到特别的气味,也听不到明显的声音,仿佛身边什么都没有。
直到,右肩被轻轻拍了拍,她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捧鲜花,五颜六色,每枝鲜花都不一样,而鲜花的后面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林听澄彻底愣住,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想了很久,该给十八岁的林听澄准备什么礼物。”
“但想来想去都在懊恼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就能陪你度过每一个生日,能时刻保护你不让你受到欺负,能让你这些年快乐很多。”
“算是弥补遗憾,准备了十八枝不同的鲜花,分别送给过去每一年的林听澄,感谢她的坚韧与勇敢。”
沈择屹将捧花递给林听澄,从最靠近她的那枝白色满天星开始。
“白色满天星送给一岁的林听澄,代表纯洁的新生命,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小雏菊送给两岁的林听澄,代表天真烂漫的快乐,希望你奔跑着绽放光芒。”
………
“铃兰送给你十七岁的林听澄,是幸福再次降临,从此没有阴霾天气,永远快乐纯粹。”
“小飞燕送给十八岁的林听澄,天地广阔,祝你永远自由。”
沈择屹按着顺序介绍了每一枝鲜花的含义。
而他每介绍一枝,林听澄的心就跟着怦然颤动,等他完整介绍完十八枝鲜花,她的视线已经被泪痕遮住。
这是林听澄收到的最为特殊的礼物。
不需要很多钱,但需要很多的爱。
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
“你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好多花都不是这个季节的。”
“我自有办法。”沈择屹笑得散漫不羁,“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份礼物,喜欢吗?”
林听澄说不出话,一直在点头。
能遇到上这样的少年,能收获如此热切的真心,她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个人了。
沈择屹朝她靠近一步,林听澄没后退。
他俯下身,注视着她眼睛,眉眼缱绻着温柔:“既然如此,能不能跟你要个小奖励?”
“什么?”林听澄的脑袋已经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明天我们去云榕看看外婆吧。”
“你的生日,外婆会思念你,你也会思念外婆。”
这一句彻底触碰到了林听澄的泪腺。
今天在饭桌上,她想过无数次,如果外婆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她会告诉外婆,自己拥有了一群可爱的小伙伴、自己度过了一个如此快乐的生日、自己正处于无限的幸福中,感到十分充盈与满足……
而此刻,沈择屹对自己说:
——我们去云榕看看外婆吧。
林听澄睫毛轻颤,眼尾噙着泪珠。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束,眨着被泪水浸透的眼,柔声絮语:“好。”
沈择屹把林听澄送回了家,两人在家门口分别。
临走前,沈择屹满是期待地说了一句:“明天见。”
林听澄也笑着回应他:“明天见呀。”
之后,林听澄捧着那一束鲜花高高兴兴地跑回家。
打开门却看见林纭坐在客厅,家里没开吊灯,只开了一盏台灯,暗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免有几分吓人。
还沉浸在幸福余温的林听澄被她吓得心脏直跳。
慌张打开屋里的灯,小声嘀咕:“怎么不开灯。”
林纭抬头,没搭理她的话,从头到尾扫了她一眼。
最终将视线落在她手里捧着的那束鲜花上。
“看来今天有人陪你过生日。”
“朋友?还是男朋友?”
她面色凝重,语气里带着刻薄的尖锐。
尤其是在说出“男朋友”这几个字时,咬字里满是不屑。
自上次那个巴掌后,林纭与林听澄井水不犯河水。
她没有再为难过她,也没有再给她摆过脸色,像是两个流着相同血脉的陌生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互不打扰。
可当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林听澄的心仍揪了起来。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花束,自我保护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很轻:“不是,只是同学。”
“林听澄,别怪我没给你提醒。”
林纭起身拦住了她想要逃去房间的举动,厉声一字一句。
“我的前半生被你爸毁得彻彻底底,后半生刚刚好过一些,我不希望被你搞得一团糟。有些路我劝你别轻易踏进去。”
“另外,这份协议你签了吧。”
林纭拿起桌上的协议纸,递给林听澄。
林听澄垂眼,只是一眼,眼睛瞬间湿润了。
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断绝关系协议”。
六个大字如同染了毒的利刃,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不仅痛到无法呼吸,上面残留的毒素更是随着血液的蔓延,侵蚀她的骨髓,让她失去力气,差点跌倒。
她稳了稳身体,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撑在后面的墙上。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那次巴掌的疼依旧清晰的浮在脸庞。林纭那天就说过,她抚养自己只是因为她是法律监护人,年满十八后,她的义务就结束了。
只是她没想到。
这一天,是这样的。
她十八岁的成年生日。
她的母亲拿出一张断绝关系的协议纸。
说实话,在回家的路上。
林听澄心底仍存有一丝奢望,她的母亲或许能记得她的生日。
她总说羡慕别人有好朋友陪伴着过生日。
但其实她更羡慕有父母的陪伴,她从来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爱。她知道林纭讨厌她、痛恨她,也理所应当地不会记得关于自己的任何一点事情,所以生日成了她不敢说、不敢想的禁忌。
偏偏这段时间她过得太平静太安逸,让她产生她们的关系有所缓和的错觉。
哪怕被打过耳光,哪怕和她清楚地划分了彼此的关系,也告诫过自己不许再对她有一丝幻想。
可当自己站在门外,自己的内心仍被这份血缘牵扯着,让她无法控制地再次抱有奢望。
只要……能记住自己的生日就好。
现实是,林纭确实记住了她的生日。
只不过,记住生日是为了和她彻底断绝关系。
林听澄紧紧咬着唇,忍着眼底的泪,颤着手接过那张协议纸。
而协议最下方的签名处,林纭已经签上了她的名字。
“从法律上来讲,这种协议是不奏效的。”
“但是我们的母女关系早就名存实亡,现在你成年了,索性干脆点,我们自行了断,之后互不干扰。”
林纭像是早就组织好了语言,从头说到尾。
“当初我接你来松槐,让你读职高,就是想让你学门技术,离开我后能出来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你呢,你偏不,还拿着刀架在脖子上威胁我。”
“行,一中我让你上了,也给你交了学费。但是你也得承担将来的风险,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
林纭说完,将桌上的黑笔递给林听澄。
林听澄似乎还没有回神,只能感受到脖颈右侧传来细细麻麻的刺痛。
林纭把她接回松槐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她去职高办理入学手续,林听澄知道后彻底崩溃了。
她成绩向来优秀,在云榕读一中时名列前茅,怎么能允许自己转学去职高。
她没有犹豫分毫,冲进厨房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字一句坚定地告诉林纭:“我要读一中。”
直到脖颈划出伤口,流出鲜血,林纭才答应下来。
之后,林听澄在之前班主任的帮助下,参加了松槐一中的入学考,成绩远远超过入学分数线,这才得以进入一中。
往日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林听澄后知后觉,她那么讨厌自己,自己怎么还天真的抱有奢望,真是可笑。
她沉了沉呼吸,从林纭手里接过黑笔,流畅地在签名处签上自己名字。
林纭见她签好名字,松了一口气。
“明后天刚好是周末,时间足够你搬家了。”
“下个月,我和你李叔要出国旅游,之后就别再联系了。”
林听澄的心沉了又沉。
她不是没有骨气的人,林纭如此着急地赶自己走,她又有什么理由留下来矫情。
她抬头,眼底满是倔强:“放心,今晚我就会搬走。”
林听澄拿着属于她的协议纸转身离开,眼角的泪也悄无声息地落下。
她回到卧室后,开始整理东西。
当初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从云榕来到了陌生的松槐。如今她又要拉着这个行李箱离开,独自生活在松槐。
可是,接下来,她要去哪呢。
林听澄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只知道她要先离开这个家。
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和一个书包,手里仍抱着那束捧花。
她挺着背,昂着头,没有一丝留恋地消失在林纭面前。
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只有一道轻轻的关门声。
——啪嗒。
自此,她和林纭再无瓜葛。
连名义上的母女关系也彻底断绝。
这世上,她所拥有的只有她自己了。
林听澄离开后,大脑一片混乱。
事发突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呆呆地坐在楼下的公交站台,吹着凛冽的风,看着天上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这段时间里,林听澄过得似乎过于平静、过于幸福。
没有林纭的打扰,没有痛苦的欺凌,全是朋友的陪伴与爱。她彻底沉溺在沈择屹赐予她的美好与幸福中,而这种短暂的平静与幸福差点要让她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
那一张关系断绝协议像是一盆冷水将她彻底泼醒。
她的生活与人生就是一团糟。
她从最开始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她的世界一片荒芜贫瘠,没有雨水的滋润也没有肥料的滋养,就这样干涸的土壤,沈择屹还是义无反顾地在她的世界里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
她何德何能,能拥有沈择屹对自己的这份真心。
又何德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他对自己的付出。
她原以为自己勇敢地朝他迈出一步,慢慢地朝他打开心扉,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她忽然发现,这段关系从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她迈出一步,沈择屹立马朝她迈出九十九步,他热烈坦荡,真诚直率,而自己泥泞不堪,支离破碎。
现在,她更是分文不值,什么都没有。
如何配得上他,又如何拥有他。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梦醒了。
或许,也该结束了。
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慢慢地滑下,滴落在那枝上粉白色的小飞燕上,浸湿了纤柔的花瓣,折残了娇嫩的花蕊。
林听澄抬手擦拭掉眼泪,打开置顶的聊天框,发出两条信息。
cc:【对不起,沈择屹,】
cc:【明天我不能去云榕了,真的对不起。】
第25章 一七年冬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当我决定放弃,他又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坚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小澄同学.FM0106
林听澄找了一家普通宾馆暂时住下,一晚七十。
她不敢选贵的,担心自己身上的钱不够生活;也不敢选太便宜的,怕周围环境不安全。
她坐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桌子上放着本子、笔,还有她身上仅有一张银行卡。
卡里现在只剩三千,是她唯一的积蓄。
林听澄感到有些可悲,这笔钱是外婆留给她上大学的。
结果还没等自己考上大学,这笔钱就要被花光了。
可实在没办法,没有这笔钱她几乎难以活下去。
林听澄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做打算。
她仔细算了下,之前住在林纭家,每周在学校的伙食开销是一百块,一个月差不多四百块。
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需要自己花钱,再怎么省吃俭用,每个月最低消费也得五百块。
而距离高考还有五个月,这三千块只能勉强让自己吃上饭,至于住宿和其他方面根本没有办法去考虑。
她左盘右算,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寒假兼职打工赚点住宿费。
至于住在哪,她等周一去问班主任,学校能不能住宿。
宾馆太贵了,她实在住不起。
其实刚来松槐时,林听澄有想过要不要住宿。
但林纭不愿意给她花多余的钱,她又不想用空外婆留给她的积蓄,所以能省则省,却没想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计划好这一切,林听澄心里稍稍有了一些安全感。
正准备打开书包,拿出作业开始写,沉寂已久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下意识拿起,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心脏倏然震住。
好不容易平缓的心绪,在此刻又掀起暗潮,像退潮后的海浪重新袭来,汹涌地翻滚着。
她抿着唇,屏住呼吸,按下了接听键。
那道低醇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怎么突然不能去了?”
没有一丝质问的语气,没有一点生气的情绪。
话语里尽是担心与温柔。
可越是这样温柔,林听澄的内心越是痛苦。
她身体忍不住颤抖,紧紧咬着唇抑制着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家里临时有点事需要处理。”
沈择屹停顿了几秒,试探性开口。
“不会是因为那束花……”
“你妈以为你早恋?又动手打你
了?”
“不是。”
林听澄脱口否认,忽颤的眼睫渐渐被泪水打湿。
“她没有打我。她还说,花很漂亮。”
沈择屹轻轻地笑着,继续问:“那你妈妈有和你过生日吗?”
“嗯,吃了蛋糕,很甜。”
林听澄的掌心紧紧攥着衣袖。
似乎每说出一个字,她的心就跟着抽搐一次。
她知道,沈择屹不喜欢别人欺骗他。
而自己只能说谎欺骗他,她没办法告诉他实情,也不能和他说出这些。
一旦和他坦白,他肯定会立马跑来找自己。
给钱或者是提供房子,不管是什么,他肯定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但这种付出,她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她,不想再麻烦他,更不想让他担心。
林听澄无比愧疚地低下头,像是内心受到了谴责。
她没忍住,很轻声地呢喃:“沈择屹,对不起。”
“嗯?好好的跟我道什么歉?”
沈择屹话语里透着几许漫不经心。
“没事,也想再谢谢你。这个生日我过得很开心。”
林听澄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像阵风轻飘掠过。
“我希望你永远开心。”
沈择屹笑得闲散,可对她说的话语却那么真挚。
“那等之后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去云榕看外婆,好吗?”
林听澄声音无比哽咽。
似乎是怕被他察觉到一二,她的掌心紧紧捂着手机的话筒,轻轻抽泣,缓缓挤出笑容,轻声道:“嗯,好。”
沈择屹像是能预感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不许骗我。”
林听澄说不上话,略显沉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那你早点休息,周一见。”
沈择屹松了一口气,语调懒洋洋。
林听澄无法平静地回复他那句“周一见”。
话音落下后,她匆匆挂断了电话。
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环抱住颤抖的肩膀,忍住了哭泣的声音,可偏偏沈择屹又发来两条消息。
1:【刚刚电话挂得太快,没来得及和你说。】
1:【你拍照片给我看看你的脸,我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林听澄呼吸微滞。
他还是这样细心,哪怕自己有一点不对劲,他都能感知到。
林听澄打开相机。
刚哭过的自己在镜头下竟然这么狼狈,还好眼睛只是有点泛红,不是很明显。她按下拍摄键,直接拍了一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1:【眼睛怎么红了?没有偷偷哭吧。】
林听澄鼻子有点酸。
cc:【没有,只是刚刚在写作业,眼睛不太舒服。】
1:【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林听澄没再回复。
这次,她没忍住,伏在桌上偷偷哭了。
周一上学,林听澄把许早拉到了走廊。
生怕别人听见她们的谈话,格外小声。
林听澄问:“早早,学校这边可以住宿吗?”
许早震惊:“住宿?好像是可以的,你要住宿呀?”
林听澄点了点头,和她解释:“晚自习放学太晚了,我家离得远,上下学不方便,我想着住宿或许会好一点。”
林听澄不会向任何人说出真实原因的。
她那一团糟的人生,她不愿意被人知晓,也不愿意被人担心或者同情。
“学校有宿舍的,只是很少有学生住,老师都不提倡。”
“为什么?”
林听澄之前在云榕读书从来没有住宿过。
她不放心外婆独自在家,担心出事时没人知道,因此她一直和外婆同住,方便照顾她。
“当然是因为环境太差啦。”
“洗澡热水有限,宿舍定时熄灯,床板硬地方小,吃不饱住不暖,没人愿意住的。”
许早说的是实话。
松槐一中哪哪都好,就是宿舍环境太差,好在学校不是强制要求学生住宿,而是强烈推荐走读。
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和良好的环境去学习,父母更能尽心照顾,认真备考。
林听澄若有所思。
向许早道谢后,又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沟通了一下。
李响有些惊讶,她居然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选择住宿。
其他学生的家长生怕孩子吃不好住不好,都是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读。
而且,学校是不提倡学生住宿的,他们最初搭建宿舍楼是想给外地学生提供住宿,担心他们的父母工作不稳定,生活不方便,所以相对而言,宿舍环境较差,费用较低。
“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高三这么辛苦,需要一个良好的居住环境和饮食作息,你成绩这么好,生活品质也要跟得上。我不建议你住宿。”
李响还是想劝劝林听澄,毕竟高三时间太紧,容不得一点差错。
林听澄笑着摇了摇头。
在她得知住宿费只需要八百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要住宿。
李响不好多说什么,给她办理了下学期的住宿手续。
考虑到她成绩优秀,李响特意给她安排在人少的宿舍,方便她复习。
等这个寒假一过,林听澄就正式住宿。
林听澄向李响道谢后,又请了周二的半天假。
那天是腊月十三,外婆的周年忌日。
她要回云榕看看外婆,独自一人。
这一年里。
她时常来云榕看外婆,每次来都会带一束白菊。
站在墓碑前,凝望落灰的照片,注视外婆的名字,林听澄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外婆,你已经离开我一年了。”
“这一年我过得浑浑噩噩,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什么都看不清。我想念你的模样,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一切。”
林听澄蹲在地上,眼睛通红,声音发颤。
她撑着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张照片,拂去上面的灰尘。
“外婆,我遇到了一个男孩。他像一束光,驱散了我世界里的那片雾气,带我走出了阴霾。”
“我本来想带他一起来看你,把他介绍给你。告诉你,这是我喜欢的男孩,很喜欢很喜欢。”
“可是我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为我付出了太多,而我什么都无法给到他。我无法接受这样不对等的关系,所以,我想放弃了。”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勇敢的人。面对这种真挚纯粹的感情,我习惯性逃避、下意识的自我否定、陷入自我怀疑,连我都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
林听澄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字字句句都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其中最为真挚的两句话是: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叫沈择屹。
——我想带过来给外婆认识,我想外婆一定会喜欢他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
刮起了凛冽的风,飘起了细碎的雨。
林听澄后知后觉时间晚了,她该离开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深深呼了一口气。
“外婆,我有乖乖听你的话。好好生活,好好长大。”
“只是活着好难,拥有幸福也好难,不过我会努力的。”
林听澄慢慢起身,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
她脚步微顿,声音很轻很缓:“妈妈过得很好,现在很幸福,外婆可以放心。”
风裹着少女的余音飘向了远方。
林听澄没有再回头,单薄纤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回去的路上,她再次经过那条云菱江。
不知怎么回事,双脚像是无法控制,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走去。往日的一幕幕如潮水般袭涌而来,清晰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
她站在沈择屹之前所站在的那块礁石上,表面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光滑明亮。
她仰着头
感受迎面吹来的风,聆听耳边呼呼的风声。
仿佛彻底放空了自己,任由淅淅沥沥的雨水肆意落在她的发丝,滑至她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脖颈,淋湿她的一切。
她闭上眼,睫毛上的雨水轻轻坠落。
沈择屹,你当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吗。
“林听澄。”
林听澄的心轰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迟疑地睁开眼,迟缓地转过头,那张熟悉的面容就这样映入自己的眼底。
沈择屹穿着黑色冲锋衣站在自己的身后,手里撑着那把雨伞,倾斜着伞面为自己遮住落下的雨。
风轻轻,雨渐渐。
她注视着他,听见他说:
“要一起撑伞吗。”
第26章 一七年春拥入怀里
「他见过我的狼狈与不堪,见过我的眼泪淋湿脸颊,知道我的拧巴和回避,却仍义无反顾将怯懦的我拥入怀里。」
——小澄同学.FM0106
林听澄说不出话,氤氲泪水的眼睛满是破碎与委屈。
明明他为自己撑了伞,为自己挡了雨,可她仍觉得脸上的雨水越来越多。
她低下头垂着眼,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连呼吸都要变得透明:“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择屹看着她,内心某处被深深地刺痛。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往前一步,踩碎彼此间最后的距离,手臂环过她单薄的肩,将整个她完完整整拥入怀里。
“今天是外婆的忌日。”沈择屹轻轻地说,“说好带我来看外婆的呢。”
沈择屹下午不见林听澄的身影。
问了班主任得知她请假了,他的第一反应,她出事了。
她平时连生病高烧都不愿意请假休息,现在请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忽然想起,林听澄对他说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她外婆去世的第八天,他推算了一下时间,确认今天是外婆的忌日。
他同样请假,买了高铁票赶来云榕。
他不知道林听澄具体在什么位置,也联系不上她。
只好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云菱江等了又等,从下午等到傍晚,从白天等到天黑,从晴天等下雨。
幸好,他等到了。
幸好,在她这么脆弱无助的时候,他能在她身边。
林听澄意外他会如此直接地抱住自己。
她想推开,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可在感受到那片温暖时,她还是忍不住将脑袋贴在他的胸膛悄悄依偎了一会儿。
在沈择屹没来之前,她只是想淋场雨发泄一下情绪。
可在看到沈择屹的那一刻,眼泪决堤全部倾洒出来,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也终于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要更加依赖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颗心都系在了他的身上,看见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港湾。
哪怕她知道,自己是该推开的,自己是该抽离的。
但是,就抱一会儿,就依靠一会儿。
这段时间,她真的太累了。
林听澄低着头颤着肩。
噙在睫毛上的泪珠终于不堪重负地坠落。
沈择屹能感受到怀里的颤抖,扣在她肩膀上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又低下头,温柔地用脸颊蹭着她潮湿的秀发,声音低柔,透着一丝哑:“想外婆了?”
林听澄无法言表这种复杂的情绪,只是点头应下。
随即,立马从他的怀里挣脱开,后退了一步。
她不敢贪恋这种温暖的怀抱,不敢触及这种令人沉溺的幸福,更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她的一点脆弱。
所以,感受一会儿就好了。
沈择屹松了一口气,信了她的话。
还好,只是思念外婆。
还好,不是遇到了其他的事情。
他将手里的雨伞往她面前撑去,隔着厚厚的衣袖,牵起她的手腕,带着她离开江边。
林听澄被他牵着跟在身后,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有些过于安静了。
他没问自己为什么是一个人来的云榕。
也没问自己为什么欺骗他,明明说好了,要带他一起来。
更没有提出现在带他去看外婆的无理要求。
林听澄心中万般感慨,她叫住他:“沈择屹。”
“嗯。”他声音低磁,下意识应下。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或者要和我说的吗?”
林听澄声音裹着淡淡的鼻音,像是被雨水淋湿的棉花。
沈择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的脸。
哭红的眼,潮湿的睫毛,脸颊透着粉,满脸疲倦,怎么看都是如此的令人心疼。他眸色暗了暗,喉结上下滚动,声线微哑。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
林听澄怔住在原地,眼睛涌起一阵酸涩。
静静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两颗熟悉的巧克力,放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抚过指尖。深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起伏着温热的呼吸:
“吃颗糖,开心点。”
这一瞬,好像所有的记忆画面再次重叠。
他又一次,走进了自己的世界。
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寒假,林听澄过得尤为辛苦。
她找了三份兼职,上午在面馆打杂,下午在奶茶店工作,晚上在便利店做收银员,结束工作后回小破屋复习刷题。
因为住不起宾馆,她找了一个可以短租的小破屋,勉强度过二十天的寒假。
她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日复一日的生活赚钱,无形的压力宛如千斤重的铁石把她压到无法呼吸。
但好在,她赚到了钱、存下了钱,能够养活自己。
假期过得很快,高三生迫于复习压力提前开学。
而林听澄也正式搬入了学校宿舍,除了许早,没有人知道她从走读生变成住宿生。
直到放学,沈择屹看着林听澄往学校宿舍楼的方向走去,他才发现情况不对劲儿。
他拦住林听澄,把她拉到了学校的操场。
十点的校园,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吹拂树叶沙沙作响,旁边的路灯洒下暗黄的灯光,映照着两道模糊的身影。
沈择屹倚站在墙上,长睫低低扫下,投下眼底的阴影。
他神色晦暗,坦然地盯着林听澄的眼睛,语气冷淡又疏离:“谈谈。”
林听澄就知道有一天。
她没什么底气,却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问他:“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
沈择屹被气笑了,嘴角勾起,右眉单挑。
“一整个寒假,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打了多少电话,你回了么?你接了么?”
寒假期间,沈择屹每天都在给林听澄发消息。
林听澄起初能做到每条回复,后来变成半天回复一两条,再后来消息不回了,人也消失了。
林听澄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她没反驳。
低下头,直接道歉:“对不起。”
沈择屹愣住了。
他盯着她,长呼一口气,神色变得温柔,语气变得缓和。
“我不是想要你的道歉,也没有和你生气。”
“我只是想知道,寒假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冷淡,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林听澄心脏猛地一震。
自己都这样对他了,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问自己,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油然而生的愧疚遍布她整个内心。
可她也只能摇头否认:“沈择屹,你很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不能回答。
整个寒假她都在打工,每天忙到没时间吃饭喝水,难得有点休息时间都在学习,她真的无法做到回复沈择屹的每条消息。
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到面馆开始干活,忙到十二点,上午的工作正式结束。
下午一点开始在奶茶店工作,忙到晚上七点。
晚上八点开始做便利店做收银员,一直到十点,她的一天的工作正式结束。
回到家,她又要开始刷题复习,每天都是凌晨才休息。
她真的很累很困,恨不得睡
上一整天,她不是故意忽略他的消息,只是真的没有精力了。
沈择屹听着她的回答,看着她的模样,心里不忍却又无奈,声音格外的暗哑。
“你说我很好,那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呢?”
“为什么拒绝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为什么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你却告诉我你搬家了,然后现在又悄无声息地搬进了学校宿舍?”
沈择屹朝她迈进一步,微俯下身,注视着她的眼睛。
少女始终低着头,睫毛轻轻颤着。
她不敢注视他的眼睛。
害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也害怕自己被他窥探得一干二净。
“我要的不是你对我说‘我很好’,而是你真正的相信我,把你的内心向我打开,能够和我倾诉你的所有问题。”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出什么事情了?”
“你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解决。”
沈择屹从来没有因为她不回信息或者冷淡自己而生气,他在意的是她什么都不愿意和自己说。
他以为他们相处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关系会进一步,但是他发现好像并没有。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像阵风。
抓不住,看不透。
“沈择屹,谢谢你的关心,我真的没事。”
“可能之前遇到了一点小问题,但请你相信我,现在已经解决了。”
林听澄这句话里透着满满的疏离与礼貌。
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断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择屹笑了,不甘又无奈。
“林听澄,你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对劲。”
“既然解决了,那你愿意和我说吗?”
话音消散在夜色里,四周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林听澄缓慢地抬起头,在空中对上了他的视线。
双手缩在袖口里紧紧蜷起,哪怕手心攥的通红,她也不敢松开丝毫,生怕稍一泄气,她就没有了直视他的勇气。
“我搬进学校宿舍是因为家离得太远,上下学不方便。”
“我没有及时回你消息,是因为复习时间太紧张,我妈妈把我手机没收了。”
尤为镇定地解释,十分合理的说辞。
若不是手心的疼痛传遍她全身,她大概也要被自己骗过去了。
“真的?”沈择屹半信半疑。
这次,林听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眼神微微飘忽,停留在后面那轮高悬在空中的月亮上,轻轻点了下头:“嗯,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林听澄心中一片哗然。
她慌张收回视线,重新注视他的眼,忍着流泪的冲动,缓缓露出笑,又重复了一次:“真的。”
沈择屹这次信了。
他对林听澄向来是无条件信任,尽管他能察觉到她状态有些不对劲儿,对自己有点回避,但是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说,他就会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他长长叹气,语调懒懒的。
“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能早点和我说么,我很担心你。”
林听澄笑着点了点头。
心里却已经念了无数次“对不起”,她又一次欺骗了他。
明明他是那么的相信自己,又那么的讨厌欺骗,自己却仍然欺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林听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能选择逃避。
“我该回宿舍了,到门禁时间了。”
不等沈择屹回应,林听澄就要离开。
空荡的操场沉寂在月色里,少女匆匆离开的脚步声在此刻显得有几分刺耳,鞋底碾过塑胶跑道带出一些细碎的声响,似乎还混进一缕叹息,轻得像落叶擦过肩头。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在意。
直到沈择屹的声音清晰地落入自己的耳畔。
“我希望你能需要我。”
“而我,也是需要你的。”
林听澄脚步一顿,瞬间红了眼眶。
第27章 一七年春把喜欢藏在心底
「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改变他最初的想法,我希望他永远自由、永远热烈。」
——小澄同学.FM0106
那次夜谈后,沈择屹有两天没来学校。
林听澄有点担心,但又觉得那天的沟通不太愉快,他或许在跟自己生气,就他们目前的关系而言,可能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
像往常一样,吃完午饭在教室自习。
许早拿着不会的题目询问林听澄,她看了一眼题目,就拿着笔和纸开始讲题。
“这题是圆锥曲线,已知点p……”
林听澄左手按压着试卷,右手握着笔伏在草稿纸上开始画图。
许早心不在焉,她盯着林听澄忽然开口:“澄澄,我突然发现你讲题的方式和沈择屹越来越像了。”
林听澄笔尖顿住,在草稿纸上落下了一个点。
“有几次,沈择屹和你讲题,我在旁边偷看你们。”
“我发现沈择屹喜欢一边看题一边画图,会一直问你有没有听懂,还时不时单手转笔。而你现在和我讲题,也是如此,每写一步就会问我懂了没,你们真的好像。”
“还有,沈择屹每次画图或者辅助线,喜欢用字母L或者S来标注位置。你原来都是根据题目字母顺延,现在你也是习惯性的用字母L和S。”
林听澄怔在那里,慢慢消化这一切。
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有这般变化,但是听许早如此清晰的剖析,才发觉,沈择屹确实在某方面影响了自己。
准确点说,是自己不自觉地靠近他、模仿他、学成了他的样子。
“不过好奇怪啊,沈择屹这两天怎么没来?”
许早看着沈择屹的空置突然开口。
正巧邬戾走进教室,听到许早的话,下意识接上。
“他啊,被车撞了,在家休息呢。”
林听澄手里的笔瞬间掉落,整个人呆滞住。
许早惊呼:“啊?什么时候?”
邬戾回到座位,拿出刚从小卖部买的泡泡糖分给许早和林听澄,说:“周二晚上。”
周二晚上,也就是她和沈择屹夜谈那天。
不会是因为自己……
林听澄不敢想,身上一阵阵冒着冷汗,心脏直跳。
许早问:“严重吗?还有八十几天高考了,可别耽误啊。”
“好像是摔伤了腿,得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邬戾嚼着泡泡糖,口齿不清。
“他那成绩不会有影响的,而且他要出国,国内院校对他来说不重要。”
“出国?”
许早目瞪口呆,嘴里的泡泡糖差点掉出来。
“是啊,他高一就决定出国了,学校也选好了。高二上学期通过了雅思考试,一切早已就绪,就等着高考了。”
邬戾完全没察觉到林听澄身体的僵硬,把他知道的那点消息全都说了出来。
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打了个响指,继续补充。
“啊想起来了!上次在松鸣寺我就想说来着,结果被打断了,后来也就忘了。”
许早不敢继续问了,她偷偷瞄了一眼林听澄。
她发现她脸色惨白,整个人跟丢了魂了一样。
“澄澄你没事吧?”许早轻轻摸了摸她的手。
林听澄强挤出微笑,内心却仿佛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来得太急来得太猛,把她从上至下淋得透湿。
她抿了抿唇,看向邬戾:“你有沈择屹家的地址吗?”
邬戾秒懂,撕下一张便签,写上地址交给林听澄。
周五放学,林听澄根据邬戾给的地址去找沈择屹。
站在他家门口,她这才发觉,原来他们的距离这么远。
他住在城北的高奢别墅区,一栋别墅都是八百万起。灰顶白墙的别墅被独立包围在绿植之中,四周围着铁栏杆攀着绿萝,像是与世隔绝的城堡。
而她之前住在城南的普通楼房,三室两卫一厅,一百三十平。她不知道价格,但两者没有可比性,以及现在,她都已经没
有地方住了。
一南一北的距离,汽车一小时,公交车需要多次转车,大概快三个小时了吧。
林听澄无法想象,沈择屹每次坚持送自己回家,坚持来找自己是花费了多少时间。
突然间,她又想起,他第一次和自己坐公交车。
他拿着二十块纸币塞进投币箱,和自己解释,只是去见个朋友。
林听澄被自己蠢笑了。
有什么朋友需要他跨越城南城北,在晚自习后的九点半连夜赶去……
她心口泛起细密的刺痛,像有千万根银针不断游走刺入。
林听澄沉重地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保姆阿姨听见门铃后匆匆赶来,了解情况后,给她开了门,请她进来。
进去后,她却瞬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里面的布局、家具、装修全都精致到让她不敢直视,不敢呼吸。
她站在门口不敢动也不敢往里面迈进一步,直到阿姨拿着拖鞋给她,她才有了动作。
而后,被阿姨带到了楼上,也就是沈择屹的房间。
门关着,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周姨,我不吃晚饭,不用做了,辛苦!”
林听澄犹豫了一会儿,直接打开了门。
目光直直地撞见陷在床上的那道身影,沈择屹平躺在床上,右脚踝缠着厚厚的纱布,怀里抱着一只猫咪,正舒服地摸着他的脑袋。
林听澄一眼认出,那只猫是coco。
“你怎么来了?”
沈择屹是惊讶的。
他看见房门被打开,林听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正在睡熟的coco突然跳下床躲起来,他后知后觉,梦里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这两天完全没联系林听澄。
他不想告诉她自己骨裂的事情,怕她多虑自责,但又不想说谎,只好断联。
林听澄背着书包,拎着水果篮,小心翼翼地进门:“我来看看你。”
她把水果篮放在桌上,书包放在地上。
她知道沈择屹不缺自己买的这些水果,但上门探望,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担心我啊?”
他勾起唇角,朝林听澄露着明晃晃地笑。
林听澄没打算遮掩什么。
她坐在他床边,目光落在他的右脚踝,打了石膏缠了纱布,动弹不得,眼睫颤了颤,声音也有些颤音。
“嗯,我担心你。”
她抬起手想轻轻摸一摸,却不知道该如何落手。
“疼么?”
这下轮到沈择屹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明明那天晚上,她还在回避自己。
明明那天晚上,他们心中都各自难受。
“轻微骨裂,小问题。”
沈择屹目光跟随着她。
他说得倒轻松,纵使是轻微骨裂,那也至少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对不起。”
林听澄眼睛酸很酸,低声呢喃,声音有些哽咽。
“那天,我不该那样对你。”
“你怎么对我了?”
“又没凶我、又没骂我、更没打我。对不起什么?”
“你没任何问题,我只是走路出神,没注意身后的车辆,不小心崴了脚,不是你的问题。”
躲在床下的coco重新跳上了床,鬼鬼祟祟地靠近林听澄,对她闻了又闻。
沈择屹一把抱住,强制将他展示给林听澄看:“记得他吗,一直都说有机会带你认识。”
林听澄抬手,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coco很可爱。”
coco似乎感觉到自己被夸了,发出阵阵“咕噜咕噜”声,主动蹭着林听澄的掌心,朝她翻肚皮。
“他很喜欢你,不愧是我养的猫。”
沈择屹瞧他这般讨好模样,笑了。
只不过,这样子怎么和自己点像。
林听澄手上动作一顿,从书包里拿出作业:“这是这两天的作业,给你带来了。”
“生病还要写作业啊。”沈择屹接过,掀起眼皮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格外有腔调:“那小林老师给我补补落下的功课?”
“你的成绩,不上课都不会往下掉名次。”
林听澄不想和他开玩笑,她也确实笑不出来。
她这次过来不仅是看望他给他送作业,更多的是她需要做一些割舍。
“沈择屹,我尽量每周来看你一次。”
“给你带试卷和习题,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但是也不要过于松懈。距离高考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好好学习,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上,你能懂我的意思嘛。”
“我懂。”
“放心,我只是脚伤了,不影响和你讲题。”
沈择屹答应得很爽快。
但林听澄知道,他还是没有懂自己的意思,她不是想要他给自己讲题,而是她希望彼此的重心都能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情等高考后再说。
沈择屹还沉浸在林听澄说每周来看自己一次的喜悦中。
他往前坐了坐,注视着她:“你准备考哪个学校?我和你考一个大学呗。”
林听澄愣住了,眼底满是茫然:“你不是要出国吗?”
林听澄从邬戾那儿得知沈择屹要出国的消息。
她的第一反应,他才是沈择屹。
有理想有目标,有规划有方向,永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闪闪发光。
“又是邬戾说的?”
沈择屹眸色暗了一些,长长的睫毛轻扫而下,他盯着她,无比坚定:“那是以前的想法,现在不打算去了。”
“为什么?”
林听澄尾音轻轻扬起。
沈择屹抬眸,他望着她,眼底满是深情。
“因为我有了想要留在国内的理由。”
沈择屹的父母总是忙于工作,对他的关心少之又少。
偌大的房子只有他和周姨两个人住,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觉得自己的周围一片死寂,完全没有鲜活的气息,所以他没有任何留恋,决定出国,想要寻找鲜活的生命与自由。
他选了金牌名校为自己的目标、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考取了雅思,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高考结束出国离开。
只是,他遇到了林听澄,这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留在国内的理由。
他想要陪在她的身边。
林听澄心跳漏了一拍。
她逃避了他的视线,不敢再问。
她害怕继续问下去,会听到那个让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他是因为自己,所以准备放弃原来的计划。
这是林听澄最不愿意听到、最不愿意看到的。
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该怎么劝他。
沈择屹见她愣住,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怎么了?”
林听澄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你还没回答我想去哪个学校。”
“我……我还没考虑好。”
她慌慌张张起身,后退了两步。
“沈择屹,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好学习,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把高考放在首位。”
不等沈择屹回答,林听澄和他告了别。
但又怕自己藏不住情绪,假装什么都不在意地摸了摸coco的脑袋:“coco乖,姐姐下次来给你带罐头。”
coco非常黏人地蹭着她,发出一声“喵呜”。
沈择屹不方便送她,准备叫车送她回学校,可她走得匆忙,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离开了。
林听澄离开那栋别墅后,大口喘气。
她站在门口,看着身后那栋别墅,胸口像是被火灼烧般,疼得说不出话。
她好不容易朝他迈进一步、好不容易勇敢了一回,现在看来这一步似乎扰乱了沈择屹的人生计划。
她的出现终究是个错误。
说实话,那天晚上沈择屹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内心很有触动。
他说,“我希望你能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你。”
那一瞬间,林听澄觉得自己是被需要
的,被尊重的,是同样重要的存在。
她差点就要放下执念,或许等高考结束,自己可以一边努力兼职赚钱生活,一边尝试接受他对自己的感情,慢慢开始新的生活。
可如今她得知,沈择屹想要为了自己放弃出国。
林听澄彻底慌了,也彻底打消了自己想要放下执念的想法。
她不能耽误沈择屹,不能影响他的人生规划。
她和沈择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两条平行线,不会相交。
他是耀眼璀璨的太阳,是高悬皎洁的月亮,而她什么都不是。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现实问题,悬殊的身份差距、悬殊的家庭的背景、不对等的身份、彼此之间遥远的距离。
这都是她迈不过去的坎,不敢靠近他的理由。
她无法接受沈择屹对自己无数次的付出,更无法接受沈择屹为了自己放弃他原定的梦想与计划。
她的人生已经一团糟了,她的未来也是茫然一片,她又怎么能耽误其他人。
尤其是她和如此喜欢的少年。
这份喜欢该掩藏在心底,这段感情该要画上句号。
所以,沈择屹。
这一次,是真的要放手了。
第28章 一七年夏再见,亲爱的S
「再见,亲爱的S,如我初恋般的少年。」
——小澄同学.FM0106
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林听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白天认真上课,晚上专注复习,周六陪沈择屹学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半月,直到沈择屹的脚踝彻底痊愈,行动恢复如常。
他来学校的那天,正好是高三成年礼。
所有高三生聚集在操场跨过成人礼的大门,放飞梦想的气球,迎接属于他们的新生。
林听澄并不知道他会出现学校,她和许早放飞气球后就准备回班,正要离开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的名字。
她转头看去,看见沈择屹穿着校服,手捧向日葵,逆着光朝自己跑来。
和煦的阳光倾洒在操场的每个角落,香樟树枝繁叶茂,在光影的沐浴下疯狂生长,开出细碎的绿色小花,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揉碎在暖风里,阵阵飘进鼻息。
沈择屹站在她的面前,头顶半缕阳光。
他眉间舒展,眼眸深邃,懒懒扬起嘴角,朝自己露出一抹明朗的笑。
“成年礼快乐,林听澄。”
那一刻,仿佛有一颗石子轻轻落在她平静如湖水的心底,漾起层层涟漪。
林听澄忽然想起之前和许早谈论关于“喜欢”的话题。
她那会儿不懂什么喜欢,但是,现在她知道了。
喜欢就是见到他时会怦然心动,脸上漾起淡淡的粉。
喜欢就是他只要站在那里,目光就会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喜欢就是自由意识的沉沦,无法控制地靠近他。
喜欢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却又不想耽误他的人生。
是小心翼翼、是奢望、是逃避、是无能为力。
林听澄向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向日葵,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享受阳光的温暖。
好像只要待在他的身边,自己的世界永远有光,永远被治愈被温暖。
可是,她无法让他永远停驻在她的世界里。
她不能那么自私。
香樟树的碎花被风吹动轻轻飘落。
林听澄环抱着向日葵,和沈择屹并肩走过操场。
天上的无人机“嗡嗡”飞过,悄无声息地记录下了这道背影,成为青春中最美好的回忆。
再眨眼,距离高考只剩最后三十天。
一中迎来了校庆,食堂煮了大锅面给学校庆生。
许早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去小卖部买了泡面。
她看林听澄吃得认真,忍不住问她:“这面条这么难吃,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林听澄停下筷子,斟酌了一下用词。
“也有煮得美味的时候。”
“我有一次是晚上吃的面条,味道很鲜,很好吃。”
“晚上?你记错了吧。”
“学校食堂平时很少煮面,特殊情况才会煮大锅面,比如校庆。晚上就更别提了,要么是中午的剩饭剩菜要么是菜饭。”
许早吸溜了一口面,泡面的鲜香打开了整个味蕾。
“是嘛。可是我真的吃过呀。”
林听澄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清楚地记得,是第二节晚自习的课间。
沈择屹从食堂给她打包了一份面条,那是她吃过最好的面条。以至于,之后的每天她都在期待食堂能煮面。
可惜,食堂煮面条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味道都不一样,一会儿咸一会淡,反正不是很好吃。而那晚的味道她再也没有吃过,像是封存在了记忆里。
林听澄心底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但她不确定,只是目光已经不自觉地落在远处的少年身上。
她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面。
高考前一晚。
晚自习取消,学校安排所有学生早早回家休息。
林听澄在大家快要离开时,给他们挨个分发小礼物。
“很感谢大家在这一年里对我的关心与照顾。我刚转来时,其实很害怕很担心,但后来发现大家都是很好的人,让我感到很充实很美好。”
“明天高考啦,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好运百香包,希望大家高考顺利,考入理想的院校。”
全班掀起一阵欢呼。
“还得是我们林大美女,这么细心。”
“大家一起高考加油啊,拼了三年不就是为了明天!”
“考完,大家KTV嗨唱,我们不醉不归!”
林听澄给班级里所有人送完礼物后,又单独给邬戾和许早送了礼物。
给邬戾送的是一本书,余华老师的《活着》,希望他能找到自己所追求的人生。
给许早送的是她亲手编织的白水晶手链,希望她永远活力无限,正能量满满。
“澄澄你怎么好端端给我们送礼物啊,搞得跟我们以后不见面了一样。”
“是啊林妹妹,虽然我不喜欢看书,但是你送的我一定认真看。”
林听澄怕他们多疑,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因为你们是我的好朋友呀,肯定会和其他同学不一样。”
许早笑得大声:“哈哈我懂!这叫区别对待。”
沈择屹同样盯着她笑,大概是在等她给自己的礼物。
直到周围同学全部离开,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沈择屹还没收到礼物。
他没忍不住,主动问她:“他们都有,我没有么?”
林听澄笑了笑:“你应该什么都不缺。”
“但是你送给我的,我肯定很缺。”
沈择屹笑得散漫。
林听澄没回应,只是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她格外温柔地看着沈择屹,说道:“沈择屹,我们拍张合照吧。”
“怎么突然要拍合照?”
沈择屹虽然这么问,但还是主动拿过她的手机,将镜头对准他们,倒计时后自动拍摄。
相机定格的那一刻,两人略显生疏地将脑袋朝对方那侧倾斜,看似亲昵的动作实则藏着独属十八岁的青涩。
林听澄低头看着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拂过他们的脸颊,眼眶有些不自觉地红了。
为什么要拍合照呢。
林听澄在心底默默回复沈择屹的问题——
因为,我想留个纪念呀。
这是我们唯一的合照。
高考那三天,时间如白驹过隙。
从第一声铃响开始,到最后一记铃声落幕。
他们的高中生涯就这样正式杀青了。
林听澄交完考卷,从考场出来看着外面的太阳,刺眼却温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的那刻,看到沈择屹从对面教室走了出来。
隔着长长的走廊,他望向自己,挑眉轻笑。
那笑容仿佛越过云层、越过空气,稳稳地落在自己的心底。
林听澄心跳漏了一拍。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少年明朗一笑,就使她心之荡漾。
她对沈择屹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她说不清,只是每次想到他,脑海中所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那晚初雪,他低头看向自己,在手心里放
下两颗糖,对自己说“别哭,天天开心”。
后来相处久了,发现他身上会有一种魔力,自己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过去。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烛火,每一次靠近都有灼热的火苗在心间跃动。
高考结束后,高三六班的同学真如同那天所说。
所有人KTV嗨歌,不醉不归,要给高中生活留下最完美的结局。
按照林听澄的计划。
高考前一天的礼物是她的分别礼,高考结束的当天就该离开松槐,可当她收到毕业聚会邀请,还是犹豫了。
这一年半,她经历了太多,收获了太多。
她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也不是平淡如水的性格,心里多多少少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他们一起学习的时光。
舍不得许早和邬戾对自己的关心。
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沈择屹,她想再见见他。
林听澄长叹一口气,推开了包厢的门。
大家看到是她后,瞬间涌起阵阵欢呼,目光在她和沈择屹的身上来回游走,起哄声要多大就有多大。
许早怕林听澄感到不自在,直接拉着她往里面沙发走。
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她有些纠结,到底是该让她和沈择屹坐,还是和自己坐。
林听澄却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看沈择屹一眼,直接在许早身边坐下。
聚会继续,K歌继续。
林听澄简单扫了周围一眼扫去,男生喝着酒唱着歌,女生吃着水果聊着天。班上那几个刺头此刻依旧活跃,把场面整得轻松又舒适。
不知不觉,她的目光落在了沈择屹身上。
他不喝酒也没兴趣和他们唱歌,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透着淡淡的疏离,可眉眼间又满是放荡不羁,勾人得很。
林听澄看着不小心有几分入迷,在他抬眸回望过来时,没反应过来,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满怀,无形的火花四处迸溅。
林听澄慌了。
低下头逃避了他的视线,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沈择屹却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很闷也很轻。
他本身是不太愿意参加这种活动的,人太多太杂,他更喜欢混自己的圈子。但想到林听澄会来,他还是来了。
又唱了好一会儿,大家唱累了,开始扔骰子聊八卦。
最先讨论对象必然是沈择屹,谁都知道他有多受欢迎。
情书不断,礼物不断,每天更是有不少的女生站在门外往教室里探头探脑。
沈择屹长着一张渣男冷脸,透着一股放浪形骸的痞气。
谁都以为他是个玩世不恭的浪子,可偏偏高中三年,没见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像朵高岭之花碰不得摘不下。
“沈择屹,聊聊你的感情呗,喜欢啥样的啊。”
“给你送情书的女生那么多,怎么没见你谈啊。”
沈择屹坐在沙发里侧,身上映着斑驳的光影。
抬眸那刻,目光落在了林听澄身上,不自觉弯了嘴角,透着明晃晃的笑。
他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但指向足够明显。
班里同学秒懂,吃瓜般的姿态捂嘴偷笑。
只有林听澄低着头不敢看向他。
她能感觉到,斜右方有股灼热的视线盯着她,快要将她灼烧。
为了不冷场,大家把话题落在了林听澄的身上。
还是那个男生,他看着林听澄问。
“林听澄你呢?”
“我记得,追你的男生也挺多。”
林听澄手里动作僵住。
愣了秒,笑着回应:“没有人追我。”
莫名其妙地,包厢里又是一阵起哄声。
“什么啊,美女怎么可能没人追。”
“就是就是,想当初隔壁班男生给林听澄递情书,还是我帮忙传的呢。”
“你怎么还敢做这个差事?不怕沈择屹打你啊。”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笨啊,他俩什么情况你不懂?没点眼力见。”
……
林听澄心脏突然堵得慌,她不敢听也敢看沈择屹。
他们的关系太亲密了,亲密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高考结束就会在一起。
但其实,她一直在想,怎么在不伤害到沈择屹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离开。
林听澄内心仿佛受到摧残。
不自觉攥紧玻璃杯,指尖透着红。她举起杯子,一口饮尽杯中的果汁,侧过头在许早耳边低语:“早早,我出去一下。”
林听澄独自离开了包厢,想去外面透会儿气。
不料刚走到楼梯拐角处,手腕被拉住,细细攀上一股灼热,整个人被他拉到了隐蔽的角落里。
还未抬头看去,耳边传来一道闲散的声音,语调格外的混不痞。
“没人追你?”
林听澄愣住,他的声音再次传来,隐忍又克制。
“那给我个机会。”
“我追你,好不好。”
猝不及防,心跳开始无法控制地跳动。
她知道,是沈择屹。
但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几乎近于表白。
林听澄身体僵硬住了。
她想过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或者和沈择屹好好告别后离开,却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你之前说,把重心放在学习上,我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高考结束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其他的事情了。”
沈择屹的语气沉了一些,拉住她手腕的手没有松。
林听澄的心似乎被那股力量狠狠揪着。
她用力挣脱出了他的掌心,却不敢抬头看他。
她声音很轻,像飘浮在天上的云:“沈择屹,对不起。”
“什么……意思?”
沈择屹怔住,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字面意思,如果你是要表白……我拒绝。”
林听澄声音和平常一样,很缓很柔。
完全察觉不到她是以什么情绪在说这句话,更无法猜测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违背自己的心愿,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把刀刺在自己的心脏上,痛到她无法呼吸。
沈择屹不信,以为她是在考验自己对她的真心。
可她那般冷静疏离的模样,让他后怕,她说的是真话。
“原因呢?”
他往前一步,忍住情绪,尽量温柔。
“林听澄,你抬起头,看着我回答。”
“没有原因。”
林听澄紧紧握拳,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她抬起头,无比坚定地看着沈择屹,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对你。”
“只是感谢,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和付出。”
说完这句,林听澄眼睛泛起一阵酸涩。
沈择屹被她气笑了,语气冷了下来。
“那我们之前算什么?”
林听澄忍住颤音:“朋友。”
“朋友?”
“你觉得我会信吗。”
沈择屹声音渐渐暗哑。
周围很安静,僻静的角落屏蔽了包厢内的杂音,过滤了色彩斑斓的灯光,只有一缕昏暗的暖黄灯照在墙面上,模糊了两个人的身影。
林听澄突然有些庆幸这里的光线这么差。
这样既看不清他,他也看不清自己早已泛红的眼眶。
“你总是问我要考哪个大学,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
“因为我就没想跟你上一个大学,我一直想要从你身边离开。”
沈择屹愣住了,又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好几次,数不清有多少次。
他问林听澄想要考哪个大学,她总是稀里糊涂敷衍过去。后来问多了,她大概是嫌烦,就对他说,等高考分数出来后再选择学校。
他早该意识到的。
她那么坚韧那么有志气,怎么可能没有目标,怎么可能会没有理想院校。
还有高考前一天。
莫名其妙给全班人送礼物,给许早和邬戾送专属礼物,唯
独他没有,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沈择屹俯下身,直视她的眼睛,而她的眼底满是倔强。
他仍不死心,问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计划着离开?”
“是。”
“你也从未想过让我进入你的世界?”
“是。”
“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全是骗我的?”
“是,我一直在欺骗你。”
沈择屹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脏抽搐着疼。
这段时间他不给她任何压力,不让她觉得有一点的不自在,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在靠近、在暧昧、在越来越亲密。
实际上,这些都是她给自己制造的假象。
她心里所想的是怎么推开自己,怎么从自己身边离开。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仿佛被抽干,只剩一片冰冷。
林听澄知道,自己伤害了沈择屹对自己的那份喜欢。
她想过很多种分开的方法,这种方法是她最不想要的,可偏偏就是用这种方式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良久,传来沈择屹的声音。
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冷淡。
“最后一个问题。”
像是最后的挽留,像是最后的确认。
沈择屹沉了沉呼吸,眼尾猩红,喉间发涩。
“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喜欢?”
话音落下,林听澄恍如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的指尖狠狠掐着掌心,肩膀微微颤着抖,仰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尤为缓慢。
“没有。”
那一刻,再也忍不住。
她转过身,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尾轻轻落下。
像是彻底分开了他们的关系,也彻底将沈择屹的心砸得遍体鳞伤。
林听澄无法继续待在这里,怕下一秒眼泪就要决堤。
她不敢回头,不敢看他,直接从他身侧绕过离开。
就在她彻底走出这个空间里时,她听到身后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透着自嘲。
“林听澄,你的心,够狠。”
顷刻,林听澄的身体差点倒下去。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沉重的石块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呼吸困难。
不是所有喜欢都会在一起,不是所有结局都是美好的。
他们当下这个阶段,注定就是一个不完美的结局。
林听澄站在原地,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
“沈择屹,再见。”
这一次,林听澄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初,她穿着这条白色裙子勇敢地走进了沈择屹的世界。
如今,又穿着这条白色裙子决绝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那样的干脆,那样的彻底。
可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低着头,掉着泪。
眼泪浸湿手腕上的红绳,那根曾将他们缘分缠绕在一起的红绳,而此刻,她亲手断了这份缘。
沈择屹,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遇见你这么好的人了。
纵使我不想失去你的陪伴、你的关心、你的存在,但我们确实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
成年人的世界,满是遗憾。
我的人生支离破碎,狼狈不堪。
没什么属于我,我只有我自己。
你像太阳热烈耀眼,像月亮触不可及。
你那么好,不能被我耽误,也不能被我影响。
你该去畅游你的世界,寻找你的自由,追随你所热爱的一切事物。
而我需要独自面对这个孤独的世界。
收拾我那一片狼藉的人生,开始独立生活。
谢谢你出现在我破碎不堪的世界里,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祝你昂扬,祝你耀眼。
也希望……你能记住我。
算了,还是忘了吧。
第29章 二四年夏重逢的街头
窗外月色朦胧,月光透过玻璃倾洒而下,好似镀上一层无形的雾。
消毒水的气味攀附在每一寸空气里,仪器的嗡鸣声缠绕在整个走廊,无声拉长这个夜晚。
林听澄从抢救室出来,摘下口罩,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张纯素颜的面容,白皙干净,五官精致漂亮。黑长的睫毛轻轻垂下,遮住了眼下那层淡淡的黑眼圈,掩藏了些许疲惫。
“小林厉害啊,你那双手真是稳。”
带教老师拍了拍林听澄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夸赞她。
林听澄往旁边站了站,将主路让给老师:“没有,是老师在身边所以感到安心。”
“谦虚了啊。”
“我带了那么多学生,你的手是我见过最稳的。”
“还剩三个月就研三了吧?好好准备论文,期待你的正式加入!”
林听澄笑了笑:“谢谢老师。”
她对自己的目标和规划一直都很清晰。
从高考填志愿开始,第一志愿就是松榆医科大学临床医学(5+3一体化)专业,最终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录取。
在校期间,不管是理论还是实操,她的成绩都是专业第一,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同学眼中的天赋型学霸。
如今,她在松槐人民医院进行普外科规培,正在急诊外科轮转。
林听澄回到科室,冲泡了一杯咖啡,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程敏驼着背走进来。
“小林学姐你怎么还没下班,今天不是你值班啊。”
程敏是她的学妹,读研一,同样在急诊外科轮转。
“刚从抢救室里出来。”林听澄把那杯刚泡好咖啡递给她,给自己重新泡了一杯,问道,“今天是你值班吗?”
“是的,急诊太忙了,一天都没喘气了。”
“今天下午遇到一个患者,摔伤了胳膊和膝盖,鲜血淋漓,何师兄缝了好几针,看得我胆战心惊。”
程敏瘫在桌上,眼睛快要闭起来了,嘴巴还在嘀嘀咕咕。
林听澄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安慰:“熬过来就好啦。急诊科虽然很忙,但对专业能力的提升有很大帮助。”
“向学姐学习!学姐快回家休息吧,真是辛苦了。”
林听澄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十分。
她从早上七点半进科室,到现在工作快十二个小时,休息时间却不超过一小时,体力和精力确实消耗很大。
她脱下白大褂,和程敏打了声招呼,离开了科室。
走出医院,她站在门口。
一阵烟火气扑面袭来,霓虹灯在月色里闪烁,鸣笛声混着晚风席卷过浓郁的香味飘进她的身边。
林听澄忽然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她还没吃晚饭,回去也没有精力做饭。
随便在街边找了一家馄饨店,没有正经门店,没有正经招牌,只是一家简单的摆摊小铺。
这些年,她很爱在街边吃东西。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忙着实习和规培,忙着学习和论文,还忙着赚钱和生活,像一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不能停,不敢停,仿佛只要慢下一拍,她就喘不上气了。
而这些街头摆摊的馄饨店、面条店、糖水店,总能给她带来一种回归到现实的平静感,可以放松也可以放空。
“来咯姑娘。”
“辣椒、醋桌上都有,缺什么自己加。”
店主阿姨端来一碗馄饨放在林听澄面前。
林听澄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然后吃了一个馄饨,很清淡。
味道不及外婆,也不及阿婆。
蓦然,林听澄的勺子停留在空中。
继而,无奈地笑了笑。
这么久了,她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
吃馄饨时会想起他带自己吃过的阿婆馄饨。
吃面条时会想起他从食堂打包回来的那碗面条。
喝牛奶时会想起他把草莓味和芒果味放在面前,让自己挑选。
……
林听澄眼睫颤了颤,往碗里加了半勺辣椒油和一勺醋。
搅拌后她加速吃完,想着早点回家休息,在扫码付款时,屏幕突然跳出一条微博私信,她本想划掉忽略,手指却不小心触碰到,直接跳转了进去。
【博主大大,你和S还有后续嘛。能继续写吗?】
林听澄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她下
意识要退出,那个网友又发来一条私信。
【作为FM0106的铁血听众,今天是你们分开的第七年,是我催更的第六年,还能蹲到你和S同学的故事吗?】
七年……
原来他们已经分开七年了。
鼻尖的酸涩一点点袭涌而来。
她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不自觉地缓缓往上滑动聊天记录。
2023.6.10
【博主大大,催更的第五年。】
2022.6.10
【博主大大,催更的第四年。】
2021.6.10
【博主大大,催更的第三年。】
……
直到第一条私信记录。
2018.6.10
【博主大大,可以叫你小澄吗。我今天看完了你所有的微博,我始终相信爱自有天意,我会一直蹲后续的!】
她发的消息不多,每年发一条催更消息。
看完这些私信,那些场景画面又在脑海中重现。
鼻尖的酸涩凶狠地侵袭到眼底,让她透不过气,看不清屏幕。
她慌张退出微博,拿着包起身离开。
六月十日,是他们彻底分开的日子。
林听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知道分开后下了一场雨。那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很久,带着夏天的闷热,裹着雨水的潮湿,淋湿她的白裙,刺痛她的心脏。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整日麻木地学习,忙碌地工作,以为能够忘记。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那场雨还没有停,仍如此清晰地刻在心底。
林听澄思绪渐渐回笼,走进旁边的便利店。
她刚进去,迎面出来一个男人。
她下意识低头往旁边站,试图避免一些无必要的接触,可男人肩膀还是轻微地擦过自己肩膀,掠过一阵风,飘过淡淡的气息。
一瞬间,左胸口震颤了两下。
林听澄没在意,随手拿过一瓶矿泉水。
正要结账时,忽然抬起了头,整个人怔在原地,几乎没有什么反应思考,身体带动着她离开了便利店。
她站在门口,越过人海,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男人。
修身的黑色西装利落地勾勒出他的肩宽腰窄,笔直的西裤衬得他双腿修长。硬朗的面容轮廓透着些清冷,眉眼带着淡淡的疏离。
整个人还是以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身痞拽傲气,可偏偏那身西装给他添了一丝稳重与矜贵。
林听澄顷刻定在原地。
呼吸停止,大脑空白一片,她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交织。
霓虹灯闪烁在街头,他们就这样在人潮流动中重逢了。
如此的,猝不及防。
转眼,忍不住感叹。
原来,足够想念一个人时,是真的会再次遇见他。
林听澄想过他们不会再见。
或者见面时又是一番怎样的场景,比如下雪的冬天、餐厅的匆匆一眼、多年的同学聚会……却没想到是自己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素面朝天、一身疲倦的模样
如此的狼狈。
不容她有过多反应,他身边走来了一位女人。
大波浪卷发,踩着高跟鞋,穿着红色长裙,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黑色西装。棕色波浪卷发披身后,微风拂过撩动她的发尾,迎上满脸笑意,散发着成熟女人的独特魅力。
林听澄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手指攥紧了衣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女人瞧着沈择屹神色不对。
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林听澄身上。
白色吊带长裙,深v领口衬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漂亮的锁骨。外面披着一件薄薄的浅蓝色开衫,穿着一双裸色平底鞋,恬静又清纯,整个人温柔得像天上的明月,皎洁澄净。
多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啊。
她勾起一抹笑,语气有几分调侃:“认识的?”
他们之间仅隔着一条窄路,差不多几米的距离。
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入林听澄的耳畔。
林听澄抬眼,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躲开她的视线,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看来有点关系啊。”
女人察觉到气氛不对,轻轻地笑了,问得意味深长。
沈择屹终于给出了反应。
他淡淡收回眼,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冷淡地落下三个字:“没关系。”
那三个字犹如冰雹砸在林听澄的心上。
四分五裂地砸碎破碎,寒意从心脏蔓延到指尖,连呼吸都凝滞了。
是啊,当初是她亲手断了他们的关系。
他们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夏天的夜格外闷热,空气黏稠得仿佛凝滞不动。
蝉鸣躲在树上叫个不停,惹得人心烦意乱。
林听澄站在原地,看着沈择屹丢下那句话后就转身离开。
像冷峻的松,没有迟疑。
像高傲的梅,没有回头。
更像,那年的自己。
走得那么干脆,那么彻底。
原来,看人离开的背影,是这样的感受。
沈择屹走得很快,步子迈得很大。
女人在后面跑着,她踩着高跟鞋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我说你能不能走慢一点?你在国外的绅士呢?”
尖锐的声音划过天空,沈择屹停下脚步。
他转头看她,声音冷得刺骨:“这是国内。”
她没接他的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
双手拢了拢不太合身的西装外套,严肃地看着他。
“沈大律师,如果你想要装作不认识那位女生,请你下次不要再盯着她看了。”
她说得直接,没给一点留白。
“你那眼珠子都快要粘人家姑娘身上了。”
“还一口一个没关系,你们要是没关系,你的情绪波动至于这么大?你那眼神会有这么多感情?”
她顿了顿,笑得格外狡黠。
“不过是爱还是恨,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你恨不得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眼底是赤。裸裸的欲啊!”
沈择屹一句话都没搭理她。
后背倚靠在墙上,整个人沉在路灯照不到浓稠的阴影里,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阴郁,散发一种不敢靠近的冷酷。
“所以你们什么是关系?”
“前女友?白月光?还是初恋?”
“我看那个女生长得这么漂亮,气质温柔得像一潭水,应该最不缺追求者。”
话音落下,像意识到什么,她惊讶地捂住嘴。
“沈择屹!你不会追人家没追上吧?”
沈择屹受不了了。
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懒散开口:“沈女士,你管得太多了。”
“没意思。”
“我好歹是你姑姑,关心下你的私生活怎么了?”
沈沛没了兴趣,不再问了。
“给你叫了车,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沈择屹拿出手机,帮她叫了车送她回去。
他实在懒得再和她说什么,沿着这条路重新往回走。
夜色漫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听澄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好久,仿佛是陷在了沈择屹临走前看自己的眼神里。
她太熟悉他喜欢自己时的眼神了。
温柔得像春日的暖风轻轻徐过;深情地让人一眼沦陷;炽热得似乎一秒便会让空气变得滚烫。
在他每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林听澄都能感受到他喜欢的存在。
可如今,他的眼神淡漠疏离,没有一丝波澜。
她意识到。
他的喜欢已经不存在了。
他们好像,真的结束了。
林听澄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忍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一遍遍告诫自己。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当初放手的时候就该想到。
有些人放手了,就真的离开了,再没有回头的资格。
七年了。
没有人会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这次,她真的失去了他。
第30章 二四年夏“疼吗。”
林听澄长长呼了一口气,像是释怀。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回复了那条私信。
小澄同学:【没有后续了。祝你幸福快乐。】
继而,退出那个账号,此后不会再登录。
这个微博账号是她在高考后的暑假注册的。
那段时间,她过得很辛苦,从早上七点奔波到晚上十点,辗转于好几份工作之间。没办法,为了挣够学费和大学生活费,她只能拼命打工。
直到那天中午,突然剧烈腹痛,她没有一丝征兆地晕倒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周围路人被吓坏了,紧急拨打120,将她送去医院。
晕倒那一瞬间。
林听澄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快要死掉的感觉。
脑海似走马灯般地浮现出她和沈择屹的点点滴滴:漆黑的夜他走在身后送自己回家;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和自己带同一副耳机听英语听力;聚光灯之下他为自己弹钢琴;寺庙祈福他为自己戴上平安红绳……
她忽然害怕自己就这样离开,害怕自己没有机会和他好好告个别,害怕没能看到他幸福的模样。
幸好,还活着。
幸好,沈择屹救了自己一命。
她确诊胃穿孔,进行了手术。
林听澄没有很意外,她长期贫血,不规律的饮食她经常胃痛。只是生活的重担让她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最终导致胃溃疡恶化到这一步。
她独自在医院调养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想念沈择屹。
很想写点什么留住这段回忆,于是她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叫小澄同学,记录下了她和沈择屹的故事。
没有粉丝,没有观众。
只要平时想到了他,就会写一篇回忆放上去,算是自己的随笔记录。
忽然在几个月后的某一天。
因为营销号的视频传播突然火了,她收到好多点赞、评论和私信。她很害怕,害怕被沈择屹看到,但好在看到这些文字的都是女孩子,她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删除,也没有私密。
只是退出了账号,直到网友慢慢忘却,她再重新登陆,一切恢复正常,没有人再记得她。
那一刻,林听澄莫名生出一种害怕。
会不会几年后,自己也慢慢忘记了沈择屹,忘记了他们的那段回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林听澄意识到——
真正走进心里的人,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爱一旦发生,就永远不会消失。
七年了,她根本忘不掉他。
——叮叮叮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拉回林听澄的思绪。
是程敏打来的,她说中心路发生重大车祸,卡车与卡车相撞,伤势严重,救护车正在往医院送,问她能不能回来搭把手。
林听澄没有犹豫一秒,立马重返医院。
回到急诊大楼,她看到满身是血的病人躺在病床上,护士忙到不可开交,她没多看,匆匆赶回科室,换上衣服。
“学姐,真是不好意思,实在缺人手。”
“老师刚进3号手术室,你赶快过去吧。”
程敏推着医疗车从她面前经过,忙到根本无法停下脚步和她正常交流。
“没事,理解的,你快去忙吧。”
林听澄毕竟还是规培生,没有独立主刀的资格。
更多的是跟在老师身边学习,做助手。适当的时候,在老师监督下可以进行一级或者少量二级手术。
而程敏才研一,日常就是接收病人,能处理的事情比较少,这种时候只能喊自己回医院帮忙。
林听澄穿戴好口罩手套,进入了手术室。
她的导师和同级同学都已经在里面了,时间紧张,也没什么寒暄话,很自然地加入其中。
一站就是两小时,林听澄真的觉得自己体力不支。
老师也看出了她的不容易,把收尾的缝合工作交给了何景霖,之后去赶下场手术。
何景霖熟练地缝合,下意识朝林听澄问了句:“是不是挺累的?你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
林听澄声音很轻:“能撑住。”
“周末科室有个聚餐,要一起吗?”
何景霖冷不丁问道。
林听澄微愣:“之后再说吧,先处理手术。”
从手术室出来后,何景霖继续跟手术,林听澄被安排在急诊处理创伤救治。
刚赶到急诊室,她就听到里面阵阵喧闹声,瞬间提起了精神。
“发生什么了?”
林听澄拍了拍程敏的肩膀。
“学姐,九号床的病人刚刚去世了。”
“他的妻子无法接受,情绪崩溃地闹着要找刘医生。”
程敏被人群挤在后面,这是她来到医院后第一次遇到医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刘医生呢?”
“在手术室里。”
林听澄点头,想要往里走。
程敏焦急拦下她:“学姐,她手里有刀,你别进去。”
林听澄怔了下,随即安慰她:“没事,你联系下保安。”
林听澄从人群最后面走到最前面。
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疯狂地拿着刀指向所有人,崩溃的嚎啕大哭。
“你们这些无德医生!还我丈夫的命!”
“说交钱治病,我东借西借凑到了十万,结果现在人没了,钱也没了,你让我和孩子怎么活啊,你们这些杀人凶手……”
丈夫救不活,十万打水漂。
妻子和女儿接下来该怎么办,换作谁都会崩溃。
周围的人愣在原地。
晚上急诊的医生本就少,刚刚发生车祸,有点资历的医生或者主任都在手术室里抢救,完全没人管理外面乱成一锅粥的现象。
值班护士挡在病患的前面,几个值班医生年纪轻、阅历浅,纵使被吓得不知所措,仍在努力控制场面,但谁都不敢向前,毕竟女人手里拿着刀。
林听澄同样害怕,可她不能什么都不管。
她试图安抚女人的情绪,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您先把刀放下,等刘医生做完手术,我们好好沟通。”
“沟通?沟通就能救活我丈夫了吗?”
“我要让你们医生偿命,让你们全部给我丈夫陪葬!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活着也没意思了。”
“你还有你女儿啊,你想想你的孩子还在等你回家。”
“你要照顾你的孩子啊,千万不能做傻事。”
“是啊,别伤及无辜啊。”
不知道是哪几个人说的话,彻底激怒了女人。
她拿着刀直冲人群,嘴里不断念叨着“孩子”,像是在寻找猎物,紧接着目光落在了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她发了疯似的举起刀朝那个女孩刺去。
所有人吓得四处躲跑,场面一度混乱,完全不可控。
林听澄大脑一片空白。
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朝小女孩刺去,小女孩抱着玩偶吓得大哭,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儿时濒临无数次死亡的自己。
她要救下她。
医生的本能和内心的情感让她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女孩。
在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将女孩推开,自己则彻底代替了女孩,成为刀刃所对之人。
当冰冷的刀锋刺入胸口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听澄的手腕被一股强劲而温暖的力量攥住,紧紧拉着她拽向一侧。
在失重的恍惚中,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被温暖与安全包裹着,鼻息萦绕着淡淡的清香。
像薄荷的清冽,又像柑橘与雪松交织那般清爽。
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的味道。
“保安来了!”
人群中传来叫嚷声,场面渐渐平息。
女人崩溃的坐在地上大哭。
那把沾着血的手术刀掉落在地面,周围被血遍布。
林听澄有些后怕地转过头。
看着身旁的男人揽着自己的腰,以及挡在自己身前那只手臂,鲜血正一滴一滴往下掉落。
林听澄的眼泪顷刻氤氲在眼眶。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根细线紧紧地缠绕,好似越缠越紧,让她痛到无法呼吸。
她忍着泪,艰难地仰起头,视线模糊地对上他的眼睛。
却听见沈择屹冷酷逼近到疯狂地对自己吼了一
句。
“林听澄!你不要命了?”
声音嘶哑又有极致的克制。
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令人战栗的颤音。
沈择屹注视着她,眼眶渐渐红了。
林听澄被吼愣了。
何曾几时,他也是这样救过自己。
那时的他,不顾手上流血的伤口,担忧地低头看自己,语速急切却依旧温柔地问自己有没有事。
而如今,什么都没有。
眼里满是凌厉,话语里全是戾气和怒火。
林听澄的心脏仿佛被烟熏了一个洞口,一点点往里面灼烧。
她缓缓低下头,眼泪轻轻坠落。
没说一句话,拿过旁边的纱布按压住伤口止血,拉着他走到旁边的换药室,帮他清理。
外面乱糟糟,里面静悄悄。
沈择屹坐在病床上,举起受伤的右手,他想把衣服脱掉,却发现受伤的右手行动不便。整个人动作生硬地单手脱下左半边衣服,而右半边的衣袖和血迹黏在了一起。
林听澄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轻声:“我来吧。”
声音带着颤音,仔细听还能听到一点点鼻音。
她小心翼翼地将外面那件西装脱下,看到里面那件衬衫时,她犹豫了。
没想到和他第一次正式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他衣衫不整,血迹模糊,自己则要帮他脱下里面的衬衫。
沈择屹见她不动,自己伸出手开始解纽扣。
一颗、两颗、三颗……
直至全部解开,然后动作尤为缓慢地开始脱左半边的衣袖。
“这边不用。”
林听澄即时制止,狠着心将手伸过去,轻柔地将右边的衣袖褪去,衬衣贴着肌肤,和血迹融在一起。
她咬着唇,尽量稳住颤抖的手。
可每当她每扯开一点衣袖、触碰到一点他的肌肤,她的心就跟着震痛,像无声的潮水,淹没她的呼吸。
明明见过那么多血肉模糊的伤口,比这个严重百倍千倍。
可她依旧看不下去。
每一秒、每一眼都是对自己内心的摧残,像银针根根刺入。
直到右侧衣袖褪下,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她匆匆扫了一眼,半褪的衣衫露出他的腹部,清晰可见块块分明的肌肉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以及结实手臂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而那道伤口正处于手肘上方的位置。
林听澄盯着伤口看了许久,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低着头,用生理盐水刷洗伤口,清洗三遍后,伤口显露出来,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伤口不深,不用缝线。
她拿过弯盘取过无菌钳取碘伏棉球,小心地帮他擦拭消毒,然后换成酒精棉球,在棉球落在他肌肤上的那刻,她动作忽然僵了一下。
记忆再次重合。
上次给他处理伤口,她笨拙又仔细,生怕弄疼他,边清理边问他疼不疼,他笑着说疼,她低下头轻轻地吹了吹。
而这次她手法娴熟且迅速,简单两下就清理好了血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话语,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林听澄沉了沉呼吸,迟迟没有落下手里的酒精棉球。
睫毛轻颤着将目光落在沈择屹身上,黑色短发利落地垂在额前,些许碎发随意地搭在眉骨上,露出锋利的眼,透着锐气与冷酷,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其实,她刚刚在看到他时,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想说——
“沈择屹,好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沈择屹,为什么要为我挡下一刀。”
“沈择屹,你疼不疼。”
可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她眼底潮湿一片,垂下眼睫,将棉球轻轻扫在他的肌肤,很轻很缓,但还是忍不住问:“疼吗。”
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轻拂过心尖。
沈择屹怔愣,没说话。
眼睫扫下,遮住淡淡的阴翳,他盯着她看。
过了一会儿,闷着声音低低地“嘶”了一声。
林听澄再次一顿,她低着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
和当年一样温柔。
处理完伤口,林听澄拿过纱布准备帮他包扎。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学姐,老师知道医闹的事情了,喊你过去。”
程敏出现在门口,看着里面如此和谐有爱的画面,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插足的第三者。
“嗯,我知道了。”
林听澄随口应下,仍专注手上动作。
程敏见林听澄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有些懵。
以为她是想包扎好再离开,便主动开口:“学姐,要不我来吧,我包扎没问题的,你赶紧去老师那里。”
“没事,就剩包扎了。”林听澄柔声婉拒。
程敏站在门口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头。
简直太奇怪了。
平时老师喊她,她不管做什么都是第一时间赶过去,而这次她不仅没有过去,而且仍继续平静地包扎伤口。
程敏没忍住,咧着嘴笑:“学姐,你们认识啊?”
林听澄呼吸一滞,想到今晚在便利店的那一幕,
睫毛轻轻眨了下,回答:“不认识。”
声音很轻,轻到程敏差点没听见。
沈择屹眉头皱了下。
他仰头挑眉,盯着她,像是在问——
不认识?
不认识,我给你挡这刀?
林听澄却始终再没有抬眸看他一眼。
程敏不敢再问,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
他们关系不简单。
刚刚在现场,程敏站在最外层,清楚地看到那一幕。
林听澄跑去救小女孩,沈择屹立马从人群中跑出来,所有人都是往周围扩散逃跑,只有他不顾一切地往里面跑。
他冲到她的面前,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挡在她身前,同时拉住了她的手腕,将整个人护在怀里。
以至于刀刃划过他的胳膊,他都没看一眼。
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落在林听澄身上,眼里只有她。
这关系……是没关系?
程敏不信。
这不是正常的见义勇为,是不顾自己的生命也要救下她。
林听澄很快包扎好伤口,在最后打结时迅速熟练地打上平结。
“我不要这个结。”
一直沉默的沈择屹看到那个医用结扣,散漫地开口。
“我要蝴蝶结。”
她第一次给他包扎,打得结扣就是蝴蝶结。
林听澄动作停下,看着他,哑口无言。
随后看向程敏:“敏敏,我先过去了,后面的事情交给你,记得交代注意事项和忌口。”
程敏点头,等到林听澄彻底离开后。
她迈进换药室,扫了一眼正在穿衣服的沈择屹。
这才发现这个男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帅,五官精致,气质非凡。只要看一眼就能让人彻底沦陷进去,还有身上那种独特的勾人气质,实在是太招惹人了。
程敏不敢靠太近,拿起纱布小心翼翼地问。
“您还需要蝴蝶结吗?”
谁知,他忽然抬头看向自己,那眼神冷得让她立马后退三步。
沈择屹懒懒地掀了掀眼皮,透着漫不经心,问她。
“你们在处理病患伤口时,都会问病患‘疼吗’这句话吗?”
程敏愣了愣:“啊?”
她倒是经常说“有点疼,稍微忍一忍”,但从来没有问过“疼吗”这句话。
毕竟疼了也要继续处理,问了也没什么用。
程敏不明白他的意思,模糊解释:“得看医生个人习惯吧,可能遇到温柔的医生,会说吧。”
沈择屹陷入沉思。
他没说话,也没让程敏给自己系蝴蝶结,拿着西装外套直接离开了换药室。
林听澄和老师沟通完匆匆回到换药室。
可是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那抹身影就这样消失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她颓散地坐在那
里。
回想刚刚包扎的那一幕,想起他空荡荡的手腕,心口隐隐作痛,阵阵发涩。
他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
当初自己送给他的红绳,已经不在他的手腕上了。
他们的缘,早就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