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澄从医院出来已经晚上十二点了。
本来想直接在科室将就一晚,老师怕她连续熬夜身体吃不消,坚持让她回去休息。
外面已然褪去烟火气,成了寂静的夜。
她倦怠地伸了个懒腰,掌心揉了揉后颈,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听澄!”
林听澄被叫住。
她转头看去,何景霖出现在身后,一路小跑到自己身边。
何景霖是她的同班同学。
当初她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何景霖位居第二。
在校期间,同学们总觉得两人一直不对付,仿佛都在拼了命地争夺第一。但林听澄觉得他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她的成绩始终都是专业第一,没什么好争抢的。
林听澄眼底略显疲倦,仍笑着打招呼:“你也下班啦。”
何景霖点头,绕到她身侧,将她护在道路里侧。
“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林听澄下意识拒绝:“不用,我家就在医院附近。”
当初考虑到通勤时间以及医生这个职业的不稳定性,所以在附近租了一个单身公寓,步行不过十分钟。
“既然这么近,那我更该送你了。”
何景霖笑了笑,语气里带几分玩笑意味。
“不然被老师同学知道,说我几步路都不愿意送下,显得我多不绅士啊。”
林听澄微愣,没再拒绝,礼貌向他道谢。
林听澄在路上没怎么说话,都是何景霖主动开启话题,要么是专业上的问题,要么是病患之间的交流。
她其实不太愿意听,只想好好放松睡觉,但出于礼貌,对他说的话仍耐心回应。
就这样,他们走走路,吹吹风,说说话。
十分钟走到公寓门口,林听澄主动停下脚步。
她没打算让他继续送进去,停在这儿,就可以了。
“今晚谢谢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何景霖还有话要说,但没拿捏好分寸,直接拽住她的手。
林听澄僵住,本能抽回手。
“抱歉。”
何景霖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逾越,尴尬地收回手,低声道歉。
林听澄笑了笑:“没事,你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刚刚在手术室跟你说的那个聚会,你去吗?”
像是怕被拒绝,他连忙补充。
“都是医院的规培生,你全认识。大家一起出来放松心情,你要一起吗?程敏也在。”
林听澄困到眼睛睁不开,也没认真听他说的话,点头:“我会考虑的。”
何景霖笑了,脸颊露出梨涡。
也终于看出了她的疲倦,没好意思继续耽误她,看着她走进小区,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离开。
但同样目送她离开的,又何止何景霖一人。
右侧的石墙后,沈择屹倚在墙面。
昏暗的路灯直直地扫下,勾勒出他的身影。右腿曲着,左腿笔直站立,西装随意搭在肩头,白色衬衫整齐扎进裤腰间,受伤的右手卷起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
那么痞拽、那么不羁,可整个人又透出一丝落寞。
沈择屹从医院离开后,没去任何地方。
就守在门口,从十一点到十二点,终于看到林听澄出来,只不过她身边还有别人。
他看着林听澄和那个男人在门口有说有笑,看着那个男人与她并肩同行送她回家,看着他拉住她的手腕试图挽留。
沈择屹觉得很烦躁,烦躁到想要抽根烟。
他没有烟瘾,只有心情差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
但心情差到极致的时候,他会连着抽好几根。
林听澄离开的那个暑假,就是如此。
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拇指划过轻轻摁下,一簇火苗瞬间燃起。侧过头,举起左手,火苗燃过叼在唇间的烟,烟头发出猩红的光,烟圈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脸。
又轻轻叹息,手臂懒懒地垂下。
食指与中指尖夹着烟,猩红的火苗一闪一闪照亮他的左手腕,依稀能看到手腕内侧有一道文身。
不明显。
但如果仔细看,能看清文着一串红色字母——
FirstSnow
周六晚上的聚会,林听澄还是去了。
她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她性格安静,交友慢热,不喜欢这种喧闹的聚会场所,甚至觉得浪费时间。但程敏得知她会考虑聚会的事情,就一直和她撒娇,求她陪陪自己。
她受不住,答应了。
很多时候,林听澄觉得程敏的性格和许早有些相似。
许早活泼开朗、可爱大方、思想独立。
程敏像个小女孩,喜欢撒娇很可爱。
看起来不一样,但她们都同样热烈美好,很愿意主动靠近自己,而她自己是极其被动的人,她需要别人一次次坚定地选择她,一次次主动靠近她,她才会慢慢卸下心防,慢慢接受对方。
所以,她能和许早成为好朋友,能接受程敏的撒娇。
晚上八点,林听澄来到聚会地点。
是一家休闲酒吧,更偏向年轻人放松的静吧。
进去后,发现和自己想象得不一样。
她很少去这些娱乐场所,印象中的酒吧灯光闪烁、音乐躁动刺耳、男男女女一起跃动跳舞。
这里相对安静许多,暖色灯光从吊灯洒落下来,慵懒的音乐混着淡淡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林听澄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学姐这里!”
程敏第一个看到林听澄,连忙招手喊她。
何景霖看到后,积极上去接她:“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答应敏敏了。”
林听澄浅笑,走到他们卡座区时,发现确实都是熟人,没有一个不认识,大方和大家打招呼随后入座。
“师妹,要不和景霖坐一起吧。”
“我们这都是男女混坐,方便等会儿玩游戏。”
说话的是他们师兄,这群规培生里“小组长”般的存在,长得憨憨的,外号小胖。
林听澄没起身,紧贴程敏坐着:“不用了师兄,我就坐这里。”
大家不强求,问林听澄要喝什么。
她不喝酒,点了一杯果汁,安静地听他们聊天。
医学生能有什么话题。
除了病患那点事儿再也聊不出其他内容,一会儿讲讲他的规培生活,一会儿再讲讲他的论文研究,没多久就听腻了。
林听澄却觉得很有意思。
如果只是玩游戏喝酒,她反而提不起精神。聊点医学话题,她听得聚精会神,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斜右方有个男人一直盯着她看。
最终,是程敏发现了不对劲。
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耳边嘀咕:“学姐,两点钟方向有个男人一直在看你,我看着好眼熟。”
林听澄闻言,朝着对应方向看去。
这一看,惹得她心脏颤了又颤。
沈择屹一身黑色夹克,独自坐在吧台。
身前放着一杯鸡尾酒,他散漫地侧着身体,掌心撑着脑袋,明晃晃地盯着自己。
隔着较远的距离,混着慵懒的爵士乐。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汇连接,林听澄的心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
说来也奇怪,她回松槐两年了,一次都没遇到沈择屹,偏偏这一周遇上了两次。
“我想起来了!”程敏惊呼,“是不是那位挡刀帅哥啊?”
长得帅就是不一样。
每天接收那么多病人,只有帅哥才能在她脑海里留存住记忆碎片。
林听澄不想否认:“嗯,是他。”
“他怎么也在这儿?”程敏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含糊不清,“他那伤口一周不能碰酒碰辣。”
“你和他说注意事项了吗?”林听澄皱眉。
程敏摇了摇头:“那天你走后,他紧接着也走了,我没来得及说。”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小胖发现她俩单独讲话,以为在说什么秘密话题。
“我在这里看到上次为学姐挡到的那个帅哥了,想着要不要一起喊来玩玩。”
程敏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避讳。
“必须喊啊!”
“那可是见义勇为的好事,救下我们医学院的第一才女,这不得好好感谢!”
小胖猛地拍桌,连忙起身就要和程敏邀请人家。
林听澄匆匆拦下:“算了吧,他也不认识我们,会不自在的。”
何景霖应和:“今天是我们自己人的聚会,不太合适。改日再请帅哥吃饭。”
小胖思虑了会儿觉得有道理。
刚要作罢,程敏一股脑跑过去,大家就看着她和沈择屹说了两句话,成功带着沈择屹来到他们卡座。
林听澄惊住,盯着他看。
他快速扫过众人,在何景霖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后落在林听澄身上,微挑了下眉,坐在何景霖旁边的空位置上,正好与她面对面。
林听澄不敢抬头了,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小胖性格豪迈,主动搭话,开始热场。
“万分感谢帅哥的见义勇为,我们师妹可是我们医学院的才女,受不得一点伤。”
“帅哥怎么称呼?您贵姓?”
沈择屹掀了掀眼皮,懒散道:“沈择屹。”
“沈帅哥做什么的?看起来气质非凡啊。”
小胖继续问。
“律师。”
两个字轻轻落下,周围人一阵唏嘘。
林听澄却很平静,因为她知道沈择屹就该这么优秀。
她颤了下眼睫,不自觉地抬眸看向他。
整个人颓散地倚在沙发上,单手向后撑去,膝盖微叠跷着腿,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一截性感的锁骨,依稀能看到脖颈上迭起的青筋。
这哪里是被程敏请来的客人,举手投足间尽显主人般的从容,完全没有丝毫拘谨,仿佛这里才是他的主场。
“哎呦,律师好啊!”
“咱们干的这行经常碰到医闹,以后保不准需要沈帅哥的帮忙,咱们碰个杯,就当认识了。”
小胖说着就举起酒杯朝沈择屹碰去。
沈择屹嘴角扬着笑,举杯起身,碰上他的杯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叮”——
林听澄瞬间回神。
抬眼看着沈择屹要将那杯鸡尾酒递到唇边,她几乎不受控地开口:“他受伤了,不能喝酒。”
顷刻,空气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朝林听澄看去,她呼吸乱拍,心跳跟着共鸣。
完全不敢看沈择屹,害怕他忽略自己的存在,害怕他毫不在意那句关心的话。
接着,她听到很轻很闷的笑声。
以及酒杯轻叩桌面的脆响。
她小心翼翼抬眸,正对沈择屹的目光。
他慵懒地陷在沙发里,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颇有几分暧昧气息。
“是是是,受伤了不能喝酒,那帅哥随意。”
小胖说完,自己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热场结束,他们没有再进行医学话题的交流,毕竟沈择屹是外行。
有人提出玩真心话大冒险,小胖作为主持人,在桌上旋转啤酒瓶,头尾指向的两个人接受挑战。
林听澄听到规则,忽然意识到她和沈择屹是面对面。
也就是说,只要酒瓶转到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她都要接受挑战,她和沈择屹是绑在一起的。
心跳倏然开始加速,她暗暗祈祷躲过这一劫。
却不料,第一局就是他们。
周围开始了起哄声。
小胖的眼神游走在他们两人身上,笑得不怀好意:“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真心话。”
林听澄立即抢答。
她了解这群人的。
如果真要选大冒险,保不齐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沈择屹抬睫,强调闲散:“听她的。”
“那我就问一个我比较好奇的事情。”
“沈帅哥长得这么帅,应该不缺桃花,所以一共谈过几个女朋友?”
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声。
几个单身的姑娘憋不住笑,紧紧盯着他。
沈择屹神色暗了些,目光落在始终低头的林听澄身上。
语气沉了沉,透着一丝哑:“没谈过。”
“真的假的?这不可能吧。”
“你这张脸明显就是渣男脸啊,不知道迷了多少妹子,可别说谎啊。”
“帅哥这是真心话,别玩不起啊。”
沈择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懒得解释。
只要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够了。
林听澄在听到那回答后,浑身僵住,不敢置信。
这些年,他一直都是单身……
那天晚上,他身边的那位女生不是他女朋友……
小胖继续问:“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林听澄呼吸一滞。
突然害怕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择屹哂笑:“这是第二个问题。”
“切~没意思啦。”
众人扫了兴,林听澄却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桌上的果汁,慢悠悠喝了一口。
恰好捕捉到林听澄的视线,眉梢看似轻轻一扬,实则带着几分玩味。
小胖见沈择屹如此坦荡,便把话题转向林听澄。
“小林师妹,你呢?”
林听澄自然没有,她正要回答。
身旁的程敏抢着帮她开口:“我知道,学姐谈过一个,高中谈的。”
“高中?没想到师妹看着这么乖,居然早恋啊!”
“是初恋吗?现在还联系吗?”
“好大一个瓜,详细讲来。”
在大家印象中,林听澄就是老师口中的好学生。
不会早恋,不会违纪,没想到居然在高中谈过恋爱,像是吃到了大瓜,所有人都在等着八卦。
林听澄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瞟了一眼沈择屹。
谁知,不偏不倚地撞上他的视线。
他挑着眉,勾着唇,神色晦暗不明,就这么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睛里。
程敏以为林听澄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再次揽下主动权。
“学姐之前和我说过,是初恋,还是她同——”
话没说完,林听澄捂住了程敏的嘴。
给她使了个眼色,她懂了,不再说话。
场面一度尴尬,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儿。
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早已暗潮涌动。
林听澄有些坐不住,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再出来时,她撞见沈择屹倚在旁边的墙上,灯光照在他身上,投出一片阴影。她强装镇定,目光平视前方,平静地从他面前擦肩而过。
却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被他抬手扣住手腕。
男人温热的指腹攀上自己的肌肤,轻轻摩挲了下,像在确认什么,随即用力握紧。
林听澄身体颤了颤。
仿佛电流窜上她的脊背,阵阵酥麻,让她双腿发软。
紧接着。
耳边传来低沉又克制的声音,灼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
“你高中谈过?还是初恋?”
她没回答,耳根悄然染上一抹粉。
沈择屹轻轻地笑了,笑得那么痞。
“我怎么不知道?跟我介绍下呗。”
第32章 二四年夏十指相贴
林听澄心虚,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回答。
其实这件事是个误会。
和程敏刚认识的时候,她和许早一样,喜欢黏着自己。
后来相处久了,她说自己总是待在图书馆学习太安静了,要介绍几个人品好长得帅的男生认识。
林听澄自然拒绝了,她没有恋爱的想法。
程敏没放弃,说像她这样漂亮又优秀的人就该早点找对象,不然毕业后忙着工作没时间恋爱,容易被渣男骗。
有好几次,她在林听澄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把男生约出来见面,林听澄没办法,就说自己有一个忘不掉的初恋。
程敏一听,好奇了,缠着她问初恋的故事。
林听澄索性介绍了她的初
恋,讲述了他们的故事,她说——
“我高中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是我的同桌,也是初恋。”
“那会儿的我性格懦弱,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就下意识逃避;敏感拧巴,会陷入无限的低情绪与内耗中;回避感情,对喜欢的人会产生不配得感,想要后退、想要离开……总之,我很差劲,差劲到我都讨厌我自己。”
“但是,我的初恋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懂我的脆弱与敏感,会在我自我否定时,告诉我‘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懂我的拧巴与回避,温柔引导我,让我对他打开心扉。他看见我掉眼泪的模样,见过我的狼狈与不堪,却仍然站在我身边帮我擦掉眼泪,问我疼不疼。”
程敏问:“后来呢。”
林听澄眼睛湿润了。
每次回忆起沈择屹,她总是很想哭。
她仰头看着外面的淅淅沥沥小雨,声音很轻。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
“我把他弄丢了。”
林听澄没有讲得很仔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但在她心中,沈择屹是如同她初恋般的存在,是她无法忘记的初恋。
在那之后,程敏再也没有提过帮她找对象的事情。
因为,这样的初恋,没有人能忘记。
卫生间的走廊,人来人往。
沈择屹拉着她往墙边站,身体挡在她身前,像是怕她再次逃跑,扣住她手腕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他低下头,看着她。
她和以前一样漂亮,没有一点变化。
柔顺的长发静静地垂在双肩,肌肤白皙无瑕,五官精致立体,没有化妆只涂了润唇膏,饱满的唇形透着亮晶晶的粉。
他喉结滚动,语气慵懒,又问了一遍。
“嗯?和谁谈的?”
林听澄回不上这个问题。
她不喜欢这种压迫感,不喜欢这种质问感,她试图从他掌心挣脱开,却被他攥得更紧。
“沈择屹,能不能松开手,你弄疼我了。”
“这会儿知道我叫什么了?”
沈择屹没松开,力度轻了许多,语气漫不经心。
“不装不认识了?”
林听澄觉得委屈,不愿抬头也不愿看他。
声音清冷,带着淡淡的鼻音:“明明是你先说的,我们没关系。”
沈择屹笑了,他往前一步,俯下身注视她。
长睫轻扫,眉眼间带着冷感,一字一句反问她。
“难道不是么。”
“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听澄的心一怔,眼底涌上一阵酸涩。
后背彻底撑在墙上,扯着衣摆死死攥在手心里。
嗯。
他们确实没关系。
“同学?同学这个身份在我这儿就是陌生人。”
“朋友?这七年,你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能算朋友吗?”
“还是前任?可你当时拒绝了我的表白。”
他话语里满是戾气,像一只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将她困在他的双臂之间,无路可逃。
林听澄忍着泪,忍着发颤的身体,将汹涌的情绪咽回心底。
良久,唇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
“沈择屹,你好像变了。”
之前的他不会这样。
不会这么咄咄逼人、不会这么压迫自己,更不会对自己有一点点凶狠的语气。
这句话轻得像羽毛飘落。
可落在沈择屹心里,宛如千斤重。
沈择屹愣了半秒,气势弱了下去,声音低哑。
“林听澄。”
“我高中就和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他向来不是什么规矩的人。
骨子里桀骜不驯、野性难扼,有反差的阴暗面、有无形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根本不是表面那样的温柔。
林听澄像是被逼急了,瞬间抬头,顾不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不是的,你之前那么温柔,那么……”
那么喜欢我。
林听澄不敢说了。
她知道,他的喜欢消失了,自己已经不配被他喜欢。
现在的他,大概要恨死自己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沈择屹压制着情绪,声音极其隐忍。
“当初你丢下我一走了之,七年了没有一点消息。”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如当初地对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是——”
沈择屹突然停了下来,最后几个字似乎难以启齿。
他声音很轻很哑,透着落寞。
“还是喜欢你……”
林听澄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在眼底打转。
她拼命地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能低声道歉:“对不起。”
是她对不起他,所以她不敢对他有任何奢求。
恨也罢,不再相见也罢。
她,全认。
沈择屹看见她眼底的泪,瞬间慌了,松开扣住她的手。
眼底缱绻着温柔与急切,声音低柔:“哭什么。”
他下意识抬手想帮她擦眼泪,可手臂悬在空中,停留在她的身前那刻,他又顿住。
他是以什么身份帮她擦去眼泪。
泪水凝聚成泪珠,只要她轻轻眨下眼,眼泪就会坠落。
可林听澄还是和以前一样。
倔强得撑着泪,没在他面前掉落。
她低下头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
转身,从他身侧绕过离开。
沈择屹独自站在原地,刚才的轻狂与高傲掉落一地。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挺直的背慢慢颓下,喉咙似乎被掐住,他说不出话,喘不上气。
她瘦了好多。
这些年,她是不是过得一点也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卡座。
沈择屹眉间紧皱,一身寒气,冷傲到让人不敢接近。
林听澄红着眼,嘴角强挤出笑,整个人像是被蒙上一层阴霾。
很奇怪,明明都说不认识。
可两人之间的眼神举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大家能看出这两人的不对劲,但谁也不敢问。
小胖最先出来打圆场,手里拿着一组扑克牌。
“人都回来了,那我们进行第二个游戏。”
“国王游戏知道的吧?规则稍微改动一下,一组扑克按人数取出八张牌,其中有大王和小王牌,抽中大小王的两位进行互动游戏。”
“大家没问题吧?”
林听澄还没脱离刚刚的低气压,脑袋嗡嗡作响,想也没想直接点头。
第一局开始,小胖仍是主持人。
抽到大小王的两位是女生,小胖没有为难,让她们手拉手做了五个深蹲。
第二局,抽到大小王是一男一女。
大家开始起哄,小胖提出,让男生公主抱女生做五个深蹲。
林听澄倏然愣住,意识到这个游戏不适合自己。
她不喜欢玩这种和异性有肢体接触的游戏,有点犯难,想着下局结束,找个理由先离开。
偏偏不巧,下一局她抽到了小王牌。
“这局谁是大小王啊?”小胖问。
林听澄纠结地举手:“我是小王。”
沈择屹僵住。
他看了自己的牌,数字7。随即抬睫,视线落在林听澄身上。
“谁是大王?”小胖继续问。
沈择屹身旁传来一些动静。
何景霖脸上漾着灿烂的笑,举起手里的牌:“我是大王牌。”
沈择屹朝他瞥了一眼,神色晦暗。
哦,那天送林听澄回家的男生。
他走进卡座后,看向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座的所有人使了个眼色,传来低低的嬉笑声。
林听澄不解,她不是很想玩,但答应了参加,又不能临时反悔,只希望互动简单点。
但她不知道。
这个聚会就是何景霖组的局,这些人都是他叫来撑场面的,所有男生都知道何景霖的心意,只有林听澄被蒙在鼓里。
小胖清了清嗓子。
“没想
到啊,竟然是咱们医学院的两巨头啊。”
“在学校时就看你俩争第一,现在也是让你俩碰上了,那我得好好想个互动。”
周围一片笑声,林听澄沉默不语。
“知道我们林师妹不喜欢这些游戏,我就来个简单的。”
“两人十指相贴,记住是一根一根贴,最后贴住十秒钟。”
话音落下,周围又是一阵起哄声。
林听澄呆滞在原地,茫然地抬眼,扫过对面。
何景霖面带笑意,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沈择屹端着酒杯,晃着里面的果汁,眼底渗出寒意,惹得林听澄瞬间收回视线。
像是和谁较劲儿,她点头应下:“可以。”
余光里,她瞥见沈择屹晃酒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大家纷纷凑上来,围着林听澄和何景霖。
何景霖激动得收不住笑,他原以为林听澄会拒绝,没想到答应得这么直接,简直是意外惊喜。
“那我们就开始吧。”
小胖主持人尽职尽责,开始催进度。
何景霖作为男生,自然主动些。
他第一时间伸出手,还没来得及靠近林听澄,一杯果汁从上至下淋湿他的手和衣袖。
何景霖没反应过来,等他回神后再站起来将那只手移到旁边,手掌和半截衣袖已经被淋得湿透。
沈择屹淡淡抬睫,扫了他一眼:“抱歉,手没拿稳。”
满不在乎的语气,不放在眼里的漠然。
给人一种过于危险的感觉。
气温下降了几度,周围人出来调节气氛。
“没事没事,清理一下就好了。”
“是啊,谁还没个手抖,医生都有手不稳的时候呢。”
“小何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吧,我们等你回来。”
何景霖没说话,也没挂脸,走进卫生间清理。
五分钟后,他卷着衣袖回来。
这次,他换了一只手,和林听澄十指相贴。
当他将手伸到桌面,等待林听澄靠近时,林听澄却突然不想了。
不,是她一直都不想。
最先答应和他互动游戏是心里莫名涌起了一股劲儿,拉着和她较劲。现在,她平稳了情绪,知道自己不该意气用事。
可是,游戏已经开始,她没有回头路。
她犹豫地伸出手,手肘落在桌面,她该往前伸去,可她不想再往前靠近。
所以人都在满怀期待地看他们十指相贴。
下一秒,第二杯果汁倾洒而下,淋湿何景霖另一只手。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所有人不知所措,这也是意外?
何景霖这次真的生气了。
直接起身吼叫:“你什么意思?看我不爽?”
“抱歉,刚刚有人撞了我的手臂。”
沈择屹轻笑,礼貌中带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轻慢。
而坐在他另一侧的男生无辜地眨了眨眼。
何景霖碍着周围人都在看,忍下了脾气,再次返回卫生间清理。
这个时间里,林听澄拿起桌上的酒,往杯子里连倒三杯。
没有一丝犹豫,一饮而尽。
喝完,酒杯落在桌面。
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可语气明显透着疏离。
“抱歉,身体不舒服就先走了,我自罚三杯。”
“该A多少钱回头告诉我就行,大家玩得开心。”
话音落下,林听澄没再多看他们一眼,拿着包离开。
大家愣在原地,这是他们第一次看林听澄冷脸,忽然意识到,他们是不是玩得有些过了。
林听澄从酒吧出来,有种终于喘上气的感觉。
可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本就糟糕的心情在此刻变得更加难受。
她拿出手机打车,以为雨天需要等很久。
出乎意料的,有个附近的司机接单,距离自己只有九百多米,五分钟就能到。
她扫了一眼车牌号和汽车颜色,开始放空大脑。
直到对面马路停下一辆黑色汽车,林听澄回神,意识到自己打的车到了,拿着包跑过去。
因为是反方向,汽车只能停在对面。
林听澄一路跑过去,淋了不少雨,
到达对面后,也顾不上看后面的车牌号码,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你好,尾号4768。”
她一边报手机尾号,一边往驾驶位瞄了一眼,看到了方向盘中间的汽车标志。
愣住,迈巴赫?
正忙着整理头发的林听澄彻底僵住,这是迈巴赫?
现在出租车都开迈巴赫接单了吗?
林听澄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她缓缓抬头,对上“司机”的眼神,看清了他的面容。
沈择屹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在车窗边。
眉尾稍挑,神色散漫,看向她的眼神透着混不痞的不羁感,像是在问她:
——我是你的司机?
窗外雨水不断,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户上,炸出层层火花。
雨水模糊了玻璃,倒映出两人的模样,彼此交缠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林听澄不知道自己发愣了多久。
直到后面响起鸣笛声,她才渐渐回神。
她慌张打开手机,看着停留在屏幕上的打车页面,上面显示的信息是:黑色大众78z45
这时候发来一条信息:
——您的司机已经到达。
林听澄抬头,一辆黑色汽车从身旁驶过,停在他们的正前方,而汽车车牌是:78z45。
那一刻,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声:“抱歉,上错车了。”
随即,抬手就要拉开车门。
沈择屹没说话。
搭在车窗上的手自然垂下,按下“锁车”键,车内传来一声“啪嗒”。
林听澄的手刚落在把手上。
用力拉了拉,车门无法打开,她下意识想找沈择屹开门。
紧接着。
她听到旁边的男人懒洋洋地开口,清冽的声音透着一丝哑:“去哪?”
第33章 二四年夏他是不是在追你
一个小时前。
林听澄和沈择屹在卫生间门口闹得十分不愉快。
一个小时后。
林听澄坐进了沈择屹的迈巴赫。
她沉了沉呼吸,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我打了车,就在外面。”
沈择屹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懒懒掀起眼皮,往窗外探了一眼:“车呢,在哪?”
“就是前面那辆。”
林听澄说完,下意识看向外面。
不知何时那辆黑色汽车已经离开,前面空空如也。
她愣住,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订单已经被取消,因为自己迟迟没有上车。
空气安静了下来。
沈择屹神色平静,发动汽车,往前行驶。
林听澄默默收回搭在门把上的手,系上安全带:“谢谢,送到医院就好。”
她原本没打算坐他的车。
她是准备重新打车的,没想到他直接发动汽车,不给自己下车的时间,纵使她心里不愿意,毕竟刚刚闹得那么不愉快,但也不会无理取闹地强制他把自己放下来。
“加班?”沈择屹问。
“不是,住在医院附近。”
林听澄变得拘谨起来,整个人蜷缩着坐,双手静静搭在膝盖上,不再整理湿漉漉的头发。
听到这个回答,沈择屹喉间发涩。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麻烦自己。
宁愿冒着雨从医院跑回家,也不愿麻烦自己把她送到家门口。
沈择屹往她那边探了一眼。
她今天穿的连衣裙,长度及膝。坐下时,裙摆缩了一截,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刚刚在外面淋了雨,单薄的衣料早已被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肌肤上,她并拢双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角,看起来不太自在。
收回视线,他按着温度键,调节车内的温度。
继而,身体往右后侧倾斜,伸出手臂,从后排拿过一条毛毯,递到她身前。
“擦擦身上的雨水。”
林听澄正看着窗外景色发愣,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又回到那
个夏天。
但她知道,不可能了。
她低头,没有接过毛毯:“谢谢,不用了。”
沈择屹喉结滚动:“会弄湿我的车椅。”
林听澄心底蓦地泛起一阵酸涩。
她垂眸看着座位上晕开的水渍,突然很想问他——
既然这么在意她身上的雨水会弄脏车椅,那为什么还要送她回去……
可是,她不敢问。
她害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最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抱歉,我会清理干净的。”
沈择屹单手握紧了方向盘,薄唇抿了又抿。
余光里,他瞥见女孩用毛毯擦着头发,清理身上的雨水,最后认真地擦着车椅,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遗漏的地方。
沈择屹看着她这般举动,心里一阵烦躁。
他能感觉到,他们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她对自己重新关上了心门,落锁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发痛。
高中,他一腔热血、奋不顾身地砸开一丝缝隙。
如今再次回到原点。
他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心门,他发觉自己好像缺失了曾经的勇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这扇门。
他害怕自己义无反顾地靠近,会再次失去她。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
安静的氛围和酒精的驱使,让林听澄觉得浑身难受,脑袋昏沉,想要睡觉。
她不会喝酒,今天是第一次喝酒。
酒劲儿慢慢上来后,她整个人就陷了进去,最终抵不住困意,决定小眯一会儿。
她估算了大概的路程时间,定了一个二十分钟的闹钟,这样不用担心自己睡过头。
没一会儿,林听澄睡着了。
脑袋歪在一边,潮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
沈择屹听到身旁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一种久违的安心感在心底缓缓漾开。他关闭音乐,帮她把毛毯往上拉了拉,遮住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这一路,畅通无阻。
他渴望,永远都这样。
沈择屹直接把汽车开到了她的小区门口。
没有叫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他抬起手,轻轻触碰了她脸颊,指腹很轻很柔地抚过她的肌肤,勾住那抹秀发撩到她的耳后。
倏然,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就在要响铃震动时,沈择屹及时关掉了闹钟。
他俯身,手臂从林听澄身侧绕过,靠近她身体时,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很好闻。他掌心落在她的座椅侧边,帮她按下座椅调节按钮,调节到合适的高度,确保她睡得舒适。
之后,他拿出电脑开始处理工作,没再打扰。
外面雨势渐小,车内安安静静。
林听澄很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觉了,甚至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沈择屹读了同一所大学,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很幸福很甜蜜,直到被汽车鸣笛声惊醒。
她睁开眼,下意识看向沈择屹。
他戴着耳机敲着键盘,专注认真,似乎是察觉到身旁的目光,他动作停住,转头看向她,语调些许漫不经心:“醒了?”
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林听澄低下头,收回视线。
“我订了闹钟,但不知道怎么没响。”
不仅闹钟没响,她还睡了近两个小时。
林听澄慌慌张张,拿着包和手机就要下车。
看到窗外是熟悉的小区时,愣住:“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我不知道。”
沈择屹下意识躲避她的眼神,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里刚好有停车位,方便停车。”
林听澄没多想,急匆匆打开门。
沈择屹给她递过来一把雨伞,神色晦暗,语气低缓:“撑着,别淋雨。”
林听澄心脏触动了一下,接过雨伞。
又倏然想起他之前那句“会弄脏我的椅子”,她拿起座位上的毛毯,抱在怀里。
“我清洗完还给你。”
“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
林听澄发誓,对此别无它法。
只是想把雨伞和毛毯归还给他,不想欠他。
沈择屹缓缓抬睫,像是和她确认什么。
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味深长:“你不是有我微信么?”
空气骤然陷入安静,明明变小的雨势仿佛又大了许多。
啪嗒——啪嗒
重重地砸在林听澄心间,让她说不出话。
却听见沈择屹轻轻笑了一声,拖腔带调。
“啊,差点忘了,你早就把我删了。”
他们分开的那一天。
林听澄删掉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除了许早。
之后,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了松槐,像是人间蒸发。
沈择屹联系不上她,也找不到她,几乎快要疯掉。
这次,他们重新加上微信。
沈择屹的头像和昵称都没有变,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仿佛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了个性签名。
他之前的朋友圈没有任何的文字签名,如今里面多出了五个字:
——我抓不住你。
林听澄撑着伞走在雨夜里。
脚步很慢,直到她彻底走进小区,听见汽车的启动声,以及车轮滚过雨水的声音,开始加快脚步。
她刚到家,便收到程敏发来的消息。
程敏:【学姐,你到家了吗?】
cc:【到了。】
林听澄发完,觉得今晚中途离开似乎不太好,又发了一条信息。
cc:【我离开后,没扫大家的兴致吧?】
程敏:【没有,我们也玩累了,没过多久就散了。】
cc:【那就好,需要A多少钱?我微信转给师兄吗?】
程敏:【不用,今晚所有的消费都是沈帅哥付的钱。】
林听澄刚拿过睡衣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澡。
正要脱衣服,看到程敏发来的信息,她愣住。
cc:【沈择屹付的?】
程敏:【是的,你离开后,沈帅哥也跟着离开了,主动结了账。对啦,他还单独给何师兄发了一个红包,表示淋湿他衣服的补偿。】
他是这样的,体面又大方。
林听澄没有再回消息,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程敏又发了三条信息,她没看见。
程敏:【学姐,你和沈帅哥真的不认识吗?】
程敏:【他离开前,对我们说,让我们平时多照顾你,别太累。】
程敏:【学姐,我感觉他很在意你哎,是不是在追你啊。】
发完这些,不到一分钟,程敏通通撤回。
她觉得自己不该过问这些私事。
今天在聚会上,自己擅自作主地替她说了关于她初恋的事情,觉得很抱歉。
所以,最后发了一条晚安作为收尾。
林听澄洗澡完后,看到了程敏三条撤回的消息,没在意,跟她说了声晚安。
随后给沈择屹发了微信转账,一共一千块。
她解释:
【谢谢你送我回家,但我不能白坐你的车,就按照打车价格三十块来算吧。然后也不好意思让你承担我们聚会的消费,我不知道多少钱,就先转一千给你,少了你告诉我,我再补。谢谢。】
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用词准确,礼貌客气。
她确认无误后,发了过去。
谁知道,沈择屹给她回了一个“点赞”的大拇指。
林听澄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夸自己大方吗?
可是他也没收那笔转账啊。
沈择屹没有再回消息,林听澄没有再发。
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了这个表情之上。
之后,林听澄的工作和生活回到正轨。
她没有再碰到沈择屹,也没有和他联系,她每天的工作实在太忙,忙到忘记归还沈择屹的雨伞和毛毯。
周五晚上七点,她跟完手术,正准备下班回家。
发现沈择屹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语音。
她点开,手机里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
1:【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雨伞?这都快半个月了。】
嗓音很低沉,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林听澄边收拾东西边打字回消息。
cc:【抱歉,这两天太忙了,我马上给你送过去,给我个定位吧。】
沈择屹秒回,发送实时定位。
林听澄先回了趟家,收拾好雨伞和毛毯,打车去他家。
他已经不住在之前的城北高奢别墅里了,不过这里依旧豪华气派,是个平层别墅,前面带花园,后面带泳池。
林听澄站在门口,深呼吸后,按响了门铃。
过了几秒,门打开。
沈择屹穿着居家睡衣懒懒散散地开门,头发略显凌乱,像是刚睡醒,整个人倚着门板强撑站立。
林听澄站在门口,没打算要进去。
直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脸上略显歉意:“不好意思,耽误了这么久。毯子已经清洗干净了。”
沈择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伸手接过。
指尖无意擦过她的手指,林听澄敏锐感知到他的体温有些高。
她抬头,注视着他的脸。
这才注意到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颓靡不堪,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倦怠的绵长。
兴许是出于医生的本能,她下意识问:“你是生病了吗?”
沈择屹盯着她看,长睫扫下轻轻眨了眨,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声音嘶哑:“没有。”
林听澄半信半疑:“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择屹没回答问题,只是问她:“要进来么?”
林听澄原本打算送完东西就离开,不会多停留。
她盯着他,和他再三确认没有生病后,选择离开。
可走到院外,她的脚步停下。
像是在纠结什么,她叹了一口气,原路折回。
她还是放心不下。
林听澄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心里想了几句说辞。
——嗯,我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去医院看看?
——感觉你的样子像发烧,我是医生,方便我摸摸你的额头吗?
——沈择屹,你刚刚问我要不要进去,我反悔了,我想进去。
林听澄犹豫不决,在考虑哪个说辞更合适,不会显得自己是刻意纠缠他,倏然,她面前那扇大门自动打开了。
沈择屹站在门口看着她,还是刚才那副疲倦的模样。
林听澄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想到什么说什么。
“沈择屹,我现在还能进去吗?”
“我觉得你的状态不是很好,我想……”
话没说完,沈择屹整个人往她身上倒去。
第34章 二四年夏喜欢就该纠缠
林听澄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身体,却抵不过男人的重量直接压到自己身上。
她愣了几秒,似乎在接受这个亲密的距离。
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沈择屹?”
身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脑袋无力地低靠在她的肩头,头发无意蹭着她的肌肤,勾起一阵酥痒,发热的脸颊紧贴脖颈,灼热的呼吸侵袭而来,林听澄久违地感受到那道熟悉的薄荷气息正萦绕在她的鼻尖。
以及,他身上异常的体温正隔着单薄的衣衫传递给自己。
他是真的生病了。
林听澄右手环住他结实的腰肢,左手扶着他的胳膊。
顾不上关门,一路跌跌撞撞地把他扶进家里,环顾四周,扶着他奔向客厅的沙发。
林听澄很轻,身高一米六六,体重刚过九十斤。
完全撑不住沈择屹一米八八的身材,艰难地扶着他倒在沙发上时,连带着自己的身体跟着摔倒下去。
猝不及防,脑袋撞在他的胸膛上,右手被他压在身后,左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他右胸,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烫得她指尖发颤。
——砰、砰、砰。
一时之间,林听澄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如此震颤耳膜。
她情不自禁地红了脸,瞬间从他身上起来。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恢复正常,随即俯身伸手,掌心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两人的肌肤直接触碰,传递着冰与火的温差。
她忽然想起,刚刚在门口,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非常肯定地告诉自己,没有生病。
林听澄心头蓦地一软。
怎么连自己生病都不知道……
她打开手机,快速下单了退烧药和冰敷贴。在等待配送的间隙里,她在卫生间找了一条毛巾,冷水浸湿再挤干,一遍遍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直到外卖小哥送来药物,她先测量了下温度:38.6度。
松了一口气,撕开冰敷贴敷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倒了一杯水喂他吃退烧药。
林听澄侧过身半坐在沙发上,一手费力地扶起他的上身,将他身体倚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笨拙地捏着退烧药,小心翼翼地往他唇边送,可他唇瓣紧闭,退烧药根本无法入口。
林听澄犹豫,她想掰开他的唇,把药放进去,可她不敢触碰,指尖始终悬在他的唇上。
她轻颤睫毛,目光落下他的脸上。
浓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鼻梁高挺,薄唇粉润,这张脸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让人陷入进去。
算了,特殊情况管不了那么多。
林听澄手指落下,抚过他的唇,轻轻往下扯了一点,另一只手迅速把药放进去,拿着杯子喂他喝水。
他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任何抗拒,几乎是配合地将药吃了进去。
林听澄这才放心。
虽然她是医生,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喜欢的人,总害怕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所以她一直待在客厅,每一分每一秒都陪在他身边。
明明她很累。
明明她已经工作加班了一个星期。
她仍强撑着困意与疲倦在他家待到了晚上十一点,确认他的温度降了下来,才彻底放心。
林听澄艰难地站起来,小腿涌上一阵酥麻。
她站在原地不动,借此放松舒缓,也才有心思观察起这个屋子,视线从左往右扫过,装修精简却不失贵气,家具和摆件奢华精致,整个屋子都透着价值不菲的气息,但无法掩盖这个家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忽然,余光瞥见茶几边缘的烟灰缸。
林听澄神色顿住,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她记得,他高中不抽烟,甚至是讨厌抽烟。
现在,他抽烟了,也喝酒了。
林听澄心脏传来绵延的痛
她转身,看着沈择屹,他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只是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多了一丝成熟。
林听澄没忍住,俯下身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手指划过他的肌肤,缓缓掠到他的指尖,她想起他们在学校天台拉钩的那一幕,情不自禁地用指尖勾缠着他的手指,指腹缱绻地摩挲着他的肌肤。
“沈择屹。”
她轻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哽咽。
“你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林听澄鼻子一酸,内心的愧疚侵袭而来。
她低着头,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就在指尖彻底抽离的那一刻,沈择屹反拉住她的手,紧紧扣着她的掌心。
“别走。”
这两个字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在湖面,荡不起一点涟漪。
却在林听澄耳畔激起无数的水花,低哑的嗓音带着磁性的颗粒感,一点一点渗进她心底最柔软的缝隙。
林听澄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呼吸的急促。
她僵硬地抬头看去,沈择屹轻颤着长睫,睁开了眼看着自己。
那一瞬,林听澄只想逃。
她慌张地挣脱开他的掌心,像是害怕什么,像是逃避什么,拿着包和手机直接跑了出去。
直到燥热的风扑面袭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了很久很久。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已经快要十二点。
打开门的那一刻 ,许早惊喜地出现在家里,林听澄没忍住,冲过去抱住她哭了起来。
许早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以为她是遇到什么事情,一边抱着她一边安慰道:“怎么了?谁欺负我的宝贝了?我帮你教训他!”
林听澄情绪有些崩溃,哭得停不下来。
许早抱着她干着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这几年她过得很不好。
她是林听澄列表里唯一留下的好友。
这几年里,她们一直保持微信联系,但也只是联系,没有见过面。
林听澄不愿意告诉她自己在哪里,也不愿意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只是拜托她,别把她的存在告诉沈择屹。
直到2022年,林听澄因为规培重新回到松槐。
她们两人正式联系上。
许早这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她独自在松榆读大学,独自兼职挣学费,独自做了胃穿孔手术。
要多努力才能让她独自在陌生的城市生存下去。
要多辛苦才能挣到七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要多坚强才能独自做完手术,照顾自己的身体。
这些年,她过得有多苦,许早无法想象。
林听澄哭完,情绪缓和了一些。
她轻轻抽泣,声音夹杂着浓厚的鼻音:“早早,我和沈择屹见面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许早怔怔地看着她。
沈择屹这些年没少向她打听林听澄的事情。
她答应了林听澄不会告诉他,她信守承诺,没有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只知道林听澄还活着,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且,她和沈择屹关系很浅层。
她是单纯和邬戾关系好,而邬戾和沈择屹玩得好,所以她才和沈择屹有了一点联系。
后来,她和邬戾关系闹僵了。
好吧,其实是表白被拒,她过于伤心,直接断了他和沈择屹的关系。
许早见她情绪稳定了下来,给她拿着纸擦眼泪,试探性问她:“你们……他和你生气了?”
林听澄摇了摇头,语气意外的平静:“是恨透我了。”
毕竟当年是她决绝地推开了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这样的离别,任谁都难以承受。
更何况他们曾经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喜欢对方。
而她亲手拿起了刀,刺在他的心上,那么痛。
许早给她倒了一杯水,摸了摸她的脸颊。
“不会的,沈择屹当初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恨你。”
“他对你的喜欢,我们都看在眼里,班里人早把你俩当成一对了。”
林听澄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不会懂的。
喜欢一个人到极致,是真的会恨。
当初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
只有爱过,才会有恨的存在。
两人静静地窝在沙发上,许早抱着林听澄安抚她的情绪,林听澄乖巧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过了许久,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早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我好想逃。”
她本质上还是那个很懦弱的人。
原以为高中的自己有了很大的变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遇到沈择屹,埋藏在心底的回避与怯懦又滋生出来,仿佛又回到从前那样。
沈择屹醒来时,是凌晨三点。
客厅的灯亮得他刺眼,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邬戾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
他有一瞬的愣神。
像是寻找什么,在周围看了又看,最后只在茶几上看到一杯水。
沈择屹后知后觉,是自己的梦。
在梦里,他看见林听澄拉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叫喊他的名字。
他记得,他们曾经拉钩的誓言。
只要当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他会主动来找她,永远。
所以他极力想要突破梦境,去拉她的手,给予她回应。
让她别走,可是她还是走了。
梦停在这里,他又陷入一片黑暗。
邬戾朝他瞥了眼,见他坐起来,随口道:“醒了?兄弟。”
“你怎么在这儿?”
沈择屹语气透着不耐烦。
邬戾扔下手机,质问他。
“你还好意思问我?
“约了今晚喝酒,关键时候联系不上,我还以为你又和暑假一样……”
邬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
空气蓦然凝固,时间仿佛倒流到高考完的暑假。
沈择屹沉浸在林听澄消失的痛苦里,发了疯的到处寻找她。
他问遍所有人,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
他连续蹲在她家门口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她的出现。
他去了云榕,站在云菱江一天又一天,也没有碰到熟悉的身影。
她像阵风,看不到、抓不到,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可是却无法消失在他的记忆里,整日整夜地折磨他。
他学会了喝酒和抽烟发泄情绪,彻夜买醉,最终导致急性肠炎。
多亏邬戾发现得及时,捡回一条命。
——呲拉。
一听啤酒被打开,沈择屹正要喝,被邬戾一把夺去。
“你疯了?发烧还喝酒。”
邬戾拿过来后,自己喝了起来。
“我发烧了?”
沈择屹反问,他真没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邬戾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退烧药和温度枪,在他面前晃了晃:“不然这个退烧药是我吃的?”
随后,又拿温度枪对着他额头量了一下,嘀咕着:“36.9度,退烧了。”
沈择屹终于意识到什么。
低着头在地毯上仔细看了一遍,在靠近沙发角落的位置,发现了一根黑色发圈。
在他印象里,林听澄送完东西就离开了,没有进屋。
那家里怎么会有发圈?
除非,不是梦。
沈择屹神色暗了些:“你来的时候,家里就我一个人吗?”
“不然呢。”
邬戾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发了个烧,脑子都糊涂了,亏他还是不败诉的大律师。
沈择屹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尤为缓慢:“她回来了。”
“谁?”邬戾差点把嘴里的啤酒全都喷出来,“林妹妹……回来了?”
沈择屹没回答,他这般状态足以说明。
邬戾放下啤酒,往他那边坐近了一些,问道:“她怎么样?和以前一样吗?”
沈择屹点头。
“唉,想当初全班人都那么看好你们。”
“没想到你们就这么分开了,林妹妹还走的这么彻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其实,沈择屹向林听澄表白被拒的事情,没人知道。
在他们看来,已经默认他俩是恋爱的关系了,只不过碍着学生的身份,不能公开。
沈择屹也曾这样以为。
以为他们毕业就能在一起,他满怀期待的告白,最后换来她的全然否定。
他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自己的问题和她的回答。
——她一直在计划怎么从自己身边离开。
——她从未把自己考虑进她的世界。
——她对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全是谎言。
——她对自己,没有一点心动和喜欢。
最后一个回答,最为心痛。
沈择屹甚至陷入自我怀疑,自己真的不招她喜欢吗?她就这么想要离开自己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择屹也不知道,就是很突然地被她丢下了。
邬戾叹了一口气,知道问不出答案,不纠结了。
换了个问题:“那你现在还和她生气吗?恨她当初走得那么彻底?”
沈择屹眉间轻皱,思绪渐渐飘走。
什么是生气,什么又是恨。
气她当初走得决绝。
气她这七年没有一点消息。
恨她对自己没有一点喜欢。
恨她和自己的结局不该如此。
沈择屹想,如果是这样。
那自己是生气的,是有恨意的。
可是当她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怨与恨根本
不存在。
他从未生气过,更没有恨过。
重逢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手,他还是那么喜欢她。
人生这么短,喜欢,就该纠缠。
第35章 二四年夏“刚刚那个,你的追求者?”……
沈择屹当即产生了想给林听澄发消息的冲动,但理智压制了冲动。
现在太晚了,不合适。
邬戾见他状态不佳,没有再多停留。
反正他只是想确认沈择屹是否还活着,既然已经看到了,他也可以安心离开了。
“见你没事,我走了啊。”
邬戾刚到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有件事问你一下,下个月萧捷结婚,你去吗?”
沈择屹脱口而出:“萧捷是谁?”
邬戾后背靠在墙上,双手交叉抱胸,面露无语。
“咱班物理课代表啊。”
“我真是服了你的记性,你法硕毕业,背得下那么多法律条文,结果一个高中同学都记不住?”
“为什么要记住?”
沈择屹反问他,这两者完全没有可比性。
邬戾勾着唇,不忘调侃一句:“也是,你满脑子都是林妹妹。”
沈择屹无话可说,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邬戾叹了一口气,腔调正经了起来:“人家特意叮嘱我喊你,你要有空就去吃个饭,好歹同学一场。”
沈择屹没说话。
似乎在回忆萧捷长什么样,可惜没记起来,他懒懒开口:“没印象了,你到时候帮我随个礼,我就不去了。”
“沈大少爷准备随多少礼?”邬戾笑。
沈择屹淡淡开口:“一千吧,够吗?”
邬戾吓得一身冷汗,忍不住吐槽。
“你还真是有钱。”
“你都对人家没印象了,还给一千的红包,够大方。”
话音落下,他像是想到什么,笑得蔫坏。
“如果我告诉你,他结婚对象是咱班的语文课代表,你是不是还得随两千?”
沈择屹顿了一瞬,一本正经:“那确实该随两千。”
他对语文课代表有点印象,但只是对这个头衔有印象,长什么样一点都不记得。
他只是记得,林听澄有半学期是和语文课代表做的同桌,而他成了“望妻石”,日日望着她的背影。
邬戾啧啧了两下,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离开了。
沈择屹思绪彻底放空,在沙发上坐到早上七点。
继而,将那根黑色发圈放进卧室抽屉里的磨砂礼盒中。
里面除了黑色发圈,还放着那根熟悉的红绳和几张照片,都是和林听澄有关。
第一张照片。
是沈择屹约她去自习室学习,他偷拍下她认真写作业的照片。
第二张照片。
是沈择屹为救她擦伤了手背,他偷拍下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的照片。
第三张照片。
是沈择屹送她回家,担心她挨打,让她拍个照片给自己检查,于是她乖乖地拍下了第一张仅他可见的自拍照。
第四张照片。
是沈择屹陪她过生日,送了一束鲜花,担心她带回家误被父母认为早恋挨打,于是她听话地拍下了第二张仅他可见的自拍照。
第五张照片。
是高考前夕,学校安排学生拍证件照,她的照片打印裁剪后,有一张被裁剪坏了,右上角少了一个缺口,她觉得没什么用,准备拿去扔了。沈择屹抢过去说帮她去扔,结果他偷偷保存到现在。
其实,还应该有第六张照片的。
高考结束,林听澄用手机拍下了他们第一张合照。
那会儿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张照片是他们的分别照。
工作日的医院相对周末轻松一点,但急诊除外。
“敏敏,你身体不舒服先去休息会儿吧,这边我盯着。”
林听澄知道这两天是程敏的生理期。
今天看她一脸颓靡的模样,于心不忍,但其实她自己都忙到不可开交。
程敏摇了摇头:“学姐,我没事,不辛苦你了。”
“那这样吧,换药室有个病人在等我处理。”
“我俩交换一下,你帮我换药,这边交给我。”
林听澄找了一个能够让她减少心理负担的理由。
程敏听到后,差点感动到落泪。
拉着她的手腕一个劲儿地撒娇,说要请她吃饭。
林听澄不在意这些。
程敏对她而言,就是妹妹的存在,尽自己能力多照顾她。
程敏回到换药室帮她处理病人,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出来后,她看到沈择屹站在门外,有点惊讶:“沈帅哥,你怎么来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沈择屹认出了她,是和林听澄关系很好的学妹。
眉眼松散了些,语气也没第一次那么冷淡:“我找林听澄。”
“学姐在急诊室,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程敏问。
沈择屹点头:“能带我过去吗?”
程敏说:“当然可以。”
程敏带着沈择屹往病房走去。
他单手斜插在裤袋里,迈着懒散的步子向前走,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忽然,他想起上次在聚会上没有问出的答案,偏过头,随意问了句:“你上次在聚会上说她有个初恋,叫什么?”
程敏尴尬地笑了笑:“这个问题涉及学姐隐私,我不方便说。”
自从上次聚会过后,程敏已经改掉了八卦的毛病。
起码不再八卦林听澄,不再好奇她的事情或者未经允许将她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毕竟她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不能成为让她讨厌的人。
所以今天碰见沈择屹,她忍住了自己的八卦之心,不然,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
比如,他是不是喜欢学姐。
比如,他是不是在追求学姐。
比如,他是不是和学姐有过一段故事。
沈择屹了然,不再过问。
跟着她来到急诊区,还未往里面走去,他就看到了林听澄。
她将长发扎成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颈后,宽松的白大褂衬出她单薄的肩背。她站在病房门口,和身前的男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很好。
下一秒,他看到林听澄拿出手机,对面那个男生用手机对准她的屏幕扫了下,两人笑着挥手离开。
沈择屹神色冷了些,敛着眉:“医生和病患是可以加联系方式的?”
“一般不可以,除非有一些特殊情况。”
程敏也看到了那一幕,所以又多解释了一句。
“学姐性格好长得漂亮,被病患家属要联系方式很正常,医院不反对恋爱的。”
“别说病患家属了,就连一些医生都在等着排队呢。”
“上次聚会的何景霖师兄,你还记得吗?他很喜欢学姐,天天待在学姐身边,看似工作交流,实则是想悄悄拉近关系。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看得一清二楚。”
程敏又没控制住,说到话头上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等她意识到后,瞬间捂住了嘴:“不好意思,我话比较多。”
沈择屹没说话,眉头早已皱起。
程敏莫名觉得周围温度忽然降了许多,她没多想,归根于自己生理期的特殊体质。
程敏把沈择屹送到后就离开了。
沈择屹没往前走,就站在护士台看着林听澄。
林听澄和那个男人告别后,又和几个病患说了几句话,笑容和煦,眼神温柔。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如那几个病患。
紧接着,林听澄离开急诊区。
转身的瞬间,她猝不及防撞进一道极具侵略性的视线里,眼底翻涌着阵阵暗潮。
她的脚步蓦然顿住,双手不自觉蜷起攥着衣角,不敢再向前。
她意外沈择屹会出现在医院。
第一反应,他是不是生病了,毕竟昨晚发了烧。
林听澄站在原地。
隔着遥远的距离、嘈杂的声音、来往的人流,她看见沈择屹迈开步子,朝自己走来。再轻轻一眨眼,他就走到了自己面前。
沈择屹低头看着她,没说话。
林听澄却觉得他的眼神过于有攻击性,盯着她心脏砰砰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但她率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
“你怎么来医院了?”
她声音很轻,和看诊时果敢严肃的她完全不一样。
沈择屹没绕什么弯,问得直接:“你是不是在我家掉了东西?”
林听澄一惊。
她昨晚走得慌张,害怕被他发现自己的存在,只顾挣脱他的手,完全没留意自己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她顾不上思考,抬头看他:“什么东西?没有吧。”
话音落下,她看见沈择屹嘴角露出一抹笑,几分狡黠几分得意,像极了高中时的他。
她忽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是在套自己的话。
沈择屹微微俯下身,眉间不经意地挑起,语气耐人寻味:“所以,昨晚你去过我家。”
林听澄没有立刻回答。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随身物品,确认没有遗漏什么,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昨天不是去你家给你送东西吗?”
“送完我就走了。”
沈择屹笑,笑得恣意:“那我家里怎么会有一根女生用的黑色发圈?”
林听澄愣住,紧张到不自觉地拉着衣服。
因为工作不允许披头散发,她总是会在手腕戴上一根发圈。工作时扎起来,休息时放下来,这样不会让头皮和神经过度紧绷。
也正是因为发圈这种东西过于普遍,她压根没注意它的丢失,自然而然拿了其他发圈扎头发。
沈择屹见她半天不回答,基本确认了。
心情瞬间好起来,神色悠闲,慢悠悠地开口:“昨晚,是你在照顾我。”
林听澄没什么好辩解的,很诚实地回答。
“我是医生,看见病人总是会下意识照顾。”
“就算不照顾,我也会帮忙送去医院,只不过时间太晚了,你只是轻微发烧,我不想耽误医院资源。”
高兴不到三秒钟,沈择屹收敛了笑容:“仅此而已?”
林听澄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沈择屹沉了沉呼吸,眸色暗了些:“我下次把发圈带给你。”
“不用,直接扔了吧。”
“只是一根发圈,不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林听澄说得很轻松,语气里全是淡然。
沈择屹愣在原地,嘴角的笑透着些自嘲,喉间发涩。
“戴在手腕上的东西都这么随便的吗?”
“所以,红绳你也扔了?”
林听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
她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的从发圈扯到红绳上。
她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不想麻烦他辛苦跑一趟,一根发圈不过才几毛钱,哪里值得他为自己送一趟。
可偏偏骨子里有那股劲儿。
她抬头看着他,声音轻柔:“那你的呢?”
明明他也没有戴红绳,凭什么他要用这种语气问自己。
沈择屹倏然想起她刚刚和那个男人说笑的画面,不知道怎么就憋不住气。
长睫扫下,有几分落寞:“人都不属于我了,我还有必要戴么。”
林听澄彻底僵住。
那几个字连在一起就像一把钝刀,生生撬开她的伤口,疼得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他果然在痛恨自己。
每次都要拿这件事刺伤自己。
好久好久。
她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对不起。”
沈择屹心脏猛地一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今天来找她没想和她闹别扭,谁知道看到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说话,以及她对自己淡然的态度,没忍住。
他往前走了一步。
低着头,眼底有几分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没说完,急诊室里的小护士叫喊了林听澄。
“小林医生,九号床病人醒了!”
林听澄提高了音量应下:“马上来!”
随后,看向沈择屹:“我先去忙了。”
林听澄这一忙就一直忙到中午。
等她从急诊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沈择屹。
她惊讶:“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在等你啊。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沈择屹主动邀约。
林听澄婉拒:“不好意思,我没空,科室比较忙。”
这个月是她外科急诊轮转的最后一个月。
之后,就要回到她原本的普外科,所以需要交接事情比较多。
林听澄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沈择屹拦下。
他站在她面前,堵住她的路,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刚刚那个,是你的追求者?”
第36章 二四年夏“是我没追上。”
他问得云里雾里,林听澄没明白什么意思。
沈择屹侧身撑在墙上,补充一句:“加你微信的那个。”
她后知后觉,问他:“这很重要吗?”
像是在试探什么,声音很轻很低。
沈择屹轻笑,喉间轻轻发出一声:“嗯。”
林听澄心脏猛地一颤,抬头看他。
他神色自若,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薄唇微启。
“好奇比我还优秀的人是什么样的。”
“或者说,比我好在哪儿。
他的腔调满是漫不经心,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
林听澄眼底多了一些落寞,缓缓垂下头。
她能听出他的弦外音。
比他还优秀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到底是如何的优秀才能让她拒绝如此耀眼的沈择屹。
林听澄无法开口,只觉得胸腔里的空气快要被抽干。
她很早就认清,她这辈子不会再遇到比沈择屹更好更优秀的人了,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存在比他更在乎自己的人。
所以,刚刚加微信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追求者。
林听澄没打算隐瞒,很坦诚地告诉他:“他是萧捷。”
沈择屹眼底闪过惊诧,眉尾稍扬:“要结婚那个?”
他突然有点感谢邬戾送来的消息。
林听澄点头:“嗯,他也邀请你了?”
她在医院碰到萧捷纯属意外。
他父亲骑车撞伤了腿,刚好是她接收的病人,两人就这么碰上了。
萧捷和她说,他下个月结婚,想邀请她参加。
林听澄向他道喜,本来想只随份礼,人就不过去了。可得知他的结婚对象是语文课代表姜江,林听澄忽然想去了。
姜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做事认真,待人友好。
林听澄有幸和她坐了半个学期的同桌,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她觉得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该去现场祝福他们。
沈择屹忽然笑了,像是有什么盘算。
还是那副腔调,拖长尾音:“是啊,你去吗?”
“嗯,姜江对我挺好的。”
林听澄没打算遮掩什么,她一直都是坦诚真诚的人。
唯独面对沈择屹的感情,她总是违背心意,把在乎说成不在乎,把想念说成从未想过,把喜欢说成不喜欢。
时间久了,差点都要骗过自己。
沈择屹脸上的笑没收敛分毫。
却不再是先前那般轻佻的笑,问道:“当初我对你不好?”
林听澄呼吸凝滞,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眼神不自觉地飘忽,飘向窗外那棵摇晃的香樟树,彻底飘走。
她不敢回答的。
但凡如实回答,沈择屹肯定会继续问——
“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要离开。”
“哪怕你拒绝了我的表白,那也不至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七年。”
林听澄轻轻呼了一口气。
她没有勇气把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揭开给他看,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隔阂,她本就是怯懦胆小的人。
继而,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一步,从他身侧绕开。
“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沈择屹这次没拦着,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随后,给邬戾发了一条信息。
【结婚的时间地点发给我。】
【?你不是不去吗?】
【她去。】
萧捷结婚那天是周六,在户外举行的婚礼。
林听澄和许早一起去,
她本打算穿得随意点,许早说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和老同学见面,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仔细想了下,还是觉得平常打扮就好。
毕竟是别人的婚礼,关注点应该放在新娘与新郎身上。
林听澄最后穿了一条白色收腰连衣裙,没化妆但涂了口红,她不会化妆也不喜欢化妆,觉得素颜挺好的。
许早反驳:“那是因为你天生丽质,我要有你这张脸,我也不化妆。”
林听澄笑:“早早,化妆是为了取悦自己。如果你觉得化妆能让你感到快乐或者自信,那可以尽情化妆呀;相反,你感到疲倦厌烦,那就素颜。全凭自己心意,无关其他。”
“那我心情好,今天化得漂亮点。”
屋内传来一阵阵嬉笑。
婚礼现场布置得很漂亮,宛如童话世界。放眼看去一片葱郁的草坪,入口处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毯,摆放着幸福的结婚照。
“还别说,萧捷打扮一下挺帅的。”
许早拉着林听澄站在进场口,围观照片。
“姜江还是那么乖那么淑女,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林听澄没忍住笑:“别这样说啦,姜江肯定是看到萧捷的闪光点了。”
话音落下,右侧小路传来细碎的讲话声。
下意识转头,看到沈择屹和邬戾一身黑色西装说笑着走来。姿态那么拽,神色那么痞,可偏偏那身西装将他们束缚成贵公子。
四个人的眼神如此猝不及防地在空气中碰撞,弥漫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尴尬。
许早瞥了一眼邬戾,邬戾立马收起咧在嘴角的笑。
这是许早向邬戾告白被拒后,第一次见面。
林听澄不敢和沈择屹对视,眼神到处飘忽,而沈择屹一如当初那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些无法言说的情愫暗暗滋生。
四人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最后是邬戾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主动和林听澄打招呼。
“林妹妹,好久不见啊!你还是那么漂亮。”
邬戾来之前,被沈择屹提醒了好几次,不许提当年的事情,他心里有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林听澄笑了笑,正要和他打招呼,许早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澄澄!你不许和邬戾说话,我讨厌他!”
许早心情被邬戾惹得一团糟。
林听澄安抚她,摸了摸她的头:“好,听你的。”
场内的人很多,她们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前往七号桌。
是萧捷专门给高中同学准备的,来得同学不多,刚好一桌的人数。
林听澄和许早依次落座。
沈择屹和邬戾紧跟其后,像是和她们对着干,直接坐在正对面的位置。
这样,只要抬头,第一眼永远是对方,看谁先憋不住。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七号桌的位置渐渐坐满。
大家都是好几年没见的同学,关系多少有些生疏,好在当年班上的刺头依旧活跃,挨个聊天渲染气氛,一会儿便熟络起来了。
直到聊到沈择屹,他忽然语塞,语气收敛了几分。
“屹哥现在在哪家公司高就啊?”
沈择屹低着头玩手机,被点到名字,懒懒地掀起眼皮:“没进公司。”
“别开玩笑了,你的高考成绩非清北莫属。”
话音落下,旁边的另一个男生接话:“你不知道啊,沈择屹没去清华也没去北大,在云榕读的大学。”
林听澄正拿起杯子喝水,听到“云榕”,动作僵住。
他没有出国。
当初她那么希望他能追逐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自己好像,还是耽误了他。
杯中的水不禁来回震颤,晃出一圈圈杂乱涟漪,几滴水珠溅落在她的手上。
明明是八月酷暑,可林听澄却觉得凛冽刺骨,仿佛渗入肌肤,一路蔓延至心口,将那里淋得一片潮湿。
沈择屹抬睫,正好看到这一幕。
邬戾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主动出来帮他圆场。
“行了啊,别瞎猜了。”
“你们心目中的学神,本科在云榕大学,虽然不及清北,但也是国内前二十的名校。之后在伦敦读的法学硕士,今年四月才回国,现在是独立律师,他接收的案件可没败诉过哦。”
邬戾说到最后一句,脸上止不住的骄傲。
沈择屹脑子确实厉害,可能有一部分的基因遗传。
但想要成功,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他父母是医学领域的专家,如今经营松槐国际医院。
姑姑沈沛在伦敦成立了律师事务所,在律政圈内享有盛名,是一位独立且优秀的律政佳人。
沈择屹受到沈沛的影响,对律师行业产生了兴趣。
本科在国内攻读法学,之后前往伦敦深造研究生。沈沛把他引荐进红圈,结识了不少业内大佬,深受圈内人士的重视,案源更是源源不断。
不过他这人不是什么案子都接,只挑自己感兴趣的。经他手的案件无一败诉,名声就这样从律政圈传开了。
硕士毕业后,他在伦敦又待了小半年,之后决定回国。
沈沛劝他留在伦敦,有名声有资源有实力,前途不可限量。
沈择屹没同意,他心里有执念,所以义无反顾地回来。
周围同学听邬戾介绍完,忍不住鼓掌感叹。
“牛,不愧是年级第一。”
“脑子好的人不管学什么、在哪学都是那么出色。”
……
“林听澄呢?现在在哪工作?”
话锋一转,话题落在林听澄身上。
和高考后的聚会一样,只要谈到沈择屹,大家就会自动想到林听澄,仿佛在大家眼中,她和沈择屹就是一体。
林听澄笑了笑:“松槐人民医院,普外科。”
“医生工作可辛苦了,不过是个铁饭碗。”
“话又说回来,你也真是的,高考完就没了消息,沈择屹到处问人找你,怎么就突然分手了呢?”
“我还以为班里第一个结婚的会是你们俩,真是可惜。”
一句话,堵住在座所有人的嘴巴。
谁都以为他们谈过,谁都以为他们偷偷早恋,就等高考结束后确认关系,甚至在那次的聚会上悄悄暗示他们。
更有几个同学蹲了好几天的朋友圈官宣,结果官宣没等到,等到沈择屹挨个发消息问他们,能不能联系上林听澄。
他们恍然意识到,他们似乎闹了矛盾,分手了。
许早沉默不语,偷瞄着看着林听澄。
很多事情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们互相喜欢,但从未确认过关系。他们的关系很复杂,无法形容无法解释,像是爱恨纠缠,可又没有恨。
邬戾是一点都不清楚,毕竟他之前也不关注这种事。
在他印象里,他们两个暧昧不清,谈与不谈都没差,直到他把喝吐的沈择屹送到医院,才知道他们彻底分开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林听澄身上,静候她的回答。
林听澄茫然到不知所措,身体紧绷,双手紧紧勾缠住。
而此刻,一道清冽且格外有安全感的声音传到她耳畔。
“可能有些误会,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林听澄的心猛地一颤。
抬眼看向他,直接撞进他的眼里,那样的坚定与灼热。
“我向她表白了,但没追上。”
“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之后别再瞎传了,非要传就按正确版本传,是我单方面没追上她。你们别让女生感到不自在,更别给她制造麻烦。”
那一瞬,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两句话信息量太大,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沈择屹口中说出来的。
他,沈择屹。
高中所有女生的爱慕对象,成绩永远年级第一,性格品行找不出一点毛病。
这样的天之骄子,表白被拒,追人没追上,这说出来有人信吗?
大家不愿相信却只能信。
因为他是沈择屹,他的话强制让大家信服。
林听澄呆滞地望着他,眼眶瞬间红了。
明明是她对不起他、是她配不上他,是她抛弃了他。
他却
对所有人说,是他单方面喜欢,是他没追上,是他配不上。
林听澄觉得呼吸好困难。
喉间像是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好苦好涩好痛,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慌张拿过水杯,喝了两口,却被呛到咳嗽,眼尾流出了两滴泪珠。
她悄悄擦去,无人发现。
婚礼吉时已到,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视频,萧捷一身西装出现在屏幕中央。
“Hello大家好,欢迎各位来参加我和姜江的婚礼。我想用一段DV向大家展示我和姜江的故事。”
紧接着,屏幕陷入黑暗。
再次亮起时,时间扭转到高中时期。
录像的第一幕是全班人的大合影,随后镜头聚焦落在姜江身上,配上字幕:“喜欢上她的第一个瞬间”。
林听澄能听到周围人的躁动,在小声议论:
“没想到有一天我能成为爱情的见证官。”
“大家就这么水灵灵入境了,别说,拍得挺有感觉。”
“我就说萧捷怎么每天拿个相机拍拍拍,原来是在这儿记录他的暗恋。”
林听澄目光落在屏幕上,她看着萧捷记录下姜江的每一幕,为她感到幸福。
也看着镜头里偶尔一擦而过的沈择屹,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为他心动一次又一次。
DV播放到两分钟时,林听澄入镜了。
镜头里,萧捷拿着相机一个人自言自语:“我跟你们说,刚刚隔壁班男同学给咱班女生送情书,就是这个漂亮的女生,咱班新来的大美女。”
镜头一转,DV画面里出现林听澄和沈择屹。
林听澄正笑眯眯和许早讲话,而她身边的沈择屹格外认真地看着她,眼睛像是粘在了她的身上,睫毛轻轻眨着,神色那么温柔,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不太明显的笑。
林听澄这才意识,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
饭桌上的同学纷纷朝他们看了一眼。
换作平时,他们必然起哄,如今得知他们没有谈过,也没了起哄的胆量。
镜头重新回到萧捷,他接着说:“原来男生给女生写情书这么纯爱,我也要为姜江写一封。”
画面继续。
之后没有再出现他们两个人,全是萧捷记录的姜江,直到视频快要收尾。
DV里再次出现林听澄和沈择屹的特写——
沈择屹正教林听澄做题目,阳光倾洒,格外的美好。
萧捷拿着相机,对准他们,问道:“沈择屹说两句,怎么又不小心考了第一名?还是市里第一!”
沈择屹笑得很痞,懒懒抬睫,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开口:“这不是轻轻松松?”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臭屁!”
“算了,你有这个实力,不和你计较。”
镜头往林听澄那侧移动了一些。
“林同学,采访一下,和这样的学神做同桌是什么感觉?”
林听澄停下笔,转头看了一眼沈择屹,露出明媚的笑。
而后,看向摄像头,很认真,一字一句道。
“我觉得很好,他会跟我讲题,带我学习。”
“不仅是他拿到了市里第一,他也帮助我进步,让我考到了市里第七。”
林听澄笑得更灿烂了,偷偷瞄了一眼沈择屹,轻声:
“嗯,他是个很好的人。”
萧捷被他们甜晕了,转走镜头,躲在角落尖叫。
“哎呦,他们两个能不能藏着点,我受不了了!”
“好学生谈恋爱就是不一样,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个差生,只能搞搞暗恋。”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追上她。”
话音落下,镜头转向坐在第三排的女生。
他暗恋的姜江。
DV至此播放结束。
现场响起轰鸣般的掌声,女孩子纷纷感动到落泪,她们见过无数女生暗恋写日记,却是第一次见男生暗恋拍摄记录了一整个高中的视频。
七号桌的那群人,一边鼓掌一边碎碎念。
“这小子搞纯爱啊。”
“暗恋了这么久,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能说吗?这画面里的林听澄和沈择屹看起来就是谈了啊。”
声音很小,但林听澄还是听见了。
说实话,看到那一幕幕画面。
再回忆起青春,好似又重新过了一遍那个盛夏。
画面中的他们那么美好,每一次对视、每一抹笑容、每一个动作都是透着满满的青春、悸动与喜欢。
她都不免跟着怀疑,她和沈择屹真的没有谈过吗。
林听澄苦涩地笑了笑,眼底被泪水氤氲了一片潮湿。
许早早已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对林听澄说。
“澄澄,我再也不骂萧捷了,他和姜江俩天生绝配。”
“他太用心了,姜江好幸福。”
这样许早第二次哭成这样。
她为他们的幸福落泪,为暗恋者的真诚落泪,更为自己同为暗恋者且暗恋了九年未果,表白被拒的酸楚落泪。
林听澄轻轻抱着了她,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婚礼流程过半,酒席开始上菜。
林听澄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她决定先去卫生间清理一下,起身离开的那瞬,没注意旁边的服务员,两人撞了一下。
服务员手里拿着刚开好的红酒,这么一碰撞,红酒泼洒在林听澄的裙子上,从腰间到裙摆,淋了一大片红渍。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
“我……我给您清洗还是赔钱都可以。”
服务员被吓到了,慌张到不知所措。
“没事,是我不小心,您不用承担责任。”
林听澄淡定很多,没有一点生气。
许早说陪她去厕所清理,林听澄婉拒了,自己拿着包匆匆前往卫生间。
到了卫生间,她没进去,更没清理裙子
而是蹲在旁边的休息室,一个人偷偷的哭。
她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那么不稳定了。
在松榆那几年,她没有哭过一次,不管生活有多么辛苦多么艰难,她不喊累不掉泪,独自熬过来。
可和沈择屹重逢后。
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掀起她内心的狂潮。
尤其是今天听到他维护自己时说的话,以及DV里出现的画面。
她无法忍住眼泪。
有些爱越想抽离,却越更清晰。
林听澄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
当她准备起身时,一件黑色西装落在她身上,熟悉的气息笼罩在身边。
她怔住。
抬头的第一眼看到沈择屹站在自己身前。
眼底晦暗不明,似无奈似心疼,声音低沉透着一点哑: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偷偷掉眼泪。”
第37章 二四年夏重新进入她的世界
林听澄抬头,眼神空洞地望向他。
透过他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却看不懂眼底翻涌的暗潮。
像是疼惜,也像是不耐烦。
林听澄已经感知不出来了,只知道和他重逢以来,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一阵细微的酥麻感袭涌而来,顺着脊背悄然攀上。
蹲得太久让她双脚发麻,连带着身体也在微微发颤。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缓缓起身,还没站稳,一阵揪心的刺痛让她重心不稳,往旁边倒去。
几乎是同时,沈择屹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护住。
她的脑袋蹭过他的胸膛,发丝从他身前掠过,飘过一阵淡淡的清香。
“不好意思,腿麻了,没有站稳。”
林听澄顾不上其他,匆匆忙忙往后退了一步,还没完全离开他的胸膛,头发拉扯着勾起一阵疼。
她没忍住,叫出了声音:“啊。”
声音很轻,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听起来有些可怜。
“怎么了?”
沈择屹低头看去,几缕发丝缠绕在自己衬衫的纽扣上,他抬手,捋过那缕发丝,声音很低,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头发缠上了,你先别动,我来
弄。”
林听澄很听话,不再乱动。
她紧靠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气息和温暖,一时之间有些沉沦,不受控制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小猫那般亲昵撒娇。
沈择屹手上动作一僵,喉结滚动。
长睫扫下,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几秒,又匆匆离开。
“好了。”
他解开缠绕的头发,发丝垂落下时,自然抬手帮她捋了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掌心在头顶轻柔地摸了摸,同时不忘解释:“头发有点乱。”
“谢谢。”林听澄后退,连忙扒拉了两下头发,紧接着脱下身上的那件外套,对他说:“衣服还给你,我不用,不碍事。”
沈择屹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
双手按压在她的肩膀上,把衣服重新披上去,语气里带有一丝强制:“披着。”
“我身上有红酒,会弄脏。”
林听澄和他解释,看向他的那双眼眸透着浅浅湿润。
沈择屹叹了一口气:“我不介意。”
林听澄僵了会儿,抽回手,再也没有脱衣服的举动。
她低下头,慢慢开口:“那我清洗干净后,快递给你。”
“同城快递?”沈择屹笑了,“都不愿意亲自送一趟啊。”
“工作太忙了。”
林听澄没什么底气,毕竟是借口。
她心中过于愧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想逃避一切。
“是工作太忙,还是……”
沈择屹顿了顿,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在周围。
“还是不想见我?”
林听澄心头一颤,变得紧张起来。
犹豫了半天,挤出一句:“我先回去了。”
沈择屹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懒懒笑着。
他跟在她身后,随意迈出几步,轻松追上她,神色淡然,语调透着漫不经心。
“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林听澄脚步一顿,转头扫了一眼他的身高和腿长,默不作声地再次加快脚步。
两人是一起回到的婚礼现场,此时正进行抛捧花环节。
台下围绕着不少女生,都在等待捧花的降落,等待幸福的来临。
林听澄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便准备绕旁边的小路回座位。
偏偏不凑巧,她转身的那刻,捧花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直接越过台下等捧花的人,朝林听澄的方面飞去。
林听澄没在意,低着头慢悠悠走着。
直到周围传来阵阵呼喊,她转头,捧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她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束捧花似乎有灵性,自然掉落在她怀里。
林听澄就这样意外地接到了捧花。
周围响起掌声,为她庆祝。
她呆呆地看着捧花,继而,茫然地看向沈择屹。
他站在身后,笑得恣意。
掌声落下,台上的主持人开始控场。
“恭喜这位漂亮的女士接到捧花,幸福会降临在您的身上。”
顿了一瞬,像是发现了什么,主持人洋溢出灿烂的笑。
“这位女士有点眼熟啊,还有身后那位男士,是不是刚刚DV里出现的那对情侣呀?”
这句话引起周围的躁动,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真的是他们吗?看起来好般配,现在还谈着吗?”
“肯定的啊,男生西装外套还在女生身上呢。”
“又是一对校园情侣,真幸福。”
……
“提前恭喜二位了,婚庆可以联系我哦。”
“我们公司将给你们打造完美的婚礼!”
突如其来的广告引得全场哄笑。
林听澄趁乱匆匆逃走,着急忙慌地回到座位。
许早本来还想问她些什么,但看到她身上的西装外套,以及只穿着衬衫的沈择屹,一切不言而喻。
他们似乎,又“纠缠”上了。
婚礼仍继续,该吃吃该喝喝,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散场离开。
林听澄起身准备离开,看到桌上的那束捧花。
她犹豫了片刻,随后拿起,抱在怀里。
许早去停车场取车,让她等一会儿。
她站在门口出神发呆,以至于沈择屹走到她身后,她都毫无察觉。
“有空么。”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林听澄惊地回头,猝不及防地撞上沈择屹的视线。
“我们谈谈?”
沈择屹继续说,直接了当。
林听澄望着他,陷入了沉默。
这时,许早打来电话。
【我到门口了,你可以出来了宝贝。】
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一时不知道是该应下许早,还是应下沈择屹。
沈择屹见她僵持,直接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冷冷地说了句:“她和我在一起。”
说完,挂断电话,把她的手机放进自己口袋里。
神色清冷,眼神严肃,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林听澄心头一紧,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她袭来。
她想逃,想要离开。
“给我十分钟,我们谈谈。”
“还是说,你想这样一直躲着我?”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僵硬了。
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无法回忆的过去像是埋藏在血肉里的玻璃渣,不管是触碰还是躲避,都会掀起一阵苦痛。
如果不去解决、不去沟通。
那么随口的一句话都能成为一根刺,狠狠地扎进彼此心里。最终,这些疼痛的伤口形成自我保护,慢慢砌成一道墙,阻隔他们的关系,从而将他们彻底分开。
沈择屹不想变成这样。
他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和她沟通,可她总是躲避自己、拒绝自己,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
直到刚刚,他看见她蜷缩着身体蹲在角落里,那抹单薄的身影,那双湿漉的眼眸,像只被大雨淋湿的小猫。
那么的悲伤,那么的……让他心疼。
所有理智彻底瓦解。
他想重新回到她身边,重新纠缠上她。
所以,这根刺必须拔掉。
沈择屹找了一处偏僻又安静的地方,无人打扰。
是个小花园,周围鲜花遍布,抬头是蓝天,低头是鲜花草坪,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两人没有讲话,漫步在盛开的花海。
林听澄有点紧张,身上那件宽大的西装仿佛无形的压力,让她局促到不知道怎么正常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沈择屹率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刚刚为什么蹲在那里哭。”
林听澄没想到他问得那么直接,但她不会回答得那么直接。
她笑了笑:“DV很感动。”
“真的?”
他尾音勾起,带着缱绻的温柔。
林听澄怕他不信,盯着他眼睛认真点头。
随即感叹,自己说谎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内心已经可以做到毫无波澜。
沈择屹轻轻叹气,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温柔。
“换作以前,我会相信你的话,现在我已经不信了。”
“林听澄,我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你。”
年少时的沈择屹,真诚直接、满腔热血。
不计后果地靠近她,对她的喜欢毫无保留。
他没有弯弯绕绕,也没有半点犹豫,她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偶尔能看出她情绪不对劲,他会多问两句,但总会被她轻轻盖过。
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她的内心世界离自己好远。
仿佛有一个坚硬的躯壳在保护怯弱敏感的她,她会无数次回避,会无数次后退,无数次把自己困在那个封闭的世界里。
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她,但也从未想过放手。
林听澄知道自己被他看穿。
她试图装作若无其事,很轻松地岔开话题。
“在伦敦待了多久?”
“那边天
气怎么样?”
“两年多。”
沈择屹神色黯了些。
“总是下雨,不太好。”
林听澄点头,还没想好下个话题。
她又听见沈择屹的声音,低磁隐忍,带着一丝哑。
“你呢,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睛酸涩地蒙上一片雾。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问她,过得好不好。
她笑着转过身。
仰起头,感受迎面吹来的风,闷热的风裹挟着她的回答送到沈择屹耳里。
“挺好的。”
很轻柔的一句回答,不带任何情绪。
“我觉得不太好。”
“你瘦了很多,也总是掉眼泪。”
林听澄答不上他的话,只觉得喉间涩得发疼。
沈择屹继续开口:“当初那件事,你没有任何错。”
她倏然愣住,心脏的痛感再次袭来。
“你不用一直陷在回忆里,也不用总和我道歉。”
“你不喜欢我,拒绝我的追求和告白有什么错?这很正常,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同样,我希望你遇到其他不喜欢的事情也能勇敢地拒绝,不要想太多。”
沈择屹顿了顿,沉了沉呼吸,像是在酝酿什么。
继而,一副格外轻松的模样,语气散漫。
“我呢,不是什么念旧的人,也没有什么执念。”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如果那段回忆会让她一直陷入痛苦。
沈择屹希望她能忘记。
哪怕她不喜欢他,哪怕她忘记他的喜欢。
“当初你选择直接离开,我想你应该是有原因的。”
“没有告诉我很正常,毕竟我对你而言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沈择屹突然停了下来,语气低沉,似乎带着些自嘲。
“只不过那时候的我,过于自信了。”
“总以为我们是互相喜欢,你就当作是我的一厢情愿。”
林听澄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明明是自己丢下了他,是自己伤害了他。
他却告诉自己,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的胸口好像被烈火灼烧了一个洞。
迎面吹来的风像是知道她的伤口,拼命地往里面冲,在胸腔里呼啸翻涌,掀起一阵阵疼痛。
她很想说,那段感情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可是她说不出口,不知道怎么表达那份感情,脑海里翻涌过无数句话语,最后小心翼翼地说出六个字:“我不是故意的。”
那个时候的她穷途末路。
什么都没有,只有沈择屹。
纵使不想,她也只能丢下他,离开他。
这些年,她一直停留在过去,陷在那段痛苦里。
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沈择屹好像早就释怀了,也早就放下了那段感情。
沈择屹原本没指望她能回应自己的话。
他知道她是个习惯性回避的人,所以在听到那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他忽然觉得,今天说的这些话都值得了。
“嗯,我知道。”
他回应她的话,往前迈进一步,低下头观察她的神情。
“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别停留在过去,向前看。”
“我希望,你能开心点。”
如果能让她感到快乐、开心、不再悲伤。
为她低头、为她认输,又如何。
林听澄怔怔地站在原地,努力地感知他话里的意思。
终于,感知到,他们的关系好像不再是冷冰冰的陌生人。
她对喜欢的感知能力很弱,对感情的处理方式很回避。
因为原生家庭的痛和她所遭遇的一切,她得到的爱实在是太少了,她始终觉得,没人会喜欢这样拧巴又回避的自己。
所以,她从来不去多想多虑。
除非有人坚定地将喜欢告诉她。
林听澄轻颤着睫毛,依旧是那般谨慎姿态,轻声呢喃。
“那我们,现在……”
“和好了。”
那几个字像是一把钥匙,解开了困住她的枷锁。
嘴角微微扬起,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如此真切。
沈择屹看到她的笑,心情格外的好。
几分得意几分潇洒,俯下身,盯着她看,腔调慢悠悠:“所以,现在能不能给我个身份?”
林听澄愣住:“什么身份。”
“你想给我什么身份?”
林听澄思考了一会儿,弱弱开口:“朋友?行吗。”
“朋友……”
沈择屹若有所思地复述了一遍,装作十分勉强的样子,轻轻吐出两个字。
“也行。”
和当初一样,以朋友的身份重新进入她的世界。
然后,慢慢来吧,我们都慢慢来。
第38章 二四年秋“她今晚和我有约了。”……
沈择屹开车将林听澄送回了家,这次没有停在小区外,向她问了住哪栋楼,直接把车开进去,停在了八栋楼下。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林听澄身上仍穿着那件西装,她拿起包和捧花,下意识扯了扯身上的西装:“我清洗完送给你。”
沈择屹打趣她:“是亲自送?还是同城快递?”
“我会亲自送给你的。”
她声音小小的,脸上浮出一层浅浅的粉。
沈择屹笑了:“不用你给我送,到时候我来找你,顺便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林听澄本来想说这段时间比较忙,可能没时间,但想到他们今天刚和好,自己不能太扫兴。
她点头,答应:“好。”
转身开门,准备下车。
沈择屹又忽然开口。
“方便我去你家看看吗?”
“啊?”林听澄愣住,扣住车门的手缓缓抽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去我家吗?”
“没别的意思,只想看看环境怎么样。”
刚刚进小区,沈择屹看到门口保安在睡觉,对陌生车辆的进入毫无反应。
驶进来后,主路坑洼不平,绿化带里灌木参差不齐。
他最直观的感受:环境不好,安保不行,对独居女性而言安全系数较低。
林听澄有些勉强:“可能不太合适,早早现在在我家。”
沈择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反问她。
“许早是你的朋友,我也是你的朋友。”
“为什么她能去你家,我不能?”
林听澄微怔,盯着他一本正经解释:“因为你是男生呀。”
沈择屹被她可爱到了。
自己本就是想逗她玩儿,谁知道她会这么正经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最初问她这个问题,只是想去看看她的居住环境,确认安全性。
她不同意,自己不会强求。
沈择屹嘴角漾着笑,懒洋洋开口:“行,那你也不能让其他男生去你家。”
林听澄疑惑。
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男生去她家?
但乖巧点头。
“那我走啦。”
林听澄朝他挥挥手。
沈择屹看着她下车离开,走进楼内,等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后,把车开了出去。
再度经过门口,他瞥了一眼保安室,那家伙仍睡得安逸。
沈择屹挑了下眉,停下车,长按喇叭,大约五秒。
他看见保安被惊得整个人一抖,弹射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单手操控着方向盘,直接从保安眼前驶出去。
保安被吓醒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再回神,他看见一辆黑色迈巴赫从自己眼前驶过。
随即,揉了揉眼,觉得自己睡糊涂了,这个破烂小区居然有这么有钱的人?
林听澄住的这个小区,环境确实不好,安保也很差。
但是离医院近,价格便宜,在她能负担的范围内。
这些年,她没赚多少钱,也没存多少钱。
大学时利用周末兼职赚生活费,寒暑假多份兼职赚学费,几乎存不到什么钱。读研后开始进行规培,靠微薄的基础工资、奖学金和国家补贴,生活稍微轻松了一些。
她没什么物欲,也没有什么追求。
就觉得现在的生活比高中那段时间好很多,她已经很满足了。
林听澄回家后,许早正坐在沙发上吃薯片。
看见她回来后,一脸吃瓜:“你和沈择屹在一起干什么了?”
她那会儿给林听澄打电话,结果听到沈择屹的声音,一概觉得自己
听错了。
直到被挂断电话,她确定不是她的澄澄宝贝,澄澄宝贝从来不会这样挂断自己的电话。
林听澄放下手里的东西,脸上悄然攀上窃喜:“我和沈择屹和好了。”
“你们复合了!”
许早尖叫出声,手里的薯片散落一地。
“不是,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复合?”
林听澄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说。
“只是都决定往前走,往前看。”
许早不明白:“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林听澄回答。
“你俩能做朋友?”许早觉得不可思议,“沈择屹居然能同意和你做朋友?”
怎么可能啊。
当初那么喜欢,怎么会甘心只做朋友。
林听澄点头:“他亲口说的,他已经放下过去了。”
许早愣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是放下过去?
还是放下她、放下这份喜欢?
许早往她身边靠近,脑袋搭在她的肩上,拉住她的手缓缓揉捏。
“澄澄,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和他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天,你还会拒绝他吗?”
林听澄表情忽然顿了一下,随即露出浅浅的笑。
“会的。会和他好好告别,然后再离开。”
“当初……”
林听澄眼底透出一片落寞与悲伤。
“我不该那样伤害他,很对不起他。”
林听澄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
但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她会拒绝、会离开。
那时候的她,别无选择。
人生陷入黑暗,生活陷入泥潭。
除了沈择屹,她一无所有。
她不想单方面接受沈择屹对自己的好,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添麻烦,所以只能丢下他。
纵使她性格怯懦回避、拧巴敏感。
但她有她的自尊,她有她的倔强。
她只想独自解决问题,独自面对生活的艰难。
喜欢和拒绝不一定是相悖的。
放手和离开也不一定是因为不重要或者不喜欢。
而是因为太重要,太喜欢。
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想耽误他、不想给他添麻烦。
因为太重要,所以希望他能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要为了自己改变他的计划,他应该成为更优秀的人。
分开和放手,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许早看不懂她眼底的隐晦,读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却还是想问她:“现在呢,你还喜欢他吗?要主动追他吗?”
林听澄点头,随即摇头。
点头,是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喜欢的,很喜欢很喜欢。
摇头,是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
她发现自己是回避型人格,面对感情很被动,甚至很难建立一段亲密关系,会回避会后退。
高中时应该就存在这种“回避”的现象了。
只不过那会儿她还没有了解到“回避型”这个概念,之后上了大学,才知道这个词,意识到自己的回避倾向是由于原生家庭和个人经历造成的,但“回避”现象没有很严重,只是在面对感情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感情好复杂啊啊啊,不想搞了。”
“还不如点两个男模享受一下。”
许早搞不明白,彻底倒在沙发上。
很正常,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受到无数的爱和温暖。
她活得敞亮,爱得坦荡。
那些弯弯绕绕、欲言又止,她看不懂,更难以体会这种拧巴敏感的性格。
“澄澄,晚上我们去点男模吧。”
“我马上又要出差了,可能好长一段时间不回来,走之前潇洒一回。”
许早现在是一名翻译员,经常多个城市出差,工作很不稳定。
所以她没租房子,只要回到松槐就住在林听澄这里。
林听澄震惊:“啊?算了,我不喜欢这些。”
“你就当陪我去。”
“我点我享受,你看着。”
林听澄有些纠结,犹豫了会儿,缓缓开口:“可以过两天吗?我明天要上班,晚上不想熬夜。”
“好!”许早激动地抱住她,“全世界只有你最宠我!”
林听澄笑了笑。
明明是她那么包容自己的敏感与拧巴。
林听澄拿着睡衣去卫生间洗澡,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
看到那件黑色西装,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给沈择屹发了一条消息。
cc:【你到家了吗?】
1:【刚到。】
沈择屹是秒回,紧接着又发了一条。
1:【关心我?】
林听澄握着手机放在胸口,思考了一会儿。
cc:【嗯,朋友的关心。】
沈择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
没忍住,笑了。
慢悠悠地打着字,回复她。
1:【噢~原来是朋友的关心。】
1:【那之后,我主动和你报备吧,你觉得呢?】
林听澄看到最后一句,脸颊莫名其妙地晕染了一层红晕。
她慌慌张张丢下手机,脱掉衣服进浴室,用淋浴头淋冲脸颊的温度。
奇怪。
很奇怪。
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
朋友应该报备吗?
天气降温,消退了酷暑的炎热,拂过秋日的微风。
林听澄做完所有的工作交接,结束了急诊外科的轮转。
休息了两天,回到普外科,开启研三生活,主要是完成剩余轮转的科室,通过规培结业考核,以及她的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后,才算彻底结束她的八年医学生生涯。
对她而言,论文比较难写。
需要大量的数据资料,耗时耗力耗脑,一旦钻研进去,顾不上其他的事情,手机放在旁边连着震动,她也没心思去看。
旁边的何景霖比她率先注意到手机的震动,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忽然喊到她:“小林,还不下班吗?”
林听澄头也没抬:“我等等,把这段写完。”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何景霖说完便站在她身后,微微俯下身,单只手撑在她的椅背上,有点半笼罩的姿态。
林听澄没注意,她打开书,把对应的问题标注出来:“我感觉这句话有点歧义……”
何景霖扫了两眼:“这段文字不严谨,分析不对。”
“我也觉得,那我明天问下老师。”
“好,那待会儿要一起去吃饭吗?”
何景霖突然开口,又往下压低了一些身体。
林听澄倏然回神,意识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了,虽然没有任何触碰,但是这种感觉她不喜欢,过于冒昧了。
她正要躲开,拒绝他邀请吃饭的请求。
远远的,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语调格外的慵懒,有些欠揍有些傲慢。
“抱歉啊。”
“她和我有约了。”
林听澄抬头,她看见沈择屹迈着懒散的步子晃了进来,双手松松地插在口袋里,明明姿态那么潇洒那么不羁,却仍散发出一种不经意的吸引力。
他直接走到她的身后,抬起手抵住何景霖的肩膀,轻轻往后一推,将他推开。
而后,俯下身,牵过林听澄的手,轻轻扣住她的掌心。
眼底漾出淡淡的笑:“今晚是不是和我有约了?”
林听澄大脑有些转不动。
在他牵起自己手的那瞬,身体不受控地跟着站了起来。
她抬头看着他,感知自己的手被她牵着,感受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掌心,整个人倏然变得晕乎乎的,茫然地点了下头:“嗯。”
沈择屹笑了。
笑得肆意,笑得不羁。
临走前,他瞥了眼何景霖,丢下一句话:“先走一步。”
拿过林听澄的包和手机,牵着她直接走出科室。
林听澄双腿不受控制,任由他一路牵着自己走,直到他们接进电梯。
电梯门被关上,密闭又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
此刻显得尤为安静,似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听澄大脑空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紧紧牵住。
心一慌,立即从他掌心抽回,掌心缩进袖子里,微微蜷起。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牵走了。
沈择屹侧过头,注视着她:“刚刚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嗯?”林听澄打开手机,发现他给自己连发了好几条信息,
“不好意思,我在忙论文,忘记看了。”
“原谅你了,只要不是忙着和别人聊天就行。”
沈择屹说完,看了她一眼,拖腔带调,意味深长地问她。
“那家伙是不是在追你?”
林听澄怔怔地看着他,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景霖。
“没有呀。”她下意识否认。
沈择屹语气正经了起来:“他在约你吃饭。”
“我知道呀,但是我和你之前就约好了今天吃饭,我不会答应他的。”
林听澄回答。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今天没有约你,你就答应他了?”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陷入安静。
——“嘀”一声,电梯门被打开。
林听澄睫毛轻轻颤着,心跳开始加速。
她仰头看向他,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你很在意吗?”
问完,又有些后悔。
自己这是问了什么问题!
他在不在意有什么关系,他们现在只是朋友。
沈择屹轻笑,声音很闷:“当然。”
又停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撞上,变得晦暗不明。
他还是那般腔调,莫名的勾人。
“作为你的男性朋友,我必须在意你身边的男性朋友。”
林听澄脑子有些没绕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第39章 二四年秋好可爱好喜欢
林听澄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被论文折磨到丧失思考能力。
琢磨不透也不想琢磨,太累了。
电梯门仍开着,走进来两位护士。
瞧了一眼,她们认出了林听澄,热情和她打招呼。
“嗨,小林医生,下班啦?”
林听澄回神,笑眯眯回应:“是的,你们今天值班呀?”
电梯门关上,继续向下运行。
“是的,值夜班。”
小护士说完,目光便落在了沈择屹身上,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睛噌亮。
两个人激动地互握住手,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小林医生,这个帅哥是和你一起的吗?”
林听澄点头:“是的。”
小护士小心翼翼地试探:“朋友吗?还是什么关系?”
她身体一顿,笑得不太自然:“是朋友。”
“那……是单身吗?”
沈择屹闻言,单挑右眉,盯着林听澄,等她的回答。
林听澄没想到这姑娘问得这么直接。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无措之际,电梯门再次打开。
“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了。”
林听澄落荒而逃。
沈择屹恣意地跟在她身后,在走出电梯门的那一刻。
他悠悠转过身,神色倦怠,对着里面的两位姑娘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话。
“是单身,但心有所属。”
继而,迈着懒散的步子消失在电梯门口。
轻松两步追上林听澄,走在她身后,调侃她:“怎么不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那是你的私事,我不方便替你回答。”
林听澄猜到他会这么问,早就想好了说辞,立马接上。
“私事?”沈择屹笑了,“我的感情状态,你很清楚啊。”
林听澄抿了抿唇:“那我也不能替你回答。”
沈择屹继续逗她:“没事啊,我不介意,你大大方方的说。”
林听澄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戏谑,被他惹恼了。
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语气里透着几分娇嗔:“沈择屹,你好烦哦!”
沈择屹盯着她,被她这副娇俏的模样可爱到了。
倏然失笑,闷闷的低声,带着缱绻的温柔。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惹你烦了?”
尾音懒懒扬起,随性得很。
有一瞬间的恍惚,林听澄好像回到了高中。
他笑起来,还是那么明朗,那么意气风发。
让她如此心动。
林听澄消了气,向他低头。
声音轻软,像三月的风轻轻拂过:“我们去吃什么?”
“嗯?这就岔开话题了?”
沈择屹不想放过她,他很享受她对自己任性的语气。
林听澄站在原地,脑袋垂得低低的。
她盯着鞋尖看,踮起脚跟又落下脚跟,底气不足,仍理直气壮:“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沈择屹又笑。
没有一丝犹豫,接上她的话:“我以你为先。”
“嗯……?”
林听澄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瞬间抬头。
夕阳下,微风里。
他身后顶着橙色天际,头发随风飞扬,眉间微挑,眼神温柔,嘴角勾起浅浅弧度,亦如当初那般肆意不羁,桀骜不驯。
林听澄的心脏突突跳动。
那种感觉,好像回来了。
下一秒,他牵起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向停车位。
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掌心撑在车门顶部,声音闲散:“所以,想吃什么?”
林听澄的魂早已飘走。
不受控地被他牵着、被他引导着、如今坐在了车内,再转头,沈择屹坐在驾驶位上,操控着方向盘。
突然,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林听澄。”
“嗯。”
出于本能反应,她应下。
他转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扬起唇角。
“以后能不能多跟我闹点脾气、耍点小性子?”
林听澄一愣。
他懒洋洋地笑,语气闲散:“挺可爱的,我很喜欢。”
顷刻,浑身涌起一阵燥热。
林听澄猛地低下头,脸颊染上一阵绯红,很热很燥。
如同心里那阵灼烧起来的悸动,扑通扑通。
林听澄不知道吃什么,沈择屹给了她好几个选项。
火锅、日料、烤肉、川菜……似乎能想到的他都报了一遍,林听澄记不住,只觉得头大,让他做主。
最后,两人去了一家私房菜。
林听澄之前听许早提过这家饭店,评价很高,但价格颇贵,而且很难预约,许早之前约了好几次都没约成功,至今没吃上。
“你是提前约好的吗?这家店很难约哎。”
林听澄问他。
“是。”沈择屹把菜单递给她,“看看喜欢吃什么?”
林听澄接过,扫了一眼菜单。
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他:“如果我今天有想吃的东西,那你是不是就白预约了呀?”
“不是,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沈择屹不确定林听澄喜欢吃什么,就把他常吃的那几家饭店都预约了一遍,高奢到法式餐厅,简单到门口的面馆。
确保,只要她提出想吃的菜系,他都能带她去吃。
沈择屹拿过林听澄的碗具,往里面倒了些热水,帮她用热水烫了一遍,清理干净后放到她面前。
“下次如果有想吃的某一家,可以和我说,我提前预约。”
林听澄点了点头,随便点了两道菜。
一道手工豆腐水煮鱼,一道百合炒河虾。
沈择屹看了眼:“这样就可以了吗?”
林听澄:“嗯,你看看你吃什么,我不挑食,吃得也不多。”
沈择屹觉得她吃得太少了,索性把所有招牌菜都点上。
在选择“辣”或者“不辣”时,他抬眼,问她:“现在还能吃辣吗?”
林听澄摇头:“不吃了。”
“我记得你高中还蛮喜欢的。”
高中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很淡很无味。
林听澄买了一瓶老干妈,和许早两个人经常白饭拌老干妈,吃得津津有味。
林听澄犹
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和他说实话。
“之前做了一个小手术,医生不建议吃。”
“但偶尔也会吃一点点辣,做不到完全戒辣。”
“手术?”
沈择屹动作一僵,眉间皱起,神色凝固起来。
林听澄喝了一口水,轻轻应下:“嗯。”
“什么手术,严重吗?”
“现在恢复好了吗?”
沈择屹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揪成了一团。
他不知道她做了手术,也不知道那些年她经历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敢肯定,她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没事,已经恢复好了。”
“之前饮食不规律造成的,现在好好吃饭就好了。”
林听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不太愿意和他说得太清楚,算是一种自我回避,反正都过去了,现在除了不按时吃饭会有轻微的疼痛,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了。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林听澄不知道沈择屹怎么突然陷入了沉默,她悄悄抬睫,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被他发现。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低吟出她的名字:“林听澄。”
声音很轻,满是无措与疼惜。
林听澄应下:“嗯?”
“以后能不能多陪我吃吃饭?”
似乎是怕她拒绝,又补充了一句。
“以……朋友的身份就好。”
上一秒,他满身锋芒与傲娇,抑制不住的矜贵气质。
下一秒,他放低声音,放轻呼吸,小心翼翼地收拢全部戾气。
她的敏感与脆弱,以及她不想告诉他的那一面。
他悉数知晓。
他包容、他接受、他陪伴。
只求,她不要拒绝。
如果允许的话。
早饭、午饭、晚饭。
每一顿,他都想和她一起吃。
尾音落下的那一刻。
林听澄感受到自己的心轰然颤动,眼睛发酸,酸到腹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究竟是请求自己陪他吃饭。
还是请求他能陪自己吃饭。
不管是哪种。
林听澄此刻,只想遵循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她浅浅露出笑:“好,我们一起好好吃饭。”
这一顿晚饭,林听澄吃得很满足。
大概这近几个月,吃得最开心最安稳的一次。
沈择屹提议饭后一起看电影,林听澄本想答应,忽然想起许早提前和她约好了今晚去酒吧。
林听澄没好意思和沈择屹说,自己要和许早去酒吧。
便找了一个借口,说要回家写论文。
沈择屹信了,没敢耽误她太多时间。
吃完饭就送她回家,让她早点写完早点休息。
而后,他收到邬戾信息,喊他去打斯诺克。他看了眼时间,没拒绝,开车去他那里。
晚上十点,林听澄和许早出现在酒吧。
这是林听澄第二次去酒吧,第一次是上次聚会去的静吧,这次是闹吧,吵闹到她耳膜震碎。
许早订了一个卡座,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平时压力大就会喝两杯,点两个男模给她提供情绪价值,不会再有更多的行为。
她熟练地查看iPad,挨个点进男模主页查看长相身材。
林听澄乖巧地坐她旁边,这种场面对她来说极度不适应,先不说刺破耳膜的DJ声,光是闪烁的彩色光线就能让她睁不开眼,不过几分钟,她已经头昏脑胀,感觉会随时晕过去。
她受不了,拿出手机准备打发时间。
看到沈择屹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1:【在和邬戾打球。】
1:【和你报备下。】
林听澄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上次随口一说的“报备”,居然真的会给自己报备。
该回什么消息好呢。
她思考了一会儿,打字发送:【我在写论文,等会儿准备睡了。】
许早点完男模,把iPad递给林听澄。
“宝贝,你也选选呗。”
“今天姐请客,别客气啊。”
林听澄连忙摇头,下意识婉拒:“不用啦,你玩得开心就好啦。”
别说男模了,要不是为了陪许早,她断然不会来这里。
但是她不能拒绝许早的请求,上次她就喊自己来玩,自己拒绝了,表示下次选个休息日再陪她。
今天是周六,明天她调休,后天许早要出差。
一切都恰逢其时,她不能再拒绝了,而且她也不放心许早独自来酒吧,不安全。
“宝贝你太乖啦。”
“要喝点什么吗?这里有低酒精的果酒,尝尝么吗?”
许早问她。
林听澄:“没有果汁什么的吗?”
许早:“没有哦,这里是酒吧。”
在许早的推荐下,她点了一杯葡萄果酒,低酒精。
服务员端着酒杯放到她面前,同时身后跟着三个大帅哥,穿着亮片外套,腰间别着衬衫夹,十分殷勤地笑着。
林听澄身体僵住,眼睁睁看着那三个男人朝自己走来。
分别坐在她和许早的身边和中间,将她们彻底包围住,林听澄极度不适,缩着身体立马起身。
“你们为她服务就好。”
林听澄有些结巴,她没见过这种场面,茫然到不知所措。
许早笑眯眯,重新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随后将两个帅哥安排去跳舞,只留下一个坐在旁边陪她聊天。
“别紧张,放松。”
许早捏了捏她的双肩,让她放松。
林听澄沉了沉呼吸,比之前淡定了许多。
另一边,沈择屹和邬戾打球正起劲儿。
手机突然连着响了两下,沈择屹以为是林听澄,打到一半停下来看手机。
结果,是沈沛发来的两条信息。
第一条信息,是一张酒吧的照片。
第二条信息是一句话:【这个女生好眼熟哦,沈律师眼熟吗?】
沈择屹点开图片。
昏暗的背景,炫彩的霓虹灯,身影模糊,唯独聚焦了卡座里的那抹娇小的身影。外面套着白色针织衫,里面穿着奶黄色连衣裙,黑色长发披在双肩,拘谨又乖巧地坐在那里,左右两侧各拥坐着一位男模,手里举着酒杯。
这何止是眼熟,三个小时前还在一起吃饭。
又想起刚才她给自己发的消息:
——我在写论文。
——等会儿准备睡了。
沈择屹憋了一口气:【位置。】
随后,拿过椅子上的外套,推门而出。
邬戾一脸懵,在他身后追着问:“你干嘛去?”
沈择屹冷脸,语气生硬:“逮人。”
“这么刺激!”
“逮谁?我也要去!”
夜里十一点半,林听澄有点困了。
只是周围这个环境她睡不了一点,她凑到许早耳边讲话:“早早,什么时候结束啊,我困了。”
许早刚和帅哥热舞结束,正精神焕发。
她看了眼时间,再三考虑:“再玩半小时,十二点离开,可以吗?”
林听澄点头,她尽力撑一撑。
旁边的帅哥见她无聊,主动和她搭话:“姐姐是不是不常来这里?”
林听澄出于礼貌,点头回应他。
帅哥笑了:“能看出来的,你的气质很优雅很干净,像洁白的栀子花,和这里格格不入。”
林听澄心想。
男模不愧是男模,一口一个姐姐,随口一句就能把你夸成花,难怪这么讨许早喜欢。
“姐姐,需要我为你服务些什么吗?”
“跳舞、唱歌,或者亲密一点都可以的。”
那位帅哥说着说着就开始往林听澄身边靠近,林听澄吓得连忙拒绝。
眼神再一瞥,她看见正前方。
人群熙攘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复古工装夹克,走路姿势散漫,姿态不羁,溢出骨子的狂妄与野性,却又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他正越过人海,朝她的方向走来。
只是,这人的气质怎么这么像沈择屹?
林听澄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看错了。
趴在许早耳边嘀咕:“早早,我在这里看到有个人长得好像沈择屹。”
“在哪儿?”
许早一听,激动地站起来。
喝醉酒的她不顾形象地叫喊,生怕别人听不见。
“姐给你点!”
“不就是个沈择屹,姐找个替身陪你玩!”
“比他会说话!比他会哄人!还比他会服务!”
声音贯彻林听澄的耳朵。
她再回神,抬头就看到,刚刚那抹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巨大的身影笼罩而下,鸭舌帽下是那张熟悉的脸。
黑色短发被帽檐遮住,露出锋锐的眉眼,脸型流畅,轮廓利落,鼻梁高挺,薄唇扬起,勾起一抹缱绻的笑。
他一字一句放慢语速,语气缠绵暧昧。
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温热的气息,像是不动声色地勾引。
“要替身?”
“还是……要本人?”
第40章 二四年秋可以牵手吗
那一刻,林听澄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沈择屹疯了。
或者是许早疯了,她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还当着沈择屹的面。
沈择屹不动声色地把坐在她身边的男模拽走,冷冷地朝他扫去一个眼神,男模被盯着一阵寒意,低下头退到旁边。
随后,他取代男模的位置,自然而然坐在林听澄的身边,神色晦暗不明。
林听澄被那道目光灼烧得坐立不安,双手捏着衣角:“你怎么在这儿?”
沈择屹单手支在沙发后,长臂懒散地搭着,神色倦态。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
“你不是和我说在家写论文?”
林听澄解释不清:“我……我陪许早来的。”
视线慌张逃避,偷偷往许早那边瞄了眼。
许早站在沙发上摇摇晃晃,一手拿酒杯一手高举过头顶,看着正前方的邬戾,她微微眯起眼睛。
“宝贝,我好像也眼花了。”
“我看到一个长得很像邬戾的男生。”
许早边说边从沙发上跳到桌子上,双腿没站稳,整个人往下倒去。
林听澄一惊,下意识去扶她。
却不及邬戾动作快,揽住了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护住。
许早上半身撑在他身上,近距离看着邬戾,摇头晃脑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忽然大叫。
“iPad呢!我要点他!”
“睡不到1.0版邬戾,我睡2.0版!”
林听澄确定,是许早疯了。
邬戾脸色难看:“许早,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察觉到气氛不对,林听澄颤颤收回视线。
结果,发现另一边的沈择屹在盯着自己,虎视眈眈。
她尴尬地笑了笑:“她……喝多了。”
“看出来了。”沈择屹问她,“走吗,还是说你要继续在这儿?”
林听澄心虚,接上话:“走。”
起身后下意识去扶许早,带着她一起离开。
沈择屹瞧着她举动,疑惑:“这儿不是有邬戾在吗?”
林听澄愣住。
他的意思是,把许早交给邬戾?
“这……不太合适吧?”她小心翼翼否定。
林听澄信得过邬戾的为人,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
只是他和许早之间的那点事,以及他俩的关系,她担心他们俩打起来。
林听澄这次没听沈择屹的话,她走到桌边,踮起脚贴向许早:“早早,我要回去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回去!我还没喝够。”
“你放心,我好着呢。”
许早站在桌子上踉踉跄跄,再次扑到邬戾身上。
林听澄放心不下,为难地看着邬戾,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择屹朝邬戾挑了下眉,示意他:
那个耍酒疯的,你负责。
这个,我带走了。
邬戾了然,为了兄弟追爱,牺牲自己又何妨。
他主动担负起照顾许早的责任,朝林听澄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这里有我,不会出事。”
最后,林听澄基于他们十年的友情,信了一回。
临走前,沈择屹帮她们把今晚的钱付了。
一共两万八。
看到金额时,林听澄瞳孔放大了。
她没想到这么贵,不就是点了三个男模,喝了几瓶酒,居然赶上了她这几年的存款。
“要不,我把钱转给你?”
林听澄试探开口。
既庆幸她的卡里有存款,又悲伤于她卡里只有三万。
“不用,你点男模,我付款,你玩得开心就好。”
他的语气里透着些阴阳怪气。
林听澄想解释,还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沈择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悠悠然开口。
“不过我很好奇,那些男模哪里比得上我?”
漆黑的夜,闷热的风。
昨天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和草木香气,随着风缕缕飘进鼻息。
两人站在酒吧门口,身后的霓虹灯错落映照在身上,勾勒出斑驳的身影,紧紧相贴。
沈择屹靠近她一步,微俯下身,与她目光交汇。
眼尾勾起,嘴角漾着些弧度,声音里透着懒洋洋的痞气:“你倒是说说看,我和男模有什么可比性?”
想起刚才说的那句话:
——比他会说话,比他会哄人,还比他会服务。
沈择屹被气笑了。
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些攻击性,语气也是压迫性十足。
“比我会说话?”
林听澄紧张,摇了摇头,后退一步。
“比我会哄人?”
沈择屹继续往前一步,尾音扬起,勾着几分缱绻。
林听澄心慌,摇了摇头,再次后退一步。
还剩最后一句话。
沈择屹正要说出口,没忍住笑了,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比我……服务好?”
最后三个字,咬字格外重。
林听澄一怔,抬头望着他,眼睛睁得很大很圆。
前面两个问题,她不作回答与反驳。
沈择屹平时看着面冷,但内心底色是温柔的,对自己很照顾很体贴。嘴巴偶尔毒了一些、欠揍了一些,但对自己大多数是没有脾气的。
不过,最后一个问题,她要小小地反驳一下。
在她印象中,做男模这一行的应该都有点服务的真本事,毕竟是服务行业,肯定要好好服务。不然客人不满意,差评怎么办?
林听澄眨了眨眼,语气软绵绵的:“这个,可能比你好。”
“……?”
沈择屹瞬间冷下脸,如此出乎意料的回答。
目光从她的眼眸缓缓下移到她的脸颊,白皙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像是浮了一层云朵,可爱得很。
他没了调侃的心思,偏过头,凑到她眼前。
低柔带着些沙哑:“你,是不是喝酒了?”
林听澄顷刻笑了,眉眼弯弯。
她抬起手,食指和拇指轻轻触碰捏住,比划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动作,软言软语:“喝了一点点。”
“就知道。”
也就喝了酒才会口无遮拦,言语和动作比平日更大胆。
“那我们去散个步?”
林听澄酒劲儿上来了些,感觉身体轻飘飘,但意志还算清醒:“我和你吗?”
“嗯,你愿意和我散步吗?”
林听澄盯着他的眼睛,思考了会儿,点头:“好。”
“思考这么久,和我散步很勉强么。”
“难不成,你想找我的替身陪你?”
沈择屹带着她沿这条路往前走。
这边位置靠着中心广场,沿这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广场,运气好的话会看到喷泉表演。不过现在将近十二点,能看到的机会很小。
林听澄听到沈择屹的那句话,突然停下脚步。
迈着小碎步走到他正前方,睫毛轻颤:“我愿意!”
沈择屹笑意止不住。
他突然发现,酒是个好东西,不用喝太多,微醺足以。
他拉着她,将她护在道路里侧,放慢了脚步。
“下次再去酒吧,能不能喊上我?”
“别跟着许早瞎混。”
林听澄震惊,慢悠悠开口:“你也要点男模啊?”
沈择屹觉得有些荒唐,嘴角扬起。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话都讲不明白。”
林听澄喝了一杯果酒,酒精度数是最低的。
可能还不及上次聚会喝得猛,却比上次醉,整个人很放松很舒服,甚至想要彻底放飞自我。
“不是我点的男模。”
林听澄嘀嘀咕咕,和他解释。
“是许早,她一下子点了三个,我担心她出事,在旁边照看她。”
“嗯,我知道。”
他嗓音低低的,平淡的语气透着些许温柔。
“你很乖很好,而且我就在这儿呢,用不着去点男模。”
沈择屹看到那张照片,第一反应是担心她的安全。
他并不觉得她会真的点男模,她太乖太听话了,酒都不会喝,怎么可能去这种地方。
林听澄没说话,走路摇摇晃晃,
身体左**斜。
时不时蹭过沈择屹的手臂,两人的衣袖轻轻相贴,又缓缓分离,像是在故意拉扯、故意纠缠,在空气中拉出看不见的红线。
可瞧着她那副模样,除了酒后的微醺与迷糊。
看不出一点故意行为,满是纯真与无辜。
沈择屹呼吸沉下。
他低着头,眼睫长长落下,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能走稳吗?”
林听澄的心情说不上来的舒畅,仰头莞尔一笑:“能呀。”
“要不要我牵着你的手?”
沈择屹看着她笑,嘴角稍稍一扬。
“不可以!”
她倏然提高音量,带着几分娇嗔。
双手藏在身后,摆出一副严肃的姿态。
沈择屹被逗笑,声音很低很闷,懒懒地开口:“手腕也不可以吗?”
“可以吗?”
林听澄疑惑了,停下脚步,反问他。
“朋友也可以牵手吗?”
沈择屹笑得闲散,换了个方式问她:“许早可以和你牵手吗?”
林听澄点了点头。
“那我也可以。”他说。
林听澄若有所思,藏在身后的手缓缓伸出来。
不等沈择屹伸手,她低下头,小心翼翼捏住他的衣袖,指尖往上攀了攀,试探性地晃动着他的衣袖:“这样可以吗?”
她仰头,抬睫。
睫毛长长的、卷卷的,眼眸明亮清澈,灵动地眨着眼睛。
沈择屹盯着她,从眼睛落到她的唇瓣。
粉嫩的红,亮晶晶的润,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声音低沉,透着暗哑:“不可以。”
继而,他掌握了主动权。
掌心绕过她的手腕,指尖扣住,彻底握在掌心里,指腹隔着衣袖来回摩挲,他开口:“这样,可以。”
林听澄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只觉得自己有点累了,开始犯困,想睡觉。但舍不得睡觉,此刻的氛围让她感到无比惬意,想好永远停在这一刻。
忽然,沈择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打破了飘然的思绪。
“林听澄。”
她轻声:“嗯。”
沈择屹:“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
“为什么?”
她喝过两次,感觉味道不是很难接受。
尤其是今晚的果酒,很好喝。
她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喝,却听见身旁传来夹着笑意与得意的声音。
“太容易被骗了。”
她呆住。
自己被骗了什么?
夜色朦胧,月亮高悬。
他们牵着手漫步在街头,平淡中又带着一丝浪漫。
林听澄觉得好放松好舒服,这是她一直以来所想向往的生活,她好像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永远。
沈择屹牵着她沿路走到了中央广场,喷泉表演果然没有开放,他去旁边的24h便利店买了水,再回来时,他看到林听澄独自坐在喷泉旁边的台阶上。
“在发呆?”
沈择屹扭开瓶盖,把水递给她。
吹了会儿风,散了会儿步,她的酒劲儿消了不少。
“谢谢。”她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水,问他:“沈择屹,高考结束后为什么没有直接出国。”
林听澄还是放不下这个问题。
明明他就该选择他最初的梦想,按照原计划进行。
空气突然沉寂,沈择屹转头看向她:“现在还醉吗?”
林听澄摇头。
不是很醉,但是比刚才清醒了很多。
“这样吧,我们互相问对方问题,轮流制。”
“实话实说,不许说谎。”
林听澄思考了会儿,点头答应。
“行,那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因为你消失了,我没找到你,不想走。”
林听澄心头一颤,果然还是和自己有关。
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离开就不会耽误他的前途,他就会按照原计划出国,没想到自己还是影响了他。
沈择屹看了她一眼,开始问她问题。
“之前做的手术是什么手术?”
林听澄有些难以启齿,声音很低:“胃穿孔。”
沈择屹怔住,眉间皱起,怒意与疼惜裹挟着他的情绪:“这就是你口中的小手术?”
林听澄没回应,紧接着问他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去伦敦?”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后来又去了伦敦。
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之前没去是因为放不下,之后再去无非就是放下了。
和解那天,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自己没必要自作多情。
“我姑姑在伦敦。”
沈择屹只说了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是——
沈沛在国外律政圈拥有足够丰富的人脉和资源,他需要自身足够的强大和优秀,才能踩着沈沛给他的资源往上走,才能同时拥有国内和国外的资源人脉,才会有机会找到林听澄,或者让她看到自己的存在。
“到我了,我的第二个问题。”
“当初……为什么离开。”
林听澄知道自己躲不过。
当她答应玩这个游戏,就能猜到沈择屹会问这个问题,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缺少了一点勇气,最后犹犹豫豫:“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沈择屹意会,他懂她的敏感,也明白她的别扭。
他不会强求她说出原因,觉得她能对自己说出一点点,就已经很好了,之后再慢慢来。
“下次等你愿意告诉我了,我再认真倾听。”
沈择屹不想把气氛弄得僵硬,匆匆结束话题。
“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家?”
林听澄点头。
正准备起身时,一只手臂伸到自己身前,她抬头,在空中撞上他的视线,听见他的声音。
“还牵我的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