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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离开还是留下,上帝还是她

    “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既然赤身是合理的那就脱了衣服去裸奔啊,哪个老古董有异议就戳瞎谁的眼睛。”郁九寒大踏步走到易书南面前,扯住她的领子,“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知道?”

    “你也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这样的假设根本不会出现在现实中,你怎么会确信自己的真实反应就是这样勇敢。”

    易书南用一双悲切的眼睛看着她:“你在闯入会议室的时候也会紧张,你怎么就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畏惧异样的目光。”

    郁九寒气得牙根痒痒,她头一次不是因为自己不爽而愤怒,只是单纯看到易书南这幅样子就无比生气。

    “你这个,你这个……”

    易书南出现在会议室中,那模样多么游刃有余。世界的偏爱和一切高光都落在了她身上,那是郁九寒怎么都羡慕不来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得不承认,视线确实会不由自主被这个人吸引过去。

    但是,眼前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易书南又是那么窝囊,她甚至没办法正视自己的内心。

    “你这个胆小鬼,蠢货,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都是世界的主角了啊,到底为什么啊,全世界都在围着你转,你凭什么害怕凭什么犹豫。

    “你……”

    郁九寒感到愤怒,感到不公平,她想控诉易书南让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大的混蛋,但话说了一半突然卡壳了。

    她想起来了。

    高中的她被排挤,在体育课上被篮球砸中,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那时候帮了她一把带她去医务室的,带她去医务室的……根本没有这个人!是郁九寒自己缓了半天才站起来去的医务室,是她自己想办法报复了拿篮球砸她的那几个傻缺。

    只不过易书南需要一个出来阻碍她的炮灰,所以就以争风吃醋的理由捏造出了向芷带她去医务室的记忆,郁九寒最开始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的学姐。

    再后来又因为需要跟易书南发展感情,所以那个帮助她的人就被替换成了易书南。

    郁九寒根本不在乎是谁送她去了医务室,何况没有那个人。难道她是古代小说里谁身上有玉佩就喜欢谁的王爷吗?开玩笑吧,她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和这个鬼剧情没有一点关系!

    然而她连记忆都是围着易书南转的,因为这个人的需要被随意涂抹!

    “啊,啊……”

    泪水从郁九寒的眼中挤了出来。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不公的事。

    眼前的这位主角,现在正因为信仰和性取向的矛盾而痛苦,她这个做配了两辈子的炮灰,是不是还得出言安慰啊?

    去它的,都去死吧。

    “从我出生开始,就没从家庭里感受到过任何温暖。”

    “父亲不在乎我们,母亲偏爱弟弟,而我的同胞兄弟只想让对方死。”

    易书南又开始整理袖口。

    正装穿着的礼仪之一,就是把一截衬衣的袖子展露出来,以显得着装干净整洁富有层次。

    虽然其实不遵守也没什么,但易书南的父亲偏偏特别在乎这个。

    小时候的易书南总是会忘记,穿好了外套就当是穿好了。她现在也不清楚只是一个小细节而已,为什么就是记不住,可能小孩子的脑子还没有发育完全,有些事情理解不了。

    父亲把这当作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易书南记得那是一次家庭聚餐,除了父亲母亲还来了许多亲戚朋友。她作为小孩只能坐在桌子的边缘,倒也乐得轻松。易书南不喜欢被拉出来表演什么节目,在亲戚朋友们忙着奉承父亲的时候,她可以等一会悄悄离开。

    不知怎的,父亲看到了她没有整理好的袖子。

    也许是喝多了酒的原因,也许是想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威严,父亲发了很大的火。

    他把杯子摔碎了,所有人安静下来,易书南与他对上视线的一刹那就感受到了不妙。他看着父亲从主座站起,气势冲冲地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带来了恐惧,易书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她只是害怕,非常害怕。

    “妈妈!”

    在父亲冲过来前她本能地向母亲呼救,可是却没有回应。父亲已经到了面前,一巴掌抽在她的手背上。

    易书南哭了,在手被抽之前就哭了,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成年人的手劲很大,小孩子的皮肤又嫩,带来的伤害比恐惧还要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她扯着嗓子尖叫着,小孩子锐利的声音和父亲的怒火,亲朋好友的沉默,还有兄弟的幸灾乐祸混杂在一起,构成了易书南对于童年唯一的印象。

    一片狼藉。

    手背被打得红肿,皮肤下印出了斑斑血迹。易书南被一路拖拽着走,她不断扒着能够抓住的任何东西,她知道自己或许乖一点会更好,但她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害怕。

    当她通过前进的方向意识到自己会被带到哪里的时候,易书南哭得更大声。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要把我关起来,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但她还是被扔进了那个小房间。黑暗,没有窗户和光源的,在装修时特地设计的不超过四平米的禁闭室。

    门被关上的那刻她把嗓子都哭哑了。

    那一天小小的易书南发了烧,因为恐惧和紧张,她还没有长大的身体十分虚弱。

    一会儿很冷,一会儿又很热。只有父亲拿着房间的钥匙,他喝了酒,如果喝得太醉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该怎么办呢?时间过去了多久易书南并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她会在这个阴冷潮湿的角落死去,被所有人遗忘。

    昏昏沉沉间易书南看到了明晃晃的灯光,她看到了拉花彩带,还有挂满了玩具的圣诞树。那是圣诞节时教堂的活动,整个晚上都是欢快的,不断有节目上演。

    易书南也有节目出演,她是儿童合唱团的一员。

    “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光华射,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

    她多么喜欢在教堂里上主日学的日子。老师们都非常耐心,无论谁犯了错都不会大声斥责,当然也不会惩罚。和这个冰冷的家是不一样的,老师们会说愿主保佑我们每一个人,不管是回答了问题的还是忘交作业的,不管是唱了颂歌的还是上课睡觉的,愿主看顾我们回家的路。

    这里的人是喜悦的,是宽容的,是和蔼可亲的。易书南想一定是有一位神在爱着她们,才能让这颂赞的场合成为安息的地方。

    “神的爱,让我安息青草溪水边。”

    “我的牧人认得我声音。”

    易书南喜欢这样的歌,尤其是在黑暗中唱给自己的时候,她唱着唱着就会因感动而哽咽。

    多么好呢,即使在黑暗中也不必害怕,有位神会为她引导方向。

    她就像迷失在旷野中的羔羊,等待着牧人拿着杖来寻她,把她带到溪水边的草地。这样就不用再害怕了,不用担心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不用害怕选择失败的后果。

    只要把自己交托出去就可以了。

    易书南意识到自己已经偏离了道路太久,她的心太软弱,所以才会在不应该的事情上纠缠太久。

    她的确会被郁九寒吸引,但这样的欲望太浅薄。人不会懂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可能完全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会有误会,有争端,有矛盾。

    会因为她的过错离开她。

    宛如浮萍一样的感情,吹一吹就不再有了。易书南觉得很不安全,非常可怕。

    她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袖口,靠近了郁九寒。

    “你还记得在教堂那次的靠近吗?你说了很多让人误会的话,我实在是吓了一跳。”

    “怎么,你又要翻旧账?”郁九寒不悦地说,“每次一怎么样你就提那个,是不是准备刻在碑上当墓志铭啊。”

    那双漂亮的眼睛从来不会对她释放善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保障。

    易书南像是没有听到郁九寒的话似的,自顾自地靠近。

    “那时候——”

    她低下了头,搭着郁九寒的肩膀轻轻印下一吻。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就像两人的第一个吻。郁九寒稍微愣了愣,然后她想起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易书南掐住了她的脖子,用一股真的要杀了她的力道。

    郁九寒想起了当时的恐惧,想起了被侵占的距离感,想起了与死亡如此相近的那次体验。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易书南到底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可她还是忘了,像是被刻意磨平的记忆,她甚至忘了两次。

    又是因为主角,又是因为易书南!

    下一秒她再次察觉到易书南的手触碰到她的脖颈,无法呼吸的痛苦回忆再一次笼罩了她。

    “看吧,你也会因为曾经的阴影害怕,又哪来的立场指责我呢?你只是没有遇到和我相同的困境。”易书南靠近她说,“我是真的恨不得你死,这样我就不用再矛盾了。”

    郁九寒猛地把她推开,她那副缺乏锻炼的身体里从来没爆发出过这样的力道。

    她完全被恐惧控制住了,正处于高度压力的状态,具体表现为想要逃跑,如果做不到的话就攻击。易书南完全能够理解这种状态,现在的郁九寒就像小时候的自己。

    没有人能完全理智地面对什么事的,郁九寒只是幸运地没有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

    她完全没有资格指责我,易书南这样想道。

    第62章 她郁九寒才应当是世界的主角

    易书南的表情冷了下来,再看不到方才的决绝。

    郁九寒的情绪不安到巅峰,因为这个疯子看起来就是认真的,她不是那种嘴上说说而已的人物。郁九寒现在还记得掐在*自己脖颈处手的力道,那绝对是认真的。

    危险和恐慌一瞬间压垮了她的神经,随即爆发的是一种出离的愤怒。

    因为恐惧而愤怒,因为自己被修改的记忆而愤怒,因为整个世界围绕着眼前这个对她有威胁的人转而愤怒。

    该死的,都去死吧。

    郁九寒曾经考虑过有人想杀了主角,那么世界应该怎么修改。是各种不可抗力去阻拦,还是怎么杀都杀不死的超自然现象。亦或者主角死了,世界崩塌,要不就是寻找新的主角。

    然而现在她完全无法再考虑那么复杂的事,郁九寒因为这该死的剧情愤怒。

    她被这狗屎剧情阻挠过,因为主角的需要陷入危险。名为剧情的不可抗力是逃不过的天命,也许一个故事里就是要有主角和炮灰。

    但是,就算这是无法违抗的,就算她注定要做配角,她也是最自由的那个。

    郁九寒猛地把易书南推开,力道之大使对方不得不连续后退,最后因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她抄起桌上的玻璃杯,轻飘飘的质感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郁九寒把它砸碎在地。然后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尖锐物首先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可她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玻璃破碎的声音刺激了她的神经,郁九寒想起自己被关在别墅时无论怎样打砸都无济于事的绝望。

    获得了她的信任,一声不吭将她抛下的易书南,后来又觉得可以取得原谅吗?凭什么,哪来的底气,就因为她是主角吗?

    郁九寒更情愿做不吃这一套的恶毒女配。

    “别自怜自艾了,你以为你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吗!”郁九寒抓住易书南的领子“你能体会到某天有人告诉你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为她人作配的感受吗!我的整个人生都被否认了,但我还是不服,你凭什么这么窝囊!”

    郁九寒突然愣住了,她缓缓低下了头。

    易书南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声音很疲惫:“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整天争吵的日子。”

    “我希望能在阳光温暖的午后看一场电影,不要太刺激情节的,哪怕是看到睡着也没关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这也是奢求,可能我本来就不是多么好的人,所以没有人会包容我。”

    她握住了郁九寒的手,把玻璃碎片扎进自己的胸腔。

    其实郁九寒的情绪很激动,易书南不过推动了一下,这是意外,并非出于她自己的意愿想要了结。

    郁九寒的惊讶没有持续太久,她甚至没有因此退缩。

    反而更加愤怒。

    “你以为你卖个惨我就会心软吗?”她死死握着玻璃碎片,“你觉得我是随便说说而已吗,该死的你以为你是谁。”

    “我倒要看看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郁九寒将玻璃碎片拔了出来,伤口处没有了阻碍,比想象中更加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

    看到易书南面无血色的样子,郁九寒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个人也是可怜的。

    作为被选中的主角,她好像对此也毫无自觉。

    但眼前的苦果也是易书南自己选的,不是她郁九寒情绪激动捅的。何况其实谁都知道,这样一个小伤口没有意外是死不了人的。

    痛苦好像激发了易书南的求生欲,随着血越流越多,她变得没有那么淡定。她伸出手挽留着郁九寒:“不要走,别走。”

    她胸腔起伏的频率太急促,让郁九寒想起了趴在院子里的那只老狗。

    郁九寒的腿僵住了,她站在原地无处可去,甚至流下了眼泪,因为易书南这副可悲的样子而哭泣。

    但是她本来就是要走的,打定了主意,即使把锁砸坏了也要离开。她没想跟易书南吵架,但是对方太气人了。

    对啊,她本来心情很平静的,连吵架都不想,现在却再次被绊住脚步。砸坏了门锁,一只脚都踏出门口了,却还要返回来和易书南争论,明明那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那该死的剧情,郁九寒已经分不清了。

    她看着易书南,完全不因为对方的弱势而得意。

    “这世界的主角应该让我来做才对,这就算是小说也该是重生的题材,聚焦的对象只能是我。”郁九寒说,“所有人都该围着我转。”

    她把玻璃碎片扔到地上,转身的瞬间,此生都没有如此轻松的时刻。

    易书南再说了什么都已经与她无关了,郁九寒想过自己的生活,她也不想纠缠着谁不放。她还很年轻,陪着易书南勾心斗角完全是浪费时间,她应该回到学校去。

    上着很无聊的课程,但好歹食堂还算不错。

    从学校请假出来兜了那么一大圈回来的郁九寒,现在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学生。

    她终于离开这个地方了,抛下一地狼藉,也不用高昂着情绪大喊大叫。

    易书南知道自己的挽留是没有用的,她捂着眼睛靠在床边,不断地哽咽。

    她好像看到了很让人悲伤的画面,在郁九寒置气地对她说“我死了也和你无关的时候”,她心里空落落得仿佛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一样。

    雨天,车祸,医院。抢救时间长到她以为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其实没有任何人跟易书南保证过这点,但她就是如此期待着。

    她向神恳求着,郁九寒还很年轻,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神啊,原谅她吧。

    可是神没有应允她的祷告。

    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葬礼隔了许久才举办。易书南也去参加了,以朋友的身份。

    她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她们并不熟。

    葬礼的照片用的是郁九寒大学毕业的证件照,学信网上的那张照片。易书南觉得以这个人的性格,应该会觉得证件照不够好看。但是她没有留下一张正经点的生活照,在这样的氛围上放一张嘟嘴比耶的照片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易书南知道郁九寒喜欢向芷,因此她邀请过向芷来参加葬礼。

    “你希望我去吗?”向芷这样反问道。

    向芷并没有来。

    葬礼的接待,同时也是哭得最伤感的那位……易书南想起这个的时候有些发愣,她想这都是幻觉罢了,郁九寒还活着,根本没有什么车祸和葬礼。

    在这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中,那个哭得最伤感的人无疑是白凛果。

    但是这都与她无关了,易书南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在感到害怕的同时,她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只有在教堂里她才能感受到温暖,只有唱着颂歌时她才觉得安适。可聚会总会结束,她还是要回到令人讨厌的现实生活中。

    然而在天国,那里有永不结束的宴席,这是她所有的指望。

    没有人能让她偏离这条狭窄的路,郁九寒终究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只有神才能。

    她蜷缩起一条腿,以一种更舒服点的姿势靠在床上。易书南的身体一点点地歪倒,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就像被关进禁闭室后安慰自己那样。

    易书南害怕那个小小的房间,但她没有因此恐惧黑暗,就是因为她还有一丝指望。

    “不用再害怕了,很快就不会痛了。”她如此期望着。

    郁九寒跑出了大楼,跑到了街道上。

    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发现房间里采光再怎么好,也不如亲自出来体验一下。宽阔的街道和视野让她的心一下子打开了,何必呢,她想,自己何必在办公室里纠缠不熟悉的领域呢?

    她就要做郁九寒,做那个又懒散又挑剔的自己好了。

    手上依然沾着血,有易书南的,也有自己的。郁九寒的形象看起来有点吓人,大声的争吵让她的状态看起来有一些不可避免的疲态,她的胸前和手上都沾着血,像是刚持刀伤人的凶手。

    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因为郁九寒不希望自己惹上麻烦。

    她在广场的喷泉将自己的手洗干净,然后去卫生间换了一套衣服。郁九寒直接打车去了学校,看着车窗外的人群,她很好奇这些小说内容外的角色有没有自己的生活。

    不过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会有自己的生活,她出生在这世上才不是因为易书南。

    脑海里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也并没有阻拦郁九寒离开。但郁九寒还是想,她应该是一本重生文里的主角才对。

    从车里下来,漫步在校园中,郁九寒一时间有些发呆。

    没有易书南,也没有白凛果,她的人生本来就该是这样才对。

    哦,还有学姐。

    郁九寒曾经喜欢向芷也与任何人无关,她只是喜欢这位温柔的学姐。郁九寒拿出手机打开了娱乐新闻,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这些了。

    学姐的第一部电影还没有下映,现在去看的话也不是不行。

    就这样一边上学一边追星,等继承遗产之后,再成为美美追线下的令人羡慕的大粉吧。这样的生活多好,比起在办公室里看无聊的报表有意思多了。

    郁九寒的脚步轻快起来,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嘿,好久不见。”

    郁九寒猛地停下,不可置信地回头,她发现向芷就在她身后打着招呼。只不过现在向芷有了名气,需要戴口罩和墨镜,看不见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向芷正在微笑。

    “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向芷说,“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第63章 她早就离开我了

    郁九寒现在还是没能适应状态,她跟向芷一起坐在餐厅的私人包间里,上茶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心看。

    “想吃点什么?”

    不久之前她还处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下,手上沾满了鲜血。

    “我……”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我什么都可以。”

    向芷笑了笑:“那我按照喜好推荐你几个菜好了。”

    她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郁九寒没有主动发消息打扰,向芷也没有维持关系的意思。

    但现在就是这么凑巧地遇见了,向芷还邀请她来吃饭。偏偏是今天,偏偏是郁九寒刚经历完那些事后。

    应该享受吗,和喜欢的明星一起吃饭成为朋友,这可是作为粉丝梦寐以求的事。但是今天的情绪好像已经用完了,郁九寒觉得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都很难有太大的波动,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情绪。

    不过她还是有些紧张,向芷是她喜欢了很久的人,还是明星,最重要的是,两人不怎么熟悉。

    所以心脏一下下跳地用力,不能平静下来。

    向芷最近过得还不错,虽然一开始出了差错,但很快便回到了正轨。上辈子她是怎样发展的,现在依旧如何。

    “你现在怎样?”向芷问她。

    实在说不上好,但郁九寒还是回答不错。她们似乎不是能互相倒苦水的关系。

    “学姐呢?”

    “我不怎么好呢。”

    “诶?”

    “你看啊,”向芷说,“你最近都没有来我找玩吧?感到稍微有点寂寞,一个人很无聊的。”

    学姐不是有女朋友吗,难道分手了?郁九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她什么都没说。

    因为无论向芷是否单身都好像跟她没关系,如今郁九寒已经不想再臆想学姐了。

    可向芷却把椅子搬得离她更近了些,两人坐的圆桌,本来就不远,现在更是要靠到一起了。

    “其实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对吧?”

    学姐勾起一缕头发转了转,侧着身看她:“最近一段时间,无论什么时候找我都可以哦。”

    一顿饭吃得郁九寒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向芷邀请她去下一场喝点酒,她拒绝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她已经想回去休息了。

    “好。”向芷没多挽留,“以后多联系啊,一起出来玩。”

    郁九寒回家以后睡了吃吃了睡三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就像她计划中的那样,回去上学了。

    课当然还是不听的,不会因为有那么一出就变成对课程感恩戴德的好学生。郁九寒只是享受起了伴随着讲课声的白噪音玩手机的感觉,顺便规律地上课下课去食堂,每天都可以放松大脑。

    她没有主动联系向芷,总感觉有些奇怪。

    郁九寒早就下定决心要放下学姐了,而且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想起她来。现在再联系是什么意思呢,单纯做朋友,还是有别的发展?

    好刻意的感觉。

    郁九寒知道自己一陷入就很容易激动,大概也算是一种恋爱脑,不过不是完全奉献自己的那种,而是很容易被对方调度情绪。

    没办法嘛,她也想冷静一下,但情绪啊激素啊这些事谁说得清呢。

    在这个恋爱小说都要讲究清醒的年代,郁九寒知道自己是很拎不清的人。

    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把杯子砸碎威胁人家,这种疯子一样的行径完全做得出来啊。要不是她和易书南的关系其实不清不楚的也不算是真的谈了,郁九寒觉得自己甚至会因为感情破裂去酒吧买醉然后随便抓个无辜路人吐上三天苦水。

    然后越想越气,无论怎么盘都觉得是对方耽误了自己,一怒之下匿名做成瓜条投稿各个女同性恋账号,标题就是“夜夜笙箫的p友突然说她恐同”。

    开八百个小号观测对方的现状,惨了就笑好了就恨,总之怎么low怎么来,做一个特别不合格的前任。

    嗯……也算不上说前任,总之就是很不体面。

    郁九寒知道自己绝对是这样的人,她现在不是很想联系学姐,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过她还是去看了学姐的电影,放映的末期无论是排片还是上座都很少了,郁九寒包场看完的。

    向芷出演的角色是很重情义的人,她以身殉情的场面引发了很多讨论,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

    郁九寒在台下吃着爆米花,再次看到这个名场面还是会感叹向芷的演技,还有导演超高的构型镜头。但却不像上辈子第一次看到时那样激动到泪流满面。

    她以前或许,把这些角色的形象寄托在了向芷身上。

    其实向芷未必是这样重情义的人,实际上殉情什么的太夸张了几乎不会出现在现代社会。可郁九寒的脑子就是不太清醒,她一时间没有分清。

    离开电影院后,郁九寒拿起手机看到了好几条未接来电。她知道这是为什么而打来的电话,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所以才特地选了今天出来看电影。

    现在,回家吗?还是至少去看一眼呢。

    郁九寒呆呆地站了一会,还是打车去了医院的方向。

    从她重生以后开始,时间就是一点点逼近今天的。把她宠出了一身坏毛病的小姨,在灵魂死去了很久之后,**终于也撑不住了。

    上辈子她接到了电话,说小姨醒了,过来探望一下她吧。

    这可能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小姨醒来不久以后状况就急剧恶化,被推进抢救室,不久之后宣告了死亡。

    这次郁九寒特地错过了电话,也错过了小姨醒来的时间,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已经提前知道结果了,但还要在这里等待结果。

    是出于什么心理还站在这里呢,她明知道爱自己的小姨早就死了,却还要在这等待一具**的消亡。是因为观念吗,即使没有人对她的孝心评价,郁九寒也会臆想观众的声音议论自己。

    她叹了口气,对出现在身后的人说:“你还是走吧,我不想这种时候还要吵架。”

    易书南不知道在哪接到的消息,这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旁,是想要安慰吗。

    郁九寒懒得和她掰扯消息的来源,也不需要安慰。

    上辈子她见到了小姨最后一面,在昏迷了数年后小姨睁开了眼睛,她骂护士弄疼了她,骂医生和医院只会坑钱。看到郁九寒后也骂郁九寒是该死的玩意儿。

    没有任何意义的骂词,只是为了宣泄情绪。

    她卧床了太久,身上有股不好闻的味道。尽管护工帮她收拾得很干净,郁九寒还是能闻到那股沉闷的味道,似乎和卫生条件无关。

    小时候,小姨喜欢把她抱起来举高高,一直到郁九寒不算是个小孩了也爱这样做。

    她说看到你就喜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欢好了,恨不得咬你一口。

    小姨是很温和很有礼貌的一个人,她的情绪起伏不会特别大,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就算郁九寒犯了错她也只是摇摇头,叹一口气说:“哎呀……”

    那个对着所有人破口大骂的人绝不是她的小姨,从小姨昏迷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在了。

    郁九寒早就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她想如果重生之类的东西是存在的,说不定世界上会有更奇妙的事情。

    比如小姨的昏迷并不只是单纯的昏迷,而是她的灵魂到另外的世界成为了主角,想必那一定是比现实要惊喜得多的世界。也许会有魔法,可以御剑飞行,还有正派反派的战争。

    两个世界时间的流速不一样,当小姨在另外的世界结束了不必被小孩和工作束缚的一生后,她遗留在现实的**也该消散了。

    她在现实的这些年里太辛苦,如果能在更好的世界休息就好了。

    小时候的郁九寒就像所有小孩子一样,好奇自己是从哪来的。小姨告诉她,你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姐姐,她想要一个孩子。

    “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小孩,我觉得会很烦人的。但是你啊我的宝宝,有了你以后我才觉得不一样,你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很不公平吧,想要小孩的是她的生母,却早早地撒手人寰。没有那么喜欢孩子的人一个人辛苦工作,要付出两倍的母爱来保证郁九寒的童年没有遗憾。

    郁九寒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命运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上辈子的郁九寒无法理解,尽管医生告诉她脑梗后的病人大多会性情大变,成为道德败坏素质低下的人,这不是病人的错,是因为大脑的一些区域收到了损伤,她依然无法接受。

    也是那时候起,她更加过分地给易书南找起麻烦,那份迁移而来的厌恶甚至持续到她重生以后。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让自己从这份悲痛中脱离出来吧。

    就像转移注意力一样,不过有些人会采取更和平的方式,而郁九寒这个从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人,就更恶毒一点了。

    “对不起啊。”郁九寒突然说。

    易书南没有反应,她不认为这会是给自己说的。

    郁九寒也没有强调这是对谁说的,或许她也该对小姨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小时候做了太多任性的事。但她说不太出口,这感觉太奇怪了。

    最终郁九寒也没在抢救室门口等待最后的结果,会有人帮她完成的,她留在这里也是多余。

    哭天喊地的事她不愿做,平静到连沉迷情情爱爱时的感情波动都达不到,看起来挺冷血的。

    但距离分别的日子真的已经太久了,久到郁九寒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哭的了。

    第64章 她吃什么都会想吐

    郁九寒时常会想,一个人去了远方再也不联系,和她去世了之间,对亲近的人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永远也见不到了,前者听起来却没有后者那么令人痛苦。但是至少远行也是件让人心伤的事,在送行的聚会上,说不定也会有人为此哭泣。

    那么,玩的很好的朋友因为分隔两地,从一开始的联系密切到后来渐行渐远后,某一天的尴尬问候便成为了人生最后一次交流,这和对方去世了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也是再也不会相见了,却没有多么伤心,最多空闲时间里回想起过去后,变得有些惆怅而已。

    想了如此多有的没的,其实和眼下的场景都没有关系。

    小姨的葬礼她没参加,郁九寒不信任那些人,她希望下一次和老管家接触的机会是继承遗产。

    她一个人买了蛋糕,坐在屋子里悼念。

    “那些假惺惺的人,她们根本都和你不熟。”郁九寒把蜡烛一个个点上,“装模作样地聚在一起装哭有什么意思呢,我只觉得恶心。”

    连郁老太太也是,惺惺作态。如果真的这么疼爱女儿,早该明里暗里地帮忙吧,不然怎么连累的两个孩子都走得比她还早。郁九寒理所应当地想到,连小姨对她也比那老太婆对亲生女儿好。

    “只有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郁九寒不需要照片去怀念,她怎么可能忘记那张脸。

    温柔的,坚强的,永远不会对她抱怨的小姨。即使郁九寒已经老大不小了,还是宝宝宝宝地叫她。

    被抱在怀里的时候,郁九寒也会想叫她妈妈。可是她知道不可以,她的妈妈是小姨心口的一道伤,还是不要提起的好。

    但是,但是啊……

    郁九寒突然觉得害怕。

    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怀疑过小姨对她的爱,那是一种完全无私的,挑不出毛病的爱。可小姨昏迷很久后醒来,对着兴奋着来探望她的郁九寒,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没死。

    如果没有你,我怎么会这么累。

    小姨对她说过无数句你是我最好的宝宝,也不止骂了她一个,医生也对她说病人的大脑受到压迫会性格大变,但郁九寒还是会不断地想起这句话。

    因为她无法反驳,如果没有她,小姨确实不至于这么累。

    郁九寒不仅挑剔,脾气还大,而且在小姨没有生病的时候她也不是一个会体谅人的好孩子。甚至在性格没有养成的幼年时期,她就是一个高需求高敏感小孩。

    她既要好的物质条件,又要小姨参加她的家长会。小时候无时无刻不烦着小姨讲那些学校里的破事,青春期又孤傲得不得了要求自己的空间。

    郁九寒的卧室连着阳台,她很讨厌这个。洗衣服晾衣服收衣服都要到阳台上去,那时候的郁九寒难以忍受有人进出她的房间。

    但你要她把这几项工作全权包揽了,她也懒得做,经常忘记。

    阳台上摆放着杂物,偶尔用到的时候,小姨也会穿过她的屋子到阳台上去。

    因为这么点破事,她居然对小姨发脾气。

    “不要打扰我!”

    “我们换个房子吧,换个更宽敞的,阳台在客厅的屋子。”小姨说。

    郁九寒哼哼唧唧地回答那也不用,反正她很快要考上大学,那时候也不经常回来住,两个人要那么大房子干什么。

    “我总得给你留下点东西啊。”

    她实在不是个好孩子,做了许多过分的事。现在她仍然不知道小姨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地宠溺孩子,还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预料。

    她们换了新房子,在装修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小姨就病倒了。

    她就好像是一头年迈的驴,努力拉了一辈子的磨,终于将谷仓的麦子都磨成粉了,也到了卸下担子端上餐桌的日子了。

    “对不起啊。”郁九寒把蛋糕切开来吃,“我真的是你最好的宝宝吗?”

    为什么那么多的我爱你比不过一句辱骂呢,因为郁九寒自己也觉得心虚吧。

    郁九寒突然想看看小姨的遗物,她想通过这种方式去纪念一个人。可是遗物没有交到她手里,上辈子是给她了的,但那时候她的情绪很激动,并没有看,而是把它们一股脑地锁了起来,淡忘在记忆的角落。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矛盾,遗物直接被老管家拿走了。

    不过郁九寒现在没功夫纠结这个,她吃蛋糕吃到撑,感觉有些恶心。

    生理上的恶心可比心理上的难熬多了,郁九寒一边发呆一边挖蛋糕吃,没注意就吃多了。奶油再选好的也不可能完全不腻啊,郁九寒觉得喉咙很顶,上牙膛像结了一层油一样不适。

    胃里翻江倒海了许久,她忍不住去厕所吐了。

    混合着胃酸的没有被消化的食物刺激着嗓子,散发着不好的味道,让郁九寒又干呕了好多次。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她还是觉得难受。

    郁九寒哭了,在水池旁一边漱口一边流眼泪。

    真的好难受。

    肠胃好像受到了刺激,这些天郁九寒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有出门,无论吃什么都很容易吐出来。

    她明明吃得不多,也很清淡没有油水,可吃下去后不久便会难受,就算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也不会舒服。

    她生病了,蛋糕伤到了肠胃,郁九寒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去看个医生。但她不想动,她有点害怕自己这样会不会吐习惯,以后无论吃了什么第一个反应就是再吐出来。

    好在她年轻的身体还算健康,没有看病吃药也自己恢复了。郁九寒吃过东西后下意识觉得不舒服想去厕所吐出来,但感受了一下好像又没有那么难受。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哭了。

    哭完后洗了把脸,熟练地煮了两个鸡蛋敷眼睛。郁九寒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去走一走。

    但一个人没意思,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发消息问了向芷。

    【学姐,最近还有时间吗?】

    【当然,想出来玩吗】

    【嗯,就我们两个可以吗。我想找个安静一点的环境。】

    【好啊,什么时候。】

    郁九寒想说现在,但她看了看自己红肿的眼睛,改口说晚上可以吗。

    【好,我开车来接你。】

    到了下午郁九寒的眼睛就没有那么肿了,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以防万一还是擦了点粉遮盖一下。

    但是向芷降下车窗冲她招手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哎呀,”向芷露出关切的目光,“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哭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算亮了,冬天的夜总是来得很早,郁九寒觉得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应该连人的表情都看不清的。

    她不知道向芷是如何判断出来的,但她又想哭了。

    “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可以说给我听。”向芷把手放在郁九寒的手背上。

    有了这样的关怀郁九寒更想哭了。

    学姐和小姨一样都是温柔的人,郁九寒认为自己的喜欢不是什么杀千刀的剧情促成的结果,她就是喜欢温柔的人。情绪稳定,不会随便生气,能包容她的小脾性。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向芷没急着把车开去任何地方,看到郁九寒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凑过去摸了摸郁九寒的脑袋。

    “走吧,我知道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先前向芷出去玩,总喜欢热闹的地方,一群人聚起来喝酒玩游戏。如果选安静的地方,那就两人开个包间吃吃饭。但今天她没有把车往市区里开,随着天色越来越黑,道路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不是城市中常见的车水马龙的灯光,而是微弱的,仅仅能看清道路的昏黄的光线。

    向芷把车开到了比较偏远的地方,在这里有真正的夜晚。

    车停下的时候郁九寒放眼望去没有看到高耸的建筑和霓虹灯光,这是一片湖,湖岸有放置在草丛里的小小路灯。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泠冽潮湿的味道,混杂着泥土味。

    如果是夏天这里一定听得到蛙鸣,但现在湖边很安静。这里不是完全没有人来,但零零散散几个人分布在湖的周边,不会给它的宁静带来任何影响。

    “来。”向芷帮郁九寒围上了围巾,伸出手对她说:“别受寒了。跟着我,小心脚下。”

    围巾是向芷车上的围巾,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也许会和学姐身上的一样。

    向芷还带了一个盒子,挺大个的,看起来装着什么乐器。

    郁九寒跟着她从斜坡上下去,来到离湖边更近的位置。夜晚的湖看起来像是一口黑色的深渊,偶尔能听到鱼到湖面打挺的声音。

    “我小时候住在这附近,所以经常来这边玩。”向芷说,“压力大的时候过来,心情很快能平静下来。”

    郁九寒觉得也是,但不会有些萧瑟了吗。夏天的话也许还好,蛙鸣可以为这样的寂静带来一点生机。可是冬天呢,那么冷,一抬头就是漆黑的干枯的树枝。

    向芷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点,她从匣子里拿出一把吉他。

    “其实也许我更适合当一位歌手,不上电视表演不当明星,就在各个酒吧之间驻台弹唱,换一杯酒钱。”

    她说着,扫了扫弦:“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酒吧,你还记得吗?”

    郁九寒愣了愣,说嗯。在向芷看来的确是这样。

    “那么希望你还能记得这首歌,”向芷冲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听到的歌。”

    第65章 想哭诉的话找我吧

    郁九寒早已忘记那天相会时听到了什么音乐,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而这又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学姐居然会记得吗,她一时间有些发愣。

    向芷无言地冲她笑了笑,然后开始拨动吉他弦。出来几个音调后向芷顿了顿,然后扭了扭旋钮,再拨一拨弦。

    片刻后她苦笑了一下:“太久没用,保养得似乎不太好。”

    “没关系,”郁九寒说,“我听不出那么精细的声音。”

    向芷抚摸着面板,叹了口气:“也是呢。虽然遗憾不能复刻当时的音乐,但时过境迁,不一样的心态带来不一样的音乐,也很适合当下的场景。”

    她弹起一首具有美国乡村音乐风格的曲子,郁九寒听不出不和谐的地方。

    当时她似乎没有心思欣赏音乐,学姐那张脸只是出现就将她的所有注意力吸引。现在再次听到了学姐弹唱的曲子,郁九寒模模糊糊地把两个场景联系在一起,似乎又回到了那家氛围很好的清吧。

    有人沿着湖边散步,郁九寒听到脚步声时稍微有些紧张。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听着音乐神伤,不想看到路人探寻的目光。

    但那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很快又匆匆走入黑暗。

    湖区很大,零星有人漫步其中,她们遵守着这里的规则,从不互相打扰。

    人类的脚步声同夏天的蛙鸣一样,是属于自然的一部分,无需过度关注。

    在这样的氛*围下郁九寒终于能放松下来,她蜷缩起膝盖,仰起头试图寻找天上的星星。可惜的是即使在这样寂静幽暗的湖区也看不到星光,这里离市区还是太近,不足以摆脱那些花样百出的污染。

    郁九寒这个年纪的人,可能是城市中最后一批看得见星星的孩子。她记得小时候天上是有星星的,小姨把她抱在怀里,教她怎样辨认星座和方向,但她一样也没学会。

    再长大一点点的时候,她就看不到星星了。但是低年级的孩子们还是会在描绘夜空时画上星星,郁九寒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出生晚的小屁孩们应该没在天空中见过几颗星才对。

    曲子终了,郁九寒收回了视线。

    “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谢谢学姐,我没事了。”

    “遇到什么事了?”向芷把吉他放回琴箱,转过身来看着郁九寒:“能和我说说吗?”

    “……”郁九寒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倾诉的人,她更喜欢发泄。有什么问题就嚷嚷出来,不爽的事全部滚蛋。郁九寒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谈话的经历,她倒是时常在心底对自己倾诉,可是那些台词对着外人讲出来,实在是太羞耻了。

    “不想说也没关系。”向芷善解人意地说。她的态度相当柔和,让人不会感到一丝一毫被逼着走的感觉。

    但就这样保持沉默也不会令郁九寒满意,她也想诉说,她想说自己现在很难受,肠胃不舒服。可她说不出口,小姨病倒以后无论什么事郁九寒都是自己处理,早就不习惯和人好好说话了。

    向芷没有对她奇怪的态度感到质疑,郁九寒听到了学姐低沉的,直接从胸腔中发出来的笑声。

    “来。”

    向芷把手搭在郁九寒的肩膀上,让她靠近自己,然后搂住她的后背。

    郁九寒感受到了被包裹的感觉,闻到了学姐身上的气息。

    和易书南那种总是夹带着颤抖的,过于用力的拥抱不同,向芷的怀抱是沉稳的,不需要用多大力气,也可以告诉你我就在这里。

    这又让她想起了小姨,从十二还是十三岁那年,她突然羞于拥抱,从此她们的亲昵少了许多。

    郁九寒觉得眼睛酸得发痛,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五官皱在一起,用哽咽地声音说:“我的……我的小姨,抚养我长大的小姨,她去世了。”

    “这真是件令人伤心的事。”向芷轻轻拍着郁九寒的后背。

    她没有说出多么花里胡哨的安慰台词,也没讲什么大道理。向芷说这真是令人伤心,简简单单,却能听出她语气中悲痛的声音。

    郁九寒哭了出来。

    那一晚她哭了很久,很不体面的。放任情绪流淌的哭泣无法像电视剧里出演的那样如此引人怜爱,郁九寒扯着嗓子哭,哭得头昏脑涨。

    等她把情绪发泄出来,用向芷递过来的纸擤鼻涕时,突然感受到了不好意思。

    说是出来玩,其实只有她自己在宣泄情绪,根本没有顾及到学姐。

    向芷没有责备:“哭出来的话,情绪是不是稍微好些了?”

    郁九寒点点头。

    是气氛太好才想哭的,实际上小姨离开了她太多年,已经不必那么伤心了。

    “情绪好些的话,就听些欢快的曲子吧。”

    向芷拿出吉他继续演奏。郁九寒拍拍脸打起精神,她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却也懂得欣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至少会觉得好听。

    欢快的调子调动着心绪,小鹿一样在心头跳来跳去。

    那些节奏简单的曲子弹上一弹,郁九寒很快也记住了调子,能跟着哼上一哼。

    这天晚上她们在湖边坐了许久,除了一开始郁九寒的哭泣外,两人很少有语言上的交流。一人弹奏,一人欣赏,时间在寂静的湖边寂静地流逝,直到温度降了又降,郁九寒忍不住缩起身子的时候,向芷才停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

    向芷开车把她送回家,没有提要去第二场之类的事。对于现在爱熬夜的年轻人来说,这个时候去混夜场其实刚刚好。

    “早点休息吧。”向芷说。

    “嗯。”郁九寒摸了摸学姐帮她围上的围巾,对向芷说洗好了给你送回去,向芷没有拒绝。

    “真是抱歉学姐,”郁九寒不好意思地说,“叫你出来玩,结果我自己发泄起了情绪。”

    “哎呀,感到抱歉的话,下次约我出来要好好奉陪哦。”这次向芷没有推脱,她有些狡黠地朝郁九寒眨了眨眼:“不补偿我可不行呢。”

    郁九寒也笑了。

    “上来坐坐吗,学姐?”

    “也许下次吧。”向芷看了看手机,“哦……我该回家了。”

    于是两人分别。郁九寒的脸上挂着笑容,即使自己一个人走上电梯,她的心情依然不错。

    向芷的声音和气质都很温柔,好像无论怎样都会被包容。

    郁九寒一边划拉着娱乐新闻了解向芷的近况,一边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哼着向芷弹过的曲子,心情舒畅地挑起眉毛。慢悠悠地站在门前,一只手迟钝地翻找钥匙。

    走廊的灯灭了一盏,周围的环境昏暗下来,郁九寒却在这样的昏暗中看到了一抹绿色的反光。

    是易书南送她的那块手表,晶莹的绿色宝石镶嵌在表盘,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戴这块表有一阵子了,已经熟悉了它的重量和感触。今天再次注意到它时,郁九寒像第一次看到这块表时一样震惊。

    很理所当然的,看到表的瞬间就想起了易书南。

    郁九寒的笑容消失了,她盯着这块表看了一会,心想要不要把它卖掉。

    啊,真是的,只要想起她来就会变得不痛快嘛。郁九寒有些不爽地暗骂易书南,那混蛋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她最终没有下定决心卖掉这块表,它实在是很好看,长在了郁九寒的审美上。

    管她呢,郁九寒想,她觉得这块表漂亮就要把它留下来,又和易书南没有关系。那个人哪有那么重要,都滚得远远的了还能影响自己的心情。

    郁九寒给学姐发了消息:【今天非常感谢你,到家和我说一声吧。】

    她歪头看了看刚解下来的围巾,想了想,又说:【我们什么时候再一起出去?我请客。】

    向芷没有立刻回消息,于是郁九寒从床上坐起来,摸着这条手感很好的围巾,思索它的清洁方法。虽然只是围了一下不送洗也可以,但这是出于一种礼貌,郁九寒很少这样为别人着想。

    扔进洗衣机里直接洗吗,洗坏了怎么办,还是找专门的人来处理……

    好麻烦哦,郁九寒很快失去了耐心。但是面对学姐,她又不好意思不这样礼貌。

    到了夜猫子也该睡觉的时间,向芷依然没有回她。看着没有回应的对话框郁九寒有些失望,刚才不回是因为开车,现在学姐应该早到家里了吧,洗漱睡觉前没有看一眼手机吗。

    可能真的太累了,回家就匆匆休息了。

    郁九寒叹了口气。

    小时候小姨总是会加班,她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就发消息问小姨什么时候回来。忙碌着的人,自然不可能什么时候都立马回消息。

    但是小孩子收不到回应就更害怕了,她看到外面天色黑了,担心小姨在外面出了事,而她不知道。

    后来郁九寒也明白了,人忙起来就是没空回消息的,这很正常。意外毕竟是意外,不会发生得那么频繁。

    那一天郁九寒问小姨晚上吃什么,没有收到回应,她以为是忙起来没看消息就没有在意,然后就在几小时后收到了小姨昏迷进了医院的消息。

    啊,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今天居然又想起来了。

    郁九寒在床上翻了个身,按灭了手机的屏幕。

    不必多想什么的,不回消息很正常。就算学姐回家后看了手机,也没必要立马回复消息,万一又聊起来了多耽误睡觉。

    说到底,她们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熟。

    第66章 她突然觉得孤独

    半梦半醒睡觉的时候,郁九寒就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寒潮过境,气温骤降,她在睡梦中裹紧了被子。

    醒来的时候脚很凉,窗外的天空是白纸一样凄凉的颜色。

    她顿时觉得很冷,被窝里除了身下睡过的地方,往哪里触碰都是凉的。郁九寒拿起手机,没有一个人给她发消息,包括学姐。

    一瞬间她又想起来那段被关在别墅,怎么呼喊也没人回应的日子,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刻,向芷才发来了回应。

    【抱歉啊,昨晚没看手机。】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今晚怎么样?】

    昨晚没有看手机的话,那么今天是睡到了这个点才醒吗,那实在有些太久了。郁九寒没法问,她觉得这样的问题无论用多么缓和的口吻说出,都免不了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何况隔着网络,语气和神情都不能传递过去。

    【那就今晚吧,】她说,【什么时候见面?】

    送去干洗的围巾不会那么快送回来,也就是说她们这次还没有见面,就已经有了下一次相会的借口。

    学姐说了时间,承诺到时候来接她,又问多叫几个人可以吗。她一直忙着拍戏,最近终于有空,已经很久没和那些朋友相会了。

    【而且,人多点比较热闹吧?】

    和她温温和和的气质不一样,其实向芷是很享受吵闹刺激的人。一群人聚在一起扯着嗓子开玩笑的声音,五颜六色晃眼睛的灯光,还有被刻意调制高浓度醉人的酒精饮料,向芷非常喜欢这样的氛围。

    既然是以“赔偿”为借口的邀请,当然要紧着学姐的要求满足,郁九寒说当然可以。

    “但我只请你一个人。”

    向芷发来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同时说她要起床洗漱了,这意味着她们的对话也该结束了。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重要的约定总是这样,提前几个小时甚至一天两天内都会吸引你的全部注意力,好像这段日子里除了约定好的行程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在为了出门洗漱穿衣以及路途上的时间之外,一切行动都是恍恍惚惚的徘徊。

    郁九寒就是这种状态,面对学姐她无法完全将这当作是朋友间的聚会,提前一个小时准备一下出门就可以了。她提前陷入了为出行准备的状态,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没什么事要做,衣服有洗干净熨好的,头发刚洗过吹干现在一点也不油,可还有好几个小时。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气十分阴沉。

    找个电影看吧,郁九寒这样想到。

    郁九寒很少看电影,除了追着学姐的脚步拍一部看一部。但那是追星,和看电影无关。

    她和当下许多人一样习惯了快节奏的娱乐,只会看那种标题吸引人的短视频解说。现在让她自己找一部电影来看,真不知道看什么好,她担心找到不喜欢的电影,浪费了这几小时的时间。

    挑挑选选了很久,郁九寒找了一部自己看过解说的,评分又高的动画电影看。窗外风声很大,呜呜地吹在玻璃上,屋内的温度没有下降太多,可听着这声音她还是觉得冷。

    于是她给自己泡了一杯热咖啡,加足了奶和糖,又拿出一条厚实的毛绒绒的毯子把自己裹紧,蜷缩着双腿坐在沙发上。

    当所有准备工作完成,她按下了视频的开始键。

    郁九寒不怎么看电视,可当有了一笔闲钱后,她租房还是要找有着大屏幕电视和高质量音响的房子。

    电影制作公司的logo出现在屏幕上,在那一刻郁九寒突然感受到,电影还是要两个人一起来看。

    她毛绒绒又暖和的毯子,还有香味十足的咖啡,她希望能分享给另外的人。

    小姨去世后她就一个人生活,重生后白凛果在她身边陪伴了许久,现在又是一个人。

    电影的内容究竟是什么,郁九寒没有仔细去看,浪费了当年拿下年度动画奖项的优良制作与剧情,也浪费了她的牛奶与咖啡,郁九寒也没有去品味。

    在这样一个没有太阳的冬天,郁九寒突然感受到了孤独。

    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邀请学姐早点出来玩,如果有时间的话她们中午就可以见面,下午一起看电影,到了晚上再出门玩。

    可她们还不是能分享毯子和咖啡的关系,她们没有熟悉到能够脱了鞋子蜷缩在同一张沙发上为了毯子争抢。也许还会因为一张毯子不够宽敞而相互谦让,算了吧,郁九寒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算了吧。

    她又想到了易书南,她们短暂相处的那点时间里,很少有这样和平的场景。

    也许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勉强还算,可是很快这人就抛下自己一起走了。

    她还想起了白凛果,她以为最无辜无害的人,可白凛果说了那么多让她无法理解的东西,直到现在郁九寒也没想到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她。

    天气更阴沉了一些,距离出发还有好几个小时。

    刚才就有好几个小时,过了好几个小时,为何还有好几个小时。

    郁九寒想要找个同伴的意愿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是因为今天没有太阳吧,人总是会被太阳牵动情绪。

    终于等到了晚上出门的时间,等待的时间刚刚结束,郁九寒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在那几个小时里做了什么了。

    她比昨天穿得更厚了一些,戴上围巾和帽子,一出门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冻了个激灵。

    干燥冰冷的气流顺着鼻腔直通大脑,冷得难受,郁九寒回家拿上了口罩。

    她穿得很暖和,把手插进口袋后终于没有那么冷了。但是从电梯出去后走路离开小区,到方便停车的街口的那段路上,郁九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裤子还是穿得薄了。

    刚出门还没感觉到,等冷空气冻透了她才觉得寒冷。

    幸好坐车出门,不用在外面晾上太久。郁九寒很快看到了向芷的车,学姐降下车窗跟她打招呼,在她上车后递来一杯咖啡。

    “今天真是冷啊,对吧?”

    “好在昨天没有很冷,不然一定要冻感冒了。”郁九寒回答。

    向芷笑了笑,依然那么温柔,她的情绪从不激烈。

    郁九寒捧着热咖啡暖手,身体很快变得暖洋洋起来。向芷把车开了出去,轻轻地哼歌。两人没有再说什么,刚见面寒暄的招呼已经打完了。

    郁九寒看向窗外,她看到有人牵着狗散步,看到有人接孩子回家,还看到十几岁的孩子一边笑一边闹着蹦蹦跳跳。

    没有任何预兆的,郁九寒突然产生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同向芷相约出来的喜悦,不值得她提前几个小时的魂不守舍。

    这太奇怪了,实际上她还是很喜欢向芷的,而且还付出了许多精力和心血。

    郁九寒扭过头去看向芷的脸,还是很漂亮的那张脸。荧幕之下没有化妆的这张脸年轻透亮,眉眼的线条都是她喜欢的风格。

    向芷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笑了笑。

    郁九寒赶紧把脑袋扭回去。

    “如果喜欢看的话,可以一直看。”向芷说,“没关系哦,我不介意。”

    听了这话郁九寒又把头侧过来,盯着向芷的脸看。越看她越觉得很漂亮,单是有这么一张脸,今天晚上出来玩就该是值的,那几个小时的等待也是值的。

    毕竟上辈子为了追星满世界飞,有多少时间是等在通勤的路上。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却一点都不昏暗,满城的灯光对比起白天是另一种明亮。

    路灯橘黄色的光线印在车窗,变成了圆圆的形状。

    向芷将车停在了某块牌匾下来,这里是郁九寒没有来过的地方,不过来没来过也无所谓,无论哪家唱歌喝酒的地方都长得差不许多。

    郁九寒以为推开包间的门必然又是那种吵闹到震破耳朵的声响,但意外的是没有那样的场面,屋子里蓝色绿色紫色的灯光依然把人晃到睁不开眼,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房间中间的那个人。五颜六色的灯晃得谁进屋都能变了样,但沙发上那个正在喝酒的家伙,用一句俗套的话讲,就算烧成灰郁九寒也认得出来。

    “哟,你居然会来。”向芷也很惊讶。

    “嗯。”易书南淡淡应道,“看到了群消息。”

    “你居然还在群里啊,”向芷笑着打趣,“从来没说过话,还以为你把我们都拉黑了。”

    易书南没对这个玩笑做出任何回答。

    除了向芷,剩下几个人显然对易书南的到来一点都不期待,她们不停使眼色给向芷看,意思是这家伙在这还怎么玩得开心。

    向芷笑出了声。

    “有那么夸张吗,易书南又不是城管。”

    易书南不管周遭的人对她如何评价,兀自拿起桌上的饮料。

    “你现在能喝酒吗?”向芷问她。

    “是果汁。”

    “哦。”向芷拖着长腔回答完,很快懒得理她。“别管这人了,我们玩我们的,玩不玩飞行棋?”

    “我就算了。”郁九寒提前说。她现在学聪明了,向芷她们无论玩什么游戏,规则里都是要灌人酒的。“我唱歌,你们有人要点歌吗?”

    有几个人回应了她,郁九寒抱着点歌的平板,坐到了最角落的沙发。

    她看到易书南的瞬间就开始生气,就好像养成了条件反射一样。对方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气上了。

    郁九寒一点都不想生她的气,好像她多在意易书南似的。

    第67章 她的光芒好像没有那么明显了

    易书南也参与了飞行棋的游戏,不过她喝的是饮料。在场各位没有一个反对,不像郁九寒推辞的时候有那么多起哄的声音。

    “切。”郁九寒在一旁翻着白眼。

    死装女碰上最捧场的一群人,现在要得意死了吧。

    郁九寒撇着眼睛跟着mv唱歌,一边半死不活地拉长腔,一边在心里吐槽现在的mv是从哪找的这么一群丑东西来拍,都不如她学姐好看。

    那些人玩游戏喝酒有一阵子了,在酒精的催化下气氛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尴尬。

    聊天的声音甚至会传到郁九寒耳朵里,她们什么都聊,烂俗的车子票子郁九寒不喜欢听,但聊起圈子里的八卦时,正好唱歌也唱累了的郁九寒开始支棱起来耳朵。

    话题很快从谁的情人爱上了谁的母亲这样爆炸性的小道消息转移到在场的各位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胆子大了,甚至有人开始提及易书南。

    正主本人可就在面前听着呢。

    易家最近出了大事,掌管着大局的老祖母突然去世了,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什么事都没有安排好。这位信奉多子多福的老人生了许多孩子,而孩子们也生了许多孩子,仅仅只有三代人的家族成员可一点都不少。

    而且正因为只有三代,血缘关系还没有疏远,谁都能在分遗产的时候争夺一番。

    所以现在局面混乱,特别混乱。

    易书南的父亲不是祖母的孩子中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不是最没用的,也不是最精明的。不是最受宠的,也不是最不受待见的。

    只不过前些年祖母确实有些偏向他这一房,让他得意了许久。但老母亲突然去世,居然连遗嘱都没准备好。

    现在的家族内部为了遗产,可以说正在像沸水一样翻腾着。

    对易书南来说混乱的局面对她来说更有利些,说不定能趁机分得一杯羹。可她现在很安静,仿佛独立出去后那个小小的公司,就已经是能让她满意的全部家产。

    突然,郁九寒听到了向芷的笑声。那笑声相当清脆,没有一丝收敛的意思,她好像从没听到学姐这样笑过。

    她扭头去看那一桌玩着游戏的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所有人的身影看起来都晦暗不明。

    郁九寒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无法第一眼看到易书南。

    曾经的易书南走到哪都是中心,仿佛能把全世界的光芒吸引到她身上似的。可现在连她也隐匿在这份黑暗中,同这些“边缘性的角色”融为一体。

    就像个普通人那样。

    视线转了一圈,先是随着笑声的方向找到了学姐,然后才看到了向芷旁边的易书南。

    她们坐在角落的位置,像在聊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话题让向芷如此高兴,毫不客气地笑到停不下来。

    原来向芷也会笑得这样放肆,这笑声不一定好听,她的姿态也不算多么体面优雅。

    她身旁的易书南半侧着脸,郁九寒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时候她又听到有人说:“易书南也没那么吓人嘛,道听途说的谣言太多了。”

    “来,你也喝点酒吧。”

    一是因为游戏迅速拉近了几人的距离,二是喝了酒神经兴奋,最开始对易书南敬而远之的那些人,居然也来劝她的酒。

    易书南当然还是拒绝,同伴劝了几句就不劝了。

    不是因为她们多么有礼貌,郁九寒见识过这些人死缠烂打的样子。只是因为那多少还是易书南,就算拉近了距离,就算喝了酒神智不清,也还是不敢多么放肆。

    郁九寒一时间觉得很生气,她从电视前的小沙发起来,径直走到那一桌去。利索地开了瓶新酒,倒出一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再度满上摔到易书南面前。

    “出来玩怎么能一杯都不喝。”

    气氛先是安静了一瞬,接着立马沸腾起来,郁九寒的行为引起了这群玩咖一致的好评。

    “哦,她身上有……”

    向芷笑着试图解围,易书南却摇了摇头。

    郁九寒当然知道易书南身上有伤,还是她捅出来的呢。她生气学姐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这两个人关系真是好到让她嫉妒。

    有伤口怎么了,酒精不是消毒用的吗,正好!

    易书南拿起杯子,这可不是个小杯子。她喝得不快,但没有停顿,一口接一口地往下咽。

    这杯酒的度数也是不低的,这样的行为立马得到了周围人的起哄。

    向芷也没再说什么,易书南想喝就随她喝,都是成年人了,也没必要这么关心对方的身体健康。

    她的脖子一点点地后仰,被环境光染上一层冷色的皮肤,现在看起来更加苍白。随着吞咽的动作,有从嘴角溢出的酒液随着脖颈往下流淌进衬衣遮盖住的地方。

    当易书南把喝完的酒杯倒过来展示时,四周的人立马爆发出了叫好声。

    她空下来的酒杯也立马被满上了。

    易书南没有拒绝,平静地应接着。她酒量不小,应酬那么多,喝着喝着就练出来了。

    郁九寒却已经不想和这群一杯一杯很快散发出酒臭味的人呆在一起了,她又回到了播放着mv的屏幕面前,调出歌曲菜单来从第一首挑剔到最后一首。

    过了一阵子,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郁九寒吓了一大跳,几乎要跳起来尖叫。她猛地扭过头去,发现是向芷站在身旁,维持着一副可笑的被惊吓到的表情呆了一会,她慢慢恢复了正常。

    “吓到你了?”

    “没,没有。”郁九寒有些尴尬地坐正了一些。

    “你看那些人,她们都喝醉啦。”向芷冲她露出一个微笑,“我们单独去第二场吧,就我们两个怎么样?”

    “啊?”

    郁九寒眨了眨眼,没有反应过来。

    向芷顺势坐在她旁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力道有些不对。拇指或轻或重的捻压让郁九寒感觉毛毛的,一股又痒又怪的感觉爬满了后背,让她想跳起来离开,也想安静地一动不动承受。

    “我没喝多少酒哦。”向芷冲着她吹气,“你看,没有酒臭味吧?”

    郁九寒闻到了一股好闻的白桃乌龙气泡水的味道,向芷刚嚼过口香糖。

    味道好闻,但和嗅到对方的香水味或者洗发水的味道不太一样,直接在这样近的距离朝她呼来的气息让郁九寒有些脸红。

    刚上车的时候郁九寒觉得有些索然无味,现在被拉近到这样的距离又开始觉得心脏怦怦跳得很快。

    她本来就是摇摆不定容易变卦的人,向芷又是喜欢了许久的学姐,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她们的距离本来就有些近了,这样的亲密不像是朋友,但也不像是恋人,她们还没有那么熟悉。

    成年人的暧昧不需要说得太清楚,郁九寒感觉得到。

    她喜欢向芷,是真的说得出理由的喜欢,而不是多么莫须有的感情。就算中途一度放下了,再拿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舞台上闪耀的明星出现在身旁,她凭什么不能摇摆动心。想想看她因为别人同向芷亲近时产生的嫉妒吧,现在她不必嫉妒别人就能呆在向芷身边了,干嘛要拒绝呢。

    “好。”

    郁九寒答应了。

    包间里暖气开得很足,让人产生燥热的感觉。迷乱的灯光和吵闹的歌声都加剧着这份不安生的情绪,如同在烧着沸水的铁锅下添柴。

    可是走到楼下,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冻个正着时,郁九寒却又从那种躁动不安的状态下脱离出来。

    郁九寒想这个第二场,显然不是单独地喝酒聊天,到时间后就各回各家,不会这样的。

    向芷也喝了酒,肯定不能开车回去。时间一晚不好打车,再以不安全的理由推脱一下,可能就要去酒店对付一晚了。

    两个彼此都对对方有点意思的人一起去酒店开房,就算还没到那个程度,不发生点也没什么。

    郁九寒当然清楚,她甚至能预想接下来的事。所以在向芷邀请她离开时,她的心是跳得很快的。

    她挺期待,但也有些不安。说实话郁九寒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还是不想,但节奏感太强的音乐与心跳声产生了共鸣,让她觉得就这样拒绝也太可惜,所以答应了下来。

    但是现在,郁九寒再次停下了脚步。

    她又想起惨白色的房间里她裹着毯子,捧着一杯无人分享的咖啡蜷缩在沙发上的场景。

    或许身体上的兴奋没法满足她心里的空缺,去酒店开房也不意味着她们就能成为心意相通的恋人,毕竟谁也没有开口承诺什么。

    “怎么了?”向芷见她停了下来,也驻足问道。

    “我……”

    郁九寒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索要一些承诺,或者解释自己当下的心态是相当羞耻的事。

    “嗯?”

    向芷把手插在大衣的兜里,歪着头看她。这幅样子让郁九寒稍微产生了些勇气。

    “其实学姐……”她说,“我现在还没有想恋爱的心情。”

    她用了更委婉的说法,没有直接说一夜情什么的。说完郁九寒有些懊恼,其实不是不想恋爱,是不想这样快这样刻意地恋爱。直接这样说的话更像是拒绝,如果学姐没有什么意思就更尴尬了,搞得她很自恋一样。

    面对向芷,郁九寒总是瞻前顾后地想很多。

    向芷没有让郁九寒尴尬,她低声笑了笑:“这样啊,真是遗憾。”

    郁九寒捻住了衣服下摆,她也不想拒绝学姐,可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

    但向芷随即抬起了头,用一双温柔的眸子看着她说:“现在不想,那以后呢,我可以追求你吗?”

    第68章 是太孤独了才这样做的

    郁九寒没想到会在向芷嘴里听到这句话。

    她诚惶诚恐地担心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就会把一切搞砸,跟在学姐身后追了太久,能单独得到一个目光对粉丝来说都是值得珍藏的事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向芷会提出追求她。

    第一个反应当然是高兴的,遥不可及的偶像出现在了面前,怎么可能不高兴。

    这样单纯的喜悦太过强烈,以至于其它的感受郁九寒已经无心去体会了。

    说起来她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上辈子追着学姐跑,这辈子也想借着重生的优势和向芷打好关系。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中间那一大堆有的没的的破事根本就是计划之外的变故,是没有必要的麻烦。

    “可以吗?”见她久久没有回答,向芷又问了一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啊……嗯。”

    郁九寒不好意思答应得太直白,她依然惶恐于这件事。习惯了把向芷放在第一位,当情况反过来时,郁九寒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真的值得吗,尽管她本来不是那么敏感自卑的人。

    “那么我送你回家吧。”学姐向她伸出了手,“你一定不想回去再听她们吵闹的声音吧?”

    郁九寒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看。

    虽然易书南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包间里,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似的,但她什么也没做。全程都是那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跟着一群估计根本看不上的人一起玩飞行棋,还被灌了好几杯酒。

    她没有找郁九寒说话,甚至没有把目光投过来。

    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郁九寒摸不清她的目的,也搞不懂她的态度。

    “嗯,回去吧。”郁九寒回过头来,正撞上向芷柔和的目光。

    脑袋里扰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先前各种不合理的部分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也许恶毒女配什么的已经过版本了,她和易书南没有关系了,郁九寒也该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向芷也喝了点酒,所以叫了代驾。两个人一起坐在后排,向芷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一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凉,很快就温暖起来。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但无言的情愫在周围蔓延。过了一会,向芷把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

    郁九寒僵了一下,她尽力想要放松,却不知道如何放松。就像很多人不知道怎么控制耳朵周围的肌肉那样,郁九寒也突然忘记了怎么让自己的肩膀沉下去。她想现在自己应该放松下来了吧,片刻后却发现脖子的肌肉已经开始酸痛了。

    但郁九寒觉得这样或许也挺好的,她期待的就是这个不是吗。

    车开到了楼下,她再次邀请学姐上来坐坐。向芷看了一眼时间,答应她说好啊。

    茶和咖啡*,晚上喝这些东西不太好吧。郁九寒打开冰箱看了又看:“喝果汁吗学姐?”

    “好啊。”

    郁九寒倒了一杯苹果汁出来。她不怎么喜欢吃苹果,觉得这种水果只有很无趣的甜味,但做成苹果汁以后就很好喝。

    两杯苹果汁摆在茶几上,郁九寒坐在了学姐旁边。

    那么,说点什么呢。

    在车上的时候两人什么也没说,但向芷只是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就仿佛什么都说了。车里是向芷的空间,她能很好地引导气氛。然而在郁九寒自己的地盘上,显然她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气氛就这样冷淡下来了。

    郁九寒看到扔在沙发上的毯子。“有点乱是吧?”她这样说,想以此为契机打开话题。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古怪,而且话题找得也不是那么好。

    “还好啊。”

    向芷这样回答完后,又还能说什么呢,话题就这样死住了。

    郁九寒总觉得自己和学姐之间这种不尴不尬的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想在阴冷的下午和喜欢的人一起裹紧被子,捧上一杯咖啡,看看电影或者打个游戏什么的。但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和学姐发展到这个程度,面对向芷时的紧张感总是让她忘记寻常人相处到底是怎么一步步熟悉起来的。

    “呵呵。”

    向芷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笑了笑,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把郁九寒的碎发顺到耳后。

    “别这样紧张啊,”她笑的时候把眼睛眯了起来,“在担心什么?”

    周围一下子冒出了粉红泡泡,学姐似乎很擅长把气氛往暧昧的方向引领。

    郁九寒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想现在如果发生点什么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

    她现在也摸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学姐亲近她的话会高兴,所以是想有些亲密接触的。但她刚经历完那么多事,身心都很疲惫,所以更深一层想她是没有那么着急走入新关系的。但如果向芷想怎么样的话,郁九寒又觉得自己不会推脱,所以更更深层次一点想她其实是渴望的吗?

    郁九寒说不清楚。她现在就像那些在网上说想谈恋爱,真被私信了又玩消失拉黑,但其实心底里期望对方能继续主动追求的人一样混乱。

    她觉得自己可能喝得有点醉了。

    “我,我们……”郁九寒的眼睛四处乱瞟,她看到了扔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我们找个电影看吧,时间还早。”

    她匆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屏幕滴一声闪出白光,手腕却突然被向芷抓住了。

    “我不想看电影。”向芷说。

    “那……”

    郁九寒想不到别的建议,学姐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让她连对视都觉得不好意思,脑子怎么还转得起来。

    压在手腕上的力气更重了些,向芷往前靠近,郁九寒却无处后退。她往后仰着身子,接着听到了向芷那好似从胸腔里发出来似的,模糊不清的笑声。

    肩膀被推了一下,她倒在沙发上。

    向芷把膝盖压在她大腿旁边,遮住了一瞬间晃了眼的吊灯灯光。

    “我想……”

    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郁九寒却突然觉得紧张。不是她过度自恋容易胡思乱想,而是当下这个场景不多想点才是矫情。

    过于被动的处境还有向芷这个人都让她感到紧张,除了心砰砰跳的感觉,郁九寒一时间想不到其它的东西。

    学姐的脸很好看,被这样注视着也让她感到心动。

    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不适应。

    向芷的笑意更浓,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开个玩笑。”

    作为玩笑而言可能有点过分,但配上她那一张笑得无辜的脸,就很难让人责怪得起来。

    “我该走了。”向芷看了一眼时间,不知道在和什么人发着消息。

    “噢,嗯,嗯嗯。”郁九寒站起来送她出门,“再见学姐。”

    “再见。”向芷笑着说,“等围巾洗好送过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吧。”

    她知道围巾的作用就是给两人缔造再次见面的机会,不然只是借出去戴一下的没必要大张旗鼓地清理。向芷知道,并且挑明了这点,不仅没有尴尬反而将她们的关系往更暧昧的方向暗示。

    门关上的刹那,砰的一声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电视刚才打开了,自动跳转到某个节目播放着声响,可郁九寒觉得很安静,太安静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认识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呆呆地站在客厅里,郁九寒又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小姨去世前对她说过的话。那冰冷又恶毒的诅咒即便简短,也能让过去所有的温情都蒙上一层阴翳。

    她本来已经忘记了,现在却又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忘记。

    郁九寒有些后悔,她应该多留学姐坐一会的。又或者,在最开始学姐邀请她出去的时候就该爽快答应,无论什么情况都比现在要好,她不想一个人呆着。

    好冷,好安静,好寂寞。

    她不想一个人,现在到床上去的话被窝一定是冰冷的,无论手脚往哪个方向伸展都会冻得打抖,就算蜷缩起来也捂不暖和。

    怎么样都可以,做什么都行,就是不想自己一个人。

    怎么样都行?

    郁九寒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顿住了,她拿起手机,最顶端的对话框都是的广告。和学姐的聊天记录冷冰冰的,她想就算现在给学姐发消息估计也不会收到回复。

    以前她的置顶是白凛果,对方在她心情好的时候拿她的手机换上的,郁九寒搬出来后就把置顶撤了。

    现在郁九寒依然不敢再找这个人讲话。

    她的手指下滑,最终停了下来,点开和易书南的对话框。

    她们已经很久没发过消息了。

    【你在干嘛。】

    郁九寒以为自己会犹豫一阵的,出乎意料的是,她很自然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了这句话然后发了出去。

    很快收到了回复,易书南发了一张包间里的照片:【在玩游戏。】

    【过来找我。】

    这次对面没有立马回复,但也没有让郁九寒等上太久。

    易书南说:【稍等。】

    这不太好,即便是郁九寒也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她好像也并非完全没有愧疚感,但正是这份愧疚感让她忘记了自己一个人呆在能听得到呜咽风声的房子里有多么寂寞,反而是另一种情绪占据了心思。

    她有点高兴,因为不必自己一个人独处,不必胡思乱想地揣测,也不会做会让人哭出来的噩梦。

    不过,这样对学姐来说是不是也不太好?

    毕竟学姐询问过能不能追求她,她也没有干脆拒绝,现在却和跟自己不清不楚的人不清不楚。

    但是嘛,郁九寒很快自洽了,她总不能连朋友也不能交吧,虽然易书南根本不是朋友。

    她只是找个人陪陪她而已,一个让她不必瞻前顾后的人。

    第69章 身边有个人才好

    易书南很快出现在了家门口,郁九寒开门让她进来。

    两人在手机上的聊天很简短,郁九寒甚至没告诉她自己的地址,然而易书南还是能精准地找过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郁九寒产生了一种算了随便吧的心态。

    “冰箱里有果汁。”她说。

    “嗯。”

    郁九寒没说叫她来是做什么的,易书南也没问,倒了两杯苹果汁坐在沙发上。

    郁九寒很随意地蹬了拖鞋躺进抱枕里,她想找个人看电影,那就看电影。电视打开搜索一部最虐心最催泪的,然后捧起杯子等着电影开播。

    邀请学姐上楼坐坐时倒过果汁的杯子,还摆在茶几上没有收拾,现在茶几上一共有四个杯子。

    看到它们的时候郁九寒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她现在很安心。知道有人坐在自己身旁,不用去刻意担心自己的哪个行动会引起对方的喜欢还是厌烦,郁九寒觉得很安心。

    她感觉能够听到易书南呼吸的声音,其实并听不到,只是这样的感觉都能让她更加安心一点。

    易书南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喝水都没有声音。把注意力放在电影上的话都会忘记自己身旁还坐了个人,但她知道身边有人陪着,这就够了。

    郁九寒自己看视频的时候很安静,但凡身边多个人她就想开始吐槽了。

    最催泪最悲情的电影?她才不信。

    所以当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出现的时候,郁九寒下定了结论:“她不是死了就是会离开,这种剧情看到开头就能想得到结尾。”

    不需要有人附和,郁九寒一个人就能喋喋不休地从头说到尾。

    “日本文艺电影嘛,都是这样,没有新意。”

    确实是看到开头就能猜得到结尾的剧情,小女孩如预料中那样离开了,可郁九寒却说不出话来。

    她哭了,为这好像没有一个人会幸福的剧情落泪。

    和预料中不一样的是,即使不用生离死别的悲壮背景音乐,平淡的叙事也能让人落泪。郁九寒忍不住地抽泣,她想命运确实是如此不公。

    哭着哭着,她不再为剧中的人物流泪,而是为自己流泪。

    她想知道小姨在日记中写了什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份礼物,还是不得不供养的累赘。

    在学姐面前哭泣的时候,她说是因为养育她的小姨去世了。

    而现在她忍不住说,她不知道这些年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只知道自己做了许多无法挽回的错事,发了很多幼稚又任性的脾气。正因为她做得不够好,所以才会因为小姨病中混乱的斥骂痛哭。

    如果她是一个乖孩子的话,就不会把那句话当真了。

    可现在她没法摆脱这句话,因为这是事实。

    易书南坐在她身边,什么都没有说。她连一句客套的安慰词都没有,郁九寒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她只是想哭而已,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聒噪的,任何安慰都无法让她从自责中摆脱出来,因为小姨已经去世了。

    等哭够了,就像突然按住了暂停键一样停止了抽泣。

    郁九寒想哭,却也不必一直哭下去,她早就知道并且接受了现实。

    哭累了以后眼睛和鼻子都痒痒的,正是适合睡觉的感觉。

    “你先洗漱,”郁九寒没跟易书南商量就决定了她的去留,“然后去床上躺着给我暖床。”

    她想现在床上一定冷得出奇,不想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半天才能缓过神来。

    睡衣让易书南穿的她的,对郁九寒来说合身的睡裙在易书南身上稍微有点点短,不算太夸张,易书南也没比她高出多少。不过睡裙的下摆只提高了一点点,那两条明晃晃的腿的存在感可不止多了一点。

    郁九寒喜欢女人的身体,她当然觉得很好看。

    很直很长的一双腿,易书南的身体真是相当得好看,可惜大部分时间都包裹在她那一身无趣的、绣着土掉牙的花纹的黑色衬衣里。

    郁九寒摇摇头,走进空出来的卫生间。

    她刚哭了好久,现在眼角红红的,没有肿,可能明天早上起来就会肿吧。

    但是现在还是挺漂亮的,郁九寒欣赏着自己这张脸,还有这双给她带来过许多称赞的眸子。

    她眼睛的颜色很特别,对光的时候不是深棕色而是灰色。小姨的眼睛就是很常见的颜色,视频里见过一面的老祖母也是棕色的眼珠。郁九寒有些好奇自己的眼睛遗传自谁,她没有印象的生母也会长着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吗?

    小姨说过,她和姐姐虽然是姐妹,但长得不是很像。

    “你的妈妈,我的姐姐,她长得特别特别的好看。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也是最有能力的人。”

    说来很夸张,但郁九寒没有见过亲生母亲的照片。只有小姨手里有这样的照片,而她不敢拿出来,小姨怕自己看了照片会难过到无法控制情绪。

    “我长得和妈妈像吗?”小时候郁九寒这样询问过。

    “也不太像。”小姨把她抱起来自己端详,“但你也是我的漂亮小宝贝。”

    她突然非常非常想拿回小姨的遗物,并且开始后悔自己上辈子为何没有好好对待它们。

    一个人的时候情绪就容易落下来,郁九寒赶紧洗漱完后回到了卧室。

    卧室的灯已经关上了,只留了床头的夜灯,散发着小小的、微弱的橘色光芒。

    郁九寒推了推易书南:“到旁边去睡。”

    她租房也不委屈自己,一个人睡一米八的大床,现在两个人躺着也绰绰有余。她掀开被窝躺进去,易书南躺过的地方果然暖烘烘的。

    郁九寒已经困了,她叫易书南过来也没别的目的,只是想找个人陪她。

    身边有了人,就不会胡思乱想。温暖的被窝让郁九寒感到安心,她闭上了眼睛。

    床头的夜灯依然留着,这小小的光芒不会干扰她的睡眠。

    哭过以后很容易困,郁九寒一躺下就不愿意挪窝了。但是闭上眼后,黑暗中的所有声音都得到了放大,她清晰地听到了易书南翻身的声音。

    往这边凑了凑,郁九寒想。

    她们已经离得很近了,郁九寒背对着易书南,也依然能够感受到。

    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此前发生过的,额……不太上得了台面的场景。俗话说再讨厌的人,喘起来也是好听的。

    易书南就喘得很好听,虽然郁九寒根本不知道她在喘个什么劲,被x的人又不是她。

    虽然脑子里浮现了许多不可言述的画面,但郁九寒并不想顺势发生点什么。

    如果易书南再靠近一些,就让她滚。

    她听着易书南的声音,对方维持在一个动作后,好像就没有继续靠近的意思了。郁九寒很好奇她现在是个什么姿势,面对着这边,还是背对着。

    其实郁九寒莫名有种预感,那就是易书南此刻正撑着胳膊侧身,从背后看着她。

    她这样想着,却没有任何回头确认的意思。

    郁九寒觉得易书南应该是想说点什么话的,可等了许久都没有声音,久到郁九寒想这可能也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她听到了易书南的声音:“你可不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沉默了太久没有清过嗓子,易书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郁九寒没有回应。

    她听到易书南叹息了一声,继续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向芷在一起?”

    听到这话郁九寒终于忍不住回头了,易书南果然侧着身子看着她。“你又想和我吵架?”郁九寒说,“我现在只想睡觉,别对我指手画脚。”

    “我以后会听你的话。”

    郁九寒觉得自己的心抽了一下,难受到仿佛心脏病发作的前兆。

    她看不太清易书南的脸,一瞬间觉得躺在自己身旁的其实是另一个人。是谁不重要,反正怎么可能是易书南。

    “我请求你。”

    对方的语气甚至带着郁九寒感受得到的迫切和恳求,让郁九寒模糊地认为易书南好像跪在床上,把自己的态度放得很低很低。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郁九寒不可置信地说你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被追捧着乞求的态度让她觉得兴奋。

    “我也觉得我疯了。”

    易书南的声音断断续续,很别扭地吐字模糊。她说,你揪着我的领子让我不要皱眉的样子,会让我很高兴。

    她说真是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易书南小时候一直听从着父亲的命令,听从着家庭教师的命令,也遵守着教堂里牧师告诉她的上帝的戒令。她以为她讨厌这个的,在她从家里脱离出去后,也确实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但是自己发号施令就需要负起责任,她不由自主地握着手腕,睡衣没有袖子可整理,十字架的手环也被摘下来了。

    只有戴上那个环,那个能让她联想到上帝的手环,想起那么多的戒律,想起如何才能讨神欢心走上天国的路,易书南才能感到放松下来。

    可是天国的路太窄,太远。

    具体到眼前的人才能给予她更多的安全感。

    在郁九寒因为她皱眉的动作嫌弃的时候,她内心居然浮出一股奇妙的满足感。

    “真是,真是对不起。但……”

    “但什么但?”郁九寒坐起来,将床头的台灯按亮。比小夜灯明亮得多的灯光照亮了两人的面孔,郁九寒注意到易书南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恳求都是郁九寒的臆想。

    有些话只能在黑暗中说。

    郁九寒扯着嘴角笑了笑:“但我喜欢的是向芷学姐,要怎么办呢?”

    第70章 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灯光下,易书南的神情变得沉寂起来,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

    但她给予了郁九寒回应,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向芷也不会介意的。”

    郁九寒愣了一愣,然后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说这个?”她反问道,“那你的神又怎么办呢?你不会哪天再恐同心大爆发,说着自己不是同性恋,然后把我们俩打包送到教堂火刑吧?”

    易书南没有因为她的嘲讽生气。

    “我不知道。”她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好吗?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她看起来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郁九寒知道对易书南这种人来说,能把话坦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了。

    郁九寒很兴奋,当然。

    她没有产生多少罪恶感,反而高兴得不得了。也许她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吊着对方的胃口看她为自己神魂颠倒的样子,简直爽到头皮发麻。

    但郁九寒还是躺了回去,顺便把灯关上。

    “我不相信你。”

    每次她觉得易书南可怜兮兮地在自己面前剖析自我的时候,总是很快会被这家伙坑。

    郁九寒虽然享受易书南几乎自虐的剖白,但也不是完全不会付出感情。看上去她好像是在施舍,可郁九寒做不到单纯地享受付出。

    当她因为对方如此卑微的喜欢得意的时候,也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喜欢对方。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骗,让郁九寒对眼前的人没有丝毫信任。

    她不想再被骗了,不想再生气。

    郁九寒觉得很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能有机会重来多么难得。她不想搞那么多复杂的事,甚至也不奢望能靠着未来的眼界发展事业了,她就单纯地当个恋爱脑,享受一下自己的春天不好吗?

    整那么多阴谋诡计做什么呢,何苦给自己添乱。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心动的,可想起了之前自己因为这点心动吃了多少苦头,郁九寒便意外地冷静下来。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大脑有这么冷静。

    “那我该怎么办呢?”易书南问她。

    爱怎么办怎么办吧,郁九寒才不要为了这个骗过她两次的人的人生负责。

    “我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现在就离开呢?”

    易书南继续问,仿佛没有了命令她就只能坐在床上待机一样。

    “睡觉。”郁九寒说,“然后明天一早离开我家。”

    “……”

    “好。”易书南说。

    她又听到了她躺下的声音,郁九寒闭着眼睛,耳朵却支棱着听了好久,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易书南应该真的睡下了。

    “不要走得太早,”郁九寒补充道,“不然我起床的时候会觉得很冷。”

    “好。”

    黑暗中易书南这样回复道。

    第二天郁九寒醒得很早,比易书南还早,难得起床后看到的不是易书南衣装整齐地坐在桌前喝咖啡,而是她毫不设防的睡颜。

    啊,易书南这样的人也会睡着呢,郁九寒竟这样想道。

    和学姐约出去玩的时候,当然也是高兴的。但好像不能像现在这样安静地陪伴,向芷很忙,能休息的时间就这么几天,然后还是要出去跑通告的。她不好意思耽误学姐的时间,也担心如果自己要求学姐陪着看她喜欢的电影,会不会太过分。

    郁九寒感觉向芷就像是只在晚上出现的人,一见面必然是伴随着酒精的味道。

    她的心总是会因此怦怦跳得厉害,那感觉就像她第一次尝试过山车。心跳得很快,也觉得刺激,可失重感袭来的时候也未必是因为快乐而欢呼。

    更多的是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郁九寒喜欢游乐园,如果有人邀请她去玩她当然会高兴,而过山车也是去游乐园必须体验的项目。

    排队检票和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浑身的血液都会因为兴奋在血管里乱涌,唯独坐在车上等待过山车俯冲的那刻,心中更多的是不安,或许还有后悔。

    游乐园大概一年会去个一两次,或者一两年也不一定去一次。但她每天都要从床上醒来,每天多少都会有那么个时刻,希望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郁九寒叹了一口气。

    她这么想,也不意味着易书南就是更好的选择,这个人她摸不透,太不安全。

    或许她也可以在感到寂寞的时候把易书南叫过来,反正这人看起来会乖乖听话。就不能单纯享受这个感觉,不做任何投入,只是享受被喜欢的感觉。

    郁九寒发现自己做不到,她虽然是个脾气性格都很坏的人,却也恋爱脑晚期,做不了感情上的渣女。

    就算是为了报复易书南,她也更情愿在重要的场合偷偷往易书南的杯子里加辣椒素,而不是在感情上纠缠不清。

    “喂,该起床了。”

    郁九寒拍着易书南的脸,想把她叫醒。

    易书南一点赖床的习惯都没有,听到声音的瞬间就睁开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她醒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自己的手腕,那里什么都没有。

    她往前弓着身子,颈椎那一块凸起的骨头格外显眼。

    在去卫生间把牙刷了之前,易书南一句话也不说。郁九寒不清楚这又是哪里来的讲究,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再然后,易书南就离开了。

    一时兴起把人叫过来,沉浸在这种不算太道德的陪伴中的郁九寒终于对她说:“我觉得你不是个好人,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易书南把衬衣的袖子拽出来一点,窝得没有一丝褶皱。

    “再见。”她说。

    门关上了,又只剩郁九寒一个。

    她看着茶几上还没有刷的四个玻璃杯,啧了一声。

    来了,又都走了。像小时候小姨邀请朋友来家里吃火锅,一起备菜和吃饭的时候有多么高兴,送走客人后收拾残局的场面就多么悲伤。

    小姨说:“以前会有姐姐陪在我身边。”

    她沉默了良久又说:“现在我还有你陪着。”

    郁九寒叹了一口气。

    学姐有通告要跑,今天下午就要坐飞机前往别的城市。她又要忙起来了,短时间内应该没空像这几天一样邀请郁九寒晚上一起出来玩。

    有时候向芷会邀请郁九寒一起,让她在后台稍等,那是作为粉丝永远不该去的地方。

    等进组拍戏的时候,郁九寒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别的城市,她们也保持着线上的联系。

    一开始面对向芷那么拘谨,一来是喜欢了许久的明星出现在眼前不紧张不行,二来是两人根本不怎么熟悉。在聊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后,郁九寒已经不会见到向芷就不知道怎么说话好了。

    当社交的距离不再那么严苛,也就不用因为走路时靠得太近而心跳不已。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郁九寒渐渐地忘记了她之前经历的那些破事。被关在别墅里那些天的绝望,也随着记忆的淡化一并淡去。她不常想起白凛果或者易书南,也不常因为小姨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在一个下着雨的午后从睡梦中醒来时,她没有感受到那种被世界抛弃的孤独感,而是想时间还早,再睡一会也没有关系。

    雨水有节奏地敲打台面,夏日的午后是炎热的,下着雨也一样。但空调开得很足,她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好像要陷进去了一样。

    再睡一会吧,郁九寒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

    不过啊,最近有个很严峻的问题,郁九寒没有钱了。

    上辈子小姨去世后,祖母就承担了她的生活费。这辈子看来没有希望在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从她那拿钱了。

    当时在别墅里,老管家为了稳住郁九寒,确实给她打了一大笔钱。但都过去那么久了,郁九寒花钱大手大脚从不长远打算,现在也差不多坐吃山空了。

    其实从几个星期以前,她就在变卖自己一时兴起买下的,其实并用不到的玩意。

    这些日子跟着学姐到处跑来跑去,虽然向芷会承担她的一部分费用,但郁九寒也不好意思什么钱都让学姐出啊。

    逢年过节过生日,那还得送礼不是?

    这么一说,学姐的生日也快要到了。

    没有钱啊,郁九寒想。难道要去打工吗,不,她再也不要打工了。上辈子小姨病倒后郁九寒也试着去打工,然后上工第一天就差点跟顾客打起来。

    那些来买东西的蠢货,花上十几块钱就当自己很了不起吗,对她指手画脚的。

    那十几块钱可是要进老板的口袋,郁九寒接待的这几分钟也就值一块钱,拿着一块钱卑躬屈膝?凭什么?

    还不如按耐下性子去哄那些有钱蠢货玩。

    但是现在,郁九寒已经连有钱的蠢货也不想讨好了。她什么身份,怎么能去巴结别人。

    可钱要从哪里来呢?

    烦恼把睡意都驱散了,郁九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

    突然,她停下了动作,看向手腕处的这块表。这块手表价值不菲,二手的也能保值,如果变卖出去的话,能了结她许多心事。

    说句不好听的,足够郁九寒熬到老祖母去世继承给她遗产的时候了,她算了算日子,已经不足几个月了。

    想必现在老祖母应该已经病倒,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

    郁九寒叹了口气,不是为没有任何感情的祖母,而是为眼前这块表。她戴了许久,早已习惯它的重量。

    “睡醒了?”在郁九寒没法下定决心的时候,学姐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向芷总是不爱敲门,她走到郁九寒床前,直接坐在了她的身边。

    “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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