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影在这天地间显得何其渺小，却又突兀得如此引人注目，令站立于地面之上的唯一观看者，无法轻易的挪开自己的视线。
布鲁斯听到了风的声音，那夜晚自由的寒风为他带来了太阳的宠儿，似乎连周围的冰冷也被眼前人的温暖驱散。
“布鲁斯，怎么站在外面？”
克拉克担忧的看着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睡袍，便站在阳台一直等待的布鲁斯。
令人燥热的夏天已经过去了，晚秋的夜风似乎已经与冬季商量好了交接工作，每一次吹拂都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
克拉克知道布鲁斯的身手很好，身上结实的肌肉也不是摆设，虽然其他人经常猜测蝙蝠侠是怪物吸血鬼，但知情人士克拉克非常清楚，布鲁斯只是个没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类。
而是人类就肯定会遵循自然界的运行规律，吹冷风着凉了就容易感冒，那些没脑子的病毒可不会和人讲道理。
布鲁斯靠在栏杆上，沉默的看着停滞在空中的克拉克，他在那双比蓝天更澄澈的眼中，清楚的看到了对方不加掩饰的关怀。
如此的直白，如此的坦诚，几乎要让他在这温暖的阳光中溺死了。
于是他笑着，对着夜晚的太阳轻轻的开口道：“我在等你。”
布鲁斯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出口便要随着风飘散了。
但克拉克没有错过布鲁斯的话，他听清楚了，今晚刚觉醒的超级听力，让他幸运的没有错过这近乎于呢喃的低语。
所以克拉克也笑着回复道：“我的荣幸。”
克拉克不再维持飞行，轻盈的落在阳台空地上，而布鲁斯的视线也随着他的降落放平，不必再因此仰头。
月光轻柔的洒在克拉克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发光，仿若夜间的精灵。
为何就连月亮也要偏爱这个灿烂的英雄？它甚至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要将他变成夜间最瞩目的太阳。
但布鲁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克拉克正看着他勾起的嘴角愣神。
布鲁斯确实有着一张大众公认的英俊面容，哪怕是最挑剔犀利的评论家，也无法对着他那张脸说丑陋。
不过他的脸是典型的欧美人样貌，五官立体、脸型锋利，是极具攻击力的美。
曾有大胆的哥谭演员公开评价，布鲁斯韦恩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虽然看上去无害，但他的美其实是带着侵略性的。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能轻易的掌控这个无脑的花花公子，他们都自认意识坚定，心里只有权利和金钱。
他们接近他、挑逗他——以自己最完美的姿态，试图占有他、控制他。
但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诱惑者自己被韦恩的魅力迷的五迷三窍，恍惚间察觉，原来他/她竟也还有颗追求爱的真心。
但那个看起来无脑草包，仿佛随时会为了美人倾尽家产的韦恩，却能无情的迅速抽离出来，又眉目含情的将其他人搂进怀里。
多情又绝情，他确实是标准的哥谭有钱人。
没有人能永远驯养一朵带着尖刺的野玫瑰，他只会在镶嵌满珠宝的至高王座上独自盛开，是所有人都得抬头仰望的哥谭无冕之王。
美丽而冷血，似乎唾手可得，但却永远无法靠近。
许多人甚至遗憾的想着，如果韦恩企业没有那么庞大、那么难以对抗该有多好。
美固然是惹人垂涎，但当权势变为了他手中的利剑，这美就变成了装点宝剑的珠宝，宝石固然熠熠生辉，但剑锋闪着的寒光更加惹眼。
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无法掌控布鲁斯韦恩，他们只能被他掌控。
但众人皆乐于此。
掌控与被掌控，都是人生而有之的欲望，而欲望是不分高低贵贱的，既然无法掌控他，那就被他玩弄。
不论是哪种欲望，在它们被满足的那刻，带来的欢愉都是相同的。
在耸立的高楼上、在华丽的宴会厅、在荼靡的交响乐中，最富有权势的那批人率先脱下属于人的外衣，尽情的回归最原始的野性——放纵欲望，拥抱欢愉！
形形色色的放纵欲望坏绕着高台之上的玫瑰国王，让他的鲜红都染上了一层欲色的灰雾。
而今夜没有宴会辉煌暧昧的暖光，狡黠的月亮格外温柔的为他擦掉灰雾，还给了玫瑰最初的颜色。
清冷的月光似乎经常象征着纯洁与美好，她温柔的拥抱着两个孤独的灵魂，亲吻他们的额头，赐予他们迟来多年的祝福。
“我们进去说吧。”克拉克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拉奥啊。
克拉克不敢细想。
刚刚竟然有一瞬间，他想要俯身去亲吻面前之人。
夜晚实在是容易让人思绪发散，月光也太过亲密暧昧了，克拉克竟开始埋怨起这让他胡思乱想的月光了。
而被迁怒的月亮不满的轻哼一声，便气呼呼的躲进云层里不再看他们。
克拉克伸出手拉着布鲁斯的手腕将他带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阳台的门。
夜风不再呼啸，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房间里似乎有点太热了，克拉克许久才像是回神，放开了牵着布鲁斯的手。
但看着沉默的布鲁斯，克拉克又陷入了语言混乱，先前建设好的措辞胡乱的在脑子里排列组合，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谈谈，克拉克。”布鲁斯看出了他的紧张，他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也打破了两人间一直伫立着的无形屏障。
“我想帮你，无论你隐瞒的那个事情有多难解决。”
克拉克的表情明显动摇，他又想起了先前瞬间的跃动，那是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升起的欲望。
亲吻的欲望。
无关乎其他，他就只是突然很想亲吻面前的男人，想亲吻他深沉的眼睛、亲吻他疲惫的脸颊。
他希望世界能够爱你，他愿你所得皆所愿，所遇皆所求，愿你往后的生活可以不再经历苦难。
克拉克恍惚的抬起头，他看着布鲁斯一字一句的问道：“哪怕我不是我？”
布鲁斯瞪大眼睛，他为这句话中蕴含的信息震撼了，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一步：“你……在说什么？”
克拉克低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但很快他便不再逃避，而是认真的注视着布鲁斯的眼睛。
“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克拉克肯特，我不是超人。”
他这样说着，如此残忍的撕开了一直维持着的虚假谎言。
一瞬间，周围寂静了，似乎就连世界都要为这真相沉默。
奇迹从不曾降临，那深埋于大地的英雄确实已魂归故土，和他的家乡一起，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如果超人未曾战胜死亡，那我面前的又是谁？
布鲁斯感到头晕目眩，天地似乎都随着克拉克的一句话倒转过来，荒谬的像是挑战风车的唐吉诃德。
他以为的可以弥补，他以为的来得及，难道……难道就只是铸造罪孽者一厢情愿的幻想吗？
“布鲁斯，我……”
克拉克又伸手拉住了布鲁斯，他懊恼的反思自己的行动是不是太过鲁莽。
但他不后悔说出真相，他不想做任何人的影子，哪怕是另一个自己，他不想布鲁斯每次看向自己的眼中，都只有深藏的愧疚与歉意。
他不想利用布鲁斯对超人的愧疚，也不想成为一座移动的哀悼碑，他想以一个全新的形象与他们相处。
“但你是从坟墓中苏醒的。”布鲁斯抬头注视着克拉克，他的声音嘶哑，明明没用变声器，却比任何时候更像蝙蝠侠。
“也许是灵魂穿越到这具身体？实际上，我没有任何属于超人的记忆。”
万事确实是开头难，当克拉克终于将这个压在心里的真相坦白，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在这一刻，他才真的获得了新生。
布鲁斯死死的凝视着那双眼睛，他其实并不了解原本的克拉克应该是什么样，除了那个针锋相对的宴会采访，他只在冰冷的情报上接触分析过他。
但向来不会出错的直觉告诉布鲁斯，克拉克就该是面前之人这样的。
但现在对方却说，他并非超人。
我还是，害死了超人，这一点从未变过。
若是时间能够逆行……布鲁斯几乎要为这假设留下血泪。
若是时间能够逆行，我绝不会再怀疑你丝毫，我会坚定的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起对抗这世界的恶意。
但凡事没有如果，一切过往之所以是过往，正是因为它已经发生了。
理智和感性总学不会和平共处，布鲁斯未被克拉克牵起的手指，像抽筋似的在衣袍下不断的抽搐。
但很快，布鲁斯的那只手也被克拉克握住了，那作弊般的超能力，让没有盔甲遮掩的蝙蝠在神明面前赤/裸。
温暖的手掌将他笼盖住，低垂着的蓝眼睛真诚的看着他，仿佛他就是对方的全世界。
他听见那副身躯下的灵魂对他说道：“给我个机会，布鲁斯。”
“我会向你坦诚我所知道的一切。”
“你没有错，布鲁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