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丝推开了尘封的大门，被悬浮在空中的灰尘熏得连打三个喷嚏。
她快步走向最深处，先给自己来了全套伪装，靠面纱遮挡部分灰尘，接着才开始施展清洁咒。
待散落的灰尘清理干净，她拿起擦布，亲手擦拭架子上的水晶瓶。
虽然咒语清洁得更快更彻底，她还是习惯用手去清理药剂瓶，隔着水晶感受魔药自带的温度。
挂在门上的风铃在此时响起。
“今天不营业。”伊迪丝头也不抬，“边上就是魔药一条街，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那里看看。”
学院里还是不太方便，她今天打算用店里的器材整合研究一下最近的发现，顺便进货一下基础药材，为后续压低魔药学习价格做准备。
在已经有“前科”的基础上，想好对策前，她暂时不想把药剂卖给不知底细的人。
没想到对方没有离开，脚步声反而越来越近。伊迪丝皱眉：“我说了，今日不营业——”
“我出两倍价格。”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伊迪丝错愕抬头，谢利的身影透过面纱的缝隙传进她的眼，让她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怎么摸到这里来了！
“不用你介绍，也不用你费心招待。”男人低垂着头，抚摸着水晶瓶上的纹路，“我直接给钱，拿走东西，不会浪费时间。”
发丝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眉眼，语气又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让人分辨不出具体情绪。伊迪丝一时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知道了多少——说不定只是路过，因好奇进来看看。
“随意，给你五分钟挑选。”伊迪丝语气没有起伏，重新低下头，不甚在意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你左手边的商品价格普遍在1000金币以上，两倍价格……建议你想好再选。”
她的态度自然，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被金钱打动”的店主。谢利不语，只是一瓶一瓶地翻看，眼神在密密麻麻的效果牌上停留。
伊迪丝自然地走回柜台，坐回座位上写写画画，没想到谢利也紧跟而来，手随意地搭在柜台上，眼神跟随着伊迪丝的笔尖。
她在写账本。
不是他想的配方，也不是魔药方面的书籍，而是最不显身份的账本。
谢利垂下眼，把挑好的水晶瓶放在柜台上；“结账。”
伊迪丝放下账本，刚想看看标签好报价，确凿不经意间扫了眼对方的手，微微蹙眉。
谢利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细碎的小伤口？
除去线状的伤口，他露出半截的手腕手心还有少许被腐蚀和烫伤的瘢痕，在冷白的手上显得格外扎眼。
奇怪了，他是教授，哪怕还没找学生当助手，学院也是有配备基础助手的。虽然不能在研究上提供帮助，处理药材还是能做到的。
一般只有学徒才会因频繁接触腐蚀物质导致皮肤脱落。
“……1500，翻倍就是3000金币。”伊迪丝最后还是没多说一句话，低头在账本上记了一笔，"给支票还是——"
“支票。”
伊迪丝点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纸条，挥挥手将人赶走。
“这店里的东西都是你炼的吗？”男人好像没看到她的拒绝，突然抬起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伊迪丝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堆在自己脚下的坩埚上。她迅速收回视线，岔开话题：“本店不接受打听药剂师来历。”
谢利沉默：“抱歉。”
他小心地捧起瓶子，转身离开店铺。风从狭窄的门中吹过，吹得他黑袍下摆微微摆动。
伊迪丝沉默着把人送走，看对方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起身上前，将店铺门锁上。
回头的一刹那，她无意间瞥过远方的黑点，瞳孔猛地收缩。
一个看不清具体的黑影正紧紧跟随着谢利的身影，他似乎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脑袋状的雾气缓缓回头。
伊迪丝赶在“他”彻底看过来前退回到了店铺深处。
“呼……”
伊迪丝闭眼，强迫自己深呼吸平静下来。
虽然猜到了谢利身边可能有监视，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谢利拿着魔药走回了学院。
教师区域的老师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一路上就碰见了一个，还是往外走打算参加舞会的。
他在学院适应了差不多半年，除了勉强和伯特伦和几个共事的魔药学教授有过交流，其余社交一点不沾。
学院里绝大多数教师都毕业于本校，对他这种“平民”加“非正统教育出身”的人还是带着几分排斥，没人主动结交，他也习惯了沉默。
“谢利？你回来了？”
没想到路过的人会叫住他。
谢利转头，不动声色地把魔药瓶往口袋里藏了藏：“怎么了？”
那人没想到对方态度会这么冷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的投资人在你实验室门口等你……你也真是，作为艾迪公爵的投资对象居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怎么，怕我们抢？”
他说艾迪公爵今年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原来是早就找好对象了！
“知道了，谢谢。”
谢利平淡地点了点头，在对方还想继续结交的声音里转身离开，不带一点留念。
“真是的，装什么啊。”那人的笑脸在一瞬间垮掉，嘟嘟囔囔地回过头。
谢利走到实验室面前，看着门边穿着华丽的男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艾迪公爵。”
“怎么休息时间也在工作？也不知道放松一下。”被称作艾迪公爵的男人看起来大概六十岁，满脸皱纹，慈眉善目，“啊，去了新开的魔药店？我听说了，好像从那里流传出来一瓶……爱情魔药？”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
谢利冷冷道。
艾迪公爵笑眯眯的，也不生气。“你之前让我帮忙检测的魔药成分结果出来了。”他终于切进了正题，抬抬手，让一旁的佣人递来一沓纸，“东西太重要，我选择亲自送来。”
“真是令人惊叹的魔力浓缩液……补充魔力效果应该很好，期待你尽快完善配方，让它出现在我的商品清单上。
“您的魔力锁产业遍布整个王国，不差这一点利润。”谢利匆匆扫完单子上的内容，抬头送客，“请回吧，我要继续研究了。”
艾迪公爵笑着离开了走廊。
谢利开门走回实验室，反锁的同时套了无数个检测咒和防护咒。接着，他用魔法将自己的气息彻底掩盖，这才打开密室的门，在伊迪丝的冰棺边开始今日的秘密研究。
伊迪丝身上漫出来的魔力果然有古怪。
他看着艾迪公爵交给他的报告，摇摇头，将东西放下。
那个老师居然会觉得羡慕……如果不是唤醒伊迪丝的计划太紧急，他是万万不会和霍普·艾迪这种看不出心思的人合作的。
……
“如果你打算保持这样的速度，我能给出的就业建议只有去集市上杀猪。”
伊迪丝斜靠在树荫下，看累得瘫坐在地的林奇喘粗气，不带感情地看了一眼表，“才练了三小时就不行了？”
坐在不远处的赫达下意识地抖了两下。
伊迪丝回王都后一直表现得太正常，让她都快忘了那半年拉着她一起魔鬼特训的恶魔长什么样。
她第一次对这个口头婚约的前未婚夫感到同情，在心里默哀了两秒，立马上前给伊迪丝扇风倒水。
贝尔站在一旁挑眉：“你们到底谁是伴读？”
伊迪丝看了她一眼。
分开还勉强不会联想，但贝尔和林奇站在一起时，身上那股相像劲就很难掩藏了。但两人愣是一句交流没有，一人占一块练习区域，苦练自己的剑术。
赫达最终还是没有报名，她坐在树荫下看了一下午书，有些无聊：“说起来，今天好像是初赛正式开始的第一天吧？”
“你们都不去抢积分吗？”
“抢什么抢，有老师看着的擂台一共就十五个，初赛报名的可有快两千人。”伊迪丝打了个哈切，“第一二天大家都急，排队都要排很久，还不如先自己练练。”
“连赢积分更高，不如最后留几天一口气完成。”
“委托呢？”
“委托耗费的时间太长，还没挑战积分高，暂时不考虑。”
只有300人能进晋升赛，二轮再筛掉200，剩100进决赛，说明大部分人也就来凑个热闹。
伊迪丝按往年情况稍一计算，100积分就能稳进前三百，那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连赢十场——一天时间足够。她理论熟练，就是一对一施咒的速度容易跟不上脑子，还得练练手脑协同。
这一练就是整整三十天。
……
“没事，才一年级，不着急。”伊迪丝在基思院长的实验室帮完忙，刚打算收拾东西离开，就听见对方欲言又止的安慰，“正好，对你来说，维持好季考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还有半个月季考，好好准备。”
伊迪丝身体一顿：“还有半个月考试？”
“那……今天是几号？”
基思院长被她的话惊到，默默看向她：“八月三十一。”
离九月一号初赛截至还剩一天。
伊迪丝暗骂一句不好，这才意识到院长刚刚一番话估计是看到她挂零的积分表后发出的感慨。她飞快地道了谢，东西都来不及送回宿舍，往实验室一丢就冲到了比赛场地。
贝尔刚结束一场比赛，擦着汗从擂台走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伊迪丝：“怎么了？”
伊迪丝：“我一场没打。”
她把初赛时间和季考时间记混了，以为还有半个月。
贝尔倒吸一口凉气：“你一场没打？那你每天休息时间找不到人都去了哪？”
她还以为伊迪丝早攒够分数了，不然为什么每天回宿舍都找不到人。
“内部图书馆，院长实验室，郁金香市场，偶尔在练习场……”伊迪丝一算才发现自己最近忙得吓人，“见鬼，我说怎么最近脑子不太清醒。”
贝尔：“祝你成功。”
伊迪丝匆匆和她道别，瞅准一个空的擂台就站了上去。还好还好，最后一天，在300名边缘的学生都会来再打几场碰碰运气，她不至于找不到对手。
擂台对面的男生刚打完上一场，实在是疲惫得不行。他默默算了算自己的积分；“98……能不能晋级只能看运气了。”
他刚打算下台，余光瞥见伊迪丝走上台阶，脚步一顿。
看着很面生的女生啊……再打一场，凑个整吧。
他停下脚步，和边上的记录老师表示自己想再比一场。已经看中伊迪丝做对手的台下人立马不满地叫起来：“别占着位置，你已经打了三场了！”
“呸，刚刚那场让你上你又不上，这会儿看到好欺负的就急了？”男生翻了个白眼，“我就打一场，下一场归你！”
那边还在争吵，这边的老师记录好比赛双方的姓名，看着伊迪丝的0分记录挑了挑眉。
“比赛双方请就位。”
男生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走到规定的位置上，抬头看向面前的金发女生。对方从腰侧的口袋里抽出魔杖，干脆利落地擦拭握手，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
“……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名字？”
“伊迪丝·格里芬。”
男生的脸色兀的变了，下一秒又快又急地举起了手，“我弃——”
“双方已就位，三秒后比赛开始！”
老师无情地举起了手，“三，二，一——”
哨声吹响，老师的手放下，伊迪丝没有任何犹豫，手一挥，一道她最擅长的风力咒语直冲男生的面门而去。
男生的喊叫被呼啸的风声尽数吞噬。他极力举起魔杖，但显然，手指的抓握力在狂风面前不值一提。
他手一松，魔杖立马翻滚着飞了出去，失去武器后，整个人也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掀出了擂台区域，飞过隔壁的擂台，从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头顶穿过，愣是把这对老师都分不开的对手吓得各退两步，最后一点不差地挂在了边上的树上。
众人：“……”
他们默默转头看向一旁的伊迪丝，“罪魁祸首”此时正平静地低头摘掉斗篷上的落叶，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稀疏平常。
“疼疼疼疼疼！”
男生的嚎叫声终于在风散尽后被释放出来，记录老师长舒一口气：能喊就是能活。
他指挥志愿者把对方弄下来，自己转身给伊迪丝记上第一笔积分。
“……那个，我可以弃权吗？”
刚刚还争着要和伊迪丝打的男生彻底怂了，中不中断连胜无所谓，主要是小命不能送啊！
老师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双方选手已记录在案，请就位。”
第42章 积分 顺手的事
男生颤颤巍巍地站到了台上。
他早在听到伊迪丝报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间就想逃了，无奈上台认输可以，直接弃权却要扣不少积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伊迪丝对面。
周围的围观群众默契地退开。
虽然他们很想看热闹，但被波及到就不好了。
记录老师这才后知后觉地开了防护罩，伊迪丝也在这时冲对方行了个礼，脚上不动，直起身的同时举起了魔杖。
“三，二，一——”
“我认输！”
这个男生明显有准备得多。他直接放弃了攻击，在老师开口的一瞬间抬手就是一个防护罩，把嘴牢牢套在里面：“我认输！”
虽然他的身体依旧被狂风轰到了擂台外的防护罩上，发出沉重的敲击声，但嘴里的声音一点没被盖住。清晰而绝望的语句清晰地从擂台上传进周围人的耳中，喜剧效果很足，大家全都轰一声笑了出来。
连记录老师都憋不住笑：“伊迪丝胜，请停止攻击。”
伊迪丝收回魔杖，男生在风停后终于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外爬去，虽狼狈至此仍不忘给对手打气。
“学妹！太厉害了！我看好你，打死那帮嘲笑的！”
放肆狂笑的围观众人一瞬间收住了嘴。
我们笑的是你，不是伊迪丝啊！
“还有要挑战的吗？”记录老师翻倍记上了伊迪丝此次的积分，“或者有找好对手打算借用场地的？”
“我来！”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人群中响起。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目送这位勇士登上台阶。
伊迪丝扫了一眼，发现来人是隔壁擂台那个和对手纠缠了半个小时的女生——直到第一个对战的男生被自己轰飞到树上，她才抓住对手惊讶的一瞬间机会击败对方，不然说不定现在还在挣扎。
她明显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看向伊迪丝的眼神里写满了“来战”二字：“罗丝·瓦伦。”
记录老师火速把她的名字记上。
两人分开站立，哨响过后，罗丝率先释放了火焰。
下意识用相同招数的伊迪丝硬生生切断了魔力输送，但已成型的风还是助燃了火苗，烈火瞬间燃烧起来，像荆棘一样攀上了她的袍子。
一切都按计划行进。
罗丝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接下来，只要伊迪丝用水球浇灭身上的火焰，她就可以顺势释放木系咒语，让宽硬的藤蔓循着水缠上伊迪丝的身体。
然后，捆住脖子，直接窒息。
来了！
伊迪丝果真释放了水球，罗丝一秒都不敢耽误，清脆的藤蔓从杖间穿出，带着风声冲向对面。
伊迪丝却再一次切断了魔力输送。
不好！
罗丝瞳孔猛地收缩。水和风不一样，后者产生后会一直向前，前者一旦失去魔力支撑，将会迅速滴落在地。
伊迪丝就这么任由烈火灼烧，衣袍一点水都没沾上。
但这是值得的——罗丝的藤蔓被她骗出来了。
绿色的枝干冲着擂台地面的那滩水直直钻了进去，被交错的木板卡得严丝合缝。罗丝用力往外抽出，纹丝不动，但切断魔力输送这种行为又太难操作——她眼睁睁看着伊迪丝脱下了斗篷。
这块被火焰烧得已经挂不住的布料在空中划过，最后落在被地板困住的藤蔓上，直接点燃。伊迪丝这才空出手用水球盖灭了身上的火焰，接着举起魔杖，再次释放了她最擅长的风力咒语。
比赛开始的火焰终于还是烧了起来。
烈火沿着藤蔓一路往上烧，眼看着就要攀上胳膊，罗丝抽不出手，没法应对，只能咬牙大喊：“我认输！”
伊迪丝迅速切断了风，补上一发水球，将罗丝整个人淋得湿淋淋的。
“……伊迪丝，连胜三场。”记录老师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罗丝连胜终止，积分加成终止。”
周围人也终于在此时找回声音，发出一阵高于一阵的惊叹。
“不是，罗丝的连胜居然在这里终止了？”
“不管怎么样，一年级就这么能打，两年后还了得？”
“还好我快毕业了……”
“看得我好疼，居然就这么直接地让火烧在身上吗?像我这种不够狠的果然晋级不了呜呜呜。”
记录老师也连连点头：“不错，但为什么最后一天才来比赛？”
“哪怕觉得自己实力足够，也该给意外留下余地。”
不，老师，其实不是因为自负，只是我单纯忘了……
但这话说出来可容易掉老师好感。伊迪丝笑了笑，没解释，转身拉起坐在地上的罗丝。
对方眼里的狂热闪得更烈，伸出手牢牢抓住她的胳膊，有些生疼。
“决赛见。”罗丝没由头地来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在此之前被淘汰掉。”
……
虽然连胜了三场，但伊迪丝毕竟是一年级生，大部分三四年级还是以俯视的态度看她的。
在这种“蔑视”下，伊迪丝没愁找对手的事，顺风顺水地比了又5场，成功把连胜场次刷到了8。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大部分人都跑去吃饭或是休息，留在场地的几乎全是离晋级临门一脚的学生。到了最后阶段，能少输一场是一场，他们全都小心翼翼地挑选对手，尽力避开那些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比如伊迪丝。
伊迪丝还差至少两场比赛，却愣是找不到可以打的对手。
“我跟你打一场吧。”贝尔有些看不过去，“正好我积分刷够了，输了也没关系——赢了就是你实力不行”
“哎哎哎，不允许朋友间相互比拼刷分数哈！”记录老师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正常切磋，不放水也不行吗！”伊迪丝大声询问。
“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伊迪丝叹了口气，耸耸肩，“算了，反正还有一晚上，两场而已，总能凑到的。”
“正好我也累了，坐着休息会儿。”
站了一个下午，过量使用魔力，期间不乏打量精准释放和中途切断的精细化操作，纵使是魔力储备极其充足的她，此时也有些吃不消。
她坐到擂台边，后知后觉感知到了疲惫。酸痛感顺着肌肉的每一条肌理传递到大脑，饥饿也在坐下的同一时间如潮水般涌来。
“好晕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透支了魔力。她才拥有魔力不到一年，确实对如何把控释放量没有概念，“等等，我有点难受……”
“透支了吧。”记录老师走过来，递给伊迪丝一块纸包的方糖，“我真是纳闷了……一般人一天最多比五场，这还是在从早到晚，每场之间都充分休息的情况下。”
“你居然能连续不断地比八场。”
伊迪丝有气无力：“谢谢夸奖。”
糖块在嘴里逐渐划开，甜丝丝的滋味抚慰了发苦的口腔。伊迪丝在擂台边闭眼缓了五分钟，还是觉得不太行，“我得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再回来。”
“去吧去吧，再不休息我都怕你死了。”
伊迪丝摇摇晃晃地站起，贝尔在一旁小心搀扶，准备往宿舍的方向走。
两人一转头，却正好对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们站在场地的中心喷泉边，躲在石柱后，不像是在休息，反而探头探脑地不知道看什么。
伊迪丝心里涌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两人似乎是确认了伊迪丝的虚弱状态，终于推搡着站起身，昂首挺胸，迈步走到她面前。
“我要挑战你。”站在前面的那个人抬着下巴，目光躲闪但语气意外地坚定，“你很强，但我更强。”
伊迪丝：“？”
你的自信是来源于我的虚弱吗？
“我也要挑战你！”
另一个躲在后面的男生虚张声势道。
两人的大嗓门引来了周边人的注意。现在人少了，声音大显得尤为突出。
站在前面的男生似乎很满意这种注视，他抬了抬下巴：“当然，如果你要用类似‘今天状态不好’之类的话拒绝也不是不行——”
“打吧。”
伊迪丝用空着的手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正好我还差两场，速战速决。”
两个男生：”……”
不是，真的假的！
“不知道你们是参与了什么打赌活动，或者单纯想靠这个挣名声。”她放开了搭在贝尔身上的手，拿起自己的魔杖，动作间充满了怨气，“无所谓，顺手的事。”
“哦哦哦，加油啊！”不远处看戏的人群欢呼起来，大家都累得不行，正需要这样一场表演助助兴。
两个男生呆滞地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们是第二个和伊迪丝对打的个男生的同院同学，平日不对付，得知他输给一个一年级生后大肆嘲笑。
没想到那人非但不生气，反而疯狂吹捧两人的实力，直呼他们上一定能打败伊迪丝，重振三年级荣光。
他声音太大，吸引来不少人，愣是把两个男生架在了火上烤，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放狠话，来到现场“挑战”伊迪丝。
谁能想到一连看了五场比赛，伊迪丝是一场更比一场凶残。
“哥，你不是说伊迪丝现在很累，肯定不可能答应挑战的吗？”
“……不应该啊，她连胜场数积累了这么多，不可能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挑战我们……”站在前面的男生犹犹豫豫，“是虚张声势还是——算了，我们走，没必要和一个一年级闹。”
“打算弃权？”记录老师转了圈笔，“我已经把你们名字记下来了，你们确定？”
前面的男生脸色一变。
他抬头，看见一脸阴沉的伊迪丝斜靠在擂台边，冲他露出一个符合社会要求的微笑。
第43章 偷听 800营养液加更
伊迪丝并没有威胁的意思。
十几岁的年轻人，有点傲气很正常，想教训打服了就行，就是时机选得不太对。
正好选了自己最难受的时候
她下意识想留给对手一个表达友好的微笑，但酸涩的面部肌肉并不允许她这么做——没想到最后展现出来的会是这样的似笑非笑。
她的头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两个男生的脸，自然也看不清他们纠结的面部表情。极致的疲惫后，她的身体为适应比赛自动做出了选择：减少向大脑供养，集中能量到其他部位。
比如连举起魔杖都有些困难的胳膊。
“双方就位。”记录老师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伊迪丝，“三、二、一——”
男生咬一咬牙，顶着周围灼热的视线，眼睛一闭就冲了出去。
不管比赛结果是赢还是输，至少气势不能落到下头去！
但伊迪丝却没像他想象的那样速战速决。她的胳膊抬起，校袍宽大的袖子缓缓下滑，堆积在关节处，露出半截遍布药物腐蚀痕迹的手臂。
但除此之外，伊迪丝一动不动，眼睛平和地闭起，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不会正好碰上她身体的极限了吧！
男生心里一喜，虚虚放在腰间的手顿时握紧，抽出了魔杖。
命运女神还是站在他那边的！
思考间，他已靠近伊迪丝周身两米内，一道滚烫的金光在他杖尖聚集，随着手臂的挥舞，直直朝伊迪丝的脖颈处飞去。
伊迪丝突然在此时睁眼。
一切都是本能，她后仰避开了光球的射击，随即手撑着地蹲下，右腿收回，身体改为前倾，脚一发力向前扑去。
魔杖在躲避的过程中从手中脱落，伊迪丝恍若未觉，在男生惊恐的眼神中攥住了他紧握魔杖的手。
接着，她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手由外倾掰为向内，胳膊用力，杖尖对准胸口，硬生生刺了下去。
男生的魔杖明显出自名家之手，华丽但尖锐的装饰物从握手处一直蔓延到杖尖，干脆利落地划开了皮肤。
男生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低下头，看着被自己鲜血染红的银制握手，几滴血还在这时候溅上了他的脸，温热的触感打开了感官，让他后知后觉地嚎叫出声。
“啊！”“停！”
几乎是在他叫出来的同一时间，记录老师举起魔杖，强行分开了伊迪丝的手。女孩这才稍微清醒一些，迷茫地低下头，看着溅在黑袍上看不出颜色液体，嗅闻了一下。
“呃，好恶心。”
“之前打的几场还是以赢为主，怎么反倒累了奔着弄死人去。”记录老师慌慌张张地施展了两个治疗术，总算把男生的血止住了。
“抱歉。”伊迪丝短暂地睁开眼道了个歉，又迅速地陷入了睡眠。
老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怎么会有你们这样难搞的学生。”
“张嘴。”她只能低下头，强硬地撬开男生的嘴唇，把一整瓶治疗药水灌了进去，借此稍微抒发一下心头的怨气。
“咳咳咳，呼——”男生的呼吸终于顺畅下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渗出，沾湿了额前的碎发。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却是怎么都不敢接记录老师递来的魔杖。
“……谢谢，帮我，丢了吧。”
“丢了干嘛，好好的，就是沾了点血。”老师不明所以，用衣袖擦了擦握手上的血迹，“回去拿水冲一下，或者我现在弄发水球帮你洗洗？”
男生看看被擦后均匀沾染上红色的魔杖：“……真不用。”
他的身体依旧瘫软，但占着擂台场地也不是个事，被记录老师抬着肩膀拉到了台下。他的腿无力地在地上拖动着，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下一个——欸，人呢？”
记录老师抬头，想让那个陪同的人过来照顾一下这个男生，没想到他听到自己被呼喊后迅速地逃离了现场，别说弃权丢积分了，就是同伴也能丢下不要。
记录老师松了口气：“太好了……伊迪丝自动记为胜利。”
终于不用担心打死人了！
周围人欢呼起来，不少人用力地鼓掌，让伊迪丝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问前来搀扶的贝尔，“不行，我还没打比赛……”
“两场都赢了。”贝尔不会安抚人，只是直接了当地回应结果，“你连胜了十场，积分肯定够了。”
伊迪丝猛地抬起头，转动脖子看向记录老师，对方忙不迭点头，这才让她相信积分攒够的事实。
她松了口气，低下头，思维顿时坠入黑色的深渊。
……
伊迪丝就这么被校医院放了三天假。
“透支魔力，偶尔一次问题不大，但长期以往会减少你的魔力总储备。”医生垂着头，语气淡淡的，“好好休息三天，把身体养回来——最近三个月内都不要再过量使用魔力了。”
“好的医生。”伊迪丝老老实实地窝在床上，“医生，一共会减少多少魔力总储备？”
“还没病到那个程度，怎么就先想着最坏情况了？”医生皱了皱眉，“看个人体质，一般来说，储备越少的人损失的会越多——”
她探知了一下伊迪丝的魔力浓度，罕见地停住了嘴。
“……见鬼。”她扶了扶额头，不信邪地又感受了一下，“……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
“如果是你，确实减少不了多少——但也不能这样弄坏身体！”
医生突然大声起来，啪地把请假条甩到伊迪丝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生气。
“有天赋就别那么努力了，好好歇着！”
伊迪丝：“？”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愤怒……但能合理休息三天，终究是个好事吧。
她躺了一天，实在是有些闲不住，看着时间长还充裕，戴上胸针，直接杀到了图书馆。
这是她第三次使用进入内部图书馆的权力，对登记借阅这样一套流程已然熟悉。她押下魔杖，在不少坐在外部图书馆人艳羡的目光下走进层层加密的大门。
外界的声音顿时被隔绝在外。
“呼……”伊迪丝感受着空气中油墨的味道，舒服地出了口气。她熟练地走过前几个摆着历史名人日记书稿的书柜，径直钻到最深处，翻出上次没看完的上古法阵实录。
咒语，法阵和魔药在200年前才逐步建立起体系，在此之前，这些都被认定为“与神明对话”的天赋——大家相信有些人出生自带与女神沟通的能力，女神会教导他如何使用复杂的咒语达成各种目的。
一个人如果生下来不是法师，那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一个普通人。
因此，远古法师大多是自学成才，他们用的咒语也大多来源于意外——梦话，哀鸣，甚至情诗。这份意外的成功被记录在纸上，藏在各个家族的库房深处，成为各个家族法师的秘密，直到今日都不在市面流通。
伊迪丝手上拿着的这本法阵就是类似的存在。
200年前的不知名法师总结记录了自己收集和发明的法阵，并将这本笔记捐助给了伯犹尼斯学院的创始人之一，自建校起就藏在内部图书馆的深处。
在法阵研究已成体系的现在，书里的部分法阵已经能用理论解释，但绝大多数仍旧是个谜——不明结构，只知结果。大家只能通过一比一复刻实现法阵功能，无法理解其具体形成原因，自然也无法由此推算出更多的法阵。
伊迪丝默画下了当时留在杯子上的法阵，仔细研究，只觉得每个咒语和图案都莫名其妙。这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东西只可能是某个上古法阵，那些连创造者本人都不知来历的神奇图腾。
伊迪丝合上书，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内部图书馆的书不允许带出，她又想深入研究，只能靠脑子将大部分东西记下来，回去默写在自己的本子上。这种没有逻辑的东西想背下只能硬记，纵使是记忆力相当不错的她也会感到痛苦。
不过好歹是把东西记完了，稍微放松一会，她好开始看第二本了。
伊迪丝把书放回书架，走到窗边放松眼睛。内部图书馆为了保密没有对外的真窗户，但贴上了实时传感的法阵，能将墙壁外的风景如实传递到内。伊迪丝闭上眼，感受着法阵制造出来的微风，手指却在掌心一遍一遍地勾勒实时传感法阵的阵形。
来都来了，能偷学一点是一点。
她站立的时候没什么小动作，自然没发出一点声音。现在又是上课时间，外部图书馆都没几个人，更别内部——快到季考了，伊迪丝进门前扫了一眼，那些4到10名的人很早就把机会用光了，现在还有资格进这里的不超过五人。
她并不觉得这个时间段会有人来，那个后进来的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我不同意。”随着身后门重重的关闭，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母亲，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认定了里面没人，“厄休拉？你什么时候这么看重厄休拉的话了！”
伊迪丝的手顿了顿。
厄休拉？她怎么记得王女就叫厄休拉·坎贝尔
那这个说话的是——
她一回头，透过书架缝隙看见了一抹金发，不由得在心里嘶了一声。
二王子泽布伦，那他口中的母亲岂不是——
见鬼，别让她偷听到皇室机密了！
第44章 补偿 针对？还真不会。
伊迪丝没敢声张，默默往图书馆架子里面走了一点，让厚重的柜子挡住她的身形。
只能祈祷泽布伦看不见她了……对方估计是在用传音的法阵直接和女皇殿下沟通，被他发现存在还好，被女皇发现了总感觉会很麻烦。
好在内部图书馆的书架错综复杂，光靠视觉定位难度不小。伊迪丝又站在带着风声的床边，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完全掩盖。
那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泽布伦也是一时被愤怒裹挟失去理智，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了不妥。他说了句抱歉，接着四下寻找，呼喊确认没人后才找了个角落坐下，“内部图书馆不让带魔杖，没法施咒判断……没事，不会有人的。”
没有魔杖，说明哪怕有人，也不可能通过咒语隐藏自己。
伊迪丝在他找过来的一瞬间挤进了旋转楼梯的下方，扒住楼梯下的木条，把自己悬挂在半空中。泽布伦果然没有发现，因为他精心挑选的位置就在楼梯边，离伊迪丝不到三米。
“……”伊迪丝手指没那么大劲儿，她轻轻松开手，借着男生又一声叹气跳了下来，翻身趴进最下面那节楼梯的空隙。
“我不允许——相信大臣们也不会允许。”泽布伦语气还算尊敬，但明显控制不住情绪，“这么多年，除了王国刚建立的时候，不一直是只支持贵族进入宫廷吗？”
“每年都有大量贵族考不进宫廷，王国不缺少人才。”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泽布伦逐渐冷静下来，但嘴上依旧是不赞同：“允许平民成为大臣，那教育体系也得跟着改变，大臣至少得识字。我认为，应当先放宽教育政策，等新教育体系推行至少十年，平民教育水平显著提高后才能放宽考核——什么？不打算更改除伯犹尼斯学院外其余学院的录取制度？”
“您的意思，是只允许平民法师进入宫廷吗？”他站起身，“抱歉，我不理解，您已经有从平民培养起来的宫廷法师了，为什么还需要——”
泽布伦的声音突然顿住，
传音阵法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泽布伦的脸色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按礼仪站直了身，“对不起，母亲，是我唐突了。”
“是，愿女神眷顾您的每一个决策。”
他叹了口气，手中的传音阵法顿时从中间开始焚烧起来，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躲在一边的伊迪丝羡慕得心痒痒：那可是她没见过的传音法阵啊，据说造价极高，由那个造魔法锁的艾迪公爵的家族生产，不对外供应，除了皇室，只有部分受宠的贵族能得到赏赐。
有这种东西，也不多聊聊再中断魔力……真是可惜。
伊迪丝一面感慨，一面辨认着泽布伦的脚步声变换身体的角度。男生止不住地叹气，时不时嘟囔几个“真是疯了”“为什么”之类的词。
伊迪丝也觉得奇怪。
按刚刚的对话，她大概能猜出女皇殿下的想法：她想放宽松宫廷大臣的出身，让平民也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贵族”——和伯犹尼斯学院招身为平民的谢利当教师，给实力水平到位的平民发放入学考试机会是一个道理。
这听起来是个好政策，但为什么愿意给平民机会，却不愿意建设配套的教育体系，让平民的普遍认知水平提高？
难道只想筛选有天赋的平民？
她暂时想不明白，只能短暂地将疑问藏进心里。她安静辨认着周围的声音，期待泽布伦能离开或者找个远点的地方坐下——在内部图书馆的每一秒都很重要，她不想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得弄本书进来看看。
而内部图书馆的大门在此时又一次打开了。
“……啧。”两个人，就是两倍的监视，躲避的难度要高得多。伊迪丝有些烦躁，但还没等她想出解决办法，男生突如其来的惊诧打断了一切。
“厄休拉？你怎么来了？”
泽布伦皱眉，“正好，你为什么要同意母亲的——”
“你就是在这里回的母亲消息？”
被称作厄休拉的女人上来扇了男生一巴掌，明显气得不清，“母亲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孩子！”
泽布伦捂着被打的左脸，目光犹疑不定：“你在干什么？”
他虽然和这个姐姐关系不好，平日也会维持表面的礼节，从没有情绪这么失控的时候。
想到这，泽布伦开口解释道，“你知道的，虽然我们的宿舍是单间，但之前也被人装过传音的法阵，不够安全。而学院内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内部图书馆，你要相信那帮旧式贵族对这些传承的看中——”
“我在登记单上看见了别人的名字。”
厄休拉短短一句话，直接让泽布伦恢复血色的脸再次褪来色：“什么？”
“不守规矩的下场。”厄休拉冷笑一声，“你又只是押下魔杖，没去纸质文档上登记名字，所以压根没看见登记表上的名字。”
她面若冰霜，一字一顿道：“伊迪丝·格里芬，下午一时三十四分进入图书馆。她的离开时间栏是空的。”
“蠢货，她现在还在内部图书馆。”
……
伊迪丝屏住了呼吸。
虽然她没有魔杖一样能使用魔法，但那样较难控制，外泄魔力容易被两个王国未来继承人捕捉到。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靠视觉上的遮蔽藏起自己。
但那两人本就在明，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生灵显现。"
厄休拉撕开一张绘制着法阵的卷轴，上面光亮一闪，潮水般的魔力喷涌而出，从门口出发向前涌动。
该死，不让带魔杖，居然还能钻这种漏洞！
伊迪丝闭上眼，在心里复盘了一下两人刚刚对话的内容，感觉厄休拉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那就好办多了。
她赶在卷轴的魔力包裹住自己前翻身钻了出来，双手举起站起，大声喊道：“我并无恶意！”
厄休拉停下了撕第二张卷轴的手。
泽布伦脸色很难看。他看看伊迪丝，再看看毫不意外的厄休拉，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字：“你一直都在？”
“王子殿下进入图书馆时就已经处于传音状态，并没有给我留足够离开的时间。”伊迪丝思路清晰，“更何况，当时传音阵对面的是女皇陛下，要是我贸然开口，您一定会受到责罚。”
“王女殿下现又已知我的情况，若知情不报，是大罪；但若上报女皇，又会显得针对其余王储，惹女皇不快。”她顺着话题，扯到了厄休拉身上：“反正此事目前除了我们无人知晓，不如假装没看见我，我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让事情平平稳稳地过去。”
泽布伦的脸色阴沉了三分：“你在威胁我？”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厄休拉看着泽布伦冷哼一声，“犯错的蠢货不准开口。”
她看着伊迪丝的眼睛，上前一步，突然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感谢您那如金子般的心。”王女明显比王子更擅长处理突发事件，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舒适，“出于补偿，我稍后会让内部图书馆划去您此次的登记——您仍可以进入图书馆三次。”
“但同时，请允许我向您下一个封口咒。”她直起身，眼里的锐利仿佛要剖开伊迪丝的整颗心脏，“我必须保证消息不会外泄。”
伊迪丝挑了挑眉：“那是另外的价格。”
“我将作为本次学院联赛的协助者参与晋升赛。”王女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但眼神看起来放松了不少，“您有一次隐晦向我提问的机会，提问的同时握拳，如果问题合理且不会对比赛结果产生直接影响，我将用同样隐晦的方式回答您。”
“当然，如果您没听懂，我也不会进行二次解释。”
“成交。”
两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伊迪丝满意于捞到了用得好说不定会有奇效的提问机会，厄休拉则为守住政策机密而感到轻松。
伊迪丝既然能提要求，那她就是个有欲望，有目的的人，这种人只要有利益就能平复，不会做出中途改变的事情。
两人是高兴了，一旁的泽布伦的脸色依旧很差。比起泄露机密，他更因为被忽视而感到烦闷。
“伊迪丝·格里芬。”他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神情晦涩不明，“也要参加联赛。”
……
“啊，一年级还真就只有我们这一个小队。”穆琳有些拘谨地站在众人之中，并不像平日在宿舍里一样轻松。
她当时填了个报名表凑热闹，没打算参加比赛。但初赛那一个月贝尔为了攒积分天天起早，她睡眠浅被迫跟着，闲得没事就也去凑了个热闹。
谁能想到最后积分擦线进了晋升赛。
“这不正好，六个人，都不用额外搭高年级。”贝尔耸耸肩，“大家连相互熟悉的时间都省了。”
本次联赛晋升赛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奇怪的分配。五年级7人，四年级129人，三年级153人，二年级5人，一年级6人。
今年五年级不要脸的人格外多，往年最多数量的四年级居然没能打过小自己一届的三年级，而往年未必能冲出来一个参赛者的一二年级，加起来居然突破了两位数。
埃米双手插兜，大大方方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礼。“好可怕。”他柔弱地搭上了伊迪丝的肩，“我们不会被五年级的协助员针对吧。”
“毕竟我们是一年级，多占6个位置，他们就少6个位置。”
贝尔：“……收收笑，你看起来很兴奋。”
伊迪丝则瞥了眼厄休拉的方向：“……”
针对？还真不会。
第45章 开赛 你什么时候和王女关系那么好了？……
300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多，对比当初入学考试还是少多了，加上人群有意识地散开，压低声音交流，更是让人冷清。
穆琳声音也小了起来：“参加完晋升赛回去就季考，时间安排得也太紧了。”
“一个偏理论一个偏运用，学院在用这种二选一的方式逼我们选择。”塔特尔抬眼看向伊迪丝的方向，“实力够强的情况下，你也可以两个都选。”
伊迪丝深表赞同。
高年级的课程有做出适应比赛的改变，有意在冬学期减少课程量，但一年级可不考虑这个——没人会觉得有一年级新生成功晋级比赛。
众人人在参赛场地，虽然放松，但想到回去后堆积如山的论文和作业就压力十足，表情都带上几分凝重。当然，这份凝重在别人眼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你看，一年级那么紧张，还真觉得他们一个二个全是天才？”
不远处，一支三年级小队正安静地观察着这些“本不该出现的对手”。
对不要脸继续参赛的五年级，他们戒备警惕；对意外闯进来一二年级，他们嗤笑不解。
“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女生是本次晋升赛的入围的最后一名。”红头发男生冲穆琳抬了抬下巴，“剩下的估计也差不远，都是勉强挤进前300的。”
“虽然不错，但在还要筛掉三分之二的情况下肯定留不住。”
“别讨论别人了，多关心关心自己吧。”队伍里的女生皱了皱眉，“乔，你的魔力还能稳住吗？”
“我可不想因为你犯规提前出局。”
“放心，夏芝，这次的场地是新发现的洞穴，学院还没能在里面填充实时监控的法阵。”被称作乔的男生笑了笑，满不在乎，“要真稳不住，我也不会攻击你们，至于碰到的别人……那就是他们运气不好了。”
夏芝依旧眉头紧皱，看起来更忧虑了。
隔壁被孤立在外的五年级队伍也在安静地观察伊迪丝的小队。他们主要不是戒备，而是不满。
作为三年级已经参加过联赛的五年级生，他们这次参赛是真豁出去了。自报名以来，嘲笑的声音就没在耳边断过。
但他们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是，我是参加了两次，但为什么要叫以大欺小呢？这本就是学院欠他们的！
凭什么在他们三年级的时候举办联赛，凭什么要求他们和多学一年的人竞争——两年前的失败完全是因为不公平。
他们在五年级时再次参赛，与四年级竞争，正如当初四年级与他们竞争一样，这很公平。
“只不过因为这群一年级生存在，理解我们行为的人大大减少。”站在边缘的人一脸笑嘻嘻，“你听到他们的质问了没？一年级生都能进联赛，说明我们三年级成绩不好根本就是自己实力不够。”
他是被硬拉来参赛的，相比较赢，他更想看队友吃瘪。
他的队友显然没觉得这个笑话好笑。
而相比于处于兴奋状态的参赛学生，一旁的协助者则显得有些凝重。
厄休拉时不时地低头看表，轻叹一声，将盖子合上塞回胸前的口袋。她转头，正好对上其他同年级协助者忧虑的视线，只能轻松道：“可能是路上耽搁了，毕竟这里比较偏僻。”
她不能对外展现一丝一毫的焦虑，在没有老师的这里，她就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可是已经晚了一刻钟了。”协助者抿了抿唇，“而且，原先的场地不是都布置好了吗，为什么突然说要换地方。”
“学院给的解释是新发现了洞穴迷宫，怕里面的生物对外面的村落有影响，急需尽快处理。宫廷法师好像有其他东西要忙，空不出时间;加上没在洞穴外部感知到过强的魔力波动，认定危险性不高，便打算让能力优秀的学生进去一探。”厄休拉解释清前因后果，转身面对向洞穴洞口。
“学院还花重金给每个学生准备了临时传送法阵，能让大家在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传送出来，不会有危险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厄休拉的担忧不比任何一个人少。她替母亲决断过很多类似的情况，知道这种看着简单的遗迹往往更不好对付。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按原计划进行比赛，派少量法师守住洞口，等宫廷法师有时间了再探索做决断……但这是学院上层的决定，背后似乎还有母亲的意思。
只能按命令行事。
厄休拉又安抚了一遍知道部分内情的协助者团队，抬头看看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知情的参赛者，心里一口气堵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老师的通知也终于在这时候来到了现场。
“为什么是信？”协助者群体又一次骚动起来，“老师为什么还不来？”
厄休拉快速扫了一遍信纸，开口道，“老师说，学院内一处实验室发生了爆炸，暂时将全部人手抽调去处理那件事了。”
“他还说，本次考试不需要全程监视打分，直接以成果定论，让我们自行领导参赛者进入洞穴……不用等他们。”
……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她咬了咬牙，很想私自下令让所有学生回去，但从小培养的守规意识拴住了她的双脚，最终，厄休拉还是停住了质疑的嘴，在其他协助者信任的目光下断然开口，“按照老师说的去做。”
“是。”
……
“好了，大家安静。”
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目光集中到了中心的女生身上。
厄休拉穿着最朴素的学院袍，看起来和大家记忆中那个身着华服的王女不太相同，这份差异让不少人一下从轻松状态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对，今天不是来郊游的，他们即将面对决定是否能进决赛的晋升赛，必须严肃。
“本次比赛将采取全新计分方式，以结果定论，不再观察过程。小组分数统一，也就是说，决赛晋级成员会集中在部分小队——初赛成绩前100名者会额外考虑初赛情况，请不用担心被拖累。”
众人神情不一，但绝大多数都是惊讶。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别的不说，星象院长第一个不同意吧！
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在比赛中什么阴招损招都能使用——也要承担别人使用相同的办法对待他们的可能性。
“那，这个‘结果’是什么？”勇敢点的人主动出击。
厄休拉垂下了眼：“不要急，下面宣读规则。”
"本次晋升赛的主要场地为我身后的洞穴。"她侧过身，“你们现在肯定在脑袋里疯狂寻找相关资料，那么很抱歉，该洞穴刚于三天前被发现，并且截至目前，进展最快的一支冒险小队也只往前探索了一百米。没人知道里面的具体信息。”
“目前唯一可知，该洞穴为上古遗迹，应当是某个王国开采矿石后留下的遗址。通道错综复杂，宛若迷宫，还存在大量各异的植被，魔草药和魔兽，以及少量残留的矿石。你们的任务就是寻找这些。每多寻找一样新物种、材料，加十分，同一种物种材料的情况下，植被和魔兽以数量为准，矿石以重量记，每多一个单位加一分。”
“你是说，这个迷宫，由我们首次探索？”伊迪丝皱眉，主动开口询问，揽下了周围的所有目光，“安全性怎么保证？”
“学院自有安排。”厄休拉硬邦邦地回应，接着抬手，让协助者拉上一推车卷轴，“这卷轴上刻录了临时传送阵法，在觉得有危险的时候，可以撕开卷轴，主动传送到外面。”
她听着众人的惊叹，继续道，“请诸位不要强撑，比起胜利，生命才是大家现在最应该争取的东西——请放心使用。”
众参赛者却没听她后面的嘱咐，反而兴致勃勃地讨论了起来。
“天呐，临时传送阵法？人手一个？那就是300个——得花多少金币啊！”
“我还没见过临时传送阵法呢，终于可以大开眼界了。”
“卷轴的话，岂不是能看见具体纹路？有没有偷学的可能性？”
“教材原原本本给你原理和图样都复刻不出来，你还想按纹路推测制作方法？这和你试图靠吃厨师做的菜偷学手艺有什么区别？”
知道能拿到这等程度的宝物后，参赛者明显更兴奋了。厄休拉看着不明所以的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这么强大的逃生用具，不正证明了此次比赛不简单吗……
“能给我们这么昂贵的道具，说明洞穴里绝对有对付不了的东西。”
伊迪丝的想法与厄休拉一模一样，“不知道学院有没有往洞穴里纹植视觉传递法阵……”
“有难度才能看清实力。”塔特尔安静地站在原地，“正好，太简单了反而拉不开差距。”
埃米疯狂点头：“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规则！”
太好玩了，他真是报名报对了！
伊迪丝也不愿意在此时破他人士气，便将疑虑藏进心里，安静随大流进入洞穴。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巧合，负责把他们送到岔路口的正好就是厄休拉。
“给你。”临走前，厄休拉突然往伊迪丝手心塞了个纸团，明显是匆忙下撕纸制作的。
伊迪丝下意识攥紧，看女人的身影在迷宫尽头消失，回头对上了一队队友探究又好奇的视线。
埃米吹了声口哨，眼里亮光闪烁。
“你什么时候和王女殿下关系这么好了！”
第46章 挖掘 用什么，剑吗？
伊迪丝瞥了一眼，确认众人只听到厄休拉说了话，没注意塞纸团的动作，便随意解释了两句：“以前在图书馆碰到过。”
众人瞬间理解，内部图书馆嘛，总是能碰到点传奇人物的。
待大家转身，伊迪丝偷偷打开纸团看了眼，心里一阵惊叹。
居然是一张一次性传音法阵！
法阵中还裹着一张纸条，简单表示因本次晋升赛赛制改变，她无法提供线索类帮助，但允许伊迪丝在身边没有别人的安全情况下传音询问问题。
伊迪丝皱起了眉。
她无法提供线索类的帮助……岂不是说明本次比赛，学院一点防护措施都没在洞穴里做？
也对，既然是没人探险过的新遗址，没措施才正常——但让学生进来探索就不太正常了。
“大家尽量小心点，卷轴在手里拿好，一出意外立马离开。”伊迪丝收起纸张走到最前，“既然是小组得分，离开了也不代表进不了决赛。”
“那卷轴能带走身上的东西吗？”穆琳发出疑问，“按找到的物质数量判断分数，走到最后肯定会有一大包，速度会被拖慢，要是能让走的人带一部分离开就好。”
大家也有类似的疑虑，但很快，这份疑虑就被打消了。
——什么一大包，一点东西都见不着。
……
"好累啊。"
男生坐在凸起的石块上，随即被上面看不清的尖刺激得跳了起来，“这真是遗址吗，别说东西了，一点生活痕迹都看不见！”
“不应该。”夏芝眯眼观察着岩壁上的东西，手轻轻一抹，少许粉状的深绿色物体落在了她的手心，“这里有苔藓存在过的痕迹，说明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湿润的。有水就有人住，再往下走走。”
“还要往下啊。”那男生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这里没有台阶，全靠踩岩石上的凸起攀爬，真的很累。”
“包里的食物本就不多，照这么个消耗速度，一天就能用完。”
“那就抢别人的。”夏芝头也不抬。
比赛强制召出时间是三天后，在洞穴里找食物显然不太靠谱。背包里的食物省着吃够吃三天，但要维持高强度运动就比较难了。
想竞争，必须抢别人的。
“要我说，材料也抢别人的就行。”乔懒懒散散地跟上，“既然你觉得这下面有东西，别人肯定也会经过，不如守在这，上来的抢材料，下去的抢食物。”
“乔！”夏芝皱眉，“你在说什么！”
抢夺食物属于合理竞争资源，但直接抢材料就显得有些不择手段了。也就是这次不以过程记分，不然光是星象院长一个人就能让他们晋不了级。
“我说什么了？”乔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反正我待在这里，你们想走的话随意。”
“……”夏芝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让对方一个人留下，“胡佛，你留下看着他，剩下人跟我走。”
被唤作胡佛的男生一句话不说，安静地坐到了乔的身边。
剩下人哪怕很不愿意继续走，也不敢违抗夏芝的命令，只能叹着气紧随其后。
……
“这真的是遗迹吗？”自诩知识丰富的塔特尔也忍不住发出了疑问，“怎么会这么干净，，，，，，”
一般自然遗迹的岩壁上都会有类似手印，壁画之类的存在，而这里作为矿洞，哪怕没有以上两项，也理应拥有矿车摩擦，矿石染色的痕迹。
但这里太干净了。
贝尔举起了手中的魔杖，让杖尖的光点照亮头顶。“这里也不对。”她眯起了眼，“既然地上有过苔藓，顶上应当出现过长时间滴水的现象。”
“但这里的顶是平整的，不像有被侵蚀过的样子，若是说已经塌陷，地上又没有坑洞或凸起。”贝尔蹲下身敲了敲地面，“很结实——上古时期有这种加固魔法吗？”
“没有，至少书上记载的没有。”塔特尔肯定道，“最早的加固咒语出现在150年前，在此之前，人们只能通过火焰咒语烘烤，或是冰冻来加固物体。”
“但我们是第一批进来的，速度又快，这里不可能有人走过。”伊迪丝敲了敲墙壁，“难道有人提前来过？”
“王女殿下不是说我们是拓荒者吗？”穆琳牢记每一句规则，“不太可能。”
伊迪丝若有所思，左手掌心朝内摊开，按在墙壁上，右手举起魔杖：“我探查一下魔力痕迹。”
“别浪费魔力，哪怕真有人来过，肯定也特地抹除过痕迹。”塔特尔面色一变，“追溯久了，你会晕倒的。”
“没事，我心里有数。”
伊迪丝闭上眼，调动体内的魔力从赫达送她的那根魔杖上涌出。
林奇一句话不说，却是默默上前一步，做好随时接住人的准备。
塔特尔眉头紧皱，“最多探查一天前，没什么用——”
一道蓝色的光晕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岩壁上。
塔特尔：“……一天前居然真的有人来过？”
“不，不是一天前。”伊迪丝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多余的魔力存储回体内，“是7天前。”
真是神奇，一个七天前就有人留下印记的岩洞，居然对外宣称三天前才出现。
塔特尔：“？七天？”他近乎失声，注意点却不在这个诡异的数字身上，“你居然能追溯七天前的魔力痕迹？”
见鬼，王都那群巡逻警但凡有这个能力，也不至于遗留那么多案子办不了！
“什么咒语？是改进了格式，还是本身就有法阵加持？”他迫不及待地询问细节，“见鬼，难道单纯靠魔杖聚集魔力？”
“只要释放的魔力足够多，甚至还能再往前探查一阵。”伊迪丝耸耸肩，“单纯靠量取胜，没什么技巧。”
没办法，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天赋。
塔特尔：“……”
居然是最没法学的方式。
伊迪丝搭上贝尔伸出来的手，和众人一起走到冒蓝光的地方。留下印记的人看起来十分谨慎，做了大量的抹除魔法痕迹的工作，只留下的小小的一脏污。
伊迪丝皱了皱眉，指尖抚摸过墙壁上的痕迹：“为什么别的地方都清理干净了，这里却没有呢……”
喃喃间，她的手指突然感知到一抹粗糙，似乎在被沙砾摩擦。
伊迪丝：“？”
她稍一用力，那种凹陷感在手指上更加明显，和刚刚敲击墙壁时明显的阻隔感不同。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冲林奇抬了抬下巴，“你来挖。”
林奇眼神恍惚：“挖？”
用什么，剑吗？
“我们没有其他工具，只能用剑。”伊迪丝一脸理所当然，“放心，给你上个防护罩，不会有磨损的。”
林奇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剑，终究还是抽了出来，对着伊迪丝指挥的方向轻轻剐蹭。外表的“土”在他坚持不懈的磨蹭下逐渐消失，露出底下土黄色的袋子来。
这下不用伊迪丝多说，惊呆了的众人瞬间活动起来，照明，吹灰，小心翼翼挪出，一气呵成。
“居然还有东西在墙壁里！”埃米夸张地感慨。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想表达的意思一样。
伊迪丝居然真的翻到特殊物品了！
袋子被完整放置在铺好垫布的地上，表面法阵的纹路一闪而过。众人围着上前，每一个敢轻举妄动。
“袋子的做工本身就好，加上变形咒，直接和土墙壁融为一体。”穆琳心有余悸，“还好伊迪丝感知到不对后选择让林奇上，不然真一发火球下去，肯定全都烧没了。”
“太神奇了，居然能做到外表一样，手感摸起来也类似。”伊迪丝对藏东西的人产生了一点好奇。但这份好奇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还是袋子里有什么更吸引人些。
绳口松开，众人同意倒吸一口凉气。
三株不同品种的植物，还有一小块发黑的矿石，看起来全是他们需要的！
“这是什么石头？”穆琳将东西递给塔特尔，后者只扫了一眼就得出了答案。“黑晶矿。”他语气坚定，“传说中在王国建立前十分盛行，却在王国建立十年内被采光的矿石。”
“据说除了基本的提供能量的功能外，长期将其佩戴在身上还有助于身体健康，甚至是提高运气，被视作‘女神的眼睛’。”塔特尔眼睛闪闪发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矿石，再次确认道，“就是它。”
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早该消失了的东西。
光线下半透明，表面细闪，黑暗中散发紫光，离矿石一指宽处能感知到热意——全部都和书上的东西对上了。
“时间也对得上，上古遗迹，包含这种东西在正常不过了。”伊迪丝点点头，露出一点笑意，“四十分到手。”
她要是没看错，袋子上画的法阵有感知和保护双重作用。自己刚刚那轻轻一抹，怕是已经被把东西藏在这里的人知道了。
但无所谓，
感谢这位不知名藏物品者送来的分数！
……
找到袋子后，众人的运气突然好了起来。虽然因为魔力储备问题，大家没法高强度搜寻，但摸摸墙壁，吹吹地灰还是做得到的。
在伊迪丝找到东西的激励下，大家热情空前高涨，虽然没能找到新的藏物品点，但掩藏在土堆下的草药还是发现了好几棵。
“大部分重复，但稳步向前。”穆琳很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她摸了摸伊迪丝手中的袋子，神情满足，“这下至少不会垫底了。”
“那可不一定，能找到，还要得守得住才行。”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拐角处出现，众人警惕抬头，对上一双满是玩味的陌生眼睛。
第47章 挑衅 哟，这不是乔吗？
守着袋子的穆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剩下人纷纷上前，形成后排三个，前排两个的三角形状，将人牢牢守在身后。
“请问，你是？”伊迪丝眯起了眼。
乔的笑意淡去：“你不认识我？”
他随意搭在地上抖动的腿停了下来，慢慢伸直，将身体支撑回了站立的状态。伊迪丝见状上前一步，避免对面突然发起攻击。
对面看起来不像正常人。
“乔，让我们过去。”塔特尔突然出声，用词却十分谨慎，“我们无意起冲突，只是想借个路。”
"可以啊。"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再一次笑着开口，“你们可以过去，袋子留下。”
话音刚落，一阵难以掩藏的魔力波动扩散开来，带着极强的攻击意图，一时间，整个岩洞的气温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伊迪丝刷一下举起魔杖，随时准备应战，目光却是飘向了男人身边的同伴。
“这是你们一组的意思吗？”她掠过乔，直接对后面的男生喊道，“不怕出去名声臭掉？”
见男人无动于衷，她改了口，加上几个字：“不怕给家族姓氏蒙羞？”
这话果然有效。
乔的同伴抬起眼，面无表情地扫视了眼前人群，终于挪动了脚步，走到乔的身边。
“回来。”
“胡佛，没你的事。”
乔一脸笑意，声音却极尽嘲讽，“既然这么愿意听夏芝的话，不如现在下去和他们会合。乖巧的狗护主也要有个度。”
胡佛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回来。”
趁两人拉扯的机会，塔特尔趁机给几个非王都人补充了一下乔的背景。这人是家族私生子，靠着一身天赋被接回家中，拥有了和其他孩子同等的地位。
“罗德尼家族好像得了诅咒，每一个孩子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病难担大任，乔已经算是里面最正常的一个了。”塔特尔压低声音，“他虽然坏，但脑袋正常，唯一的缺点就是魔力不太稳定，发作时连亲人都能杀……最好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伊迪丝微微点头：“也就是说，哪怕他干出伤害同级别甚至高级别贵族的事，家族也会为了保住唯一的继承人不择手段？”
塔特尔点头：“最好还是不要拿命赌气。
伊迪丝默默地啧了一声。
有点麻烦，这种没喜欢更没害怕的人，威逼不行利诱不成，唯一的兴趣就是找乐子，感觉不打到生死分明没法离开。
“怎么感觉和你是一类恶人。”贝尔吐槽一句，看向身侧的埃米，“活着的乐趣就是寻找新鲜感。”
“我可和他不一样！”埃米无辜地举起双手，“打架就是打架，我绝对不会靠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手段抢走东西。”
“那行，你是一个有技术的恶人。”
“说完了吗？”对面的乔一把推开胡佛，蛇一般阴冷的眼看向伊迪丝，“我改变注意了。”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再一次扬起笑脸：“我不想要材料了。”
“这样吧，你们留两个人下来陪我玩玩，剩下的可以带着东西离开。”
伊迪丝听着这愈发奇怪的要求皱起了眉，偏头看向一旁的胡佛。男人这次不再阻拦，似是认为这很公平，眼睛无意识地瞥向地面。
“……行。”伊迪丝点点头，在背后众人慌乱的神情中拉着埃米走上前，“我们两个留下，剩下的离开。”
塔特尔面色一变：“我可以留——”
他话还没说完，林奇剑已经刷地一声抽了出来，人站在伊迪丝身边，沉默地表达自己的意图。
贝尔也想留下，连穆琳都强行挺起胸膛，表示自己也完全可以胜任当前情况。
“哎哎哎，都别抢啊！”比起大多是被“责任感”驱使着主动留下的同伴，埃米是唯一一个真感兴趣的。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大声招呼大家离开，“一会儿见！”
伊迪丝也及时伸手下压，做出让大家安静的动作，并偷偷在身后比了个5。
她的意思是：五分钟后见。
队友们看懂了。
终于，在贝尔的主动招呼下，剩下的人顺着乔留出来的空隙向下走去。伊迪丝和埃米留在原地，试探性地向前一步，乔就侧身挡住了去路。
“别啊，你们可是交给我的过路费，怎么能随便跑呢？”乔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来吧，我们好好玩一会——”
“跑！”
伊迪丝一声令下，两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后跑去。乔的笑容僵在脸上，而胡佛的反应更快，像一道利箭一样射了出去。
“你法阵最快能画多快！”伊迪丝一边跑一边冲着身侧喊，“就是入学考试时用过的那种改变地形的法阵！”
她就是看埃米擅长这个才把人留下来的。
埃米不语，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
“我问你，能不能画！”
“画完了！”
埃米突然出声，将一团纸扔向伊迪丝的前方。自然向前跑的伊迪丝感觉一坨东西糊在了自己脸上，费力地摘下来后，终于看清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样。
“这么快！”
“那当然，就是没用材料，纯靠魔力绘制，效果差而且持续时间短。”埃米看着背后越追越近的人哇哇大叫，“要来了要来了！我们要怎么做！”
“先加速，然后慢慢减速，按我的动作来。”伊迪丝控制音量道。
两人先一阵加速，把没竭尽全力的胡佛和乔带动起来，两人纷纷掏出魔杖，用咒语给自己加速很快追上了最前面的两人。
伊迪丝和埃米好似力竭，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终于，在面前出现一个像右的拐角时，女孩大声喊了一句：“转！”
胡佛速度加得太快，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下冲过了拐角，以难以控制的速度继续向前。乔倒是早早发现了伊迪丝的意图，早在两分钟前就开始减速，这回稳稳地刹住，灵活地钻进了右边的小道。
伊迪丝的脸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拐进右道的女孩猛地切停了魔力供应，强行按下速度，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像条鱼一样“刺溜”一声从男人身边滑过。
就是这么丝滑！
“该死，”乔表情刷一下变了，“居然耍我！”
他不是没想到伊迪丝再次虚晃的可能，所以一直留意着对方的魔力使用，确保她没有转向的准备动作。但谁能想到——伊迪丝居然能毫无征兆地掐断魔力？
“怎么做到的！”埃米也有着一样的好奇。他一边尽全力奔跑，一边迎着呼啸的风兴奋地大叫：“教教我教教我——我也想学！”
“好阴人的手法，我好喜欢！”
伊迪丝：“……”
怎么感觉听起来不像好话。
“好了，准备布置。”她简单确认了一下身后人的位置，出于对对方实力的考量，她提前喊停了埃米，两人一起慢慢减速。
“这里很合适。”
……
乔怒气冲冲地赶了回来。
胡佛紧跟其后，不知道为什么，两条他们走来时干净平整的通道此时遍布尘土和石块，容易绊倒人不说，被跑步扬起来的沙土更是迷了眼，还得分神清洁眼睛，一不留神就撞向留了个大口的墙壁。
“到底是谁在墙上乱挖！”乔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恨得咬牙切齿，"我们也跟上，往下走，他们肯定要碰到夏芝。"
到时候，他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剁碎！
胡佛皱了皱眉，他总感觉不太对，周围残留着少许魔力痕迹，如果只是单纯用咒语辅助攀爬，没理由留下这么多痕迹，
更别说……他似乎闻到了少许烧焦的味道，就像是卷轴被撕开后散发的怪味。
但自信满满的乔完全没注意到这点，或者说，他压根不相信能有一年级学生能在他赶来前的短短一分钟做什么手脚。
他迅速走到落差极大向下通道处，看准了一块凸起的石块，一脚踏了上去。
“见鬼！”！
乔骂骂咧咧地开口。不知为何，看起来平整干燥的平石块踩上时变得巨滑无比。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上方的凸起稳定身姿，却被尖锐的石尖划破了手掌。
“怎么会是尖的！”
乔错手指狼狈地抠住土层，错愕看着眼前圆润的石头，完全无法理解那东西到底哪里出现了棱角。胡佛眉头一皱：“我感觉有古怪，我们还是先上来。”
“拉我一把。”乔的两只手都在为不掉下去而努力，抽不出魔杖，只能求助于上方的队友。
“身体稍微后倾，不然不好发力。”还好胡佛不是小心眼的人，淡淡嘱咐了一句让对方调整好姿势，主动上前踩在边缘，准备将乔拉上来。
——他踩空了。
乔的身体正好按照要求后仰，身躯和竖直的岩壁形成一个夹角，留足了充足的受力面积。踩空的胡佛正好将脚塞进了夹角的尖端，捆着本就重心往后的乔一同下坠。
两人一人手指被泥土糊住，一人魔杖夹在衣袍和另一人胸口的中间，没人能在空中施展法术。最终，耳鸣眼花的两人掉进一张细密的大网，被迅速捆绑裹起，牢牢吊在半空。
几双手从下方伸出，悄无声息地摸走了两人的魔杖，并确保没用其他值钱东西残留。做完一切，伊迪丝长舒一口气，靠坐在了边上的石块上。
“怎么做到的！”埃米看起来完全不累，激动得不行，快速靠近伊迪丝的方向，“我那简易法阵应该只能掩藏很少的东西。”
“我没修改太多，直接按拉长的状态，将视觉看到的东西往真实物品的下方挪了一点。”伊迪丝耸耸肩。
所以，胡佛才会看错位置，踏上实际是空的的地面。乔才会同时踩错和握错——他试图握住的那块圆润石头，正是导致他脚底打滑的罪魁祸首。
埃米迅速掏出笔记本几下，眼里第一次闪出对知识的渴望。
乔也在这时彻底清醒，还没来得及开口谈条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他耳边。
“哎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乔吗？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变得这么废物了？”
夏芝幸灾乐祸的神情出现在了他眼前。
第48章 生气 感谢女神！
乔吐出嘴里的血沫，反倒冷静下来，转头观察周围的人群。
伊迪丝和她的队友，夏芝，还有队伍里那几个又笨又懒的拖油瓶……不知怎的，他们此时居然没表现出什么不满，而是沉默地注视着一切发生。
原来是都商量好了。
乔突然咧开嘴，嘴角越勾越上，几乎要撕裂整个面皮。
“为什么你们这么蠢。”他轻声道，脸上的笑意更深，“帮着敌人抓队友？他们的积分只会越赚越多，而你们一直会是零。”
“所以，有能力帮忙赚积分的‘队友’，你一共赚到了多少积分呢？”夏芝歪了歪头。
乔的笑意淡去，将问题抛回给对面：“你呢，你又赚到了多少？”
“不多，21分，虽然是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找到的，但可惜重复了一个。”夏芝提起来一个网兜，里面挂着三颗连根拔起的草药。
这真是明晃晃打人脸。
乔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他讨厌有人将错误安在自己头上
“我们小组集体行动时拿不到积分，一分开，我们四个迅速找到了东西，而你们两个一无所获……控制变量，说明是你们的问题。”夏芝叹了口气，蹲下身，拍了拍以向下倒的姿势挂在网兜里的乔，“所以，抓住你也是在帮助我们，不是吗？”
乔的不稳定因素太大了，很容易连着自己一起伤，要不是自己家族和罗德尼家族是一条船上的人，她才不想和这种疯子组在一起。
还好还好，这次规则是小组一同晋级，她终于可以安心地把乔控制住。要是父亲问起也很好解释——我都成功把他带晋级了，过程有一点失误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于怎么“控制”乔，好不容易碰到一次没有监视的的比赛，当然要用来发泄怨气。
夏芝很快和有着同样想法的伊迪丝小队达成共识，大家简单地布置了陷阱，成功接应伊迪丝和埃米，接着由两人完成障眼的最后一步，总算成功将乔抓入网中。
“胡佛呢？你要还是不要？”伊迪丝懒散地靠在岩壁上，转头看向对面，“我劝你不要。两人离得太近，放走一个让乔的可活动范围变大，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
夏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人放出来吧。”
胡佛实力又强又听话，争对伊迪丝他们也不过是正常竞争，要少了他，他们队伍的实力又要下降不知道多少。
伊迪丝不太赞同，但毕竟是别人队伍的事，她也不好插手。
夏芝小心翼翼地把男人放了出来，迅速挥动魔杖收紧网兜，将乔提到了更高的位置。“这样就不怕他有问题了。”她笑了笑，语气间带了点调侃，“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牙一点点磨断。”
要么像猪一样吊起来，要么像狗一样咬碎网兜，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伊迪丝耸耸肩，见夏芝正在确认胡佛的身体状态怎么样，便自己主动转头给乔加了两个防护咒——防止他伤害外界。
接着加固网兜，确保乔暂时不会出来搞事情。
处理完一切，两支队伍继续向深处进发。
“我认为下面一定有矿洞居民的居住遗址。”短暂的结盟让两支队伍陷入了诡异的和谐之中，夏芝便简单分享了基础情报，“除了和你们说过的苔藓，我还看到了地表的水痕，缝隙中化为粉末的疑似鱼骨，以及越往下走越能听得清晰的直观水声。”
“这里肯定藏了一条暗河，我们要的草药一定会在水源边大量生长，往下走是正确的路。”
伊迪丝点点头，却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岩壁，“洞内气温还算高，但岩壁又很冷……这样的搭配，加上临近的水源，这上面应该会凝结不少水珠。”
“但为什么这里这么干燥？”
夏芝一下噎住，走到一边抚摸岩壁，发现伊迪丝的问题确实存在。“可能是因为离得还有点远？或者下面的道路曲折，暗河的水汽到不了这里？”她合理猜测。
毕竟，固体传导声音最快，这里都是岩石，听起来就在耳边的水声很可能和自己隔着很远的距离。
伊迪丝迟疑地点头：“……也是一种可能。”
两支小队继续向下，路途中偶尔会发现几株草药，但都被和平地平均分配了起来。直到大家又顺着一处落差极大的“小悬崖”向下，落入彻底的黑暗中时，大家才意识到了少许不对劲。
“水声这么大，现在肯定离得近了。”伊迪丝摸摸岩壁，“但还是干燥的。”
“而且，我们走了这么多路，为什么会一只魔物都没看见啊。”穆琳也站起来提问，“这不应该——洞穴里还是有魔力波动的，养活几只魔物绰绰有余。”
她举起魔杖，杖尖那一点点光亮迅速被黑暗吞噬，她只能召集大家一同施展光亮咒语，希望能恢复自然光的视觉观感。
光球出现在半空中，却也只照亮了自己，众人抬头看见的只有亮光的圆形，周边场景依旧没有显露。
“……埃米？”伊迪丝有种不详的预感，“你能判断出幻境的存在吗？”
埃米一向轻松愉快的声音也难得谨慎了起来：“我试试。”
他蹲下身，触摸到地板，仔细感受起上面残留的痕迹。“半段没写完的静音咒，少量和防护咒语，看着还真有点像制造幻境的咒语……”
他微微挪动脚步，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感受一下，胳膊也伸长开来，扩大了摸索范围。
“光亮咒语的抑制形式，加固咒语，还有……嗯？这是什么？”
一小块冰凉出现在他手掌之下，他疑惑地捏了捏，那东西突然挣脱出来，转而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什么——”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另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失去意识的埃米被拖入了黑暗之中。
“埃米？”
伊迪丝没有听到更多的回应，皱了皱眉，想伸手试探一下人在哪里。
没想到，胳膊离开身侧的同一时间，一双手悄无声息地出现，摸向了她保管在口袋里的魔杖。
伊迪丝呼吸一滞。
果然，在她掏魔杖反击的前一秒，本该被困在网兜里的乔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男孩脸上的笑意很怪，仿佛生气，又仿佛对现状十分满意。
他手里拿着自己的魔杖，对准了伊迪丝一众人。
“我很生气。”
这人怎么挣脱出来的！
夏芝还想谈判，听到这话皱起了眉：“你想干什么！
对面人压根没给她留询问的时间，杖尖在空中划过一曲线，众人脚下的路面便应声抖动起来，石子迸溅开，露出了底下泛光的法阵。
果然是幻境！
伊迪丝脸色不太好，她无法理解一个学生如何知道这传说中刚出现三天的遗迹中的具体构造，更无法理解，为什么乔在刚刚的追逐战中显得对路十分陌生，现在又熟悉到了像是回家的地步——割裂至极。
乔一个咒语控制住了所有人，身上的魔力再次暴走，一看就是彻底崩坏，压得人喘过不来气。
他慢悠悠地开口：“本来是不想带你们来这的……毕竟，一下子少这么多人，学校肯定还是会怀疑的。”
“但没事，只要找不到人，你们就会被彻底遗忘。”
乔脸上的笑十分瘆人，伊迪丝想掏魔杖反抗，却浑身像石头一样突然僵硬，连胳膊都无法举起。
乔上前一步，笑着从伊迪丝手中抽走魔杖。“别尝试了。”他摇摇头，一脸可惜，“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也很想和你实实在在打一场，但……祝你成功。”
话音刚落，聚在一起的几人瞬间消失，地上的法阵一闪而过。
“……切，无聊。”
乔见自己的计划这么顺利就实现，一下失去了原本的目标，有些烦躁地转身离开了原地。
……
“咳，咳咳咳！”
伊迪丝从水中挣扎起身，吸饱水分的衣服在寒冷的空气吹拂下不断带走热量，冻得她无法仔细思考。一个看不清的身影在此时站了出来，哇哇叫着冲到水里，将人一个个捞出。
是最开始不见的埃米
第一个被救的就是伊迪丝，她将呛的两口水吐出，总算是缓过神来，抱着自己往更干燥的岸边走。
冷风，流动的冷水……
等等，什么时候水真的出现了！
伊迪丝用嘴唇蹭了蹭手背上的水珠。有一点奇怪的味道，但基本就是淡水，没有咸味，更没有苦味。
她抹了一把眼睛，看向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是哪！
剩下人也纷纷在上岸后清醒了过来，开始对着眼前的房子指指点点。残缺的祭台，干瘪到一捏就碎的供果，还有数不清诡异的，镶嵌在柱子上的法阵。
“这是？”夏芝皱着眉摸上了法阵，“我没见过。”
她的细分专业就是法阵，哪怕是没见过的案例，也能通过材料和上面的咒语推断出大致的功能，但眼前的这几个法阵……她一个没认出来。
伊迪丝：“先别管那个，看看怎么出去。”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被乔偷袭的惊诧也逐渐平复，四处翻找起可能存在的“梯子”。
坏消息，一个没有。
“怎么会没有？”塔特尔皱起眉，“四四方方，完全像个盒子。侧边没有门，顶上和地下也没有缺口，就像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独立在整个世界之外。”
“见鬼，我们的魔杖被收走了，不然还能通过破坏四周的岩壁判断到底是不是彻底密封——”
伊迪丝缓缓从胸前掏出了一根魔杖。
塔特尔：“……”
"给赫达当伴读前，我有过一根自己买的劣质魔杖。"伊迪丝摸了摸魔杖粗糙的表皮，表情有些怀念，“没舍得扔，想着实在不行还能当个备用。”
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者声音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炙热。
唯一的魔杖——感谢女神！
第49章 法阵 我把那本书背下来了
这回显然不再是幻觉。
魔杖的光点很快驱散了黑暗，它如太阳一般升到半空，也逐渐烘干了大家身上的水渍。
“河里有一个法阵。”
埃米率先发现了问题，走过去确认了一下位置，点头道：“就是我们传送进来的位置。”
“不过看起来是个单向法阵，应该没办法从这里走。”
“先确认一下周围有没有路吧。”
伊迪丝将魔杖交给了跃跃欲试的夏芝，她闭上一只眼，瞄准左侧岩壁上的小豁口，爆破咒瞬间炸出一堆碎石，连带着烟雾弥漫。
“见鬼，这魔杖怎么这么难用！”
夏芝嘶了一声，低头按压自己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因为刚刚没有控制好力度，她的指尖也被爆破咒激出来的焰火波及，烧得生疼。
“便宜魔杖，杖尖没有魔力石帮忙聚集魔力，稍不留神就会泄漏，没有减少震感的护手，用久了就会手疼。”伊迪丝淡淡道，伸手接过了夏芝手中的东西，站直身，伸直胳膊，稳稳对着墙壁施展了一个爆破咒。
这回火焰的轨迹笔直，不像夏芝刚刚一样歪扭，力也集中在中心一点，直接炸开了那面墙四分之三的部分。
“天，这是怎么做到的！”穆琳被大了几倍的爆炸声吓了一跳，透过烟雾看了看几近崩塌的墙，心有余悸，“……还好刚刚不是对着人。”
夏芝刚刚切身体会过这魔杖的难用，此时目光复杂地看向伊迪丝，欲言又止。
……现在的一年级都是这个水准吗？
她只是早了两年入学，外面的世界现在究竟发展成什么样了
“想练到和你一样的魔力掌控能力的话，是不是也要买根没有修饰的魔杖来用？”贝尔的注意力偏移——求知若渴。
伊迪丝收回了手，以为是贝尔一个人的问题，没想到回头对上的是所有人的眼睛，包括大他们好几岁的夏芝小队。
“我觉得没必要，容易受伤，你们也不太可能有再用普通魔杖的机会。”伊迪丝摇了摇头，“不过我建议你们每个人都多买两把魔杖备用着，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般来讲，外出的法师都会随身携带两到三根替换杖。如果只是折断一类的损伤，拿别的魔杖施一个修复咒就行。如果是被偷……
只能提前多藏几根了。
伊迪丝转回头，看向烟尘逐渐平息的不远处，迈步向前：“先看看墙后面都有什么吧。”
墙后面依旧是墙。
众人挤在一起，不信邪地又扒掉了几块碎石，看见的依旧还是石头。
“我检测一下。”
伊迪丝将杖尖抵在墙面，缓慢地刺出魔力，试图找到石块的尽头。但很可惜，一直到她控制魔力长度的最大值，依旧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空隙。
满满当当，不是石头，就是泥土。
“想从四周挖出去不太可能。”伊迪丝绕着走了一圈，确认三面都是这样严丝合缝。剩下一面倒是有些缝隙，但全被水填满，应当是这里河流的源头。
那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这了。
伊迪丝解释清目前状况，众人理解地点点头，看她用咒语粘连四周的石块，逐渐堆叠成楼梯的形状。伊迪丝慢慢站到顶端，手撑住顶，缓缓举起了魔杖。
顶端容易崩塌，不能再像刚刚炸墙壁那样毫无顾忌了。
伊迪丝继续刺出魔力探查目标，站在下面的众人闲了下来，部分留着观察伊迪丝情况，部分四散开来，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贝尔快步赶上往祭坛走的夏芝，拍了拍她的肩：“聊聊？”
夏芝挑了挑眉。
“乔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贝尔直截了当，“挣脱防护重重的网兜，悄无声息地摸过来，还能把我们传送到这鬼地方……别说你不知情。”
“我确实不知情。”夏芝的态度诚恳，毕竟现在唯一破局的魔杖就在伊迪丝身上，“不过硬要说的话，他倒是在出发前和我保证，如果这次比赛全部听他的，他可以保证我胜利。”
“只不过我当他是单纯地想拥有支配权，加上其他队友不同意，就拒绝了。”
她当时确实觉得有几分不合理，毕竟乔因为自身出身对实力和身世十分敏感，平时根本不愿意接触这些实力和地位都不如他的“平民”，更别说给他们提供指引了。突然想当队长，怎么看都是在为使坏做准备。
不过现在看来，他确实有可能提前知道点什么，但也不多——乔前期在洞穴里的迷茫不像是演的。
“你们是队友，家里还是世交，外面更是传闻两家已经定了联姻——这么亲密的关系，真就只知道这一点？”
塔特尔明显比贝尔更熟悉王都格局，几个问题抛出来，连夏芝被人都被问到沉默。
“父亲说罗德尼伯爵肯定藏了些什么，他最近和艾迪公爵走得很近，有背叛两家协议的可能。”夏芝叹了口气。面前的几人家族势力都不大，稍微透露一点内情换取信任很划算，“所以他才急着让我和乔联姻，试图笼络回这层关系——不过被罗德尼伯爵拒绝了。”
说到被拒绝，夏芝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塔特尔皱眉：“你的意思是，乔这次的举动很可能是因为从艾迪公爵那里拿到了消息？”
艾迪公爵……对贵族有偏见的母亲都对他评价颇高，觉得他算是贵族家族中知识最渊博的一批，以及人近老年仍不忘学习，经常出入魔法协会了解最新知识，是个优秀的人。
他转头看向伊迪丝，眉眼里带上几分担忧。
要说乔是随机捣乱将他们送到这来，他塔特尔第一个不信。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刻意停留等待，还一直追到这里……总觉得他等的就是伊迪丝。
伊迪丝是什么时候被艾迪公爵这种庞然大物盯上的？
夏芝点头回应塔特尔刚刚的问题：“我父亲对这个遗迹的开放毫不知情，罗德尼伯爵和我父亲地位差不多，没能力知道得那么详细。”
她低下头，看向眼前的墙壁，情绪不太高：“别人都把我坑了，我父亲那个蠢货居然还想着要讨好别人，呵。”
三人沉默，正好撞上了伊迪丝的呼喊：“找到了！都回来！”
伊迪丝正皱眉看着头上的一切。
头顶的石壁并不厚，只有不到一米，但异常坚固，伊迪丝感知了一下硬度，确认除了爆破咒没有能破开它的办法。
手上的魔杖不太好用，她最终选择空着手按上顶端，在往下布置了防护罩的情况下，集中魔力到了掌心的一点，默念了咒语。
爆破的声音被石壁尽数吞噬，伊迪丝手心里传来灼烧的痛，但把手挪开，看到的也不过一段半指甲盖宽的小洞。
伊迪丝：“……”
就一根普通魔杖，这么几个人，想要靠爆破咒逃离这里，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只能换了个方法，使用咒语将一块一平方米的石板化成透明的，期望有人能路过发现下面的他们。
顶部的场景也随着隔离物的透明逐渐清晰起来。看起来她们所处的空间在水下，头顶的正上方是一片宁静的池水，看起来是靠着岩洞内日积月累的水滴形成的。
这里河流的水源也来自于这里。
“左侧的水边有草药生长，我们再去那边开个口子，这样来采摘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塔特尔提议，伊迪丝采纳，不光在更合适的地方透明化了石板，还贴了张纸条，在上面写明了事情缘由和求助信息。
“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吧，我们先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伊迪丝从顶上爬下，按了按手上的伤口，“既然传送进来的法阵是单向的，这里一定存在其他出去的道路——先研究一下地形。”
“可这里的法阵没一个能看懂。”夏芝吐槽道，她的队友的脸上更是带上了苦笑，“我们背过的法阵比你们多，都没见过这样的，估计是些上古法阵，研究法阵这条路可能行不通。”
“不不不，我认识一个！”埃米立马反驳，他似乎是这里除了伊迪丝外唯一一个不慌张的，此时已完全陷入了这场冒险之中，兴致勃勃地探究真相。
夏芝：“？你们家族传承？”
埃米咧嘴摇摇头：“不，我只是看了学院内部图书馆的一本书。”
夏芝的队友倒吸一口凉气。
不比伊迪丝这边的人人皆前十，夏芝小队里只有夏芝本人得到过这一成绩，还是勉强够到的第十，进去一小时走了个过场。
埃米的内部图书馆经历还是足够吓住一批人的。
“哪个，功能是什么？”作为专门研究法阵的夏芝顿时亮了眼睛。她跟着凑到埃米身边，盯着他身侧的法阵看得出神，“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叫什么，巨大型防护罩？”他左右晃动着脑袋。
“功能呢？”
“嘿，我就看了一小时！”
埃米理直气壮，他说的认识，也仅仅只是认识。
所有人：“……”
光认识有什么用。
“叫‘巨型单向防护罩’。”伊迪丝悄无声音地走到最前，抚摸起石柱上的纹路，“比一般防护罩大，且可调控大小，从外界可以投东西到内部，内部却不能将东西扔出——这里应该原先是一个小型斗兽场。”
只有斗兽场才会需要这种既能打赏又能防止血肉猛兽喷溅出来的东西。
这回轮到埃米震惊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伊迪丝：“我把你看过的那本书整本背下来了。”
其他人：“……”
第50章 初见 那是他对伊迪丝最初的印象……
“背下来了？”夏芝小队里的男生没忍住重复了一遍，“这种毫无规律的上古法阵，靠硬背背下来了？”
还是一整本？
“我情况特殊，可以在内部图书馆的时间长，背下来也不奇怪。”虽然伊迪丝说得轻描淡写，但架不住在场的还有个简单翻过那本书的埃米。
夏芝悄悄靠近了对方：“所以那本书有多少厚？”
连闹腾的埃米都沉默了下来：“不到两百页，大概记录了八十几个法阵。”
相当于靠单纯的记在大脑里印了八十几张毫无规律花纹图案。
王都里最好的裁缝也才能记住四十个花纹样式啊！
伊迪丝应该去了差不多三次，那就是三十个小时，减去损耗，平均下来一小时得背下三张。
……同样是一小时，他一张没背下来。
夏芝看出了他的自闭，怕从对方口中得到更多打击自信心的消息，默默退开了三米远——然后目光灼灼地靠近了伊迪丝。
“你觉得这里原先是斗兽场？”她扫视一圈这只有她们四个教室大小的操场，微微皱眉，“有点小。”
“嗯。”
伊迪丝再次扫视了当下的环境。
整个空间说小也不小，一条河，一个祭坛，一个斗兽场，还有一个类似教堂的建筑。以河和这些建筑为中心，辐射出去十几间房子，排得错落有致，一看就是在统一的领导下建造的。
比起住宅区，这里更像是承担娱乐需求的娱乐室。
不远处有一幢明显高于其他房屋的房子，应该是马戏团，剧院一类；少许精致些的屋子门上刻着马或者床的图案，应该是旅店；剩下的屋子大多破破烂烂，应该是为这里提供服务的“奴仆”准备的。
这才有点上古遗迹的味道。
“生活在这片岩洞的居民数量估计不多，有权力指挥别人的就更少了。以及在这么深的地下，想挖出没有支撑柱还不倒塌的空间难度很高，综合考虑下来，斗兽场就被建成了这个大小。”伊迪丝走到内部，敲了敲侧边鼓起的门，一个由骨头拼接而成的笼子瞬间从那里冲了出来，吓得所有人退后两步。
那笼子最终停在了场地中央，笼子门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巨响，接着剧烈抖动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伊迪丝没什么感觉，上手摸了一把，发现单纯是本该自动开的门卡在了半路，掰开后自然就不响了。
“你好像对这些很熟悉。”塔特尔凑上前，低头摸了摸笼子里上的骨头，闭眼判断起它所属的动物。
斗兽表演在早几年十分流行，一开始也只是让人看猛兽厮杀，后来有些场所为了噱头和赚钱偷偷引进了人兽相残的戏码，将去斗兽场看表演变成了潮流的事。
皇宫本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有的场所赚红了眼，连买奴隶的前都不愿意花，直接上街绑走落单的孩子，民众群情激愤，才下令封停了绝大多数的斗兽场，只留下缀着坎贝尔姓氏的一家。
流行和下令关停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当时的他们还不到十岁，哪怕是三年级的夏芝也才不过十一，离斗兽场表演观看要求的最小年龄15还差一大截，没人亲眼见证过那建筑的内部情形。
但伊迪丝看起来很熟悉。
“去过一两趟。”伊迪丝含糊其辞，反正原身条件那么差，在哪里工作过都很正常，“知道得也不多，不过用来探索问题不大。”
她低头检查地上的笼子，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特别是林奇。
斗兽场观众只会熟悉看台，那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对下方的运输通道熟悉？
……
六年前，斗兽场还没被统一关停，而伊迪丝21岁，在观演的允许年龄范围内。
而21岁正好是伊迪丝最穷的年纪。
母亲刚去世不久，她自觉没有经商的天赋，便将家里产业以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卖给了别人。
哪时的梅莉也不像现在这样条件宽裕，因为帮当时受欺负的伊迪丝母女而被剑术院校赶走，失去了工作，为数不多的存款又全拿去购买和保养自己的剑，加上眼界高，看过伊迪丝的天赋后看不上别的学生，也不愿意私下招学生收学费，直接陷入了只出不进的恶性循环。
伊迪丝大部分钱都拿来打点关系帮自己进入药剂协会，一部分拿来接济梅莉，剩下的只能维持日常开销，想购买更高级的材料做研究根本不可能。
但她需要成果，现在还能趁着年轻往上拼一拼，再过两年又没背景又没成就，说不定会被协会踢出大门。
她需要一个脑子不太聪明但钱多的投资人。
伊迪丝很快找到了目标：王都某男爵的小儿子，男爵爵位不可传给子孙，只能拼了命地钻研经商，虽然爵位低了点，但家里的财产比一般伯爵还要多。
只是在这种既疏于教育，又没什么接触上层社会的情况下，男爵的两个儿子都变成了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读书经商武力一窍不通，吃喝玩乐赌样样精通，但偏偏两人不甘心于爵位的丧失，有着建功立业重塑祖辈荣光的美好念想。
简称：白日梦。
简直就是伊迪丝坑钱的最好对象。
对这种自作聪明的人，上去自荐只会引发反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多次出现在对方面前，大谈自己的见解，引诱对方主动提出要求。
伊迪丝自此开始在各大娱乐场所转悠。
在赌场当着对方的面谈论药剂的未来发展，在剧院小声感慨其一周利润应该比得上成熟药剂产业一小时的利润，最后在斗兽场微微叹气，在刚输了钱的男爵小儿子面前表示自己的药剂研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就差一点投资就能进入市场，赚大笔大笔的金币——
对方成功上钩。
两人十分愉悦地移步斗兽场贵宾室详谈，再出来时，合同已经签完。
伊迪丝摸了摸胸口，看着纸张上承诺的那一长串0终于放下了心。
两个人都很满意，男爵小儿子甚至直接提出要带她去见点不一样的表达诚意，伊迪丝虽然不解，但毕竟钱还没拿到手，还是微笑着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他们来到了斗兽场的地下一层。
伊迪丝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或者说，要不是为了堵这个投资人，她连明面上的斗兽场都不会来。
地下的血腥味不知为何比地上更浓，红色的灯光昏暗，照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红黑两色。
伊迪丝感受到了阻滞感，仿佛有什么东西粘住了脚，她低下头，看到的只有一片黑，分不出上面有什么东西。
“这鬼地方是这样！”男爵小儿子哈哈大笑。他扯着嗓子大喊，声音才勉强盖过背景排山倒海的欢呼和尖叫，“这就叫原汁原味！”
伊迪丝顿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越过对方肥厚的胳膊看向背后，不远处，一只黑乎乎的魔兽正嘶吼着朝地上的人扑去。
被当作猎物的人被拴在特制的链子上，无处可逃，此时正艰难地直起身，拿起边上的石头砸向自己被拴住的脚。
他的身边全是血迹斑斑的铁链，不少链子上还拴着零碎的人类肢体，黏糊糊地粘在地上。
这场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
伊迪丝突然抑制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受，听着背后越来越响的“站起来”，蹲下身干呕起来。男爵小儿子再一次狂笑，走上前，拍了拍伊迪丝的背，“第一次来都这样！”
伊迪丝恶心的不是这里的血迹和尸体，而是瞥见的那个唯一活人的脸。
那明显还是个孩子。
顶多十三四岁，挣扎在看不出具体形状的肉泥中，知道破坏不了链条，只能咬着牙对更好破坏的自己的腿下手。
她对王都这群贵族的诡异爱好略有耳闻，但也没想到购买的“奴隶”会包括孩子，没想到这样的表演居然不是一击致命，而是漫长无止境的绝望折磨。
背后的欢呼声越来越大，连本来在安稳她的男爵小儿子都受不住诱惑，转身观看起表演来。终于，随着一声爆发的尖叫，咒骂声和欢呼声一同响起。
伊迪丝短暂地陷入了耳聋的境地。
她勉强抬起头，那男孩成功拖着砸烂的脚离开了被拴的范围，躲到魔兽碰不到的地方。场外的钟声在此时响起，宣告此次表演的结束。主持人站在看台上方，激情澎湃地呐喊：“周日第三场，最终结果——一人成功存活！”
台上的声音持续袭来，无论是欢呼还是痛哭，全都汇聚成单纯无意义的呼喊，文字失去了它交流的功能，此刻的观众和台上的魔兽没什么区别。
“见鬼，我押了三个月的有人存活，一次没中，怎么偏偏是今天！”男爵小儿子骂骂咧咧，刚营造起来的好心情全部消失。他对着边上啐了一口，扭动着身体就往看台去。
“你要是不舒服，先回去吧。”他情绪上头急着下注，也顾不上招待伊迪丝，撂下话后头也不回。
正好伊迪丝也不想多待，急匆匆道别后转身就要走。
临近大门，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那个躺在边缘的男孩。
中场休息的观众顶着血腥味喝起了茶，工作的法师则一脸麻木地挥舞起了魔杖，高强度的水柱从杖尖流出，将地上的不明附着物冲刷殆尽，顺着水流流向两边的凹槽，最终通往不知去处的地下。
那个男孩也被水冲了起来，只是因为死死扣着凹槽的边缘没下去，半挂在地下洞口的边上。伊迪丝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忍心，转头问道：
“这种活下来的人会怎么处理？”
“等会会有人将他和那些脏东西清扫到一起。”侍从殷勤道。能进地下场的都是消费数庞大的贵宾，他可不敢怠慢，“他会和刚刚的碎肉一起，成为某个魔兽的晚餐。”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下注了他死，结果输了钱的观众满意。
赢钱的高兴，输钱的泄愤，老板省了一笔魔兽的伙食费，没有人会对这个结果表达不满。
除了伊迪丝
“那帮我问问你们经理，买下他要多少钱？”
……
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上了嘴唇，谢利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水的触感还是让他下意识吞咽起来。
失血过多，他需要补充大量的水分。
那东西似乎不只是普通的水，谢利很明显地感受到身体正在自我修复，疼痛感也重新回归了躯干。
这很好，能疼就能活。
虽然成为魔兽口中粮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但是，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不停地寻求着自救措施。
趁现在身体状况好，闭眼装死保存体力，然后找时间跑掉……
“醒了就别装睡。”
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声音从侧面传来，谢利下意识地紧绷起身体，但还是偷偷睁开一条缝，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买到的不会是个死人吧？”
声音的发出者此时背对着他，似乎颇不耐烦，脚一下一下的点着地。经理那熟悉又叫人作呕的声音传来，极尽谄媚：“怎么会呢，不过，这个确实也半死不活了……要么就放他喂魔兽，您跟我再去后面库房挑一个？”
什么？
谢利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开口：“我没有——”
“……呦，还活着呢。”
那人听到声音终于转过头，刺眼的阳光从背面照来，她的面部逆光，看不清一点细节。
被卖进地下这么久，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阳光。
也正因为看不清，谢利对伊迪丝最初的印象只有那只伸过来的手，指甲修得很短，遍布伤痕和茧子，没有珠宝，戒指，手套的修饰。
和那些贵族藏在手套下的精致完全不同，那是一只实实在在在干活的手。光是看到这，就能让人感受到信服的力量。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了上去。
“——呼。”谢利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在实验室睡着了。
回忆最近一直和梦境纠缠不清，让他有时分不清现实和幻觉。
桌上散落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沾了墨的羽毛笔不知什么时候从手上掉落，在笔记本上晕染出一个毛茸茸的黑点。
他安静地低下头，一点一点擦干净指尖的墨渍，对着光观察起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遍布烧痕和刀伤的苍白的手。
，，，，，，但还是不够。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现在明明拼尽了全力，事事亲为，手上的伤口依旧比当时的你少那么多？
……
"——呼。"伊迪丝站在笼子前，一直回忆到买下谢利，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
当时口袋里一分钱没有，直接把赎他的钱记在了男爵小儿子的账上，和他平时的消费一起走。
幸好没被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