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试试卷，”伊迪丝重复了一句，“您看过我的试卷了？”
这种充斥着各种低级错误的入学试卷，她以为最多被普通教师批改，居然也要经学院院长的手？
“今年的卷子情况特殊，附加题一般教师无法批改，除了空着没写的，其余一律交给我们。”基思院长说着又从边上抽出一份试卷。这张卷子倒没有被裱起来，但一样平整，明显被好好保存了。
“这是你的。”
她的指尖压住卷子，推到塔特尔面前，抬了抬下巴：“你母亲提前来打听过成绩，看到排名后说你一定会不满，让我提前准备好。”
“你母亲还真是了解你。”
塔特尔抿了抿嘴，双手接过自己的卷子。
这是一张完美的卷子。
再次看见自己的字迹，塔特尔依旧认为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默写部分，所有内容都和书本上的概念一字不差；实际运用部分，每一道题都用最标准的结构，分题目解读，咒语选择和解释原理三部分进行，一丝不苟。
连批卷老师都惊叹于这份严谨，在卷子的第一二页，留下不少夸赞的小字——“态度端正”“细节到位”“选择精准”
除了运用部分的最后一道扣了点分，前面的题目没有一点失误。
塔特尔翻到最后一页，两道五分附加题，第一道给了他四分，和他估计得差不多，而第二题——他的视线在卷子上停留，微微一顿。
0分？不应该啊？
“院长，这个？”他困惑地看向面前的基思院长，“我不理解。”
第二道附加题偏运用，给了一个场景，让考生针对瘟疫现象，在使用不超过五份标准魔力的情况下，防止某地医院疫病外泄。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答错——加固墙壁，外面套上自动修复防御罩，设置卸力地板，放置吸附病人的床铺。
除此之外，他甚至详细设计了一个将外泄病毒转化为攻击魔力的自循环法阵，将病毒转化为防御罩自己的能量，自给自足，节省魔力，还能免除每天派遣人手在外维护的成本。
他把能想到的病毒逃离医院的路全都堵死，思路清晰，步骤可行，甚至表现了自己的创造天赋，设计了全新的法阵，不说给满分，给三分总是合理的，再不济，1分总该给。
但为什么会是0分？
“零分，也就是说，我的答案没有一点踩到了点上。”塔特尔直视院长的眼睛，“我不理解——哪怕后面的法阵设计略有失误，前面的步骤也足够防止病人乱跑传播疫病。”
“你真的认为足够吗？”基思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有一个病人是法师，他一挥魔杖就能把你的那些防御全部炸毁。”
塔特尔不假思索地回应：“不会有法师的。”
法师都是贵族，贵族有家庭医生，不会去那种混杂着各种病菌的医院，自然也不会被隔离进疫病房间——嗯？
他兀地愣住：“所以，只要在家养病的贵族四处乱跑，疫病就永远不可能防得住？哪怕找人把他们抓进医院病房，身为法师的他们也能将房屋炸穿逃走？”
基思院长：“没错。”
“我不理解。”塔特尔依旧沉浸在思考中，“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应该拿0分，前面的步骤总有几个能踩到点上。”
“所以我希望——你的母亲也希望，你看看这份卷子。”
院长按下伊迪丝手中的纸张，把它挪到塔特尔面前：“看看。”
塔特尔的目光迅速被吸引。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伊迪丝的答案，眼中的困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深。
“为什么她是满分？”
伊迪丝的答案很简单：一份魔力用来筛选，一份魔力用来隔离，两份魔力用来构建治愈法阵，最后一份魔力套了个防护罩。
要说和他有什么不同，也就只是多了个治愈流程，少了点防护措施——这不应该更不符合要求吗？
“伊迪丝，介绍一下你的看法？”基思和蔼地看向面前人。
伊迪丝点点头：“先筛选，将无论贵族还是非贵族的病人全都筛出来关进医院，接着隔离，避免相互传染;防护罩避免有外人误入，治愈法阵用来治疗。”
塔特尔反驳道：“两个问题，第一，简单的防护罩并不能防住法师——就像院长刚刚指出的我的问题一样；第二，两份标准魔力并不能构建足够治愈这么多人的法阵，你的假设不合理。”
伊迪丝歪了歪头：“为什么要防住法师？”
“我在帮他治病，他只要好好呆在屋里就能活下去，何必离开医院自寻死路？”
塔特尔感觉自己一下噎住了。
对啊，为什么自己默认他们会逃跑呢？
“因为你默认，治愈疫病，只有将患者赶到一起处死，从而中断传播这一条路。”基思院长接话道，“当然，我不是说你的想法不对——你之所以直接放弃了治愈的选项，是因为在你眼里，五份标准魔力做不到治疗的效果。没有可行性的东西，自然要被放弃。”
“但伊迪丝做到了。”
她翻过纸张，将伊迪丝画在附页上的法阵露了出来。明明是手绘图样，上面的布局构造却像有魔法辅助一样工整。
塔特尔皱眉，从中往外一层层观察，手指在桌子上时不时写划。
待他终于看懂法阵的原理，从那种摄人心魄的震撼感中回过神来，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然被冷汗浸湿。
看懂了。
但他画不出来。
这是一种诡异的感觉，哪怕他现在还是一个刚入学的新生，哪怕他还未系统地学习过学院里的知识，但他依旧能感觉出——等自己毕业了，真正成为了研究员，也未必能设计出这样的法阵。
这究竟是，究竟——
基思院长叹了口气。
这样的法阵，放到一个普通学生面前，他估计会不屑一顾——因为看不懂，但因为画面简单，直觉不难。
放到一个水平高一点的学生面前，他能看懂上面的标识，明白原理，感到崇拜的同时也不至于太绝望——他只会觉得等自己再学两年，也能做到这种水平。
但放到塔特尔这样，知识储备足够，且已经构建了自己的设计体系的学生面前，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是很难吧，用的还都是你会的咒语。”她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学生，这个往日总是高昂着头颅的男孩此时低垂着头，嘴唇止不住地颤抖，“但就是想不到，对不对？”
“用不着你崇拜的那些高级咒语，也用不了那些深入迷宫才能拿出来的稀有材料。只是把基础咒语和魔力操控到极致，就能用最少的魔力构建出效果最大的法阵。你母亲说得对，你就是太依赖他们教你的，超出同龄人的那些高阶魔法了。”
“你不是比他们聪明很多，而是比他们早学很久。”
塔特尔愣在了原地。
院长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受了塔特尔母亲的委托，借此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过于自负的孩子：“你看，真正聪明的人，哪怕出身差，只能靠当伴读入学，也依旧能用脑中仅有的知识组合出最完美的答案。”
伊迪丝也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
她当时为了隐藏身份，也为了贴近学生的认知水平，特地自作聪明地只糅合了基础咒语，简化了实现步骤，却忘了正常贵族都会提前接受教育，知道几个高级咒语反而更正常。
并且，正如越简单的原料反而越能突出了厨师的烹饪水平，越简单的咒语也越能看出她对魔力的熟练程度，一下就在人群中显得突出了起来。
自己还是不够小心啊……
不过还好，虽然和她当时的意愿想违背，但结果意外地回到了轨道——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出身差被迫使用简单的咒语。
嗯，也行吧。
她当即收敛了情绪，抿嘴微笑，表现得乖巧懂事，努力靠近院长脑中自己目前的形象。基思院长越看越喜欢，主动站起身，抓住伊迪丝的手。
“我看了你前面的答案，全都是可行的，就是可能不够规整——没关系，一点小差距。”她眼里闪着点点泪光，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手指一阵收紧，“批卷老师最开始给你打了低分，我全都改回来了。你起点和别人不一样，没理由用那种严苛的标准要求你。”
伊迪丝瞥向自己桌上的卷子。
……她说呢，自己那全用个人语言组织的答案怎么能拿最高分！
安慰完伊迪丝，基思院长又似乎是怕塔特尔多想，把两人的卷子放在一起，直接对比：“不过也别觉得我给伊迪丝开了后门。她的方法虽然不符合规范，却每一项都能实打实实现。”
“运用部分的最后一道大题，你看似只扣了两分，单按题目要求的促进作物生长，没注意到田地防汛问题，但少掉的踩分点放在现实里，可能直接磨灭农民一整年的辛苦。”
“伊迪丝拿满分是因为题目只有满分，而你拿8分是因为你的水平只有8分——符合你母亲对你的评价：知识充足，眼界太窄。”
伊迪丝在一旁假惺惺地安慰：“没关系，8分也很厉害了。”
塔特尔：“……”
够了，够了！没必要再公开处刑了！
……
再三强调自己不需要院长本人帮忙付学费后，伊迪丝终于和基思院长挥手告别，钻出办公室，长舒一口气。
她暂时还不想摆脱赫达伴读的身份，特纳家族这个挡箭牌还是挺好用的，不管赫达父亲本人怎么样，至少公爵的身份在那，能帮忙挡掉一大批不怎么友善的目光。
以及，自己拉来的仇恨也很有可能被转移到特纳公爵身上，让他被其他人针对——对此，她和赫达都喜闻乐见。
这边处理好了，接下来就是去其他三个院长办公室递交婉拒纸条……她漫无目的地想着，突然被身后的人拍了拍肩膀。
“有事吗？”
她回头，发现碰自己的是一同出来的塔特尔。他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顿了几秒才缓过神来，看向那搭在对方身上的手。
塔特尔：“……”
死手，这时候怎么拍这么快！
看伊迪丝微微皱眉，他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没经思考就开了口。
“那个，我是说，如果你想学习一些比较偏门的，书本上找不到的高级咒语的话，可以来找我。”基思院长那一番隐隐透露出伊迪丝身世的话让他心里一阵古怪的难受。塔特尔说到一半，觉得难堪似的偏过了头，“咳，我的意思是，好多上古咒语都被大贵族藏在手里，你要想在这条路上深入，单靠学校有点困难。”
“我母亲就是研究咒语的，你要想，我可以教你——别多想，我不是想帮你，就是不希望以后赢过你时，被别人认为是受了家里的光。”
“我一定会堂堂正正赢过你。”
伊迪丝挑了挑眉，略感新鲜的看向面前人。
基思院长误会她家境堪忧就算了，毕竟自己的平民身份报名时也是过了明路的，这人怎么也突然就误会了？
“你打算教我的那些高级咒语，考试时用不上。”伊迪丝摇摇头，“就算能用上也不该用——那是你家里留下来的东西，哪怕要选择公开，也应该由你本人公开。”
“不过……你要是真的想在这上面和我公平地打一架的话，欢迎报名今年的全院联赛。”
伊迪丝淡淡道。伯犹尼斯学院的内部赛太过有名，连她这个对打斗不感兴趣的都被拉着看过两场决赛。决赛现场，各大贵族都会到齐，连女皇都会亲临。
要想找贵族的破绽，那天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一定会参加比赛，就今年。
“你要报名？”塔特尔皱眉道。
“当然，两年一届，今年一次，三年级一次，至少能参加两届。”伊迪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参加两届就能拿两次奖励。”
塔特尔：“可全院联赛是混战，你可能碰上三四年级，甚至不要脸的五年级参赛者。”
下一秒，他却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坚定：“你报我也报。”
伊迪丝：“？”
她不理解面前人为什么前一句还在反驳，后一句就做出了相同的选择，但无所谓，以塔特尔目前的水平，对她还构不成威胁。
伊迪丝轻笑一声：“我很期待。”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人试图继续聊天的神情，转身打了个哈切，径直走离原地。
……
“来得真是及时，” 赫达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队伍边上，看见姗姗来迟的伊迪丝，嘴及时向下一撇，“还以为你顺便去拯救了个世界。”
伊迪丝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背，“抱歉，下次放假我替你去书店买冒险小说。”
赫达瞬间就被哄好了。
伊迪丝来得有些晚，教师已经带着新生逛完了小半个校园，了解了每个传送点的位置和到达地点。
伯犹尼斯学院实在太大，一天还参观不完，老师也不打算拉着这群伤感于考试成绩的学生继续硬走，介绍到宿舍便停下了脚步。
“今天就到这里，教学区，图书馆，练习场这些和学习有关的都介绍完了，剩下设施就由你们明天自行探索。”她推了推眼镜，让另一个男老师带着队中的男生离开，转身冲剩下的女生招了招手，“接下来分配宿舍。”
“四人一间，没有例外，不要在我面前卖弄父母的爵位，没有用。你们先自己选，剩下的人由我匹配。”
话音刚落，伊迪丝就察觉到无数道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灼热视线。
第32章 选宿 伊迪丝华丽丽地睡着了……
伊迪丝默默退后一步，让赫达挡在前面。
众人的关注十分合理。
伊迪丝刚拿第一，下台后还莫名失踪了一阵，再回来时，领口已然明晃晃别上了助手徽章。入学考试第八名又正好在这支队伍中，见状对着人群大肆宣扬了伊迪丝“没入学就被院长看上，成功入选助手”的传奇事迹，再次将伊迪丝这个名字刻入了一年级新生的脑海。
传奇的天才新生伴读，搭配身份地位显赫的公爵长女主人，据悉，公爵长女的入学成绩也相当不错，离前50只差一点。
一个能同时满足地位实力双重需求的宿舍，怎么看都是最好选择。
以及……要是能和伊迪丝亲近一点，不说找到能打败她的破绽，至少能打听到一些内部图书馆的消息。
几个人试图上前，又因和周围人同时迈步而停滞，警惕地互相对望，最后形成了诡异的牵制姿态，停留在原地。
伊迪丝此时闭牢了嘴，大脑快速转动。
自己可能经常在校园里走动，回宿舍的时间不定，舍友一定得挑事没那么多的，不会乱讲话的，最好不要抱有目的的……
但她实在是认不出面前这么多人都是谁，只能分析众人的表情，试图找到一个看起来友善的。
——一只手突然在此时拉了拉她的衣角。
伊迪丝回头，一下对上了贝尔明亮的金色眼睛。
“我们一起？”她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露出身后空空荡荡的背景，“就我一个。”
还没等伊迪丝说明意见，她迅速用口型比划出一个人名：格雷·格林。
这下伊迪丝不再犹豫，转头和赫达打了声招呼，一把将贝尔拉到了自己身边。对方似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嘴角一瞬间上扬，却在站定后迅速收敛，恢复成不苟言笑的模样。
这下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
贝尔·格林！也是个今年以前没怎么听过的新名字，但本人和埃米关系不错，又似乎和魔法协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不知道家世，但入学考试第三名的成绩可是实打实的。
这个宿舍的含金量进一步上升。
但同时，随着贝尔的加入，伊迪丝宿舍的剩余名额留下了最后一个，不少人反而在斟酌后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大家要么带着伴读，要么有要好的友人，刚开学，基本都处于两两抱团的状态。这种情况下要放弃对方，孤身一人前往不熟悉的宿舍，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放弃这边后，人群终于活动了起来，大家零零散散地邀约组合，十分钟就有了雏形。
还没找到舍友的就只剩下了几个。
老师皱了皱眉，提高了声音：“我们这队一共92个女生，四人一个宿舍应该刚好，不存在落单。最后给你们两分钟，没组好的我直接分配，到时候起矛盾了别来找我闹着换。”
剩下的人躁动起来，卡着两分钟的线又组了两个宿舍。老师不耐烦地地看了眼表：“还剩那些人？”
伊迪丝，赫达和贝尔默默举起了手，一同稀稀拉拉举起来的还有另外五个人。
伊迪丝和贝尔皆表示自己在王都没有熟人，赫达倒是有认识的，但要么没考上学院，要么参观时分进了其他队伍，要么和伴读一起不想分开，最后一个也没拉来。
“你们三个一起？那再来一个，剩下四人自动组成最后一组。”看工作量不大，老师放松地出了口气，“谁过来？”
一个女生主动站了出来。
“我。”
伊迪丝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妆容精致，头发明显做了造型，外面套着的校袍不知道怎么短了一截，露出底下泛着光泽的绸缎裙边。
爱美没什么错，但连魔杖握手处都雕刻上细密的花纹，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比赛途中稍一用力就会划伤手。
赫达悄悄地拉了拉伊迪丝的衣袖，在她手心画了个叉：这人不行。
伊迪丝秒懂，张口就要拒绝：“对不起——”
“你确定？就你那性格，没伴读伺候活得下去？”
五人中，又一个女生钻了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往伴读手中一丢，冲着面前人好一阵冷嘲热讽，“学院明确不能带佣人，你倒好，愣是培养了个佣人兼伴读一起进来……莉萨，真舍得一个人走？”
赫达再次在伊迪丝手里打起叉来，手速飞快，几乎要划出火星子。伊迪丝感觉自己幻听到了她的尖叫声：这个也不行啊啊啊啊！
果然，剩到最后的一般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她默默将实现投向了最后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穆琳·拉斐尔。
今年明面上唯一的平民学生，看起来自尊心也高，果不其然被孤立在外。
人际关系简单，努力向上，看起来很适合当舍友。
她还在思考，被唤作莉萨的女生毫不犹豫地回击了过去：“哈？说得好像你能离开伴读一样，我生活能力差点，好歹成绩不错——所以，是谁既没法自理，又只能拿倒数几名呢？”
那女生的脸兀地红了。
都怪伯犹尼斯学院的后五十名上台习俗，本来她可以把成绩藏得好好的！
“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和平民住一个宿舍。”她气哄哄地从伴读手中拽过包，惹得没反应过来的伴读一个踉跄。伊迪丝轻轻地啧了一声，眼睁睁看着穆琳抖了一下。
真是……作为一个教授知识的地方，居然也会如此阶级分明。
她摇摇头，忽略了依旧在争吵，没注意这边情况的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冲穆琳伸出了手。
“你好，要不要来我们宿舍呢？”
莉萨和另一个女生尖锐的争吵声突兀地停下。
穆琳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伊迪丝，伸出手缓缓指向了自己。
“……我？”
“对，就是你。”
女孩金色的头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逆光的脸看不清神情，语气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味道，“我们宿舍正好还差一个——你没什么想一起的人吧？”
“没有。”
女孩下意识快速回复，似是害怕面前人就这么走了，“就我一个，没有别人。”
“那好，就你了。”
伊迪丝心情不错。她两辈子都不是贵族，对一样是平民的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欢迎加入我们。”
赫达立马跟上：“欢迎欢迎，别站着，快过来！”
周围鸦雀无声，没人想到伊迪丝会主动邀请穆琳——那可是平民啊，平时交流就算了，怎么能住在一起呢？
还有赫达，赫达可是公爵之女，居然也能忍受伊迪丝擅自做出的决定？
连两个争执的女生停止了争吵，一致对外，望向这边的眼神充斥着怒火。
“太好了，你们四个自动组成一个宿舍。”老师才不管她们高不高兴，反正能早点解决问题，早点下班，她就高兴了，“去宿管那里抽取房号，到门前自行往锁中录入魔力，行李随后会循着魔力自己上来。”
“剩下时间自由活动，有选修课需求的去老师那递交申请，后天准时开始上课。”
……
“谢谢你。”
穆琳收拾完东西，默不作声地走到伊迪丝背后，轻轻一声感谢吓得面前人一跳。
伊迪丝摸摸吓出冷汗的脖颈：“谢什么？”
“谢谢你今天主动邀请我。”她抿了抿唇，“我可以不使用寝室的公共设施——”
“为什么啊？”赫达从帷幔里探出头来，“你不用怎么洗漱？晚上补作业又去哪里？”
宿舍毕竟是给贵族小姐少爷们住的，条件不算差，说是四人间，实际上分成两个二人房，共用盥洗室，阳台和正对着门的公共区域。
公共区域铺着地毯，摆着沙发，还有一张足够四人趴着写论文的桌子。桌子边上就是壁炉，再晚两个月就能用上。
“现在整个宿舍就我成绩最差，她们两个不在正常人范围中，我还想你给我补补课呢。”赫达大大咧咧地揽住穆琳的肩，“你不会真打算在教室里写作业吧？”
穆琳似乎是没想到宿舍里家世最好的人居然本人也如此友善，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赫达开导完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穆琳看着赫达的背影，小声感慨道：“23名，给54名有什么好补课的。”
“她果然是特意在安慰我。”
伊迪丝看了看赫达透露着欣喜和狂妄的劲儿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她还真不一定会想这么多。
应该只是单纯把贝尔和穆琳都纳入她的征服世界预备军中了。
……
一天半的时间一晃而过。
正式开学前一晚，宿舍四人聚在一起，喝着赫达从家里薅来的高等茶叶，吃着学院产出的蛋糕，开了一个小型了睡衣派对。本次聚会的主要目的就是相互熟悉，大家又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没那些说一半藏一半的弯弯绕绕，家世也就免不了被提及。
熬到半夜，情绪有些上头的赫达转头对着穆琳，脑子没怎么转就开了口：“我昨天还怕你用不来最新款的魔力锁，打算帮忙来着，没想到你还挺熟练的。”
伊迪丝扶额——赫达这是真把穆琳当自己人了，完全没考虑过对方如果是个小心眼的，说不定以为她是在嘲笑贫穷，从而记恨上。
不过还好穆琳并不在意。这个在入学典礼上刻意挺直腰板的姑娘在发现大家都是友善的人后终于放松了下来，穿着睡衣蜷缩在沙发上，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可能是怕旅店藏着不安全的人，跑出来危害王都吧，只要有新款锁出来，市政厅就会派人来把我父母店门上的锁换掉。”
“我用的一直是最新款，不存在不适应的情况。”
“每年都换？”伊迪丝耳朵微动，“市政厅有这么好？”
她当初没选择住旅店，选择在谢利家借住一晚的原因之一就是旅店不安全。药剂协会周围的那两三家旅店用的可一直是基础款锁，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换过。
但她不能直接问——伊迪丝·格里芬不应该对王都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穆琳点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按我父母的说法，我出生前市政厅并没有这个做法。”
“可能是因为后来犯罪率提高了？”从没住过旅店的赫达猜测道。
“有可能。”
话题接着转向贝尔，女孩说话有些含糊，只说自己是大魔导师格雷·格林的远房侄女。伊迪丝则大大方方表明自己的平民身份，当然，现场也只有穆琳一个人对此感到吃惊。
“天呐。”她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你也是——”
她激动了两秒，突然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捂住了嘴：“对不起……”
“没事。”伊迪丝无所谓地摆摆手，“记得暂时帮我保密。”
平民身份对前期拓宽知名度太不利了。
几人畅聊到深夜，确实很好地促进了感情，但也极大地挤压了睡眠时间。
果不其然，第二天，正式开学的第一节魔药选修早课。
——但伊迪丝华丽丽地睡着了。
第33章 上课 200营养液加更
新生开学第一天，也是其他年级结束狂欢节假期，返校的第一天。
高年级上午安排了开学典礼，大部分教师都要到场，一年级新生便获得了一个空闲的上午——除了那些递交了魔药选修申请的新生。
贝尔和穆琳都没报选修，此时正安然地躺在寝室里睡觉，伊迪丝则和赫达痛苦地挤在阶梯教室的角落，昏昏沉沉地听老师讲课。
“好困啊——”赫达眼睛实在有些睁不开，小声抱怨，“我后悔了。”
“后悔熬夜了？”伊迪丝最近三天两天没睡好觉，困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耷拉到了桌子上。
“后悔报课了。”赫达两眼放空，“比别人多上一节课，多写一份作业，季考多考一份试卷——这就是勇者必经的痛苦之路吗？”
伊迪丝回答不了她，她今天穿了斗篷，温暖柔软，十分适合垫头，此刻已经把头埋进了臂弯，陷入了安稳平和的睡眠。
长期的实验室生活让她养成了随时随地想睡就睡的能力，加上今天是第一节课，老师只单纯地介绍课程，以及简单现场演示配药，不讲重要内容，她又待在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一般来说不会被发现。
——如果今天老师配的魔药不需要光照辅助的话。
魔药学老师今天不太走运，带了一共三份药材做展示，本该是行云流水，让一众学生惊叹的炼制表演，偏偏失败得很彻底：鲜艳的红色原料在正常情况会随着炼制步骤变得清澈，但不知是不是火力没掌握好的缘故，那药变得越来越黑，也越来越浑浊——最后砰的一声吐出臭鸡蛋味儿的浓烟，将干燥的生成物留在了老师脸上。
魔药学老师狼狈地摘下眼镜擦拭，一边还要用眼神震慑坐在下面的学生，让他们把笑意憋回口中。
“所以说，炼药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每一个步骤都需要精细考量，我刚刚的是错误示范，接下来演示正确做法。”她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转身拿起一支干净的瓶子，“室内光有点暗啊，我都快看不清火焰颜色了。”
“麻烦右边靠窗的同学统一往左坐，让光线照进——嗯？”
她偏偏头，皱眉看向伊迪丝的方向。
那个人是在……睡觉？
尴尬在此时转化为愤怒，她将教鞭猛地砸向讲台，张开嘴就是怒骂：
“开学第一节课就睡觉，哪有点学习的样子！”
周围学生也终于找到由头释放刚刚的情绪，在一片的哄笑声中，伊迪丝巍然不动。没有研究压力，社交压力，经济压力，耳边又是熟悉的念经般的基础知识，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比放松，陷入了许久未有的深度睡眠。
赫达人虽然困但一直没睡着，刚刚也下意识跟着老师的指示往左挪了挪，回头才发现伊迪丝没跟上。
完了！
她心里一阵紧张，刚想出声叫伊迪丝起来，就听到老师用威严的声音开了口：“那个红头发的男生——对，就是你，去把她叫醒，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男孩点点头，憋着笑上前，拍了拍伊迪丝的背：“嘿，醒醒！”
“老师叫你醒醒！”
伊迪丝从梦中猛地惊醒，头下意识弹起，懵懵地看向身边人。
她的大脑还沉浸在刚刚的梦中，梦里的她回到了还在药剂协会做研究的日子，没日没夜地调配魔药。
不停地搅拌，加热，冷却……哪怕此时醒来，手里依旧残留着水晶瓶的触感。
“……怎么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发生什么了？”
伊迪丝今天松松地扎起了头发，斗篷还盖住了别着徽章的领口，红发男生一时没认出她来。见女孩一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突然升起点恶劣的心思，清了清嗓子：“老师叫你……按照她刚刚炼药的手法，也炼一份。”
周围顿时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好了，坐下。”老师不喜欢这个玩笑，厉声喊道，“两个人都坐下，那个女生，下课到我这来，现在先听课。”
男孩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而依旧昏昏沉沉，大脑功能开启不到20%的伊迪丝终于处理完了第一句话，慢悠悠站起身。
老师叫你炼药叫你炼药叫你——
她的手还残留着梦中炼药的触感，手指缓缓抽动，眼神空洞，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朝台上走去。
魔药学老师此时正聚精会神地应付手上的坩埚。
她一共就带了三份原料，要是这份还不成功……留给她试错的机会就只剩下一次了。
那样也太丢脸了！不行，无论如何——
这份专注让她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往上走的伊迪丝，也错过了最好赶人离开的时机。
伊迪丝走上了讲台，纯凭肌肉记忆拿起老师准备的备用坩埚，激活魔力加温器，低头简单扫了一眼桌上的材料。
半晌，她缓缓抬头，看向背后的黑板，上面写着一行潇洒的字：
——炼制隐身药水的基本演示。
隐身药水吗……
她低下头，默默从原材料堆里挑出几根不显眼的细草，接着绑高头发，戴上手套和护眼，低着头安静地操作起来。
旁边的魔药学老师终于在此时发现了边上人的存在，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人怎么真把别人的玩笑话当真了！
但她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方面，自己的药剂正在最重要的反应阶段，添加每种材料的时间精确到秒；另一方面，隐身药水炼制不当极易容易发生爆炸，她怕自己一声吼，万一把对方吓到手一抖，把讲台炸掉。
只能期待她处理草药的速度慢一点，能在她炼完药之前不出差错……
她把注意力转移回面前的坩埚中，又掐着表加了两次材料，明亮的眼周突然黯淡下来。
伊迪丝处理好了所有的原料，掏出搅拌勺，准备开始炼制。
魔药学老师：“？？？”
怎么这么快？这里好些草药的处理步骤可是相当复杂。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乱做吗？
看隔壁的人开始往锅中添加材料，魔药学老师着急起来——虽然坩埚准备了两份，材料准备了三份，但计时器她只准备了一份！
不光这个，备用的那个坩埚也只是个基础款，不带实时温度监测法阵，她又没准备温度计，那个学生怎么判断加热温度？
简直就是胡闹！
但伊迪丝看不见她的心理活动，或者说，目前的她还处于游离状态，没有精力注意手头东西外的任何东西。
台下的学生则已然陷入了失声的状态。
那个金发女生和魔药学教授一左一右，占据讲台的两边。
那个女生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拿课本或是卷轴出来研究步骤，只是看了眼黑板上的字迹，瞥了眼材料，就直接上手操作起来，行云流水地处理药材。
关键是，她处理的手法相当……不拘一格？
同样一根白线豆，老师操作时把东西放在固定槽中，用小刀一点点割开侧边的白线，还要在剥离完毕，汁水喷出的第一时间，眼疾手快地把东西丢进专用储存液，确保有效成分不会溢出。
而金发女孩只是揪住一头把东西竖着提起来，用指甲掐出一个口，一撕一拉，除掉线后就往旁边一扔。那豆子也神奇，平日一碰就炸，在她手里却服服帖帖，从开始到结束没有漏出一点汁水。
同样，老师用尺子量着切，她用手看着掰；老师用法阵监测温度，她用肉眼观察；老师用计时器精确到秒，她扔材料中途还不忘打个哈切。
右边像是炼药，左边……左边像是在熬汤。
但就这么随意地炼着，坩埚居然也没爆炸，甚至连迸溅液体，散发怪味的常见现象也没出现，坩埚里的液体像井中水一样平静，只偶尔冒两个泡泡。
女孩又打了个哈切，半眯着眼，好像睡着了。
众人默默把视线转向一旁的老师。
老师这回比上次做得好多了，每一个步骤都完美完成，除了眼镜上沾染的几滴喷溅出来的汁水，连表情都显得云淡风轻。
但一个挺直腰板，眼睛却死死盯着计时器的老师，和一个闭着眼，隔几分钟才想起来搅动一下锅底的学生……
没见过，真是没见过。
魔药学老师盯着手中的药水，看那堆乱七八糟的药材逐渐煮烂，化开，泛起淡淡的粉红色，眼里终于有了些笑意。
再炼一会儿，药水的颜色会越来越深，逐渐变为深红，这时候舀出，盛在水晶瓶中，举到空中微微一晃，接触到空气的药剂会迅速变得澄澈透明，如水般清澈。这种效果明显的药剂很适合课堂展示，用来哄学生最好。
当然，药剂效果也要看成色，一般而言，越清澈效果越好，如果颜色偏深，饮用者甚至会出现全身发灰的情况，隐身效果全无。
但她不是一般的药剂师。
“看，这回才是成功的做法。”
她沉浸在想象中，晃神了两秒，再清醒时，药剂已经熬得有点过头来，颜色朝深紫靠拢。
老师连忙把药剂盛出来，举到半空微微晃动：“都看过来，接下来，它会由深红转白——”
余光里，隔壁的女孩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老师脑中警铃大作：她比自己慢这么久开始，怎么会现在就炼好了？
难道是失败了，半途而废？
但明显，药物反应的时间太过迅速，并没有给她留足询问对方的时间。
——身旁的女孩同她一样举起了手中的药剂。
瓶子里的东西是纯正的红色，如血液般带着细微的粘稠感。随后，她轻轻晃动瓶子，让药剂同自己手上的那一份处在同一平行线上，一齐反应。
第34章 对比 不是，她真会啊！
空气平等地钻进两只一模一样的瓶子里，溶解在水中，引导着颜色开始变化。
两瓶药剂同时开始褪色，像是有一股无形的水流冲进瓶口，透明的浪花从上蔓延到下，最后裹挟着底部残留的颜色升起。
魔药学老师瓶中的紫团被压缩到了麦粒大小，最后在半路炸开，浓缩的深紫四溢，但毕竟比起整瓶的透明溶液来说算是少数，药剂看起来很正常，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薰衣草色，虽有瑕疵但不多。
她长舒一口气：太好了，糊弄过去了。
“看啊，同学们，魔药的变幻多少迷人！”她忘我地举起瓶子，加重声音，试图将最开始的失败阴影盖过去。不料，虽然她声音大，坐在底下的学生却没几个看向她的方向。
今天的学生都怎么了，现在不应该惊叹欢呼吗？
她皱眉，顺着学生的目光看去，没想到大家的视线交集处居然是自己身边的这个学生。
哦对，还没处理她的事呢。
魔药学老师转过身，刚想开口教训，却正好撞见了女孩瓶子中药剂反应的一瞬。
同样的带色溶液，只不过这姑娘的溶液更纯正，和教科书里的配图一模一样。同样的水流状扩散，被压缩的颜色团，但与她不同的是，那垂死挣扎的红色还没到瓶口就消失殆尽。
没有爆裂，没有四散，每一滴药水都与空气充分反应，呈现出最澄澈的质感。
比她炼的药水还要纯净。
魔药学老师：“……”
女孩甚至没有均匀地摇晃瓶身，她依旧是那副快睡着的游离模样，瓶子随身体的晃动而左右摇摆，但药剂仿佛温顺的兔子一样安静地躺在瓶子里，连一点迸溅的水花都看不见。
老师摸了摸自己粘上药剂的眼镜，再想想私下练习时，那像疯狗一样时不时带着瓶子碎片一起炸飞的液体，不由得悲从中来。
魔药学，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你却总是更青睐别人
她瓶中的药水虽然有颜色，但在透光的情况下一般不容易被分辨出来。
但架不住边上有个完美版的对比啊！
不怕自己做得不到位，就怕别人做得好。魔药学老师将视线挪回自己的瓶子，越看颜色越深，最后悲从心中起，脑子一抽，突然觉得隐身逃离视线是个好主意，便一口将药闷下。
伊迪丝这回是真的醒了。
她惊恐地看着老师喝下明显有问题地药水，职业本能让她伸出了手，掐住对方的脖子，试图逼人将东西吐出来。
台下所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时间，尴尬，震惊，恐惧，欣喜等情绪交织在一起，所有人脸上都挂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扭曲表情，直勾勾盯着台上的一幕。
短时间内，他们经历了太多信息冲击，情绪大起大落，大脑几近失灵。
——那个金头发的女生居然敢在第一节课睡觉。
——哈哈，被骗了，她居然真的相信老师会让她一个新生炼药，有笑话看了。
——她怎么看起来有些熟练。
——不是，她真会啊！
——啊？魔药学老师失败了，而那个女生成功了？居然比老师还厉害，她是谁？
——老师怎么直接喝药了，见鬼，她的身体怎么了！
——女神在上！见到学生谋杀老师了！
大家下意识认为伴读没有资格上选修，直接将伊迪丝的名字排除在外，没人猜到舞台上被护目镜遮住脸的女孩是是谁。
在他们思考的同时，伊迪丝也才想起来这辈子的自己有魔力，迅速施加了一个挤压喉咙的咒语，期待能有一点点效果。
但已经来不及了。
药水反应得太快，身边人迅速将其吸收，接着发出一声爆炸的轻响，皮肤逐渐变得透明，唯有衣服保持不变，像幽灵一样飘在空中。
一般情况下，她会变得完全透明，接着在半小时后恢复。可她喝下的是失败的成品。
老师的身体的变化也就止步于此，药物反应失败，透明度停止变化，躯体转而发紫。
魔药学老师绝望地看着自己逐渐变成一个透明的茄子——还是一个长着四肢的畸形茄子。反应过来自己被同学骗了的伊迪丝连忙说自己有办法治，试图亡羊补牢。
老师如释重负，匆匆喊完下课后，拉着她的手冲出了教室。
伯犹尼斯学院的新生第一课就在这种传奇的氛围里落下了帷幕。
……
伊迪丝跟着老师回到实验室，对方躲进密闭空间里，总算放松了一些，喘着气瘫坐在椅子上。
她无力地给伊迪丝指了药柜的方向，让对方自行挑选需要的药材，自己闭上眼，努力逼自己不要回想刚刚尴尬的一幕。
学生窸窸窣窣的翻找声传进她的耳朵，不知怎么一下让人心安了下来。她闭着眼，脑中对对方的好奇终究战胜了尴尬，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
“伊迪丝。”女学生回应道，“伊迪丝·格里芬。”
“你就是伊迪丝？！！”
老师猛一个起身，看向面朝柜子的女孩，眼睛瞪得溜圆，“那个无情拒绝了我们院长的伊迪丝？”
伊迪丝：“？”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我只是……有自己的考量。”她斟酌着开口，“并非对药剂院长不敬。”
“没事，你尊不尊敬都行，想骂的话我也能配两句。”老师手撑着凳子坐稳，满眼兴味地看向伊迪丝，“拒绝得好啊，这两天看那个老头难受，我简直高兴死了。”
伊迪丝：“……”
话题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我叫玛西亚，玛西亚·泰勒。”对方不知怎地一下表现得十分熟络，拉着凳子凑上来，揪住伊迪丝的斗篷往里面看了一眼：“哇，金色徽章！”
“你真的是伊迪丝！”
说完，她又仔细看了看第一名徽章边上的那枚助手徽章，辨认出了上面的图标：“魔咒学院的院徽……你给费怡·基思当助手？”
“怎么了？”伊迪丝听出了她一下沉下去的语气，有些不解，“基思院长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没什么，至少对你来说，基思院长确实是最好选择。”她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不像“没什么”，“基思院长算是除了星象院长外最不在乎学生家世的人了，但这不代表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费怡会以天赋将人分等级。”
“你天赋好，她可以忽略你的一切缺点，将你视为最优秀的孩子，你天赋不好，再怎么乖巧懂事，在她眼里都是没用的废物。”
“哪怕你用努力填补了天赋的缺陷，她依旧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伊迪丝刚想说我觉得基思院长人挺好的，就想起了她对塔特尔的一番话。
“你不是比别人聪明，只是比别人学得早。”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但她并不打算在不熟的人面前评判什么，而是低下头，一边处理草药，一边不经意地询问：“你被她针对过？”
玛西亚顿时停住了嘴。
伊迪丝有些奇怪地回头望去，发现紫色茄子此时躺回了椅子，半透明的脸上渗出几滴透明的泪珠。
“我不是一个在魔咒上有天赋的人。”她的眼底尽是惆怅。
伊迪丝突然想起她先前说过的话，立马安慰道，“没关系，努力过了就行，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玛西亚：“哦那我倒也没有努力。”
伊迪丝：“……？”
玛西亚：“从第一节课，她指着我鼻子骂我蠢货开始，我就决定不再给她好脸色，于是选择逃课。”
“我逃了五年，余下来的时间全用来学魔药了。”
伊迪丝惊叹不已：“没想到老师也曾经是个叛逆的。”
她将处理好的草药碾成汁，混在一起，转身准备涂抹在老师身上：“既然这么讨厌基思院长和魔药院长，为什么不去药剂协会当研究员，反而留在学校当老师呢？”
透明的紫色茄子翻了个身，幽幽道：“外面那些平民不考伯犹尼斯学院是因为不想吗？”
“五年前，刚毕业的我去试过了，拿着伯犹尼斯学院魔药单科前五的成绩单，觉得自己就是王都的未来，昂首挺胸走进了药剂协会的大门，然后就遭受到了现实的打击。”
她突然一个爆发，拍着椅子坐直身体，怒骂道：“女神啊，那里面待的都是人吗！我当年21岁，被分到的研究组长22，就比我大一岁！”
“她不是学院出身，但就是见鬼，哪哪都比我强——就和今天的你一样。配置完全相同的药水，她既比我快，又比我随意，成品还比我好，最重要的是，她一点骄傲的情绪都没有，完全把我忽视了——这是赤裸裸地看不起！我只在她手下待了三天，却感觉比三年都长。”
“从那之后，我彻底老实了，研究什么的果然只有最最聪明的那波人能做，与其在那当刷杯子的垫脚石，不如回来培养几个真正能站到尖端的学生。”玛西亚摇摇头，指了指伊迪丝，“你就比我适合搞研究。”
伊迪丝早在听到玛西亚回忆往昔时顿住了手。
五年前22岁，研究组长，不是学院出身……
见鬼，不会说得是她吧！
但她带过的学徒不在少数，想了半天也只记起一个模糊的影子。玛西亚不知道身后人沉浸在回忆里，继续讲她的话：“不过当初带我的那个同龄人果真比我适合搞研究，她最后走到了很高的位置——哎，不提了。”
感慨到这，她低下头，惊喜地发现身体在逐渐恢复正常。
“差不多了，你再往脸上脖子上涂点，到时候会自己吸收掉。”伊迪丝将药浆碗递给玛西亚，举起自己粘满粘液的手，“我先借个盥洗室清洗一下。”
“去吧去吧，在那边。”玛西亚往边上一指，迅速低回头，兴奋地看紫色皮肤逐渐变白。伊迪丝刚举着手走进盥洗室，实验室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啊？”玛西亚此刻实在狼狈，只能勉强从边上扯了块实验垫布拿来盖，“麻烦等一下，马上来开门——”
“是我，谢利。”谢利·斯科特抱着笔记本，声音礼貌却又带着疏离，“抱歉，我实验室还有些东西没配置齐——能借你的仪器一用吗？”
“当然可以！”玛西亚对这个和药剂协会直接干起来的新同事有些敬畏，连声道好，“门没锁，直接进来就行。”
说完，她推着带轮子的椅子迅速躲到小隔间，路上不忘用尊称冲盥洗室喊一声。
“格里芬小姐，暂时帮我招待一下客人，求你了！”
第35章 碰面 “你叫伊迪丝？”
伊迪丝不明所以，她没听见外面人说话的声音，就莫名其妙被玛西亚塞了招待的任务。不过想到老师那半紫不紫的身体，不愿意出去见人也算正常。
算了。毕竟她会喝下药水和自己也有关系，帮忙帮到底吧。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边应好，一边推门走出了盥洗室。传说中的“客人”并没有坐在显眼的位置，她寻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回头问了玛西亚才知道对方是奔着实验器材来的。
“往里走，去左手边的那个小房间看看，应该在那。”玛西亚扯着嗓子回应。
来做实验？那就是魔药学的老师。
奇怪，玛西亚只是个普通老师，实验室配置自然相当基础，根本比不上年长教师，有什么东西好借——
伊迪丝绕过了摆满水晶瓶的柜子，走到玛西亚指路的房间，带着社交专用微笑地往里看了一眼。
……?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熟悉的黑袍黑发背影出现在她眼前，虽然已经半年没见面了，但七年相处养出来的默契还是让伊迪丝一眼认出了对方
真是见鬼！
怎么会是谢利！
她下意识一下跳回原位，心有余悸，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和原来长得不太一样。
那就应该没事。
伊迪丝心理建设了一下，缓过神，又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青年正好偏过头调试灯光，伊迪丝得以看见对方的脸，再次确认了他长相。
就是他。
大半年过去了，不知是21岁的谢利依旧有长高的空间，还是消瘦后会显得人更修长，总之，面前的学生和她的记忆多少有了点差别。
黑袍勾勒下的身形有些单薄，皮肤苍白，虽然看着还在正常人范畴，但明显瘦了不少。他一贯没什么表情，但现在更冷，隔着几米远都感受到了那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失业带给人的打击这么大吗？
不过如果是他就说得通了，毕竟刚搬来学院，当老师和当研究员的需要完全不同，实验室配置肯定不全，要用什么都得靠借。
伊迪丝叹了口气。比起协会，学院的研究设施却是低好几个等级。
让谢利在这里做实验还真是委屈了。
她调整好心情，心中盘算了下接下来该表现的行为特征，端起玛西亚嘱咐她送的耗材，低着头走进门。
“老师让我来帮忙。”
她把东西举到谢利眼前，开口道。
“放那里。”谢利头也不抬，将全部精力投注于面前的仪器。
一段一指节长短的金发裹挟着浓郁的魔力，被他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透明的水晶板上。那东西几乎在放进检测仪的一瞬间就将显示仪上的数字冲到了顶。谢利微微皱眉，压在那一抹金色上的指甲因用力而发白。
他垂下眼，情绪不知为何突然滑落，整个人都沉浸在低气压中。
谢利默默将手上的东西换了个方向。
“呲——”
伊迪丝职业本能作祟，下意识帮忙调整了照明灯的位置。
亮眼的白光从玻璃灯罩中透出，破开了身体投下的阴影，将黑暗中的标本重新笼罩在光亮中。
谢利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谢谢。”
……以前他一直是当助手的那个，突然被人帮忙还有点不习惯。
伊迪丝这才彻底看清他的脸，心头一跳。谢利看着正常，眉眼间却含着难以消解的疲惫感，或者说那“看着的正常”，也只是一种心死了后的平静。
这状态明显不对吧！
谢利重新低下了头，一边继续调整仪器数值，一边礼貌地和她交谈了两句。“你是泰勒女士的助手？”他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课上睡觉的学生，被玛西亚抓来干活赎罪。”伊迪丝尽力摆脱身上和“擅长魔药”有关的标签，顺带直呼老师姓名，尽可能和上辈子的自己拉开差距，“她临时叫我帮忙，但我还有课，没事的话就先走了？”
名字还是别告诉了，很多事情不怀疑还好，一旦开始怀疑，一切无心之举在别人眼里都会变得有迹可循。
谢利也不是真想了解她，完成社交惯例后就不再言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伊迪丝得到赦免，刚想快速跑离，不料迎面撞上一个陌生的身影。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呢，居然跑这来了。”伯特伦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新生入学典礼不参加，老生开学典礼也不参加——你本来就不是正统出身，再不社交，等着被排挤吧！”
他转过弯，没想到先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友人谢利，而是一个学生。伯特伦啊啊叫了两声，迅速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里还有别人——你是玛西亚的助手？”
伊迪丝面无表情：“不是。”
她想侧身离开，没想到男人也往她侧的方向偏去，拦住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认识你！”半晌，绞尽脑汁的伯特伦突然惊喜地喊，“我参加了新生入学典礼，就站在舞台边，看到你上去领成绩单，你是今年那个第一名，对不对？”
“伊迪丝·格里芬！”
伊迪丝身体顿时僵直。
身后仪器碰撞的声音突然停歇，仿佛所有响动都被吸进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能感觉到谢利的身影在捕捉到关键词的一瞬间抬起了头，审视的目光在她背后停留，从上到下，最后落在她的金发，停留许久。
“你叫伊迪丝？”
伯特伦突然想起什么地捂住了嘴。
大意了！他忘了谢利那死去的老师也叫这名——这不纯粹刺激他吗！
他这友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够不好了！
“哈哈，你们叫伊迪丝的是不是有什么擅长魔药的魔法。”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努力活跃气氛，声音却越来越低，“那个……”
伊迪丝能听见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她低下头，眼睁睁看着背后人的影子一点点蚕食了她脚下的灯光。影子的头最终落在了她眼前的地板上，正对着她低垂的脸。
伊迪丝感觉自己正在被影子和身后人本体两道目光审视着。
“是的，老师，我叫伊迪丝，伊迪丝·格里芬。”伊迪丝这时反而没有慌乱，镇定自若地自我介绍，“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那双苍白的手没敢再次向前，只是轻轻拨动了伊迪丝的发尾。那里的颜色偏浅，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白，仿佛露水折射的晨光。
伊迪丝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从他指缝间抽走那缕发丝，转过身，将自己的正脸暴露在谢利面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她大大方方地展示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眉眼，疏离道，“接下来还有课，就不打扰二位了。”
伊迪丝这个名字还算常见，金色又是王都贵族常见的发色，二者叠加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
“哈哈，没事，去吧去吧。”伯特伦终于从尴尬状态中解脱，笑眯眯地冲伊迪丝伸出了手，“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魔法史老师，周五那节课就是我的。虽然入学考试不考历史，但我相信你一定也擅长这个，对吧？”
倒是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新潮的老师会教那么枯燥的历史。
“嗯嗯，擅长，期待周五和您的见面。”伊迪丝敷衍地回握了手，回复了两句，试图从缝隙里挤出去，“那个，我还有事——”
“哟，今天玛西亚这儿这么热闹啊？”
又一个魔药学老师走了进来。
伊迪丝：“……”
见鬼，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怎么，明明人越多她越好浑水摸鱼，但她心里总是有种不妙的预感。
“老师好。”她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弗格斯教授好。”伯特伦是个擅长社交的，和什么人都一副熟络的样子，见到来人迅速迎了上去，“您的实验室可是仅次于院长的高规格，怎么也来这了？”
“刚刚收了学生的假期作业，拿到一份蛮有意思的样品，想找人一起研究看看。”弗格斯教授笑了笑，眼镜被皱起的皮肤推向上方，让他不得不伸手按了一下，“出了个附加题，谁知道居然有学生能做出来。”
“能做出您布置的附加题，还能让你觉得有意思，这学生水平不错嘛。”伯特伦夸张地瞪大眼，“什么样品，我能看看吗？”
“看看可以，用就算了。”弗格斯教授啧啧两声，“就你这一有空就去舞会跳舞的习惯……咳”
“你肯定感兴趣，我布置的附加题题目是爱情魔药。”
伯特伦的眼睛一瞬间亮了：“真的假的，不是说这种药物没可能做出来吗？”
“是啊，所以说只能尽量靠近功效，主要是想让学生发散思维，学会调和不同的药物。”弗格斯教授摇了摇头，“当附加题布置下去，最后全班一共就交上来5份，不过大部分一看就是糊弄——这一份最成功，你看看。”
刚打算溜走的伊迪丝慢慢收回迈出去的腿。
……什么？
她缓缓转头，看费格斯教授从包裹里掏出一瓶包装良好的药水。
迷你水晶瓶，粉红色药剂，还有那带着丝丝甜味的气味——
当初那个男生买这玩意居然是为了当作业交？
伊迪丝心里一时警铃大作，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样子，不紧不慢地往外走。直到自己转身来到了视觉死角的门后，这才长舒一口气，拔腿就跑。
而在她逃离的同一时间，谢利接过了费格斯递来的药水，在伯特伦喋喋不休的“我记得谢利也有配方”的叨叨声中，扇动着嗅闻了瓶中的气体。
他随即愣住，一点一点抬起头，望向弗格斯的眼神里充斥着深邃看不懂的情绪。
“你刚刚说，这是你学生配的？”
第36章 思考 400营养液加更
伊迪丝走出办公室范围，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钟楼，发现离下节课还有很久。
没办法，玛西亚毕竟是提前下课，加上上午课表本就只有这一节，留出来的时间足够她回去再睡一觉。
她愉快地朝宿舍走去。
……
高年级教室。
珀金僵硬着脸，接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他还不如直接交不出作业！
他刚到学院，试探性地问了问舍友，这帮家伙一个两个口口声声表示作业一个字没动，药剂一瓶没炼，只胡乱弄了附加题交差，他居然也真信了，还抚摸胸口觉得安心——这么多人呢，教授应该发现不了他的问题。
谁知道真到了收作业的场合，一个两个交上去的论文比谁都厚，炼的药两只胳膊都拢不过来，拿到桌面上的课本更是看起来假期被翻了无数遍——
厚颜无耻！
最后，全班只有五个人交了附加题。其中，只有班级第一是在完成了所有常规作业的基础上另做了附加题，加上他的剩下四人全是糊弄了来凑数。
老师公开点了四个没交常规作业的人的名字，珀金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神情下走上了台。那瓶他花重金买下的药剂被他死死捂在怀里，在体温的烘烤下微微发热。
老师板着脸，沿着先是看了看班级第一的附加题，闻了闻味道，稍加品尝后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
“少许剑草，里面含有的致幻成分，仿佛让人置身春日花园中，又不至于因过量引发眩晕。”他砸砸嘴，继续道，“甜丝丝的，加了笼果？不错，不会降低药性，但能增添风味……接下来是火龙骨粉？感觉我的皮肤温度在上升……”
他简单判断了一下，那同学也补充了几句，还简单讲了讲自己的炼制思路。老师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止不住点头：“不错……你的毕业论文可以朝这个方向进行，适当减少幻觉物质，看看能不能用其他材料替代，功效性魔药危害身体健康的成分不宜过多。”
“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今天的最高分了。”
那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行了个礼，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优雅地走回座位。
弗格斯教授的好脸色也只持续到这儿。
除了班里第一名的药剂作业，其他人交上来的他是一瓶不敢喝。倾倒出几滴药剂送进检测试纸，确认无副作用后，他才终于勉强用布条蘸取少许送进口中。
真是一群废物！
接下来的三瓶药剂，一瓶比一瓶更让他难受。
“纯粹的无毒甜味果类材料汁水混合物——你不应在药剂学院就读，郁金香市场的农产品专区更适合你。别人毕业进协会，你毕业去对面就能就业，就负责腐烂果蔬的销毁工作。”他将那瓶味道古怪的果汁重重按在桌子上，“一周内，补好假期所有作业，同时递交一份至少200种作物的图鉴整理。”
第二个同学垂着头走了下去。
“一整瓶致幻药水，加上大量的安眠成分，服用下第一时间陷入睡眠——怎么，在梦里找寻爱情吗？对方喝了直接睡着，爱上睡觉也不会爱上你。”他冷哼一声，“你也补好假期作业，再补一份致幻成分的危害性的相关报告。”
第三个同学再哄笑声中捂着头跑走。
第四位同学见状，连忙把瓶子抱回胸口，瑟瑟发抖：“我补我补！我一周内保证把作业补交上来。”
弗格斯：“晚了，你作业翻倍。”
处理完前四个人，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排在最后的珀金，看对方也将瓶子藏在胸口，眯起了眼，“你也不想交？”
“你翻三倍。”
“不不不，我交，我交！”三倍作业，他这一周都别想休息了！
珀金只能硬着头皮从衣服里扯出瓶子，忍痛递给弗格斯。
这可是两千金币一瓶的药剂啊，哪怕是家境还不错的他，花出去时也好一阵肉痛。
弗格斯并不对这瓶药抱有什么期望。珀金成绩虽然不算垫底，但好也说不上，每次考试都在中间徘徊，如果题目偏保守就能前进，偏创新就会退步。
这样的孩子，让他照着书本炼药还算可以，发散思维自己创新？还是算了。
他例行公事，简单检测了药物毒性，确认无毒后才沾一点送入口。
“你这个——”他刚想细细品味，判断药物成分，突然听到脑中轰地一声，仿佛有一块甜腻柔软的东西裹上了他的皮肤，也捂住了他的嘴。
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股不明出处的腻人香气突然转变为具体的花香，花园舞会之中，他年轻的妻子穿着礼服，转身对鼓起勇气伸出手的他露出明艳的笑容。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地有力跳动着，连带着声音都开始颤抖。“我想问……你是否愿意与我跳一支舞。”
阳光和飘落的花瓣停留在女孩的发间，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轻轻张开了嘴。
“——老师，你还好吗？”
美梦破碎。
眼前的妻子突然发出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四周的花丛和绿树骤然崩塌。密密麻麻的树叶变成了墙壁两边的书本，花丛消失不见，露出底下坚硬的地板。弗格斯恍惚抬头，妻子的长发一寸寸变短，最后定格在脑袋上一指节长的地方。珀金担忧的脸从妻子的笑颜中透出，“老师，老师？”
他忘情地呼唤着，见对方保持着诡异的笑容，不由得惶恐起来，冲台呆愣的众人大喊，“有没有人手头有配好的治愈药水——”
弗格斯：“……”
见鬼，刚刚发生了什么！
“闭嘴。”他忍无可忍，用力拿起手头的教鞭抽向背对着他的珀金，“谁要你治疗了！气得气得”
珀金捂着屁股嗷嗷直叫，灵活跳开，避开老师的下一次攻击。他回头，看弗格斯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不由得感动落泪：“太好了，老师，你没事！”
弗格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刚想再骂两句，回头看见那瓶粉红色的魔药，还是一句话没说出口，“……算了，干得不错。”
“这药是你配的？”
珀金立马站直，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是的老师，没错老师。”
弗格斯摘下眼镜，这回终于认真起来，拿起沾湿的布条仔细观察。“特地选了含少量毒性的致幻花粉吗……躲过试纸检测，带给人氛围，最重要的是，自带的毒性能促使药剂中的排毒草药成分运作，从而促进血液循环，加快心脏跳动……真是天才的设计。”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赞许：“我猜不是你独立完成的。”
珀金心头一紧，还没等想好理由，就听弗格斯自信地开口，“你姐姐在学院内部图书馆看过魔药学大师的笔记了，对不对？”
“啊？啊，对对，我特意让我姐姐去图书馆时帮忙找了致幻类药物的相关资料，受了前人启发才炼制出了这瓶药水。”珀金此时无比庆幸自己有个成绩前十的姐姐，立马把功劳推到了她身上，“姐姐也在炼制过程中帮了我很多，对不起，是我过于将成就揽在自己身上了。”
反正他姐现在在药剂协会当学徒，人不在这，死无对证。
“能主动求知就是好事。”弗格斯并不介意，宝贝地将瓶子装进了随身的手提箱，“东西我就先拿走了——你的作业合格，不需要另外补交。”
“另外，我将本次作业的最优等交于你。”
珀金刚还在心痛自己2000金币买的药剂就这么被带走了，听到老师说这话，顿时什么也不想，喜上眉梢：“谢谢老师！”
值！一个最优等能换老师一张介绍信，这可是2000金币买不到的关系！
他轻飘飘地走下台，坐回之前占的座位，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直到一边的好友一脸坏笑地拿笔戳他，他才恍然回神，看向对方手指指向的方向。
那里，班级第一威廉正用看死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脸，见珀金转过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你最好一直当姐姐的好宝宝。”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珀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冒鸡皮疙瘩。
“别理他，他就是嫉妒你有个好姐姐。”好友满不在乎，“毕竟他们家考上学院的就他一个，成绩还偏科的严重，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一睹图书馆的芳容。见你靠图书馆的笔记拿了第一，估计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不远处，正处于讨论中心的威廉承受着周围灼热的目光，剧烈颤抖起来。他的好友赶忙上前拉架，劝解道：“没事没事，他也是偶尔一次碰上了——他姐姐离开了学院，他自己又没可能进图书馆，未来的最优等还得是你拿。”
“是啊，没可能再进内部图书馆了——但他姐姐可是进了药剂协会！”威廉咬牙切齿，“药剂协会，呵，宝贵的图书馆资格都能拿来帮弟弟，难道未来会舍不得一个研究成果？真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家伙。”
友人欲言又止。他很想说最不择手段的人不是你吗——但想想对方平时下给竞争对手的各种黑绊子，又不得不闭上了嘴。
算了，万一说了让对方记恨，下次考试前被下药导致没考好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他姐姐毕竟是个学徒，接触不到多少药剂协会的东西。”友人安慰道，“每年进协会的有多少，拥有去内部图书馆资格的人又有多少？明显后者含金量高得多。”
“要我说，你与其去和珀金对着干，不如找机会进图书馆。今年不是改规则了吗？可以选任意一个方面挑战别人，赢了就能继承次数——这规则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的。”
威廉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认可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魔药学成绩如此优秀，要不是其他科拉后腿，绝对不会进不去前十名。
“那你觉得，我挑战谁比较好呢？”他偏了偏头，询问友人道。
好友顿了两秒。
四五年级肯定不行，毕竟高一个年纪，太难。
同年级的……也不太行，虽然威廉自己不承认，但他的成绩却是有造假的成分，一对一比上容易出问题。
二年级现在还没细分学院，不知道前十名那些人哪些擅长魔药，哪些不擅长，选到擅长的也不一定成功——
——想来想去还是一年级合适。
好友想了半天，谨慎道：
“你觉得，一年级那个入学考试第一名，伊迪丝·格里芬，怎么样？”
第37章 挑战 输给一年级，你真丢人。……
威廉对这个名字不熟，闻言皱了皱眉：“伊迪丝·格里芬？”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怎么想的，让我挑战一个一年级，传出去多丢人！”
友人挑了挑眉，他对自己好友可再熟悉不过了——他哪是觉得欺负低年级丢人啊，他是怕年纪第一实力太强，他胜算不够大！
“你别这么想，她毕竟是年纪第一，实力在那里，年纪不是忽视水平的原因。”收完作业，讲完入学注意事项的老师匆匆走出了教室，众学生也鱼贯而出。好友混在人群的浪潮中，不由得压低声音，“你消息不灵通，对她没有了解，但我知道得多啊！”
“我告诉你，这个伊迪丝不是什么大贵族出身，而是赫达·特纳的伴读。你想想，是不是根本没听过格里芬这个姓氏？不是地方小贵族就是商人，这样的人家出来的，靠着主人家资源学点咒语不错了，哪能让她再学魔药？”
他越说越兴奋：“就这么跟你说吧，就这样一个拿着最多图书馆次数，家世还不好的年纪第一，是个人都得眼馋。现在还没人挑战，也不过是因为刚开学，消息还没传开。再等两天，伊迪丝的名字在逐渐传播到每个人耳中，就没你挑战的事了。”
威廉心砰砰地跳动起来，但因为目前还没人实践过挑战规则，让他多少有些犹豫。“你确定她不会魔药？”他脑袋急速运转起来，“特纳家毕竟是大家族，说不定真会掏钱让伴读跟着一块上选修。”
“放心，我今早路过药剂学院办公室，还听到老师讨论过这个。”好友夹着嗓子学起了老师的声调，“那个刚入学的平民？没有，她当然没有选修魔药，这学费可不是一般家庭能交得起的。不说这个，今年选修的每个学生都只交了自己份的学费，连伴读都读不起，更何况平民？”
“‘每个人都只交了自己的学费’，听到没，特纳家族没替伴读选魔药课。”好友信誓旦旦，“当然，你也可以怀疑一下伊迪丝自己缴纳学费的可能性。”
威廉嗤笑一声：“那更不可能。”
连他的家族都只能勉强承担他学魔药，一个伴读又哪来的钱呢？
“这么一说，确实。”好友的权衡利弊让威廉的脑袋一下清晰起来，忍不住轻舔一圈嘴唇，“一个没接触过魔药的，拥有五次图书馆次数的新生……”
简直就是掉在路边的一块金子，轻轻一捡就能收入囊中，相信没人会不心动。
至于被认为欺负新生？嘲笑就嘲笑吧，好口碑哪有实打实拿在手里的利益来得爽。
他下定决心，回寝室研究了一下学校新发的挑战流程，郑重地写下了申请书。
……
伊迪丝刚再次陷入安稳平和的睡眠，就被穆琳激烈地摇晃吵醒。
她睡眼惺忪，艰难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怎么了？”
一样被吵醒的赫达把被子稍微拉下一点，露出了半只眼睛。
“你被挑战了！”穆琳一脸着急，“宿管刚刚送来一封挑战信，上面有老师的签名，让你在一小时内必须赶到挑战现场——快起来！不然直接算失败！”
伊迪丝一下清醒了：“什么？”
她拿起随手搭在一边的衣服，穿好，扣胸针，带斗篷一气呵成：“怎么会有人第一天就挑战……谁啊？”
既然有胆量挑战她，估计至少有前五十名的水准，她应该认识。
“威廉，威廉·刘易斯。”穆琳连忙翻出了那张“挑战纸”，指着名字读出了声。
伊迪丝皱了皱眉：“威廉？这是谁？”前五十名没有这个名字啊？
“是三年级的一名老生，擅长魔药，向你挑战的项目也是魔药。”贝尔挥了挥手上的纸，从门外走了进来，“刚刚帮你去问过了。”
“三年级？”在场三个人都叫出了声。
穆琳的反对尤为激烈。“三年级也能挑战新生？”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还能挑战别人可能没学过的科目……天呐！”
伊迪丝明白她的惊恐。穆琳的家世不允许她选修魔药，万幸她本人也志不在此，之前睡衣派对表达出来的也只有对进法阵学院的渴望。她的成绩离前十也就差临门一脚，要是好不容易挣扎拿到了机会，反而被研究旁门左道的人拿走奖励，简直太不公平了。
“考试成绩尚且可以通过赋分维持相同的总分，我不信在挑战一事上学院做不到公平。”一样没有选修魔药的贝尔面若冰霜，“现在是你，那下一个呢，会不会就是我了？”
她可是银质胸针拥有者，仅次于伊迪丝的存在。
“说不定这规则本就是为某些家世优良的偏科生量身定制的。”赫达呵呵笑了两声，阴阳怪气，“真是黑暗的世界……今年才改的规则，那就是今年入学，家世显赫到能影响学院，但因偏科拿不到前十名——是谁呢，好难猜啊。”
众人沉默，脑中一下就跳出来了伊凡·坎贝尔的名字，那个因为体弱被迫呆在十名外的皇室小儿子。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也得先赢了才能提要求。”伊迪丝沉吟片刻，“先去现场看看吧。”
……
挑战教室。
魔药类的挑战不得不在实验室里进行。但纵使实验室外部的走廊空间相当狭窄，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对这规则颁布后的第一场挑战充满热情，不少人甚至认真考虑起了挑战低年级的可能性。
谁都不愿意当这个不要脸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开头，他们也不介意跟在后面喝口汤。
相较而言，一年级新生就比较着急了。
“埃米呢？”一个学生扯了扯埃米舍友的袖子，“你们第一打这种捍卫年级尊严的比赛，前十名不到现场加油助威？”
“他去图书馆了。”那同学叹了口气，“听说能跨级别挑战后，埃米大喊一声‘不好！’就直接跑离了宿舍，听说是打算把铜胸针的唯一一次机会用掉，这样输了挑战也损失不了什么。”
“这规则真是对一年级太不公平了。”
他叹着气转头，突然看见了坐在一旁的伊迪丝，眼前一亮。
“哎同学，怎么是你？”
伊迪丝正尽力分辨周围人讲话的声音，试图从中获取有关挑战者的情报。听见男生清亮的声音，她四下看了一圈，接着困惑地指了指自己。
那人连忙点头，“对，叫得就是你——啊，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也是今天早上泰勒老师班的，看见你炼药了，好厉害啊！”
他说着说着又叹起气来；“你说这三年级的怎么不挑战你呢，那样我们的成功率至少能拉到40%……真该找个人让他吃吃苦头，知道一年级也不是好惹的！”
刚刚问话的同学凑了过来，听埃米舍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伊迪丝的所作所为，眼睛瞪得溜圆。“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掐死泰勒老师的学生！”他感慨道，“太荣幸了，终于见到真人了。”
伊迪丝：“……”谣言现在到底传到哪个版本了。
虽然她没说话，但两个同学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天才嘛，总是有点小脾气。他们依旧在热烈地讨论着。“你怎么知道伊迪丝不能给他苦头吃？”问话的同学一脸好奇，“她可是我们年级第一，那个挑战者好像前五十都没进来着。”
“伴读不学魔药，这不是公认的嘛。伊迪丝是伴读，可能擅长别的科目，拿自己的弱点去对那个挑战者的优点，怎么想都是输。”男生长吁短叹，“是人就有弱点，允许挑战单科真是……不知道学院怎么想的。”
“说起来，伊迪丝到现场了吗？”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口四下张望，“还有20分钟截至，老师和挑战者都已经进到教室里了……她不会打算不来吧？”
“不来可是直接取消资格，算对方赢呢。”
伊迪丝突然开口，反问道；“你希望她来还是不来？”
"如果胜利的话，我希望她来，输的话希望她不来，让那个威廉胜之不武。"男生振振有词，“毕竟要是开了她这个口子，全校人都会觉得拿捏一年级是一件简单的事，到时候前十名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说到这，他思维突然跳脱起来，转头问伊迪丝，“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认识一下，我叫文森特。”
伊迪丝看着由二跳到一的时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拉伸了一下筋骨，站起身开始脱斗篷。
进室内要再穿斗篷就太热了。
文森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伊迪丝解开领口的扣子，黑色的斗篷顿时向两边滑落，金色的胸针一闪而过。
他嘴慢慢张大，接着无意识地变圆，形成“O”的形状。
下巴酸涩，眼神呆滞，胳膊也因长时间抬起而酸痛起来，但他浑然未觉，依旧定格在原地。
打算走了的伊迪丝终于看见了男生伸出来的手，挑了挑眉，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轻轻的握了一下。
“谢谢，认识一下，我就是伊迪丝。”
……
威廉选的见证老师是玛西亚，伊迪丝看到女人的身影，没忍住笑了一声。
嗯，很合理，选自己老师怕被骂，选院长又不敢，和谢利也不熟，思来想去，确实只有这个教低年级的老师最适合。
玛西亚一脸生无可恋，见伊迪丝来了，解脱似的往后一步，拿起纸质规则宣读起来；“本次挑战内容为配置药剂，受被挑战者年级以及时间限制，药物选定为不需要炼制，只需要调配的变色药水。”
“规定时间内，谁配置的药水质量更好，谁就赢得本次挑战的胜利。质量相同的情况下，用时速度更少的获胜。”她又往后退了一步，默默离开斗争中心，“检测药水质量物品为左手边的深蓝色花朵，花瓣更白的一方获胜。”
门外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一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静地观察面前的两人——特别是在开学短短一个上午就听过无数次，却还未见过真容的伊迪丝。
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是个伴读啊……
不过选变色药水还算合理，这东西熟练者能在三分钟内配完，是每个魔药学徒必须学会的基础——大部分人都会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学会配它的方法。
如果伊迪丝不是伴读，这项任务对她来说，至少完成没问题。
“我会赢。”比赛开始前，威廉习惯性地放了狠话，“不要期望我心慈手软。”
“嗯嗯嗯。”伊迪丝敷衍道，“你挑战一年级，你不要脸。”
周围“轰”一声爆发出了笑声，一年级新生集体嘘了起来，不少人混在人群末尾大声附和“不要脸”三个字——伊迪丝甚至在其中听到了赫达的声音。
威廉脸色一变，但事已至此，唯有拿到奖励才是最重要的。他硬着头破继续道，“真正的强者应当不惧挑战。”
“你挑战一年级，你不要脸。”
不论威廉说什么，伊迪丝始终以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回击同一句话。威廉最后都有些气急败坏，差点直接翻过桌子和伊迪丝干起来，但被玛西亚中途拦下。“魔药类挑战不允许人身伤害。”她厉声道，“现在，回到你的位置上，直到比赛开始前不允许讲话。”
威廉红着脸走回自己的位置，等玛西亚倒数完十个数，立马张嘴回怼：“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什么？”
“砰——”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伊迪丝将一个物体重重按在桌面上。刚刚喊话用力过猛，血液流向喉咙，让他的眼睛和耳朵一瞬间失灵。他揉揉眼，再次回神，发现被伊迪丝放在面前的是一支装满绿色溶液的水晶瓶。
那东西、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像——变色药水？
“输给一年级，真丢人。”
伊迪丝果真换了句话，轻轻一笑，双手摊开向后一步，显示自己并没作弊。
四周针落可闻。
呆滞的玛西亚看了眼自己下意识掐的表，上面鲜红的5秒还是刺痛了她的眼。
“……五秒？”她喃喃道，声音在此时静得不能再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配变色药水，只用了五秒？”
这还是人的速度吗！
第38章 反对 600营养液加更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虽然今天早上伊迪丝带给她的震撼已经足够大了，但此刻，玛西亚还是不可控地小声惊叹，“这简直……”
会炼制复杂药水，和将简单药水的制作烂熟于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能力。比如协会那些高级研究员，所有药材的准备工作都由学徒完成，自己只需研究搭配和步骤，让他们做学生的基础作业，说不定还不如那些学生。
如果伊迪丝真的在没有称量的情况下，仅凭手感就将药物完整配出来的话……她对药材的理解究竟到哪个地步了？
自己还有资格教她吗？
威廉的嘴巴也还处于张开状态，说出口的回击还萦绕在众人耳边。他的手甚至还没放到任何一件药材上，对面的材料筐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少许废弃物。
“这不可能！”威廉的眼睛死死盯着伊迪丝的手，“虽然各类草药的汁液已经处理好，但称量，配比，混合……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么短时间能做到的！”
除非……除非她提前准备好了药剂成品，用几秒钟的时间藏起药材，然后将成品神不知鬼不觉放到桌面上！
威廉兀地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精神恍惚的玛西亚，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人……好像是一年级的药剂老师吧？
“你是泰勒老师的学生吧。”威廉阴沉着脸，“装自己和老师不认识？”
伊迪丝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是她学生了？”
威廉冷笑一声：“果然。作为一个老师，居然帮学生作弊……”
他一脸我已经看透了的表情，轻蔑地转向玛西亚：“我告诉你，虽然你是老师，但我也不会忍气吞声——”
“三二一，时间到。”
玛西亚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看一边顶着药剂第一名号，实则一点都静不下心的威廉挑了挑眉。她没提醒，而是在时间到的那一刻按下表，向威廉展示手中的数字：“六分钟的挑战时间，伊迪丝成功配置好了药物，你没能交出成果，自动判定为失败。”
她可没有干扰任何一个人，是威廉自己胡思乱想浪费了时间。
威廉倾斜的嘴角顿时僵在半空。
“这不对，我是在质疑！提出质疑的时间怎么能算在挑战时间里面呢！”他脸涨得通红，“为什么这么快判定我失败？你在心虚什么！”
他不相信伊迪丝真能靠实力取胜——玛西亚这么急着判断他失败，一定是害怕了！
玛西亚耸耸肩，她今天心情本就不好，还要在休息时间被人强行拉来作证，对威廉的烦躁已经到了顶峰：“行吧，哎，谁叫你是三年级呢，还是弗格斯老师的学生……勉强给你开个后门吧。”
“大家见证，现在开始再给你六分钟，一点时间没少。”
威廉的脸涨得更红了。什么叫开后门，什么叫谁叫你是三年级——周围一年级新生饱含怒火的眼神简直要把他烧穿了。
玛西亚这是想让他名声扫地！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配药。变色药水的配方毕竟是一年级的课程，他记忆不太清晰，只能一点一点添加，实时观测变化判断问题。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变大。虽然威廉的动作看起来也算专业，但冲击力完全比不上伊迪丝随手一倒的迅速感。
更别说，这“专业”做出来的东西似乎也不怎么样。
“还有最后15秒。”玛西亚一脸如释重负，终于要结束这场闹剧，“14，13，12……”
糟了！
威廉还有两种药剂没有添加，此时别说试了，就是知道配比，拿量器量也不够时间。他只能咬一咬牙，相信自己的手感，左右各抓一瓶同时倾倒。
成品瓶中冒出一股刺鼻的白烟，玛西亚和伊迪丝没忍住捂住了鼻子，但外界人闻不到，只能看见水晶瓶中白色的药液。
“这是……成功了？”
威廉最后左右一起的动作带着几分潇洒，在不懂魔药的围观人员就是帅的体现。不少人停住嘲笑的嘴，眼里带上了几分敬佩——除了选修魔药的高年级生。
他们在听到边上人“感觉水平还不错欸”的感慨后呲牙咧嘴，一副吃到酸的拧巴表情。
这这这，这是三年级年级第一该有的水平？
哪怕考试成绩笔试占大头，实践水平也不应该低到这种程度吧——两只手共同拿瓶子，在没用漏斗的情况下，往已经装填了超出瓶子三分之一药液的容器里，倾斜超过45度倾倒？
瓶中的液体全溅出来了，不说配比会不会发生改变，这要是装填的是毒药，这会儿威廉就该死了，完全是违规操作。
但不管围观群众怎么想，威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擦着冷汗斜靠在实验台上。虽然气味有些奇怪，但他配出来的成品不论是颜色还是粘稠度都和正常的变色药水一样，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好了吗，好了就一起检验吧。”
玛西亚拍了拍手，周围人立马兴奋起来，拼尽全力往窗户挤。处于视觉中心的两人都表现得十分自信，这让围观群众的心摇摆了起来。
这……虽然动作快看起来很帅，但配药的第一要务果然还是药效吧！
“你觉得伊迪丝能赢吗？”文森特心跳得很快，实在是没胆子看，转头偷偷问边上的同学。
“……她能赢。”同学沉默片刻，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
“为什么？”文森特惊奇于同学给出的肯定答案，“说说理由。”
同学忍无可忍：“因为我有眼睛。”
文森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周围一片寂静，他懵懵地抬起头，看着众人一副想笑不敢笑的神情，这才转头看向教室内。
伊迪丝手中的花洁白如雪，亮得人眼睛都有些不舒服。他将视线转移至一旁的威廉，抿住嘴，最后没忍住，喉咙中涌上来的笑意从只剩缝的唇间吹出一声悠扬响亮的哨音。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无数人的嘴在一瞬间解禁，轰的一声笑翻在地。
威廉的花确实变色了，虽然发出的是诡异的荧光绿。不光如此，沾染在花瓣上的液体莫名蠕动着，鼓起一个个小泡，在几秒后爆破，喷溅出带着臭味的绿色粘液。
这一团东西停留在毫无准备的威廉脸上，正巧击中了他的面中，沿着鼻梁的弧度丝滑流下，最后停留在鼻下的凹陷处。、
——换句话说，威廉现在像被糊了一团恶臭的荧光绿鼻涕。
“应该是错把第三步的白足虫尾巴认成蜥蜴尾巴了，最后一步还多添了荧光草。”玛西亚强忍住笑，“所以东西才会变绿，还发光发臭——啊，液体喷溅应该是最后太急，没能防止消泡的缘故。”
伊迪丝的药液放得够久，气体已经被排得一干二净了。
威廉在哄笑声中颤抖，用瘫软无力的胳膊裹着帕子拧下鼻前的那团粘稠物。他还想再挣扎一下，但伊迪丝显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耸耸肩，趴下身子够到了威廉的物品篮。
“抱歉，借用一下。”
她怕威廉觉得她动了手脚，干脆直接拿过对方的东西来演示。威廉剩的药材还算多，她匆匆扫了一眼，拿起一只干净的水晶瓶：“我放慢速度。”
她将需要添加的材料一字排开，依次倒入每种药物——没有计算，没有称量，全凭手感。
整个流程大约花费了二十秒，伊迪丝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确保气体全部排出，一股脑倒进了威廉那绿色的花瓣底下。
“白了白了，哇，居然能盖过失败的药效！”围观同学发出一声惊叹。
一连成功两次，这可不是运气或者作弊能解释得清的。
玛西亚满意地拍了拍手，“恭喜我们的格里芬小姐，在我不要脸地给三年级生开了后门的情况下依旧赢得了这场挑战——恭喜，你守住了自己的荣誉，且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用担心被再次挑战。”
她拉住伊迪丝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试图逃脱的威廉，按照惯例对失败者也进行鼓励，“同时，也恭喜我们的威廉，他勇于挑战，勇于质疑，也勇于创新！”
虽然是夸赞，周围人却再次笑得人仰马翻。
玛西亚话音落下，整个人如煮熟的虾一样红透的威廉匆匆推开人群逃离。伊迪丝也想离开，却不得不接受周围学生——特别是同样的一年级生的热情赞美。
“谢谢。抱歉，我要走了……”她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突然冲出来几个没见过的贵族，顶着一张明显不是学生的脸拉住了她的手
还没等伊迪丝反应过来，他们就喊着“借过”“让开”之类的话就扯着她走到屋外，来到了处于钟楼底部的空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搭了个台子。
他们脸上堆着让人作呕的笑，推搡着将伊迪丝安放上去。
这地方是不同教学区域的中心交界处，来往人数量很多，此时都纷纷停下来，困惑地看向伊迪丝的方向。
“不是，这是在干什么？”伊迪丝皱眉。匆匆赶出来的玛西亚也是一脸没想到的表情，她走到伊迪丝身边，低下头，轻声解释起目前的状况。
“这是……学院的决策层，应该是看中你第一个试验新规则，想让你出声肯定一下。”
伊迪丝秒懂。
这项挑战规则推出估计也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学院内部肯定也是争议不断，而此时，年级低但实力强的她无疑能成为“赞同党”继续推行规则的有力证据——“实力足够的一年级生也不惧三年级的挑战，担心危害前十名权益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由此，新规则没有问题，可以继续推行。”
至于她怎么想?作为一个充满傲气的新生，还刚刚赢得了挑战胜利，出于情感，绝对会自信表示赞同规则：我无敌，谁来都行。正好符合领导层需要。
自己怎么又莫名其妙卷入了权力斗争的中心。
她叹了口气，看这群明显临时起意的领导们在简陋的台子上忙活，再次宣读了挑战的规则，大言不惭地表示这将是一件跨时代的伟大革新。
“接下来，让我们听听第一位赢得挑战，守住自己奖励的学生如何看待这项规则的诞生！”
在一众被迫“自愿”走到台下的学生面前，伊迪丝接过了领导手中的话筒。
领导满脸是笑，藏在身侧的手比了个大拇指，轻声道：“按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伊迪丝点点头，看向台下游离在外的众人，平静道：“我反对。”
说完，她怕台上的领导没听懂她的话，当着一众满脸惊愕的贵族的面，用标准音贴心地解释了一遍：“我反对新规则以现在的状态推行。”
“反对”二字被她着重加重，顺着话筒底部的魔法扩音器，在这个他们精挑细选的开阔地传播到四周
台下昏昏欲睡的学生一瞬间精神了起来。
第39章 询问 联赛开始征收报名表了
伊迪丝被“请”进了办公室。
她短短几个字的话语杀伤力实在太强，直接将众学生的热情引爆。他们才不管规则对他们来说有利还是无利，反正管理学院的那帮人临时拍脑袋想出来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货。
当然，更多人反抗单纯是因为跟风。
大家喊着“恢复原规则！”“反对未经学生允许改变！”的口号，如潮水一般笼罩了舞台。孤立无援困在台上的众贵族好似孤岛上的流民，瑟瑟发抖了好一阵才被赶来的“援兵”带走。
当然，挑起话题的伊迪丝也被一同带回了办公室。
“我懂你的意思，所以，你觉得跨年级挑战是不合理的——这我们都可以商量，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大家难堪。”负责劝导她的老师有着一双圆眼，看起来十分诚恳，“这条提议我们可以放进稍后的商讨。”
伊迪丝也一样态度诚恳。“我不光想制止跨级挑战。”她努力让自己显得无害，但落在老师眼里依旧看起来不好惹，“我还希望能给每个同学设置两个禁止挑战的科目——比如，我要是禁止别人选魔药，他就不能通过魔药向我发起挑战。”
圆眼老师皱了皱眉：“格里芬小姐，你没懂学院的意思。”
她坦言道：“你可能不知道，近两年，伯犹尼斯学院进魔法协会的人数是在下降的——协会普遍反应学院出来的人太平庸，无法胜任细分领域的研究工作。”
“你明白吗，魔药的单科第一——比如威廉，因为其他科目较差，无法进入前五十名，也就无法拿到学校给出的推荐信。但他这样的单科天才，却是协会最需要的人。协会不需要一个每科都能拿80的平均者，他需要的是在在某个领域极致的天才。”
伊迪丝注意力完全歪掉：“威廉，单科天才。”
她明明用的是陈述句，却让老师猛地一噎，只能转移话题道，“只是举个例子。”
伊迪丝挑了挑眉：“我不明白。”
“那个在某个领域极致的天才，难道在其他科目就没有缺陷？比如，呃，你口中的天才威廉，他在魔咒上的成绩也是第一吗？”
老师皱眉：“怎么可能！是人都有优劣势。”
伊迪丝双手抱头后仰，“那么，既然各个领域的尖端人才也会有不擅长的部分，他在自己不擅长的部分输，为什么也要承受失去奖励的惩罚？”
老师被问住了。
她本就不属于决策层，只是个负责传话和开导的，自己还真没认真想过其中的关节，被伊迪丝反向一“开导”，立马陷入了思维的漩涡：“对啊……按照现在这个规则，反而对单科天才不公平……”
伊迪丝在一边默默点头。
既然你们专注于培养某个领域的人才，那她就从这方面入手，反向开导，，讲述该规则的坏处——精准打击才能奏效。
果然，被开导成功的圆眼老师逐渐坚定起来，抬头看向伊迪丝的眼神坚毅，内里充满了孤身一人对抗世界的勇气：“你说得对，你才是对的。”
伊迪丝看着对方的神情，不由得坐直了身。
怎么感觉开过头了。
不知道圆眼老师曾经经历了什么，伊迪丝原意让她动摇，然后影响决策层选择。
现在看起来……好像不需要了？
……
“怎么样？”
“讲明白了，伊迪丝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痛定思痛，决定正式向全学院为自己草率的言行道歉。”
圆眼老师一本正经道。
她身边的伊迪丝低垂着头，双手自然垂落在身前，看起来乖巧又懂事。
决策贵族满意地点点头，嗤笑一声：“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新生……还真把自己当领导者了。”
“果然，学院方稍一施压，立马就手忙脚乱起来。”
他昂首挺胸，在圆眼老师的再三保证下带着伊迪丝走出办公室。门外，前来反抗的学生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安静安静！刚才的格里芬小姐受到了一些不明人士的蛊惑，现在的她表达的才是真正的意见。”他大声压过众人的喊叫，将伊迪丝推到面前，“来，告诉他们——”
伊迪丝猛吸一口气，一气呵成：“学院方赞同开启跨级挑战限制，以及增设科目锁，每个人都能选择两项禁止其他人挑战的科目——”
决策贵族：“？”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着伊迪丝的嘴一张一合，再回头看看刚刚向他再三保证的老师。后者竖起大拇指，露出一个“尽在掌握之中”的微笑。
“你在干什么！”他惊恐道。
“学生们都很高兴，不就说明这条是可行的路吗！”圆眼老师义正词严，眼里闪着正义的光。
决策贵族说不清，他想抓回伊迪丝重新说，没想到再回头，“罪魁祸首”已然被庆祝的学生裹挟到了人群中，托举在手上，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露出一个符合社会需求的微笑。
……
夜晚，宿舍。
“所以，现在传出来的版本是？”
伊迪丝经历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目光洗礼，一脸沉重地坐在宿舍沙发上。
赫达绘声绘色：“伟大的精神领袖伊迪丝，先在魔药课上故意装睡，只为打破老师的神话；接着为打败无耻的三年级挑战者，捍卫了一年级的尊严；最后带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杀到了学院决策层办公室，逼迫学院修改规则。”
穆琳抿了抿唇，先对伊迪丝说了句抱歉：“我听到的版本是，伊迪丝在课上积极帮助失败的老师演示正确的炼药技巧，接着友好指教前来挑战的三年级学生，最后在和学院决策层的平等会谈中改变了学校的规则，双方握手言和。”
伊迪丝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最后的贝尔。
“伊迪丝在课上试图掐死老师，课后试图弄死挑战者，最后尝试胁迫学院决策层，并胁迫成功。”贝尔的版本最为简洁。
伊迪丝：“……”
伊迪丝：“这究竟是你们听到的版本，还是你们加工过的版本。”
三人望天不语。
不论如何，伊迪丝的入学第一天终于宣告落幕——虽然是以及其狂妄的方式。
……
同一时间，男生宿舍。
"你好，哪位——啊！"
珀金穿着睡衣，一身轻松地打开宿舍大门，没想到会直接对上老师弗格斯的脸。
“老，老师？你这么晚来干什么——”他下意识颤抖了两下，“——不会是让我补交作业吧？”
“你今天一天都去干什么了！”
弗格斯找了他整整一天，直到现在他回宿舍才逮住人，气急败坏，“教室没有，图书馆也没有！”
珀金缩了缩脖子：“去郁金香市场买了点材料……”
其实他是去找当时的店主来着，想问问药剂的具体细节，希望以后不要穿帮，没想到店铺完全没有开门……但这可不能和老师说。
弗格斯有气没处撒，只能捏着鼻子忽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那瓶爱情魔药，真的是你自己炼的吗？"
“是的。”珀金站得笔直，声音洪亮，“是我在姐姐的帮助下炼的。”
笑话，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能自爆不成？
弗格斯低下头，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我再问一次，是你自己炼的吗？”
“是，是的。”
珀金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意识到目前的状况可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老师似乎，不是再为了作业的事情兴师问罪……
那是为了什么呢？
“我问过你姐姐，她说没有帮你去图书馆看什么药材笔记。”弗格斯叹了口气，“你不要撒谎，我不给你加作业，请如实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炼的？”
珀金后知后觉感到恐惧，他低下头，却突然发现一个不属于老师的黑影在逐渐靠近，最终笼罩了他的整个身子。
“我换个问法。”
珀金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盯着，那股冷意几乎要一直透到骨子里。他哆哆嗦嗦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暗红色的双眼。
这个他并不熟悉的新任魔药学教授安静地盯着他，眼里不参杂任何情绪，却比老师的愤怒更让人胆寒。
“——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药物配方。”
……
好在，除了第一天外，伊迪丝接下来的校园生活还算正常。
她按部就班地上课，当助手，进图书馆学习，尝试在内部图书馆寻找和弄死自己的法阵有关的消息，日子充实又平淡。
毕竟，入学考试第一连着挑战胜利，发生的一切让她的名字变得神秘起来，大部分人都没胆子在这时候招惹她。更别说，在挑战事件不久后，学院改变挑战规则的消息也传了出来，和伊迪丝当时要求的差不多——这让她身上的传说再加一等。
避免过早暴露技术，她上报了剑术和法阵作为自己的限制挑战科目。不过在威廉的名字彻底消失在众人口中前，大概也没人敢向她发起挑战。
为此，年级好多成绩靠前的同学特意跑来向她表示了感谢。直白点的比如埃米，直接在课前跑到她桌前，对着她就是三个大拜；含蓄点的比如塔特尔，别别扭扭地在宿舍楼底下蹲了几个小时，就为了亲手把谢礼塞到伊迪丝手里，在对方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扔一句“谢谢”，匆匆跑离。
伊迪丝一脸困惑，只能把这件礼物放到自己手头礼物堆的最顶端，以一种近乎全盲的视角挣扎着走回宿舍。她本打算先将东西堆在公共区域，没曾想寝室里剩下三人今天一个不差，全都挤在沙发上，让她不得不先将东西搬回宿舍。
“怎么了，今天人这么齐？”这个点，穆琳应该在图书馆，贝尔应该在练习场，赫达应该在写论文才对。
“宿管刚刚拿上来的通知。”赫达冲伊迪丝招招手，“你来看看。”
“今年的院内联赛开始征收报名表了。”
伊迪丝微微一顿：“这么早？”
不应该啊，往年联赛报名应该会再晚一个月。、
“因为又改规则了。”贝尔翘着脚，摇头表示无语，“不知道校方怎么想的，今年的初赛阶段改成了混乱积分制。”
“原本每个人只要在随机分配到的组内打几场，选出正式参赛者就行，虽然成绩和分到的组的水平有关，但胜在快速。今年改成自由对决，按积分高低选定，确实更公平，但花的时间也更长。”
她翻了翻手中的纸张，拍了下脑袋，“哦对了，今年还新加了一个规则——为了提高非战斗学科学生的参与度，初赛阶段，完成学院方给出的委托也能赚取积分。加上做委托的时间，提前一个月报名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你打算报名吗？”
第40章 讨论 啧啧啧
“当然报名啊。”伊迪丝打了个哈切，“我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参赛吗？”
最近高强度游走于教室和基思院长的办公室，她的睡眠时间被极致压榨，连郁金香市场的小店都没空去，更别说关注学校的这些消息了。
“你真要参赛啊？”赫达惊讶地转过头，“不是不鼓励一年级参赛吗？”
虽然参赛表格上没有限制报名者年纪，但毕竟要经历初赛筛选，大部分凑热闹的一二年级都是一轮游。
直接在第一轮被筛下来倒也不算丢脸，主要是，选择参赛的基本上都是成绩好的，浪费了准备时间，容易拉低季考成绩，得不偿失。
“我打算下次考试冲冲前五十，感觉抽不出时间。”她疲惫地滩在桌子上，“不然跟过去了解一下规则也是好的。”
伊迪丝不置可否，坐到座位上，拿起报名表细细研究起来。
“不过，两年一次的安排，是不是对我们不太公平。”穆琳眼里带着担忧，“毕竟大家默认五年级不能参赛——我们最多以三年级的水平应战，那些早一年入学的不就会多很多学习时间？”
“放在中低端学生群体，是的。”贝尔在研究往届规则，分神回了一句，“但放在顶尖成绩的那一批，一年的学习还真拉不开什么差距。”
“毕竟，学校准备考题也要时间，不太可能做到一年一次。”
“我也参加。”她说完刚刚的一番话，突然没由头地接了一句，让大家都有些意想不到。贝尔的行动力更高，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拽过报名表填写起来。
伊迪丝见状也坐下来填写表格。
贝尔报名她还真不奇怪，对方好像一直这样步履匆匆，能今天干完的绝不拖延到明天。
……
第二天，魔法史课
“你交报名表了吗？”
上课刚刚五分钟，伊迪丝就接到了塔特尔传来的小纸条。那东西被叠成指甲盖大小的方块，摇摇晃晃地从侧边飞来，落在她的手心。
伊迪丝侧头看了眼，塔特尔就在自己左前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交了。”
她简简单单回了两个字，没用魔杖，身体向前，拍了拍塔特尔的肩。
魔法史课程在阶梯教室进行，她的位置在后一排，比塔特尔高出半个肩。对方皱眉回头，没想到对上的会是伊迪丝的视线，脸侧还正好触碰到伊迪丝垂下的发丝。
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神立马躲闪开，慌慌张张地扯过纸条。
“格里芬小姐，干什么呢？”
伯特伦戏谑的声音从黑板前传来，众人刷一下回头，抓紧时间光明正大看年级第一的样貌。
“讨论一下魔法史。”伊迪丝大大方方。
伯特伦挑了挑眉，慢慢走上台阶，在塔特尔的座位边上停了下来。“行吧。”他瞥了眼做好站起来准备的男生，转头对伊迪丝笑道，“那就请我们的年级第一回答一下黑板上的这道问题。”
“托拜厄斯·戴维德。”
“回答正确，请坐。”
伯特伦有些惊讶地收回了朝向塔特尔的手，在周围学生的低声惊叹中认可地点点头：“不错，这种科普性质的知识也有所了解——不过交流感情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在课上做。”
周围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塔特尔面无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此时不平静的内心。伯特伦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重新走回讲台，“好了，我们接着伊迪丝回答的问题，讲讲戴维德骑士的具体贡献——”
看着老师远去的背影，塔特尔总算放松了几分，也有功夫在桌底下回复伊迪丝的纸条。
“我也交了，听老师说今年报名的一年级比往年多——刚刚对不起，但下次传纸条能不能稍微隐蔽一点？”
“怕被老师发现就别在课上传纸条。”
两人一来一回，次数多了自然引起别人注意。虽然大部分人都对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的交流感到好奇，但想想看——估计是在讨论他们听不懂的题目吧。
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林奇坐在比塔特尔还要前一点的位置，理智告诉他此时回头实在是太显眼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嗯，伊迪丝确实是在和塔特尔传纸条。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就因为他是年纪第二吗？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主动写了张纸条传到伊迪丝手上：“抱歉，请问，你和塔特尔在聊什么？”
伊迪丝挑了挑眉：“聊学院内联赛报名的事。”
“你们都打算报名？”
“是。”
这场简短的纸条传过去后，对面久久没有回应。伊迪丝松了口气。再一次回复塔特尔明显没话找话的纸条：“厌学可以和伴读聊，不要找我。”
塔特尔：“……”
这人也终于消停了一会儿，让伊迪丝得以空出时间偷看法阵相关的书籍，不料，刚翻了一页，一张带着残留魔力的纸条出现在了书页间，明显是刚刚用咒语传送过来的。
“好热闹哇，你们在讨论什么，能不能带我一个（^▽^）”
纸条末尾缀着丑丑的笑脸，伊迪丝抬头，对上了埃米灿烂的笑脸。
伊迪丝：“……”
果然任何事情都不能开先例。
总算熬到了下课，她长出一口气，拉着赫达就想跑，却在半路被林奇拦了下来。
“我打算报名。”男生的眼神里充斥着坚定，“我觉得……我的能力不比任何人差。”
伊迪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欢迎，多体验一下总是好的，不过报名表不交给我。”
为什么一个二个都要特地和她说一声。
“我也报我也报！”埃米怕被落下似的窜了过来，自来熟地搭上伊迪丝和林奇的肩，“一起啊。”
“初赛后的晋升赛有团队合作的赛制，我和高年级组队肯定会被欺负，很可怜，你们带带我呗——”
林奇：“……”
第四名是怎么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自己会被欺负的。
伊迪丝面无表情地把少年的手扒拉下来，对方依旧死缠烂打，脸上带着让人不忍心拒绝的笑：“联赛听起来好好玩——”
被挤到一边的林奇头一次觉得自己第50名的成绩拿不出手，看了眼埃米不要脸“求带”的表达，突然福至心灵，嘴比脑袋快：“请问，你能再帮忙指导一下我的剑术吗？”
他努力学着埃米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奇奇怪怪。“过去的事，我很抱歉，但那并非我本意——如果你愿意和我组队，我可以用剑术在晋升赛中保护你。”他慌慌张张地补充，“不是说你不行，就是，能多一道保障总是好的。”
伊迪丝又一个侧身躲过埃米的热情，没怎么犹豫：“行啊。”
刚穿越过去那会儿多亏了庄园提供的食物和庇护所，让她很快适应了新身份，也让多琳成功活了下来。查尔斯侯爵确实看不太起她，但林奇没做错什么。
就当还恩情了。
“啊，啊！”林奇似乎没想到她会同意得那么快，眉眼间尽显惊喜，“好的好的！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都按你的安排来！”
他脚步雀跃，走在棉花上一样离开了教室。埃米却在这时静了下来，停了两秒，神神秘秘地凑到了伊迪丝跟前，压低声音：“你还会剑术啊？”
伊迪丝忍无可忍：“闭嘴。”
她最终松口答应对方的组队请求，终于摆脱了那人的纠缠。赫达早就离开了，让人帮忙带了句话，说自己打算早点去图书馆学习。伊迪丝已经在魔法史课上学了一上午，此时感觉吸收不进什么东西了，看了眼表空空荡荡的下午课表，决定去郁金香市场看一眼。
贝尔和穆琳都是因为经济问题没能修读魔药的，两人成绩都不错，不应该被费用问题困扰——被短暂搁置了的店铺好捡起来了。
嗯，还得把爱情魔药下架，以免露馅。
……
教师办公区域。
伯特伦夹着魔法史教材，哼着歌，心情不错地在走廊里跳着走。
今天是周五，下午没有课，晚上就能去参加舞会——
路过一块被能倒映出人影的窗户，他停下脚步，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帅脸，转着圈欣赏了下新衣服——完美的蕾丝，完美的束腰，最后吹着口哨拨了拨特意起早做的发型。
哨音一落，他捡起哼曲的动作，只是这回唱的改成了最近舞会很流行的舞曲。
“女神在上，真是一张精雕细琢的脸。”他自恋地在窗台上放下书，捧起自己的脸颊，“女神啊女神，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透明的玻璃后突然浮现出谢利的脸。
对方穿着学院统一的黑袍，发丝凌乱，面无表情，拿着书步履匆匆，身上没有丝毫打扮的痕迹，却看着就是要比他要精致好几个度。
伯特伦：“……”
好了女神，知道了女神，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正确答案的女神。
他推开门，冲依旧在埋头做实验的谢利喊道：“晚上的舞会你去不去？好像有三个院长要到，对拓宽人脉还是很有帮助的。”
“不去。”谢利心情不好，垂眼盯着手头的笔记，“我打算再去一趟郁金香市场。”
“蹲了这么久还没蹲到人？老板跑了吧。”伯特伦不认可地摇摇头，“你也该社交社交了，22岁，按魔药界的传说，24岁还不交女朋友的就该和研究过一辈子了。”
“闭嘴。”
谢利的心情看起来更不好了。伯特伦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耸耸肩：“22岁……啧，我跟你说，我现在带的一年级班都有恋爱的了。”
“就那个，那天你看到过的伊迪丝，和那个他们年级第二，啧啧啧，上课还勾勾搭搭传个小纸条……”
伯特伦咂吧咂吧嘴，满脸艳羡：“年轻真好——你说我读书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谈个呢。”
“现在开始减少舞会频率，打扮得像个正常人，说不定就能找到。”
谢利皱了皱眉，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让伯特伦听出了挖苦的意味。他收拾好实验器材，关好实验室的灯，转身走出了大门。
“我走了，马上锁门，你愿意的话可以待在里面。”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利终于锁好了门。忽略背后人咋咋唬唬的声响，大步流星向校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