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琳扛着剑就上去了。
“多琳！”梅莉喝止，但对方已经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特纳小姐？”
她好奇道。
赫达眯起了眼，愣是半天都没认出来人。
“抱歉，请问格里芬小姐在吗？”她慢慢向后挪动，“我记得这里是——”
“你找我？”
多琳·格里芬为第一次听见有人喊自己小姐而惊奇。
塔特尔：“……”
别是真找错了。
赫达也不慌乱，镇定道歉，转身打算离开。
“人家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贝尔冷不丁开口，拉住往外走的赫达，“回来，继续交涉。”
“啊，你们是来找姐姐的。”多琳突然明白过来，对窗户里的伊迪丝喊道：“姐姐！特纳小姐来了！”
“姐姐？”
赫达瞪大双眼：“你是多琳？”
天哪，她记忆里那个瘦白的小姑娘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多琳用力地嗯了一声，噌一下将剑甩到胸前，展示自己强有力的手臂。
听到声音走出的伊迪丝一把按住剑柄，稍一用力将其抽出，收回了剑鞘，“不用时不要把剑对准人。”
“伊迪丝！”
赫达喜极而泣：“绕了这么远居然没找错路！”
伊迪丝：“……”
她退后一步，看赫达蹦蹦跳跳走进，接着是塔特尔、贝尔、穆琳，林奇和埃米收尾。
整整齐齐。
“惊喜！”声音乱糟糟，也不知道是谁喊出来的。
“你们六个能凑一起也是不容易。”伊迪丝吐槽一句，
别人就算了，还有几天火诞节，林奇居然还没回奥利弗镇。
“来回花费的时间太多，我主动和父母说今年不回。”林奇解释道，“暂时和我姐一起住在格雷家。”
伊迪丝点点头，看穆琳的手冻得有些发青，也没问他们为什么而来，先将人迎进了屋子。
火焰燃烧，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虽然能用咒语保持周身温暖，但一直举着魔杖，持续输出魔力太累，大部分时候大家更愿意选择硬扛。
“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伊迪丝没想到自己无意中透露了梅莉的住址，听完赫达的解释扶了扶额：“这时候记忆倒是很好。”
她低头倒水。梅莉家没那么多杯子，大家也不介意，男女各拿一个分着喝。
梅莉警惕心很强，虽然知道都是伊迪丝的朋友，但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打了个招呼就拉上多琳重新回到了院子。林奇微微皱眉，盯着梅莉的背影认真思索。
“来干什么？”
伊迪丝坐了下来。本以为众人有什么要紧事，真问下来却只有一个答案。
“确认一下你的安全。”赫达振振有词，“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这时候动手。”
“那还真是谢谢了。”
伊迪丝笑了一声，随意接着赫达的话聊了几句，见林奇一直望着窗外，挑眉道：“怎么了？”
“那位是——”林奇谨慎询问。
众人一齐将视线转向窗外。
“伊迪丝妹妹的老师吧。”塔特尔没怎么在意，“不是说这是她剑术老师家吗？”
“不过确实看着有点眼熟。”埃米也眯起了眼，试图从背影上琢磨出点东西。
梅莉一直感知到有一道视线追随着自己，但没在意，现在聚集的视线太过灼热，让她都无奈转身：“干什么？”
她的脸这下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梅莉·鲁珀特！”
林奇惊呼一声，接着慌张捂住嘴，意识到直接叫对方全名是个很不礼貌的行为，“抱歉，我是说，梅莉老师！”
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身后的剑，略显局促地站起身，扯了扯绑带：“没能及时打招呼，十分抱歉！”
“梅莉？哪个梅莉？”
相比以姓称呼的法师群体不同，剑术的学习更看个人天赋，直呼其名更显尊重。虽然梅莉已经离开剑术学院一年了，但这个名字依旧响亮：“剑术学院的那位剑术老师？”
埃米彻底想了起来，也站起身表示尊重。剩下所有人在听到名字后脸色一变，也齐齐站起身，挨个行礼。
那可是梅莉·鲁珀特！
传奇剑术师，不光自己的名字是传奇，连教学能力也一并夸张。现在的皇家护卫队中一半都是她的学生，由她一手带起来的学徒更是全部成为名声显赫的剑术师，各大家族要是出了没有魔法天赋的孩子，第一反应就是往她那里送，看能不能收下。
不过梅莉已经好多年不带学徒了，原本在剑术学院任教，和院长起争执后愤而离职——据说后来院长在她房前苦苦求了三天，依旧没能让她回心转意。
不过自那之后，她从学院宿舍搬走，据说是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但没人知道在哪，贵族圈子年年打听，但也没听见谁真的找到人。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用行礼，刚刚招呼都打过了。”梅莉敷衍地挥了挥手，“你们玩你们的。”
但谁也没心思真的玩——那可是梅莉！能见剑术大师授课的机会可不多，林奇更是冲到了门外，乖巧地缩在角落跟着梅莉练。
“原来这就是你拒绝我们的原因。”
埃米整张脸像饼一样压在玻璃上，“我姑姑也找不到比这更优秀的剑术老师了。”乔伊斯也是爱武器的，要是知道梅莉在这，说不定也会冲过来拜访。
赫达想起自己当初还想给伊迪丝介绍老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居然认识梅莉……”
她本来好奇伊迪丝怎么会和王都的人有这么多交集，仔细一想，大概是因为多琳。多琳有天赋，被看中，伊迪丝自然能认识对方。
“之前校长过来帮穆琳驱散市政厅人，也是请梅莉帮的忙。”伊迪丝见没人深入询问，便随意解释了一句，坐下来独自享用火炉，“梅莉和校长似乎有些私交。”
“啊！”穆琳捂住嘴，“那我是不是得去道个谢。”
此时，门外，背后的视线越来越灼热，梅莉忍无可忍，招手让林奇上前，在她面前跟着练。男孩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奔过去，眼睛死死盯着梅莉的示范，生怕漏掉一点动作。众人纷纷表示没眼看，但身体还是听话地贴了上去，默默观赏梅莉的动作。
“晚餐吃什么？”谢利刚刚为了回避钻到了隔壁，现在见两边一时半会儿都结束不了，干脆开始做晚餐。他从众人身后进来，轻声问伊迪丝。
伊迪丝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再说，我去帮你吧。”
这几个人肯定要留下来吃晚饭，梅莉的技术又仅限于把东西混一锅炖熟——味道倒是还可以，就怕这群吃惯了好东西的家伙难以接受。要细致一点准备，一个人处理食材就显得很不方便。
虽然她的烹饪技术也师承梅莉，比较潦草，但用魔法处理东西还是能做到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提出要去厨房后，谢利的表情放松了不少：“嗯。”
趴在窗户上的众人居然真的没发现伊迪丝的离开。直到食物的香气飘进房间，早就饿了的赫达才翕动着鼻子游动出门，一头钻进了厨房：“有没有已经做好的给我尝一点——啊！”
这一声惊叫，足足把十几米外的邻居都叫出了房门，一头雾水地看向小巷深处。
……
晚餐时间。
餐桌气氛意外地凝重。
梅莉、多琳和林奇是因为饿了只顾着吃，剩下人则战战兢兢挤在一起，尽力把更大的位置让给谢利和伊迪丝。
伊迪丝："……"
好诡异的氛围。
她低头，将炖得软烂的胡萝卜压成泥，和碗里的奶油充分搅匀，一圈一圈研磨，直到完全看不出颗粒才慢吞吞往嘴里放。
其实一开始还没那么沉重。
听到赫达的惊叫后，房间里的众人迅速冲进厨房，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嚎叫。就连一向冷静的塔特尔和贝尔都往后退了两步，试图靠站得远再次确认面前人的长相。
后来冷静下来，也是塔特尔率先问话，想弄明白为什么谢利会在这里。
谢利：“你期末药剂考了多少分？”
彻底安静。
有胆量开口提问的几位都选修了药剂，不论考得好还是不好，除了满分，都还是怕在教授面前展示成绩的。贝尔倒是既有胆量又没学，但很谨慎，想再观察观察。
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谢利的责任最大。
虽然众人满脑子都是“为什么谢利会在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伊迪丝能这么自然地和谢利一起做饭”，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一刻不停地扒拉盘中的东西。
“好吃。”赫达含糊不清地冲伊迪丝竖起拇指。伊迪丝自然伸手，将她的胳膊掰向了谢利的方向：“这边。我只负责了前期处理。”
“感谢夸赞。”谢利坦然接受。
赫达：“……”
她默默收回了手。
大家都低着头，抬着脑袋的塔特尔就显得格外出众。谢利微微眯起眼——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塔特尔面对面。
“伯特伦经常和我提起你。”他淡淡开口。
“谢谢，我确实喜爱魔法史。”塔特尔摸不准他想说什么。
“嗯，他和我说你有上课传纸条的习惯。”
人群中传来几声扑哧的笑。
塔特尔轻咳两声。他一共就传过两次纸条，都是给伊迪丝的，只是一次被发现的是伊迪丝，一次是他：“学生在课上也需要一定的交流空间。”
他面不改色。
伊迪丝觉得气氛不太对，咽下口中的东西：“我支持。”
伯特伦自己都爱跑题，一开始发散就是半小时起步，学生传个纸条也情有可原。
谢利："……"
第162章 聊天 我在舞池外看到塔特尔了
餐桌的气氛莫名又变得凝重。
伊迪丝终于琢磨出了点不对。除了正常教学外，谢利连自己的学生都不大关心，怎么会突然在意起塔特尔的学习情况。
她纠结了一会儿，开口道：“您还会听伯特伦讲话？”
谢利：“……”
他究竟给伊迪丝留下的是个什么样的印象。
“嗯。”他简单回应，“伯特伦偶尔会和我讲讲学生的事情。”
“那想必是经常提到我了，能让你记忆如此深刻。”
塔特尔眯眼。对方是老师，比自己年长近六岁，自己在他面前自然处于下风位置。
脑海里，舞会上看见的场景一闪而过。可惜他的胜负欲刚燃起不少，就被别人的话迅速打断了。
听到熟悉的老师，大家总算活跃了些，开始大倒苦水。
“我很爱听他讲乱七八糟的东西。”赫达趴在桌子上，蔫蔫儿道，“但期末考前不划重点，还在那讲他那历史故事就有些过分了。”
“所以要自己背课本。”穆琳小声插了句嘴，“我觉得还好，他上课重点展开乱讲的章节基本就是重点，平日里多在意一下就行。”
伊迪丝突然被考试话题唤醒了记忆，转头对塔特尔表达祝贺：“听说你这回是年级第一？恭喜，之前没见到人，现在补一下祝贺。”
塔特尔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你不在。”
伊迪丝不在，他才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第一。
“柯克先生可高兴了。”埃米含糊不清道，“听姑姑说，他现在在协会逮着人就问‘你怎么知道我儿子考了伯犹尼斯学院年级第一？’”
塔特尔：“……”
整个餐桌顿时爆发出激烈的笑声。
谢利也跟着人群轻笑一声，但塔特尔总觉得这是嘲笑。
“我也借光拿了个第三。”埃米摇头晃脑，不知从身上哪个位置摸出了徽章。在众人一片“见鬼”“怎么会有人随身携带这个”“你是不是有问题”的吐槽声中珍惜地擦了擦表面：“我还从没拿到过呢。”
他父亲就没那么高兴了。第三名，虽然也是很不错的成绩，但前面两个全是出身一般的家伙，让他多少有点不满。
“不过姑姑倒是接受得很快。”埃米说到这儿自己都纳闷起来，“她以前最看重我成绩，不然也不会在我溜出庄园逃家庭教师课时暴揍我一顿，这回居然没说什么话。”
她只是扶着额头，喃喃表示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届会是这样的情况。
“往好了想，在你前面的人都和你关系不错。”她如此道，“那都是你以后的助力。”
“助力谁，我吗？”埃米指了指自己：“……啊？”
乔伊斯：“……你说得也是，你也不是几个好友就能扶起来的。”
“不过伊凡这次考得更差了。”赫达不想谈论自己的成绩，赶紧挑了别人出来挡话，“第49，差一点点就掉出前五十了。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身体差，但期末不是入学考，没有实践的部分，身体不行不会影响成绩。”
伊凡确实没用心在学习上。
他脑子不错，但精力有限，注意力全集中在皇室那边，能勉强把成绩维持在体面的程度，已经算是不错。
“问题不单是成绩差，更是因为退步。”塔特尔接话道，“伊凡走上台的表情很差——我不觉得他是无法控制面部表情的人。”
只能说，当时他内心承受的压力已经超过他能控制的范围了。
“皇室本就有最好的资源，哪怕进入学院，利用传音阵和家庭教师沟通也不是难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持续退步，自己原因大于外界。女王再宠溺孩子，也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塔特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他转头看向伊迪丝：“……也不知道今年火诞节，泽布伦和伊凡哪个会更难过一点。”
伊迪丝保持沉默。
伊凡退步自己原因多，泽布伦确实，运气不好碰上了她……
“应当是伊凡。”
梅莉突然开口。众人吓了一跳，差点忘记桌上还有别人。
“泽布伦的考砸是意外。他以往的成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坎贝尔不会太在乎。哪怕他因为此事错失继承权，大概也能在皇宫或是协会立足，没人会质疑他。但伊凡从进学院以来成绩一直下滑，若是未来继续，坎贝尔想给他安排闲差，也要仔细考虑民众会不会有意见。”一般而言，群众无法指摘女王的做法，但坎贝尔陛下一直以公平自居，不太可能为了一个孩子坏规矩。
伊凡可能会彻底面临失权的结局。
“坐拥数不尽的财富，享受一生也不算什么坏事。”赫达思考了一下，虽然她不太愿意被养一辈子，但这样的生活也称不上坏。
“对伊凡来说，说不定比死了还难受。”伊迪丝随口道。
不料埃米迅速将头转了过来。
“你觉得伊凡想掌权？”
伊迪丝默默啧了一声。
虽然埃米的成绩不算最好，但毕竟浸润在乔伊斯的教育下这么久，在政治方面的敏锐度远超旁人。“是的。”她点头道，“伊凡也是潜在的皇位竞争者。”
埃米恍然大悟：“难怪那天他只叫了你一人过去。”
塔特尔率先发出困惑的嗯声，伊迪丝不得不从头解释，将女王来到舞会现场，伊凡带她和女王交涉的整件事讲了一遍。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表示完全没注意二楼。
“所以她才选在那里待着。”隐蔽性确实好。
尽管谢利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为了避免在座众人不自在，还是主动站起身收拾东西，走进了厨房。梅莉接收到了这个信号，提溜着多琳到院子里慢悠悠走路。
伊迪丝接着开口，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我觉得很有可能。”
塔特尔面色凝重：“女王既然对此事知情，在此基础上还保持沉默，肯定有自己的意图。”身为君主，定然惧怕权臣长寿，她愿意接受艾迪公爵漫长的生命，估计是从中看到了更大的好处。
“女王为了什么，长寿吗？”
“不可能。”
埃米反驳了贝尔的话，“皇室历代重视血脉，不可能做出借孩子身体存活的举动，更不可能找毫无干系的身体，那样也会混淆皇室血脉。”
“我倾向于她只是单纯想吸纳更多法师。”
她默许霍普·艾迪进行所谓的重生行为，作为交换，她同时享有艾迪公爵建立的魔力锁网的检查资格，带走有天赋的孩子私下抚养，确保其忠诚于皇室。
或许是为了对抗协会，又或许是想保护自己，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但这样思考也有问题。”
伊迪丝敲了敲桌子：“如果双方互惠互利，霍普缺少身体，直接向坎贝尔讨要便是，何必偷偷挖通道过去盗窃。”
两方似乎矛盾不小。
“……不如直接去皇宫看看。”
林奇自吃饱后一直保持沉默，此时突然开口，一张嘴就是如此激进的决策，让伊迪丝都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脸被众人盯得微微发红：“不是说有地道吗？既然能偷走，藏人的地方估计和通道不远，乔装打扮后去找那些孩子问一问，说不定就有结果了。”
“……我说得不对？”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伊迪丝直接堵住了他的话。
晚餐结束。
众人本来就是过来拜访一下，并没有留宿的打算，陆陆续续离开了梅莉的小院。赫达最后一个走，看着欲言又止，伊迪丝问她却又说没事。
“……你一月五号有时间吗。”她最后只憋出了这一句话，“可能需要你回特纳家一趟。”
伊迪丝应了下来。对方明显松了口气，摆摆手推门离去。
谢利卡着点走出了厨房。
“我来帮忙？”
“收拾结束。”
很好，不用干活。
伊迪丝重新在火炉边坐下，谢利和她隔了半米左右的距离，沉默了一会儿：“你想一个人去皇宫。”
“被你猜到了。”伊迪丝试图蒙混过关，“只是去看看。”
“不信。”
“听话。”
伊迪丝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出口了什么，谢利又沉默了几秒，转移话题道：“没问题吗？”
伊迪丝：“什么没问题？”
“我们的关系。”谢利垂着眼，淡淡道，“之前你消失在遗迹里，我出现在学院后山，还能解释为老师担忧学生助手，但这回恐怕不太好解释。”
“这没什么。”伊迪丝倒觉得无所谓。她伸出手，转动手腕，让火焰温暖自己冰冷的皮肤，“又不是就我们两个，以老师和学生完全能解释。梅莉还是多琳老师呢，也没人怀疑她们关系。”
谢利：“再加上舞会呢？”
伊迪丝的手顿在半空。
火舌离她的手心只有大约一厘米，谢利皱眉，伸出手想拉其离开，却在碰到前一秒被伊迪丝刻意躲避。
伊迪丝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在衣服上拍了拍：“舞会没事，应该没人看到。”
埃米缩在二楼，赫达完全喝醉，其余人大概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我在舞池外看到塔特尔了。”
谢利的语气依旧平淡，“不光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们。不过放心，应该没有第四个人看见——”
伊迪丝:"第三个是谁？"
谢利这才发现自己失语：“伯特伦。”
伊迪丝：“……”
很好，原本以为天衣无缝，这下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了。
第163章 街道 逛街中
一月一日火诞节准时到来。
纵使梅莉一向迟钝，也察觉到了房屋里气氛的不对。似乎在那次伊迪丝的同学来访后，伊迪丝和谢利就没正面说过一句话。
两人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似乎在进行某样不能让她知道的工作。谢利会在每天睡前将几沓纸或是一本书放在隔壁门前，等自己第二天起来，那里已然干干净净，换成谢利门前多了装着东西的托盘。
她尝试蹲下身看盘里的东西，但上面遍布看不懂的简称和公式，偶尔几句话也支离破碎，充斥着一股外人插不进的氛围。
梅莉再一次确认自己没有读书的脑子。
她摇摇头，绕过托盘，敲响了伊迪丝的房门。几分钟后，一颗脑袋从门缝中钻出，还带着满脸的困意。
是多琳。
“十分钟，我要看到你拿着剑站在树下。”梅莉抬头，从门缝中看见伊迪丝依旧在熟睡，放低了声音，“算了，十五分钟，记得不要发出声音。”
门外是凛冽的寒风，吹得多琳睁不开眼。房间里暖融融的，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在拉扯着她回到被窝。多琳纠结了一下，许是因为姐姐在，她难得大胆地提出了反对意见：“我想休息一天。”
梅莉：“嗯？”
多琳：“今天可是火诞节！少练一天，手感不会差太远的……就休息一天。”
梅莉愣了一下。
……实话说，以前的学生火诞节前会主动离开，因此她默认只要对方在自己家，就一定要每日练剑。
是哦，节日当天确实不应该逼那么紧。
“等等啊，我想想……”她陷入了沉思，“火诞节要干什么来着？”
吃顿丰盛的火诞节晚餐，夜晚升起篝火或者炉火，将来年的心愿写在纸上丢进火中，传递给女神……除此之外，她好像真没做过什么特别有仪式感的活动。
“集会！演出！”多琳脱口而出。她还记得姐姐带她去过的狂欢节集会，满街的小摊贩和各式表演，简直不要太热闹。
“你想上街？”
梅莉思索了一会儿。
她已经很久没上过街了。日常食材和用品在小巷里就能购入，剑她自己修，确实没有什么逛街的需求。
但多琳难得提了愿望。
“行，那我们就上街！”
……
伊迪丝是被门口的寒风吹醒的。
估计是多琳早起练剑忘记关门了。
她如此想着，试图把自己卷到被子深处，再在床上停留一会儿。几秒后，她突然打直坐起，甩了甩脑袋。
怎么没听见师徒二人的声音。
“多琳？”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空的，但还有余温，应该走了没多久。
“梅莉？”
伊迪丝随意披了个斗篷，走出门，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冷风激得彻底清醒。她连打两个喷嚏，转头看见贴在自己门上的纸条，摘下皱眉阅读。
“带多琳去火诞节集会了？”
伊迪丝看着落款处潇洒的签名，有些惊奇。梅莉可不像会对小摊感兴趣的样子，那大概是多琳从哪听说了集会的事，主动要求的。
正好，她本来也打算带她出去逛逛，现在省事了。
伊迪丝走回房间看了眼钟。时间还早，和她预期的起床时间相差甚远——难得过节，她也想好好睡一觉。
但既然已经彻底清醒，也没必要再回去躺着。
她换好衣服，从火炉中抽出几根柴，关上一半的进气口，让火焰控制在较小的状态，接着从梅莉桌上挑了本书，坐在软椅上随意翻阅。
故事很长，剧情直白，确实是梅莉爱看的类型，伊迪丝一开始还有些兴致，直到第三次翻到剧情线一模一样，只是改了人名地名的篇章，她忍无可忍，还是合上了书。
房间门在此时被敲响。
伊迪丝身体僵了一秒。多琳和梅莉出去了，现在房里只剩下自己和谢利两人，不用想都知道门外的是谁。她安静了近两分钟，确认门外没有多余的声音，这才悄悄推开一条缝。
门口摆着她的早餐。
伊迪丝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情绪具体是为了什么，弯下腰将东西端了进来。
和以往的早餐不同，今天的早餐看着有些惨不忍睹，但伊迪丝反而有了几分怀念。
面包汤。
能看出来谢利已经尽力了。
为了体现“火”的恩赐，教会会在火诞节前三天烤制面包，只要是王都居民，都可凭借身份证明领取一份，梅莉和谢利各自去领了一条。按照传统，王国居民应当在火诞节当天面对面包大声赞美女神，接着食用，吃尽后再表达感恩。
听着还算正常，但毕竟距离王国建立已经过去了三百年，在真正实施上处处受限。首先，为了保持传统，那些面包全都用最古老的土制烤炉完成，没参杂一点魔法，很难保持炉内各处温度恒定，烤糊的情况常有发生。
排除烤糊，这面包本身也难以下咽。面团里只加少许酵母，导致成品比起面包，更像传统意义上的烤饼，硬得能崩开牙齿。没有判断熟没熟透的标准，通常等面包烤干自行掉落，教会成员才会用工具将其取出，而那些掉落的面包早已在炉灰里滚了一圈，拿在手上都会留下一圈印记。
这种东西又干又硬，实在难以直接入口，一般人家会选择泡水食用。梅莉昨晚将两条面包都泡入水中，今早的谢利则将烤糊的边缘切掉，中间部分切碎，和牛奶煮在一起，最后浇上一块凝固的蜂蜜。
现在，靠着下方热牛奶的加温，那蜂蜜逐渐融化，散发出甜丝丝的味道。
伊迪丝从上到下，用勺尖在蜂蜜上刮了一下，倾斜勺面灌满牛奶，接着舀起一小块面包。
满满一勺，完整送入嘴中。
虽然印象中的它味道不尽人意，但去年和赫达在别地过的火诞节，没吃到这个，还真有些想念——
——有些东西确实没必要想念。
伊迪丝努力咽下喉咙里的东西。粗糙的纤维在水和牛奶的双重攻击下依旧磨喉咙，吞下去火辣辣的疼。
同往年一样的王都，和往年一样难吃的面包，一切都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为了"获得女神的祝福"，伊迪丝愣是硬着头皮吃干净了碗中的东西。简单在心中感恩完毕，迫不及待钻出了房间。
她感觉更饿了。
“出去逛逛吗？”
仿佛掐准了她会在这个时候出门，谢利穿戴整齐，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伊迪丝吓了一跳，差点没拿住手上的碗：“……太冷了。”
好几天没正面聊天，谢利是怎么做到一开口就如此自然的。
"食材不多，大部分都得留到晚上，午餐很难在家里解决。"谢利向院子抬了抬下巴。梅莉打了个金属盒子放在院中，外面套了谢利的冰冻法阵，里面的食材裸露在外，看起来确实不多，“梅莉买的分量没留多少余量，那天那几人过来消耗了一部分还没补充。”
伊迪丝沉默。
她甚至只在那里看见了教会面包那一种主食，回忆起刚刚嘴中的触感，她决定出门弄点别的：“还得采买一些东西。”
谢利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嗯。”
厚厚的围巾遮住了伊迪丝的下半张脸。虽然知道学院里的基本都是贵族，火诞节当天大概率周转于各类舞会宴会，来街上参与平民集会的少，但还是不排除有逃出来乱逛的人。
给脸施个咒语倒是好选择，但王都守卫的法师太多，这样做容易被当成不怀好意的人抓起来。
出了狭窄的小巷，宽敞的街道上风倒不算大。伊迪丝的眼睛终于得以顺利睁开，唰一下拉开了购买清单：“面包和肉都需要补充，我不想再吃马铃薯了。”
不是马铃薯的错，只是梅莉只会盐水煮这一种烹饪方法。
“嗯。”
两人简单对话，在空荡的街上走着，要不是耳边的谈笑声越来越大，伊迪丝差点以为大家都还没起。
“怎么人这么少——”话音未落，两人转过一个拐角，嘈杂的讲话声瞬间击穿了她的脑袋。
“见鬼！”
伊迪丝瞬间瞪大了眼睛。
转过的街道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小摊和推车挤满了街道，人群只能艰难在其中行走。头顶上，两边的房屋被无数彩旗丝带串联，个别在中间断裂，垂到路人脸上，随机拍打路人的脸。
两边的小摊更是为了吸引眼球使出浑身解数，最基础的有灯、旗、火，精准些的则根据售卖范围使用不同方式。做吃食的小摊拼命调动风将香气吹出，卖古怪玩意的吹奏着口中的乐器。狂欢节带多琳来时还能听清他们叫卖的声音，这回来，音乐，聊天，宣传，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只感觉耳朵变成了罐头，堵得严严实实。
真的好吵啊。
但是闻着确实香。
伊迪丝早上受尽了教会面包的折磨，此时也不客气，直接拉着谢利让他排离得近的那条队，自己转身钻进了另一条队。二十分钟后，两人一齐从人群中挤出，互换了手中的吃食。
伊迪丝咬了口用纸包着的肉饼，在滚烫汁水喷溅而出的瞬间原谅了整个早晨。一股浓郁的白气从咬出的裂口喷薄而出，将眼前的场景全部模糊，她的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我再也不要吃教会面包了。”
什么传统，都去一边吧。
谢利垂下眼，低头凑近手中的食物，却一口都没动：“是吗，我觉得还不错。”
去年的这个时候，老师已经去世了一个多月。他的情绪倒是和刚得知对方死讯时没什么区别，察觉不到悲痛，只是单纯感觉虚浮，一切都很不真实。
他躺在公寓里，往往一连好几天才能想起来喝点水，但火诞节当天的教会面包一点不差地吃了进去。
小时候，出于对生活变好的微弱期望，他每次都会将那条免费的面包一点一点吃干净。
后来的生活也确实越来越好。
进协会后忙起来，也不缺食物，他便好几年没去领——直到去年，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他重新将微弱的期望寄托在所谓神明身上。
还好，一切都结束了。
第164章 礼物 共鸣石
人群拥挤，简单填饱肚子，伊迪丝也不留恋，直接往售卖食材的店铺方向走。
谢利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口没动的食物，视线转过周围的推车，脚步突然一顿。
他停了下来。
另一边，伊迪丝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再回头，一下没找到谢利的身影。估计是人太多走散了，知道目的地一样，最后总能遇上，她也没太在意，独自按照清单购买。
补充完接下来十五天家里需要消耗的食物，伊迪丝收好清单，从兜里掏出魔杖。东西提着太重，用魔法让其悬在半空会轻松不少。
只不过，这样出门受到的注目要比原先多得多——纵使王都是全王国拥有最多法师的地方，会上街参与集会的法师却不多。那些贵族家里大多有专门的仆人负责采买，马车对点接送，不会有人提着东西在路上走。
比起每年都有的，在路边随意搭建的舞台上展出的拙劣魔术表演，伊迪丝这个法师的观赏性明显更强。好几个孩子看见悬浮在空中的木箱后当即走不动道，扯着父母的袖口哇哇直叫。
胆子大些的更是直接走上来拽伊迪丝的衣角，试图弄明白这是什么新的戏法。
那个扯衣角男孩的父母瞬间变了脸色。
孩子天真，还以为是魔术，但他们可认得出女孩手上闪着银光的棍状物，迅速道歉上前拉住儿子。伊迪丝略一低头，看着对方执着的眼神，脑中突然回闪过小时候的场景。
五岁时，她父亲还没去世，母亲身体健康，家里金钱充裕，火诞节出门，只要她想要，父母什么都能买给她。
集会上，她看见一个贵族男孩因为新鲜买了摊位上的冰茶，嫌里面的冰水果外裹了太多冰碴，掏出魔杖击碎冰块。
他的动作很快，碎裂的冰向四处迸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接着如同落在手上的雪花消失不见。父母看见她直勾勾的眼神，笑着问她是不是想要一杯冰茶。
她说不，我要一根魔杖。
父母很惊讶，一根魔杖造价不菲，况且以他们家的能力，就算能支付起魔杖的价格，也无法维持后续魔咒学习的高昂成本。
但他们还是买了。
她还能清晰记起那魔杖拿在手里的触感。很轻，敲起来脆脆的，连木刺都没处理干净。但摸在手里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像冬天的火炉，从指尖一直温热到身体。
父亲问了好几个合作的朋友，终于学了句蹩脚的咒语，蹲在家里一点点教她，然后——
伊迪丝脑子突然混乱起来。
母亲去世后，自己有关过去的记忆就像隔了一层雾，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相同环境的影响，居然能清晰记起六岁前的事。
但记忆突然在这里中断，就好像有人突然往汩汩的泉眼里丢了块巨石，强行堵住了出水口。
伊迪丝头有些痛。她闭上眼，努力压下心里莫名涌起的烦躁情绪，换了平和的表情：“想试试吗？”
男孩用力点头。
伊迪丝挥舞魔杖，让箱子降下，男孩瞬间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伊迪丝确认他坐稳，轻轻一挥魔杖，箱子缓缓升高，几秒后高过人头，直与两边房屋的二楼窗户持平。
趴在窗台往下看的女孩吓得惊叫一声，几秒后，她身边出现了一排的脑袋，似乎是全家人都挤了过来，将头塞进窗户的空隙，齐齐惊呼：“哇！”
男孩的脸兴奋得通红，手死死扣着箱子边缘，眯眼感受凌冽的冷风。
所有路人都停下了脚步。男孩一低头，就能看见无数双伸出的手指向自己，神色惊讶，嘴不停张合。
那些不肯走动的孩子闹得更加厉害。
十几秒后，伊迪丝转头，意外发现身旁的男孩父母吓得几乎要晕过去，这才迅速收敛了魔法，让男孩降落到地面。父母如获大赦，迅速将意犹未尽的男孩搂进怀里，身体的颤抖慢慢减少。
伊迪丝收回视线。她身边已经自动空出了一条道，连卖东西的小摊都不敢吆喝，闭着嘴安静缩在一边。她蹲下身，掂了掂箱子，确认里面的东西没怎么移动位置，再次挥舞魔杖向前。
衣角在这时再次被人拉动。
男孩爆发了全身的力气，挣脱父母的怀抱，再次来到伊迪丝身前。他抬起头，认真看向伊迪丝的侧脸，询问道：“你是伯犹尼斯学院的学生吗？”
伊迪丝垂眼。
这么小年纪，能记住这么长的词也还真不容易。
“是的。”她回答道。
“我也想当法师！”男孩眼里突然闪烁出热情的光，“伯犹尼斯学院是不是招平民学生了？隔壁叔叔说我有魔法天赋，我长大应该也能进去读书！”
伊迪丝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她摸了摸男孩的头，着重感受了下对方体内的魔力波动，在心里叹了口气。确实有天赋，身在大家族，从小接受良好资源，肯定能进入学院。如果身在小家族或者有钱的商人家，可能要看后天学习的能力，略微勉强。但如果是身在平民家——
这个天赋还不够。
穆琳天赋和后天学习能力全部拉满，才成为了开放报名第一届唯一一个考进学院的平民学生。拥有一样的学习条件后，她才做到稳步进步，在期末阶段进了前十。
就是这样，虽然开放了入学条件，但平民要想站到同样的位置，在比不过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只能依赖天赋。
好歹天赋随机，也算公平。
“那你需要努力。”伊迪丝不是擅长鼓励别人的人。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看向男孩的父母，“以后的入学条件可能放松，学费……或许会减少一些。”
“哪怕进不了伯犹尼斯学院，也有别的魔法学院能进，没必要太早对他强调这一愿望不可能实现。”
男孩的父母都有些懵。
伊迪丝的举止动作一看就是哪家的大小姐，没想到会主动开口和他们讲这些。
“我们知道了。”男孩的母亲率先开口，“……谢谢，我们会留意的。”
伊迪丝点点头，再次抬起箱子往前走。
没人阻拦，纵使街道已经很挤了，众人还是给她留出了能顺利通过的缝隙。伊迪丝感受着四面而来的视线，平静穿过人群。
似乎有人凭着上半张脸认出了她。这也正常，之前报纸宣传她闹得沸沸扬扬，画像虽然简单但很传神，应该有不少人看到过。路过又一个蠢蠢欲动的孩子，她脚步微顿，最终还是没停留，离开了集会现场。
有些东西，如果以后可能再也碰不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接触。
前面还有很长的路，但她不打算闲逛，直接往梅莉家的方向走，转过拐角，她轻叹口气，在路边贴墙站立。
背后的皮肤一开始凉丝丝，逐渐变得温暖，最后像针扎般滚烫。
伊迪丝在这时等到了谢利。
对方难得看着狼狈。气息不稳，衣领被挤得皱皱巴巴，也就因为高，头发没那么凌乱。他看到伊迪丝，似乎松了口气，平复心情道：“我听他们说有个金发法师往这边走了。”
伊迪丝：“嗯，是我。”
“出什么事了？”
在人群中使用魔法，还让这么多人看见，老师恐怕陷入了不小的麻烦。
“东西太重了。”
伊迪丝语气平静，指了指手边的木箱，幽幽开口：“有人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只能用魔法搬动，所以才被人看见。”
谢利：“……抱歉。”
他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摊位要排那么久。
他伸出手，在伊迪丝面前打开了手掌，轻声道：“这个给你。”
伊迪丝低下了头。
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拇指大小，看样子是按实验室常见药剂瓶捏的，几乎一模一样，连细节都做到了完美。
里面流动着粘稠的液体，不知道是怎么调的，金灿灿闪着光，凑近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伊迪丝轻轻伸出手，捏住瓶身。瓶内的液体在晃动下缓缓流淌，仿佛春日倾泻的暖阳。
瓶身倾斜，沉在底下的矿石露出了一个角。
“共鸣石。”伊迪丝瞬间叫出了这种东西的名字，抬眼看向谢利，“你的那份在哪？”
谢利微微一愣，看着有些慌乱。
他还以为伊迪丝不会关注这方面的事。
“赫达可对这种东西喜欢得很。”伊迪丝摇摇头，“我因为杀死西莱斯特，被锁在宿舍里的那段时间，正好这东西流行。她弄了几块回来，送给我一块。”
共鸣石，出自王都郊外今年秋天新发现的一个矿洞。那洞狭窄，内部岩石孔洞多，结构极其精巧，在墙壁上轻轻一敲，整个矿洞都会回荡起清脆的回音，因此得名共鸣洞。
偏偏这个矿洞中的矿石经研究发现实用价值不高，本身又还算好看，干脆用洞的名称冠名，直接摆到市场上售卖。有些商家看中了这好听的名号，将一块完整的矿石敲成两半卖给恋人。如果想送朋友和亲人，也支持定制块数，一人分一点。
卖的主要是“共鸣”这个噱头。
伊迪丝手中的矿石有个平整的断面，肯定有另一半。
谢利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瓶子。里面流淌着暗红的粘液，不过因为其中闪光的粉末，倒是看着不像血液。
另一颗矿石就埋在下面。
伊迪丝安静了几秒，突然笑了一声：“你居然会信这种商家为了卖货宣传出来的东西。”
第165章 愿望 谢利完全愣神。
共鸣石本身没宝石有观赏性，价格又偏高，抛开这个充满浪漫色彩的名字，确实容易滞销。
伊迪丝将瓶子拿在手中，轻轻旋转：“看来有商家囤积太多货品了。”原本都是售卖原石，现在居然还开始做成饰品卖。
她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瓶子刚好翻转过来，矿石随着液体滚落到瓶口，被塞子挡住了去路。塞子上绑着根黑色的细线，也在此刻垂落，悬在空中。
谢利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在哪个摊？”伊迪丝突然抬头，“挺好看，买两个送给梅莉和多琳。”
谢利：“……”
伊迪丝想稀释礼物中包含的情绪。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几分钟后，等她再次出现在街道，走到那个卖共鸣石的小摊时，前面的队伍瞬间后退，空出一个人的位置，示意伊迪丝先买。
伊迪丝：“倒也不用——”
后面的人群疯狂点头：“可以的，可以！”
看样子，要是自己不买，他们也绝对不会靠近。
伊迪丝摇摇头，行礼表达感谢，走到摊前，在摊主过分热情的举动中挑选起来。
瓶子，矿石都可选，她按两人的喜好，选了蓝色和紫色两种液体，告诉摊主将石头敲成两块。对方迅速整理完瓶子，殷勤地掏出一板绳子：“系塞子的绳颜色也可选。”
伊迪丝收起钱包，随口道：“你看着搭配吧。”
“也行。”摊主手脚麻利地从中抽出两根，“那我就按对应的寓意搭配喽！”
他将一根紫色的绳子系到了蓝瓶上，接着将蓝色的那根系上了紫瓶。
伊迪丝挑了挑眉：“什么寓意？”
“送礼嘛，想要两个有呼应，肯定要搭配。”摊主用纸袋将两个瓶子分别包好，递到伊迪丝手上，“将一块共鸣石敲成两份的情况下，我们一般建议双方的瓶子和绳子颜色正好相反。选择的话，发色和瞳色都可以——比如你想送一位蓝眼睛的朋友，那就可以挑蓝瓶子，再在上面系上和你瞳色一样的绿绳子。”
伊迪丝：“……”
她默默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瓶子。
金色的液体，黑色的绳子，正好是她和谢利两人的发色。
她拿上袋子，穿过人群，走到站在路边的谢利面前，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拽着他的袖子一把拉过，掏出口袋里的东西对光查看。
红色的液体，搭配墨绿色的绳子。
没有比这更丑的配色了。
“……”
伊迪丝收回了手，“回家吧。”
……
多琳和梅莉一直闹到晚餐前才回来。
女孩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反而是单纯陪多琳的梅莉精神抖擞，浑身冒汗，明显玩上头了。
“太热闹了。女神在上，在王都待了这么久，我真的错过了好多东西。”她将伊迪丝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多琳呢？怎么样了。”
“累了，让她洗个澡稍微睡会。”伊迪丝耸耸肩，“小孩子，睡一会很快就能恢复精力。”
谢利自觉进了厨房。火诞节晚餐较为正式，纵是梅莉想帮忙，伊迪丝也努力将人拦了下来。
“你是不是嫌我做饭不好吃。”梅莉难得在情绪上敏锐一次。
"不是。"伊迪丝面不改色，“怕你累着，交给谢利吧。”
不愧是王都，天刚黑一点，满街的灯就亮了起来。传统火诞节会让蜡烛燃烧到天亮，但容易碰撞引发火灾，所以在魔力灯盛行后，女王就将满街的烛台全换了。
连他们这个狭窄的小巷都挂满了灯，暖黄的灯光将亮度维持在了黄昏，多琳被伊迪丝叫醒从房间走出，迷迷糊糊地望向门外：“唔……我睡了多久？”
怎么天还和她进门时一样。
“四十分钟，不能睡太久，晚上会睡不着。”伊迪丝打开门，带多琳绕了一圈，醒神的同时让她看清四周的灯光。多琳的惊叹声就没停下来过——在奥利弗城，贫民窟连点蜡烛的钱都没有，王都居然能用如此昂贵的魔力灯布满整个城市。
实在是，，，，，，难以想象。
“回去吧。”伊迪丝垂下了眼。实话说，要不是继承了格里芬的记忆，她也无法想象王都边陲会如此贫困。
她生于王都，虽历经变故，但终究没挨过饿。接触到最困难的人是谢利，但那和他父母的不作为有很大关系，原因在人，而不是环境。
“还是王都好。”多琳由衷感叹。院子里生起了篝火，梅莉也将餐桌搬到了院中。多琳想帮忙，却被伊迪丝牢牢按在了椅子上。
“我现在力气比你大！”多琳大喊道，“不会搬撒东西！”
伊迪丝挑眉，手腕一抖，半截魔杖从袖口滑出，一口小锅在这时从厨房里飞出，稳稳降落在梅莉铺好的隔热垫上。
“我不用用手搬。”她瞥了眼气鼓鼓的多琳，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外面气温确实低，但有伊迪丝和谢利在，桌子周围还是能始终保持温暖。梅莉象征性地往篝火里加了一把柴火，迫不及待地坐回餐桌。
有个篝火维持传统就够了，没必要围着吃饭。
虽然伊迪丝和谢利已经在家中住了差不多十天，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梅莉做饭。她很坚决，认为自己是主人，必须负责全部菜肴。
所以，除去学院同学来，食材并不充沛的那次，今天是谢利第一次独立完成菜品制作。
多琳安静地吃了五分钟，终于冲谢利露出了十天来第一个真诚的笑：“好吃！”
梅莉以前为她准备的食物虽然淡而无味，但每天训练到虚脱，加上没有对比，她也不在乎好不好吃。
现在尝到真正美食，多琳简直要感动得落下眼泪。
“我允许你在这多住一阵。”
梅莉沉默，虽然不出声，但咀嚼的动作一直没停，算是默认了多琳的说法。
她对食物的理解一直是吃了不生病、营养且能提供充足能量
伊迪丝都不知道谢利从哪学的烹饪——反正不会是从她这里，她想到这，好奇停下手中的刀叉，开口笑道：“你在外面还有别的老师？”
她本意是开个简单玩笑活跃餐桌气氛，不料周围突然陷入寂静。多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梅莉则认为自己不该在这个问题插话。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还没在协会站稳脚的伊迪丝收留谢利。
伊迪丝闭上了嘴。
“自学。”
谢利突然开口，“没找老师。”
餐桌凝重的气氛重新开始流动。
伊迪丝笑了两下，打算把话题揭过，没想到谢利并没有停的打算。他抬眼看向伊迪丝：“没有别的老师，以后也不会有。”
伊迪丝耸耸肩：“毕竟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老师。”
时间过得好快。
晚餐结束，胃口巨大的师徒俩没让餐盘里剩下一点东西。谢利主动留下来收拾东西，伊迪丝便和梅莉多琳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时间掏出纸包。
“礼物。”
两人看起来都很开心，特别是多琳，看见闪着光的液体连连惊呼。梅莉倒对这种小装饰品不感兴趣，但因为是伊迪丝送的，还是十分珍惜地看了又看。
“只有我们有吗？”梅莉收好东西，似有若无地打听起来。伊迪丝哭笑不得：“我和谢利都有。”
"都是你买的？"
“都是谢利买的。”
伊迪丝脸不红心不跳，将全部功劳都推到了谢利身上，企图混淆礼物的含义。
“不是。”
谁知道谢利清理速度那么快。
“我只买了自己和伊迪丝的，您和妹妹的礼物都是伊迪丝私人赠予，我不敢冒领这个情。”他笑了笑，避开伊迪丝的眼神，拿出又两个纸包，“这才是我送给您和多琳的。”
多琳又是一声欢呼。
袋子里装着两个很精致的小木马，巴掌大，油亮光滑，神态动作栩栩如生。连梅莉都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不得不承认，身为剑术师，虽然因为身处和平，没法亲自骑马上战场，但她依旧对马匹留有天然的兴趣。
这个礼物比伊迪丝的共鸣石更讨她喜欢。
但她对对方的敌意仍旧没有消失。如果谢利敢邀功，她就敢用刻薄的话点评——嗯，哪怕只有一句。
但谢利什么都没说。
他确保两人都拿到了礼物，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让伊迪丝站在前面。
梅莉：“……”
可恶，这人就不能表现得差一点吗。
伊迪丝啧了一声：“那岂不是只有你一个没收到礼物？我都忘了准备了。”
“我不需要。”谢利摇摇头，“能在这里过火诞节就是最好的礼物。”
梅莉听见两人谈话，将视线移开木马，眯起了眼。
她可还记得斯科特那句“我只买了自己和伊迪丝的”。
为什么不叫老师？为什么直呼伊迪丝的名字？
以及——他送伊迪丝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留一份？
虽然梅莉不清楚其中缘由，但“共鸣石”这个名字足以让她心生警觉。
伊迪丝眼见着气氛快要不对，迅速进屋子拿出纸笔，将礼物环节糊弄过去：“写心愿写心愿，早点结束仪式早点回屋休息。”
这是火诞节结束前最后一个需要完成的传统。
愿望不能说出口，只能写在纸上，让女神一人聆听。多琳不会写字，只能歪歪扭扭画了点东西上去。梅莉则随意写了两笔，估计又是希望剑术精进之类的愿望。
最后四人齐齐将自己的纸团扔进火中。
纸张焦黄，发黑，破洞，冒出黑烟，最后化成一小堆看不清的灰烬。
“该睡觉了。”
梅莉表示第二天还要训练，强行将多琳带回房间。伊迪丝和谢利则打算守到火诞节最后一刻，确保篝火持续燃烧。
终于，王都中心的钟被敲响。
这是最后五秒钟的记号。
谢利放空的想着，突然感觉有一只手在推自己。
他转过头，在这最后一声钟声里，伊迪丝轻笑着举起手中的东西。
“礼物。”
谢利完全愣神。
第166章 第 166 章 第二……
第二天。
多琳精神十足地坐直了身。
姐姐还在熟睡。平日她起来，姐姐多少会动两下或者说句话，但今天毫无动静，估计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
多琳爬下了床。现在还没到梅莉叫醒她的时间，她也不想太早离开温暖的室内，便一圈一圈地在房间里转悠，四下摸索。
路过挂衣架，她无意瞥见姐姐斗篷口袋里露出的闪光一角，好奇凑上去，捏住瓶身，哇一声惊叫。
不行，姐姐还在睡觉！
多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僵硬转头，确认伊迪丝只是翻了个身，呼吸依旧均匀绵长。
她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转回脑袋，盯着瓶子细细观察。
为什么感觉姐姐的比她的好看。
她悄悄摸到桌子，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瓶子，将两个东西并在一起，确信地点了点头。
姐姐的就是比她的好看！
不说金色本就比蓝色扎眼，连底下的共鸣石都不一样，姐姐的那块明显更加通透，不像自己的那块，闷闷的，看着有些灰暗。
而且——
她狐疑地转着瓶子。
总感觉两只瓶子也不太一样，这真是在同一家摊位购买的吗？
“多琳？”
梅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多琳哆嗦了两下，迅速将东西放回原位，换衣服走出房门。
梅莉坐在院子中，拿着布细细清理剑柄上的灰。多琳慢吞吞关上房间门，抬起头，突然发现院子里多了个身影。
“早上好。”
是姐姐学院的老师，谢利·斯科特。
多琳学着姐姐的样子眯眯眼，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但面前人非但没被吓退，反而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多琳一缩脖子，往后躲了一步。
虽然，虽然他做的饭很好吃，但她是和梅莉站在一边的！梅莉和她强调好几遍，不准亲近他，如果可以，最好也不要让姐姐亲近。
看女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谢利轻笑出声。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梅莉满意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语，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多琳眯起了眼，不过这回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谢利的头发许久不打理，发尖已经能够到肩膀，平时一直披散，今天居然扎了起来，看着清爽许多。
当然，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这个。
“哇——”
她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一个劲儿地盯着谢利绑头发的发带。
还在奥利弗城时，她从未扎过头，一直披散着，一旦长过肩膀，姐姐就会帮她砍掉。来王都后，梅莉嫌市面上卖的发带不够结实，容易在挥剑过程中断裂，一直用粗麻帮她裹头。
她从没意识到发带还能做得这么好看。
此时，谢利已经走到磨剑的梅莉面前，女人抬头，看着对方脑后暗红色的发带，没忍住啧了一声。
看光泽，布料估计不错，边缘还绣了金线，虽然简单，但看着很贵气，像是那群热衷于穿梭在各个舞会里的贵族喜欢用的。
看着价格不会太低，有这钱，居然花在没用的装饰品上。
“法师就爱搞花里胡哨的玩意。”她摇摇头，“弄个红发带。”还是她们剑术师朴实无华。
“难看。”
她经常有事没事吐槽谢利两句，对方也明显习惯，大多直接忽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听到声音后居然停下脚步，看向她的方向。
梅莉：“？怎么了？”
“难看吗？”谢利垂下眼，手放到脑后，捻了捻光滑的布料。
梅莉：“难看。”
她的语气里满是真诚，“真的难看。”
谢利：“我很喜欢。”
梅莉：“你审美不行。”
谢利放下手，抿着嘴角，似乎带着些笑意：“是吗。”
“伊迪丝送我的。”
梅莉的剑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怎么了？”伊迪丝被吵醒，连衣服都没换，开门探出头。梅莉和谢利同时出声让她回去：“外面很冷。”
伊迪丝假装没听清：“什么事？”
梅莉怎么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梅莉：“……”
她看了眼站得笔直的谢利，又啧了一声，指了指对方头上的红色：“这发带——”
“我送的。”伊迪丝歪了歪头，“怎么了？”
梅莉：“——还挺好看的。”
她强行转过了话头，也顾不上边上明显心情愉悦的谢利，匆匆解释，“多琳还挺喜欢，我想给她也买几条。”
突然得到礼物承诺的多琳：“！”
好耶！她居然能收到三个人的礼物！
伊迪丝笑了笑：“我一会儿带她去。”
处理完这个，她转头看向谢利，开口询问：“出门？”
谢利：“嗯，拜访一下朋友。”
火诞节结束，各大家族将社交舞会重新提上了日程，伊迪丝之前的人脉大多在她死后断开，只剩几个深交还和谢利保持一定程度的联系。
伊迪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多留一会儿也没事。”
虽然前辈子能被称作家人的只有谢利，梅莉两个，但在协会待了那么久，总还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
但关系毕竟没到出生入死的地步，不能确认对方是否有保密能力，出于安全考虑，她最好保持已死状态。
谢利本来已经转身往外走，闻言顿了一下，回过头：“……你想一起去吗？”
伊迪丝：“？”
谢利安静地看着她：“你新身份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整个王都，没什么人会怀疑你和之前的加里研究员有关……正好，那些人也知道你是我的实验室助手，带你去，估计也会被当成我给学生介绍人脉。”
伊迪丝低头，安静思考了一会儿。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
第一个拜访的是当初将伊迪丝弄进协会的研究员。
男人名叫托因比，家族爵位还算高，但到他这已经只剩个壳子，而他本人又特别擅长享受，花钱如流水。虽然脑子好使，轻而易举就走到可以拥有个人实验室的级别，却口袋空空，支付不起租借的费用。
他的投资人早在之前被他骗钱的阶段跑了。
“伊迪丝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生命。”托因比举止夸张，“她带来了金币，而我为她提供了进入我实验室的机会——虽然她只在里面待了两个月。”
伊迪丝：“……照亮你的是加里研究员还是钱。”
“如果伊迪丝本人在这，我会说是她，但现在，不得不承认，只有金币才会闪光。”托因比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冲谢利眨眨眼，“你和这位小姐喝水、茶还是咖啡？”
“红茶，谢谢。”
伊迪丝用古怪的表情看向身旁的谢利，他轻咳两声：“他故意的。”无差别对所有男女抛媚眼，比伯特伦还没有下限。
“说什么呢。”托因比像只蝴蝶一样高抬着手，托着两杯红茶走到桌前，“茶来了。”
“居然连个端茶的仆人都请不起吗？”
"火诞节给他们放假了，我可给不起祝福礼钱。"托因比翻了个白眼，“不说这个，你带这位伊迪丝小姐过来，是有别的想法吧。”
谢利便将之前编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他果然没怀疑两个伊迪丝之间的关系，冷淡地点了点头，对伊迪丝明显没对着谢利时那么不正经：“你很厉害，但确实，在没有身份的情况下进入协会会很困难。”
他看了眼谢利，眼神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怜悯：“放心，只要你能维持住现在的成绩，我保证你在协会里晋升无忧。”
……
拜访流程很短，伊迪丝走出房间，抬头，看着自己口中吐出的白雾在阳光下逐渐消散。
她闭上眼，一直等到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才睁开：“说完了？”
“嗯。”
谢利没等她继续问，主动开口：“主要在告诫我不要过多把对‘加里’的感情投射到‘格里芬’身上。”
伊迪丝笑出了声。
“你和托因比关系很好。”等伊迪丝笑完，谢利才继续开口。他看起来有些困惑，“为什么。”
伊迪丝去世后，当初在宴会上吹捧她的贵族大多抽身离开，转去巴结下一个首席，只有很少一部分主动联系了他。
他没什么朋友，能来找他全都是爱屋及乌，只是没想到里面还有托因比的身影。
“是啊，本来是贿赂和被贿赂的关系，按理来说进去后就该迅速避嫌。”伊迪丝陷入了回忆，“……大概因为托因比本身就是落魄贵族。”
这样的人更容易共情她，虽然不靠谱，但心思细腻。
“嗯。”谢利垂眼，“我很高兴。”
很高兴还有这么多人挂念着老师，很高兴有些关系并没有因为死亡就被冲散。
他不在乎指责，从梅莉到托因比，所有对他的警告本质上都是对伊迪丝爱护的另一种表现。
他对此感到欣喜。
伊迪丝没多说话，两人又接着拜访了剩下的朋友。有和伊迪丝分到同一个小组的研究员，有曾经帮忙教授过礼仪规矩的行政管理者，还有在伊迪丝实验室待过的两个助手。
大家都过得不错，但看向她的眼神里还是会闪过一丝哀伤。他们清楚的知道面前的伊迪丝和过去的不是同一人，却难免将这份悲伤投射到她身上。
两人最后沉默地回了小巷。
“……真该死啊，霍普·艾迪。”伊迪丝缓缓吐出一口气，“究竟还有多少人在经历这种被迫分离的痛苦。”
谢利：“不要去想。”
他刚想安慰，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那声音满是阴阳怪气的味道，“呦呦，拜访了这么多人家，没一个是我呗。”
谢利感觉眉头一阵突突地跳：“……伯特伦。”
“呦，还记得我名字。”
男人身上可怜巴巴地积了一层薄雪，刚想活动身子抖掉，身体突然一顿。
“你好。”伊迪丝从他面前的阴影里走出，举起手，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第167章 关系 “你还说没关系！”
要不是雪花依旧在飘落，伊迪丝真要以为时间静止了。
伯特伦的动作维持在一个非常奇怪的角度，看着就不舒服，但他一动未动，呆滞地望着两人走来的方向。
“咳。”谢利咳了一声，“回神。”
伊迪丝见对方仍旧没有反应，试探地叫了一声：“……卡特教授？”
伯特伦：“……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烦人蠢货伯特伦的样子。”
这回轮到伊迪丝咳嗽了。
她急于摆脱这种尴尬的氛围，上前推开门，迎伯特伦进门。男人则若无其事地跳过了询问环节，持续攻击谢利，“为什么!你早上出去现在回来，为什么一次都没来找我！”
"我去了。"谢利瞥开视线，“你不在，所以我回来了。”
“呵。”伯特伦冷笑一声，“我家有仆人，每十分钟来报一次信，没人说见过你。”
谢利：“……”
“喝茶，喝茶。”伊迪丝赶紧截断话头，将伯特伦按在石桌旁，直接将茶杯怼到对方脸上。伯特伦被烫得嗷嗷直叫，总算学会了闭嘴。
现在轮到他的眼睛疯狂乱动了。
“唔？”他看着院中刻苦练剑的多琳，再看看厨房里隐约露出来的身影，眼神闪出一丝迷惑，“怎么这么多人？”
他怎么记得谢利是孤儿。
“你能找到这里也不容易。”谢利见伯特伦杯中的水矮下去一点，迅速补上，烫得伯特伦再次嗷嗷叫出声：“是啊！你怎么不住原来的公寓了。”
“我还是偷偷进学院翻了你更新的邮寄地址才找到的。”
伊迪丝：“邮寄地址？”
谢利：“，，，，，，有一份学期末考评需要寄过来。”
谁能想到伯特伦连这个都能翻到。
伊迪丝皱眉：“我下学期第一场比赛的对手好像也通过邮寄通知，我们填的地址一样，没问题吧。”
“放心，没事。”
几人谈话间，一道突兀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姐姐，我也要喝水！”
多琳气喘吁吁地放下剑，满头大汗，扑到桌子边，“茶水也行。”
伊迪丝赶忙将人拦住：“这个不行，这个烫度不是人能喝的。”
伯特伦：“？”
他差点就被气笑了。
趁伊迪丝带多琳去厨房找水喝，伯特伦靠近谢利，压低声音问道，“……伊迪丝的妹妹？”
一样的发色和瞳色，虽然一个直发一个卷发，一个皮肤白一个皮肤黑，但大抵还是相似的。
“嗯。”谢利应了一声，“厨房的那个是多琳的老师——多琳就是伊迪丝刚刚带走的那个妹妹。这里是那位老师的家。”
伯特伦眯起了眼：“所以这家人和你毫无关系。”
谢利：“……这么说也没错。”
“嘶。”伯特伦牙酸地倒吸两口凉气，“你居然已经沦落到要靠女方家里养着了？”
“别乱说话，只是在这里过火诞节。”谢利面无表情，“问完了吗，问完就走，没准备你的晚餐。”
伯特伦本来也没打算留下来，火诞节的夜晚如此宝贵，他要将所有时间留给舞会：“说真的，都住进来了，那你和伊迪丝？”
“和这个没关系。”谢利顿了一下，接话道，“我们之间也没有关系。”
伯特伦再一次眯起眼，努力表达自己的怀疑：“我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谢利：“……”
“我也不想多说，你肯定比我清楚，也比我更理智。”伯特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对谢利郑重道，“伊迪丝再怎么说也是学生。”
“不论你有什么想法，都请安静，平稳地等对方从学院毕业——不过说真的，我倒不希望你的愿望实现。”
“嗯？”
谢利终于被挑起了兴致，挑起眼皮：“什么意思？”
伯特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伊迪丝的魔法史教授，我亲眼见过那支以她为核心的小队。”
“别人我不清楚，但那个叫塔特尔的绝对对她抱有心思，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实话，伊迪丝作为一个凭天赋和努力爬上来的平民，和他在一起远比跟你合适。”
“年轻，能力相仿，接触机会多。人家还是贵族出身，能很好补全伊迪丝身世上的短板，为她未来进协会提供助力。”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新贵族，比那些臃肿的旧贵族更容易接受一个平民夫人。”
谢利沉默。
伯特伦像是终于扳回一局，气定神闲地坐了回去，欣赏对方思考的表情。
“你这发带挺好看，怎么突然转性了？”他不停添乱，试图让谢利的思绪再乱一点，“真是稀奇，你居然会带这种更适合我的东西。”
没想到添乱的话说出口，谢利反倒平静下来，表情舒展：“喜欢？”
伯特伦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喜欢。”
“伊迪丝送的。”谢利努力表现得云淡风轻，“火诞节礼物。”
他又对着伯特伦目瞪口呆的表情补充了一句：“我也送了，共鸣石，和她一起去集会时买的。”
伯特伦：“……”
“你还说没关系！”
……
晚餐结束。
谢利主动留下来清理残局，多琳在梅莉房间烤火，顺便听她讲些有关剑术的理论知识。
伊迪丝一人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翻看手中的书，心里淡淡的烦躁挥之不去。
最近两天有点太放松了。放松到她差点真以为自己是普通学生伊迪丝·格里芬。
五号和赫达约好了要去特纳家，但接下来两天都没什么事，要做点什么呢……
伊迪丝又想起了学院后山的山洞。
要不真趁这个时间去皇宫看看？
她摆弄着手中的瓶子，想了想，从抽屉深处找到了那个谢利制作的木盒，翻开一看，乔的几根手指还如同刚切下来一般，带着新鲜的血腥味。
门在这时突然被敲响。
伊迪丝吓了一跳，迅速将盒子关好塞回原位，起身开门：“怎么了？”
谢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有些皱的纸：“伯特伦让仆人过来送了消息。”
“乔·罗德尼醒了。”
……
“赫达和塔特尔都回信了。埃米我不敢问，他们家族有可能将来往的所有信件都截下来查看。”伊迪丝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向几个可能知道的朋友发去了询问，几人也都很迅速，短短一个小时就收集好了信息，信件直接由魔力构成的鸟直接传到了伊迪丝屋内。
赫达的信比较简单，看着也很官方，应该是罗德尼家族对外放出的消息。她说乔已经清醒，能坐直身子，大概明天就能痊愈。
【如果你想当面见见他——五号，特纳家族的舞会，他大概率能到达现场。】
伊迪丝挑了挑眉：“赫达约我五号去特纳家，居然只是为了参加舞会？”
“这个恢复速度有些太快了。”谢利皱眉，“之前昏迷了那么久，怎么一醒来就迅速痊愈？”
“乔以前那次病重不也一样？”伊迪丝的眉毛倒很放松，“长时间卧病在床，然后突然说病好了——不过之前病的时间够久，换个人也不容易看出，这回时间短，怎么看都只能是本人病好。”
那具体是什么情况就让人很好奇了。
她打开了塔特尔的回信。他的内容远比赫达更深入，伊迪丝一看，了然于胸，“他父母又参与了部分治疗。”
只是这回的罗德尼家族更加谨慎，找了许多法师和医生，只碎片地让每个人治疗部分，没人能清楚了解乔的整体情况。
塔特尔如此写道【父母负责了他的精神部分，乔·罗德尼虽然昏迷，但会时不时发出声音。按我母亲的说法，他偶尔会言辞激烈地咒骂些什么。】
“看着像正常做梦。”伊迪丝点评，“这也要治疗？”
谢利的手指向了最后一行：“看罗德尼家族的意思，他们希望乔彻底沉睡。”
不能死，但也不能有梦境。
“深度睡眠。”伊迪丝微微向后，“实话说，知道灵魂的存在后，我对这种深度睡眠也抱有怀疑。”
两人继续往下看。
【罗德尼伯爵提到过霍普·艾迪，但具体提到什么我父母没记住，不过可以确定，对方在乔昏迷期间一次也没来过，罗德尼夫人对此十分愤怒，罗德尼伯爵情绪还算稳定。】最后一个字的落笔处泅出一个黑色的墨点，看样子，塔特尔在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父母配了药剂喂下去，乔的咒骂直接消失，不过连身子都不太动了。父母几次认为他已经死了，但罗德尼家族坚称其还活着，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不过按我父亲的说法，他能肯定乔在某些时段出现过瞳孔扩散的症状。】
纸张到这里结束，估计是因为写得太匆忙，并没有收尾语。
“乔的灵魂并不稳定，所以才会时常出现死亡的症状。”伊迪丝总结，“所谓的谩骂估计也是灵魂松动的表现，因为痛苦，所以才咒骂。”
“配的药剂大概是毒药。”谢利垂眼，反复咀嚼纸条上的文字，“我看完了路易莎的研究，身体和灵魂只有匹配才能契合，灵魂不够强大，身体也必须保持羸弱。”
“乔的灵魂换错过一次，肯定有缺陷。”伊迪丝反应过来，“不是谁都像艾迪公爵一样天赋异禀，换男换女都很顺利。”
这人本来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但出于灵魂互换的研究对象过少，伊迪丝还是勉为其难地将此事记进了事项本。
等五号再说。
……
第二天。
伊迪丝留下字条表示自己要去拜访贝尔，悄悄在梅莉起床前离开了小巷。她直接传送到了山洞内部遗迹，畅通无阻地进入内部地道。
好消息：艾迪家族今日有舞会，他本人不会来到这里。
坏消息，皇宫今日也有舞会。
希望过去不要碰到厄休拉，泽布伦或者伊凡——女王也不要。
第168章 伊凡 地窖就在这后面
乔的手指用一根少一根，必须精细规划接下来的探索。
伊迪丝有些心疼地将东西放回盒子，揣在怀里，爬进了黝黑了通道。
今天怎么没燃灯。
她皱了皱眉，在漆黑中摸索到灯罩，仔细感受。
没有一点点魔力残留，说明至少一周没人来过这里。
看来是艾迪公爵本人来不了，怕别人进来太容易，干脆让仆人也别来。
不过伊迪丝上次已经弄明白了路线。虽然摸黑走比较危险，但被发现的概率也大大降低。
她掏出魔杖，让其照亮身前两米的距离，将魔力抽成细细的丝，顺着通道向内部不断延伸。
意外地通畅，没有陷阱，没有阻碍，她顺利走到上次的天井位置，熄灭魔杖停了下来。
雪水渗透进土地，她上次攀爬的地方土质松软，手指一摁就隐约有了塌陷的意思，伊迪丝不敢强行向上，选择先将魔力从孔洞中释放出。
不得不说，霍普的地洞选址确实合理。
火诞节的皇宫遍布守卫，但没人会站在花坛中央——女王也并不愿意让自己名贵的花被人踩在脚底下。而花朵太过娇贵，土稍微有问题就会被及时发现，没人怀疑下面藏了东西。
伊迪丝头顶一片花，无法向深处扎根，现在却开得和往日一般鲜艳，估计艾迪公爵在上面花了不少时间和金币。
伊迪丝的魔力探出花坛，慢慢转移到了小路。精细的魔力掌控力在此时起了作用，小路隔两步就站着一位守卫，愣是没一人感知到异常。
魔力线沿着小路，在周围简单转了一圈，迅速收回。
侍卫站得很满，想偷偷出来不被发现很难，但从她目前听到的情况看，女王以及三个孩子都在内厅参加舞会，偷溜出来不会被本人发现。
伊迪丝思索一会儿，再次放出了魔力，这回面积更大，正好是正常人勉强能察觉的水平。
她想试试能不能将侍卫引开。
左边侍卫的头微微抖动。
他甩了甩被魔力丝线缠上的腿，语气中带着抱怨：“怎么又有魔力泄露出来了？”
"不该讨论的事别讨论。"右边的侍卫依旧站得笔挺，一动不动，目视前方。
伊迪丝抿住唇。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两人明显比别的侍卫健壮，不光如此，右边人手里似乎还握着一根魔杖。
她既是剑术师，又会一定的魔法。
为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看守这个洞——不可能，女王要是知道这里有个秘密地洞，肯定倾尽全力追查背后人，不会让这么危险的东西留在这儿。
那女王在提防什么？
她放弃思考，再次探出了魔力，这回直接缠绕到右边人的脖颈处。那侍卫迅速回头：“谁？！”
无人回应。
“我说了有魔力泄露，你还不相信。”左边的男人幸灾乐祸，“上报给女王吧。”
“虽然这是火诞节结束后的第二场舞会，但有关社交，女王不能缺席。”右边女人很快摆脱了魔力绕脖的困境，淡淡道，“再看看。”
“女王不是说有任何情况都要直接告诉她？”
“这么努力？那你去汇报。”
男人这下不说话了。
要真有事还好，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女王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要怪罪他们两个。现在只是察觉到了一点魔力波动，大概率是“那些”在发疯，没必要理会。
地下，
伊迪丝仔细琢磨两人的对话。
女王很看重这里，这里经常出现魔力波动等问题，让别人习以为常——
——那些平民天赋者肯定就在附近！
没错，霍普既然能同时保下偷走的孩子和隧道，肯定将原本的通道填充了回去，换了新的位置挖掘。临时填充不会太厚，那个原始通道大概就在自己周围。
她的目光落到刚刚一掐就往下塌的那面墙上。
“二王子殿下！”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喊叫声将伊迪丝从原本的思考中抽出。她定了定神，重新集中注意力到了外界。
二王子……伊凡跑出来了？
她还真没猜错。
下雪的天气，身体较弱的小王子不知发了什么疯，穿着单薄的礼服，直接从宴会厅后面走了出来。
令人惊奇的是，宴会厅后门到花园的一路都没人发现他，不然他肯定早被揪回去了。
站在伊迪丝面前的男侍卫快步上前，看着有些慌忙：“您怎么出来了！”
“站回去。”
伊凡冷冷道。
他竟是直接镇住了膀大腰圆的侍卫，对方果真不敢再动，茫然地看向前方。
……这对吗？
二王子不是，柔弱，安静，不善言辞的人吗？
伊凡看起来心情很差。
但凡他还留有一点理智，都不会出现呵斥侍卫的举动。
伊迪丝放弃了魔力，直接将眼睛怼到上方的孔洞，调整角度，让自己能直接观察到伊凡。
皇宫内肯定能维持在舒适的温度，伊凡的礼服便完全没考虑保暖，只是尽可能做得好看。他明显是靠着怒气走到的这里，此时停下来，情绪稍缓，肌肉就开始微微颤抖。
侍卫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望着对方逐渐失去血色的脸，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我送您回去。”
“站回去。”
伊凡的态度没有改变。男侍卫手足无措地向后求助，站在原位的女侍卫点点头，上前一步：“抱歉，王子殿下，哪怕受罚，我们也必须将您送回去。”
这两人的态度似乎戳中了伊凡，他气笑出声：“是吗，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厄休拉呢？”
“又或者说泽布伦？他们若是拒绝，你们还敢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两个侍卫同时顿住。
这怎么能一样？
一个是女王宠爱的孩子，另外两个是未来的君主，态度肯定略有不同。
伊迪丝瞬间了然。
舞会上，大部分人肯定都围着厄休拉和泽布伦转，估计是伊凡以为自己上了伯犹尼斯学院，也能被当作社交中心，没想到依旧被冷落，这才离场。
她还在思考，面前的伊凡却突然在两个侍卫愣神时冲了出来。他似乎看准了这个花坛，一脚踩进花朵中的空隙，向树的后方转移。
伊迪丝的瞳孔剧烈收缩。
见鬼，伊凡怎么会直接踩到这里！
她大概能猜到对方的思路，周围都是侍卫，肯定跑不了，但他又不想以现在狼狈的姿态回去，情急之下，脑子一热就钻了进来。
伊凡这时也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迈腿不再坚定，但出于自尊心，还是一点点往树后走。
他低下头，正打算寻找脚边的缝隙，突然对上一双有些熟悉的绿眼睛。
伊迪丝：“……”
伊凡：“……”
时间紧急，伊迪丝从未感觉自己的反应如此快过，迅速打开了花盖，在侍卫回头前将对方拖进地下。抓住伊凡的那只手环绕过半张脸，死死捂住他惊叫的嘴唇，空出来的那只则紧攥着魔杖，一声吟唱将泥土恢复原状。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待侍卫反应过来回头，伊凡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花丛中几个明显的脚印。
……
伊凡紧绷的身体在听到伊迪丝念咒语的那一刻舒缓下来。
地下太黑，他一时无法适应光线，只能拍了拍伊迪丝的肩膀，再用指尖点了点她捂住自己嘴的手背，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伊迪丝这才将人松开。
伊凡空出嘴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施了个静音咒，接着点亮魔杖，打量通道内的陈设。
“放心，我不打算告诉母亲。”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却神情冷静地望着伊迪丝，“如果你还担心，可以施咒和我下契约。”
伊迪丝挑眉。
某种程度上来说，伊凡确实比泽布伦更适合当国王。
突然被拖入完全陌生的环境，却能迅速调整好心态，开始为自己争取有利条件。
“可以。”伊迪丝淡淡道，“施完咒语，告诉我皇宫哪里守卫人数少，我带你过去。”
“没事，别着急。”伊凡脸上挂上了笑，“好不容易来皇宫一趟……不如我带你参观参观？”
“不需要。”
“那就换你带我参观。”
伊迪丝瞥了伊凡一眼。她倒不怕对方跑掉，这里地形错综复杂，伊凡没走过，绝对会迷失在这儿。对方笑着看向她，手扶在墙壁上，一下一下敲击着墙面。
“不行。”
伊凡耸耸肩，表现出遗憾的模样，“真可惜。”
“既然后面我不能参观——前面呢？”他收回手，摊开，指向伊迪丝的身后，“这里墙面可不能单纯靠手留下痕迹……前面却留下了那么深的指痕，临时搭建的吗？”
“别的地方我不去，但这里是皇宫，我家，自家有什么，我还不能去看看了？”
伊迪丝挑眉。
看来伊凡还不知道“宝库”的事。
这样正好，拉上他当共犯，不怕他泄密，被抓了也能有个挡剑的。
“可以。”
伊迪丝的爽快反而让伊凡起了疑心，男孩的手慢慢挪到魔杖上，看伊迪丝背对着自己，清除通道内的泥土。
“还记得舞会时女王告诉我们有关运气药剂的事吗？”她突然开口。
“记得。”
伊凡谨慎道，“但我至今不知道那所谓的宝物究竟是什么，姐姐和哥哥也不清楚。”
他当时特意多问了句“为什么钥匙能用运气药剂打开”，但没敢深入，怕母亲怀疑。回来后，他更是摸遍了整个皇宫的地窖，但没有一个和母亲的话契合。
伊迪丝点点头。
面前的泥土已经被她清理出足够一人经过的通道，她停下身，转头望向伊凡，语气平淡。
“地窖就在这后面。”
第169章 借口 伊凡，为什么你房间多了个人？……
伊迪丝在挖掘过程中嗅闻到了些许材料的气味。
看来霍普在这面墙中设计了法阵，所以才会让这条距离地窖那么近的通道得以在女王眼皮子底下保留。
伊凡完全呆住，连脑袋都忘了转，愣愣地看着伊迪丝的动作。
地窖？
在这里？
母亲连他们姐弟三个都没告诉，伊迪丝又是怎么知道的？
对面，隐约的谈话声透过土层，伊迪丝回头，示意伊凡将静音咒撤掉，贴着墙听了一会儿。
只有孩子的声音，而且语调放松，应该没有成人。
她退后两步，魔杖抽出，将墙击破。
墙对面的声音在一瞬间顿住。
伊凡反应过来，上前抽出魔杖，站在伊迪丝身边，准备随时抵御危机。他早就猜到母亲描述中的“宝物”是活物，但究竟是龙还是什么其他魔兽，他没有了解。
反正肯定危险。
沙尘散去，里面的身影逐渐显现，却没有伊凡预料的嘶吼出现。
“……啊？”
为什么里面会有这么多人？!
……
伊迪丝：“……”
她沉默地看着挤成一团的孩子，不得不将魔杖插回口袋，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那些孩子明显吓得不清，非但没有因此放下戒备，反而挤得愈发紧了。
没有魔杖？
伊迪丝若有所思。
她确实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澎湃的魔力，但看样子，女王并没有配给他们魔力魔力的工具。
伊迪丝还在沉思，一旁的伊凡却震惊到无法开口：“……怎么会。”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这声音再一次将孩子们吓到，伊迪丝暗骂一声不好，冲孩子们露出一个笑，“别担心。”
稍作安抚，她转过身，贴到伊凡耳边道，“闭嘴，安静听。”
伊凡脑中很混乱，但还是听话地关上了嘴巴。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地下虽然比地上暖和，但对只穿了单衣的他来说一样冷。伊迪丝随手将斗篷解下，套到他脖子上转头回过身。
她有些头疼。本以为这中间至少间隔了一堵墙，没想到女王设置的地窖纯粹靠法阵固定墙面，一旦破坏，根本没有阻拦。
没想到孩子群中站出了一个人。
“你也是来抓人走的吗？”
男孩抬起头，表情平静：“和之前一样？那带走我吧。”
伊迪丝在此时平静下来。她没说话，上下打量整个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到面前的孩子脸上。
这些孩子看起来大的十岁出头，小的大概六七岁，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小。这个地窖也很粗糙，看起来是赶工的产物。
眼前，一共有十二张床摆在地窖中，但只有九张床铺有睡人的痕迹。越过床铺似乎是游玩区，铺了一张大地毯，上面零散摆着些玩具。地毯边上立着书柜，但连小说都没几本，几乎全是没什么字的图画册。
再往深处，只剩一条狭窄的走廊，上面开了天窗，女王大概通过这里提供食物。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从标识看，应当是盥洗室。
比格里芬姐妹在奥利弗城待过的孤儿院好，但依旧对孩子的身心健康不太妙。
基本可以肯定，女王并不是在他们小时候将其抓进来的。十年前，霍普还没对女王公开灵魂的事，她不可能未卜先知。
也就是说，这里的孩子都是被“掠夺”的，大概都是这几年王都失踪案的受害者——这是个好消息。
原本有父母，有家庭，却被意外掠进了这里，这样的孩子更容易对女王产生抵抗情绪。
伊迪丝抬手按住了男孩的肩膀:“你能代表这群孩子？”
他确实看起来是最大的一个。
男孩摇摇头：“我无法代表他们，但在他们有能力自保前，我暂时要对他们负责。”
“我叫范·威廉姆斯，你们可以直接称呼我为范。”
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过去有人来抓你们走？"有个聪明人能沟通，伊迪丝放松了些。
男孩：“嗯，之前有个叔叔过来过，带走了琼和吉特。”
应该是艾迪公爵。
伊迪丝观察着上面天窗的情况，确认通往的是她不知道的房间，随口道：“抓你们走，你们不害怕？怎么这回还抢着被抓。”
范安静地抬头看她。
这孩子真不像十岁。
他平静而有条理地从头讲起，讲述了自己从家里被带到这里的经历。如何被引诱，如何突然晕厥，再清醒，自己已经置身这个阴暗的地窖，能看见的光只有几盏魔力灯。
“我是这里的第一个孩子，后面来的每一个都由我负责开导过度，一周前刚来了第九个。”
“你们靠什么计算时间？”
“靠食物，每天会给每个人提供两顿饭食。”
伊迪丝点点头：“继续。”
“没什么好继续的。”男孩回头，看向躲在墙角的孩子们，“没人对我们做什么，我们只是被困在这，吃饭，睡觉，玩耍，每个月会有医生来为我们检查身体，就这样。”
伊迪丝皱了皱眉：“没了？”
女王真只是关着他们，不培养也不杀死？
“……晚上的时候，我偶尔会被带走。”男孩犹豫了几秒，压低声音道，“有人会教我……会教我一些魔法知识。”
“但只有我，别的孩子没有带走，我怀疑是因为他们年龄还不够。”
说完，他迅速恢复了原样，用正常音量讲道："无论如何，将我们掠夺过来肯定是坏人，那他们的敌人就是好人。"
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反正在这里待着也是待着，不如跟人走，死了也算解脱。”
伊凡终于在这时回过神，心情复杂地迈步上前。他不像伊迪丝一样站着，而是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范齐平：“如果带你出去，你打算回家吗？”
“先不回。”男孩给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我父母肯定上报了我的失踪，那我就先去市政厅，告诉他们我被抓走的经过。”
“坎贝尔陛下知道这事后肯定会重视起来，到时候大家都能离开。”
伊凡张了张嘴。
这群孩子还不知道抓他们来的就是女王。
伊迪丝大概了解了情况，看时间已经挺久了，便抓住伊凡的肩膀，微微用力：“我们得走了。”
再不走，那些侍卫估计会将他失踪的事情报告给女王，到时候就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事了。
伊凡有些恍惚，往后退的动作带着犹豫。范的脸迅速紧绷，伊迪丝只得蹲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们知道了。”她盯着对方湛蓝的双眼，“但这次，我们只是来打探消息的。我们会迅速将消息上报给女王，下次来再带你们走，明白吗？”
范一句话不说，紧盯着伊迪丝的脸，似乎在考虑她话的真实性。
最后不知道是哪个细节打动了他，男孩松了口，点头允诺：“我信你。”
“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好极了。
伊迪丝没想到此行会这么顺利，听头顶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迅速带着伊凡退了出去。伊凡虽然脑袋混乱，手还算勤快，帮着伊迪丝将墙壁恢复原状。
“要怎么——”他还没问出口，伊迪丝已经简单粗暴地将原本的材料塞回土中，手一抖，一个新的法阵已然绘制到了墙上。
伊凡：“你学过这个法阵？
伊迪丝;"刚刚拆墙时看了眼。"
伊凡：“……”
这就是学习能力的差距吗！
伊迪丝处理完墙壁，回头看向伊凡，挑了挑眉。
“还满意吗？”她淡淡道，“你想要的先人一步的情报。”
“满意。”
伊凡表情仍旧有些凝重：“你知道很多，对吗？”
伊迪丝：“你猜。”
伊凡：“……”
他沉默了一会儿，主动开口：“你不方便查皇宫里的东西，那就由我来查，出于交换，我希望你能适当告诉我些别的事情，如何？”
交换。
没想到还能有这收获。
伊迪丝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她知道的比伊凡多，对方很难在她面前隐瞒，而自己这边的情报要不要透露，透露多少都能随意判定。
她占据了主导权。
只是当下的困境还得解决。
伊凡抬头，顺着那微小的孔洞观察外面，无辜道：“有人把守，我出不去。”
伊迪丝：“……”
“能带我从通道走吗？”他自然指了指背后狭窄的地道，“随便放到皇宫哪里都行。”
伊迪丝摇头：“不行。”她一共只探索出来了这一个点位。
伊凡也不强求，眯眼观察了一会儿，提出了一个有些冒险的解决方案。
“宫内侍卫的事务，泽布伦有在参与。”他敲了敲墙面，“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他们大概会先报告给泽布伦，再由泽布伦考虑要不要上报。”
“我以往舞会也有离开的经历，大多直接回了房间，泽布伦应该也会第一时间回房间找我，如果我们现在离开，或许还能赶在他之前。”
伊迪丝皱眉：“是你，不是我们。我直接走。”不过还得留下来封一下地道，虽然伊凡不太可能越过守卫到这里探索，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在这里加锁防护。
这样艾迪公爵来了一样打不开。
伊凡笑了笑：“但我需要一个中途离场的理由。”
伊迪丝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下一秒，两人的脚底突然闪烁出法阵的光芒。伊迪丝瞳孔微微收缩——
"——你什么时候放的卷轴！"
话音未落，两人已然从通道中消失
……
外面。
泽布伦随便找了个接口离开舞会，脚步匆匆，在皇宫里快速行走。
他压下心里的那点烦躁，直接走到了伊凡房门前，询问边上的仆人有没有看见伊凡。
仆人摇了摇头。
泽布伦深吸一口气：“开门吧。”
他走进到套间，直奔伊凡的房间门而去。房门紧闭，他抬手敲了敲，努力缓和声线：“伊凡？在吗？”
一定不要出事！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女神在上。”泽布伦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但你怎么又中途从舞会中跑掉——”
指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呆呆地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人影，一时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第170章 房间 泽布伦：“……”……
伊迪丝：“……”
泽布伦：“……”
伊凡挑眉看着两人，泽布伦说是来找他，却从进门到现在一次都没没看向自己：“哥哥？”
泽布伦恍然回神。
他回头的一瞬间，伊凡又恢复成了那副怯懦乖巧的模样，有些好奇地望着他的脸：“抱歉，但我只是想接待一下朋友。”
伊迪丝：“？”
这就是你说的“需要一个借口”？
虽然这个借口漏洞百出，但伊凡看起来十分笃定。
为什么伊迪丝会在今天来皇宫？她是怎么瞒过门口侍卫，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空降进了他的房间？他又是怎么得知伊迪丝来的消息，主动离开舞会？
这些仔细一想就会琢磨出不对的内容，在此刻大脑空白的泽布伦面前都不算事。他迅速接受了弟弟的解释，并合理化了流程，眼神落到对方胸口那大了一圈的斗篷上。
明显是伊迪丝的斗篷。
“你出去接她。”泽布伦语气平静，“用卷轴把她带到这里，是吗？”
伊凡点头，无措地垂眼向下：“对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这么做。”
“我在舞会里没找到能聊天的同伴，想出来透口气，没有故意离场的意思。”
泽布伦真是指责也不好，不指责也不行，虽然心里闷闷的不舒服，但还是叹了口气，低头安抚脆弱的弟弟，刻意不让自己看向伊迪丝的方向。这下方便了伊迪丝，她不用刻意伪装表情，脸上带着淡淡的死意，直直望向伊凡的方向。
男孩仰头望天，继续用那恶心人的声线说话，请求泽布伦帮忙把伊迪丝带出去。
泽布伦只能答应。
他找来两个侍卫押送伊凡回舞会，临走前，不忘从抵抗的伊凡身上将斗篷扒下，郑重开口：“让你费心了。这件衣服我会让专人清洗，开学后再交还与你。”
伊迪丝;"倒也不必这样。"又不是贴身衣物，加上只是在伊凡身上挂了一会儿，不至于脏到需要清洗。
“皇室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泽布伦摇了摇头，“这是礼仪问题。”
“如果你担心来皇宫的事情暴露，我可以保证不让其他人经手此事。”
伊迪丝只得答应。
泽布伦点点头，将斗篷叠好攥在左手，右胳膊架起，点头示意伊迪丝把手搭上。
“请允许我为你带路。”
“谢谢，但是不用这个。”伊迪丝礼貌拒绝，“我们是同学，没必要按标准礼仪行事。”
挽手什么的有点奇怪。
泽布伦轻咳两声，掩饰掉那微弱的尴尬，把手伸直，将伊迪丝引到了隔壁房间。他掏出卷轴，布置下一次性的传送法阵，抬头询问：“需要我带你一同离开吗？”
伊迪丝：“不麻烦了，您请回舞会，我自己来。”
她一边在心里感慨皇宫真有钱，接人送人轻易两个卷轴砸下去——这东西在外面卖可要花不少金币，一边迈开腿，站到了法阵中央：“冒昧问一句，我会被传送到什么位置？”
虽然是卷轴，但没有提前布置对应传送点，一样不能离开。
泽布伦报了一个地名，伊迪丝思索了几秒，勉强在脑中对上了号：“为什么会在那儿？”
“为了隐蔽。”泽布伦再次刻意咳嗽，“我们偶尔也需要摆脱侍卫，独自离开皇宫。”
懂了，离家出走专用法阵。
伊迪丝了然，看泽布伦还没有输入魔力激活的意思，贴心地表示自己来。泽布伦这才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手放在法阵上，犹豫几秒：“……抱歉，请问我是否能询问，你来皇宫找伊凡的目的？”
他一直以为是伊凡单方面认为和伊迪丝关系好，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两人呆在一个房间里。
伊迪丝瞬间警觉。
这是开始怀疑伊凡了？
虽然伊凡的死活与她无关，但现在两人好歹有了利益关系，她还是决定维护一下这个短暂的同盟：“昨日按传统需要拜访好友，但因我个人原因没登门，今天补一下。”
泽布伦：“……”
哦。
他还没被私人拜访过，哪怕是学院里的好友，也全都是跟着父亲或母亲前来，先拜访女王，再顺路看看他。
难道只有像他母亲一样成为国王，才能有机会获得一段这样的关系吗？
伊迪丝突然感觉周遭的气温降低了几度。
“感谢你对伊凡施以善意。”泽布伦动作突然很快，刚刚半天找不准位置，现在却几下就激活了法阵。
伊迪丝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出现在了远离皇宫的陌生小巷。
伊迪丝：“……”
真不理解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回过神观察四周。周围只有些堆砌的杂物，没有人。她艰难翻过垃圾堆，重新站回了街道。
这里似乎离特纳家族很近。
她眯眼观察了周围的店铺，再次确认这就是她坐马车时看到的街道。这里离小巷还有些远，她想了想，觉得不如先去拜访一下赫达，再借她家的马车离开。
赫达看到她时瞬间表现出了惊喜：“伊迪丝！”
她松松地抱了下对方，看她身上没有斗篷，慌忙拉着人往楼上走。路上，好几个仆人上前找赫达确认东西，都被她不耐烦地推掉，表示过一个小时再说。
“怎么了？”
房间门砰一声关上，伊迪丝坐在椅子上烤火，皱眉望向对方。
赫达的笑意不及眼底，能感觉出她内心深处的焦虑。
“没什么，就是马上要舞会了，这还是我作为，作为家族继承人后主持的第一个火诞节舞会。”赫达的眼神有些飘，“没事，我能调理好。”
伊迪丝依旧觉得有些蹊跷。
“刚刚好多人催促你试礼服。”她语气微顿，“需要试那么多遍吗？”
“还有楼下……为什么现在就有人开始布置大厅了？”
舞会场地不用特别布置，一般当天就能解决，哪怕怕时间不够提早开始，也不应该大张旗鼓地搬这么多装饰品进去才对。
赫达沉默。半晌，她生硬开口转移话题道：“正好你今天来了，要不去试试你的礼服？”
伊迪丝：“？你还给我准备了礼服？”
她本来还打算直接穿袍子进来。
赫达嗯嗯两声，推着伊迪丝下了楼。上次的仆人不知道去了哪儿，现在站着的是一位年纪更大的姐姐，一直低着头，拿衣服的过程没说一句话。
伊迪丝在看见礼服的瞬间皱起了眉。
“是不是有点过于华丽了。”
华丽到可以直接去参加下一任国王的加冕礼。
下半身的裤装还算简洁，上半身却几乎将伊迪丝见过的所有花边种类全填了上去，繁复的珠宝挂了一圈又一圈，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在赫达的催促下，还是将衣服穿上了身。她在镜子前转了下身，意外还算顺眼。
裤子的清爽中和了上身的繁复，她头发正好又随意扎起，没带任何饰品，看着十分英气。
她确实没以这样的形象参加过舞会。
“但是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伊迪丝抬头看向赫达，女孩依旧回避对视，她便耸了耸肩膀，转而问仆人：“请问我能看看特纳小姐的礼服吗？”
仆人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疑问，直接指向了衣帽间深处。
那里立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盒。里面摆放着一件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繁复礼服。
巨大，夸张，流光溢彩。
伊迪丝：“……”
伊迪丝：“别告诉我你要正式继承爵位了。”
“是你自己看出来的！不是我主动说的！”赫达瞬间恢复了精神，哇哇大叫道，“曾祖父不让我和任何人说，我都快憋死了。”
伊迪丝：“……见鬼。”
她安抚地拍了拍赫达的肩，让她先冷静下来，接着一点点问细节。赫达平复心情，将曾祖父的考量、舞会计划的实施一一告知了她。
伊迪丝听完后，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应。
居然还和她有关。
老特纳察觉到家族没落的趋势，但寿命将尽，无力改变。自己唯一的儿子只会将家族往深渊带，特纳夫人又不太聪明，而唯一有希望的赫达年纪又太小，明显不够成熟，让她继承爵位，更容易让别的贵族察觉到特纳家的落败。
但局势明显到了不得不改变的阶段。
比起越来越荒唐的特纳夫妇，赫达至少不会干有损家族利益的事，至于从“学生”到“家主”的过渡？
老特纳选择将希望放到伊迪丝身上。
“让你现在就继承爵位，最直接的阻碍就是你父亲，所以你曾祖父选择隐瞒舞会的真实目的，先斩后奏。”伊迪丝闭上了眼，“而最大的阻碍来自其他贵族——会有很多人打着交好的名号，趁机从什么都不懂的你身上撕下一块肉，特纳家族很可能因此加快衰亡的脚步，对此，你祖父选择将我当作威慑。”
赫达点点头。
伊迪丝：“……我只是一个学生。”
她再出名，再有天赋，也不过是一个平民学生。
“足够了。”赫达抿了抿嘴，“你的天赋注定你会在未来走很远，没有家族愿意与一位未来顶尖的大魔导师交恶。”
“很抱歉将你牵扯进来，曾祖父也只是想借一下你的名字——”
“没事，我不在意。”
伊迪丝摇了摇头：“本身对我没什么坏处，你帮着把我从奥利弗城带回王都，我付出点别的也是应该的。”
“现在的首要问题是你父亲。”她正色，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这场舞会瞒了所有人吗？”
赫达点头：“用的继承人见面礼的理由，正好着装要求符合爵位转让仪式。”
“也就是说，你父亲会在祖父宣布爵位转让的一刻才知道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