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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承徽乾盛殿内,夜烛如豆……

    乾盛殿内,夜烛如豆,轻烟袅袅,香气氤氲得人心头发软。

    裴玄祁闻声动了动身子,却被一截藕臂摁住肩膀。

    他目光微移,挪到身侧那娇人身上:“安才人自尽,朕得去瞧瞧。”

    榻榻上女子侧身而卧,乌发如泼墨般铺散在枕上,雪肤被锦被紧裹,只露出面庞一角,白中透红。

    闻言,她抿了抿唇,面上透出些清冷的倔强,细声细气道:“妾不让圣上去。”

    裴玄祁挑了挑眉,就见蕴玉气鼓鼓地抬头,控诉道:“她陷害妾,甚至想让妾此生见不到圣上!”

    说及此,她似乎想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猛地扑进裴玄祁怀中,娇弱的身躯与他的胸膛相抵,瑟瑟发颤。

    裴玄祁低叹一声,伸手扶上她的肩膀。

    蕴玉一颤,以为裴玄祁是要将她推开,双臂连忙将他圈地更紧。

    许是今儿个受了寒,她难得上来些脾气,闷声道:“若是圣上一定要去,就先从妾身上踏过去!”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男人宽阔的胸膛一颤,紧接着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蕴玉怔然抬眸,便见他含笑看着她,眼底盛着一汪无奈:“行了,朕不去。”

    “真的?”蕴玉偏了偏头。

    床帐之外,江尘小心躬身伺候,心中暗自震惊,这容美人,在圣上跟前,竟这般没有规矩,圣上居然也不恼。

    未等他想清楚,就听帝王带着威压的声音传来:“人死了没有?”

    江尘一震,连忙恭敬回道:“回圣上,死了?”

    “可有发现什么?”

    “内务府还在清查,暂时还未有定论。”

    “嗯,叫仪妃、梅妃二人去盯着,一有消息,立即报给朕。”

    “是!”江尘连忙转身离去,至殿外时,瞧了眼漆黑天幕上零星的星子,心中一叹,快步下去传旨。

    乾盛殿内,温榻之上。

    蕴玉抬脚轻轻一勾,将脚尖搭在他腰间,仰头看着他,眼眸亮晶晶:“圣上,您真好。”

    “若是朕去了,就不好了?”裴玄祁唇角一弯,伸手将兀自乱动的娇人摁住:“别乱动,你还未痊愈。”

    她今儿个落水,坤仪殿又满是冰缸,免不了染上风寒。

    蕴玉软软地偎进他怀中,指尖学他模样拨弄他胸前的乌发,忽地轻声问:“若今日之事真是妾害了安才人,您会生气么?”

    裴玄祁垂眸,目光沉沉,瞧了她半晌才笑道:“你希望听见什么答案?”

    蕴玉坦然:“自然是圣上偏心妾,便是妾做错了,您也得护着妾。”

    听她将不讲道理说的这般理所当然,就连裴玄祁也生出些无奈。

    便听他淡声道:“朕不喜欢蠢人。”

    “嗯?”蕴玉一愣,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一时有些想不通,干脆不去想了,趴到他身上,带着几分病态的鼻音嗡声嗡气:“那圣上觉得妾是聪明人吗?”

    “你说呢?”他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生怕她一翻身滚下床去。

    “定然是极聪明的。”她笑意盈盈,眼角眉梢皆是得意。

    裴玄祁低笑出声,随即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既如此,聪明的容美人,也该歇息了。”

    语毕,他阖上眼,将她护在怀中不许再动。

    蕴玉起初还觉得他抱得太紧,可没过多久,竟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晨起的钟声刚响,裴玄祁便睁开眸子。

    江尘适时立在帐外,恭顺站在一旁。

    裴玄祁下榻动作极轻,生怕将榻上熟睡的娇人吵醒。

    宫人们早候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这位主子穿衣,缀玉叮当声里,有帝王沉声问道:“结果如何?”

    江尘略一迟疑,终是低声回道:“在安才人寝殿中,寻出一封遗书。”

    “其上说说”江尘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说她一时想差了才会陷害容美人,这一切皆是仪妃娘娘指使。”

    “幸而圣上未被她蒙蔽,这才未波及无辜,只是她自知罪孽深重,亦惧仪妃秋后算账,遂一死了之。”

    戴好帝王冠旒,裴玄祁目光沉沉望着江尘:“朕知道了,下去吧。”

    江尘如释重负,低头疾步退下。

    裴玄祁回首瞧着床榻上的娇人,她整个人陷在锦被中,睫毛有些扑闪。

    “醒着,就睁眼。”他淡声开口。

    蕴玉果然缓缓睁开眼,眸色清亮,眨了眨眼望着他。

    “没什么想说的?”裴玄祁居高临下,语气似笑非笑。

    蕴玉撇撇嘴,嘟囔道:“妾就说妾是冤枉的!”

    模样气鼓鼓的,像是被人抢了食物的小兽,理直气壮中藏着几分委屈。

    裴玄祁无奈揉了揉额角:“就没别的了?安才人说是仪妃指使,你怎么看?”

    蕴玉摊了摊手:“妾愚钝,妾不知。”

    “是么?”裴玄祁一笑,意有所指道:“朕还以为你有恃无恐。”

    蕴玉不答,只拿乖巧望着他。

    她知他是聪明人,不可能真的信那封遗书,遗书上提到仪妃,分明像是有人借由此事往仪妃头上泼脏水。

    若她说了,她也得掺和进去。

    这后宫深似海,能不说,便不说。

    她眨了眨眼,笑得甜腻:“圣上信妾就好。”

    裴玄祁低声一笑,转身内室,忽然回头望了她的方向一眼,抬手召来江尘道:“容美人无辜受罪,晋承徽。”

    “另外,她风寒未愈,不宜劳神,叫她好生静养着。”

    **

    与蕴玉晋位承徽一道传遍后宫的,还有安才人之死,以及从她寝殿中搜出的那封遗书。

    昭月宫正殿

    栖梧刚报完,仪妃便冷呵一声:“一个安才人,竟也敢攀扯到本宫头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同安才人临死前的污蔑比起来,蕴玉的晋位都叫她难以放在心上。

    昨日之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安才人当场便被蕴玉吓住了,一看便知她是露了马脚。

    可她万万没料到,会有人借此事嫁祸于她。

    仪妃冷眼瞧着栖梧,眯了眸子问道:“昨夜可有人去过安才人处?”

    栖梧摇摇头:“昨儿个奴婢并未派人盯着那头,如今却是不知。”

    闻言,仪妃眸中划过一丝沉怒,只是忍住了并未发火,她目光微转:“圣上可有说什么?”

    “御前一切如常。”

    仪妃眸中划过一丝暗光,御前没有消息,至少证明圣上并未动怒,看来,圣上还是相信她的。

    将将松了一口气,便有人匆匆来禀,说是伊昭容求见。

    伊昭容?

    仪妃蹙了蹙眉,伊昭容说是她这边的人,可此人心机颇深,就连她也不敢全信,如今过来

    “让她进来。“

    须臾,伊昭容踏着轻巧的脚步进来,见仪妃冷脸坐于主位,当即笑道:“娘娘可是听闻了那事?”

    仪妃面色冷淡:“宫中事务繁杂,不知伊昭容说的是哪一桩?”

    伊昭容盈盈一笑,声音温婉:“娘娘莫气,妾这一趟,是来替娘娘分忧的。”

    “哦?”仪妃淡淡转眸,直视伊昭容。

    “娘娘想,此事若成真了,谁获利最多?”伊昭容缓声道。

    仪妃眸光微敛:“你是说梅妃?”

    **

    安才人之死在宫中并未引起多大的动荡,甚至连牵连仪妃一事,也由御前默契地隐下。

    唯一耐人寻味的,是太后那边,接连几日皆有点心送往乾盛殿。

    一时间,后宫最风头无两者,莫过于昭月宫新晋的容承徽。

    昭月宫西侧殿。

    眼瞅着距离出行的日子愈发地近,蕴玉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焦灼,盖因白术那处,始终未有消息传来。

    连续催了三次后,藏珠终于带回了一瓶褐色的小药丸。

    内室中,蕴玉拧眉瞧着瓶中的药丸,紧紧抿起双唇“白术只说五成把握?”

    藏珠咬了咬下唇,轻声答道:“是。白太医说了,这药尚未试验,或许有效,或许伤身。他他也不敢断言。只是说若真要用,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犹豫一番,藏珠仍是问出口道:“主子,您真要一试?”

    蕴玉坐于桌边,手中摩挲那瓶子许久,目光淡淡:“试!”

    见藏珠目露担忧,蕴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若不试,便是任由人捏着命脉活着。既如此,又何苦苟延残喘?”

    她抬眸觑了藏珠一眼,微微弯了弯唇,笑道:“放心吧,我不是傻子。”

    “只是若是能将白术塞进随行太医的队伍中,倒是更加稳妥几分。”

    说着,蕴玉轻轻敲了敲桌案,脑中不断盘算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说动

    裴玄祁。

    藏珠闻言便道:“主子放心,奴婢打听过了,此次白太医本就在随行太医之列。”

    蕴玉一怔,随即眨了眨眼,这般看来,倒是老天都在帮她。

    思及此,她也不再犹豫,当即便倒出一粒药吞了下去。

    动作之快,叫藏珠连伸手的功夫都无。

    “主子!”藏珠惊呼出声,眼眶不自觉地泛红。

    蕴玉轻轻将药瓶收入袖中,淡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白术不是傻子,他敢给我这药,便是知道我撑得住。”

    她说得云淡风轻,藏珠却听得心惊胆颤。

    **

    六月二十三,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整个由禁军统领沈岚庭带队、文平侯府的世子萧钰以及威远将军鹿青从旁随护,车队由乾盛殿外一路朝宫外而去。

    蕴玉天不亮便起了身,眼下上了车,只觉困顿得紧,恨不能马上倒头睡去。

    若是按承徽位分,蕴玉本当与旁人共乘车驾。

    但此番应是得了裴玄祁特许,内务府竟单独给她安排了一辆马车,车中陈设亦远超寻常承徽应有之制,锦褥软枕一应俱全,甚至车厢中还能嗅到沉香安神的气息。

    蕴玉对此倒是接受的坦然,她小意逢迎了裴玄祁那么久,有这般殊遇自然是她应得的。

    队伍将将出行,约莫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到下一站,蕴玉索性卸了钗环,换了寝衣,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不料刚出京城,便听得车外传来江尘恭敬的声音:“主子,圣上请您过去一趟。”

    第52章 行宫车厢内,蕴玉正睡得……

    车厢内,蕴玉正睡得迷迷糊糊,闻声只是闷哼一声,将身子往软绵绵的锦被里缩了缩,连脑袋也一并埋了进去。

    见状,藏珠颇有些无奈地上前,压低了声音哄她:“主子,主子,江大监还在外面候着呢。”

    蕴玉睁开眸子,不悦地瘪了瘪嘴,接着,她眸中一顿,伸手使劲儿拍了拍自己脸颊,轻轻掀开帘子,恰好与江尘对上视线。

    “咳咳,大监昨儿个夜里我染了些风寒,今儿又起得早,只怕是不便伺候圣上,还请大监替我回禀一句。”

    她一番话说的有气无力,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别说是江尘,就连藏珠也差点信了。

    “这”江尘为难地蹙眉,随即轻轻甩了甩浮尘,犹豫道:“既然如此,还请承徽主子好生歇息。”

    话落,江尘便躬身小跑着回御前复命。

    帘子一落,蕴玉便长舒一口气,懒懒翻了个身,又重新钻入锦被中,眼也不睁,当即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今儿实在是困得厉害,她才不想去裴玄祁那儿伺候呢。

    藏珠无奈摇头,轻手轻脚地替她将被子掖好。

    才堪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得外间又响起江尘恭敬的声音道:“容主子,圣上心疼您身子不爽利,特意命臣派了肩舆来接您。”

    蕴玉:“”

    这人今儿还真就阴魂不散了,可谁让他是皇帝,任是困顿,蕴玉也只得起身更衣。

    裴玄祁的御辇比蕴玉那辆大得多,其中日常器具一应俱全,车中设有小几与软榻,窗帘低垂,遮去大半光影。

    裴玄祁随意坐于小几旁,手中捧着一本奏折在看,听闻细碎的脚步声,轻笑道:“来了?”

    蕴玉嗓音中还带着一丝刚醒的绵软:“妾给圣上请安。”

    裴玄祁放下手中奏折,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道:“朕听闻你病了?怎么如今瞧着,倒是精神不错的模样?”

    蕴玉垂眸,张口便是顺耳哄人的话:“原是昏昏沉沉的,只是见着圣上,妾心中欢喜,免不了就清醒些。”

    裴玄祁勾唇一笑,不置可否,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榻:“过来,替朕磨墨。”

    一听又是磨墨,蕴玉心中暗暗叫苦,这等事原是琪婕妤最擅长,偏偏叫到她头上,她自是磨得不情不愿,也难得精细。

    小半盏茶的功夫后,裴玄祁将朱笔往一旁的墨玉笔架上一搁,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侧眸笑她:“算了,不情愿就别磨了,省得糟蹋了朕的好墨。“

    蕴玉本就没了耐性,此时更是借机顺着杆子爬:“浓了嫌重,淡了嫌浅,妾瞧着还是琪婕妤手巧,不如唤她来?”

    说罢,索性将手中墨条一扔,自个儿挪到旁边坐下。

    裴玄祁也不恼,抬手将小几上盛着的杏仁酥等物朝她面前推了推,笑道:“行了,就知你是个惫懒的,自己个儿用着吧。”

    说罢,他复又自顾自批起折子。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要这娇人在他身边,他心中就格外舒畅。

    蕴玉偷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眸中甚至能瞧出些笑意,心下微动,胆子也大了些。

    先她捏起一块杏仁酥,小口小口咬着,出行在外,自然不及宫中精细,就连这杏仁酥也成了稀罕物。

    她一块接一块用了小半碟,便听裴玄祁打趣道:“不是说染了风寒,还吃得这般甜腻?”

    蕴玉捏着杏仁酥的手一顿,随即飞快道:“许是圣上恩泽,妾倒是一点不觉有风寒之状。”

    裴玄祁低笑,忽地伸手勾住她腕,将人拽入怀中,低头道:“这般好吃?给朕也尝尝。”

    不等蕴玉反应,裴玄祁便捏着她的手,将她吃剩的半块杏仁酥送进自己口中。

    “圣上!”蕴玉耳根一红,没想到他堂堂天子之尊,竟能做出这般事情。

    裴玄祁兴致未尽,手下一滑探至她腰后,嗓音低哑:“不是说见朕就病愈?朕得好生瞧瞧,还发不发热。”

    他话音未落,伸手刻意朝她腰间一处探去。

    蕴玉惊呼,那处那处正好是她腰间的痒痒肉!

    裴玄祁眼中笑意更深,索性双手并用,在她腰间肆意作乱。

    “咯咯咯圣上别!”蕴玉眸中笑出泪花,压在裴玄祁身上的双腿胡乱踢蹬:“痒!裴玄祁你无赖!“

    外间,江尘捏着浮尘的手一抖,很快恢复如常,吩咐随行的侍卫散得更远些。

    里间,裴玄祁似笑非笑:“直呼朕名讳,可是胆子大了?”

    蕴玉不敢再气他,连忙喘着气讨饶,发丝贴在脸颊,脸颊红得似要滴血:“妾错哈哈哈错了!“

    “圣上圣上快放过妾吧!啊!”

    二人闹了好一会儿,裴玄祁才鸣金收兵,抬眸瞧了眼外间的天色,温声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午膳你便在这儿吃,吃完再回去歇着,朕下午不打扰你。”

    说罢,裴玄祁心头略有些惋惜,若不是下午召了机要大臣议事,还真想再逗她一会儿。

    “哼!”蕴玉缩在软榻上,衣裳凌乱,像极了被雨打后的娇嫩桃花,又艳又乱,横他一眼,满脸委屈。

    好在裴玄祁说到做到,直至午膳,真就老实批折子,没再去打搅她,只除了用膳时,又指挥着这娇人服侍了他好一阵就是了。

    用完午膳,裴玄祁将蕴玉同她爱吃的零嘴一道打包送回了她的车驾上。

    回了自个儿车上,蕴玉总算歇了下来,当即便拉着藏珠一块儿歇息。

    许是真累着了,她这一睡,便径直睡到晚膳时分。

    酉时三刻,藏珠将晚膳拎了回来,摆在车中的小几上,朝蕴玉笑道:“如今出门在外,主子且勉

    强用些。”

    膳食虽不丰盛,倒也不算寒碜,几张饼、三道小菜、一锅香菇瘦肉粥,干净清爽。

    蕴玉看了眼,倒是不觉得勉强,毕竟比浣衣局时吃的已好上太多,便与藏珠一道用膳。

    见她神情仍有些困倦,藏珠轻声笑道:“这趟路要走九日,如今才第一天,主子就这般乏了,往后可怎么熬?”

    蕴玉点了点脑袋,蹙眉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困倦的紧。”

    旋即一笑,“或许是今儿起得太早了,明儿说不定就好了。”

    用了晚膳,车队随意找了一处宽阔地驻扎,出于安全和时间考虑,这一行几乎都是如此。

    接着一连几日,裴玄祁无事便将蕴玉召去他处,倒也不对她有什么要求,让她自个儿寻些事做即可。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过妃子刻意上前亲近,譬如盈婕妤、周婕妤等人,只是都被江尘打发回去了。

    七月初一,日头渐高,远远地已能望见秋麓行宫的轮廓。

    秋麓行宫依着秋麓山而建,声势格外浩大。

    依着祖例,皇帝与妃嫔皆入行宫,大臣勋贵则居于外围府邸。

    御辇中,蕴玉懒洋洋靠在软榻上,手中抱着一卷摊开的《万国游志》,此乃前人申明时游历诸国时写下的,蕴玉格外感兴趣。

    裴玄祁刚刚批完折子,靠坐在一侧,抬眸笑蕴玉:“你竟识得字?”

    蕴玉瘪瘪嘴,斜睨了他一眼:“圣上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在宫中当差的,嬷嬷也会教认几个字的。”

    只是她认得不多就是了。

    裴玄祁眸中了然,生出些逗弄她的心思,随意指了个字道:“那这个念什么?”

    蕴玉脸颊飞红,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嗔道:“圣上明知故问!”

    “嗯?”裴玄祁状似不解:“朕明知故问什么了?”

    蕴玉无话,撇过脸去不再看他。

    见她这模样,裴玄祁眉眼中的笑意更浓,顺势将人揽进怀里,又从桌旁拽来纸笔,捏着她指尖在纸上落下一笔一画。

    蕴玉一怔,便见狼毫在雪色宣纸上勾出遒劲有力的字迹。

    “此字念作“藏”,乃是”

    男子清润的嗓音在车内响起,蕴玉偷偷抬眸,望着他清俊的下颌线条,一时有些失神。

    她忽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静默起来,甚至有些忘了,自己情窦初开之时,是否也曾渴望能嫁一个这样的夫郎,同他一生一世,两相情好。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大掌拍了拍脑袋,耳边响起他低沉不满的声音:“认真些!”

    蕴玉瞬间回神,低笑着摇摇头,感叹自己方才真是痴心妄想,自个儿面前这位主,后宫妃嫔不计其数,说不得什么时候他没了兴致,便将自己抛之脑后。

    思及此,蕴玉忽然对面前的字没了兴趣,神色怏怏。

    裴玄祁也不勉强她,含笑将人放了,只说看些书册上的配画也是好的。

    临近行宫,周遭的景色也变得热闹起来,蕴玉自小长在深宫,这还是她头一回出宫,当下便稀奇地撩开一角帘子往外看。

    眼下车队行至官道,远远便能瞧见旌旗猎猎、蹄声杂沓,两侧青山隐隐,田野舒展,偶有孩童在地头挥手打招呼。

    蕴玉瞧得兴致勃勃,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可有趣?”一道低沉却温润的声音自她一侧响起。

    蕴玉兴冲冲地点点头,便听裴玄祁含笑道:“等车走的快些,待到了行宫,那儿的景色会更好看,想必你会喜欢。”

    她抬眸看他一眼,忽而飞快低下眸子,双手绞着自己袖口,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车马慢行,山风徐徐。虽无宫中锦绣,却也别有风味。妾方才看着外头,忽而生出一个念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与圣上一起,妾只愿永生永世活在这一瞬才好。”

    她目光灼灼,直烫进裴玄祁的心头。

    第53章 细雨秋麓山行宫前,早有……

    秋麓山行宫前,早有同洲太守率麾下官员整齐候立于宫门外,官袍森然,乌压压一片,衬得气势颇为恢弘。

    裴玄祁甫一入宫,便领着随行勋贵重臣与地方官吏前往前殿议事,宫中妃嫔则由行宫留守太监引往各自居所。

    秋麓行宫依山就势而建,格局宏阔,后苑深处遍植亭台水榭,处处皆是山石湖影,风物清幽,远胜建京宫中。

    蕴玉同藏珠被一路带往了中间偏西南方的一处楼阁,上书烟波楼三字,笔意飘逸疏朗。

    领头小太监殷勤笑道:“这烟波楼虽地界不大,可胜在安静雅致,又符合主子您的身份,是个极好的地方。”

    蕴玉抬眸望去,楼阁一侧翠竹成林,前方卧着一泓清湖,水光潋滟,空气清润,光是瞧着便觉心神畅快。

    她微一颔首,淡淡朝藏珠使了个眼色,随口道:“劳烦公公费心。”

    藏珠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个荷包,不着痕迹地塞给那公公。

    那小太监暗中掂了掂分量,笑得更是殷勤:“奴才小登子,主子日后若有吩咐,尽管差遣。”

    蕴玉淡淡一笑,颔首谢过。

    待进了烟波楼,这地方不小,配置也算齐全,依着蕴玉的位分,定是住不了这般好的住处,想来也裴玄祁特意吩咐过的。

    进了内室,蕴玉瞧了眼当中的雕花檀木拔步床,满意道:“瞧着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藏珠正归置着带来的行囊,闻言笑着应道:“能不废功夫么?住进这儿的,不是宠妃,也是她们沾惹不起的人,怎会有人敢怠慢?”

    说及此,她目光中露出些嫌弃:“不过方才那小登子,奴婢瞧着贪财得很,您瞧瞧那谄媚样,真叫奴婢腻歪。”

    蕴玉听完莞尔一笑:“行宫一年不过来上一回,这些人平日油水不多,也就盼着此时能多得些赏银,图个将来。”

    藏珠抿了抿唇,也算是认可,手中麻利地拿出自个儿带的寝具铺上。

    未过多时,外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前来禀道:“容主子,圣上今晚在‘松鹤延清’设宴,邀各位主子赴宴,还请主子酉时前往。”

    蕴玉闻言,眉头轻蹙,略顿后柔声道:“本主今日身子不适,烦你回禀圣上,说实在不便前往。”

    待那宫女走后,藏珠忍不住凑近低声问:“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蕴玉摇摇头,一手扶着胸口道:“不过是胸口有些闷,想来是坐车的时辰太长了,歇息歇息便好。”

    见藏珠面色凝重,蕴玉笑道:“眼下比在车上时好多了,不若晚些时候,你陪我去转转,吹些风,兴许更快缓过来。”

    不论宫中人如何明争暗斗,有一点确是说的不错,秋麓行宫果真秀丽非常。

    简单用了晚膳,蕴玉便唤上藏珠出门,临走时顺手取了那本《万国游志》,想着寻个僻静处翻看,也当散心解闷。

    烟波楼后方紧邻一处山道,蕴玉携藏珠顺着山道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果然瞧见一个八角亭坐落于半山腰,亭边景色清幽,依稀能听见鸟雀鸣叫之声。

    蕴玉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竟也起了几分小孩心性,当即拉着藏珠快步朝亭中跑去。

    藏珠怕她跌倒,连忙唤道:“主子,您慢些,小心脚下!”

    蕴玉恍若未闻,气喘吁吁地奔至亭中,趴在栏杆上朝外望去,惊喜回首:“藏珠,你快来看,这儿的景色多美啊!”

    从此处往下看,能瞧见数里的枫树,眼下枫叶红了一半,这般俯视而下,群山层叠,红枫漫染,好看极了。

    藏珠原本担忧蕴玉安全,闻言随意朝下方瞥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被惊住,一时挪不开眸子。

    见状,蕴玉开怀一笑:“我就说此处风景定是极美。”

    藏珠回眸,便见蕴玉面上绽开个极其餍足的笑意,心中微微一酸。

    她家主子连宫门都未出过,眼下也算是飞出笼中的金丝雀。

    思及此,她连忙将带来的茶盏等物事儿放于亭中的石桌上,笑道:“今儿个还早,咱们可在这儿待上不少功夫。”

    “主子不若暂且先过来坐着,一边饮茶赏景,一边看书,可好?”

    蕴玉自然不无不应,顺势在石桌旁坐下。

    她喜爱山水,这一看便看至夜幕低垂,藏珠瞧了眼外间的天色,劝道:“主子,咱们该回了。”

    “到底是山边,说不得夜间有什么野兽之物,惊着您便不好了。”

    蕴玉乖巧点头,偷得半日闲适,她已是极为满意,自然也知道轻重。

    正要抬脚往外间走,却见忽然间狂风大作,一息之间便有细雨落下。

    见势,藏珠颇有些为难,先是看看外间的细雨,

    又瞧着自己主子玉色的面庞,犹豫道:“这”

    蕴玉抿了抿唇,轻声道:“这雨瞧着,当是下不大,我们快走,回去沐浴便好。”

    藏珠刚要应声,却忽听得亭外传来一声轻咳,伴随着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夹着细雨穿林之音,颇有几分温润闲雅之意。

    “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可是在此避雨?”

    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与山间雨意相称的从容温和,其中更是裹携着一股道不明的肃杀感。

    这声音定不是宫中内侍的声音。

    蕴玉暗自皱眉,抬眸望去,便见一道修长身影立于亭边雨幕中,那人身着月白锦袍,手持青竹伞,头戴白玉冠,腰配玄铁剑,眉眼间自有一股山河朗照的明润之意。

    蕴玉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她不认识。

    宫妃私见外男,乃是大罪。

    她原本便避了宴席,同藏珠二人前来,又值雨起,若让旁人撞见,传入有心人耳中,不论是何缘由,只怕都要生出事端来。

    蕴玉抿了抿唇,对他的问话避而不答,回眸递给藏珠一个眼神,当机立断拿起那本《万国游志》便往外冲。

    男子见她提步欲逃,连忙伸手一拦,从身后小厮的手中接过一柄青竹伞,横在蕴玉面前,温声道:“姑娘莫急,在下并无恶意,这雨瞧着虽小,却细密的很,最易染上风寒,请暂借此伞一用。”

    他手腕一转,稳稳将伞柄递在蕴玉面前。

    蕴玉蹙眉,没想到此人竟如此难缠,当即压低声音斥道:“不必。”

    说罢,蕴玉伸手将伞推开,不待那人反应便抬脚奔入雨中,藏珠连忙抱了东西跟上。

    原处,那人未追,他身后探出一个小厮,小声提醒:“世子,宫宴快要开始了。”

    萧钰轻轻嗯了一声,含笑看着蕴玉离去的身影,轻声道:“走吧。”

    他乃文平侯世子,算是裴玄祁手下嫡系,身负武职,经常出入军中,偏偏容貌清隽,气度斯文,因此得名“玉面杀神”。

    如今秋猎一行,他也是随从保护的副将,今日是因着要参加夜宴,才会换上一身锦袍,却不成想,竟遇见这位惊鸿般的女子。

    他提步而行,语声轻淡:“可知那女子是谁?”

    小厮一怔,思忖后答:“瞧着应是宫妃或宫女,只是今夜夜宴,宫妃们应是都去了‘松鹤延清’,属下瞧着那女子一身便衣,许是宫中宫女或女官前来躲懒。”

    “是么?”萧钰轻笑,眸光微转。

    那样的颜色……着实不似寻常宫女。

    回到烟波楼时,蕴玉已湿了半边衣角,藏珠赶忙服侍她换衣,口中小声埋怨:“那男子好生无礼,见咱们在亭中竟也敢走上前来,不知到底是何身份,若叫旁人瞧了去,不知生出多少是非来。”

    蕴玉坐在妆台前,任由藏珠用棉布替她拭干发丝,拧眉道:“无论他是谁,此事万万不能叫旁人知晓!”

    她语调极轻,却泛着一股子莫名的冷意:“我如今虽得圣上怜惜,可到底位份轻微,背后又无倚仗,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若叫仪妃或是梅妃的人抓住把柄,我就是有十张口也说不清!”

    藏珠一怔,自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低声应了:“这是自然,主子放心,奴婢定然守口如瓶。”

    蕴玉唇瓣紧抿,不知那人到底是何身份只盼他千万警醒些,莫要出去乱说。

    不知不觉间,她一手狠狠将衣袖攥紧。

    外头的雨仍在下,噼啪落在湖面上,水光潋滟,一如亭中那一瞥惊鸿。

    与此同时,云釉阁中。

    林承徽冷眼瞧着妆台前放着的一套华丽宫装,面色不虞。

    潮音抿了抿唇,上前劝道:“主子,瞧着时辰快到了,不若早些更衣?”

    “更衣?”林承徽冷笑两声,咬了咬牙:“更衣做什么?早些将自己送上裴玄祁的龙榻么?”

    听闻她竟说出这般大不韪的话,潮音连忙冲外面望了望,见四周无人才堪堪放心,低声道:“主子慎言,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只怕惹怒圣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主子是不愿意伺候圣上呢。

    “听去便听去,最好把我杀了,到时候他可就满意了?”林承徽双眸通红:“楚流烟楚流烟,在他心中,楚流烟怎么就那般要紧,竟然比我这个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妹妹都要紧!”

    她咬牙道:“仪妃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自己喜欢裴玄祁,自己不去争宠,偏生叫我去。”

    “有个孩子就那般重要?如此看来,咱们仪妃娘娘对圣上的深切情谊,也比不得一个皇嗣来的重要。”

    潮音见她情绪激动,只能站在一旁暗自着急。

    好在林承徽终是冷静下来,垂眸道:“行了,给我换上吧。”

    “主子?”潮音嗫嚅道:“您想通了?”

    “想不通又有什么办法。”林承徽一声冷嗤:“今儿下午仪妃都那般威胁,难不成我还真能放任不管林骁?”

    她抿唇,忆起今儿个下午的事情。

    第54章 邀宠今日寅时,林承徽方……

    今日寅时,林承徽方才住进云釉阁,尚未歇息片刻,便见仪妃身边的栖梧出现在门前,口中含笑道:“林承徽,仪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林承徽眉眼一顿,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楚徽兮那个女人叫她,能有什么好事情。

    她微微侧眸,嗓音淡淡:“娘娘可曾说,唤我所为何事?”

    栖梧恭敬摇头:“娘娘不曾说过,只是承徽去了就知道的。”

    闻言,林承徽闻言轻哂一声,带了潮音一道往烟岚殿而去。

    整个宫中,除却圣上所居的沧溟殿,便是烟岚与青鸾两处最为宽敞气派,依着规矩自然是分给了位分最高的仪妃娘娘和梅妃娘娘。

    栖梧一路领着林承徽径直踏入烟岚殿的内室。

    刚进内室,林承徽便脚步一顿,这秋麓行宫中颇为清幽,算不上有几分热气,可这内室中竟也摆了好几个冰盆子,又有侍候的宫人贴心地捏着团扇轻扇,一时竟有些凉意。

    林承徽冷然收回目光,上前淡淡朝仪妃行了个礼,不冷不热道:“妾见过仪妃娘娘。”

    “不知娘娘唤妾前来,所为何事?”

    仪妃懒懒倚在殿中的美人榻上,见林承徽来了才微微正了些身子,闻言笑道:“不急,你先喝口茶。”

    林承徽心中不耐,知她向来喜绕弯子,索性也不多言,随手拈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仪妃对她的乖觉很是满意,微微扬手,崔嬷嬷登时递上一封信。

    林承徽余光一扫,眸色蓦然一紧,这这乃是边城独有的信笺。

    思及此,她眸中溢出一丝亮光,探究般望向仪妃。

    仪妃果然颔首,温柔将信笺递给她,笑道:“流烟那丫头,平日最是念我。如今你在宫中孤身无依,你阿兄也放心不下,便托人把信送至本宫这里。”

    提及楚流烟,林承徽眸中亮光微暗,甚至忘记去接仪妃手中的信笺。

    见状,仪妃温声催促:“瞧你,竟是高兴得发了呆,快拿去瞧瞧,看看你阿兄都说什么了。”

    话落,仪妃唇边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静静瞧着下方的林承徽。

    林承徽不言,伸手将那信笺接过,几下便拆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林骁粗犷的字迹,一如从前。

    入目便是“流烟”二字,林承徽唇瓣紧抿,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好啊,真是好啊,信中通篇皆是关于楚流烟的琐碎回忆与欣赏赞叹,至于她本人,便是叮嘱她在宫中

    一定要好好听仪妃的话,平日没事就往仪妃宫中多走动走动,千万不要叫仪妃娘娘费心。

    林承徽将信折好,微微挑眉,唇角勾起抹讥讽的笑意:“娘娘唤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仪妃莞尔:“本宫想着你思乡情切,因此一收到信便吩咐栖梧去请妹妹,怎么如今瞧着,妹妹仿佛不大高兴?”

    林承徽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道:“怎么会,妾自然欣喜万分。”

    “阿兄信中所言,妾记住了,还请娘娘转告阿兄,妾定然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仪妃掩唇一笑,目光沉沉:“想来林副将信中所言,皆是肺腑之言。本宫自然会原封不动传达。”

    从仪妃处回来不过一个时辰,她宫中就送来了这件华丽的宫裙,其中之意,自然不用多说。

    林承徽低头盯着那衣裳,指尖摩挲片刻,忽而笑了一声,起身将那繁复的宫裙换上,匆匆赴宴。

    与此同时,不必赴宴的蕴玉显得清闲许多。

    因着淋了雨,她特意吩咐行宫中值守的宫人们备上些热水送来,想来这会儿子宫宴已经开始,应是能空出些人手烧水。

    不料整整过了一个时辰,门口还不见热水送来,藏珠有些按捺不住,站起身嘟囔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奴婢去催催。”

    “无阿啾——”话未说完,蕴玉便是长长一个喷嚏。

    藏珠心疼得紧,忙扶她躺下:“主子快快躺下。”

    她一边絮叨,一边将蕴玉摁回锦被中,连带着被角也掖地严严实实。

    蕴玉伸手揉了揉鼻子,无奈道:“别管我了,小心你自己别也着了凉。”

    二人虽是换了衣衫,可这山中夜凉,终究难免受寒。

    藏珠应声安慰蕴玉几句,匆匆出了烟波楼。

    过了许久,蕴玉才见藏珠回来,面上阴沉地恨不能滴出水来,待瞧见蕴玉才有些好转。

    见蕴玉望来,藏珠勉强笑了笑,冲蕴玉道:“今儿个第一晚,各处都短缺的很,想来是没空给咱们烧水,奴婢这就用小炉子自个儿烧些,先叫您沐浴一下。”

    听闻她这般说,蕴玉心中一沉,顿觉不对,唤住藏珠问道:“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说着,蕴玉冷下脸便要下床,紧声道:“你且带我过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般大的架子。”

    藏珠心中本就极为委屈,闻言小嘴一瘪,险些落下泪来。

    她眼圈通红,鼻音哽咽道:“方才奴婢去要水,本是存了好好说话的心思,可奴婢不过将将开口,那嬷嬷便口出恶言。”

    “说今儿个晚上,林承徽在宫宴上献舞一曲,末了还赠了首诗给圣上,圣上大喜,赏了林承徽不少好东西。”

    “那嬷嬷说,林承徽夜里定是要承宠的,这热水得紧着她那头先来。”

    “待林承徽用完,若是有剩,再唤奴婢去取。”

    话一落,蕴玉脸色冷得能结霜。

    好一个“紧着林承徽”!真是满口胡言!

    偌大一个行宫,不过是一桶热水,一盏茶的功夫怎么也出来了。

    那嬷嬷不过是瞧着她位分不高,又并未去参加宫宴,揣测她并不受宠,这才敢给她脸色瞧。

    也是这行宫中规矩松散,才养出了这般见人下菜碟的奴才,若是在建京宫中,便是她不受宠,也无人胆敢做的如此过分。

    她望了眼藏珠通红的面颊,又听她鼻音发重,皱眉道:“行了,你别去烧水了。”

    “赶紧去歇着,你若是冻病了,我身边可就无人了,到时候,可就没人心疼我了。”

    说着,蕴玉冲藏珠眨了眨眼。

    藏珠本要坚持,听她这么一说也动摇了些,若是自己病倒了,就自家主子这般好说话的模样,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思及此处,藏珠乖乖的应了声,就要退下。

    刚刚转身,便听闻身后传来蕴玉冷然的声音道:“你放心,你今儿个受的委屈,我明儿定要替你讨回来。”

    不过叫蕴玉没想到的是,原以为明日才能报的仇,竟是当晚就报了。

    松鹤延清。

    裴玄祁半途退了场,顺着行宫蜿蜒的小道随意走着,本想着借着夜风醒醒酒。

    却不曾想,刚走了没多久,就见夜色朦胧中,有女子仅着了轻薄纱裙,在不远处的亭子中抚琴夜唱。

    见状,裴玄祁脚步一顿,望着前方眉头轻挑。

    半晌,他似笑非笑:“朕竟不知,宫中还有这般风雅之人。”

    这大半夜的,穿个纱裙在风口处抚琴,也不怕冷着。

    江尘闻言一震,有的话圣上能说,他却是不能说的。

    心中斟酌一番,江尘赔笑道:“这圣上面前,咱们宫中的娘娘们自然个个风雅入骨。”

    话音将落,就见裴玄祁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既然这般有雅致,咱们也不好打搅了她的兴致,走吧。”

    裴玄祁随口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江尘连忙跟上,心中暗忖,他依稀瞧着那人当是盈婕妤,若是换了容承徽,他家这位圣上,不过去才怪。

    亭中,盈婕妤久等不见裴玄祁过来,心中诧异,终是飞快抬眸望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叫她呆立在原处。

    圣上圣上怎的转身便走了?

    盈婕妤心中一慌,提着裙子便急急追了出去,口中忙不迭道:“圣上!圣上!”

    裴玄祁淡淡回眸,就见盈婕妤匆忙调整好姿态,扶着花瑶的手急切过来道:“妾给圣上请安。”

    “免了。”他目光从盈婕妤那身轻薄的纱裙上掠过,淡声道:“山中夜凉,你还是多穿些的好。”

    盈婕妤面红耳赤,羞中带喜,心下怦然:圣上竟关心她!

    思及此,她含羞带怯地抬眸,含情脉脉道:“多谢圣上关心,妾不冷,今日月色正好,妾可否陪着圣上一道走走?”

    说罢,盈盈递去一记秋波。

    不料裴玄祁却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清冷:“不必了,朕觉得有些冷,暂且回沧澜殿了。”

    “盈婕妤既这般好兴致,朕就不扰人兴致了。”

    话落,裴玄祁便拂袖转身离去,步伐利落,身姿清朗,转身之间竟无半分迟疑,直叫盈婕妤站在原处跺脚。

    原处,花瑶瞧了眼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主子,那可还要赏月?”

    盈婕妤气得眼圈都红了,怒视花瑶:“赏月赏月,你看本主像不像月亮!还不快回去,要冷死我吗!”

    话落,她双手搓着胳膊,气冲冲转身便走。

    另一头,说着要回沧澜殿的裴玄祁却并未回去,而是站在一个岔路口沉思。

    江尘见状,当即心领神会道:“奴才听说,今儿容主子身子格外不爽,圣上可要去瞧瞧?”

    裴玄祁闻言勾唇一笑,斜睨了江尘一眼,似笑非笑道:“就你机灵。”

    他轻轻“唔”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却无端透出一丝愉悦:“既然如此,朕便去看看,否则那人只怕又要失落地一夜无眠了。”

    江尘含笑应下,心中暗道:只怕无眠的人是您才对。

    裴玄祁心情极好地到了烟波楼,却见楼中一片静默,连半根烛火也无,夜间瞧着竟有些凄凉。

    “这是怎么回事?”

    江尘心中一紧,忙道:“许是容主子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话音未落,裴玄祁已大步迈进烟波楼,一路径直进了内室。

    借着月光,便见床榻上,女子娇弱的身形

    深陷在锦被之中,面色苍白如纸,鬓发被冷汗浸湿,粘在脸侧,就连眼睫上也沾染着冷汗。

    见状,裴玄祁快步上前,至床榻前伸出手轻探,刚一触及女子肌肤,一股滚烫的热意浸上指尖。

    高热!

    裴玄祁眉目顿时沉了下来,冷声道:“江尘!给朕滚出来!”

    江尘连忙奔入殿中,还未站稳,便听他冷声吩咐:

    “去查查这烟波楼的宫人是怎么伺候的,竟连主子病得这样都浑然不知?”

    “还有,半刻钟之内,朕要见到太医!”

    江尘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出去,先是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请太医,这才亲自去了藏珠的住处。

    待将藏珠押回内室时,裴玄祁正金刀阔马坐于床榻前,冷脸将蕴玉抱在怀中。

    江尘飞快低下头去,一眼不敢多看,恭敬道:“回圣上,奴才去时,见这宫人也发了高热,已是昏了过去,想来因此才察觉容主子的病情。”

    宫人也发了高热?

    裴玄祁淡淡垂下眸子,冲着被弄醒的藏珠道:“容承徽,是如何发热的?”

    他可不相信,蕴玉是因着坐车和吹了夜风发的高热。

    藏珠眼下还昏昏沉沉,抬眸只觉得面前有好几个裴玄祁在晃,闻言迷迷糊糊道:“主子今儿下午淋了雨,吩咐行宫的嬷嬷们送桶热水来,不料嬷嬷们说热水短缺,要要留着给侍寝的林承徽”

    “砰!”

    话未说完,裴玄祁已按捺不住,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指节泛白,怒火几乎溢出眼底。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朕怎么不知,这行宫中就连热水也短缺了?”

    他抬眸,黑沉的视线望着江尘:“带人去,将行宫中掌火烧水的太监、嬷嬷们,全都拖来朕面前!”

    第55章 杖毙因着裴玄祁动了怒,……

    因着裴玄祁动了怒,江尘的动作倒是来的格外快。

    待他将伺候烧水掌火的宫人尽数押回烟波楼时,整座楼已是灯火通明,红灯高挂,远远望去,竟亮如白昼。

    江尘心中咯噔一惊,这般大的阵仗,只怕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思及此,他回首瞥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行宫留守大太监黄德禄,低声提点了几句。

    黄德禄也不傻,连忙陪笑着应了,这才加快步子随江尘迈入烟波楼。

    楼中。

    裴玄祁不知何时从内室中出来,眼下正倚案而坐,他一手撑着额头,阖眸不言。

    四周的宫人敏锐察觉出帝王不悦的心情,皆小心静默在一侧。

    江尘见状,将身子躬地更低,小跑进去道:“圣上,膳房的宫人已尽数带来,还请圣上发落。”

    闻言,裴玄祁缓缓睁开眸子,目光沉沉落在黄德禄身上:“你是行宫的掌事太监?”

    黄德禄连忙上前扑通跪下,颤声答道:“奴才黄德禄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行了。”裴玄祁蹙眉扫了眼他,黄德禄登时噤声。

    他以食指在桌案缓敲,沉声道:“今儿个晚上,烟波楼曾有人去叫过热水,此事是谁当值?”

    此话一出,殿下跪着的众人皆面面相觑。

    今儿个本是圣驾降临的好日子,这般兴师动众,原是为着这个。

    见下面诸人并不说话,裴玄祁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桌。

    黄德禄当即冷下脸,寒声道:“谭氏!李氏!今晚可是你二人当值?”

    李氏闻言,察觉到裴玄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抖如筛糠,连忙磕头道:“圣上明鉴!今夜确是老奴当值,只是只是”

    裴玄祁眉头皱起。

    黄德禄见状,连忙上前狠狠给了李氏一脚,恶声道:“圣上面前,岂容你吞吞吐吐!”

    李氏被他踹了个结实,也不敢喊疼,只得哆嗦着开口:“今夜烟波楼的姑娘来要热水时,老奴便去添了柴,正欲烧水”

    “可是可是这谭嬷嬷,她下了命令不许老奴给烟波楼送上热水,道是道是这烟波楼的宫女不懂规矩,连吃茶钱也不晓得给上两个,要要好好压压她们的威风。”

    李氏狠狠低着头,半点不敢看谭氏。

    话未说完,诸人便察觉出上头那位主子的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李氏砰砰砰地往地上磕着头,急声道:“还请圣上明鉴,这谭氏乃是同洲太守家中的远房亲戚,惯在行宫中作威作福,老奴,老奴实在不敢反驳啊!”

    裴玄祁垂眸,神色一片阴沉。

    谭氏见势不妙,暗道自己只怕是惹出祸来,使尽力气想要将自己摘出去,连忙道:“姓李的,你可不要浑说!”

    她眼珠咕噜噜一转,厉声道:“明明是你急着回家瞧你那刚出生的孙儿,怎得这般黑心推到我的身上?”

    听见“孙儿”二字,李氏眸中原有的一丝希冀缓缓灭掉。

    是啊,这谭氏身后可是有太守老爷做主,自己人微言轻,难不成要叫全家给自己赔命么?

    见李氏怔住,谭氏心下得意,不免带出几分至面上,她大嘴一咧,睨着李氏道:“圣上面前,你还是赶紧招了的好。”

    裴玄祁眼皮动了动,目光静静落在黄德禄身上,嗓音平淡:“半盏茶后,朕要听见结果。”

    “是是!”黄德禄一凛,连忙将人带了下去。

    恰逢此时,外间有宫人来报,说是太医到了。

    裴玄祁眸中神色这才有些松动,轻轻“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

    话落,他当先一步进了内室。

    许是方才谭氏的大吵大闹动静太大,又许是蕴玉此时终于好过些,裴玄祁踏入内室时,便瞧见那娇人乏力倚在床榻上,一手努力撑着身子。

    裴玄祁眉心一跳,连忙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又揽入自己怀中,才垂眸道:“可是要喝水?”

    她浑身烫的厉害,裴玄祁心中升起一股烦闷,回首冲门口道:“太医呢。”

    “臣在。”随着一声温润如玉的男声,有年轻太医挎着医箱踏了进来。

    “怎么是你?”裴玄祁眸子眯了眯。

    他记得这是白寒冬的徒弟,叫做白术。

    只是太医院无人了么?竟敢派这么个生瓜蛋子过来。

    正要开口,裴玄祁便觉自己衣袖被拽了拽,低首便瞧见蕴玉因着发热显得酡红的脸颊。

    “圣上藏珠如何了?”她一番话说不完整,似是难受极了。

    裴玄祁不敢再挑剔,抬眸示意白术赶紧过来。

    他正要起身,却见蕴玉紧紧望着他,眸中格外担忧。

    裴玄祁被她气的一笑,没好气道:“放心吧,朕还没对她怎么样呢。”

    见蕴玉松了口气,裴玄祁忍不住酸道:“你倒是对她好。”

    他二人说话间,白术早已从医箱中拿出帕子搭在蕴玉手上,小心搭了两指上去。

    须臾,裴玄祁抿了抿唇,问道:“可有大碍?”

    白术轻轻一笑,回首拱手道:“回圣上,主子并无大碍,不过是淋过雨又吹了寒风,这才发热。”

    “只是主子身子有些虚弱,平日里多用一些强身健体的药膳,会更好些。”

    裴玄祁微微颔首,瞧见白术倒是想起另一事来:“体弱一事与上回在乾盛殿晕倒一事可有干系?”

    白术有些讶异,堂堂君王,竟还能记得这些小事?

    好在他向来小心,面上并无什么异样,斟酌着道:“请圣上恕臣驽钝,暂时瞧不出什么门道来。”

    裴玄祁收了目光,上前至蕴玉塌边坐下,随口道:“既然如此,便下去开药吧。”

    “往后烟波楼的汤药便由你来负责,定要煎熬好了再送来。”

    “是。”白术垂眸,躬身退了出去,期间一眼不曾瞧过蕴玉。

    见他退下,蕴玉这才暗中松了口气,只觉身子疲软,脑袋昏昏沉沉的。

    裴玄祁将人往怀中揽了揽,恨铁不成钢道:“平日里对朕倒是一套一套的,今儿个怎么连水都要不来。”

    话刚出口,便见原本伏在他怀中的娇人骤然抬起头,一双美眸盛满泪水,咬唇道:“圣上还说妾!”

    她刻意将头扭向一旁,正好叫裴玄祁瞧见她洇红的眼尾:“圣上怎么不想想,怎么连烧水的嬷嬷都觉得您不疼妾,敢爬到妾的头上来!”

    说着,她眸中泪珠将落未落。

    美人垂泪,真是

    叫人心疼极了。

    裴玄祁也不曾想到她反应这般大,也从不曾有女人敢这般给他甩脸子,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好在他身为男人的本能还在,当即便将人又拽回了怀中,目光颇有些不自在道:“行了行了,是朕考虑不周了。”

    蕴玉垂着头,眉梢却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看来某人很吃这一套嘛。

    二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江尘领着黄德禄踏了进来。

    裴玄祁侧眸,动作自然地将蕴玉严严实实地裹在怀中,拧眉道:“如何了?”

    黄德禄恭敬回道:“回圣上,那李氏说的不错,确是谭氏的主意。”

    “谭氏向来贪财,每每遇着这些事儿,皆要设法捞上一笔。”

    “只是她从不敢得罪高位妃嫔,这才叫她安稳到今日。”

    闻言,裴玄祁随意挥了挥手:“谭氏杖毙,领头的太监和嬷嬷,管事不利,杖责十下。”

    黄德禄微微阖眸,旋即叩头谢恩。

    待江尘等人退下后,裴玄祁才垂眸瞧着那娇人,见她欲言又止,裴玄祁挑了挑眉:“怎么,容承徽可是又要求情?”

    裴玄祁一双眸子黑黝黝的。

    若她真敢求情,自己定要好好罚她才是!

    他目光在这娇人身上巡视,想着要从哪里下手才好。

    蕴玉抿了抿唇,原来她在裴玄祁眸中竟是这般善良的人?

    国有国法,宫有宫规,那谭氏皆是咎由自取,她自然不会心疼半分。

    更何况,裴玄祁此举是在替她立威,想必日后这行宫中再无人敢轻视她。

    思及此,蕴玉幽幽瞪了他一眼,这才娇声道:“妾是想求圣上,不要迁怒藏珠。”

    她抬眸,见裴玄祁勾了勾唇道:“你同那奴婢倒是主仆情深。”

    蕴玉抿唇,神色颇为落寞:“藏珠同妾是从浣衣局便相伴左右的,如今妾身边也仅她一人,自然是情分非常。”

    话落,就见裴玄祁懒懒倚在床榻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容承徽这是嫌朕给你的人手不够?”

    蕴玉抬眸掀了他一眼,带着些小性子道:“圣上分明是错怪妾!”

    她说话时尚且带着浓浓的鼻音,叫裴玄祁生出些逗弄的趣味,笑道:“若是你要,说不得朕真给了呢?”

    蕴玉却是兴致缺缺,伸出手推了推裴玄祁,娇声道:“圣上快些回去吧,妾身上还发着热,若是过了病气给您,妾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她要推,裴玄祁偏不让她推,甚至低首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痞气道:“无妨,朕身子强健,不碍事。”

    蕴玉有些讶然,没想到这人竟这般不要脸,当即脸颊愈红。

    好在裴玄祁心中也知晓她要歇息,将人亲了一口便放回被中,又将被角仔仔细细掖好,这才转身出了烟波楼。

    刚出烟波楼,裴玄祁回眸瞧了眼灯笼高悬的檐角,忽然淡声道:“去查查,太医院的那些人,是嫌自己脑袋在脖子上呆的太久了吗?竟敢推一个毛头小子过来。”

    江尘心中一惊,没想到圣上竟还记挂着这事,连忙应下了。

    裴玄祁冷下脸色,转身回了沧澜殿。

    另一头,蕴玉醒了便再睡不着,索性去寻了藏珠。

    江尘到底顾忌着蕴玉,没对藏珠怎么样,只将她拘在屋中。

    二人刚凑在一块儿,便听见前院传出稀碎的脚步声,抬眸便见白术捧了药盏前来。

    他一手一只药盏,神色寥寥立于门口,抬眸幽幽道:“喝药吧,两位姑奶奶。”

    第56章 喜欢“白术?”蕴玉眸子……

    “白术?”蕴玉眸子一亮,随即小心望了眼他后面,欲言又止道:“你怎得这个时候来了?”

    白术扯了扯唇角,淡淡道:“放心吧,如今本太医是得了圣上的吩咐,专职伺候容主子喝药的。”

    他刻意咬重了“专职”二字,听起来尤为的阴阳怪气。

    见蕴玉和藏珠皆未起身接药,白术认命地叹了口气,端着药走至二人跟前,抬了抬下巴示意。

    蕴玉同藏珠二人连忙接过药盏喝了。

    喝完药,蕴玉提了一嘴那毒的事,笑眯眯冲白术夸奖道:“咱们白太医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白术挑了挑眉,了然道:“药丸有用?”

    蕴玉点点头,勾唇道:“出发至今,一次都未发作过,已是极为难得。”

    就连藏珠也在一旁频频点头,附和道:“是呀是呀,若是依着往常,至少三五日定是要发作一次的。”

    原以为白术应当松一口气才是,却不料他拧了拧眉,神色瞧着格外凝重。

    “把手伸出来。”他沉声道。

    蕴玉心中一沉,依言将手腕伸至白术面前。

    眼下并无旁人,白术也不拘泥,直接搭了脉,时间越长,他神色愈发难看。

    “可是不好?”蕴玉蹙眉。

    白术定定瞧着她,忽然道:“蕴玉。”

    蕴玉挑眉,他竟会唤她名字,可真是稀奇。

    他喉头一动,忽然格外郑重道:“若是若是往后我制出的丹药,皆是无用甚至或有损伤,你可会怪我?”

    “白太医这是什么意思?”藏珠闻言急急道:“主子分明已经”

    话未说完,蕴玉抬手摁了摁藏珠的手背,正色瞧着白术,眸光清澈:“不会。”

    “你肯冒着危险帮我,我已是十分感激,若真救不了我,那便是老天爷执意要收了我去,怨不得谁。”

    她眸色淡淡,眼底是一片死寂。

    白术皱眉:“一天到晚竟说些晦气话!呸呸呸!”

    蕴玉含笑:“所以,咱们医术高明的白太医,眼下可以告诉我是怎么了吗?”

    白术颇为同情的告诉她:“原先这脉相是什么也摸不出来,如今却是瞧着格外虚浮。”

    “你认为是同那丹药有关?”

    白术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脉相虚浮应是服用丹药所致,只是这毒不该这般久不曾发作过。”

    他对自己的医术有几分了解,虽是有些天赋,却不可能达到这般神的地步。

    那药的成分他至今没有全然解出来,更遑论制出相同的丹药。

    蕴玉见他一张脸皱在一起,忍不住笑道:“行了,高低眼下死不了,算不了什么大事。”

    说及此,她话锋一转,笑吟吟道:“若真死了,也无需再寻解药,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既然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大事,你又何苦做出这般样子。”

    白术有些难言地望着她,艰难启唇道:“你倒是想的开。”

    蕴玉含笑点了点头。

    白术抿了抿唇,忽略掉心底的那一点点难受,难得温和起来:“你放心,我定会尽全力。”

    蕴玉对此不置可否,一旁的藏珠倒是格外感谢。

    见状,白术暗暗咬了咬牙,他就知道,这女人最是没良心。

    思及此,白术拿起药箱便站起身,朝藏珠道:“这些时候你多注意着她,尽量将身子养的再好些。”

    说罢,他不等二人回复,抬脚就要走。

    身后,蕴玉难得站起身追了出来,朝他摊摊手:“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就送送你吧。”

    外头明月高悬,柔和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映出粼粼波光。

    走出烟波楼,白术脚步一顿,眸中忽然浮起一抹复杂的情绪,他回头望着蕴玉,轻声道:“圣上对你很好。”

    蕴玉含笑,目光遥遥落在湖面上,似极为不在意:“这宫中的女人,争的不就是这个吗?”

    白术默然,半晌才问:“你可喜欢圣上?”

    “这重要吗?”蕴玉偏了偏头,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是一双做工极为精美的宫鞋,若是在外面,能抵一户人家两到三年的吃用。

    而她,不过是个承徽,便能有这般吃用,更遑论仪妃等人。

    她想,或许这就是仪妃不顾一切也要牢牢抓住的权势。

    见她面容宁静,白术忽然有些后悔,他道:“若是当初,你能早些来寻我,说不定我便求了圣上,将你”

    “白术!“蕴玉忽然冷声打断他的话:“我来送你,只是希望你莫要生出负担。”

    “只是你也不必同情我。”她面色冷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蕴玉,还无需旁人来同情我。”

    若说一开始是仪妃迫她,那后来到现在,就是她自己想努力往上爬。

    终有一日,她会将仪妃加

    诸她的痛苦,狠狠地报复回来。

    收回思绪,蕴玉淡淡瞧了眼白术,莞尔道:“天色已晚,就送你到此了。”

    说罢,她盈盈转身,挺直脊背回了烟波楼中,独留白术浸于月色下。

    另一头,烟波楼这般兴师动众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后宫的多双眼睛。

    烟岚殿内室。

    仪妃端坐于妆台之前,闭眸嗅着面前小香炉中缓缓升起的檀香。

    身后,崔嬷嬷小心替她卸着钗环。

    待栖梧将消息禀完后,仪妃才淡淡睁开眸子,瞧着镜中温婉的娇颜,勾唇道:“她倒是有本事。”

    崔嬷嬷皱眉:“原以为她是个安分的,没成想竟也是个狐媚子。”

    “今儿个乃是圣上驾临行宫的头一晚,依着规矩当是在您或梅妃娘娘那处歇息,没想到圣上竟还有功夫去她那处。”

    崔嬷嬷话未说完,便见仪妃唇边笑意褪去,提醒道:“嬷嬷,依着规矩,那是皇后才有的殊荣,我和梅妃,可够不上。”

    仪妃轻轻将护甲摘下,随意归置在首饰匣子中,语气幽幽:“林承徽也是个无用的,本宫都那般帮她了,她竟然还留不住圣上。”

    崔嬷嬷抿了抿唇,犹豫道:“娘娘,老奴总是觉得,这蕴玉,越留越不安稳,不如”

    仪妃垂眸,半晌后,才轻轻一笑:“急什么?”

    她伸手蘸了些乳膏,在掌心细细揉开,慢悠悠道:“她一条命都捏在咱们手中,什么时候了结,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圣上宠她是好事,这样才能叫她尽快诞下孩子,到了那时”

    仪妃笑了笑,站起身扶着崔嬷嬷的手走向床榻。

    崔嬷嬷眼见劝不动仪妃,心中无奈一叹,娘娘有时,真是过于自信了。

    与此同时,林承徽处倒是满室喜气。

    云釉阁中。

    林承徽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瞧着高兴极了。

    潮音忍不住打趣她:“主子就这般高兴?”

    “能不高兴么?”林承徽斜斜睨潮音一眼:“仪妃的主意落了空,只怕眼下心头气得很吧。”

    她只要一想到仪妃那明明气的要死,还要费尽心思维持体面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要我说,容承徽最好就得宠些,再得宠些,哪天爬到了仪妃头上,那才有趣呢!”

    见主子有些得意忘形,潮音小声提醒道:“主子,那容承徽便是再得宠,也越不过仪妃娘娘呀。”

    “旁的不说,光是她身后的太后娘娘,就是旁人拍马也及不上的。”

    林承徽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又不是圣上的亲娘,哪里就那般好了。”

    “主子慎言!”潮音脸色垮了垮,上前两步走至林承徽面前,叉腰道:“我都同您说过什么!在这宫中,最要紧的便是不能乱说话!”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真是服了你这个管家婆。”林承徽当即投降。

    不过她话锋一转,又饶有兴味道:“说来我还真觉得容承徽此人,定非池中物。”

    说及此,她眸中光彩闪动,忽然开口:“明儿个你陪我去一趟烟波楼。”

    “做什么?”潮音铺着床铺的手一顿,有些警惕道:“如今容承徽可是圣上眼前的得意人儿,您可”

    话未说完,便被林承徽迫不及待打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这不过是想要同她拉近拉近关系,说不定咱们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呢。”

    闻言,潮音这才放下心,没好气地瞥了林承徽一眼。

    待潮音将床榻铺好,林承徽照旧拉着潮音一块儿睡。

    夜间,潮音忽然问道:“主子,您就真的不喜欢圣上么?”

    圣上生的那般好,比林将军不知道好看多少倍,主子就真的不动心么?

    便是不喜欢那副相貌,可这背后代表的权势

    她还未想明白,便听林承徽在黑暗中轻笑,露出一口白牙:“怎么?难不成咱们家小潮音的春心动了?”

    话音未落,她忽然又小声嘀咕道:“只是你就是喜欢圣上,我也是不赞成的。”

    嗯?“为何?”

    听闻此话,林承徽一双眸子瞪得又圆又大,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你真喜欢圣上?”

    潮音面色一僵,不明白自家主子是什么脑回路,当即道:“自然不是!”

    “奴婢是想,主子您打小便胜负心重,自尊心强,便是练剑、上阵,样样不落于人后。”

    “可进宫这般久以来,便是圣上只召幸过您一次,也不见您有多在意。”

    林承徽听后,几乎有些嗤笑地哼出一声,她转眸望着潮音,格外正经道:“我又不喜欢他,怎么会喜欢跟他一块儿睡觉?”

    “主子!”

    虽然话糙理不糙,可您这话也太糙啦!

    林承徽继续道:“而且,圣上再好,也不是我喜欢的人。”

    说罢,她埋首在软枕中,转身将腿搭在潮音身上,笑道:“睡觉睡觉,不许说话了!”

    第57章 麻牌翌日,因着蕴玉尚在……

    翌日,因着蕴玉尚在病中,身子乏倦得很,也懒得外出,便想着只穿一身便服,在院中歇上一整日。

    用过午膳,未时二刻,外间日头正好。

    蕴玉同藏珠两个病患,瞧着外间朗照的日头心中也雀跃起来,二人一拍即合决定搬张小桌子去外间赏湖。

    将将安置好器具,便听得不远处传来晴朗的女声道:“哟,容承徽可真会享受。”

    这话说的打趣却无甚恶意。

    蕴玉堪堪听着这话的风格便猜出来人是谁。

    果然,顺着来声望去,恰好瞧见林承徽携着潮音正朝她们这个方向而来。

    蕴玉眯了眯眸子,朝着桌边轻轻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原是林承徽,可要一同赏赏景?”

    林承徽也不忸怩,一口应了下来:“容承徽既然热情相邀了,我自然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话音未落,林承徽早已当先一步在桌边坐下。

    见状,藏珠连忙站起身,斟了盏热茶递上。

    蕴玉失笑,这林承徽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她不过是客套客套,何时热情相邀了。

    对面,林承徽偏头打量了蕴玉一番,见她一身干净柔软的月白色便衣,整头乌发仅用一根缎带扎住,心中对蕴玉的喜爱又多了一点。

    她就喜欢这般不做作、随性的美人。

    目光落在桌上的瓜果茶点上,林承徽抬眸冲着蕴玉眨了眨眼,调笑道:“都说圣上最是宠爱容承徽,我还不信,如今看看,这七月就能吃上边城来的瓜果,还真是独一份儿。”

    蕴玉勾了勾唇:“我记得林承徽是边城人,若是喜欢,不妨拿些回去。”

    林承徽也不客气,一口便应了下来。

    略过了几息,蕴玉才进入正题道:“承徽此来,可是有事儿?”

    林承徽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随即扭头冲潮音道:“拿上来。”

    蕴玉此时才注意到,原来潮音怀里竟抱着个包裹,只是颜色低调大小不显,这才未能叫人一眼发现。

    潮音闻声却有些为难,低声咕哝道:“主子”

    非是她不听主子的话,只是此物若是拿出来,实在有些丢人。

    林承徽是个急性子,见潮音不动,索性自己站起身从她怀中一把拽出包裹,哗啦一声展示在蕴玉面前。

    “这是边城的麻牌,在我们边城,上到八旬老太婆,下到三岁小姑娘,就没有不爱玩这个的。”

    “我观容承徽也是无事,不如咱们一块儿玩儿?”

    蕴玉目光落在那金灿灿的一堆麻牌上,好奇道:“这个怎么玩?”

    见蕴玉从善如流,林承徽只觉惊喜极了,暗道此女甚是合她胃口。

    连忙拿起麻牌同蕴玉介绍了玩法,神采飞扬:“这麻牌需要四个人玩,每个人一局13张手牌”

    说罢,林承徽睁着亮晶晶的眸子问道:“可是会了?”

    她目光在藏珠和蕴玉面上来回扫视。

    蕴玉眨了眨眼,复又摇头。

    林承徽面

    色一拧,索性伸手将牌码上,咬牙道:“来!玩儿玩儿就会了!”

    “今儿个本主不赢你们的银子。”

    话音未落,她又连忙改口道:“不行,不玩儿银子没甚趣味,就玩一文钱的吧!”

    蕴玉同藏珠面面相觑,转眸瞧了眼正在替自家主子赔礼道歉的潮音。

    许是这一幕太过轻松,倒叫蕴玉一口应了下来,笑眯眯道:“林承徽同潮音倒是情谊颇深。”

    潮音闻言,手上动作一动。

    林承徽倒是不觉,一边伸手拿了牌码上,一边兴冲冲道:“我同潮音也算是自小一块长大的,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

    说罢,她抬眸觑了眼蕴玉,补充道:“同容承徽和藏珠是一样的。”

    蕴玉一笑,学着林承徽的样子摸了牌。

    这麻牌的规则不难,且极容易上瘾。

    四人这一玩便玩至日落时分,林承徽望着蕴玉面前的一堆东西,咬了咬牙,从头上拔下最后一根簪子,狰狞道:“再来!本主还就不信了,以我边城麻神的名头,还能输给你这般多。”

    她暗自咬紧了后槽牙,这容承徽也不知是什么人变得,把把自摸把把胡。

    这才打一文钱,都将她一身的银两赢完了,就连随身的首饰都赢没了。

    见她上头,潮音连忙将自己面前的银钱收入荷包中,伸手去拽林承徽,朝蕴玉赔笑道:“容承徽见谅,我家主子就是这般稚子心性,还望容承徽千万莫怪。”

    说罢,她微微扭头,凑至林承徽耳边一字一顿道:“林!月!澜!”

    林承徽当即浑身一颤,顿时也不提要捞回来的话,乖乖将簪子簪回发髻,有些可惜地瞧了眼牌面,依依不舍道:“既然天色已晚,不如我明日再来。”

    “今儿个来也没带什么东西,便将这牌送给容承徽吧。”

    林承徽想的很简单,反正玩牌也需要四个人,送给容承徽以后她正好来找她玩牌。

    经过了今日,林承徽心中对蕴玉的喜爱简直要溢于言表。

    在她看来,蕴玉长得漂亮,说话好听,还会陪她玩牌,难怪裴玄祁喜欢她。

    要是自己是皇帝,自己也喜欢她。

    蕴玉抬眸瞧了眼二人,莞尔一笑:“天色已晚,不如林承徽就留在烟波楼用膳吧。”

    “好呀好呀!”林承徽轻轻拊掌,一口便应了下来,随即转头,委屈巴巴地瞧着潮音。

    潮音被她磨得无法,只得朝蕴玉行礼道:“劳烦容承徽了。”

    话落,还不待蕴玉说话,林承徽便似怕她反悔一般,抬手便将桌子扛起,一溜烟进了烟波楼。

    用完晚膳,林承徽原本还想缠着蕴玉再来两把,却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便是宫人们高呼万岁的声音。

    闻言,林承徽心中一凛,侧眸朝蕴玉望去,天菩萨,容承徽不会以为她是为了偶遇圣上来的吧。

    她心中一急,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连忙道:“既然圣上来了,那我便告辞了,待他不在时,我再来寻你。”

    蕴玉还未来得及琢磨这话的古怪之处,林承徽已一溜烟蹿出殿门。

    殿外,裴玄祁甫一抬脚,便见前方窜出来一个旋风般的女子,他刚一蹙眉,便听那女子以极快的语速道:“妾林氏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安。”

    他刚刚张口,话音还未落地,就听林承徽道:“妾忽然记起殿中还有事,请恕妾先行告退。”

    裴玄祁微微颔首,便见林承徽逃也似地跑走了。

    见状,裴玄祁挑了挑眉,随即伸开双臂,问江尘道:“朕今日穿的很吓人吗?”

    江尘抿唇一笑,朗声道:“圣上风姿卓绝,与往常一般无二。”

    裴玄祁淡淡撇了眼江尘,随即抬腿迈进殿内,甫一进殿,便见蕴玉笑盈盈倚在窗边,朝他笑道:“圣上来了?”

    裴玄祁轻轻“嗯”了一声,朝她伸出手:“身子可好些了?”

    蕴玉从善如流地将纤手放入他大掌中,温声道:“不过是发热而已,也就昨儿个看着厉害,今儿个已好的差不多了。”

    “是么?”裴玄祁勾了勾唇,忽然一把将人抱起往内室中去。

    蕴玉没想到他这神来一笔,不由得惊呼一声:“圣上!”

    殿内,其余伺候的宫人皆小心低下头,不敢多看。

    至内室中,裴玄祁随意坐在榻边,抱了蕴玉在身上,这才懒懒抬眸道:“既是好全了,那朕就来同你算算帐。”

    “嗯?”蕴玉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就察觉臀部被这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可知自己错哪儿了?”

    这般问询的方式叫她双颊腾然染上绯色:“圣上!您怎能!”

    裴玄祁勾了勾唇,似笑非笑道:“朕怎么了?嗯?”

    蕴玉不言,只紧紧闭上嘴。

    裴玄祁却不愿这般轻易放过她,好整以暇地勾起她胸前一段青丝,悠然道:“说说,昨儿怎么就淋了一身雨回来,不知道叫宫人们给你送个伞么?”

    蕴玉瘪了瘪嘴,嘟囔道:“昨儿个不过是些小雨,妾怎么知道会发热。”

    “再说了!妾还不是担忧会淋坏了您送妾的《万国游志》!您不心疼妾就罢了,反倒还怪罪上妾了!”

    说罢,她身子一扭,作势不去理裴玄祁。

    见自己真逗得她生气了,裴玄祁轻声哄道:“不过一本书罢了,也值得你这般珍重。”

    蕴玉扭头,狠狠瞪他,气鼓鼓道:“圣上这话便是诛心之言,您明明知晓妾对您给妾的东西都爱若至宝,还偏这么说,就是故意要气妾!”

    她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尾泛红。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很好地取悦了裴玄祁,他当即便耐下性子哄她:“同洲太守寻到了些难得的金角麋鹿,过些日子朕带你去看,可好?”

    金角麋鹿?

    蕴玉轻轻回眸,不知他怎得提起这事儿来。

    裴玄祁不自觉地勾了勾唇,笑道:“不是你说从未见过?这回,朕带你瞧个够。”

    说话间,那洋溢的骄傲与自得几乎快要溢出来。

    蕴玉这才想起,原是求着他带自己来秋麓山之时随口扯的幌子,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当下心中一暖,埋首进裴玄祁胸膛,闷声道:“圣上,您真好。”

    裴玄祁低眸瞧了眼娇人的后脑勺,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面上强装镇定,实则微微上扬的尾音泄露了他内心的雀跃:“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说完此事,裴玄祁懒懒拥着蕴玉躺在榻上,忽然道:“林承徽来你这儿做什么?”

    林承徽乃是楚流烟举荐上来的人,不由得他多想。

    他叮嘱道:“林承徽的兄长乃是仪妃妹妹麾下的副将。”

    蕴玉抬眸,不知道他这毫无前因后果的一句话是为了什么。

    见她懵懂,裴玄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般浅显的暗示都听不明白,难不成还要他直截了当的说,林承徽是仪妃的人,叫她当心一些么。

    思来想去,裴玄祁换了个婉转的问法:“你认为,林承徽此人怎么样?”

    蕴玉抬眸,只见裴玄祁面色格外正经,似乎在与她讨论什么国家大事。

    她想了想,照实道:“林承徽此人天真明媚,极好相处,妾以为,林承徽是个好人。”

    裴玄祁眉心跳了又跳,低眸瞧着女子一派澄澈的眸子,心中暗叹。

    看看!看看他说什么来着!他的容承徽果真不经世事!什么人都认为天真明媚,实则天真明媚的是她自己而已!

    思及此,裴玄祁心中一叹,格外怜惜地望着蕴玉,看来往后还是得多照看她一些。

    否则没了自己她该怎么办啊。

    这

    般想着,裴玄祁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愉悦。

    还不等他细细体会各种滋味,就听蕴玉奇道:“圣上,您笑什么?”

    裴玄祁唇角笑意淡去,侧眸瞧着蕴玉:“没什么,吹灯吧。”

    第58章 合作【700收!加更!】翌日,裴……

    翌日,裴玄祁起身时刻意放轻了手脚,不料脚尖刚一落地,就听榻上那娇人带着鼻音道:“圣上起了?”

    女子语声软糯,尚带未醒的困倦,听得人心头一软。

    说话间,蕴玉便要撑起身子伺候他更衣。

    见状,裴玄祁勾了勾唇角,失笑道:“行了,你身子才刚好些,且歇着吧。”

    蕴玉也不推辞,得了令便仰头又倒了回去,期间没有半分迟疑。

    裴玄祁低低一笑,心头一动,想着她既醒着,便开口问了句:“你可会骑马?”

    骑马?

    蕴玉尚且睡得迷迷糊糊,闻言皱了皱鼻尖,嘟囔道:“御马乃是贵族勋爵才会的稀罕本事,妾哪里会。”

    说罢,她软绵绵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畔,只片刻,便又传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裴玄祁勾唇,眸中盛满笑意,待宫人进来服侍更衣,便不再耽搁,转身出了烟波楼。

    此时正值七月,暑气逼人的紧,裴玄祁昨日便下旨暂驻行宫歇息,待天气稍稍转凉,再行秋猎事宜。

    像蕴玉这等宫妃平日里并无要事,索性就安稳在行宫中避暑。

    行宫不比建京宫中规矩繁杂,一时间倒真叫她生出几分闲适。

    因此蕴玉每每皆睡至日上三竿才起身,待起身后,要么便是同林承徽玩牌,要么便是携藏珠去后山上走走看风景,过得倒也有几分自在。

    今日裴玄祁走得早,蕴玉又贪睡,醒来时已是暑气蒸人的时辰,一时间叫人胃口全无,只吩咐藏珠去膳房取一碗玫瑰冰酪回来消暑。

    另一头,浣花溪内室。

    盈婕妤斜身靠在桌边,看花瑶提着食匣姗姗来迟,不由蹙眉:“怎得去了这般久?”

    久的她肚子都饿疼了。

    花瑶见主子不悦,连忙快走几步将食匣放下,手下动作不停,抬手将饭菜取出,口中道:“娘娘恕罪,奴婢方才在膳房听见宫人们说了几句烟波楼的闲话,多听了一耳朵,这才回来晚了,还望娘娘莫怪。”

    一提烟波楼,盈婕妤顿时来了兴致,也不怪罪花瑶回来晚了,她眸子亮了亮,便道:“容承徽?她那儿又出了何事了?”

    “还不是为着前日晚间膳房怠慢了容承徽一事,奴婢听说昨儿个御前的江大监亲自跑了趟膳房,说是传了圣上的旨意,往后这烟波楼的吩咐便是头等要紧的事儿,叫奴才们仔细着办呢!”

    说及此,花瑶抿了抿唇道:“也就是因着这个,听宫人们说,容承徽今日没甚胃口,便只要了盏玫瑰冰酪,旁的都不要。”

    “那玫瑰冰酪听着好做,却也要费些时候,宫人们紧着她那头,咱们这头就等的多了些。”

    话落,花瑶还未抬头,就听盈婕妤轻轻嗤了一声:“她们倒是殷勤。”

    花瑶有些酸道:“能不殷勤么?那日容承徽发了高热,夜里急匆匆将圣上请了过去,可不是叫圣上好一阵心疼。”

    “就连昨儿个晚上,圣上也是歇在烟波楼,也不知这容承徽的恩宠还要到何时,不就是发个热,也值当圣上疼成这般。”

    闻言,盈婕妤睫毛动了动,忽然勾了勾唇角,冲花瑶道:“行了,先用膳吧,本主都饿了。”

    花瑶一愣,随即眸光一动,俯身低声笑问:“主子可是有了主意?”

    盈婕妤微微一笑,只道:“晚上你便明白了。”

    说着,她银著一顿,又吩咐道:“用完午膳,你去库房拿些冰块儿回来,切记莫要叫人瞧见了。”

    花瑶一怔,旋即连声应下。

    那头,烟波楼中。

    用完午膳,蕴玉便领着藏珠朝后山上去。

    沿着山道行了一刻钟,就瞧见那座熟悉的八角亭。

    刚一踏进去,藏珠便笑道:“今日闷热,这亭子中倒是凉快的紧,主子先坐下歇会儿。”

    说着,藏珠便麻利地将备好的冰盏同果子取出,在石桌上一一放了。

    见状,蕴玉笑她:“行了,你也快坐下歇歇,这满头的汗,可是累坏了。”

    她指尖拈起一颗红色的小果子朝藏珠递去:“快吃个果子缓缓。”

    藏珠依言接过,一边坐下,一边随意朝外面瞧了眼。

    这一瞧,倒真叫她一愣:“咦,主子您瞧,那头可是薛美人?”

    蕴玉顺势朝着藏珠的视线望去,便见山道上有两位宫装女子正朝此处走来。

    当先的那个女子一身月白宫装,发间仅簪了两根白玉素簪,腰间束着雪色绣金色祥云腰带,行动间娉娉婷婷,自有一股超然之姿。

    这样的仪态,也只有那位薛美人会有。

    薛美人瞧着径直朝这个方向而来,见状,蕴玉偏了偏眸子,静静等着薛美人走至跟前。

    “妾见过容承徽。”

    蕴玉抬眸,暗自打量了一番薛美人,多日不见,她瞧着更显清瘦,立于山间,恍若乘风欲去的山间仙子。

    见状,蕴玉歪了歪头,莞尔道:“薛美人多礼,这亭子偏僻,能在此处遇见,倒真是有缘。”

    薛美人闻言微微一笑,睫毛微微颤了颤,才笑道:“倒也不巧,妾此行,是专程为容承徽来的。”

    见她毫不掩饰,蕴玉眸中露出几许兴味,于是微微侧眸,朝藏珠递去一个眼色。

    藏珠会意,连忙去了不远处的路口守着,侍乐也紧随其后。

    待亭中只剩下两人,蕴玉才朝着对面的石凳扬了扬下颌,温声道:“美人有何事,可坐下说了。”

    薛美人依言坐下,垂眸瞧了蕴玉半晌,忽而柔婉一笑。

    “妾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蕴玉眸中一动,口中淡淡道:“薛美人不妨说来听听,若是能帮,我自然不会推辞。”

    话落,便见薛美人轻轻勾了勾唇角,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推至蕴玉面前,笃定道:“这个忙,容承徽一定能帮。”

    蕴玉眸光落至那封信上,目光沉沉:“薛美人这是何意?”

    “妾希望,容承徽能替我将这封信送至太医院一名叫“陆汀”的太医手中,想来于容承徽而言,算不上难题。”

    话落,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须臾之后,蕴玉才抬手捏着茶盏,递至唇边轻抿一口。

    “这个忙,只怕我有心无力。”

    “是么?”薛美人粲然一笑:“上回安才人之事,妾可是站在承徽一边的。”

    听她提起安才人一事,蕴玉眸光一闪,她就说,向来避世不争的薛美人为何会突然为她说话,原是在此处等着。

    她微微垂了垂眸子,轻声道:“上回之事,我确实很感激美人,将来若是有能帮上美人的,我自然不敢推辞,只是此事”

    蕴玉顿了顿,抬眸对上薛美人的眸子,凝声道:“太医与宫妃私相授受,可是大罪。”

    她原以为此话一出,薛美人如何也要遮掩些,却不想她竟噗嗤一笑,鬓边的金丝流苏微微摇晃,将她整个人衬地愈发明媚。

    “难不成,容承徽就未曾做过?”薛美人微微一笑,眸中一闪,忽然从口中吐出几个药材名:“茯苓、当归、藏红花承徽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蕴玉心中一沉:“我不知薛美人在说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薛美人声音温婉:“容承徽是聪明人,妾便不兜圈子了。”

    “想必承徽也知晓,前些日子,因着仪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碧澜一事,处置了一批太医。”

    “不瞒你说,那伤的最重的,便是妾的青梅竹马,陆汀。”

    说及此处,薛美人眸中并无什么波澜,只是语气愈发冷凝。

    “碧澜受伤后,我曾去仪妃处瞧过,那样的伤,瞧着瘆人,实则绝不会留下腿脚的毛病。”

    蕴玉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碧澜身上做了手脚。”

    薛美人微微颔首

    ,转眸瞧着蕴玉:“仪妃骄纵跋扈,本与我无关。”

    “后宫争斗,我原也不想参与,只是”她眸中厉色忽现:“只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毁了陆汀!”

    说及此,她原本如山间清泉般清脆的声中忽然出现一丝凄厉。

    闻言,蕴玉默了默:“敢问美人同这位陆太医,是何关系?”

    薛美人一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你为何”说了一半,蕴玉及时住嘴,旁人的私事,原是她不该问。

    话落,薛美人平静抬眸:“我知容承徽在太医院定有相熟的太医,要想替我将这封信传出去,并不难。”

    蕴玉一顿,蹙眉道:“你怎知再说,我记得薛美人的祖父便是太医院的院正,为何?”

    薛美人扯了扯唇,似笑非笑道:“若非我祖父插手其中,或许陆汀的腿还断不了。”

    她微微垂眸,似是极不愿提起薛院正:“如何?容承徽此忙,帮是不帮?”

    蕴玉抿唇,半晌后,终是伸手将那封信取过:“尽力而为。”

    见状,薛美人终于轻轻松了一口气,她忽然抬眸望着蕴玉,笑道:“没想到,容承徽竟是个心软的人。”

    蕴玉不置可否,笑道:“难道不是美人威胁我的?”

    薛美人缓缓摇头:“妾可还未威胁一星半点儿呢。”

    说及此,她微微抬眸,极镇定道:“你放心,既然你帮了我,往后在这宫中,但凡能帮上你的,尽管找我。”

    “还有仪妃那处,我自会帮你看着些。”

    “旁的我不敢说,至少,像碧澜一般的事儿,决不会发生在承徽身边。”

    闻言,蕴玉眸中有些复杂:“这样的条件,这宫中有大把的人愿意帮你,美人为何选我?”

    薛美人微微勾唇:“会用避子汤的承徽,在宫中你是头一个。”

    “我觉得你很投缘。”

    说及此,她忽然又道:“说来,我还有一事,想要同承徽合作。”

    第59章 达成“哦?”蕴玉微微侧……

    “哦?”蕴玉微微侧眸,随即一手端起面前的茶盏,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薛美人目光正视蕴玉,红唇弯了弯:“若妾猜的不错,美人应当不爱圣上?”

    蕴玉抿唇一笑,目光悠然:“美人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极爱圣上的。”

    “是么?”薛美人面不改色:“美人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愿闻其详。”

    “有一个小姑娘,出身于医药世家,出生没多久,她的生母便去世了。”薛美人目光悠然,转眸瞧着山下层层叠叠的树林,微风拂过她鬓边几缕碎发。

    “她的父亲是个不成器的,原配去世没过多久,便迎了续弦进门。”

    “祖父心疼她年幼失恃,便将其放在自己膝下亲自教养,教她识文断字、研药行医。”

    “可惜祖父事务繁忙,难以常伴身边,因此便寻了自己的一名弟子陪她玩耍,那弟子同她年纪相差无几,为人极为和善,无论小姑娘做什么,他皆能含笑以对。”

    “因此,在长久的相处下,二人暗生情愫。”

    “小姑娘很开心,她认为若是祖父知晓了,定然也会赞成此事,事实也是如此,知晓她二人的事儿后,祖父并未过多考虑便一口应下,只待那小姑娘及笄便叫青年上门提亲,往后她二人自可一块悬壶济世,云游天下。”

    说及此,薛美人唇边温柔的笑意寸寸变冷,她忽然转眸望向蕴玉,轻声道:“只可惜上天从来瞧不得人圆满。”

    “就在小姑娘及笄前夕,她家出事了。”

    “还记得我方才讲的吗,那小姑娘的生母去世后未过多久,她父亲便娶了续弦。”

    “说来也有趣,名为续弦,可实则早在她生母还在时,他父亲便同这个女人有了首尾,甚至珠胎暗结,领回来一个比那小姑娘还要大些的男孩,堂而皇之成了他家名义上的嫡长子。”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男孩竟然格外不争气,成日里只会流连青楼酒肆,同纨绔子弟争个长短。”

    “好巧不巧,他这回惹上的,正是当朝豪族的嫡子,为了一个花魁,二人竟大打出手。”

    “为了平息豪族的怒意,保下家中嫡子,女孩的祖父问她,可愿救救这个家?”

    “只要她肯入宫为人臂膀,整个家族便能继续苟延残喘。”

    她唇角微微一勾,问蕴玉:“你猜,那女孩应了没有。”

    蕴玉眸色一动,听至现在,她自然明白这故事中的小姑娘,就是薛美人自己。

    果然,便见薛美人淡淡道:“终归是生她养她的家族,她自然不会看着整个家因为那不成器的嫡子毁于一旦。”

    “于是她应了,但她提出一个条件。”她红唇微勾:“便是好生对她那被毁了婚约的未婚夫,既然情分已断,便于仕途上补偿一二。”

    “小姑娘的祖父一口应下,将人送进了宫中。”

    “不过他从来没想着帮那弟子,他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会牵连整个家族,因此,他在合适的时候,亲手将人推了出去,想要将他毁了彻底。”

    “容承徽,你说,那个小姑娘,她该怎么做。”

    蕴玉抿了抿唇,那名弟子,应当就是薛美人念念不忘的陆汀。

    只是

    “薛美人。“蕴玉好言劝道:“若你真的那般喜爱他,以你如今的身份,再与他接触,只会叫他万劫不复。”

    “看来容承徽是听明白了。”薛美人微微一笑,她歪了歪头,神色认真:“这个故事,算是我最大的秘密,今日我将它说与你听,想来已是能代表我的诚意?”

    蕴玉沉默片刻。

    “至于我与陆汀,若真有一日事发,容承徽尽管将我摘出去。我薛芷,纵千刀万剐,也不会吐出半句与你相关。”

    “如此,容承徽可愿听听我的合作?”

    蕴玉抬眸,神色颇为复杂地瞧着薛美人。

    “我要承徽助我争宠。”她神色淡淡,转眸对蕴玉道:“作为回报,往后在这宫中,我便是承徽的人,任由承徽差遣。”

    “自然,若是承徽不愿,就当我从未提起过此事。”

    “为何是我?”蕴玉有些好奇:“且不论美人同仪妃的恩怨,仪妃自然是愿意推举美人。”

    薛美人不屑一笑:“仪妃我与她定然不共戴天。”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么?”

    “更何况,承徽既然暗中服用避子汤,想来也并不对咱们那位圣上爱的多么深沉。”

    蕴玉被她点破,眼神淡淡:“美人手段倒是厉害。”

    薛美人并不避讳,坦然道:“若没有几分手段,凭什么与承徽合作。”

    说及此,薛美人首先表明了她的诚意:“承徽可知,当初仪妃为何匆匆找上你,甚至一刻也不愿多等。”

    蕴玉挑眉。

    便见薛美人微微一笑,道:“承徽久居深宫,或许不知。”

    “仪妃初怀有身时,楚家正值权盛,可惜胎象不稳,又逢梅妃兄长在边境屡立战功,风头正盛。”

    “无论是楚家还是太后娘娘,都生怕梅妃借此机会承宠,抢在仪妃之前生下皇子。”

    “为了固宠,便将楚家姨娘所生的庶女楚娉婷送入宫中。”

    “怎料入宫当日,仪妃突遭小产,且从此失了子嗣的可能。”

    “圣上龙颜大怒,下旨彻查,不成想仪妃竟亲自跪求,表示不再追究此事。”

    “从那时起,圣上才与仪妃离了心,后来未过多久,楚娉婷便在家中病逝。”

    “个中缘由,想必不用我说,承徽也能猜的到。”

    蕴玉抿唇:“美人为何同我说这些。”

    薛美人道:“楚聘婷有个一母同胞的阿姊,如今正是安王殿下的侧妃。”

    “这些消息,现在或许无用,将来却不一定,不是么?”

    蕴玉了然,薛美人这个消息,不仅是向她投诚,更是以退为进,示以自己的能耐。

    只要替她在圣前略加推举,便能得其效忠,此事倒是划算。

    见蕴玉有所松动,薛美人愈发加了把劲儿:“况且我如今最大的把柄都交予承徽手中,承徽还在担心什么?”

    闻言,蕴玉眸光一闪,唇角弯起个好看的弧度,笑吟吟道:“烟波楼

    风景甚好,美人日后不妨多来走动。”

    薛美人满意一笑,知晓蕴玉这算是同意了。

    话已至此,她也不再多留,二人合作尚需隐晦,明处的情分太多,反倒不好。

    待薛美人领着侍乐转身离去,藏珠才回了亭中,朝蕴玉问道:“薛美人同您说了些什么,竟说了这般久。”

    蕴玉轻轻抿了口茶,含笑道:“她是个有趣的人。”

    说罢,眼见天色已晚,蕴玉便带着藏珠回了烟波楼。

    刚至楼前,便见其内灯火通明,江尘正弓着身子立于一旁,见蕴玉回来,连忙凑上前道:“哎哟我的好主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圣上在里头等了您许久了。”

    蕴玉一怔,随即便见殿中宫人个个垂首屏息,气氛凝重。

    她轻手轻脚踏入内室,便见男子已经沐浴过,眼下半干的长发肆意披散在腰间、胸前,就连身上也仅着了件半敞的寝衣。

    见状,蕴玉呼吸一窒。

    就这一顿神的功夫,便见男子微微抬眸,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语气极淡:“肯回来了?”

    肯

    这语气像极了闹别扭的深闺怨夫,说话间都带着股酸味。

    裴玄祁是头顺毛驴,得顺着毛捋。

    蕴玉眨了眨眼,眼波一转,便换上副温顺神情,缓步上前,在他膝前轻轻跪坐下来,身子软软地伏过去,低声道:“圣上可是等妾许久了?”

    “若早知圣上要来,妾今儿就不出门了。”

    她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懊恼,叫裴玄祁心中的不悦淡了大半。

    他低头看着她,手指动了动,克制着未去抚她发丝,反倒扬了扬下颌:“说说吧,都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蕴玉轻笑:“不过是夏日实在燥热,这才去了山间转转。”

    她一说,裴玄祁才恍然大悟。

    这行宫中的冰块紧俏,想来蕴玉这处得不了多少,他怎得也不曾想到。

    思及此,裴玄祁轻声一叹,抬手敲了敲脑袋,随即淡声道:“往后若是热了,便派人去库房领些冰块。”

    想了想,怕蕴玉不能体会到她的意思,裴玄祁又补充道:“不拘数量。”

    话落,就见蕴玉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惊喜地抱住他道:“多谢圣上!”

    “妾就知道,圣上对妾最好了!”

    毫无疑问,这番话极大地取悦了裴玄祁。

    他低首瞧着膝上的娇人,眸色愈深,索性一把将人捞了起来,顺手抛至榻上,勾唇道:“让朕瞧瞧,你有多感谢朕。”

    话音未落,男子伟岸的身姿翻身上床,一手危险地拽住女子腰间的系带,缓缓朝外扯着。

    见状,蕴玉面上一红,双手推拒道:“圣上!妾妾还不曾沐浴过”

    “无妨。”裴玄祁一手将她腰带拽下,衣襟顿时敞开,他瞧着那朵娇艳欲滴的桃花,意有所指道:“待会儿再洗,朕陪你洗。”

    话落,裴玄祁正要覆身而下,便听闻外间传来一阵极大的哭喊声:“圣上!圣上!求您去瞧瞧我家主子啊圣上!”

    裴玄祁眸中暗色瞬间如浪潮般汹涌,整个人透着股极为阴沉的气息。

    蕴玉本能地察觉出他此刻格外糟糕的心情,抬手便要起身,却被裴玄祁一手摁回锦被中:“你歇着,朕去去就来。”

    说罢,他起身随手拎起一件外袍披上,大步踏出内室。

    外间,满是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第60章 责罚【周六,加更!】裴玄祁踏出内……

    裴玄祁踏出内室,就见外间的院门处,正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宫女。

    此刻江尘兀自跪在地上请罪,半点不敢抬头。

    他的天爷啊,这宫人方才来了便要请圣上,他分明都说过了,眼下圣上同容承徽在一处,许是不方便。

    结果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这宫女便扯着嗓子叫喊,活生生将里头的圣上惊了出来。

    裴玄祁走出院门,身后立即有宫人搬了交椅和桌案出来。

    他淡淡坐下,轻声道:“将人给朕带过来。”

    江尘忙不迭称是,连忙将那宫女拎了过来。

    借着灯笼的亮光,裴玄祁目光在她面上扫视一圈,微抬了抬下颌:“你是盈婕妤跟前儿的?”

    似是没想到裴玄祁竟还记得自己,花瑶浑身一颤,连忙道:“是是,回圣上,奴婢唤作花瑶,是盈婕妤的贴身宫女。”

    话落,不等裴玄祁问话,花瑶便面上一垮,哀声道:“圣上,我家主子发了高热,眼下已是不省人事,还请您过去瞧瞧。”

    说罢,花瑶察觉帝王威仪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心下一横,当即便哐哐磕起了头。

    不过几下,花瑶额头便隐隐浸出血迹。

    裴玄祁冷眸扫过她面上,轻哼道:“倒是个忠心的。”

    说罢,他微微侧眸,冲江尘道:“去盈婕妤那处瞧瞧,看看她病的怎么样了。”

    江尘正要应声,又见裴玄祁敲了敲桌案,轻声道:“去太医院,叫上黄芪跟你一块儿去。”

    听到黄芪,江尘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圣上这是动了真格了,忙应了声领命而去。

    这盈婕妤最好是真的发了高热,否则今夜之事,只怕难以善了。

    江尘走后,裴玄祁便轻轻阖上眸子,只有食指时不时敲一下桌案。

    另一边,江尘领着黄芪很快到了浣花溪。

    尚未踏入殿中,便见其中快步出来一个小宫女,一瞧见江尘便惊喜道:“奴婢见过江大监,可是圣上来了?”

    江尘闻言,当即沉了脸色,手上浮尘一甩,冷声道:“咱家奉命带黄太医来给你家主子瞧病,还不快领咱家进去!”

    说罢,那宫女一颤,抬眸飞快觑了一眼黄太医,连忙引了二人进去。

    内室中,盈婕妤一身轻薄寝衣,整个人缩在锦被中,眼下面上尽是酡红之色。

    那宫女进去后,连忙从盆中拧了帕子,细细替盈婕妤净了面,才凑至她耳边低声道:“主子主子您醒醒,太医来了。”

    盈婕妤眼下已烧的迷迷糊糊,听闻宫女的声音强撑着睁开眼,却觉眼前一片模糊,依稀能够瞧见两个身影立于塌边。

    后头那个她格外熟悉,一眼便能看出是江尘。

    可是前头这个

    盈婕妤幽幽道:“圣上您怎么矮了好像还胖了”

    她声音极其微弱,若非此刻殿内一片寂静,只怕诸人还听不清。

    宫女闻言面色骤变,余光偷偷打量黄太医,愈发将头低了下去。

    黄太医咽了咽唾沫,随即朗声道:“婕妤主子,圣上传臣给您瞧病,得罪了。”

    说罢,他上前两步,伸出两指在盈婕妤额间一探,紧接着又取出帕子搭脉一瞧,旋即面色一沉。

    待黄太医瞧完,江尘上前道:“如何?黄太医。”

    黄太医抿唇道:“婕妤主子确是烧的有些厉害。”

    得了准话,江尘这才带着人回烟波楼复命。

    回到烟波楼时,裴玄祁正闭目养神,温声抬眸道:“如何?”

    黄太医恭敬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圣上,婕妤主子乃是风寒所致的高热,眼下臣已开过药了,只要按时服用,想来并无大碍。”

    裴玄祁淡淡颔首,挥手叫黄太医退了下去。

    随即他目光轻轻落在花瑶身上:“风寒?这么热的天,你家主子竟得了风寒?”

    此话一出,别说花瑶有苦说不出,就连江尘面上也有些怪异。

    花瑶正想着要如何辩解,就见裴玄祁静静站起身,轻声道:“杖责二十。”

    话落,他脚步一抬,便转身回了内室。

    外头,花瑶闻言一阵愕然,求饶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身后的太监摁着肩膀堵了嘴。

    江尘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上前道:“也幸得你家主子是真病了,否则今夜,就怕连她也逃不过责罚。”

    说罢,江尘微微后退,朝行刑的太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出去打。

    内室中,

    折腾了半晌,蕴玉早就昏昏欲睡,眼下正是迷蒙的时候。

    却见帝王两步跨上床榻,将人搂在怀中。

    蕴玉落入个极为宽敞的怀抱,闻着帝王身上恰到好处的龙涎香,咕哝道:“可是有事?”

    裴玄祁见她困成这般,也不忍再将她弄醒,只伸手摁下蕴玉的脑袋,温声道:“无事,睡吧。”

    闻言,蕴玉当即闭上眸子,转头就要沉沉睡去。

    可她每每将要进入梦乡之时,腿间总有东西在作怪,弄得她好不舒服。

    反复几次被弄醒后,蕴玉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翻身瞪他:“圣上!您在做什么!”

    夜色下,裴玄祁抿唇抬眸,一双黑眸中似有星辰闪耀,他说:“蕴玉,朕难受。”

    他话中带着隐隐的颤意,说的极为委屈。

    谁能不委屈呢?

    这般活色生香的娇人躺在自己怀中,还是自个儿名正言顺的宫妃。

    这么香的一块肉悬在他嘴边,怎能叫他不馋。

    被窗柩浸进来的夜风一吹,蕴玉多少醒了些神,只见她抿了抿唇,骤然翻身回去,急声道:“夜色已深,圣上早些安置吧。”

    话音未落,身后的男子便咬牙切齿道:“安寝?不如你教教朕如何安寝。”

    一处炙热抵上蕴玉,帝王俯身而上,混不吝道:“既然容承徽已经醒了,不如陪朕做些有意思的事儿。”

    “长夜漫漫,就让朕来慰藉承徽一番。”

    蕴玉将将伸出双手,唇瓣便被男子的薄唇堵住,接着便是男子极具侵略性的怀抱。

    她就这般被他带着,像极了一艘小船在海浪中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男子满足地喟叹了一声,随即恶劣地咬了咬她的耳垂,抬手将人抱起,朝浴池走去。

    翌日,天光渐明。

    浣花溪内室。

    盈婕妤撑着头疼欲裂的脑子从榻上起身,抬眸环视一圈,忽然皱眉道:“花瑶?”

    话音将落,便听见有小宫女快速进来禀道:“回主子,花瑶阿姊昨儿个被圣上责罚了,今儿个还未好呢,您有事不妨吩咐奴婢来做。”

    “什么?责罚?”盈婕妤愕然,脑中骤然回想起昨日的事儿。

    她昨日病倒之前,刻意吩咐了花瑶去请圣上,怎么

    “本主明明记得,圣上昨夜来瞧过本宫,怎么会责罚花瑶!”盈婕妤一双眸子冷然瞧着宫女,厉声道:“还不快说!”

    那宫女一颤,连忙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一说了,末了,她小心觑了盈婕妤一眼,默不作声地朝后退了两步,口中快速道:“江大监说,圣上让您跟前儿的人都好好学学规矩,此次圣上不迁怒于您,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话落,便见盈婕妤气红了双眼,抬手便拽起床榻上的枕头狠狠朝那宫女身上砸去:“滚!都给本主滚!滚出去!”

    那宫女心中一惊,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盈婕妤双眸一眨,两行清泪瞬间流下。

    怎会如此!

    她昨日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损了自己的身子,好容易才叫自己染上风寒。

    圣上竟然来都不曾来看一眼,仅用一个太医便将她打发了。

    此外,她更加不能接受的,便是圣上竟然还因此责罚了她的贴身宫女花瑶!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比那浣衣局的宫女到底差在何处。

    不就是一张脸么,不就是凹凸有致的身子么,难不成就那般重要?

    盈婕妤狠狠抿了抿唇,她就不信了,圣上还能一直宠着那贱婢不成!

    另一头,裴玄祁梳洗妥当,回眸瞧了眼榻上的娇人。

    那人睡得极沉,一眼便能瞧出是昨儿个夜里被折腾的狠了,裴玄祁微微勾唇,大步往外走去。

    经过藏珠时,他脚步一顿,目光淡淡扫过藏珠,轻声道:“别打搅你主子歇息,另外叫膳房备上些补汤,你主子身子弱,叫她好生补补。”

    说罢,裴玄祁转身出了烟波楼。

    蕴玉这一觉睡得极沉,日上三竿之时才醒,她一睁眼,便被窗柩外透进的金光刺的眼前一晃。

    “主子,您醒了?”藏珠笑吟吟捧着铜盆进来。

    先是扶着蕴玉起了身,才将拧好的帕子递了过去。

    蕴玉净了脸,例行公事般问道:“圣上走了么?”

    都怪那人要的太狠,她今儿个早晨竟是一点动静都察觉不到。

    藏珠面上一红,笑道:“圣上走时,特意叮嘱奴婢,定是要好好伺候您,还说要叫膳房的给您备着些汤,好好补补身子。”

    藏珠神采飞扬道:“如今这宫里,能叫圣上如此费心的,主子您是头一份儿呢。”

    说及此处,却见蕴玉面上并非意料之中的喜色,反倒微微沉下脸。

    这些日子过得太舒服,叫她太过放松了些,微微垂眸,蕴玉问道:“除了我这儿,圣上近来可还去过旁的地方?”

    藏珠眨了眨眼,细细想来,轻声道:“好像前些日子还去过梅妃娘娘那儿,此外此外便是去过伊昭容那处。”

    “不过伺候笔墨的倒是不少,琪婕妤、周婕妤还有盈婕妤都去过的。”

    蕴玉眸中一动,随即有些乏倦的捏了捏额角,冲藏珠道:“你待会儿去一趟内务府,就说我月事来了,暂时将牌子撤一撤。”

    藏珠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主子是何意,又听她道:“还有那药,也别忘了,千万做的隐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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