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愣了一下, 脱口而出:“这么贵?”
这些书和文具他心里估计二十两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要三十两。
毕竟是个大主顾,掌柜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下面几本都是三到五两银子一本, 最上面这本《寰宇九域志》更贵一些, 十两银子。”
“一来这本书属于地理志的官方书籍, 二来这是由浩然先生花费五年时间倾力所作, 三则这里面不光写了燕朝的山川河海,还有大齐,大夏和西凉国的一些风土人情,自然更贵些。”
地理志他确实想买, 但这本有点贵, 十两银子, 南溪村一家人攒五年都攒不出来, 掌柜的就是说出花来,他也得挣扎一下, 又问道:“有没有别的可以替代的书籍?便宜一点的。”
掌柜手放回柜台上,淡淡道:“没有, 物以稀为贵,有关地理志的书籍只此一种。”
这是赤裸裸的暴利,还是垄断的暴利。
沈新怅然若失的付出去还没热乎的银子,去了西市。
王承德和来福已经做的很熟练了。不论是卖货还是打包食物。
等东西卖, 一行六人去了同春轩吃饭。
同春轩店内不大, 且只有一层,店内陈设一览无余。
正值中午, 饭馆内人声鼎沸,十几张木桌只空余两三桌,沈新挑了一个靠墙的桌子坐下。
来福不敢乱看, 直直盯着眼前的碗筷,悄悄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这一天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看见了半背篓的铜钱,还坐在这种他这辈子可能都进不来的地方吃饭。
王承德也好不到哪去,只是年纪够大,脸色够黑,一打眼看不出来而已。
沈新也没让他俩点菜,直接点了四荤二素一汤和六碗米饭。
等菜的过程中,沈新有意和缓气氛,说道:“今日这顿饭是庆祝你俩加入秦家糕点铺,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可能要共事很久,希望我们大家一起把生意越做越好。”
王承德脸色通红道“沈兄弟看得起我,我肯定要好好干。”
昨天他爹耳提面命地告诉他做人讲良心,好好在沈家干活。
来福年纪小激动的不行,见状立马开口:“我也是,肯定认真干。”
沈大哥和秦哥哥是关照他,他都知道。
沈新有些黑线,好好一顿饭开成表决心大会了,只好保持微笑。
还好,小二端着木盘来了,他放一样菜在木桌上,念一道菜名:
“酒醋白腰子。”
“旋炙猪皮肉。”
“茭白炸。”
“夏月麻腐。”
“客官,请慢用。”
王承德和来福看沈新几人动筷了才开吃。
几人吃完了还剩下一些菜底子,来福偷偷瞥了好几眼。
秦宁看见了他的小动作,招了招手:“小二,打包。”
“来嘞。”
又说:“还有一些菜,你俩谁不嫌弃可以拿回去吃。”
点的菜多,有的荤菜还剩下一两块肉,就这对几个月不见荤腥的乡村人也是好的东西。
搁在以前的秦宁身上,是绝不会这么大方的,毕竟他更吃不到。
王承德也有些心动,但不好和来福一个小孩争,也知道来福家很是困难,便主动拒绝了。
来福小声说道:“我想要。”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荷叶装着的剩菜,干巴黑瘦的脸上挂上了笑容。
几人出了饭馆,便坐车回了村。
竹筒活安排出去了,秦宁带着二毛和三毛去洗衣服,今天也不打算做新品。
沈新下午便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三毛慌里慌张的跑进门,鞋子丢了一只都不知道,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哥,大哥。”
沈新一下子站起来迎了过去,“怎么了?”
“河边有老妖婆欺负哥哥。”三毛拽着沈新就往外跑,但没拽动。
秦宁可能是在洗衣服时遇到麻烦了,莫不是秦家又作妖了?沈新迅速作出判断。
要是靠三毛这小短腿领路去河边,黄瓜菜都凉了,他把三毛薅起来别在腋下,快速向河边洗衣服的位置跑去。
河边已经围了一群人,沈新到时,只听见“扑通”一声,紧接着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掉下去了。”
沈新心里一紧,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扒开人群走到里面。
还好,秦宁和二毛好端端的站在河边。
掉下去的是秦宁的养母,云秀莲。
河边的水浅,云秀莲的膝盖往下都湿透了,正沾着泥巴费劲的往上走。
沈新走到秦宁旁边,揽过二毛问:“怎么回事?”
秦宁眉头微蹙,说:“娘和我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掉下去了。”
他可不是以前那个没吃饱没力气反抗的幼童了,合该云秀莲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云秀莲刚巧爬上来了,摸了把眼角,哭嚎着:“放屁,你个丧良心的天杀玩意,你就是故意的,你这是活生生的看着我死啊,你这个不孝顺的赔钱货。”
秦宁后面的李桂香快言快语道:“可拉倒吧老嫂子,明明是你向宁哥儿扑过去,他躲开,你才掉下去的。”
她又比划了一下:“我看的可是真真的。”
至于其他难听的话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说的太明白。
人群里也有人附和,“我也看清楚了。”
秦宁紧紧盯着云秀莲,咬字清晰道:“娘,你为何要故意扑我?就因为我不愿把相公辛辛苦苦挣得银子给你吗?”
云秀莲眼睛闪了闪,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想当初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从那么点拉扯大的啊,你就是这么想娘的?”
老妖婆的PUA话术还挺齐全,沈新轻笑一声:“岳母不用扯些有的没的,岳家惦记哥儿胥手里的银钱,还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秦宁低头看着云秀莲:“当初我嫁给相公时,爹娘没给我准备一分钱的嫁妆,我一直都在靠相公养着,如何还能拿出银钱给你们花?我要拿了岂不是吸血的蚂蝗?”
王翠花提高音量夸张地说:“真的假的?秀莲姐和我说有整整三两银子的嫁妆呢。”
这老婆子整天跟她炫耀她闺女去了上京,过几个月就要来接她去享福,又不断的说上京如何繁华富贵,她每每听见都怄气的不行,这个时候自然要上去踩一脚才能解气。
周遭一片哗然。
沈新冷声道:“宁哥儿如今已经是我的夫郎,是我沈家人,还请岳母不要随意打骂为好。”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问秦宁:“衣服洗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便端起洗衣盆带着秦宁三人回了家。
沈新刚进院门便说:“我出去一趟,你们三个在家好好呆着。”
他盯着三人都点了头才出门。
第28章
之前沈新去找秦宁时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一棵大树后面鬼鬼祟祟, 遮遮掩掩的,明显有鬼,他得去搞清楚。
出门后, 他便顺着乡间的土路往回走, 拐了好几个弯, 才看见那个男人一闪而过的背影。
他追了上去轻拍男人的肩膀, “你刚刚在河边干嘛呢?”
男人被人从后面拍肩膀,回头看见是沈新,本就心虚的他更是吓了一跳。他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就看看热闹。”
说谎。
沈新眯了眯眼睛, 问:“你是哪个村的?怎么从没见过你?”
这人比他矮一点, 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麻衣, 袖口还短了一截, 皮肤黝黑,身形结实。
“石坳村。”
石坳村被群山包围, 地处山谷地带,土地不丰, 平时是靠山活着,是周围村子里最穷的,到南溪村可是要翻三座山,好几十里地。
他继续问:“你来南溪村有什么事?”
男人名为刘大山,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 眼珠转了转,“来走亲戚, 看我表姑母。”
二人站在两间土房中间的小路上,幽暗寂静中夹杂着一丝闷热。
沈新再次问道:“你表姑母是谁?是哪家人?”
刘大山已经从最开始的心虚中缓过来了,他刚刚什么都没做, 有什么可心虚的。
他理直气壮地说:“你又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可没空跟你在这闲聊。”
刘大山转身要走,可胳膊被沈新紧紧攥着,根本甩不开,推也推不动,他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还没聊完,怎么能走呢。”沈新手上的力道不减分毫,这人绝对有问题。
他肯定地问:“你的亲戚是不是秦家的人?表姑母是不是秦云氏?”
刘大山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这人神了,这都能猜到,不会也猜到他来的目的了?
不可能,他什么也没做成,沈新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今天来就是走亲戚的,想到这,他重新恢复镇定:“是啊,来看表姑母。”
脸色来回变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这是云秀莲特意找过来的,沈新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进一步逼问:“我问的更明白点,你故意站在河边浣衣处,想做些什么?”
只见刘大山瞳孔一缩,嘴角抽搐几下。
沈新明白自己又猜对了,想到有人说的云秀莲故意扑向秦宁,大庭广众之下她肯定不敢杀人,那就只剩辱人名声这一项了。
他离刘大山更近一些,压低声音:“你是准备等秦宁掉下去后,下河去把他救上来吗?”
“当然不是,你胡扯。”
刘大山语速加快急切否认,他有些恼羞成怒,这人竟然真猜中了。
他家有四个兄弟,穷的叮当响,银钱只够娶一个媳妇,可没人愿意嫁进他家,他都二十三岁了还没娶上媳妇,那天听到云秀莲的话就心动了。
云秀莲说他家里有个哥儿,能干又会赚钱,就是已经嫁人了,但只要他把人从河里救上来,就能白得一个夫郎。
还说秦宁的相公是个读书人,定然不能接受自己夫郎名声受损,到时候他家就能延续香火,还能省下攒了好几年的银子。
沈新一脚把他踹倒,声音冷的仿佛掺了冰碴:“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刘大山闷哼一声,毫无反抗之力。
沈新禁锢住他的上身,伸脚在他右膝盖上面比划,眼神幽深,语气平静:
“五两银子,买你一条腿,足够了。”
“是你的腿重要,还是你的表姑母重要?”
“你考虑考虑,给你五个数的时间考虑。”
“五。”
刘大山心抖了抖。
“四。”
这人眼神漠然,像山里准备狩猎的野狼。
“三。”
他意识到沈新说的是真的,真的会敲断他的腿。
“二。”
他要是没了腿,没法上山也不能耕地,活着都成问题,更别提娶媳妇了,“我说,我说。”
刘大山声音嗓音干涩略显变调,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害怕,他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你说的对。”
“不过这都是云秀莲让我做的,她也不是我表姑母,她跟我说我只要按照她说的做,把秦宁从河里救出来我就能有夫郎了。”
“我被她说的一时迷糊就答应了,其实答应之后一直在后悔。”
沈新放开压住他的手,眼神一凝,“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秦宁这个名字,你不配。”
一次不成,肯定还有下次,沈新又问:
“这次没成她说什么了?有没有下一次?”
刘大山现在只想远离这个瘟神,倒豆子一样说出来:“说让我三天后再来,她会再制造机会。”
沈新狠狠碾过他的手指,“乖乖听话,下次来先报给我。”
刘大山又一声闷哼。
老妖婆这是要把秦宁踩到泥里才算完,还不能干脆了结了她。
毕竟不是王麻子,人嫌狗憎的,死了就像石子掉进湖泊,不留一丝痕迹。
“那我呢?”刘大山小心的问。
沈新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只会找罪魁祸首算账,不会和你过多计较。”
刘大山惴惴不安的走了。
沈新琢磨了一下,还是把事情先告诉秦宁,问问他的想法。
小院内,秦宁正在沙子上练习写字,二毛和三毛一起躺在摇椅上。
沈新走到秦宁旁边说:“我有事跟你说,去里屋一趟。”
二人一起来了里屋,沈新把刘大山说的话和秦宁重复了一遍,缓了一会儿才问:“你想怎么做?”
秦宁还在思考,这事表面上是云秀莲做的,背地里一定是秦生根主意。
他养父母还真是见不惯他过一日的安生日子,在秦家这么多年,秦宁也算了解他们每个人的性格。
云秀莲为人自私又贪婪但算计不多,这种主意她一定想不出来。
反倒是秦生根,这个养父才是真真正正的狠角色。
秦宁小时候曾经偷跑出村,被抓回来后,他被这人打的鲜血淋漓,身上没一块好肉,这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最后他靠王阿婆给敷草药才熬过来了。
从那以后秦宁就再也没跑了,怕被打死。
想到这,秦宁呼吸突然急促,心跳加速,身体也颤抖起来。
沈新试探着问:“你还好吧?”
这人状态不对,是被真相惊住了,还是为有这样的母亲难过,或者两者都有?
第29章
透过木质窗棂阳光斑驳陆离, 映在秦宁脸上形成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和相公说。
秦宁深呼几口气,勉强一笑,“我没事。”
是时候让相公知道自己不是秦家亲生的孩子了, 不能让相公以为自己是个不认爹娘的混账东西。
还得让相公站在自己这边。
紧接着他眼眶微红, 语气哽咽道:
“其实我小时候曾经偷听到我娘说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他无奈一笑, “娘对我没有生恩, 可也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也对她事事顺从。”
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不听话就会挨骂挨打。
秦宁眼睑微垂遮掩住眼底的神色,继续说道:
“自我记事起, 带弟弟们洗衣做饭, 喂鸡捡柴, 日日干活, 可娘看我不顺眼,时不时就骂我, 嫁给相公后日子好过了,她还是看我不顺眼, 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
“难道不是她亲生的,她就可以随意作贱我?还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好像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能诉说了一部分,眼泪也顺着眼眶掉了出来。
没想到秦宁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秦家的亲生孩子了,沈新喉结动了动, 心沉闷的厉害, 哑声道:“当然不能,你也没错, 她才是做了错事的那个人,她才是应该为此羞愧并赎罪的那一个。”
又想到上京他还有对态度不明的亲生父母,便说出了在这个朝代可能是惊世骇俗的一段话:“父慈子孝, 父母慈爱,子女孝顺。但若是父母不慈,子女自然可以不孝顺。”
秦宁瞪圆了眼睛,嘴唇微张,惊愕道:“这也可以吗?”
大燕以孝治天下,三岁小儿都被耳提面命百善孝为先,要尊敬长辈。
他没想到竟然从相公这个读书人嘴里听到这种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言论。
沈新声音坚定:“当然。”
秦宁既然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那当初怎么还是秦华被带去上京?
书中写的是相府大公子秦明烨亲自来接的人,就算秦明烨没查出来,秦宁也不是被动等待的人。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人物降智?
沈新心中疑惑却没问,还是先把眼前的这件事情解决了再说。
于是沈新又重新问了一遍,“你打算怎么做?”
心里有了主意,秦宁定了定神,轻声开口:“我自认问心无愧,若她执意如此,我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他的睫毛微湿轻轻煽动,挂着细碎的泪珠。
“一味忍让没有用,只有反击才能保护自己。”
“这件事情我想自己做,可以吗?”
相公是谦谦君子,待人温润如玉,行事光明磊落。
这种下三滥的谋算还是不要和相公说了,免得脏了相公的耳朵。
沈新一直静静听着,听到这,他目光微垂,“好,有问题随时和我说,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先看看秦宁打算怎么做,若秦宁做的不够狠,他再过一遍手,不过是稍微麻烦点。
两人各怀心思的静静坐着。
不一会儿,院子传来了敲门声。
“可能是承德哥和来福回来了。”
秦宁回过神说了一句。
两人一起出了屋子,二毛三毛已经打开了门,把王承德和来福迎了进来。
不等沈新和秦宁开口,王承德便说道:“东家,东西都卖完了,这是银钱,你们数数。”
银钱放在专门做的木头箱子,八九百文铜钱将近六七斤。
沈新把钱匣子放在木桌上,方便秦宁数钱。
二毛和三毛很有眼力见的拿了两个木凳给王承德和来福坐。
沈新也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第一天摆摊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王承德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刚开始的时候有点别扭,但咱们摊子火,买的人多,后面卖着卖着就习惯了。”
“这累啥,插秧,打谷,杨场,哪个不比这累,我劲大的很。”
插秧,打谷,杨场都是农活,重体力劳动。
沈新点头以示回应,又转头看向来福,问:
“你呢,累不累?”
来福脸蛋红彤彤的,紧接着开口:“一点都不累,买卖还挺有趣的。”
“那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说:“只是刚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后面还好。”
一百枚铜钱穿成一串,秦宁数好了铜钱,他朝沈新点了点头,“对数。”
又从里面数出来六十枚铜钱,分成两堆,用细线穿好,递给王承德和来福,说道:
“前几日咱们都是当日结算,后面可以七天一结或者一月一结,到时候看你们选择。”
“好。”王承德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来福激动的接过铜钱,紧紧抓着,数了又数。
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钱放在怀里,眯起眼睛:“谢谢秦哥哥。”
沈新看时间差不多了,道:“行,累一天了,你们也快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王承德和来福,秦宁把钱放到主屋。
沈新教了秦宁三人一个时辰的大字,并进行测试。
一家人便开始吃晚饭。
黄瓜鸡蛋汤配蒸饼,菜是蒜蓉白菜和腊肉炒水芹。
蒸饼麦香浓厚带着微甜,沈新把蔬菜和腊肉放在饼子卷起来吃一口,不同层次的味道在嘴里爆开,再来一口清新爽口的黄瓜鸡蛋汤,人间美味莫过于此。
秦宁暗示道:“相公,还有一个多月天气就冷了,饮品就不能卖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做些新吃食?”
沈新哽住了,他冬天还想着大家一起猫冬呢,低头含含糊糊道:“过两天再说吧,时间还远。”
秦宁轻轻点头。
二毛和三毛每次吃饭都是最安静的,只顾埋头苦吃。
几人吃过晚饭,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沈新又上了大黑山,如今这山就像沈新的后花园,随时进出,不过今天依然没看见野生马和驴。
倒是捡到一只被遗弃的狼狗崽子,眼睛还没睁开,叫声微弱,通体黑色。
沈新把它带了回来,养大了可以给家里看门,还能保护秦宁他们。
秦宁专门给它煮了米汤喝,还给它做了个精致的稻草窝。
二毛和三毛喜欢的不行,沈新不让抱,他们就一直在狼狗崽子旁边晃悠,看着它。
沈新看着围在狗崽子旁的三个人,对秦宁说:
“你回去睡个回笼觉吧,这几天一直都是凌晨起,时间一长身体容易垮。”
秦宁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一会儿还有事。”
沈新嘱咐道:“那你也得抽时间休息。”
秦宁不像他,身怀异能,身体素质好。
秦宁轻弯嘴角,“好。”
村长如约带着五个壮汉来了他家。
沈新打算建个炭窑。
一则是为了应对雪灾,二则烧好的木炭也可以卖钱,做好了也是个长久的买卖。
他扫了一圈,几乎都是熟人,上次建房时也来过。
沈新也不过多废话,他圈了一块半径六尺的圆形坡地,让壮汉们先挖一个大坑作为炭化室的基础。
湿土混合稻草成泥,把坑壁进行加固。
几人动作很快,一个时辰就做完了。
接着,沈新又交代炭窑主体
构建成圆柱形,底部留有通风孔,侧面留出烟气出口。
王三柱好奇的问:“东家,你这是要建什么?”
沈新会读书,脑子活,点子多,有本事的很。
分家第一天就建瓦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依他看那个吃食生意也是沈新想的。
没什么不能说的,沈新弯腰搅着泥,开口:“我打算做个炭窑,只是在书上看过,不知道能不能成。”
王三柱眼神亮了亮,搓了搓手,“那到时候招人不?你看我行不?”
他羡慕王承德羡慕的不得了。
“还有我。”
沈新雇了人,虽然不知道钱有多少,但看村长家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银子不少。
“还有我,我啥都会干。”
沈新说了一句比较官方的话术:“现在还不知道成不成,如果成了会考虑大家的。”
封顶时又预留点火口和观察孔,一天时间便把碳窑建好了。
发了工钱,吃过晚饭,洗漱完沈新和秦宁上了炕,沈新存了两天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秦华为什么去上京了?”
这些天在牛车上听了不少村里人说的闲话,有人说秦华去了上京,这样问也算正常。
秦宁微微一愣,相公为什么突然问起秦华?是觉得秦华好后悔换亲了吗?
他语气艰涩道:“之前家里来了一位秦公子,自称上京人士,说查到他丢失多年的弟弟在南溪村秦家。”
“爹娘说秦华是他们捡到的孩子,并递上一枚纯金的长命锁,那位公子检查金锁后,给爹娘留下一笔钱就把秦华带走了。”
秦宁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那他一点疑虑都没有吗?
沈新继续问:“那你呢?你也相信秦华是那个孩子?”
“当然不相信。”秦宁自嘲一笑,“我悄悄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等那位公子出村后,追了上去,拦住了他的马车。”
“大声喊道我才是被抱养的,秦华是假的,那位秦公子只是下来看了看我,一句话没说,摇了摇头就走了。”
秦宁现在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他弯腰喘着粗气,束起的长发跑的散乱,汗水打湿了发白的麻衣,脸上应该还有飞溅的泥灰,鞋上都是泥点子。
车上的秦华穿着素雅的棉衣,皮肤白皙,发丝柔顺垂落肩头,朝他翻了个白眼。
秦华干净整洁,脸色红润,而他灰头土脸,面黄肌瘦,
相较之下,是秦华比较像。
秦宁眼神恍惚,轻声说道:“可能是不信吧。”
第30章
黑夜如深海般寂静, 秦宁躺在炕上,被子盖住了他的身躯,只露出一张小脸, 眼神落在黑茫茫的屋顶上。
沈新静静听着, 偏头看着秦宁,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 表情平静地像正说的事情和他毫无关系。
秦宁的声音还在继续:
“其实我觉得自己足够幸运,可能过的不算好,但我还活着。”
能重来一次。
他也偏头看向沈新的方向,神色认真, “能遇到相公你。”
秦宁只能看到沈新隐隐约约的黑色轮廓, 在朦胧的月光下, 平时说不出来的话反而更容易说出来。
沈新悄悄按住突然变得不规律的心跳。
秦宁说遇见我很幸运, 这是在表白吧?
这是喜欢我的意思吧
一定是!
我要不要回应?
我如果拒绝,他会不会伤心?
几秒后, 他重新把想法拉回正轨。
秦明烨敷衍了事地把人带走,说明他只是要带找一个哥儿回去, 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
那个秦华的日子也不会有多好过。
沈新沉吟片刻道:“那——”
没等说完,秦宁的话就急促的传了过来:
“秦华不会再回来了。”
他确实回不来了,几个月后就死在上京了,沈新还在回想着书中的剧情,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秦宁捏紧被角, 睁大眼睛想努力看清沈新的表情,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心里微酸,声音发涩:“相公为什么问起秦华?是觉得我不如秦华吗?”
沈新晃过神来,有点明白秦宁的担心, 他认真解释道:“问起他只是好奇他离开的原因,没有别的意思,我从来不认为你不如秦华。”
这人心里可能对换亲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有可能在自卑。
顿了顿,沈新又说:
“你和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和任何人无关。”
几乎不可能的概率,他们却相遇了,不是天定的缘分是什么。
沈新勾了勾嘴角,又有些犹豫地问:“你会不甘心吗?”
想去上京搞清楚自己的身世吗?
想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吗?
一想到秦宁没财没权,自己也没有,去了也是送菜,后面两个问题便被沈新吞了回去。
听到沈新的回答,秦宁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手臂也垂在身侧。
他轻轻摇头,又意识到现在是黑夜,沈新看不见。
轻声说:“不会,我只想过好现在的生活。”
他从未得到过,又怎么会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亲情而难过。
沈新应了一声,躺了回去,说:“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了。
“好。”
第二天凌晨,沈新踏着夜色进了深山。
他熟门熟路地摘了一背篓新鲜果子,捡了一背篓柴火,又掐了几段藤蔓和木材,来回不过花费一个时辰。
回来后便开始用石磨磨面粉,把柠檬,羊桃等果子碾出汁水,给秦宁做果汁用。
吃过早饭,卯正二刻,王承德和来福来了,沈新又帮王承德和来福装车。
等秦宁和双胞胎都不在时,沈新打算在院子空地上扎个秋千。
昨天晚上和秦宁谈的话题好像一直在揭他的伤疤,倒是秦宁好脾气什么也没说,还一一作答。
沈新冷硬的心久违的感到了一点愧疚,所以想做个秋千弥补一下。
他把木材作成缺角的长方形,又用手掌把两根木桩凿进土里一尺,木板两端钻孔穿过编好的藤蔓,用渔人结系在横木上。
做好后,沈新坐了上去轻晃测试秋千的稳固性。
他看着光秃秃的褐色土墙,想着可以从山上移植些好养活的果树或藤蔓,挂在墙上也好看。
过了一刻钟,秦宁也洗好衣服进了院子,看见秋千很是惊喜,“相公,这是秋千?”
他见过,但没玩过。
沈新笑着点头,站了起来:“是,专门给你做的,你来试试。”
秦宁讷讷道:“这是小孩子玩的,我这么大了不太合适吧。”
可他的眼神却一直没离开秋千。
沈新接过洗衣盆,随意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想就来玩玩,我先晾衣服,你去玩吧。”
开玩笑地说:“等二毛和三毛回来你就抢不过他们了。”
秦宁轻轻点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好。”
他小心地坐在木板上,双手紧紧握着藤蔓,脚尖轻点,藤蔓跟着轻轻晃动起来。
晾衣服用的是两端搭起来的竹竿,沈新洗了手,把衣服晾好,转身便看见藤蔓轻荡。
沈新走到旁边,说:“你可以荡的更高点,秋千很结实,别怕。”
秦宁犹豫了一下又点头,脚下也开始发力。
秋千逐渐升高,秦宁的发丝随风飘动,藤蔓也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他拥抱着阳光和暖风,每一次升高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嘴角随之上扬。
沈新一直盯着,藤蔓斜倾七十度时他便抓住了藤蔓,控制着荡起的高度,嘴角轻弯。
“哥哥,大哥。”
“哇,这是秋千?”
二毛和三毛的声音在静谧的院子里突然响起。
秦宁回了神,匆匆忙忙的要停下。
沈新配合着施加力道,嘴里回着:“是啊。”
秦宁站了起来,说:“二毛三毛快来玩。”
二毛摇摇头:“哥哥先玩吧。”
三毛点头。
秦宁耳朵微红,含糊道:“我刚刚玩了,你们来玩吧,我进屋休息一会。”
沈新看出秦宁有些羞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开口解围道:“二毛三毛过来,我扶你们。”
秦宁暗舒一口气,快步回了屋子。
三毛绕着秋千走了一圈。
二毛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好厉害,秋千也会做。”
沈新轻哼一声以示肯定,说:“你俩一起坐上来,慢慢晃,我在后面扶着。”
木板较长,坐两个小朋友绰绰有余。
他又伸手比了一下:“你们还小,若是自己玩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荡这么高。”
认真嘱咐道:
“秋千上掉下来很危险,容易擦伤和骨折。”
三毛认真点头:“二哥跟我说过的,咱家穷,不可以生病,生病要花好多银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