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萍在母亲古兰的怀里软弱地渡过了一夜。
随着白日的到来,阿萍心里定下了禾城新的发展方向,开始发展军工业。
以前,在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人痛苦的真相以前,阿萍还可以慢慢来,一步步来。
现在阿萍想她恨自己发展得还不够快。人吃饱了肚子,才能生出品德学会礼仪没错,但在头顶神妖魔的固化阶级,人要活得像人,必须得掌握力量才行。
于是,她派枭奴和诚郎去给她带来工匠和炼丹师,她想在西游的世界里让枪械面世。
阿萍说不好自己现在的做法是不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但她再忍不了了。
前一个夜晚,古兰年纪大熬不住,后半夜这个年迈的妇人陷入沉睡。在她睡着后,阿萍却是悄悄从她怀中撤出,睁眼到了天明。
她在这个难免的夜里决定面对血淋淋的事实,通过强硬的手段去积累初始的资源。
夜里很寂静,适合检讨自己的错误。阿萍发现自己差点成了‘粮仓’。
想慢慢发展囤积力量没错,但这条线路更适合没有神秘力量存在的普通世界,而在西游……
粮囤多了,难免会变成别人囤兵,她囤粮,打起来了禾城就是他人的粮仓。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躧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
也不知是否命里因缘,阿萍对偶然翻过几页的西游记内容,记得越发真切。
想想上述狮驼岭的景色,阿萍觉得自己沉默不下去了,再沉下去便显得她满腹虚伪,嘴上仁义道德,行动上却被时代同化。
她想她是要在取经西行路,这盘大棋上差一脚的。
不然呢?
神佛功德,罗汉金身凭什么要让人命来填呢?
凭什么成了神佛,自己造的孽就一笔勾销了呢?
这世上没这样的道理。
和狮驼岭的三魔相比,被阿萍杀灭的蟒蛇妖,竟然还成了个心软和善的主,毕竟他还留了很多人的性命,只是圈养了他们。
这世上总是看得清想得多者,活得痛苦,阿萍想自己还是太傻,她早应该走上这样的结局的。
“唉。”
自从枭奴带着骑兵出阵去强掳工匠、诚郎带商队出去请丹师异人时,阿萍总会在书房忙碌的瞬间叹气。
书桌上凌乱放着些纸张,纸上画着不少枪支的图纸。说是图纸,不过是些小玩意,阿萍前世是个地道老百姓,哪里见过真家伙,她画出来的图纸多是自己看过假东西。
玩具水枪、玩具塑料枪、电视剧里的枪,吃鸡游戏里的枪。总之她是把自己上辈子见过摸过的家伙都给画了出来。
阿萍就是这样叹气归叹气,叹完她还是会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尽可能的细化图纸,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士,至于她这个城主就当一个钱多话精的甲方好了。
除了要开始发展军工业,阿萍也开始考虑发展城内游学计划。
军工业她要有,人才也要跟上。她想禾城新生代的孩子们,文化跟上了没错,但心智却让人担心。
这是阿萍亲身养育了自己的孩子禾蓁几年后,得出的结论。
禾蓁会因为亲情和养育之恩的原因,倒下她,去改变去努力。城内其他孩子就难说了,毕竟他们没有绝对站禾城的立场去抵御诱惑与逼迫。
阿萍想她得在培养人才时还要筛选人才。只有够坚定的人,才能和她在望不见尽头的路上,走下去。
禾城第一代人才顾婉之列,不能去游学,因为他们这代人撑起了禾城基础的政治结构,他们若走出去了禾城得跨去一半。
这样的话,游学计划的实施者就只能下下代和更后面从学堂学成出来的孩子。
想法很好,但阿萍却不能直接下命令让学生们去实行这个计划,她得婉转一些。
比如要想在禾城当官,那他们就得有个两三年的游学经历。
要让孩子们自己去做选择,他们是想平静的活下去,还是奋起一搏改天换地?
至于如何安全地接送学生们,阿萍心里有办法。
架云接送学生是个不错的办法,再加上她对牛圣婴开了口,在他和她商量后,在火焰山外居住的鬼灵精一伙妖怪,就被牛圣婴打包丢在了禾城,供阿萍差遣。
鬼灵精原型放大后能载人,这些年的积累下来,他虽然还不能架云,但也会妖风一卷带走无数人。
来去的安全确定后,引人上钩的利饵下去后,阿萍又下了一令消去禾城学子们的不安。
禾城学子两三年游历的学费,由城主府全包,每年两袋米五两银,不丰厚,但养人温饱足以。
禾城的运转围绕着城主指令运行,阿萍下了命令,城内各方人马便动作起来,一时之间城内人流如织,车马穿梭个不停。
人流中混着妖物,好在鬼灵精自从自己跟着的大王从良后,自己也改过自新,多做善事不用血食,以身作则地管教身边小妖。
有着这样的前缘,他们混入禾城中除了最开始起了些波澜,后续倒也平平。
阿萍冷眼瞧着,心中倒是生出不少心思。
瞧过了书桌上散落的图纸,桌角上却放着一个燃着蜡烛的烛台、一个小巧的铜盆,铜盆里堆积着些纸灰。这些都是阿萍烧了去,上面写着些旁人见不得的纸页。
以鬼灵精为首的小妖们,在禾城混得如鱼得水,这也让阿萍考虑了许久。
她先是在纸上落下一个妖,接着又写下一个诛,后想想觉得不好改成了灭,最后执笔在纸上画下意味着不允的叉,最后留下个合字,这才作罢。
人类的傲慢在发展到极致后,凌驾于众生之上就变成了伪善。
阿萍她想她得等一个转机,等枪械、火药出现后,人能与妖战上一战后,抓住两族建交的时机。
这些纸上留下的内容,是不能让其他人瞧见的,哪怕是古兰与牛圣婴,阿萍都不会让他们瞧见这个。
所以烧掉便是最好的结果。
如此诸般计较万般打算,都被阿萍装在自己的心里,这样下去的结果,就让她没法好好修养,身形依旧纤细瘦弱,很有了些文士清隽在身上。
回到禾城的时间过去一月后,枭奴带兵去拖家带口抓来了不少工匠在禾城安家落户。在工匠们安顿好家人后,他们就被带进禾城新修的有着高墙的院落里开始做工。
这些工匠们做什么工也无人所知,只看院落的高墙和墙外巡逻的士兵,就让百姓们知道城主招来这些人秘密忙碌的事情必然是大事!
可这大事又与百姓们有什么关系呢,闲谈过后他们更在乎的事情便是新发的粮种与自家孩子们游学的事情。
胆大的百姓们,自坦然面对孩子们出去行走的事情,胆小的百姓们宁愿孩子们不做官,只在家安全度日便罢。
时代的浪潮还没到来,只是风吹皱海波,就分出了不同人们将来的道路。
禾城新一代的孩子从未见过苦难,心里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气,怎么愿意听从家里长辈苦口婆心的哀求?又加上担心的路费与安全问题被城主府包了大半,学堂内的孩子们竟然是都愿意往外走走,去见识一下他们从未见识过的异乡风景。
自从顾婉子告父母的事迹在禾城出现并成功后,接下来一两代的孩子们也敢于在日常时不时反驳父母的不对。
这样星星点点的小变化,在阿萍建立的禾城中发生着,谁也不知道它们最后会如何,就连阿萍也不知道。
哪怕她是修行者也不行。
修行者与天地沟通,冥冥之中时常会感知到一些命运的变化,开悟、遇见这些都算。
而修道者坐下一些重大决定时,他们偶尔就能窥见一些真相,因各自所修之道不同,他们看见之物也不同。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在禾城百姓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学子游学计划,终于开始了第一期。
在第一批走出禾城的四十个学子,离开禾城散落于四方学习时,阿萍心中一动,她没看见什么关于自己未来的异象,耳边却听见了叮当响动的细碎声。
像是什么东西缠绕着她,又在碰撞,她暂时想不到,一直在有一日阿萍看见禾城牢狱里难得进新人后,瞧着他身上镣铐的碰撞声,阿萍才回过味来。
她耳边响起的声音,原来是锁链响动的声音。
她,要斩断的也是这个。
这点疑惑被解开后,阿萍想起禾城外出游学的第一批学子中居然有十二个姑娘后,她大抵明白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没错。
增产粮食、发展教育、建设军工生产、追求男女平权,一切的一切扭合在一处捶打锻炼,最后便能形成一把无形之剑去斩断旧时的锁链,封建礼教。
这样的孽业被人发现竟然是能斩得断消得除,也是一种杀生斩业。
如此一思念,阿萍竟然觉得自己前十数年浪费了不少时间。
这般的念头在阿萍脑中转个几圈后,她便投入了新的工作里。
是的,重回禾城这段时间,阿萍除了坐在城主府书房里发号施令外,她空闲的时间里就会拎上不周,去遍寻山野河海中的恶妖魔怪较量。
诛妖除魔是主要,次要的便是要从这些恶魔手中夺下人口。
暂时不能揭竿而起,阿萍想她就去动起来,说是修炼也好,安慰自己的良心也罢,她暂时做到些自己能做的事情,体内的心便不会有碎裂之危。
在阿萍忙碌的时候,牛圣婴偶尔会与她结伴而行,但这样的时候毕竟是少数,毕竟他还需要去火焰山修行。所以,多数的腥风血雨中是阿萍独行。
身边没有小牛精,对于阿萍来说不算什么,就算他不在,阿萍也会借着牛圣婴的存在估计时间,算计着五百年的期限。
为了让自己不再慢下来,时时刻刻有着急迫感,阿萍便学着前世学校里激励学生的想法,她在自己的卧房的屏风上贴上一张纸。
纸上用朱砂笔与墨笔交织着写下一行字,距离石猴出世还有x年x月x日。
不得不说这样做了以后,阿萍每日睁眼,瞧见屏风上贴着的红黑字迹,心里便不由自主地一紧,快步着就迎着晨光轮转起来。
要说为什么要把这张纸贴在卧房,而不是书房,是因为阿萍她可以不休息,但手下一群人肉体凡胎是需要睡眠的。
她可以十二个时辰连续工作,但淑娘他们却不行,凡人不睡觉是会猝死的。
禾城众再度肝起来的时候,恍惚间让人回忆起禾城建城初的岁月,一时间心潮澎湃便更加尽心尽力。
这些十日里阿萍在妖魔鬼怪的巢穴里,救出的人多是年轻力壮相貌不错的青年男女。有的自去回了家,有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选择跟她回了禾城。
就这样禾城在短时间内人口暴增,还都是青壮年的男女。
好时机好年月,阿萍瞧着手下官员奉上的禾城户籍,她手一拍又给众官员布置下任务,鼓励禾城生育的大计。
适龄男女成婚,城主府便送上活鸡六只、十两银。婚后一年不和离,生子无论男女都赏田两亩、银十两、活鸡两只、活鸭两只、半扇猪肉一块。
这鼓励生育,赏钱、赏牲口的做法,不是阿萍独创,而是自古就有,她在这基础上多加了送田地这一项。
想想现代那越来越低的生育率,阿萍品出的经验便是少讲大道理,多给些实惠后,人们自然愿意生孩子。
这样促进生育的做法展开后,不可避免地阿萍就拉低了底线,将男女成婚的年纪降到了十五、六,不再像以前一样咬死了十九、二十。
因为她需要大量人口,在一些方面就妥协下来,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一直妥协。
那些做不到的事情,阿萍都会裁出纸条,将暂时不能写出的想法一一写在纸条上,装进木匣子里放在床榻上,木匣子上盖了一层布便是阿萍的新枕头。
新枕头睡起来不舒服,正用着这不舒服时时提醒着阿萍她还有着不少未完成的事情。
在鼓励生育的大环境下,城主又颁布下促进男女成家的法律,条律上的文字一一被老百姓们读出。
这重赏下的钱粮土地,丰厚得连过路商旅都侧目,纷纷议论个不停,都觉这禾城别说百姓成婚,就连养孩子的钱都给了出来。
后来人们瞧着城内新婚的小夫妻真从城主府领到了银钱、活鸡,便有无数外来人口移居禾城。
对于查探完身家清白后的人口,禾城来者不拒。
可以说自从阿萍重返禾城的一年到两年之内,禾城的上空可以算是月月飞红,从年头到年尾鞭炮响个不停,家家有喜事,户户摆酒席。
而高墙内工匠研究枪械时不时弄出的响动,也被这些鞭炮声、欢笑声盖去。
暂时忙完了禾城内青年男女的成家问题,阿萍却不会忘记城里剩下的一些女人。
那些被阿萍从妖怪巢穴救出来后,愿意跟她回禾城的女人。
不明说,多数人都明白的事情,在妖怪巢穴中存活下来的女人必是遭受一番身心的凌虐。
身心俱损的她们很难再与人结成姻缘,不提心结,肉体上的损伤,也导致她们恐惧**,无法生育。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萍手中囤积的子母河水便有了左右。
让女子无需男人,便能够诞育子嗣。
这件事情放在平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有违伦常。毕竟在旧时的大众眼中男女交合才是顺应阴阳之理的正道。
可现在禾城的气氛却很欢乐,在极其放松的环境下,脱离魔窟的姑娘们又身世可怜,阿萍拿出子母河水助她们生育的事情就变成了一件合理的又惹人怜悯的好事。
或许冥冥之中事事都有定律,在眼下的环境里,阿萍拿出子母河水竟然是件再合适不过,比她脑中百般想象的情况还要好。
借着此事,子母河水换了个胎泉的名字,光明正大出现在禾城,成了众人口口相传中禾城之主修道人阿萍手中的奇物。
子母河水出现了,落胎泉却只在阿萍与几个心腹之间流转。因为世情对于打胎这件事都是不理解且觉得不能接受的事情,觉得杀死胎儿有伤天和。
所以阿萍不能将落胎泉的事情公之于众,只让负责这件事的淑娘,在给前来求子的女人喝下子母河水时,告诉她们后悔了可随时来城主府,找城主化胎解除母子缘分。
这,城主具有化胎解缘之能的事情到比她有让人能怀胎的胎泉之事,还要让禾城百姓震惊。
群众议论下,便有些依旧看不清情况的老朽不知变通的人聚集在一起,说着要给城主联名上书。
这事初时听着有些吓人,惹得就连慕容涂都想向阿萍进言,却不想她往外抛去一句胎泉只能让人怀女胎,她化胎化的是女胎后,群情激愤的老朽木们便各自散去。
对此,阿萍的表示是讽刺一笑。
她想才能是不挑男女,废物是不分男女这件事,她就等着这代饮下子母河水的女人产下的女婴长大后,来向世人们证明了。
禾城有她在,就意味着女子拥有和男子一样学习,一样同台竞技的机会,就让事实去证明一切。
等到了那时,阿萍想再有些老古板老伥鬼,她剑下也不用留情了。
鼓励生育的大事完成后,属下私人的生育大事却递到了阿萍眼前。
阿萍看向向她提出生育想法的淑娘,心里有些紧张。
她想今年淑娘都四十有余的年纪了,这在现代都危险的生育年纪,在古代怕是更要命了。
阿萍的担心,透过眼神传递给了淑娘。
淑娘看着她这样子,又见此刻她们是在偏厅私话,于是就走上前握住阿萍的手安慰:“你的担心我知道,但我实在想要一个孩子,一个我与伏罗亲自教养大的孩子。”
阿萍:“哪怕你生这个孩子会有生命危险?”
淑娘脸上露出一个坦然的微笑:“是的,哪怕我会有这样的危险。伏罗年轻时伤着了身体,我又宫寒难愈,两两相加总让我们达不成心愿。”
“现在主公有了这东西,生个孩子既迎合主公律令又能满足我们夫妇心愿,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阿萍不理解淑娘这拼死都要生下爱情结晶的想法,但她选择尊重:“好,你生产时,我会去叫上杜仲。”
这是她唯一能为淑娘做到的事情。
杜仲这个跟着韩大夫来到禾城扎根的小姑娘,她在所有人无瑕关注的时候野蛮生长,成了一位良医。
现在手下也和韩大夫一样聚集了一群学徒,在禾城里救死扶伤无数。
有了这样的人才作为底气,阿萍才敢开放生育。
好话说罢了,阿萍看着淑娘喝下了子母河水后,瞧着她的肚子,又担忧地说:“你生产时,若是不介意我会到场。”
淑娘满足地扶摸自己的腹部,脸上出现的表情是属于母亲的慈和。这个女人,是阿萍接触到的所有女人中最幸运也最符合贤妻这个定义的女子。她传统却不迂腐,她灵活却又娴静,阿萍看着淑娘总是会想,这样的女人在哪里都是能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淑娘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后,不愿阿萍忧心过度,笑着岔开话题道:“别怕别怕,与所爱之人生儿育女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我想你和那位英俊潇洒的牛圣婴也是如此。”
阿萍:“不!”
没有多加思考,她脱口而出了拒绝的字眼。
阿萍她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愿意体验生育之苦,她怕痛是真也担心自己养不好孩子。
现成的枭奴、禾蓁他们撞上来,阿萍无法袖手旁观不管他们死活,但她自己的子宫,自己却有控制权。
就算是与小牛精的孩儿,阿萍现在也没有诞育的想法。
此刻气氛,正因为阿萍这句真心的不字出口而僵硬时,不远处两道不同脚步声却打破阿萍与淑娘的沉默。
淑娘听不出来者何人,只拍拍阿萍的手背安抚她,也示意她们今天的话题暂止,才看向门外去瞧来人。
不同于她,阿萍不用回头就能猜出是谁来了。
两道脚步声,一道是轻快的如同小鼓快击的可爱声音,一道是动静不小,脚步落地声与衣袖摩擦声交织的快速匆忙。
近了,听见开门声后,阿萍转身弯腰就抱住了一个快活的小身影,鼻尖闻到了青草香混合着米糊气味的小狗香。
阿萍先揉揉了黑色细犬的小狗头,才抬头看向从门口走进来的红金色人影。
瞧了他身上的铠甲,她才笑着说:“圣婴,你今天这一身打扮精神,好一个神采飞扬的俏郎君!”
这不先前说了一句不考虑小牛精感受的话,现在对着真妖来了,阿萍难免口舌抹蜜,对他说些好听的话。
牛圣婴进了门,昂首阔步,神采飞扬,说不尽的少年风流,他对着淑娘轻轻点头当做了招呼,才落座在阿萍身侧。
他笑道:“新得的一副好甲,特穿了来给你看。”
阿萍看看腿边讨摸不停的小黑狗,又看向牛圣婴,问:“你们两个人,今日怎么凑在一起了?”
牛圣婴嫌弃地瞥了一眼神犬,回道:“门口顺路遇上了。”
回答完阿萍的问话,牛圣婴又问阿萍:“我架云时,看见城里有一群人在院子里耍铁棍,架势非常奇怪,你这又是想出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阿萍:“这个嘛……”
卖了个关子,阿萍才说:“等会儿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禾城的军工业没折腾出一把好枪,但却弄出了些新的东西,阿萍觉得有一样挺适合牛圣婴拿来用的。
想他现在戒了血食,性子也不懈对弱者下手,逞凶斗狠都向着更恶更烈的妖物精怪,给他些跨时代的科技武器也不错。
只要是阿萍卖的关子,牛圣婴都上勾。心里觉得她或许有好东西给自己,眉角眼梢便露了喜色。
淑娘瞧着面前两个好相貌的男女笑谈,就觉自己的存在有些碍眼,想她也是经历过年少情热的。再加上……
她抬手摸着腹部,便向阿萍告辞,谢绝了阿萍要送她回家的好意。淑娘走出城主府,就看见了守在门口满头大汗来回走的慕容伏罗。
握上这个人的手,淑娘脸上就露出了个幸福的微笑,瞧他不敢碰自己,却张开手像是只蠢笨狗熊,摇摆着行走的滑稽模样,心里就安定了下来。
方才对着阿萍,她能摆出年长妇女的四平八稳,但私底下她也是害怕的。
大抵都是因为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多是已经在抱孙子,她在这个年纪生育,心里也是怕的。
可看到身边的男人后,淑娘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反倒是赚了的安全感。
他们夫妻俩总要留下些许血脉在世上,作为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因为慕容伏罗对挎嚓一下怀上孩子的妻子的紧张,他带着淑娘走得极慢。这就让后面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出门的阿萍、牛圣婴、哮天犬三者撞了个正着。
牛圣婴望着慕容伏罗紧张得样子,随口夸了一句:“他弱是弱了些,却是个好丈夫。”
阿萍点头:“慕容大哥一直对淑娘姐姐很好,数十年如一日。”
他随口夸了,她也随口答了,却没想到他下一句话。
牛圣婴:“凡人生命短暂所以要留后,我不一样,我对子嗣不执着。”
“你都听到了?”阿萍不由瞪大眼睛看向牛圣婴。
这副被戳穿的无措模样,逗笑了牛圣婴,他抬手按住阿萍的脑袋,凑近在她耳边说:“我记得你从小就讨厌生小孩,以前我只顾自己不听你的话,但是我都记得你说过的话。”
“你小时候我们俩遇见蚌精鱼妖那次,你病了后说的还能有这种好事~”
红衣金铠一身艳色的妖怪,语气戏谑调侃,眼睛却盯着阿萍的眼睛瞧,直瞧得碧色眼眸水波荡漾,才直起身拉着她的手。
话里话外表达的意思,无法是青梅竹马的他们,早看穿了彼此,告诉阿萍他们无需相互隐瞒。
听了牛圣婴的话,阿萍又是脸红又是感动,忍不住就捶了他的胸口一下:“你啊!”
黑色的细犬瞧着眼前一人一妖大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原地坐下用后爪抠了抠下颌。
等着看那嬉皮笑脸的牛妖挨了几下,它才站起身晃晃尾巴,跟在绿眼睛女人的身边和他们缓步走去禾城里这两年新起的院落外。
一路上巡逻的士兵很多,就算是阿萍一路过来也要被盘问,对了暗号无数,才领着妖与犬走进院门。
看这严密的看守巡防,牛圣婴眉头一挑,心里好奇愈盛:“你这是守着什么宝贝?”
阿萍推开院门引着身后的神犬、妖怪进入,神神秘秘地说:“当然是大宝贝,好东西。”
牛圣婴闻言嬉笑道:“这么好,你真送我?”
阿萍:“第一批送你用,你后面用好了自己掏钱来买。”
牛圣婴:“我们这关系,我还要掏钱?”
阿萍看他又故意着拿话戏人,随即说:“你不一样,那我算你钱便宜些。”
听了她这话,牛圣婴嘴上诶呀一声,脚步却是加快了不少。
第112章
进了院门,牛圣婴还没怎么呢,就听见了身旁神犬响亮的喷嚏声。
“啊嚏!”
“啊嚏!哼———”
“啪嗒啪嗒啪嗒!”
先是两声响亮的小狗喷嚏,接着便是小狗甩头,耳朵相互击打又打在脖子上发出的啪嗒啪嗒声。
很明显,空气里刺鼻的火药味让小狗觉得非常不舒服。
阿萍看完了黑色细犬一连串的动作后,当即弯腰抱歉地按着它鼻梁两侧揉捏按压,缓解小狗的不适:“抱歉,我忘记你嗅觉灵敏了,你现在外面等等我们好吗?很快我就出来,带你去打猎。”
哮天犬:“汪呜!”
跟着真君四处出征降妖除魔,它什么气味没闻过?但面对姑娘的关心,哮天犬也不介意娇气一点,毕竟又不是在战场。
乐于接受阿萍的好意,哮天犬用自己湿漉漉的鼻头顶了几下阿萍的手心,自己摇着尾巴便去了院外趴着休息。
哄走了小黑狗,直起腰,阿萍又对上了小牛精酸溜溜的表情。
牛圣婴瞧见阿萍对着小黑狗温言细语,故意拿话点她:“你怎么不哄我一下,这儿气味难闻,我也闻了。”
阿萍走到牛圣婴身边也不搭腔,招手让这里姓刘的小吏过来,让他把最近研发和改良的火器摆出来。
等到人转身去拿东西后,她才对身边的少年妖怪,说:“别闹,你在火焰山修行呢,这气味你还闻不惯?”
牛圣婴面对这事实,也拿不出理由再搅和,只瞧着院子里木板靶子,问:“行吧,你说的也是实话。那靶子上的痕迹,就是你那火器留下的?”
没等她回答,牛圣婴又说:“阿萍,我修行的就是功法就属火,化天火为己用,这火器……”
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就是说她的火器怕是连他的火尖枪好用。
这副自得于自己功法的样子,到不像是牛妖,反倒像是嘚瑟着展示自己羽毛的鸟妖。
阿萍瞧他这身金闪闪的甲就想笑,回忆起原著红孩儿对上猴哥用的推车与阵法,心下也不急。
等火器摆到了眼前,阿萍才拿出几个薄壁的陶瓶示意牛圣婴先收好,而自己则是收了桌面上的火器,示意他,等到了城外再看后果。
牛圣婴轻易地就闻见手中薄胎小陶罐上的酒味与油味,心里大抵猜到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笨又天性狡猾,还没出城,就在脑中模拟出了无数这东西的玩法。
还别说,他估计这陶瓶做起来材料简单,但在这之前没人想起这东西可以这样用,当下心痒难耐,凑过去问阿萍:“等会儿我们去城外练练?”
这正和她意,阿萍也想拿火器与妖怪练练,谁知道牛圣婴正好撞上来,有他在火器的痕迹也方便用他修炼的三昧真火给抹消了。
出门前阿萍让小吏一个时辰后找来枭奴、慕容伏罗让他们带上心腹来这处院子集合,便转身与牛圣婴出了院子,招呼小黑狗架云出城打猎。
他们一行盯上了山野中觅食的一群野羊,由哮天犬和牛圣婴先把羊群赶到开阔地,先让阿萍试过了手中火器,再由牛圣婴试试阿萍弄出来的古代版低配**。
别说,事先有了阿萍的枪支构造图,哪怕作为个外行,她可以算是半对半错的画了一堆。但好在火器就是诞生于古代工匠,阿萍相信着工匠智慧,先给足了工匠家人们丰衣足食的待遇,又加子嗣免费读书的机会,最后才是带着兵圈出个院落围困工匠研究火器。
好一番恩威并施,火器研发的速度倒不满,等到后面诚郎的商队找来了几个炼丹的道士。
阿萍除开留了两个自称得道的炼丹熟练手,其余她留下的丹师多是炸炉多次的道士。
炸得多了,就容易摸出炸炉的丹方。道士喊做丹方,阿萍喊做火药单子,她记着是一磺二硝什么的,根据记忆结合实际,摸索着弄出了不少杀伤力不一的火药方子。
如此实验了几次,阿萍后来便让诚郎的商队只把经常炸炉的道士带回来。
为什么要带经常炸炉的道士呢?因为在阿萍看来这经常炸炉还坚持炼丹的道士,很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研究精神。而且经常炸炉还坚持炼丹,不就是说明这道士好奇心大还胆大心细吗?
不炸炉的道士自然是看着现有的丹方炼丹,太过老实,做研究呢胆大是很开启认识新物质的大门。
在诸多考虑下,属于丹师的读作丹房实为研究室的建筑,就修建到了城外的山下,驻兵防守。
而火药来来往往的运送,大头就交给了阿萍的袖里乾坤来,少的部分则是交给枭奴、慕容伏罗这两个禾城中的武将来。
话说回来,火药研究室放在了外面,也方便阿萍实验火器时随地填充火药,现去改变火药配方。
现下对着被小牛精和细犬驱赶到空地上来的野生羊群,阿萍先从袖子中拿出了竹制的火器试用。
粗粗的一根竹管里内置一截铁管,某处放置着装有火药的药室,外部有一个小孔连接着短短一截引火绳。
阿萍回忆着小吏的交代,蹲下身,斜着竹管杵地,发射口对着一只羊。手下用力握实,用火折子点燃引线,鼻尖只闻见燃烧味越加浓烈后,轰隆一声,一些小石子从发射口天女散花般飞出落入羊群。
瞧着羊群的流血伤口,觉着看起来杀伤力还行?但感觉不致命。
阿萍瞧着远处慌乱的野羊群心想,随即撇撇嘴,打了个手势给牛圣婴与黑色细犬示意,又试了试其他材料的火器。
试后的结果嘛……
结果就不一而同,一番试用下来,阿萍就挑出两把火器好用,一者是那竹筒,二者就是火箭,就是把火药做出类似单个小鞭炮模样栓在箭上,弯弓射出。这两者已经出现了原始的火器造型,打妖怪还差一点,打人就刚刚好了。
阿萍也不失望,收好火器决定后续找着做出两者的工匠嘉奖,鼓励城中工匠再做出新的创造。
她这里实验完了,就轮到了牛圣婴试用**了。
这低配版的**,是阿萍给出理念后工匠飞速做出来的东西。
它看着简单,实际上花销却不少,因为易燃的液体,阿萍既找不到石油又找不到汽油、乙醇,她用来代替三者的东西便是上好粮食酿造的烈酒与大豆炸出来的豆油。
而禾城陶瓷厂要想烧出薄且小的陶罐,失败率也很高。
各方面加起来后,让阿萍认识到小农经济所面临的科技困境。
小小一个**,做好了做成功了,竟然也是消耗不少。这样的好东西用起来,禾城需要扣扣搜搜,而对于牛圣婴这样财大气粗的妖二代,其实还好。
眼下,阿萍瞧着牛圣婴点燃陶罐**口的、棉布混合布条做的易燃物瓶塞,往地上一掷,地上即刻起了一地火焰。
这火带吓得野羊群乱作一团,她见牛圣婴笑着捏着鼻子对对地上一吐。嘴中来自上界丹炉的天火混进凡火中,立刻天火压灭了凡火,一地的火焰被牛圣婴操控着翻涌,像是活过来般受他驱使着向羊群扑去。
这下都不用哮天犬跑动驱赶羊群了,牛圣婴口中吐出的三昧真火,已经形成火圈将羊群包围升起火墙,惊得野羊咩咩直叫,四肢发颤。
“哈哈哈哈,这东西方便!阿萍你有多少都卖于我,我吃得下!”
“瞧瞧这些小东西吓得这个样儿!”
阿萍视线穿过火焰朝牛圣婴望去,只看见他双目瞳仁殷红,时而眸中绽放枯萎,时而色艳如夕光红日,趁着他脸上狩猎者居高临下的残忍,观之愈发让人颤栗。
这副野蛮残忍的姿态看得阿萍忘记了眨眼,眼皮上的鸦羽长睫兀自颤抖个不停。
“你还好?这么多羊烧死了浪费,我们把它们赶回城里吧。”
不同于虾鱼类水族,阿萍看着羊这类的温血动物,心里生出了稍许不忍。
大抵这就是人类的双标吧,轻轻叹了一口气,阿萍看牛圣婴收了神通,她从袖子中拿出绳索朝着羊群走去,受了太大惊吓的羊群,一个个竟然也乖巧地让阿萍套上绳索。
分去了一只,给辛苦赶羊的小黑狗吃了饱腹,阿萍扯过没玩尽兴的小牛精,一行赶着羊群进了城。
让城门口的小兵喊来朱大河领了羊群走去,他们才回转了工匠们所在的火器院落,开始和工匠与敢来的将领们商量火器的利用。
竹筒炮与火箭是要交给士兵们在战场上用的,阿萍她还要听取这些人的意见。
枭奴、慕容伏罗、顾虎妮,除开阿萍认识的这三个人外加上三四个小将,手中传看着阿萍说可以了的火器观看。
此处不方便用竹筒炮,倒是可以用用火箭。
枭奴在一众摩拳擦掌的武将中,抢到了机会。他点燃箭上引线,咻地一声火箭离弦,射在了木头靶子上。
伴随着啪啪啪的声响,众人都看见木板上被炸出了一片黑色。
枭奴握紧弓箭,眯眼望着不远处的靶子,赞道:“好!”
有了他开头,其余武将便挨个使用了一圈火箭。
一圈人中除了两个人动作满了点,一个让火箭炸在了弦上,一个让火箭炸在了半空。
让箭炸半空的那个还好,炸在弦上小将却伤了脸,差一丝就让火星子溅进了眼睛里。
阿萍过去拍拍这小子的肩膀以做安慰后,便让大家坐下,商量从今日起让火箭与竹筒炮加入军队训练。
隐隐约约在言语中,她还透出攻城的意思,引得身边将领们摩拳擦掌。
“有这竹筒炮掠阵,火箭攻城,我们坑定事半功倍。”
这是顾虎妮的说话声,她耐不住性急的先张了口,好在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在意,只和善地对她点点头,表示赞同。
“嘿嘿嘿~”也是话出了口,顾虎妮,才发觉她好像抢了老大们的话头,反应过来后便想傻笑着混过。
顾虎妮的心急,源于隔壁邻居顾婉的升官。而她这小兵因为没有战争到来,一日日地巡逻、操练苦熬,见不到升迁的机会。
而顾婉忙着农事偶尔还被户部的淑娘大官借去干活,眼见的功劳随着经验增加,说不定过几年也是个大人了。
同届的考生未来是肉眼可见地要发达,顾虎妮虽然不至于嫉妒,但心内的羡慕是怎么也压不住。
这会儿眼见城主想要扩张地盘打架,她一激动就放大了嗓门。
她这大嗓门还惹来了牛圣婴的关注。
他是对凡人的武将不敢兴趣,因为哪怕武将有官印,也很少有人能与妖怪干上几十个回合。
禾城这地界里,不是牛圣婴傲慢,在他看来能和他打得难解难分者,除阿萍外无二。
现在这开口的傻乎乎的大个女人,明显不机灵。
那火箭在他看来……
“这火箭骚扰人可以,但作为守城兵器才合用。”
“这箭拿来守城效果会翻倍。”
两道人声道出了牛圣婴心中所想,女声他听出来是阿萍,男声则是……
牛圣婴垂眸赏赐了一眼过去,忘记一个蜜色皮肤猿臂蜂腰的高壮男人,身着一身皮甲。身上血气不多,气质却凛冽地像是一把寒兵利器。
这是阿萍捡来养大的野小子中的一个?
没想到还能有一个能看的。
牛圣婴没和这些阿萍收养的小家伙们频繁接触,却没想到一个野蛮生长的孩子能露出几分名将色彩。
他竟然与他和她想到了一处,在凡人里不算蠢。
牛圣婴的关注很直接,难得正眼瞧了一个人,被瞧的人能不察觉吗?
枭奴被其看得一僵后,很快放松身体朝着养母看去,看她是想自己说下面的内容,还是让他来。
见阿萍看他眼带鼓励,枭奴顿了顿道:“守城时,除开热水、金汁外,现在还可以用火箭。”
“也是贵一些的打法。往地下攻城的士兵身上倒下油膏,然后射下火箭,敌人痛极失去理智后,无论是敌方将其官兵斩杀,还是受伤士兵冲回去乱了军阵,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在场人都不傻,哪怕阿萍这个没上过战场的,也知道他没明说的话。
阿萍家在这个年代里,算是小康之家,起码天天肚子里都能混些粮食,却也在遇见小牛精之前没有隔三差五沐浴的机会。
联想到官兵的卫生条件,那油头油肤沾上了火,那必定是燃得很快的。
再或者换成枭奴的另一种说法,敌方将领先一步将身上着火的人射杀,这士兵也是人,瞧了将领的无情,哪怕聪明的人心里有数也会觉得胆寒,动摇军心。
接下来看军队是否还能令行禁止,就看将领的各人能力了。
冲着枭奴这番见识,阿萍就想夸他一番,却没成想她还没开口,又听见枭奴继续说:
“这火器瞧着现在还没做到极致,我瞧着要是以后变得威力更大了,倒比水攻有用。水攻的打法容易使占领下来的地方爆发瘟疫,火攻的打法却好,死了人口牲畜,战后捡起来撒上石灰埋了,干干净净。”
一句干干净净说得明白也说得冷漠,让在场者侧目。
牛圣婴的眼睛在阿萍身上和枭奴身上打转,琢磨出一句阿萍这地里总算出了个好庄稼,便带头夸了枭奴:“不错。”
对于这位在自己幼时千里追杀养母和他们这堆兄弟的妖怪,枭奴对着牛圣婴,心里是有着些阴影的。
小小地道了一句多谢,枭奴又满眼濡慕地看向阿萍,自己的养母,想着她是不是会夸奖两句自己。
阿萍:“你是将才,今后期待你的表现。”
夸了枭奴一句,阿萍不由想到远在西梁女国求学的禾蓁。禾蓁与枭奴都是他的养子,出身也各有各的悲惨,但……
应是有些不恰当的,可阿萍还是想说这俩兄妹真的像是在小花盆里病殃殃的多肉和在室外供破水泥地的多肉。
一个小心着呵护生怕长歪,一个却是随便给口吃的,看两眼,就能茁壮生长。
又想想被枭奴带大的诚郎、慧郎,她大抵带孩子的技能是不如他的。
慧郎这个存在感不高的孩子,貌似最近两年成家结婚了,虽然平平淡淡,可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阿萍想到这里又对枭奴笑了笑,建议:“枭奴你有出息了,等事成之后,你要有空愿意带一下蓁蓁吗?”
枭奴:“妹妹吗?我与她年纪相差很大,怕是她不愿意,我教她或许是要让她吃点苦。”
这意思就是愿意带了,阿萍点点头道:“没事,只要命还在就行。蓁蓁被我养娇,她吃的苦在她眼里就极苦了,这不行。”
都说家长和孩子互相是镜子,都能照出彼此的丑陋与缺点。
这话放在禾蓁和阿萍身上很实际,她们母女都能在对方眼里看出自己不足。
聚在一起公事私事都说尽了,剩下的细节要等明日城主府内开会后仔细商议。
仔细商议的内容嘛,就是竹筒炮和火箭的分配和训练的时间,粮草与兵器配置就需要细细准备了。
今日的事情暂时结束,阿萍又给发明出竹筒炮、火箭的工匠赐下了工部的官职,便各自散了。
工匠们继续研究火器,将领们回去各自思考明日该如何从管钱的大人们那里拉来多的兵器、竹筒炮、火箭。而阿萍和牛圣婴却又是带上哮天犬钻进了山林斩妖除魔去了。
夜里山中冲天火光犬吠剑影,狩猎的狂欢持续到天明。
天亮了妖魔隐藏,红衣金铠的妖怪回了火焰山修行,神犬伴着修行者送脱离妖巢魔窟的人们回家后,便带着剩下无家可归之人落于禾城。
牛圣婴自个不掺和禾城内务,又跑去修行了,原本阿萍想带着小黑狗再在夜晚打猎玩乐,谁知这小狗待不了一段时间,便自己摇着尾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小狗离开这不舍得,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得阿萍难受。她开口预想挽留它,却没成想它看见她这样子后,尾巴都不摇了架云就跑,留下阿萍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直叹这神犬也是戏精狗。
她怎么会知道神仙最怕沾染凡尘俗世。哮天犬玩不尽兴,离开禾城是真舍不得,它怕自己留下来会掺和凡人的战争,它一身神力能如何扭转战局,自己小小的脑袋瓜里也是有数的。
小狗不理解阿萍脱离凡人之身后,为何还裹挟于人世红尘,但它依旧会来找她玩耍。就像小狗同样不理解主人为何成就神位后,却依旧定居于凡间灌江口,它却愿意跟随主人一样。
同样这也是它为什么不愿意炼化口中横骨,修成人形正果的原因。
小狗聪明是聪明,但,小狗不想懂那么多,小狗只想陪着喜欢的人。
告别了心上妖和快乐小狗神以后,阿萍带领着禾城众人严阵以待,训练了两年,厉兵秣马后带着人手剑指周边城镇。
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城中妇人生,下儿女。;两年的时间,足以让城中骑兵、战马习惯火器的动静。;两年时间,也足以让禾城仓库里的粮食、药品囤积充足。
一切准备充足后,阿萍想附近的城池没被硝烟浸染过,偷袭好像也不道德。她便和将领们商量后,给想要打下来的城镇里去了封书信意思意思
这莫名其妙就要被打的城镇,面对禾城的战帖,感觉就像:
其他城池:“你为什么打我?”
禾城:“我蛮夷也,想打就打咯!”
讲道理是不可能讲道理,打你就打你的姿态摆出来,让旁人瞧了咋舌。
能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只能抹把脸,与禾城开战。
战时,禾城做好坚清壁野的准备,就带着城中少量士兵守城,而粮草运输交给慕容涂,他细心,城中稳定军心避免民乱的事情交给淑娘与顾晚。
剩下的战场上的事情,就交给慕容伏罗与枭奴。
原本这次阿萍想要留慕容伏罗留守禾城的,谁知这个五十多的男人抛出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堵住了阿萍的嘴,又见淑娘自己都不介意,她便让了他如愿。
俗话说将在外随他撒欢,阿萍隔段时日收到战报,就不管战场上的将领如何乱窜,她保证后方粮草、药品充足就好了。
她做到了用人不疑后,在外打仗的军队就不会将仗打得拘束。偶尔有想得美的将领想要绕后偷袭禾城,干掉禾城军后方的将领,遇到阿萍这个大惊喜后,她就偷偷把他们抓了。
想着以后对天打的打仗,阿萍尽量对着人马手下留情,能留下的就留下,又不是没粮食,三天一顿粥水的在城外现搭的棚子栓起来。
一段时日后,人就焉巴巴了,趁着这个时候阿萍就安排些老百姓去俘虏面前嚷嚷些禾城的美好生活,争取化敌为友。
当然了,如果大军不回转,阿萍也是不会让这些败兵入城的。她虽然厉害,但耐不住城里妇女儿童多。
人类的恶,阿萍现在总是会想得更多的。
在火器的加持下,禾城军队又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很快阿萍周边的五城八镇,就打了下来。
按照阿萍与慕容涂商量的内容,去向军队的文书,交代着枭奴与慕容伏罗每打下一座城池,都要记下城中富户,方便后续战争结束后,抓住些为富不仁者,夺产均匀贫家。
慕容伏罗与枭奴这次出征带走了城里几乎全部优秀的青壮,一千五的壮年男女被他们带走攻城。每攻下一处地方给后方大本营禾城去信,信中内容便是攻下城里留下守城的士兵名字,等着后续有功赏攻,有错就罚。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很长,近乎把河岸周边的城镇都卷了进去,其中诸多事务无数。
其余俗事不论,阿萍只印象深刻的一件事,便是枭奴下令让军队去炸烂渡河的桥。
这小子的来信很直白,因为怕老百姓们惊惶过度渡河逃生,导致他们地盘上人口损失,他便只能出此下策。
看着枭奴的文书,阿萍就知道养子在谦虚,这怎么能算是下策呢,算是直接断绝了地盘上的人口流失。
他这书信刚来,被阿萍与慕容涂、淑娘分享后,慕容涂仗着禾城有阿萍坐镇,当即就向她请命,让他代领五百士兵去掌控我方河岸通向对岸的码头。
似乎到了这个世界的古战场,所有人的脑筋都转得比她快,阿萍接受了这个事实,便开始做好自己擅长的事物,后勤安保。
这场禾城发起的吞并战争就这样展开了,陆续打了两年才算完结,也是阿萍没想到的事情。
若不是阿萍开启了育良种,种高产粮食的活动,她还真承担不起两年战争的消耗。
在两年的时间里,坐守后方的阿萍总觉得时间像是卡壳的钟表,有时走得快有时走得慢,让她有种禾城脱离秩序外的错觉。
算上慕容涂带走的五百士兵,禾城里现在就剩下五十人的士兵,阿萍成了城中所有人都精神支柱,只要她架云在城池上空巡逻,就能让城中百姓感觉安心。
除了这样的日常活动,阿萍不能出去狩猎恶妖,剩下的空闲时间她就拉着淑娘商量公墓建设的问题。
提出这个计划的前提条件好在禾城没有盘踞本地的宗族。都是刚在这处居住不超过一两代的人,旧时鹿关留下的遗民,此时也多记不得过去祖宗的坟茔在何处,因为知晓祖坟所在的长辈早已死绝。
阿萍留守在禾城时,考虑到的问题就是创造居民的集体荣誉感,最开始的第一步就是建立士兵公墓,让这个时代人的香火情有个寄托。
定下城外公墓选址,做好空白的石碑。其上空白之处,随着隔段时间寄来的阵亡士兵名单而减少。
正满心考虑先建立人类国度后,该如何走下一步的阿萍,在书房迎来了不速之客。
闻名已久,却没见过面的黍老头,在平凡的一天里拿着一把豌豆花冲进了城主府的书房。
这位精神抖擞的老头,完全不在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双剑,语气颇不平静地对阿萍质问道:“小姑娘,你多久没去种地了?!———”
以为有刺客正满心防备的阿萍:“啊?!”
第113章
阿萍望着眼前的长胡子老头,呆了一瞬,才发觉自己这些天总觉得有谁在看自己的感觉,或许是来源于他。
“您怎么来了?”
黍冷哼一声:“怎么?我不能来吗?是觉得那条狗离开了,我也该走?也是,就连你养的那头牛妖也离开禾城了。”
阿萍收剑,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种地我还是要种的,但眼下我有比种地还要重要的事情。”
黍:“争权夺利吗?”
阿萍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是也不是,我只是想让天下所有努力生活的凡人能够吃饱饭。”
听了阿萍这话,黍收起手中的豌豆花,摸着胡子沉吟了几息,才说:“你这是想做圣人?”
这个问题让阿萍听了后又想点头摇头了,她想了想没说话,抬手摸了摸自己桌子上的文书:“成为了有能力的人,就不能对人族遭受的苦难无动于衷。”
她的话,让黍回忆起了过去,的确要不是为了能让族人过上好日子,他们也不会站出来,为了族群的发展壮大而冥思苦想。
黍问:“你是想一统天下?”
阿萍摇头:“绝对的霸权主义,会让统治具有不确定性,让一个人背负天下,明君,庸君,昏君都会对百姓们造成伤害。私天下在我这里是迟早会被废弃的糟粕制度,百姓的江山应由百姓坐。”
黍得了答案又问:“那你是想让人族生活回归上古,男耕女织,但所获都要上交由部落首领均分?”
阿萍又摇了摇头:“绝对的平均主义也不可以,这只会带来懒惰,激发人好逸恶劳的劣根性,阻碍种族进步,持续不变的事物,最终只会被历史淘汰。”
两番提出来的猜想都被拒绝后,黍头大地对阿萍摆摆手:“你先等我缓缓。”
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后,思考了许久,再抬头看去,却看见城主小丫头早已重新提起笔重新在纸上写写画画。
看她现在一副苍白瘦弱的样子,现在真不像是农人,反倒像是柔弱的大家闺秀。
黍见状故意咳嗽了一声,说:“阿萍小姑娘,你对老人家使的那些手段,你我心知肚明。现在就让我问问你,这豌豆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阿萍停笔开始思考,哪怕时隔许久这道豌豆生物题,她还是能忆起许多知识,脑内组合了下语言开始回答:
“豌豆是一种自花授粉与闭花授粉为特点的植物,生长周期也短,方便实验。红花与白花的豌豆杂交,第一代的子系是粉红花,第三代却是红花、白花、粉红花都有。这是从豌豆花里发现秘密的学者得来的初次经验,然后这位学者继续研究,豌豆杂交。”
“他用高茎与矮茎,两类纯种豌豆开始杂交。得出一代全是高茎,用这代种子种下去后得到的二代种子,高矮都有,两类豌豆数量对比在3:1。”
阿萍说到这里顿了顿喝口水,继续说:“由于这个实验,那个学者窥探到了遗传的秘密,显性基因与隐形基因。”
说到这里她不说了,惹来了黍的急切追问:“发现了,然后呢?”
阿萍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没有然后,这位学者的发现在当时没有引来太大轰动,反而惹来了嘲笑,在他去世后又有人实验,得出了和他相同的结果,这个发现才开始出现在人们眼前轰动世界。”
说完了豌豆的秘密后,阿萍又引来了黍的无数追问,比如问基因、显性隐性这些东西,直说得阿萍口干舌燥。
把从阿萍这里听到的知识存在肚子里,等到以后慢慢消化后,黍才看着阿萍,说:“你生长的异世真好,农人的研究也能受到重视。”
他说话语调平静,效果却如炸雷般在阿萍耳边响起,震得她意识短暂地空白了几息。
半晌回过神来,她才感觉到自己后背生出了一层冷汗。
阿萍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您知道?”
“不然呢?”黍满脸神秘地又说:“早在你在神龛里供奉异世神农们时,老人家我就知晓了你的来历。”
说完,他又变换眼神,嫌弃地瞧着阿萍:“你也别再在老人家我的面前装模作样了。你在供奉我和女娲的时候,心里真的没什么想法?”
…行吧,现在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与大神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么。
阿萍连灌了两杯茶水,湿润了干渴的喉咙,才如实对眼前的黍,说出自己的野望:“晚辈只是看不下去现今天下人族的地位,想…想试试看自己能否改天换日,换取人族能够丰衣足食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间。”
黍只觉得阿萍在说一个好梦,忍不住就拿话扎了她:“那你爱慕的那只牛妖该怎么办?小丫头可别说一套做一套。”
阿萍自从在蟒妖洞内,看见了撕裂自己三观的一幕后,心态经过崩溃重组,黍现在的这一刺,对于她来说和绣花针也差不多。
“妖也分善恶就和人一样,善妖,和普通人一样活着就好,恶妖论罪处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阿萍毫不回避地盯着黍的双眼,似乎通过这个化身在与远古上神对视:“这个世间是属于人类,也是属于妖的,当初女娲娘娘做不到的事情,我想试试看。”
“好大的口气!”黍忍不住对面前这位大放厥词的小姑娘,施加了威压,震得阿萍咳出了一口血。
又看她难受归难受,腰却挺得笔直,不曾弯曲,咬牙不让自己的膝盖软倒触地,心里又有些满意。
但黍还是口气严厉地说:“你可知你的想法非常大逆不道,简直就是引火自焚的癫狂举动!”
教训完眼前不知好歹的后辈后,他又放缓了语调:“阿萍,要知道你凭借你培育良种,散播良种免于百姓饥苦之功德,日积月累下,百年后足以让你凭借功德飞升获得神位,远离生老病死,逍遥九州。”
“有这条轻松的路可以选择,你又何必行逆天之举?”
眼前这位神,阿萍想他应是神农没错了。现在教训她的口吻真和教训小辈差不多。
想想要是换了其他神仙,自己现在怕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阿萍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对着地上啐出一口血唾沫:“您可真为我着想,很可惜晚辈做不到。”
“若是您早个十几年在我入道时,找到我,给我指出前面您说的那条捷径,晚辈也就从了。可惜晚辈入的道不能回头,若是靠偷奸耍滑成了神仙,迟早也会被天道找理由诛杀。”
她又咳了咳,脸上带着些自我调侃的愉悦:“再说了,老人家,我一个人富裕了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带着百姓一起富裕才有意思。那什么我受到的教育一直是先富带动后富,全民奔小康?”
望着面前小姑娘这嬉皮笑脸的样子,黍再也绷不住自己严肃的脸孔,斥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骂完,老人又收回了威压,抬手握住阿萍的手腕,给她疗伤。
看她脸色转好,红润了许多,又问:“你挺能言善辩的,那给老人家说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阿萍这会儿也明白眼前这位大神是个纸老虎了。
咳嗽两声,压下喉咙内的血腥味,她老实交代:“先建国,把摊子支起来,后面继续边种地囤积粮食边督促工部研究武器。等凡人能凭借手中武器打伤、打死恶妖后,再尝试拉拢不作恶的老实妖怪,再然后继续扩张地盘寻找志同道合的同志,谋图大业。”
黍听完阿萍后续计划,点点头,觉得她还算有条理。
可抬眼对上小丫头讨好的笑脸,他便又板上一张脸:“你这都是空话!你拿什么东西招揽志同道合的那什么同志!放着众人都走的平坦修仙路不走,走你这看不到尽头的黑路!”
听见黍这话阿萍不乐意:“这世上路又不是天上有的,都是人造人修的!”
反驳完,她又小声说:“我这好好发展,吸引人才的能力还是有的,您看您这不就来了么。”
黍:“嗯?!———”
这孩子!
也不晓得给长辈一些面子!
黍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忽然觉得眼前的姑娘越看越觉得没皮没脸:“有我一个来,哪有什么用?!”
“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啊。”阿萍小声顶嘴。
黍:“……看你这样子,真是读书人出声,特别能说!”
老头子对着阿萍吹胡子瞪眼完毕后,又叹了一口气,担心地问她:“你能给老朽说说你修的什么道吗?”
话问到了这里,阿萍只好继续坦白:“杀生道。”
三个字说得极轻,声音小得像是在人耳边说的悄悄话。
阿萍再不是那个靠热血莽出一条生路的小姑娘了。她通过身边接触的修道者们的反应,她大概知道在其他人眼里,自己怕是个debaff加身的倒霉蛋,尽是往扎脚的修行道上奔跑的狂徒?
黍:“啊?”
他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修这条道!
走这条道的男人也没几个能修出个结果的!就算有了结果,长此以往修得了个性格暴戾弑杀,亲友回避。
他这时看着阿萍的眼神又变了,像是在望着什么珍兽:“你企图甚大,作为首领必然是要坐镇于帐中,你不去杀生取命,又哪里能增长修为?首领弱小,说的话再好听也只是虚张声势,打下的江山也会是镜花水月。”
阿萍不在意地摇头:“我要杀的要取的不是简单的生命,我要斩的是业消的是孽。”
“打倒封建迷信,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君王,打倒地主。消灭饥饿,消灭疾病,消灭陋习,消灭文盲,做到每一点我的修为就能涨。”
说完话阿萍垂下眼,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锁链哗啦啦响动的声音。
那些黏腻扭曲的东西,暂时不能斩断,它们就化作锁链缠住了自己,与不周相连,企图腐化宝剑的锋锐。
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阿萍陷入了沉默。
黍被阿萍口中这一串要斩要劈的事物,堵住自己想要说出口的前言万语。
这敢为天下之所不敢为的气魄,倒是真有些成大事人的气魄了。
可是…
可是……
想想她要做的事情,黍就觉得自己这位老人家是真的避世太久,年纪大了失去以前的豪情魄力了。
黍觉得自己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在阿萍的志向面前,他似乎太过老旧,理解不了当今少年人的思想。
他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憋出来了些话:“你要…唉,万一以后成功后,你该怎么办呢?不用现在的天庭、官僚的东西,你用什么?”
阿萍:“嗯?”
大神要问的是这个?要问这个她可不困了!
这不就是老家所有人的梦吗?考公啊!
阿萍双眼放光地搓搓手,对黍,说:“您知道什么是为百姓服务吗?”
黍:“嗯?”
要聊这个阿萍可不困了!咳嗽几声轻轻嗓,阿萍将自己脑内整合的现代一系列升级架构给神农说了起来。
人和妖在和平时代都可以读书和修行并行,等学到一定的年纪不留在下界当官做实事为百姓服务,就继续修行往上考试争取从下界毕业做神仙。
这个毕业呢先要通过实习个一二十年,再根据自己的课题发表论文答辩,要是通过了才到最后一个标准看功德、看身上是否有恶孽,算是政审。
等到这一系列通过后,才可以当神仙进入实习期什么的…
阿萍还没讲完,黍就开始头痛了:“行了行了,你就说到这里吧!如果你真的成了大业,怕是这世界上就没有谁觉得做神仙是件好事了!”
这从早到晚要干的事情满满,感觉每天睁眼也不要去想饮宴玩乐了,睁眼就是活,毕业也是活,闭关都会觉得坐下蒲团扎腚!
阿萍:“…行吧。”
看在老人家接受能力不行,她就闭上了嘴巴。深究阿萍心里却是不赞同黍的言论,在其余地方不好说,但在这个地方文化缩成的西游世界来说,她还真敢担保只要她开了考公的考场,世上万千生物就会铺天盖地的来!
毕竟比起功德这种看命看运,摸不着的东西,读书修行做好事的考核标准明摆着来,还真能给活着的生灵们一种我行我也上的错觉。
阿萍摸着下巴继续开始发散思维,她想着若是以后考公上天的人与妖越来越多,天庭装不下,那她就把人口、妖口们发射到宇宙去。
西游的月亮真的是月球吗?若真是,那就方便她以月球为中转站,开始星际移民计划!若不是真的月球,那更好,以种花传统思想的开疆扩土思想,继续把人与妖发射星际。
搞个几百年的科技再集合本土的玄幻力量,哪怕附近的星球上不能生活,宇宙飞船也能搞出来了吧?
完全不知道今天自己的一番逼问,惹来了脑洞有多大想象就有多大胆的阿萍思维大发散的黍。
他看着阿萍思考时凝重的脸色,禁不住在原地打了个哆嗦。
总觉得今天自己听到的东西太超纲,让神消化不了,黍便决定等晚上联系天上本体,一切让本体自己解决吧。
黍皱眉和阿萍,说:“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过段时间我再来找你联系。”
阿萍:“好,前辈慢走。”
她话刚说完,就瞧见黍老人家健步如飞风一样地又奔出了书房。
“唉。”
等这位大神彻底消失在阿萍眼前后,她才瘫在了椅子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感到自己刚才与神农化身的一番交谈,让人后怕。
头皮发麻了一阵后,阿萍又牙酸的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颇有些眼熟。
像是…
像是自己初到禾城前身的鹿关时,对自己的初级团队的一通叭叭。
阿萍晃晃脑袋,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想,这次她要是能说动神农,那就认为自己学会了嘴遁吧。
真是每次给人画大饼都有种赌的疯狂,阿萍坐直身体重新拿起笔,伏在桌子上处理政务。
她不再去想那些脑中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只低头处理着眼前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第114章
大军还在回程的路上,路上还要沿途巡查攻打下来的城池,怕是等人全部回来,路上的时间也要半年到一年。
阿萍在这段时间内除了忙公墓的事情以外,还要和淑娘商议着后续对众人的论功行赏。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城主府还有古兰在管理,阿萍是一天里也没有个合眼的时候了。
禾城战争的结束,随着消息的扩散逐渐被百姓所知。
见这个消息被下放给百姓们知晓后,作为来回给大军、城主府两方传信的传令兵的鬼灵精,眼睛一转便带着这个消息去往火焰山。
它想自家大王是想收到这个消息的。
火焰山外的地下洞府内,赤裸上身披散头发,靠坐在石椅上的少年妖怪表情懒散。
他脚下跪着一只小妖,正小声地和他汇报着什么消息。
在黑暗中少年妖怪眨动着眼睛,赤红明亮的瞳仁亮得像是赤龙口中吞吐的灵珠,亮得吓人。
他状似漫不经心,实则把话一字不漏听进耳中:“鬼灵精,是阿萍让你过来找我的?”
鬼灵精谄媚地说:“奶奶自是想您的。”
牛圣婴摇摇头:“你这话我自是不信的。也罢她不来找我,我总是想她的,那个死脑筋呀。”
这语气说不出的幽怨弯绕,在黑暗中激起人连串的鸡皮疙瘩。
没等鬼灵精反应过来,他就被卷进一阵妖风中,朝着禾城的方向进发,眨眼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扑通一声,鬼灵精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被丢在了禾城的城门口,踮脚眺望瞧见妖风刮向城主府,鬼灵精便安心地溜达去自己的住所休息。
大王和奶奶的团聚,他不会没眼色的打扰。
此时禾城刚入夜,房间里的灯火足以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
阿萍靠坐在床上,手上拿着碳条还在手中册子上写写画画,突然她感受到一阵气息不对劲的风吹入室内。
抬眼她看向室内,一只许久不见的妖出现在她面前,带着阵干燥的火焰香气混合着岩石的粉末气息。
阿萍看着他走近自己,最后倒在床上,揽住自己撒娇:“好久不见,你也不知道给我鸿雁传书。”
阿萍摸了摸他柔顺如黑缎的长发:“凡人的战争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和你的关系,需要分得这么轻?”
“不是清,是还没到时候。”
“什么才是时候?”
“等我建立一个人妖平等的国度后。”
牛圣婴听了这话,眼睛微瞠看向阿萍。他掏了掏耳朵,脸上带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说真的?”
阿萍神色认真:“真的,能教化的教化,融入人群,不能的就随他隐入山林。”
“等我建立了人妖共存的国度,到时候你来我这里做个妖将可好?”
女人望着妖怪的眼神柔情似水,念妖再如何精钢铁骨,此刻也融化在了情人的眼波中。
牛圣婴脸颊上浮现出一层薄红:“好,怎么不好。我就是不喜欢你什么事情都把我撇开。”
说完话,他抬手揽住阿萍的腰,瞬间触感的一瞬绷紧僵硬,让牛圣婴想起她还未忘记过去的阴影。
那只该死的蟒!
就是因为它,才让牛圣婴有万般手段千般讨巧,暂时也不好于心上人眼前卖弄。
撑起身体翻进床内靠墙的里面,牛圣婴晃掉脑袋里对该死蟒妖的辱骂,说起正题:“妖性难驯,你要如何、如何教化?”
阿萍弹了身侧牛圣婴一个脑瓜崩,沉思了片刻,说:“我想试试看整个人妖命运共同体。”
牛圣婴:“诶,这是什么玩意儿?”
阿萍眼神复杂地掳了两把牛圣婴的牛脑袋,说:“大妖还要看情况,小妖的话,他们多数和凡人一样都是被大妖欺负的无产阶级。本是同苦根,就不要互相倾碾了。”
这话牛圣婴听懂了,他拍开阿萍糊撸他脑袋的手:“我从很早前就没吃人和欺负人了啊,可别把我归于你的对立面。”
“我知道,可是很多大妖也不是你。”阿萍轻声说,剩下没说完的话是她想到了天上下来在取经路上设局的仙与仙兽。
其他世界阿萍管不着,但她在的这个世界,这些王八蛋可不能在下界吃完人,抹抹嘴后又若无其事上天当神。
这个世界中让阿萍恶心的一点就是上位者的歌颂苦难和人为制造困难。
合上手中册子连带着碳条收入袖中,又取出手帕擦干净了手,阿萍倒在了床上和牛圣婴挨在一起。
有段时间时间没见面了,她也挺想他的。难得相会,她有些不想和他在一起时,还在谈正事。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牛圣婴抬手轻触自己的眼尾,对阿萍说:“被天火熏的,怎么样好看吗?”
阿萍注视着眼前红色的妖瞳,问:“火眼金睛?”
“还差得远呢。”牛圣婴摇头,带着些遗憾地说:“那大闹天宫的猴子,他的眼睛形成需要天时地利。火焰山那片燃烧的天火,功效已经削弱了太多,我练不成他那样的眼睛。”
说到这,他像是有些不服气:“不过,我能练成那猴子不会的神通,三昧真火!”
“那可是厉害了。”阿萍领会到小牛精求夸的意思,夸赞道。
原本她想安静和他躺一会儿,谁知许久不见,小牛精还是那个眼馋觊觎自己的妖怪。
才安静没一会儿,阿萍就感觉到揽住自己腰肢的手不老实。
他曲指在腰侧轻轻搔着,麻痒一阵阵的。
“你在干什么?”
阿萍捏住某个小牛精不老实的手指。
牛圣婴无辜地眨眼:“我在摸我漂亮的未来妻子。”
这话直接得让人耳热,阿萍禁不住就卸了力,让妖怪的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阿萍哼了一声:“你这天生的油嘴滑舌,但你说得再好听也没用,目前婚姻还不在我的人生的安排中。”
牛圣婴:“唉,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不给妖期望。”
阿萍伸手扶上他的两侧,轻声又道:“但是我保证,我想要成亲,第一个选择的对象就是你。”
“这还差不多。”
耳边是他哼哼唧唧的满意话语,惹得阿萍心中软成一团。
右手抬起,弹指射出几道劲风熄灭烛火,卧房陷入一片黑暗中:“我们休息吧。”
卧房内漆黑一片,可并不妨碍妖的视线。牛圣婴放松身体,让阿萍靠着他睡觉,耳边是她轻柔的呼吸声。
若不是为了她,牛圣婴都快要忘记床铺的舒适感觉是什么滋味了。在火焰山他要是想休息,多是随意找块沙地用原型趴卧,听着夜晚凄凉呜咽的风声入眠。
早已快忘记睡一个整觉是什么感觉的牛圣婴,听着心上人的呼吸声,久违的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等到了第二天,晨光曦微,天际还带着零星几粒星子时,牛圣婴就睁开了眼,意识恢复清醒。
他醒了也没想起床,睁开眼悄悄转身去看身边人的睡颜,一张长开了的美人面。
这个姿势这个环境,没法找出什么动作大的打发时间的活动,牛圣婴只垂首数着心上人浓密的眼睫打法时间。
偶尔被她可爱的呼吸声打乱了数数节奏,他也不恼,从头再数一遍就是了。
怀里是情窦初开时看上的心上人,也是一眼心动的钟情对象,妖的爱恨浓烈,在不通人情时便认了死理。
久而久之,爱情是什么模样,他还是看不清,而被他钟情的对象,她似乎就变成了爱的本身,他心中唯一柔软的一块。
他的配偶,他的巢穴。
就算不做什么,牛圣婴歇息在阿萍的身边,精神便能放松。
渐渐地身体里又涌上困意,牛圣婴便揽着人又睡去。
这个回笼觉睡得舒服,等牛圣婴从床上爬起来时,时间已经走到了中午,枕边早已没有了人。
伸手一模,被子里连余温也无,嘴里发出一阵哼哼唧唧不想起床的嘟囔。
牛圣婴在床上抱着被子打了几个滚,垂首嗅闻着被子上的馨香,他嘿嘿笑了两声,才正式起床去捡昨晚上被自己悄悄蹬掉落在床尾的靴子。
起床收拾好自己以后,他在浴室里找出自己的洗漱用具抱着盆就从窗户跃至院中的水井处洗漱。
半晌,将自己收拾整齐的牛圣婴便晃悠到了阿萍的书房所在。
进门他看见她姿态悠闲地,靠坐在放了软枕垫腰的椅子上,手上虽然依旧忙碌不停地写着公文,脸上表情轻松,整个画面看着安逸极了。
牛圣婴想着这都是他的功劳,当即笑嘻嘻地大步走进去:“你醒了,也不叫我?”
阿萍看了他一眼,笑着回应:“看你睡得香,我不忍心吵你。来之前去厨房了吗?我今天早起去城外抓了两头野羊,给你做熟了填肚子。”
牛圣婴凑过去把脑袋搭在阿萍的肩膀上:“你不配我吃两口?”
阿萍:“我已经用过了,你自己吃。”
起来就有零嘴,牛圣婴倒也不挑,和心上人缠歪了会儿就去了厨房。
阿萍的书房刚送走了心上妖,便又引来了新客人。
一位身材孔武有力,穿着蚕丝薄衫,身上用贝、玉、金三类事物装饰的壮汉。
阿萍放下笔,未从椅子上起身,看向来人:“你是?”
壮汉打量了阿萍几眼,笑容满面的点头:“我是菽,草字头的那个菽,若是你怕将我与化身的黍弄混,你可以叫我神农氏。”
阿萍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我没想到您会这么快来。”
菽点头:“是我来了,不是所有的神农氏来了。你消灭饥饿的想法挺让我感兴趣的,别的大事我帮不上忙,但种地我还是能行的。”
说完自己的目的后,他对阿萍点点头:“那你先给我讲讲杂交水稻和什么基因、遗传学?”
之前在天上看时,菽就对这些新事物觉得心痒难耐了。
“这…”阿萍皱眉,她是学农没错可她也不是长蹲实验室的种类。肚子里就那么一些货,等她对着菽这位神农说完自己知道的内容,肚子里的货物就倒了个干净。
望着菽有些黑的脸,阿萍直觉不好意思。
这种听了一半,半懂不懂讲课的老师都是会讨学生厌的。
阿萍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对着神农氏又抛出了个大饼:“神农氏的大神,你要实在好奇,不如去领着工部的人把显微镜造出来?”
“显微镜?”菽重复一遍后,问:“这又是什么?”
阿萍解释:“这是能放大事物特点的镜子,精细的能照出细胞。”
怕他追问,阿萍干脆给菽讲明了细胞是什么和现代生物学的意思,才把这位神的脸色变好了些。
等他们的谈话刚告于一个段落,书房外便又走进来一位。
扭头看过去,正看见小牛精嘴上叼着一根羊肋骨嚼着,满脸安逸神情的走来。
见着书房内还有别人,且这人身上气息不一般,小牛精三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嚼碎咽下,走到了阿萍身边站定:“这是谁?”
阿萍低声回应:“这位上神是神农氏,人神。”
听了这话,牛圣婴皱起眉,用着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阿萍瞧,他不知道阿萍身上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居然能吸引住避世古神?!
天不怕地不怕的倔牛,他面对着神农这样传说中的神明,作态也变得拘谨了许多。
而菽面对着面前的小妖,倒也不挑剔。
他看出了眼前妖族真身的同时,也看明了眼前妖怪身上无重孽缠身,是当今难得正经修炼的妖族,便对牛圣婴的印象不错。
在上古神灵活跃的时代,众生间往来百无禁忌,菽看着面前两个小辈之间眼神交流的亲昵,没有显露任何异状。
他眼神欣赏地在眼前牛妖的身上转了一圈,夸道:“体格健壮,是头好牛。”
夸完了,菽又问了牛圣婴的年纪修为,心里连连点头,觉得他年轻是年轻了些,但好在够上进也走正道。
了解完牛妖的情况,菽看向阿萍,说:“你最好还是修个神位,不用天庭授予你,你自己修个神位。这样上面那些东西想要动你时,也不得不顾忌你身上的功德加护。”
“有牛又有田,入神农氏的神位可行。牛妖愿意化作原型成为她的坐骑神兽吗?”
阿萍还在考虑,牛圣婴已经眉头一挑,带着些痞气地说:“可以啊,她想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菽点头:“你,不错。”
这倒不是个迂腐,这会儿妖族的风气自己都回避谈及自己的原型,这可怎么行。
人类这惧怕妖族,鄙夷妖族的风气来之久矣,时至今日连妖族自己也受到了影响的样子可不好。
若连自己都接受不了,要怎么能坦然走上修行之路?
阿萍看面前一妖一神不等自己下决定,就谈好了一切,心下有些好笑。
她问神农:“我可以成为您这样的人神吗?”
要是非要得层天道庇护成神,阿萍想她愿意成为人神,以凡人之躯行神事。
菽沉吟片刻,说:“可以,但以今时来说,你怕是会神位底下,不受香火。”
阿萍轻笑:“香火算什么?您那个时代的神不是都没有受香火供奉这么一回事吗?”
她的样子表现得极其不在意,语气也轻慢了许多:“将自己的修为寄托于信仰,让修行之路与人族气运勾连是不对的。修行是个人的考验,太依赖外物必会被外物反噬。”
她这可没说假话,经过时代的考验,到了现代信神的人越来越少。
先是推翻王权再是推翻神权,人类除了日月星辰之外,再不让其他东西挂上永恒的名义,压在他们头顶。
她想神佛的力量要是靠信仰存在,那在现代他们怕是衰弱得像个将死的老人。
阿萍挣脱时代束缚后,性格上的桀骜不驯特色表现得极其鲜明,她似乎总是在对外说不,企图反抗自古以来的枷锁。
对外她是奇怪的一个人,但现在在她的书房内,有着一个从蛮荒时代成神的神农氏,一个不通人理的妖,论起来他们都是于当今时代不合主流的人物。三者相处起来,阿萍身上的特殊也变成了普通,她说的话也被人流畅地听入耳中。
到底神位不是阿萍所愿,这个话题被她带头略过后,阿萍便把话题带回了原来的话题——禾城未来的发展。
比起小牛精的不通庶务,神农氏以前可是领导着人族部落发展繁荣的领导者。他愿意坐下来和阿萍谈,阿萍这位初上路的领导新手在交谈中受益匪浅,学会了不少东西。
谈性大发的结果,就让所有人忘记了午饭,时间来到下午,神农氏菽带着造出显微镜的任务,拿着阿萍的亲笔信去了禾城的瓷器作坊。
因为造出显微镜的第一步,是要烧出玻璃,等玻璃被烧出来后,才是磨玻璃。
事情的开头阿萍能想象,而后续的发展却让她觉得分外好笑。因为窑里的温度稳定不能达标,后来菽主动拿了材料,让熟悉火焰山地理的牛圣婴带他去了火焰山。
接着那处后天形成的特殊地理环境,靠着不灭天火的热度煅烧玻璃。
阿萍也是读了大学,学了相关的专业,才在老师开玩笑的三言两语中得知了神农氏种地大佬身份外的另一身份,手工帝。
一个能造农具造武器的神灵,他的动手能力不容人质疑。
在感觉造出显微镜在即的期望下,阿萍没理会牛圣婴的依依不舍,让这位火焰山内唯一的后天土著,给菽带路,而她转身又投入了无穷无尽的工作之中。
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的工作节奏一直持续到某个平凡的夜晚里打破了阿萍平静的生活。
入夜,阿萍卧房的门被阵急切的敲门声震动,她披衣下地,随着顾婉焦急的讲述,两人一路朝着禾城的城门处赶去。
一路上在交谈下,阿萍大概清楚了事情的全貌。
听完顾婉的讲述,阿萍心里也觉得稀奇起来。
竟然还有妖怪来禾城找她求助?
虽然自己在禾城坐阵办公有一段时间了,但她在附近妖族中杀出的凶名没可能消失得这么快啊?
提着灯赶去了城门口,持着火器与长枪的士兵们退开,阿萍看见两只巨型的穿山甲蹲在城门口。
体型较小的那只面容紧张,时不时关切地去看身旁体型较大的同伴状态。
阿萍走上前,将守城官兵护在身后:“你们来禾城有何要事?”
可能对面小一些的穿山甲就在等她开口,在她说完话后,立刻接话,男声吐露出求救之意:“求禾城之主伸出援手,救我妻子一命!”
阿萍不解:“我不是大夫,也不会治伤回魂的妙手神术,我可能帮不了你。”
作为丈夫的穿山甲,道:“小妖那敢妄想,我们夫妻只是听说禾城有人会为兽类接生。我妻子怀了多胎,已经难产了五日,眼见羊水就要流干,再下去怕是会一尸几命,小妖为保妻子性命,便斗胆来了禾城求救。”
阿萍想这穿山甲说的不会是朱大河吧?
可自己只教过他给牛接生啊…
这给妖接生,谁也没干过。
阿萍担心地瞥了一眼神色痛苦的母穿山甲:“她不能变幻人形吗?”
这个状况,稳婆比朱大河要好用吧?
“这…小妖修为低微,能通人言便用尽了全力。”穿山甲脸上羞愧,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阿萍不能对孕妇的痛苦视而不见,来不及细想。她让眼前两只穿山甲发下誓言,在禾城尽力救治他们夫妇后,若是结果还不好,他们也不能对禾城的住民实施报复后,阿萍就领着官兵将母穿山甲抬起,一路送到了城主府,在宽阔的大堂内召集人手,为其接生。
除了朱大河,阿萍也让人将杜仲和她手下的学徒们前来帮忙。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早已长成了干练的大姑娘。
她梳着一条半长的麻花辫,眼神明亮,到场看明情况后,就挽起袖子开始指挥现场。
阿萍瞧着她像是心里有数的样子,与医学一道上没有天分的她便退到一旁免得碍事。
第115章
城主府内灯火通明忙碌了一夜,在熬了个通宵,在众人的关注下,来禾城求助的穿山甲终于安全生产成功。
阿萍瞧着被人掏出来的三个小团子,鳞片柔软,无害地贴在母穿山甲腹部的样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出什么差错!
接生完毕,处理完后续的收拾工作,朱大河与杜仲才有空洗手,清理干净脏污的手臂。
阿萍瞧着穿山甲母子状态无恙,这才有心向两人搭话:
“你们看他们母子后续还需如何保养护理?”
朱大河先洗干净手,便第一个开口:“我看还行,小的一个个都很坚强没别憋着,之后照样吃喝拉撒就能长大。大的那个就遭罪了,估计得躺在地上休息很久,不能挪动地方,我看它得好吃好喝养一段时间。”
他说完了,杜仲才细声细气地开口:“朱大叔说的没错,生产还是难产得好生调养,后续才不影响寿命。”
阿萍听懂了点点头:“今日辛苦你们了,放你们两天假,回家好好休息吧。”
朱大河:“好嘞,不瞒您说,熬了一晚,我腰正有点疼呢。”
杜仲:“城主,我还行,我想留在城主府照顾穿山甲妖怪母子。”
一男一女给出了阿萍不同的回答。阿萍对争取加班的人没鼓励,对正常享受假期的人也没贬低,挥挥手就允许了他们各自散去。
朱大河挠挠头,左看右看,但到底没压制住心底对妖怪的惧怕,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城主府。
剩下的杜仲,小姑娘灌了两盏浓茶,吃了一个馒头,继续又精神饱满地领着学徒们给穿山甲擦身把脉,轻声细语地询问其此刻的状态。
看样子与照顾普通的病人无二,让作为旁观者的阿萍连连点头。
一直到杜仲完成工作,穿山甲一家子团圆后,阿萍才走过去问闲下来的杜仲:“杜仲,你不怕妖怪吗?”
杜仲点点头又摇摇头:“怕,我当然怕,可是禾城不是有您在吗?”
说完话,她望向穿山甲妖母子团着的地方嘿嘿一笑,眼中闪烁着如狐狸般狡黠的光芒:“怕归怕,但是能诊治妖怪的机会可不多,回去后我也能留下一则关于妖怪的脉案!”
年轻的姑娘说话间双眼冒光,很明显期待着自己行医史上,能留下传奇的一笔。
这眼神火一样的热烈,让人看了欣喜,阿萍望着她的表情,轻声说:“你很勇敢,那么,接下来他们一家就交给你照顾了。”
杜仲:“真的?”
阿萍:“当然是真的!”
得到了城主的允许,杜仲忍不住握拳小小的发出了一声欢呼,随即转身招呼着学徒们一起干活。
该说不说,胆子大敢于接触新事物的老师,带着的徒弟们也是如此。一群年轻男女凑在一起,针对该如何对产后虚弱的穿山甲开方抓药乐此不疲的交谈。
晨光照在年轻人们的脸上,红润的脸庞在阿萍眼里比初生的太阳还要美丽。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美景,脸上也跟着露出了一个快活的笑容,这时牛圣婴也风尘仆仆地架着红云于城主府的院落中降下。
他拍着身上披着外裳上的黑灰,大步走进大堂里。
嗅着空气内的血腥气,牛圣婴问:“怎么回事?”
不等阿萍回答,他瞥向大堂处的穿山甲妖,向阿萍开了个恶劣的玩笑:“那边,是你给我抓的早膳吗?”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就吓得穿山甲们瑟瑟发抖,惹得阿萍轻轻嗔了他一句:“别乱吓妖,那边是刚生产的孕妇。”
“哦,这样啊。”牛圣婴收回眼神,坐到阿萍身边:“你这里什么时候承担了接生婆的业务,还是妖的?你不怕,那些凡人也不怕?”
阿萍:“我不怕,他们也不怕,因为有我在。再说了人形都未化的小妖,防备可以,但防备过头没必要。”
牛圣婴看阿萍的样子,看出了她表达出的小骄傲,随即开玩笑道:“这点守夜的小活还要你亲自在场,太过大材小用了。你不是说要封我个妖将做做,不如就今日?”
阿萍摇头:“以你的能为做个守城的妖将,太过大材小用了。再等等吧,让我这配得上你些,你再来。”
配得上?
牛圣婴耳朵捕捉到了话中的关键字,嘴角上扬又压下,压下又上扬,反反复复弧度的变化藏不住他的窃喜。
自己愿意为心上人自降身价,和心上人爱护自己给他抬高身价感受是不一样的。
每每他都为自己从阿萍这里试探出来的东西而欢喜。
伫立在一旁的雄性穿山甲,他看见身为上位者的两位之间气氛融洽,短时间内又不会插话,连忙趁着空挡说话:
“见过这位大王,小的是住在禾城外山上的小妖,自开智以来从不害人性命,求大王松松手饶过小的全家性命,小的愿意供奉您三牲酒水。”
牛圣婴听了这话也不在意,他从小就不缺吃用,对于实力不上台面的小妖,他不在意地摆手:“我不缺你这点供奉,你在禾城的期间内老老实实就好。”
见大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雄性穿山甲松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了身体,向阿萍道谢:“多谢城主援手,小的会陆续找些野物采些药材,补齐医药钱。求城主宽限些时日,让小人的妻子在这里多修养一段时间。”
阿萍看他愿意为妻儿放低姿态的模样,心里敬佩他的行为,面上也高看了这穿山甲一眼。
心里想着或许能从这穿山甲一家身上,打开人妖交流的口子。阿萍面上表情便越发温柔:“你们放心在这里住着了,养好了身体再谈医药费的事情。”
她想之后的事情还是等他们关系再熟悉一点后,再来谈论。
宽慰了雄性穿山甲几句,阿萍便起身离开,她一走,牛圣婴便跟在她的身后离开,双双好一副高人的姿态,气势端得很足。
可等身影消失在穿山甲一家的目光后,人又走过了拐角,阿萍立刻握着牛圣婴的手,深呼吸道:“快快快,快陪我跑远些打猎。”
牛圣婴:“怎么了?”
阿萍叹息道:“成了精的穿山甲不会光吃虫蚁的。那样大的两块肉,我们可得抓紧时间去抓些猎物,喂饱这一家子!”
牛圣婴感觉有些好笑地笑了笑,靠在阿萍的耳边问:“阿萍你不是一个城主嘛,怎么连两个妖精你都养不起?”
阿萍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仓库里的金银都是百姓的共同财产,可不是让我拿来花销的。而我是城主没错,可我依旧是和人民站在一起的,伟大的无产阶级!”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让人听了好笑。
低情商:我是穷鬼。
高情商:我是伟大的无产阶级。
妙啊~
牛圣婴被阿萍的说法逗笑了,他捂着肚子轻笑不止:“那我是什么阶级?”
阿萍:“以前你是剥削阶级,是无产阶级的对立面,现在嘛你是我的私人财产。”
“所以早上,你为了供养我选择自己出去打猎?”
“那当然,自己的牛自己养。”
“你的牛?”
“?”
“你的你的,是你的牛。”
一人一妖笑闹着出城,一窝端了两圈野鹿群,才笑着回城,在书房闲聊。
阿萍问了牛圣婴,菽为什么没和他回禾城,得到的答案是这位古神正蹲在火焰山研究烧玻璃,心里一下就不再关注他为什么不回来了。
要是这位大神能烧出玻璃,阿萍就能打着琉璃的名号将玻璃大卖特卖,为禾城增加创收新的路径。
眼下大军未归,城中的事物没什么要紧赶时间要办的,牛圣婴的到来对于阿萍来说像是假期到来的信号。
日常处理完公务,和牛圣婴出去约会时顺便打猎除恶妖,时不时再架云溜去西梁女国看望女儿,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一人一妖都进入了放松的一段时期,阿萍有牛圣婴在身边监督总算做到了日落而息的作息表。
夜晚里不再一个人盯着床顶数羊睡觉,而是被妖抱在怀里,陷在温暖的怀抱里沉入梦中,到了白日她便能精神抖擞地投入工作中。
日子久了,阿萍不由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很像某文学作品里一类人物形象的性转。
绝地翻盘,凡人修道,美人(妖)相伴,逆天改命,神秘老爷爷(菽)傍身,这集齐这一系列条件加身,让人沉思。
这…这不就是龙傲天吗?
阿萍皱眉有些想反驳这个结论,但又逆不过自己的思维,因为她是满足了前提条件得出的结果。
等到夜晚,她看见床上躺着等待自己的漂亮妖怪后,便又觉得做个龙傲天没什么不好。
除了珍爱属于自己的漂亮妖怪,阿萍想龙傲天们的结局大都是完成了自己的事业,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她就想傲天就傲天吧。
如此悠闲的一段岁月渡过了半个月,穿山甲妈妈养好了身上的伤,便支使着伴侣去向阿萍告辞。
穿山甲妈妈,是个天分不到位的妖怪,只开了灵智磕磕绊绊的修炼,连喉咙里的横骨都未炼化,所以她现在仍不能口吐人言。
而阿萍看清楚穿山甲一家内是谁当家做主后,便选择向穿山甲妈妈交谈。
好在这位妖怪只是天分不够,不是脑子蠢,阿萍和她没有聊多久,便达成了共识。
穿山甲一家参与明面上的牵线,而是负责宣传。
说道宣传,阿萍便又悟了。招来工部人员开始商量广告词,开始实施雕版印刷传单的计划。
由禾城工部印刷传单,成品便由阿萍与牛圣婴架云飞到附近的山林上抛洒,整体将就一个科技不够,人工来凑。
每隔三日撒一回,连撒半月,阿萍估计时间就够了。因为她知道穿山甲家的性格,这家的妖怎么说呢,就是老实妖,他们也知道自己吃得多,药费花销贵。在禾城时,等到雌性穿山甲精神恢复得差不多后,雄性穿山甲就遵守自己的诺言,老实地出城打猎挖草药还债。
这样老实人的做法,也让阿萍愿意相信这一家的妖品。
而在做这些的时候,牛圣婴也如愿帮到了阿萍,不过不是武力上面的。他被阿萍围起来追问妖族的风土妖情,并开始被迫摄入大量管理阶层知识。
不提鬼灵精为自家大王开始读书有多感动,大王本王是学得很痛苦的。
好在他在的是禾城,而不是自己的洞府,他只要学烦了想溜,阿萍也不会为难他。
只是在他参与广告词撰写时,陷入了小小的气闷中。
因为他苦思冥想写出的广告词,不如一个刚识字的农人写出的词。
要知道这也怪不了阿萍,阿萍对外面向附近的妖怪们发传单,意思在于要招呼妖怪们过来参与互市,过来加入禾城户口,弱势群体互相报团,这就意味着传单里需要的宣传词要足够接地气且朗朗上口。
不是阿萍瞧不起妖怪大众,而是比起人类,小妖们认字的普及率更低。
如果她传单上的广告词写成七拐八绕的拗口模式,哪怕小妖中认字的妖读了,她也担心他们读不懂其中的意思。
阿萍本人呢是非常想给心上妖开后门的,但无奈他写的词语还是太文艺了些。
努力忽视小牛精炯炯有神带有期待的眼神,书房里的阿萍却表情平静地将属于他的那一张广告词,放进废弃的那堆文稿了。抬手转而又将另一个识字不久还在学堂里老百姓写出广告词放进代表录取的篮子,如获至宝。
看看这个老百姓写的广告词:“禾城一心救贫困,服务百姓消苦难,城主分田又分屋,不让百姓做牛马。妖怪兄弟姐妹都来看,我们都是苦命种日日要受王字主人压,米肉美酒留不住要被恶贼来剥削,年末缸中无粮闹饥荒,想想我们同是贫家户,彼此何必再把种族分,齐齐加入禾城好,城主公平讲仁义,带着我们脱贫脱困致富强!”
阿萍越看越感叹这个人是个人才,宣传委员的位置就是给他安排的!
她爱看他写的东西,要他多谢!
这样的大环境,和上阿萍的欣赏水平,牛圣婴注定无法在她这里获得录取资格,因为大家彼此的画风不同。
你一只小牛精能憋出几句骈俪文已经很厉害了,可惜文化水平表露过高,不符合百姓需求,所以驳回!驳回!再驳回!
而牛圣婴经历过几杀后,最终不情愿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毕竟他在发传单时,看着传单上的大白话,发出的感叹便是就这…就这?!
妖总不能承认自己心上人的欣赏水平很土吧?
所以他选择眼不见心不烦,他不写了不看了,闭眼跟着阿萍瞎吹就成了。
第116章
阿萍这突然对文学创作燃起的热情,牛圣婴本来以为是一时的,可没想到持久的时间却格外的长。
禾城对外发动战争扩张地盘的事情,牛圣婴对此的反应不大,他接受得良好。
毕竟在他的生活中,打架占地盘就是妖怪的日常生活。所以他不会像黍一样的反应大跑去质问阿萍什么的。
归根究底就是思维模式的不同,导致了两者对同一事态做出的不同反应。
黍的发迹,其中虽有战争混杂其中,但多数都在耕种渔猎中度过,能自给自足后,人便不会轻易对外侵略,典型的小农思想。牛圣婴,这只小牛精却不会有这种想法,对外掠夺扩大实力,是他的天性本能。本就是动物成精,动物与人最大的区别,便是不懂种植,一食一饮都来自于天地自然的馈赠,所以他们妖怪天性里就没有生产的意识,无论草食、还是肉食性的妖怪,他们填饱肚子都是来自于掠夺,前者掠夺自然,后者掠夺前者。
牛圣婴要不是阿萍不喊他,他早就上了战场去发光发热,为阿萍打地盘了。
因为对外征战的禾城,可比老老实实与其他城池发展没区别的禾城有趣多了。
拳交刀兵上的交手,牛圣婴天生就通,但阿萍说的什么文化侵袭,潜移默化什么的,牛圣婴就听得头大了。
他完全不明白几句口号,几张画能对妖怪影响着什么,字画又不能让要吃饱。
可阿萍喜欢做,那他就帮帮忙,毕竟禾城会架云的,就他们两个。
阿萍、阿萍的文学欣赏品味就很、很朴实?原谅他搜肠刮肚就只能找出这个词来形容阿萍对文字的欣赏水平。
牛圣婴从小就是个不爱读书的,从落地到现在肚子里的墨水也没几两,可他聪明脑子灵活把字认全了,硬憋几天也能憋出些好句子。
可把这些好句子混在从百姓们中征集的宣传语中,他每次都是落榜。
次数多了,他也便明白了阿萍对文字的偏好……
但明白归明白,破好面子身上背着不少包袱的小牛精,他是绝对拉不下面子参与阿萍组织的这样朴实的文学创作。
阿萍可能是看得多了,偶尔手痒加上脑子里响起红色战歌响起,她也会在书房里留下些墨宝。而牛圣婴过不了多久就会摸去瞧瞧她写了什么。
她的字算不上最佳,却也笔力远超常人,称得上入木三分,就是,下笔的内容嘛、这个内容嘛很没有深度……
瞧瞧她都写的是什么:
“禾城平等讲道理,带领大伙来创业,人妖种族手拉手一齐都做富家子。”
“兄弟姐妹都困苦,都是贫苦一家人,来了禾城做建设,城主发钱又发粮,猪膏肥美粟米流脂填饱肚,城主从不压迫苦命种。”
“不靠神佛不望天,要想改命靠自己,禾城欢迎勤劳妖,勤干活来钱粮发。有了钱粮置田地,安家禾城生活美,从此不怕洞主妖王欺,城主能护城民安。”
看来看去,牛圣婴也认命,觉得阿萍真实文化水平也就这样。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等到阿萍提笔作画后,她每画出的一幅画,总会让牛圣婴看得一次比一次沉默。
因为她不画山水也不画花鸟,就画着浓眉大眼,脸上总会有两团红晕的男女。
阿萍画上的男人都是个顶个的威武丈夫,体格健壮,虎目圆睁,看上去都是十足十的武夫做派。
牛圣婴初看时有些疑惑,以为阿萍喜欢的男子类型是这样的类型,毕竟他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是小孩子。
初时他还认真思考着,自己要不要把自己未成型的法身朝着这个方向变化。
好在后来他看见了阿萍画上的女子。
等了一段时间,牛圣婴翻了翻阿萍的画作,这才确定阿萍不是喜欢魁梧男子的方向,而是她希望自己手下的百姓们都能健康壮实。
瞧瞧她笔下的女人模样比起男子也不差什么了,一个个高大健壮,站起来和男人没什么差别,画作上男人做什么,女人也能做什么,看上去除了性别,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牛圣婴再看画上的配套宣传:
“男女性别都一样,都有手脚都有脑,自己做活养自己,自己命运自己把握。”
“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
“都是爹养母生来,谁又比谁差一点,团结起来报家国,好儿郎来好女郎。”
结合禾城内从最初开始的男女混合在一处教学的学堂,牛圣婴明白这又是阿萍又一个离经叛道的举动。
她大抵是想推翻礼教?
牛圣婴脑海里出现了这个想法,他哪怕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在脑中浮现这个想法时,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所恐吓。
君臣父子,男耕女织,一向如此的事实,她却要改变。改变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牛圣婴想象不出来,无论他怎么模拟都摆脱不掉现有的框架。
这让牛圣婴心里有些期待,期待着阿萍会让她的领土变成什么样?
他想那样的地方应该与上古不同,但也绝对和当今不同,是会被当今多数人指责唾骂的世界,为现今所不容的世界。
牛圣婴天性中便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阿萍做的事越冒天下大不为,他越感兴趣。
现在光是窥探到一点,他就恨不得时光飞逝快些到达阿萍掀桌子的未来。
到了那时,尸山血海,旌旗擂鼓,他就能打闹了一番了吧?
为了这个想象中的未来,牛圣婴便也能蛰伏下来耐心等待。
他想瞧瞧阿萍能走到那一步?
可惜阿萍吝啬无比,无论牛圣婴如何向她探听,她也不愿意泄露自己对未来一丝一毫的打算,总说到时候她做了他再看。
没法缠磨出来,心急的小牛精便安静下来等待。
这一等,其中过程就很磨性子。
禾城主持开设的妖人互市,已经开设了一个月,城中凡人已经大胆入内摆摊做生意,妖怪中却还没出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作为城中最有地位的妖,禾城城主情郎的牛圣婴,他便自发请缨过来主持市集大小事项。
可惜过了很久,牛圣婴觉得自己都快把火尖枪的枪身摸玉了,也没有妖怪过来做生意。
他大抵能想到山林野妖中,妖王之类的妖怪瞧不上这样的小生意,但小妖总不能瞧不上吧?
胆子就那么小?
瞧着禾城百姓已经快把城外人妖市集变成凡人市集的牛圣婴,心里有些不耐烦,深深觉得禾城附近的妖怪真给妖丢脸。
胆子还没个凡人大!
牛圣婴耐不住性子,阿萍却心态平和,他知道凡事开头难,踏出第一步的举动总是最为艰难的。
宣传照发,大字报照贴,她想禾城建国的地基要打好。如果不再一开始就把妖族纳入国家里,等到后面国家壮大再来打开国门迎接不同种族的兄弟姐妹就难了。
阿萍的等待没有白费,在第二个月时,终于来了几个结伴来做生意的妖怪,其中一个妖怪就是当初来禾城求医的雄性穿山甲。
这些妖怪们,身上带着山货,有的是野鸡河鱼,有的是草药木耳野菜。他们表情忐忑却依旧大着胆子靠近禾城外的市集。
现在已经被凡人占据的市集,因为妖怪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
人们或惊奇或恐惧地盯着妖怪们看,妖怪们同样也是这样,两方不同种族的生命保持着距离,第一次正面且平等地对视。
牛圣婴压下哈欠正想迈步过去主持妖怪的入市,谁知道他刚动作,就瞧见有人抢先一步过去招呼。
管理妖人市集的小吏,他闲了这么久总算看见有妖怪来了,当即拿出自己最平易近人,像是隔壁邻居的老婆婆看孙子的温和表情靠过去:
“几位朋友,是来禾城做生意的吗?我是管理市集的小吏,由我来为你们介绍介绍怎么样?”
这个凡人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坏人,看着也不像掌握了什么技艺能伤害他们。妖怪们你推我攘,最后早前来过禾城一次的雄性穿山甲被同伴们推出了来。
瞧见自己已经出列的穿山甲,他挠挠脑袋,试探性地向小吏开口:“那个,我之前来过禾城你认识我吗?”
当然!小吏当然不认识他了,但现在他怎么也得说认识!
脑内飞速运转,他想起之前城主府流出的消息,小吏当即挺胸抬头:“我当然认识你!你之前来禾城求救,然后在禾城生孩子了是吧?”
穿山甲:“?”
小吏为了让自己的话,更让妖确定,也为了能让人妖市集真正开张,又说:“你也是好运,现在禾城政策好,你又把孩子生在了咱们禾城,努把力你大概就能第一个获得禾城户籍!”
穿山甲:“不是,我没有,是我妻……”
着急要把自己工作展开的小吏,他哪管面前穿山甲的碎碎念:“你来,带着你的朋友们一起来,我来为你们讲讲市集的规矩……”
穿山甲:“…好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凡人根本不认识他,只是想和他搭话。
穿山甲想想自己就是个来还人情的,他耸耸肩向后招手招呼了下伙伴们。穿山甲就背着自己装着药草的麻袋走入了市集中。
他可是来还人情的,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踏入市集的穿山甲,他也没想到禾城会这么重视人妖互市。
不仅市集里的规矩简单易懂,就连市集中也安排了专门的人手带着他们做生意,避免他们被人骗了货物,占便宜。
被人带着在简易搭建的石桌前站定,妖怪们学着周围的凡人们摆摊,把身上的东西摆在石桌上。
他们局促又带着些期待地在自己的摊位前站立,没敢吆喝,看着摊位前人们来来回回。
比起同类的期待,穿山甲这时反而气定神闲了。因为他觉得没有凡人敢和他们妖怪做生意,好在他们带来买卖的东西,拿回家里自己吃也不浪费。
他带来的草药不能乱吃,但也能送给好心的城主嘛。
同伴们僵硬地站立着,穿山甲却已经安逸地坐在了地上,盯着市集上的风景发呆。
直到一个熟悉的女声向他打招呼:“哎,是你吗?”
穿山甲顺着声音抬头:“是你啊,大夫。”
杜仲瞧着穿山甲答应她后,得意地扭头和身边的朋友,说:“你看吧,我就说我不会认错我的病人的。”
和朋友说完话,她转回头和穿山甲搭话:“你夫人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要是有问题你再来找我。”
“她还好,现在带着孩子在山里捕猎,身手和往常一样利落。”穿山甲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女医,说话声音温和:“多谢你了。”
杜仲问完穿山甲产妇的产后恢复情况,便自然地拉着朋友走到他们妖怪的摊位前看货:
“你这草药采摘得不错,根叶齐全。嘿!还有石斛啊,品质不错,我都要!”
穿山甲:“都要啊,你是照顾我生意吗?这么多短时间可消耗不完。”
杜仲摆手:“是照顾你生意没错,可我家是开医馆的,怎么会消耗不完这点药材。以后你要是挖到好的了,让人去城里给我带个话,我还来收!”
穿山甲听了这话,心里安心许多:“那谢谢大夫照顾我生意了。”
他第一次做生意,想着山里有能完全化作人形的妖怪,去凡人国家玩耍后对他们的炫耀。穿山甲便学着小商贩的模样,在杜仲结账时,给她抹了零头,并欢迎她下次再来。
穿山甲可是闻见了市集里有卖熟食的香味,他今天做了生意有了钱就能给家里的妻儿带些好吃的。
杜仲瞧穿山甲这生涩的做生意模样,便知道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客人,她便开口夸赞道:“可以嘛,第一次做生意挺有模有样的!”
穿山甲:“是吗?看来我还挺有做商人的天分的。”
杜仲说完又瞧见穿山甲旁边几个妖怪羡慕的眼光,她轻咳两声走过去对其中一个山猫精,说:“你这野鸡怎么卖?是公鸡母鸡?我想买回去做石斛炖鸡吃。”
原本还在羡慕穿山甲的山猫,没想到好事居然会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惊讶却反应极快地接话:“就你看着给?这鸡看毛色就知道是母鸡啊!”
早就暗暗关注市集内这人与妖做生意的初次开张的小吏,他看见山猫妖怪这生瓜娃子的样子,立刻给周围的下属使眼色。
那穿山甲明显懂些人情不用他们操心,但这山猫不行,所以快去快去!快去帮忙!
很快在他使眼色使得只差眼珠子飞出去的行为下,很快就有专业人员过去教导山猫,辅助他完成生意。
初次开张后的山猫,他圆溜溜的猫眼瞧着自己爪心一串小巧的铜板,珍惜地摸了一遍又一遍:“我第一次见到钱诶,我要留着。”
他这话说得好,后面却没想到赚来的铜板还没捂热,他便和同伴们跟着穿山甲一起,把钱花出去买了不少人的吃食。
杜仲做完了这单生意,拎着野鸡背着装着草药的麻袋便和朋友转身离开城外的市集。
她气定神闲,表现得和妖做生意像是没什么了不起,让陪着她的朋友在心里佩服得不得了:“杜仲你怎么敢和妖怪做生意,就不怕他们狂性大发,咬你一口?”
杜仲差异地看了朋友一样:“这开了灵智的动物和凡人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你这话说得,他们又不是疯了。”
朋友结结巴巴道:“可到底是妖啊。”
杜仲挑眉一笑,骄傲地说:“这可是禾城,有城主在,他们不敢伤人害人的!”
“这倒也是!”杜仲的朋友点点头,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怎么妖怪今天刚来,今天你就能做成生意。”
杜仲摇头,她一个大夫哪里会知道禾城的政事。她今天这么幸运,不过是天天来城外的市集逛,今天正巧遇上了。
要说她知道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写下一本属于自己的医学著作,治人的、治妖的,医书。
“我只是想留下一本写着如何给妖治病的医书。”
面对杜仲的豪言壮语,她的好友瞪大了眼睛,良久才压下自己快突破喉咙都尖叫,她压低声音道:“你可真感想,著书立传,你是想做杜子吗?”
杜仲笑了笑:“什么杜子,我还肚子呢?怪模怪样的称呼。我不想做什么子,只是想像张仲景一样,学有所成后除了治病救人,还能给后来者留下学习的典籍。”
“你可真感想,女子做这样的大事……”友人心里佩服她,嘴上却不由自主顺从时代的价值观贬低她。
杜仲柳眉倒竖,不客气道:“女子怎么了?在禾城我们能读书,男人做得的事情,我们都能做。”
反驳完友人未尽之语,杜仲又悄悄靠在她耳边说:“我们城主可是女人呢,她都能做城主,作为她治下的百姓,同是女人,阿姜你可别继续畏畏缩缩呆在家里。”
“我瞧着我们的城主以后可要比吕后还要厉害。说不得她什么时候就成国主了,阿姜你现在读书就继续好好读下去,过几年科举后你说不定也能考个城主做做。”
杜仲说到最后,声音越放越轻,搔得阿姜心里直痒痒。
她望着杜仲的眼睛,觉得自己被她蛊惑了。
她禁不住幻想自己有一天能站得高,站得和男人一样高,或者有一天站得比男人还高,就像…就像城主一样!
阿姜捂住胸口,突然张嘴开始喘息,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阿姜的家人是些守旧的人,他们之所以让女儿走出门跟着儿子一起读书,这也只是为了不被邻居指指点点,融入禾城的大环境。总的来说阿姜家对于女儿的教育,还是偏向传统将就女子贞静和顺贤良持家。
在今天之前阿姜也是这么想的,在走出了家门读了书后,她还是这么想的。
因为禾城哪怕有着女城主,禾城很多规则都是男女不平等的。就拿人们看做命根子的田地来说,阿姜心里就觉得这分配不公平,可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家里就是这么说的,说她们这些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有田地,就是不错了,还要要求什么。
是呀,她当时跟着点头了。
可她们都能和男子一样读书科举了,为什么待遇不一样呢?阿姜不懂,她只能沉默顺从地活下去,直到认识了杜仲,又在今天陪她逛街时,听她说出了这样的言论。
阿姜觉得自己心中被杜仲的话引燃了一丛欲望的火。
她心念一动,嘴上却还是说:“城主她真的会允许我们染指权柄吗?和男人一样……”
杜仲屈指弹了下阿姜的脑门:“她当然愿意啊,不然我们为什么能在禾城读书出门做官?我想城主她只是想让我们自己去争。”
阿姜:“为什么要争,她直接发给我们不好吗?明明都是女子,却还偏心男人。”
“开始我也这么想的。”杜仲摇头又点头:“要是城主发田给我们女人了,家里把我们的田要过去,你会给吗?”
阿姜点头:“当然,都是一家人,子女在家无私产才是礼。”
“你这呆子。”
杜仲叹气:“给了家里,这田还是你的田吗?别傻了,你别和我说什么礼,现实怎么样我们都清楚。轻松到手的东西没人会珍惜,要是我们凭借自己的能力抢到的东西,肯定不甘愿轻松给出去。”
阿姜沉默了,禾城给女子授田的事情到现在,有多少地是女子自己管理的?多的女子包括她都是将地给家里父兄耕种。有父兄出力后,地里的出息自然就归于家里的嚼用,如何会变成她自己的。
总能爹娘夸她有孝心,她却说我的东西要和家里分出来吧?
杜仲看她沉默后,过去挽住她的手,安慰说:“你没看最近禾城向外发的宣传单吧?”
阿姜:“什么?”
杜仲眼中出现奇异的光芒,她憧憬地说:“她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他们能,我们也能。”
“权利要靠自己去争抢,不然上面给再多,也只会变成是给旁人的。阿姜你不想你不愿,就去考,一直往上考,考到城主面前去对她说。”
前面还热血沸腾,到了后面阿姜却听笑了:“你怎么不去考?”
杜仲:“我学医的嘛,疑难杂症浩瀚无垠,我还没钻研透,哪里来的精力去科举。”
阿姜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她在心中默默想到反正禾城考试又不需要考生交钱,她就去试试呗。
说不定、说不定她也能。
杜仲望着朋友阿姜眼里燃起的光亮,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她就说嘛,聪明些的女人总能领略到城主的意思。
若是她们求得和男人的平等是靠城主的给予,那她们和乞丐有什么差别,得到的东西都是靠别人的施舍。
乞丐为什么是乞丐,是因为他们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这样算来她们女人和乞丐也差不多,世人都说女人无法活下去要靠男人。
可是世人嘴中说的就是对的吗?
杜仲算是禾城元老级别的居民了,早在禾城建立前,她就和爷爷来到了禾城,见到了当时还不是城主的阿萍。
她还记得自己对她的第一印象,和大家闺秀不同,杜仲当时看着阿萍的眼睛,就觉得这个女人有着一双野狼般绿油油的眼睛,带着自由不驯的眼神。
她像男人一样杀人,像男人一般征战,像男人一样握权,却没把自己变成男人,她爱打扮爱笑也爱玩,也是个漂亮的女人。
杜仲虽然一直在旁观禾城的发展,但她却渐渐做好了加入其中的准备。
她想就算是吕后也不会给其他女人一样握权的机会,像城主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来一个。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杜仲想要抓住。
当然她自己伸手抓住时,也不会忘记伸手拉一把身边的好友。就像城主发达后,同样愿意拉她们一把一样。
男人既然孤立我们,那我们就互相帮助,手拉手一齐走出家门,去看看外面属于男人的竞技场。
杜仲一直注视着阿萍,看她说到做到,以局外人的眼光去评价直到现在,她自己也想入场。
顺着政策,杜仲在禾城发展中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今天去人妖互市给妖怪的生意开了张,过后的几天杜仲便没关心事情的后续发展,她在专注自己的事情。
她想每天腾出一个时辰,在城外的市集摆摊给妖治病。
杜仲想妖怪很少有胆大敢进人类城池治病,她为了积累经验写书那就自己走出去给他们看病。
禾城有城主和城主看上的妖怪,她是不害怕有妖怪找事的。
更或者她想要是有不要命的吃人妖怪来了,是不是她就能有个医学标本了?虽说不能亵渎人尸,但是恶妖的尸体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就这般,在医学上开启了新赛道的杜仲大夫,她过了几日后带上两个胆大的学徒,就每日支起摊子去城外市集摆上医摊。
一直注视着禾城发展的杜仲,人妖互市的发展也被她看入眼中,从最初的门可罗雀,到现在妖怪们带着自己的货物,自如地和人讨价还价。
瞧瞧,东边的山羊卖着自己毛做的竹竿毛笔,抖着羊耳朵听客人喊他多去薅些狼毛、鹿毛、兔子毛什么的,让摊上笔的种类多一些。
再看西边,窈窕的狐女带着孩子们站在卖吃食的面摊上,给这只小狐狸喂一口,又给那只小狐狸喂一口,喂饭的同时还招呼买钗环给她带上一副。
南边支起摊子的蛇妖,慵懒地吐着舌头瞧着摊位上客人挑选他带来的皮毛。北边是城门口,这时已经有胆子大的妖怪们吆五喝六地带上钱准备去城里的酒楼内喝酒吃肉。
杜仲瞧着混在人群中的妖怪,有一只极其眼熟,看看他的外形,她认出了这是她买过野鸡的那只山猫。
比起初时来到市集的害羞紧张,现在的他表现得如鱼得水,像是个老油条。
看看他振臂一呼招呼朋友们随他去酒楼吃好喝好,这样子和城里有钱人家的儿郎也没什么区别了。
杜仲望了一会儿,赶在这只山猫回看过来时收回视线。
她脸上带着笑,又瞥了一眼城墙上抱着杆长枪蹲在墙头的红眼少年妖怪,杜仲想城主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妖不吃人的话和人是一样的,杜仲捏捏自己的耳垂,觉得那只山猫的笑声实在太大了。
像个小孩子一样…
正听着门口排队进城的山猫吹嘘听着有趣,杜仲却被迫收回视线,看向前来找她医治的病人。
高大健壮的妇人怀中抱着一只小小的黑熊,黑熊脚上被捕兽夹夹住了,小黑鼻子正抽泣掉眼泪。
妇人对杜仲急道:“你快看看这怎么办吧,大夫?”
杜仲挽起袖子快步过来:“我这就来,这怕是伤了几天了吧,怎么现在才来看。”
妇人脸上有些尴尬:“这不是没钱吗?攒了些钱我就来了。”
杜仲头也不抬地给着小熊崽检查伤痕:“下次早点来,药钱可以后面补。”
妇人听了这话,面上十分感动,正想说些感激的话,却猛然发现怀里的孩子要作妖了。
可能是大夫检查的动作弄痛小熊了,这熊崽子张嘴就想往大夫脑袋上咬去。
妇人怎么会让怀里的孩子得逞,当即抡圆膀子,一掌照着小崽子的后脑勺打去:“你干什么呢?人好好给你治病,你乱动什么?!”
小熊崽:“呜哇哇哇!——”
杜仲:“……”
她心道这声音真大真响啊。
谁也不知道她感叹的是眼前小黑熊震耳欲聋的哭声,还是方才妇人教子,打孩子后脑勺发出的梆的一声巨响。
杜仲瞧着哭得鼻子流水的小熊崽,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妖怪的孩子和凡人孩子也没什么差别嘛,看病就会闹事情。
杜仲招呼学徒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足有自己巴掌大的麦芽糖塞在小黑熊掌中。
等着这小熊捧着爪子欢天喜地地舔糖时,杜仲便能不被干扰地继续给他看病治伤。
第117章
秋收的时候禾城大军归来,阿萍站在城门外迎接他们,瞧着如同黑色长龙般的队伍,从远到近。
领头的人是慕容伏罗和枭奴,一老一少两个将军。
远远地看着他们神情虽有疲惫,却精神不错,阿萍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到底是个凡人,嘴上说着爱民如子,可实际上自己的熟人死了和陌生人死了的感受到底是不一样的。
等军队靠近城门后,阿萍下了城门迎接众人回归,场面话无数自不用提,其中的一句真话才让人感动。
“好孩子,没缺胳膊少腿,平安回家了。”
枭奴一个九尺的汉子,在听见了养母的这一句关心,险些掉下泪来,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都在颤抖。
阿萍慰问完主将,又对着大军宣布这次战胜后,所有人都能论功行赏,等过几天后,就会安排人带领你们依次领取军功,随后便让他们先回军营卸甲去掉刀兵,再来广场上吃酒席,这是独属于他们的庆功宴。
望着军士们齐声的高呼,阿萍有那么一瞬也精神恍惚了。
要知道之前她面对的是没见血的士兵,怎么看也没有自己手下握着兵权的实感。到现在面向这群在战场里滚过的士兵,瞧着他们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眼神,阿萍瞬间就有了实感。
为什么在古代君王权贵会生出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感觉,麾下有着土地军队,人不想飘都不行。
阿萍忍不住思维跑偏了一瞬,她默默想怪不得自己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里,有一部分的主角会蒙眼捂耳,心甘情愿过上贵族的美好生活。
人人都恨天龙人,但有机会做天龙人,谁又能意志坚定的拒绝?阿萍想她也不能拒绝,如果自己一开始的身份就是天龙人。
大军归来,第一日是庆功欢乐,第二日第三日是居家团圆,第四日第五日是休息养神,后六日是论功行赏,有功赏有错罚,又两日士兵们卸甲归田。留下一半精英在军营中保持训练,剩下的士兵回归守城的职位,人手重新充足后禾城的治安便更加好了些。
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们,在城里巡逻起来便是一种威慑,这让城中刚想躁动起来的人与妖都冷静了下来。
这便是阿萍明知道战后事多,却仍然选择在这个当口开启人妖互市的原因。
见过血的军队,对崇尚着弱肉强食的军队才有威慑力。同样手上见过血的士兵,他们在面对妖怪时,心里才不会那么发虚。
战后军队归城,阿萍和她手下的班底忙到飞起,活人要论功行赏,死人要迎入公墓给足身后名,同时亡者家属也要立即安抚,具体要怎么做,阿萍就要感谢自己前世在手机上的见多识广。
感谢异世的祖国母亲的模范作用,让她学会了很多。
军功高的亡者,阿萍便派人做下刻有军人好汉(好女)之家的牌匾,给人挂上,每年给其父母、妻子亲生子女发钱放粮供养。给父母的发放到他们去世,给妻子的发放到其改嫁为止,给子女的发放到他们成年为止。
用事实证明你为城主卖力,若是死了,家人有城主照顾,禾城给你兜底。
军功低些的亡者,阿萍就用金银做下一枚光荣奖章送到他们家中,并给承诺他们家中要是有人再度参军便可以继承父辈、母辈的功勋,出征回归后,便可以领取双份的奖赏。
世人活着多求一个名利,阿萍除了论功行赏还如此声势浩大的论功行赏,几番动作下来,禾城内的民众气氛便没改变太多。
禾城上层的忙碌与下层无关,百姓们他们正忙着阖家团圆。家人们听着归家的儿子、女儿讲外面的故事,归家的儿子,女儿们听着家人讲着禾城的变化,你一言我一语真是一日说不尽二日不嫌多。
两方信息这么一交换下来,禾城外的人妖互市便成了归家士兵们耳中的新鲜事。
有的人排斥有的人却新鲜,呼朋唤友地准备挑日子去城外凑凑热闹。
“阿婉,好婉娘,你明日陪我去那有妖怪的市集看看热闹呗!”
从战场上下来回到禾城的顾虎妮,她是个孤儿便没有与家人团聚的时间,领完了功勋便拍拍屁股去了顾婉家中,找顾婉团聚。
顾婉与顾虎妮打上了一壶好酒备上几个好菜,两人边吃边聊,说说笑笑间分开后造成的生疏,便在几杯酒几口菜中全部消弭。
顾虎妮在军中如何如何,顾婉在禾城中如何如何,两个姑娘在言谈中都觉得彼此辛苦,聊着聊着便哭哭笑笑起来。
哭过笑过又吃饱了肚子,两人洗漱后便歇下抵足而眠,正事聊完,两人便谈起了新鲜事。
顾虎妮说不出什么新鲜事,战场的血肉横飞说起来恶心又让人麻木,她只看向顾婉。
顾婉没多想就给她说起了城外新设的人妖互市。
说起这个话题,顾虎妮就不困了,央求着顾婉休沐时带着她去见见世面。正好这次她在战场上立了功被封为了排长,留在军营当值,休沐时正好能归家休息。
顾婉私底下格外经不住顾虎妮的央求,肩膀没被她揉几下就答应了下来,在下个休沐日同她一起出城逛集市。
目的达到的顾虎妮嘿嘿直笑:“阿婉,你真好!”
顾婉:“好了,早点休息吧。”
转身抬手拍了拍顾虎妮的后背,她这就算哄睡完毕了。
毕竟等到早起还要忙着上值,虎妮还能在家休息,顾婉可是近段时间天天连轴转的处理公务。
在顾虎妮的期待中,休沐日到来了,她迫不及待地便起了个大早,去敲隔壁的门:“婉娘,起床了,我们今天约好出去走走的!”
木门当当响个不停,很快顾晚就皱着眉来开了门:“城外互市在下午开启,你来早了!”
顾虎妮瞧着顾晚摇摇欲坠的发髻和眼下的乌青,她尴尬地挠挠脑袋:“好吧,是我激动那现在我请你去酒楼吃早饭?”
顾婉横了顾虎妮一眼:“你先进来,等我收拾洗漱。”
她动作迅速,等洗完脸后顾婉眼中是睡意与烦躁早已消失,走出门去与顾虎妮去外面用早膳。
顾虎妮不管什么时候胃口都很好,点上一大碗肉沫面,配上几个爽口的小咸菜,呼噜噜吃得头也不抬。
反之,顾晚吃着两碟米糕陪着紫苏饮子吃得慢吞吞。
吃完早饭,顾虎妮拉着顾婉在街上边走边消食,等到说书先生来了两人便过去喝茶听说书,磨磨蹭蹭地磨到了下午。
等到了开市的时间,顾虎妮一下就坐不住了,跟屁股下面火烧似了拉着顾婉就朝城门冲去,在人挤人的人海里,两人就挤到了市集口。
两人排队入场,顾虎妮左看右看深觉眼睛转不过来了,狠不得自己再多几对眼睛,好把所有妖怪都看入眼中。
细看之下,她便发现妖怪摊位上卖的东西没比凡人好上多上,看样子都是些山货,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些山货的质量都很高。
在人妖互市里,妖怪们多是卖些素山货,荤的山货除了些特殊动物的肉,多数的肉都卖上半天。因为禾城内并不缺肉食,城内的养殖场内牛羊鸡鸭肉已经能稳定供应城内,让百姓使用。
野味虽然新鲜,但肉柴味臊,多数人都是原因吃城内驯养的家畜,久而久之妖怪们便多在市集上售卖素山货。
蘑菇、野菜、野果、药材,有运气好的客人有时还能在妖怪的摊位上找到些猴儿酒,河蚌珠什么的稀罕物。
顾虎妮爱吃肉,因为从小吃野菜都把她吃恶心,对于妖怪摊位上的东西便多只是瞧热闹。
见作为摊主的妖怪不赶她,她就瞧得更起劲了。
比起活力四射的顾虎妮,顾婉走动起来慢吞吞的,只确保着顾虎妮说出口的话不落地,顾婉逛市集这番逛得便有些敷衍。
“顾婉,顾婉你快来看这个!怪模怪样的还能吃?!真是稀奇!”
顺着顾虎妮响亮的大嗓门找过去,顾婉在一只猴精的摊位上站定。
她伸长脖子往摊位上一看:“这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哎,你也不知道!”顾虎妮惊讶着看向她,要知道在顾虎妮心中顾婉可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顾婉被她这夸张的语气逗笑:“我又不是有什么老先生,这世上有我不认识的事物很正常。”
顾虎妮被顾婉说服了,老老实实地点头后转而看向摊主,问:“猴子老板,你这卖的是什么能给我们讲讲吗?”
摊主猴精笑了笑,说:“别喊我叫猴子老板了,听着好奇怪,我姓吴,喊我吴老板吧。”
顾虎妮嗯了一声,说:“吴老板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
猴精挠挠头,表情也有些为难:“这我也不知道,只是看你们凡人什么都吃,这东西我试过能吃,就找来卖着试试。”
他说得倒是实话,瞧着什么蜂蛹、地衣、长毛的豆腐人都吃,他摊上的这些东西,自己吃着没什么味道,便想卖来试试运气。
这谁都认不出来,便都僵在了原地。
顾虎妮弯腰仔细打量着摊位上摆着的奇怪东西直瞧。一个个像是半个奇怪的碎碗,上面黏着大量羽毛鸟屎,闻着味道上有这飞禽类独有的难闻气味,摸着有些硬,敲打着外壳与指甲盖能发出一些脆响。
估计是她表情实在疑惑,让吴老板误以为她觉着自己在说谎。
吴老板刚来市集做了几次生意,他或多或少也清楚些凡人做生意的规矩。别的他还没学会,诚信不卖假货,他是清楚的。
当即他伸手从自己的摊位上拿起一个这东西,搓掉上面的绒羽鸟屎,便放在嘴里吃起来,边吃边说:“我可没骗人,你们看这东西真的能吃!”
耳边响起咀嚼发出的欻欻声,证明了猴子老板的动作有多快。
顾虎妮瞧着吴老板这粗鲁的动作,暗自咂舌,认为他吃东西不洗洗的举动太过邋遢,就不怕吃病了。
咂咂嘴,又想到吴老板如此举动是因为她,就随手捡了两个怪东西:“嗯嗯,我信了,那我买两个回家试试看怎么吃,你看下这些多少钱?”
没等吴老板回答,顾婉也随手捡了几个让他结账。
她看着这猴精怪老实的,如果今天空手而归,让人也觉得可怜,想着价钱应该不贵,顾婉就想付钱买上一些回家研究怎么吃。
吴老板笑嘻嘻看着眼前两个小姑娘,觉得嘴里食物味道也不难吃了。
捶捶胸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吴老板匆忙说:“就一个五文钱吧。”
来来回回这么多人都看不上他今天卖的东西,吴老板想着市集里一个红糖杂粮烤饼卖五文,立刻便决定了价钱。
他想今日要不就卖了这回就算了,揣了糖饼回家吃,剩下的东西回去就丢,他再也不卖这个了。
刚钱货两清,吴老板正准备收摊,顾婉顾虎妮还没离开,一道沉稳的男声在人与妖之间响起:“这是燕窝?”
三个男人靠近了吴老板的摊位,打头留着胡子的那个男人快步走过来,问吴老板:“我能仔细看看吗?”
吴老板惊喜地点头:“你看你随意看!”
这三个男人,顾婉认识其中两个,顾虎妮认识其中一个,便纷纷和熟人打起了招呼。
顾婉:“诚先生,枭将军好。”
顾虎妮:“将军,您亲自来逛街啊?”
枭奴正想点头应声,却因为顾虎妮的话将动作僵在了中途:“?”
顾婉和另一个人却因为他们这互动笑出了声。
这人便是三个男人中,顾婉和顾虎妮都不认识的那个人。
这个男人年纪瞧着比枭奴诚郎小上一些,却早早续起胡须,毛笔一样的两指节长的胡子,随着他的表情,在下巴上一颤一颤。
见两个姑娘朝她看来,立刻便大方地对她们介绍自己:“我名禾慧,是禾枭奴与禾诚郎的弟弟。我没在城主府应值,只是个普通的老板,店里卖些文房四宝。”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城主收养的第三个男人啊!
顾婉和顾虎妮在心里惊呼连连,随即想到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心里便有些失望,毕竟她的两个兄弟是那么的优秀,都为禾城的建设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顾婉情绪没这么外露,所以还好。顾虎妮这个想法写在脸上的女人,就让人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
就算顾婉很快反应过来,对顾虎妮使了眼色,她脑中在想什么从表情上也早已被人看穿。
好在面前的三兄弟没有一个队顾虎妮表露出的想法,做什么评价。
诚郎忙着检验燕窝真伪,验明后又急着与吴老板商谈生意。枭奴他最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愿意为禾城奉献一生好报答养母的收留养育之恩,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兄弟想干什么他可管不着。至于被人明确表达失望情绪的慧郎,他要在意这些,他就不会快乐地做这么久的富家翁。
有那心思烦恼,他不如用烦恼的时间带儿子女儿出去玩耍踏青。
等诚郎与吴老板商量好声音的大事后,顾晚和顾虎妮向他打过了招呼才迈步离开。
三兄弟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拖微风徐徐的福气,顾氏两姐妹的话被送于他们耳中:
“燕窝是啥?婉娘,这玩意我们该怎么吃啊?”
“诚先生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商人,她确认了是燕窝那就一定是燕窝。燕窝金贵,是有名的补品,我也没吃过,只是听过它的名字,听说卖八两一斤呢!”
“天呐卖这么贵,我要省着吃!”
“倒也不必节省,这玩意好像要泡水吃,泡发了也挺多的。”
“行吧,那你多吃一些,我身体好少吃些也没事。”
“别说傻话,你买得少,我买得可不少,一齐吃了便是。”
“阿婉你真好!”
同姓姐妹却不是彼此血亲,能处成这样亲昵,当真是上天给的缘分。
望着人海里两姐妹逐渐隐没其中的身影,禾慧感慨:“她们感情真好,这让我想起我们兄弟相依为命的那些年了。”
诚郎收了一袋上好的燕窝,此时心情不错,听了禾慧这话笑道:“我们现在也是守望相助,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枭奴淡淡地应了一声,朝着诚郎走去,接过来他手上拎着的其中一个麻袋:“我帮你拿点。”
诚郎:“谢谢大哥。”
禾慧转身瞧着两个哥哥手上拎着的大麻袋,笑说:“嚯,这收获可不少,看来要等你们先回家放东西了,我们哥几个再出去吃饭。”
枭奴瞥了眼这个好久不见的兄弟,有心想多增加些兄弟之间相处的时间,他说:“要不今天我们去诚郎家聚,你多跑一趟去酒楼订桌酒席。”
禾慧:“那当然好了,我这就去。不过去之前我要问个问题,我们兄弟几个为什么不去大哥你那?”
这个问题枭奴不答,诚郎便说了:“慧郎你啊你,自己在城主府待不习惯,我们还不清楚你吗?”
禾慧捋捋胡子,干脆地道谢:“那慧谢过兄长们了。你们先行一步,我这就去酒楼订酒席,顺便要些好酒,我们兄弟今夜好好聚一聚!”
快步离开的禾慧,行动如风逗笑了身后的两位兄长。诚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扩大,就连枭奴唇角也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禾慧总是回避城主府的存在,这是因为他觉得有愧于养母的抚养恩情,他觉得自己自私自利,只愿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心里一直不好受。
短时间,诚郎与枭奴看不出来,等时间长了他们也咂摸出味来。
可他们谁也宽慰不了慧郎的愧疚,因为他愧是愧疚于自己的有能力却无作为。更或者他从小聪明因为知道养母的不怨不勉强,从而心里越发生愧。
这是个无解的死结,只能让慧郎自己看穿。
这样算来,他主动的回避从而让养母与慧郎的母子缘浅,除了年礼节礼,这母子二人日常的交流便直接归零没有了。
可话又说回来,禾慧与阿萍之间母子缘分浅,他其余缘分却不错。
在养母和兄弟们的照顾下,他人也不笨,在母亲兄长建设禾城时,他在学堂默默读书,后面自觉书读得够用了便找兄长们借了些钱盘下一个铺子。在禾城这个文风鼎盛的地盘赚了个衣食无忧,立业在前成家在后,很快他就娶妻生子,现今比起奔波劳累的兄长们,他早已是贤妻儿女俱在侧的富家翁。
枭奴与诚郎在心里笑话玩他们的小弟弟后,便走回了诚郎的居所。
其实诚郎在城主府也有房间,不过因为他走商忙碌,四方朋友往来频繁,为了不让城主府变成谁人都能踏足的无威严之处,他在行商中站稳脚跟后,便自发搬出了城主府。
除了逢年过节以外回府与养父兄长妹妹团聚,其余时候他都住在自己的小院子,方便他做生意谈事情。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门,先把从猴精吴老板处收来的燕窝,妥帖安置,兄弟两人洗手后便坐在院中喝茶,等着弟弟带着酒席过来。
过了半个时辰,院外传来敲门声,开门后,将买来的饭菜酒水放在桌子上,三兄弟坐在小板凳上,倒酒酒杯便热闹了起来。
情热的话,三兄弟说不出口,只能把话融进酒了,兄弟三人喝得痛痛快快。
一时情绪上头便喝到了半夜,枭奴酒量好,大半坛酒水下肚,人还清醒着,诚郎喝了个半醉,慧郎则是早趴在了桌子上。
等着他家下人和大儿子来了,才半抗半抱地将人带走送回家去。
等着小侄子带着弟弟离开后,院子便又只剩下枭奴、诚郎兄弟二人。
枭奴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在脸上露出了个小小的笑容,心想慧郎以俗事的标准评判,他当是家里过得最幸福美满的那个,真好。
诚郎醉醺醺地叹了口气,又回屋找出两个酒杯出来摆在桌子上,挨个给空酒杯满上。
枭奴不知道他这举动是干什么,却也安静看着,心想弟弟是不是喝醉了?
空酒杯再被满上后,诚郎转头看向枭奴,说:“大哥你还记得我们兄弟五人吗?”
枭奴不答,皱眉越拧越紧,却又看见诚郎,说:“还有、还有秀姨?”
枭奴沉声道:“好好的日子你提那两个干什么?”
呵了一声后,他声音又回转语气变好:“秀姨,我们争取活久些,死前说不定能见她一面,在重聚之前我们便安心等待。”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诚郎语气忽地一震,之后又放软:“大哥,你相信冥冥之中,各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吗?”
问完他又自答:“大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年纪大了,便越发相信这些了。”
“想想养母给我们兄弟取的名字,明、贵、慧、诚,还有大哥你不愿意改的大名。”
“明,日月为明,光亮聪慧之意思,东方有启明之星,为人指明前进的方向。”
“贵,与贱相反,显贵优越之含义,富与贵人所欲,子这么曰过。”
这些意思枭奴懂得,他不懂的是兄弟提起这个来是什么意思,好在他一向耐心便能沉下心来听诚郎的醉话。
“明郎年纪小,走得也最早,记得他还在时萍姨还在给我们启蒙,结果他最先死掉,这是否预兆我们失去了光亮,失去了为自己人生引路的过程。至于贵郎,他是罪有应得没错,但我们兄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惶恐于溺水者所攀之木时,贵又消失,所以后来我们一个从商变成低贱的商人,一个沙场厮杀成了人人畏惧的枭鬼。”
诚郎最后叫嚷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牵强,但是啊大哥你想想我的名字是诚啊,商人狡猾没错却是诚信为本。还有我是诚于自己还是诚于禾城?时至今日我早已分不清。”
他的话忽略了慧郎,枭奴却全然明白了诚郎的意思,慧也是消失于他们兄弟之间的字眼。那个以慧为名的弟弟,也称得上智慧,他这一生安于平凡倒也算是安乐美满。
是说他们也没有了智慧吗?
至于秀姨,毓字要结合诚郎的理论解释,他们二人也会没有后代。
枭奴起身过去就诚郎抱起送回房间:“你今天喝醉了,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命数拿来这么多条条框框,萍姨她很好,我们跟着她走总是没错的。”
他说完话没听见弟弟吱声,还以为他睡着了,却没想到等把这人放在床上时,又被他死死抓住了手。
“大哥,我是害怕!我不知道萍姨什么时候会停下来,现在明明可以休养生息了,她却想把妖怪纳入臣民中,这是要干什么,我猜不到未来会是什么光景!”
枭奴垂眸看向诚郎:“我倒是没想到你一个人会想那么多。”
“我对慧郎的希望和对你的希望一样,我只希望你们好好的活着。你要累了随时可以走。”
掰开弟弟拉着自己的手,枭奴稍加思索后,对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期望的世界是什么样,但我相信萍姨,信她说的人人平等的将来。现在嘛人妖平等也不错。”
“什么明啊贵啊慧啊,我都不在乎。跟着萍姨走,望着她的背影我便不会走偏,她人公平赏罚分明,荣华富贵我不会缺,至于慧?萍姨就没昏聩过。”
诚郎愣住了:“还能这样解释?”
枭奴脸上露出一个讥笑:“命数这东西,我如果相信了,我们兄弟能不能顺利长大都是个问题,说不定人长着长着就成了鬼,或是不人不鬼?”
听了哥哥的话,诚郎模糊地想起久远以前大哥对萍姨磕下的头:“不信命?”
枭奴点头:“命数这东西,如果你相信了,那么你以后做什么,成功失败都会归结于命,然后认命。可我们从以前到如今信命了吗?”
“她给我们的从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18章
“嘶———”
诚郎从床上爬起来,回忆着昨晚上自己的胡言乱语,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深觉得自己在大哥面前丢了脸。
就因为对未来产生的恐惧,拿着喝醉的名头开始乱说话。
他是想鼓动大哥去萍姨面前说什么呢?
诚郎下了床,在床边就看见了备好的洗漱用具,伸手一摸发现铜盆里的水还温着,随即在心里觉得自己更不是东西了。
急忙洗漱完了,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摸出一册书,鬼鬼祟祟地推开门溜进厨房,把书丢进了燥火中。
他望着逐渐被燥火吞噬的书册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你在烧什么?”
冷不丁耳边出现了一句话,诚郎顺嘴说了没什么后,才反应过来不对。
猛地回过头,他在身后看见抱着瓦罐看着自己的枭奴。闻着瓦罐里散发的米香,诚郎这才知道大哥原来一直没离开,早饭做好正打算叫他。
诚郎傻笑着想混过去,枭奴却眼尖地看见了火舌未吞没的纸张上的字眼。
般若什么什么般什么,这像是佛教的书啊。
枭奴看着诚郎:“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诚郎支支吾吾“就看看,看看吧,一次走商的路上遇见一个大师讲课。”
枭奴听了诚郎的话,心里有了点数,他说昨晚上诚郎的话为什么这么牵强了。
每句话听着有理,细思之下全是狗屁。
好像是他们兄弟这辈子就是跟着萍姨吃苦的,怎么萍姨救他们还救错了。
枭奴瞧着面前的诚郎,深觉得就算最老实的孩子思想都跑偏了,还真是饱饭吃多了,有心思瞎想了是吧?
“你信佛,你就看拜佛能不能救你,那石头佛像是能给你米还是能给你肉。”
嘲完一句又是一句,枭奴盯着面前面红耳赤的兄弟又道:“哦,我忘了佛不吃肉。”
诚郎早在最开始就脸热了,这下更是急了:“唉,我错了我错了,大哥,快别念了。”
“我只是害怕。”诚郎选择了坦白自己。
“我不知道萍姨的重点,她一直带着我们往前走,日子越变越好没错,但一直在路上的感觉太累了。”
枭奴:“还有我。”
诚郎脸上表情有点高兴又有点心酸:“是啊,我身边还有大哥。”
枭奴听了这话摇头:“我不是这意思。我想说你要是累了或者跟不上就来找我,凡事我给你撑着,我是大哥,你走不动了我扶着你走。”
说完这段话后,枭奴觉得够了。他把诚郎从小看到大,知道他不是油盐不进的人,随即点到为止抱着粥罐走了出去。
“先吃早饭吧。”
听了这句喊自己吃饭的话,诚郎眼睛一热,连续眨了几次眼压下流泪的想法,走了出去:“好。”
兄弟俩坐在一起吃早饭,馒头夹着咸菜胡噜胡噜喝着粥,等吃饱了,诚郎便也觉得自己内心的焦虑消散了。
诚郎决定今天就把自己放了好多天的东西,带给萍姨,并去找她把话说开。
心里是这么打算,可他也有点害怕单独和萍姨说话,便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兄弟:“大哥,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枭奴回忆了片刻,说:“我今天要去找萍姨,瞧瞧她制定的军纪。禾城这个摊子好不容易支撑起来了,该有的规矩要在一开始制定好。”
那不就巧了,诚郎高兴道:“那我和你去,我这里也有点东西要带去城主府。”
枭奴了解地点点头,兄弟俩吃完饭休息了半刻钟,他就站在院子里等着诚郎带着他要献上的东西出来。
没多久,枭奴就看见诚郎从房间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花盆走了出来。
离着还远的时候,枭奴还以为诚郎抱出来的是什么兰草或是名贵草药,等双方距离近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诚郎抱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是稻谷。
枭奴本职不在农科,却因为养母格外留下稼轩之道。
他联系着萍姨一直忙碌的种子杂交事业,心里当即涌上一股庆幸之情。
幸好他昨天应了兄弟们的邀约,不然哪怕诚郎不干坏事,光是藏着掖着些好东西,也足以让人头痛。
诚郎或许觉得禾城发展至今,他们与萍姨的关系早就淡了,可枭奴却知道萍姨从不是个冷情的。
她是会因为他们的行为、遭遇而伤心。
心里想再多,枭奴此刻面对着诚郎依旧是沉默了。不理会他的欲言又止,率先一步向外走去。
兄弟两个走到一半,居然在路上遇到了禾蓁,兄妹双方在街上看到对方都觉得欣喜。
“大哥,二哥,你们今天休沐吗?我们聚聚!”
禾蓁大方热情地笑着和这兄弟俩打招呼,身上再不见分毫以前的别扭。
枭奴嗯了一声答应了,随即垂眼看向妹妹怀里的小姑娘,这孩子是淑姨家的淙淙吧?
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软乎乎的可爱小姑娘就伸手要他抱。
枭奴戳戳她的小圆脸后,将她抱在了怀里,随她伸着小手抠自己身上的皮甲。
诚郎与禾蓁站在街上聊得火热,他也不插话默默地看着。
多看了几眼后,枭奴确认自己的妹妹长大了不少,不止是个子的大,心性上也长进了不少。
说实话枭奴最开始挺不喜欢这个小妹妹的,任性不知民间疾苦就算了,真正让枭奴厌恶禾蓁的是,他看清楚这小家伙看不起他们兄弟。
准确来说这小姑娘懂点事后,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底气,除了萍姨与奶奶,她谁也看不起。
明明她是在日子变好后来到萍姨身边的孩子。
好在枭奴自己心里有数,他珍惜自己的每一个亲人没错,但热脸贴了冷屁股,心冷了他也犯不上去黏一个年龄差他这么多的妹妹。他看着有长歪倾向的妹妹,当时只想着以后他们兄弟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单独只在萍姨面前相处得过得去就行了。
谁知道,短短几年,妹妹就变好了呢。
枭奴想着萍姨虽然忙但的确有注意身边孩子的成长,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禾蓁就改变了。
最开始他收到禾蓁寄回来的家书时,害怕这小丫头要搞鬼,可谁知她竟然坚持了下来,偶尔还会给他们随信稍些西梁女国的特产。
后来有一次,枭奴在萍姨面前故作漫不经心抛出这个话题时,他瞧着萍姨惊讶得瞪大了的眼睛,便明白禾蓁是真心与他们兄弟修复关系。
如此连续几年看见禾蓁的坚持,直到战时才断绝,枭奴这才重新接纳了这个妹妹。
现在兄妹重逢了,枭奴不是个话多的人,可瞧着弟弟妹妹,心里总如春天野地上的小花,星星点点地钻出些喜悦在怀。
枭奴抱着淙淙听了一会儿弟弟妹妹之间的聊天,听出些不妥当的地方,立刻就出声说话:
“蓁蓁,你一个人跑回来的?路上危险那么多又是妖怪又是山匪的,你就不怕出事。就算你不想让萍姨架云接你,好歹也给我传个消息回来,我带着队人马来接送你,总不算费事吧?”
“这不是我在武艺上小有所成嘛,妈妈的剑法,牛叔的枪法……”禾蓁话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变得像是蚊子咬一样嗡嗡。
长兄的凝视可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
禾蓁害怕得咽下口水,不再找借口,老老实实把两个哥哥拉到墙角,交代出了自己为什么谁也不告诉地独自跑回家。
听了妹妹的想法,两个哥哥虽然仍旧是拧紧眉头,眉心肉隆起的弧度却不再是那么高了。
“你的意思是你给禾城带来一批正当用的人才,还是个顶个的读书人。”
“不错啊,蓁蓁你真的长大了都会为萍姨分忧了。”
收到哥哥们的夸奖,禾蓁高兴得红了脸颊,就算同样是历练过后长成的孩子,禾蓁身上总是比两位兄长多些孩子气。
她这刚出城主府打算带着淙淙出城跑一圈马,等瞧见了兄弟们要往城主府去,立刻自己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又回转去了城主府。
至于淙淙这个胖丫头,且就让大哥抱着吧。
一路上她问起诚郎怀中的稻子,听了哥哥的内心刨白后,面色立刻冷起来,哼道:“佛教,他家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念念经就济世救人了。我在外面也看见些和尚开法会的,那是香油白膏满窖,点心糖饼如山,也没见他们散出些可怜贫苦人家。还有啊……”
说到后半段她压低了声音:“有些个大庙还干侵吞别人天地的勾当,我瞧着这恶事做得和话本里的世家也差不多了。”
枭奴一向不关心这些神啊佛啊的,因为他将就实际,平时自己遭难的时候,可没被他们帮过救过,怎么自己一发达了反倒要开始供养他们了呢?都是神佛修功德,这功德只修大不修小吗?
现下这番在弟弟妹妹身上瞧见了佛教坏的一面,他当即拧紧了眉毛,心下决定对这个群体提高警惕。
三大一小一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城主府,绕过前面开始的便民大厅后,来到后面的办公领域,几人在这里看到了处理公文,执笔的手都在案上舞出残影的阿萍。
听见敲门声的她抬起头,瞧见三个孩子一起过来找她,旋即眉开眼笑道:“今天什么好日子,我的大半群孩子都来找我了,你们快坐,我倒茶给你们喝。”
等每人手上端着杯茶,淙淙手上也端起一杯放了饴糖的热水,阿萍才活动手腕将桌子上她写好的一叠纸递给枭奴:
“我儿来看看这个,母亲写出的四大纪律八项注意,你忙活一段时间必定要让禾城手下的兵将这些规矩记进骨血里,以后无论禾城手下的军队再扩建多少,也要遵守好这条铁律。”
枭奴被阿萍严肃的语气震得一愣,随即也跟着严肃保证:“我记住了。”
因为知道手上这叠纸的贵重,枭奴接过纸张就坐着看起上面的内容来,逐字逐句全文阅读,每条注释都细细拒绝,枭奴再次愣住了。
这次他僵住了许久,好险才回过神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匪夷所思地大事,视线来回在自己手中的纸张与阿萍的脸上来回游移。
枭奴在阿萍面前待着时,面部表情要比待在外面时丰富得多。
再加上他算是被阿萍教养到大的孩子,阿萍一下就猜出了枭奴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你看看后面几张纸,再来和我说话。”
阿萍自从大军得胜归来的时候就在想了,想事无巨细给她汇报上来的一切内容。
哪怕是在她的禾城,军队还是摆脱不了兵过如篦的风气。
然后阿萍就想啊,再勒紧些裤腰带养兵也不要紧,最主要是绝不能让军队披上合法掠夺的外衣。
革命的队伍如果不能保持其纯洁性,倒塌也只是时间问题。
她也知道要求古代军队有现代军队的意志,那还差得远,可军队抢掠比匪徒还要激烈的原因,不就是穷闹的吗?
所以阿萍在把写了三大八项的纸张后面附加了提高士兵待遇的笔墨。
该给的阿萍都会想办法给,不该拿的再伸手,阿萍可就要谁伸剁谁手了。
三大八项的跳跃祭出,枭奴还以为萍姨在想建设什么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圣人军队。好在他看到了后面的跳跃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加上后面的条件一切便实际了许多,枭奴看下去也有了不少把握。
军事人员坐在一旁若有所思,下面就轮到农事的人开始忙活。
没想到诚郎又送上了两株从来没见过的野稻子,心下又惊又喜,当即拉着这小子的手连连道谢。
研究这么多年了,阿萍还没找到传说中杂交水稻起源的那株没有雄蕊的稻子。
事情多她又分身乏术,信任的人里就诚郎这个人占好处,因为经商到处跑有机会去寻觅这些东西。
一年年下来带回的野稻子不少,却又大多数差异不大,阿萍不说失去希望,也是希望渺小。
可每一次瞧见了诚郎带回来的担心,她依旧高兴。
至于诚郎说的差点信教的问题,阿萍心里升起警惕的同时,面上也为做出什么过度紧张的反应。
神佛嘛,日常拜拜,却不能日日参拜,许愿灵验了就是显灵,不灵验就是迷性,灵活性拜神就是阿萍的思维模式。
她在听了诚郎的自白后,无视掉这孩子嘴角的抽搐,将这个奥义传授给他。
很快农事也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民生。
阿萍看向自己突然从西梁女国跑来的女儿禾蓁。
她对禾蓁的紧张程度可没有枭奴严重,她在把一个孩子养得三观正常能独立思考过,她就会把孩子放养。
阿萍不会管孩子一辈子,等孩子能自己思考后,谁的人生便谁去自己负责。
咳咳,当然她没批评禾蓁独自带人跑回家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一路带着人都是走大路,夜晚投宿也尽可能,选在人烟稠密的地方,还算有脑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西梁女国和禾城附近的恶妖基本被阿萍和牛圣婴给挑干净。
禾蓁带来了十几个学有所成的人才,就是格外的惊喜了,对于阿萍来说。
她现在忙着建国正需要人手,哪怕是其他国家的人,她也愿意选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阿萍想建立的政体原本就与现有的政体都不同,自然不担心西梁女国政体的侵入。
而且禾城距离西梁女国来说很有一段距离,西梁女国千里迢迢来打禾城能收获的东西也很少。
这次接触西梁女国的人才,阿萍除了缺人,她还想的是以后凭借着这次往来微薄的情分,能有机会与西梁女国建立外交关系。
一个能存在于男性主导封建时代久久传承的国家,阿萍觉得自己能从她这里学到不少东西。
以上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眼下重要的事情是清理干净打下来的地盘。
就是祛除黄赌毒的任务,迫在眉睫。
毒,现今是没有,像是求神拜佛这类有害人民的精神毒品,还没到拔除的时候。
阿萍现在要求的便是在她的地盘上关掉青楼赌坊,拒绝这两类消费场所在她的地盘经营。
等到做好这些后,后面她才能再把建设百姓精神世界的脚步迈得大一些。
这一次机会,也正好让禾蓁带着她麾下的小年轻们,真正的下基层走走。
西梁女国的孩子们,也需要睁眼看看外面世界女人的痛苦,才好做下决定要不要在外面的世界生存。
对于不是某领域中顶尖的人才,阿萍都会给予普通的人才退缩机会。
与禾蓁聊完,阿萍就看见这孩子兴奋地领取了任务,满脸她要大干一场的雀跃,瞧得阿萍心生怜悯。
蓁蓁啊,这个还没有受社会真正毒打的小朋友。
她出去历练这些年经历的风雨,说白了都是被阿萍提前过滤的柔风细雨,真正社会底层女性经历的苦难,远比人想象的还要黑暗。
这任务也不是单给禾蓁,阿萍派去了身边日益被她倚重的官员顾婉,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阿萍愿意给她往上爬的机会。
说实话阿萍看重顾婉要多一些,所以在下发任务时,没有把她召来面前,而是写下任命书,让禾蓁待会儿把它带过去。
具体任务要怎么完成,就看两个小姑娘自己分配。
阿萍只确定大方向不出错,结果很好,其余细节她愿意放手给年轻人。
于是这般那般聊下来,一群人中除了小胖妞淙淙,三个大人身上都领取了任务。
在他们动起来的时候,阿萍也找来其余闲着的人商量起修建城墙的事情。
因为有了把妖怪纳入国家的想法,所以阿萍打算把山野也全部圈进城墙内,这样不大动的环境也方便妖怪们的居住条件。
又找了事情带着手下班底忙碌起来的阿萍,她忙起来就顾不上其他事情了。在她和官员们划定好城墙修建范围时,禾蓁与顾婉已经带着人手从禾城离开,正式开始自己的巡逻之行。
顾婉接手的事情是强制要求城镇内的赌坊关闭,无论大小。
这次出行阿萍分给了她们军队,也放话话说在一定的范围内允许她们把事情做绝,来日大事成了时,她绝不允许国家内再存在这类毒瘤。
得了这道命令,顾婉当即就笑了。
她明白这次出行,就是城主给她的机会,只要办好了,绝对就是能帮助她升官的政绩。
比起到了地方,因为脸皮薄还在和青楼面红耳赤扯皮的禾蓁,顾婉早已经晚上先礼后兵的一套。
先好言好语提醒你几天后关闭赌场,不是商量是命令,如果不听那很好,后面顾婉就直接带上人马开始暴力拆除赌场,记下主家信息。
后面嘛……
阿萍对着那些人意味深长地笑笑,其余就让他们脑补好了,人总是越乱想越会加深恐惧。
在第一座城池,顾婉十天左右就完成了自己的事情,正做好准备出发去下一个城池时,她再去看禾蓁那边。
这才发现小姑娘的事务进度可怜的短,因为太过要脸反而和青楼的人们拼不过。
顾婉听完禾蓁和她手下人的情况,当着面前一群又羞又气的小姑娘面,叹了口气:
“唉,算了,你们先看看我怎么做,下一次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
到了第二天,禾蓁那群羞愧又不服气的小姑娘跟着顾婉带着人马去青楼。
顾婉不和老鸨龟奴这些人多话,直接让老鸨将主事人喊出来,要是半个时辰后见不着人,她就把这处青楼强拆了。
自古秦楼楚馆都开设在一条街上,顾婉要让其他家看看不听话的下场。
摆出计时的滴漏,顾婉就坐着看书起来,手上有着一百骑精兵的底气就是这么强。
顾婉办事的手段强硬得不怕事,因为在前不久禾城大军才犁过两遍的地方,她怕个什么劲儿。
上面城主吩咐下来的口气强硬,这个明确的信号就让她知道,这次她可以直来直去的办事,不走人情弯弯。
前面禾蓁的好好说话与反复上门,不是被青楼的人请她们吃闭门羹,就是嘻嘻哈哈说些混账话让她们又羞又气。
以上对付薄脸皮的年轻人好用,对于顾婉这种软硬不吃的倔强人完全不管用。
很快,顾婉手边由龟奴送来的热茶还没有凉透,她就看见了一群这条青楼街背后经营的主家或是管事人。
人齐了,顾婉就像对付赌馆的人一样,摆出自己的态度和行事手段,总的来说就是闭馆这事没商量。
顾婉毫不怯场和男人们唇枪舌战的谈事,该拍桌子咆哮时,她身上也丝毫不见女子的柔弱。
她勇敢得耀眼,不停看呆了的禾蓁她们,许多楼上开了门缝或是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花娘妓子们,一个个也看得痴住了。
先前看这女子毫不羞耻地带人踏入青楼时,她们心里是瞧不上甚至于嘲笑这人不讲女德,是违背女戒女训的异类。
哪怕她们是最低贱的皮肉买卖货,她们也看不上这样的女人。
可到了现在看着这个女子为了给她们赎身和男人们拍桌子时,她们心里的滋味又不一样。
到最后那些让她们畏惧的男人退缩时,同意让她们这些人选择去留时,她们内心就更加百感交集。
禾蓁她们花了十多天完不成的事情,到了顾婉手上一天不到就完成,这让初次出来办事的小姑娘们羞愧。
瞧着这些人的脸色,顾婉没有闲心安慰,因为她不是她们的老师,只是一同办事的同僚。
自己愚蠢摸不住办事的尺度,这又关她什么事,她完整地把人带出去后又带回来就好了。
眼下的事情可比青涩的同僚们够她忙活了。
在身边人马亮刀子泄露出经历沙场才有的的煞气时,秦楼楚馆的主事人们也让步了。
同意姑娘们以卖进来的价格赎身,但是得她们自愿走。
这个条件,啧……
就算是顾婉听了也觉得生气,但她也知道谈判已经谈到底了,她手上有兵没错,但是如果暴力过度,也不利于后续对城池的管理。
又加上,顾婉抬头扫了一圈被老鸨龟奴们赶到大街上的妓子们,她认为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还有勇气修补自己残破人生的女人,才是禾城现今能接纳的人,能杀进上层的同伴。
顾晚让手下人分成两组,一组去封堵街头街尾,不让当地百姓围观添乱,一组维护现场秩序。
街上被划入贱籍的女人们大大小小的都有,最小的有五六十,最大的有四五十。
人群看上去有百数人,可实际上花街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顾婉站在街头望见街尾的屋檐心里叹息,想着她在这里留三日好了,给那些不敢出门和自困自卑的姐妹们一个机会。
你们要愿意走出来,我们才能早点救救你们,不然晚了,你们就错过不少未来精彩的可能了。
顾晚放下的话是她们为花娘们赎身不是无条件,各自赎身的银子只是被她们垫付,等她们出来后要禾城工作,以劳力还钱,还完了钱,她们还会给她们发放安家费,从此以后就是自由人了,和寻常百姓无益。
这些条件听着像是什么白日美梦般,让人迷糊。
年纪正当时和正年轻的妓子们神情恍惚,还处在预备役的妓子们却躁动起来。
一个瞧着是在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她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童声的尖细:
“你没骗我们?我们真的能以劳力自赎,不用再做皮肉生意,像你们一样吗?”
她的大胆让众人侧目。
“嫣然你别这样,我们怎么能和大人们一样呢。”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却惹来了她的怒视。
“二妞,我才不是什么嫣然,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红姐,才不是这里贱人给取的贱命!”
这尖刻的反驳,让红姐身边的二妞脸色一白,二妞左看右看后,仍旧低声劝着红姐:“别这样说话,我现在的名字是玉蕊,不是什么二妞。”
这名字难听死了,玉蕊光是听着就觉得耳朵里刺得慌,像是闻见了过去自己身上的土腥气。
周围看过来的目光,让玉蕊觉得丢脸随即她不愿意再劝嫣然了,只难过的低下头,只有手还在牢牢抓住嫣然的衣角。
红姐哄完身边蠢兮兮的小姐妹后,继续眼神似火地看向顾婉。
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现场主事人,她要她亲口承认。
“这当然是真的,赎你们出来就是要你们能够独立的活下去,你们不是货物,而是禾城的百姓。”
顾婉迎着红姐的眼神说出了她想听的话,也是真切的事实。
这个小姑娘眼神,让顾晚很熟悉,她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曾经她孤注一掷从家中掏出来的时候,恐怕也是拿着这样的眼神去看着城主的。
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
曾经无能为力的她被城主扶起来,活出了个人样,现在也到了她扶起另一个不认命的女子,让她有能力有机会走到自己的面前。
顾晚望着红姐,像是看着过去的另一个自己。
第119章
得了领头管事的女人的准话,红姐心里的喜悦炸开了花般绽放。她认为眼前这架势做戏的可能性很小,说不定自己真能出去楼里,再者真是做戏,她咬咬牙也愿意陪着眼前的大人们演下去!
有机会自己能养活自己,谁又愿意做婊子!
红姐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语速也越来越急:“我们真的今天就能出去吗?”
语气近乎质问,顾婉却不在意,瞧着这个冲到人群前例的小姑娘。她走过去伸手将她鬓边艳俗的红色绢花丢在地上,又拿出手绢抹掉小姑娘唇上的口脂,向她保证:
“只要今天你们跟着我们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是贱籍了,干活还了钱,城主还会给你们分房分地,以后就能堂堂正正提起胸口做人了。”
语言没有温度,却让红姐的眼神越发火热,她不顾身边小姐妹的拉扯就大步朝着顾婉身后书桌的位置走去:“身契和文书呢,我签了!”
她握紧女人给她抹去口脂的手帕,觉着为了她刚才那番话,这次就算是上当,她也认了。
街上放置了五张书桌,打头第一张前坐着的小吏是顾婉的副官,也是一个女人,瞧着三十来岁的样子。
对于红姐有些不礼貌的语气,她也没有做出任何嫌弃的表情,只温柔地询问她一些问题。
先是确认了年龄、籍贯、家中人口这些关键的问题,最后才是从收缴来的契书,找出面前人的身契与她再三确认。等这些程序过了一遍后,写下禾城与她的雇佣文书,这才算是完成了一切。
有了一个人开头,花娘妓子们你推我攘便接二连三的上去登记信息,写下契约文书。
见着人群意动的人很多,拟定文书的小吏们便有了心思和她们多聊几句。
除了精兵,其他和顾婉她们出来的官员都是被阿萍精心挑选出来的,基本上每个部门里的人都有。
禾城正是百废待兴的阶段,地盘扩张的顺利远超阿萍想象,这就让她面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那就是手下干活的人不够了。
哪怕有学堂,也开设了科举取士,但是人手还是不够,妄想从小农经济中脱身向工业革命进发,最初的人口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阿萍眼下面临的主要问题,但是次要问题她也没有忽视。
打击黄赌毒,关闭赌场青楼等社会毒瘤场所刻不容缓。阿萍现在依旧是缺人缺钱,所以她现在干什么事情都会绞尽脑汁想榨取这件事里的所有价值。
烂赌鬼,阿萍是瞧不上的。但花娘妓子什么的,她可是盯上了的。
一位名妓,不,稍有名气的妓子都是会识字的啊!
现成的知识分子,只要把人揪出来丢去上上思想教育课,就能拿出来用了!
怀揣着这个心思,阿萍在挑人出去时,便和他们明示了一下,放话对每一个缺人部门的小吏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谁抢到人多到时候就给谁了。
小吏们记挂着城主说的话出门,在写文书时,便和善地与妓子们搭话:
“你会什么啊?刺绣刺绣好啊,成衣铺子和禾城对外商品包装都需要你,还会画画那就更好了。”
“你能写会画,那有没有兴趣来禾城百姓陶瓷厂啊,不想去的话来禾城百姓印书厂也好啊。”
“什么都不会就力气大,这没什么来禾城百姓养殖场养养牲口也能挣钱吃饭。嗯?你还会侍弄花草,那农科挺适合你的,先找个工作活下去,你又会认字,以后可以试试科举,以后做官。”
“我们禾城当然允许女子做官,我给你讲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面前的大人们面容和善亲切热情嘴中说的话,花娘妓子们有些听不懂,却不妨碍她们抬头看天,这才白天,可不能是说梦话吧?
这挑起战争的禾城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们不知道,但也听过前来喝酒耍乐的爷们的辱骂,说她是妖女,要再掀起吕祸什么的。
印象里大逆不道的模糊女人形象,在她们心中逐渐清晰。年纪大的妓子禁不住在嘴中喃喃:
“这样好的姑娘,怕是神仙娘娘转世吧?”
“女人也能做官老爷,简直闻所未闻!”
言谈间女人们哭哭笑笑,形状疯癫,一个拉一个的,书桌前排队的人们越来越多。
老鸨龟奴们铁青着脸,看着花街上这敷着官方赎身的队伍越来越长,弯弯曲曲的像是一条在道路上挣扎爬行的长虫。
三天内,顾婉带领的禾城队伍都在花街上等待。书桌前坐着的小吏们在十二个时辰里两班倒,确保着无论什么时候来人,禾城都有小吏能为妓子们拟定文书。
可惜禾城这番好意不是谁都能领情的。
初次办事的头日,街上人潮涌动好似所有妓子们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跑来排队签订文书,等到了第二日开始事态就发生了转变。
原本签好文书的妓子们开始接二连三的来询问,可不可以反悔。
小吏们脸色虽然有变,却也没说什么。收回文书后告诉她们还有多余的时间,在他们离开前她们都还有反悔的机会,便就默不作声地为她们服务。
这毫不挽留的做法和依旧礼貌的态度,又让一些人咬咬牙当场又反悔要重新与禾城签订文书。
这样反复的事情在第二天和最后一天都有上演,小吏们已经从最开始的叹气到面无表情。
说不上心灰意冷,心里有些失望却是真的。
在一众心绪起伏的禾城人里,依旧表现得平常的顾婉便让所有人高看了不少。禾蓁瞧着这位大姐姐,也不由在心里对她产生敬佩之情,生出了向她学习的想法。
其实顾婉她也只是理解这些姑娘的心思。
已经跌落谷底在烂泥中的人生,不是谁都有重新再来一把的。
世人都说女人软弱,但要顾婉来说要男人去经历女人们的悲惨一生,却也不是谁都能有勇气从头再来。
心中五味掺杂,她却下定决心在最后一日离开前,她要把不跟禾城走的姑娘们的卖身契给烧了。
没了白纸黑字,后续这些地方又被禾城接管,希望她们后面想抓住机会时,还能再伸手拉一把自己。
话说出口,三日后离开,禾城的人就会在花街待到最后一刻。
只是在象征着启程离开的铜锣响起时,顾婉环顾队伍里新增的人群时,却皱眉停步。
禾蓁看着顾婉表情不对,忙到她身边问:“顾姐姐,怎么了?”
顾婉低声对禾蓁,说:“那个小姑娘没来。”
禾蓁:“谁?”
花街里的小姑娘可太多了,她完全不知道顾婉说的是哪一个。
“红姐没来。”说完顾婉看见面前禾蓁迷茫的表情,才又补了一句:“就是第一天那个向我搭话的小姑娘。”
禾蓁瞬间想起来了,说:“是她啊。”
那个第一个签文书的女子。禾蓁对她印象不错,听到她不再连忙让人去人群中问了一圈。
最后什么都没问到,禾蓁便向顾婉提议:“顾姐姐,要不我们再留上一个时辰等等她。”
顾婉摇头:“这个城是我们第一个办事的地点,如果在刚开始办事时就说话不算话,后面几个城镇怕是有得磨。”
禾蓁闻言皱眉:“但总不能不管她吧?”
顾婉:“你带队去城外等我,我带上五个人去找红姐,两个时辰之内找不到人,我们就离开。”
觉得顾婉的决定是目前最佳的选择,禾蓁点点头就带着人马去了城外。
另一边,顾婉从带来的军队中点出五个人,就带着人手去花楼里找红姐。
她记得这个小姑娘是来自红袖楼里的,先前那找找吧。
此时红袖楼内,大堂两个小姑娘正红着眼翻了脸:
红姐被卖进花街时,一直想离开,逃过七八次的她可是老鸨眼中的硬骨头贱蹄子。若不是员外老爷见她冷笑时别有风情,放话出来等红袖楼将她调教好了,要为她**,老鸨早就将她当做最下等的皮肉妓子处理了。
红姐她在确定自己不能从青楼里逃跑时,看着人是安静下来,却一直在心底琢磨着自赎的事情。
谁想她还未挂牌,却等到了战争,等到了禾城。
她自签下文书便没有后悔过,哪怕这几天里身边人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她都没有动摇离开的决定。
等到了待在青楼的最后一夜,红姐兴奋得迟迟无法入眠,辗转反侧里有多少是对出去后日子的期待与恐惧,她自己也不知道。
谁成想在半夜喝了一杯小姐妹端来的茶水,就让她睡到现在,错过了离开的时间。
在急匆匆梳洗后拎着行礼跑过大堂,红姐听着禾城人已经离开这里时的崩溃,让她当场就落下泪来:
“二妞,你是疯了吗?我对你多好,你为什么要害我?!”
又被要好的姐妹喊了旧名的玉蕊,她涨红着脸,语速极快地解释:“我怎么会害你,我只是看你睡不着,才递给你安神茶吃,这茶还是我找岫玉姐姐求来的,一盏要二十文哩!”
她话说得好听,红姐却没错过她眼中的窃喜。
现下已经气疯了的红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气得浑身发抖。
玉蕊看红姐难过成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红姐好啊,想想以前在村子里过的日子,穷得挖了野菜连野菜根都吃,家里的铁锅除了年节这样的好日子,天天都烧红来炒菜,人吃进嘴里的菜每一口都带着焦糊气和铁锈味。
哪像红袖楼,她们进来了就是好吃好喝,每日都有点心吃,从头到脚都涂脂抹粉,日日刺绣的衣服穿着,笔墨诗香熏着。
现在可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玉蕊可不想红姐犯浑又去过以前的苦日子。
她期期艾艾地说:“嫣红,你真的要离开红袖楼吗?外面多可怕啊,吃不饱穿不暖的,留在这里天天能吃细粮,还能学歌学舞,以后变得像岫玉姐姐一样美丽。”
红姐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暴怒,她指着玉蕊的手指抖了又抖颤了又颤,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别叫我嫣红,我的名字是红姐。二妞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最开始被卖进来你不也是想离开这的吗?”
玉蕊捏紧袖子,脸色难堪:“这好吃好喝的,只要用心学艺就能被人喜欢被人捧着。出去了,如果又被卖一次,去的地方说不定还没有红袖楼好。”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也红了,走近前去拉着红姐的手,一双眼睛水润润地望着红姐:“你别走了好不好,姐姐们多照顾我们,要是我们全走了她得多难过。我们一起做花魁好不好?到时候多的是王孙公子富商豪侠追捧我们。”
先前玉蕊说的话,红姐还能理解,直到现在她才觉得眼前的人再也不是二妞了。
她怎么能?
她怎么能这般愚蠢又恶毒?!
自甘堕落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拖着别人一起,还美其名曰报团取暖!
“你太贱了。”
可能是气过头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红姐开口冷冷对玉蕊说了这句话。
被好姐妹用了恶毒的字眼辱骂的玉蕊,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红姐:“你怎么能这样骂我,我只是为你好。你现在才多大,出去能干什么,万一那群人是干暗门子的呢?你出去跟着他们怕不是会更惨。”
说着话呢,玉蕊眼中就啪嗒啪嗒掉下眼泪,觉着自己万分委屈:“岫玉姐姐的日子才是人过的好日子,王老爷有多爱慕姐姐,大家都知道,前几日他都说好过几天要为她赎身了的,到时候过的日子还不是穿金戴银又吃香喝辣。”
“啪!”
红姐再也忍不住了,她甩开了玉蕊的手:“你太恶心了,还相信客人的爱慕?!他们要爱,为什么不把人取回去做夫人,哪怕私底下多给些钱也好呀,可是他们给了吗做了吗?都没有!”
“随你怎么想吧!我才不做谁都可以欺辱的妓子!我要出去,哪怕吃糠咽菜,我也要过谁也不会用恶心眼神看我的日子!”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只是玩得好的人而已!岫玉姐姐她过什么日子关我屁事,我就要出去!做个良家女子,谁占我便宜,我就能理直气壮扇他耳光的人!”
话音到最后,尖锐得像是癫狂的叫喊,刺得人耳膜疼。
这声音随风穿过大门,传入了过来找人的顾婉的耳中。
她心里更加确认自己和红姐这个小姑娘一定合得来。如果她以后能科举,她想她们一定是能处得好的同事。
顾婉面上露出一个畅快的微笑,抬脚走进了红袖楼,真巧看见红姐放话跟身边人告别的一幕。
“你以后好自为之吧,你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我就算出去当个乞丐婆我也开心。玉蕊,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们已经合不来了。”
听见红姐不再叫自己本名后,玉蕊又有些惆怅,她拿着抹了抹眼泪:“红姐……”
她话没有说完就听见了红姐惊喜的大叫:
“大人,你来接我了?!不是,我想说你们还没离开啊?”
只这一句,就震得玉蕊脑子嗡嗡,她完全听不出红姐和眼前的女人在讲什么,只觉自己意识变成了一团浆糊,晕得很。
眼见着红姐最后一条腿要迈出红袖楼时,玉蕊心中突然喷涌了一股气,朝红姐大喊:“红姐,我舍不得你!!!”
她的喊话让红姐离开的背影停顿,她看见她回头看向自己,语气冷冰冰的却依旧很坚定:“那你和我一起走?”
玉蕊低下了头,刚才那一喊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你走吧,我害怕、害怕……”
害怕个什么,她怯懦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红姐瞧着她那个样子,失望地摇头离开。
走出红袖楼,站在门口顾婉向后看了一眼,瞧见那位改名叫玉蕊的小姑娘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才牵着背着包袱的红姐转身离开。
红姐瞧着顾婉的神色,半天后才憋出一句:“大人,我还以为你会发善心把玉蕊也带走呢。”
顾婉:“…她若是有勇气追出来,我就会带走她。”
像是刚才那样的小姑娘,顾婉见多了。
平凡,懦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做什么都犹豫都等着别人推一把的人。
这样的人多数只会随波逐流,逆流而上对于他们来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这样的人救只能救一个,要想让这样的人能够安稳地活下去,这就需要改变她身边的环境。
顾婉摸摸红姐的头,安慰她:“花街所有人的卖身契我都烧了,后面等城主派遣官员驻扎管理后,这里就再不会有青楼的存在。”
听了这话后,红姐眼睛刷地一亮,后又暗下来:“万一她们搬走呢?”
顾婉算是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嘴硬心软了。明明闹成了那样,她再气也没有动手打人。
“她们跑不远,也没法跑远。为了打仗,我们禾城可把过河的桥给断了。”
红姐听见这话心里惊得一跳,后又平静下来,在心里对顾婉说的女城主更感兴趣起来。
紧了紧身上干瘪的包裹,她离开青楼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得来的半吊赏钱。
她幻想着女城主应该会对都是姑娘的她们都很好吧?
红姐就这样满怀期待地跟在了顾婉身边,跟着她带领的队伍辗转了一城又一城。看着她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封赌场封青楼,然后带着一批批和她同样遭遇的女子。
她搬着指头数数,一天天过去,过了大半年,她们才跟着顾婉到了传说中的禾城。
挤在人群了,红姐抬头望见在高台上站着的女城主,她是那样的漂亮威严,顾婉和其他一些女官跟在她的身边。这些女人耀眼得连身边男人的光芒都给掩去了。
好羡慕啊,这样的贵人。
红姐想着顾婉给他们说的禾城能让女性做官,她也去读书,是不是也能有站在城主身边的一天?
怀着这样的‘妄想’,红姐都没有听清楚台上贵人们在讲什么,直到散场和身边的同样遭遇的女子走到了禾城安置她们的院子,才回过魂来。
之后在禾城的每一天,白天她们这些人各自跟着根据她们意愿分配的地方去上工干活,禾城包了她们吃住。
等到白天的活干完后,傍晚吃了饭,又会领她们去学堂上课。
不管白天干活有多累,身边坐着的姐妹如何打瞌睡,红姐都苦熬着瞪大眼睛学习。
比起楼里教的琴棋书画,这里教的东西红姐更喜欢学,哪怕她觉得现在学习的内容复杂枯燥,红姐都觉得愿意学。
她想比起以前那些说得好听的东西,现在这些学着累的东西更有用。
每次在课堂上犯困时,她就猛掐手心默念禾城的宣传语,那些话很朴实,但她觉得念起来比诗有劲多了!
这样一天天过去后,红姐心里对于禾城城主的印象变成了有着奇怪品味的好人。
直到她们经历了学堂第一次考试后,学堂收到的一个长卷轴。
教书的先生宣布成绩后,在她们面前展开,红姐看着卷轴上白纸黑字写着: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当即感觉到身体里热血沸腾的红姐,将这句词含在口中不断咀嚼,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满口墨香。
城主虽说这不是她写的词,是一位伟大的秋女士写的词。但红姐心里仍是激动欢喜,她想这句词还有女士这个词语,都是她从为听过的。
红姐才在禾城读了一段时间书,她却逐渐开始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生活在禾城的女人是多么幸福了。
贵不可言的城主,红姐不敢想,但想想顾婉,红姐觉得自己找到了前进的目标。
第120章
让红姐看得热血沸腾的词,牛圣婴也看见了。
不同于前者是在大庭广众下看的,牛圣婴却是为了回避阿萍与神农谈事情,躲进阿萍卧室里的书房看见的。
阿萍卧室里的小书房里,也被她放置了许多资料,毕竟她穿进西游已经很多年了,最开始时还混吃等死了好几年,现在再来办正事,难免会忘记一些细节。
红星学说从大熊那里传来,到了种花本土播种,经过历代的伟人浇灌,开出的花已经不再是冻土的花,而是有着本地特色的花朵。
阿萍本科可不是学这个的,但作为新时代的青年,可是从小就在红星照耀下长大,该懂的自然就会,平常生活中也会从各方面受到信息熏陶。所以哪怕现在时隔已久,她使劲回忆,东挤一点西拨一些,拼凑出不少消息。
若是外人进入了她卧室中的小书房能看见不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可来人是只小牛精,那就没什么了,越怪越为世所不容的东西,他越喜欢。
当然,阿萍汇总的禾城宣传语那可不算……
原本他以为阿萍对于诗经文章的欣赏水平就那样了,可谁知道他今日会在她书桌上看见一句好的诗?
应该是诗吧?牛圣婴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
作为一个肚子里墨水不多的妖怪,他也看得出眼前句子的好,连他一个男妖怪读来都觉得热血沸腾。
牛圣婴伸手抚过纸上墨字,心里叹息阿萍的字现在越写越好看了,谁能想到多少年前,她是个连笔都没有见过的牧童。
这诗阿萍是写不出来的,牛圣婴确定。因为连他都能憋出几句词藻优美的句子,阿萍却写不出来。她在诗词一道上向来苦手,文章上用词也多是直白朴实。
写诗这人到底是谁呢?
牛圣婴这段时日多是跟在阿萍身边帮忙,人妖互市的事情,他瞧着稀奇却也怕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会来招惹。若说阿萍身边来了什么新的手下,他也应该知道啊。
可是……
牛圣婴现在越发不知道阿萍想干什么了。
曾经他以为她想吃饱穿暖就够了,后来他又发现她想要尊重,再后来他以为她想的是建功立业,到现在这会儿,牛圣婴也不知道阿萍想要什么了。
他从来不蠢,阿萍没有和他明说的东西,他东看一点西看一点,朦胧地能窥见阿萍寻求的东西。
“唉呀!”
阿萍和菽谈完事情回卧房休息,就看见牛圣婴歪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叹气。右腿放荡不羁地搭在椅子扶手上摇晃,修长的小腿包裹在贴合的皂靴,鞋尖轻轻敲击着旁边的书柜,瞧着倒是像凡间的纨绔子弟一样。
她走过去问:“怎么叹气了?是在禾城待闷烦了,这有我坐镇,你想出去玩玩就玩玩。”
牛圣婴哀怨地看了阿萍一眼:“我倒是想出去四处走走,可是禾城有你啊。”
现在他这随口就能说出甜言蜜语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阿萍抿唇轻笑:“你啊,等再过几日我想把禾城变成禾国时,到时候圣婴你就能有时间出去走走了,不然回火焰山闭关也不错。”
牛圣婴抬手把阿萍拉入怀中:“怎么?你要赶我走?”
“怎么会?”阿萍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她伸手摸着身边妖散开的乌发:“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阿萍抬手抵住牛圣婴的唇,止住他想反驳自己的话:“妖怪的修行方法我也不知道,你跟脚不错,脑子也聪明,更难得在最开始就找到了适合你修行的方法。我希望我在变得更好时,你也是。”
想想原著上红孩儿的能为,阿萍不想因为爱情的原因,拖累牛圣婴的前程。
知道眼前这头小牛精吃软不吃硬,她又放软视线:“我以后可是要四处征战的,是谁答应给我做将军的?”
“我是说不过你的,你口才一直很好。”牛圣婴轻声说。
他注视着怀里心上人的脸庞,发现她依旧是那么美丽。添上沉稳的气质的美人,一双碧眸依旧含露,却不在像是叶上珠,而是有些寒潭幽深的感觉。看着冷清,却在更深处却像是燃着两团火焰。
牛圣婴莫名吞咽了一下,喉结在脖颈处滑动。
他想做些什么却又怕引起阿萍的反感,不由在心里再度暗骂该死的蛇妖。
抚开她的手,凑过去小心地贴了贴阿萍的唇,带着些猛虎嗅花的温柔:“好,我等几日再走,修行也不差这一两年的时间。”
他的计划总是与阿萍合不上的,她心爱的姑娘好似总是忘记她现在也能像他一样能活很长时间。
百年千年,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谁知道现在她做事还是像凡人一样着急,好像,就好像她慢下来后就会发生什么让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牛圣婴在望着阿萍时,她也在看他。
牛的眼睛向来好看,阿萍一直知道,双眼皮,长睫毛,莹润的眼球,人类想要的美目特征牛都有。
阿萍望着面前妖变化的人面,觉着这着实是副好皮囊。禁不住她在心里想笑心想幸好牛圣婴在原著出场时是以童子形象,不然以他的少年形象怕是得换场去聊斋。
这世道做人难,作妖也难,她不会让他们两个落到书中凄惨的下场的。
比起阿萍自己这个书中没有描写过的角色,上箍一步一拜到到落伽。
这哪是收为童子,而是折掉脊梁骨,让圣婴成为座下奴。
他怎么能成为座下奴呢?
阿萍抬起手抱住眼前的牛妖,她想除开她自己的因素,现在她也是不喜欢佛教的。
爱上谁,就会忍不住对其偏心,那狮驼岭的三妖无恶不作,却因为佛门出身,完成了取经的劫难拍拍屁股就走了,红孩儿因为出身不靠神佛而被神佛接二连三羞辱。
抬手拍拍牛圣婴的后背,一人一妖就这样依偎了许久,像是两株紧紧缠绕的藤蔓。
“等以后我想做的事情若是成功了,我再把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说话算数?”
“算数。”
又继续拥抱了一会儿,阿萍感觉到自己被牛圣婴热出了一身汗水,连忙松开了手,提起另一个话题:
“对了,圣婴你现在控火练得怎么样?”
牛圣婴:“我觉得快练成了。”
阿萍听了他这话咧嘴一笑:“那就好,你快点过来帮忙干活吧!”
牛圣婴笑问:“干什么?可别是又给你看门的活,我是牛妖可不是犬妖。”
阿萍沉吟道:“你和我搭档着一起来修路吧。”
牛圣婴抬手指着自己,惊讶道:“我?用火修路?”
阿萍:“那当然,火的用处大着呢。”
一人一妖随即又凑在一起咬耳朵,嘀嘀咕咕说着过两天一起去干活的事情。
五日后,禾城规划好了后续的禾国建设计划,城墙道路是最先要完成的大事。
修路的事情,被阿萍领着牛圣婴包揽过去。剩下修建城墙,将打下来的几个城池与附近山林圈在一起的巨大城墙,这个工作就被阿萍计划着分发给人与妖。
是时候让人和妖开展第一次合作了。
人妖互市开了一段时间,阿萍也看出来了只要妖怪不害人性命,小老百姓们其实对于妖怪的存在挺无所谓的。
真正大喊人妖有别,大跳大叫着妖怪都不是好东西的人都是上层贵族与神佛们。
这次招募修建国家城墙所需的资金,阿萍不用发愁,因为前面跑去火焰山烧玻璃的神农菽,他还没把显微镜的镜片烧出来,却已经把玻璃烧出来了,透明的玻璃片看着还有些混杂,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非常了不得的珍品。
随便做出些首饰杯子等物件,就可以卖出挺高的价钱。
这样雇佣妖与人修建城墙的耗资,对禾城来说便是还能承受价钱。
人一千,妖五百,工钱不按日算,只按件算和修建城墙的尺数算。
这一张招工告示在禾城城里城外张贴,禾城第一次劳役便吸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人们围在一起很热闹,便有大着胆子的妖怪混进其中,认字的就看告示,不认字的就听身边的人念。
山猫抖抖耳朵听见身边站着的人与妖讨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瞧他直立的耳朵,任谁都知道他在悄悄注意着群体的议论。
做徭役在人群中倒不是什么稀罕事,禾城这则告示稀罕的却是官府居然会给百姓发放酬劳。
城主为人宽厚,又分发给百姓无数良种,此番征召,人群里当即有许多人说着要回家与父母商议后便前去应召。
山猫精听着人群的议论,自己也有些心动。他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光是贩卖些野物,也不够他日日进城花销。
能人言却不能化人形的小妖怪们,多数不敢害人只躲在山林里过活,吃人的只是少数。
更何况越是人族聚居的繁华城镇的周围,山中水中洞中的小妖怪们多是不敢生事的小妖。
虽说是不敢生事,妖怪们既然要修炼便要学人语化人形学人态,心中便对凡人的生活生出了向往。化了人形的时常去城中玩耍,没化人形的小妖便只能窥看些山中行走的药郎、柴夫、猎人,学些凡人言行举止。
禾城既然允许了妖怪在城外与凡人交易,也允许了妖怪在城内行走,多在察觉了这地方暂时没有危险,数的妖怪们便都大着进城游玩。
卖了货有钱的妖怪便去禾城中潇洒,钱多些的去酒楼,钱少的便去路边小摊,吃吃喝喝玩耍下来,便度过了一天。
山猫是属于前者,抓了膘肥体壮的猎物或是采了悬险处的奇花异草卖了钱,便呼朋唤友去吃吃喝喝。
在禾城玩得久了,便生出了想长久在其中玩乐的心思,无奈银钱有限,眼下看见了告示便生出想要去应召的心思。
可惜他一个到底觉得胆怯,便去寻了禾城附近妖类眼中同样体面的几个兄弟。
他目力过人,很快就在乌泱泱的一片里找到了他们。一只是穿山甲妖,因为他的妻子在禾城得过医治,传说他家与禾城的女城主有些情分。另一只是最近乍富的猴精,是个自己起了个姓氏吴。
山猫还在犹豫,就看见了穿山甲和猴精已经边走边聊走去了告示栏旁边的小吏处。
“前面两位哥哥等等我!”
穿山甲和吴老板转身正看见山猫精急匆匆地朝他们这里敢来:“两位哥哥真是大气,眼下就决定入城做工了?一点也不怕有什么陷阱?”
穿山甲看着山猫着急的样子,笑着解释:“观察了这么久,我觉得禾城挺不错,要是有了钱,我也想在此地居住。”
名为吴老板的猴妖倒是更通人情些,他一眼就看出山猫在惆怅些什么。
他凑过去对山猫低语:“你莫怕,我和穿山甲兄打听到的消息,城主的情郎也是只妖,有他这个大头在我们怕什么?要是降妖除魔也是先……”
他说话时放低了声音,但这个低声仅限于凡人听不见,周围一个个竖起耳朵的精怪却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见群体中出挑的几个都有意去应召,一时间心里有意却有些胆怯的妖怪便纷纷下定决心,准备去挣禾城这份钱。
瞧着被说动的群体,朝着告示栏旁边的群体笑了笑,穿山甲便与吴老板拉住山猫的衣角,将这个小年轻拉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等走到低声说话,其余同类也听不到的地方,吴老板才对山猫,说:“我们的确要去应召禾城的徭役,不过刚才我们说话是故意让其他妖怪听见的。”
山猫:“啊?为什么啊?”
穿山甲轻笑一声:“你和这小辈浑说什么?”
笑完吴老板的好心,他也对山猫解释起来:“你也修行了百年,该学会看些局势。禾城那位女城主瞧着野心不小,怕是想成为人妖共主。”
“眼下太平了这些年,天下总算出现一个看起来有气魄的角色。禾城管理的不错,她既然敞开大门迎接我等,我等就去多瞧两眼。”
侃侃而谈的穿山甲说完话后,又冲同样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二妖笑道:“在她动作前,每年冬日我们夫妇时常见她在山林中修行,对我们的态度也确实和善。后面家里遇见事情去找她帮忙,又见她格外和善,我便留心观察了禾城。”
比起山猫精听完话后呆滞的模样,先回过神来的吴老板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先去的木讷原来全是装的!不过你现在为什么不装了?”
穿山甲咳嗽两声,有些尴尬地说:“那不是因为家小拖累,我有个孩儿生出来便开了灵窍,我可不忍心他像我们一样在野地里胡混那么多时间,禾城能容下我们,最主要我打听清楚了。禾城免费教有禾城户籍百姓的孩子读书识字。”
山猫精年纪还轻,他还不理解读书习字的机会对妖怪来说有多宝贵。他挠挠头想着他自己也不识字,可也不影响他过日子啊。
倒是吴老板明白了穿山甲妖的变化为何。
说白了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吴老板没有妻子儿女,但他在山头也有相好的女妖,若是有幸能生下聪慧的儿女……
两人高的打猴子脸上眼睛滴溜溜的转,闪动着精光,他想以后自己可要勤着些去挖草药采燕窝了,万一以后有这个机会呢?
揣测到上意的聪慧者们,在嗅到机遇的气味时,便是最开始行动的先行者。
随着围绕宽阔领地,开始修建的城墙,一寸寸的搭建,在青山绿水间宛若一条逐日强壮的盘龙。
凡人与妖怪组成的施工队每日的进度都很快,一日的量就赶上了几日其他地方徭役队伍的工程量。
在山间人妖协力搬运着土石,喊着号子,日光照射在他们流汗的背脊上。
在他们干活间隙的休息时间里,有一个小小的乐趣。那就是直起腰站在未完成的城墙上,看着远方传来的轰鸣巨响,若是谁运气足够好,便能看见远处天上的人影。
红色的那个大概是城主的情夫,绿色那个是城主,时间久了干活的人与妖们便也能分辨出来了。
别的城主(妖王)用武艺杀人(妖),他们的城主(妖王)用武艺修路。
想想自己在干活的时候,城主他们也在干活,身体上的劳累都减轻了几分,嘿嘿嘿~
“轰!!!!”
“哗啦啦嘭!——”
山林中好一阵骇人的巨响穿出,别疑惑,这就是阿萍带着牛圣婴在修路。
笑死,说好的杀生道下寸草不生,指的是修建的百姓公路上的平平整整吗?笑死,说好的三昧真火熯天炽地,就是拿来给土路碎石杀菌除虫夯实吗?
还真是……
在阿萍这个人的眼里,修仙对于现代种花人来说是浪漫幻想没错,但是更多的仙法在他们眼里如果除了装x以外,没有任何实际用途的话,那修仙也将是索然无味的。
此时真是时候,阿萍暗戳戳开始使唤牛圣婴,看他施法,得出结论就是三昧真火可真好用啊。
她这次忽悠着小牛精来修路,得出的效果不错,他们两个劳动力创造的价值都顶的上几个施工团队了。
每次修路,阿萍先挥剑劈石砍树,最后再划出两道防火带,接下来便看牛圣婴的三昧真火进行焚烧加段烧,一天时间他们两个就能修出一条人能走的大道。
不得不说,阿萍这一回近距离大面积接触到了三昧真火这东西,心里欲望之火那叫一个熊熊燃烧。
因为在工业化的社会里,稳定的高温那作用可真是太多!
有了牛圣婴,禾城以后能造出多少好东西!
撇开各人感情,站在群众的角度,阿萍再次庆幸牛圣婴这头牛耐杀,对穿都杀不死,简直是百姓的幸运。
她想这次修完路了,她就该拉着他找上神农菽,他们三个好好琢磨该怎么把水泥这玩意弄出来,哪怕是罗马水泥,也能提高现在的基建质量。
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把牛圣婴的能力进行最大化利用的阿萍,她禁不住就呆在了半空的云上。
还是牛圣婴放完火回到她身边,在她眼前挥手,阿萍才回过神来,凑在他耳边嘀咕。
牛圣婴听完阿萍的话后,皱起眉表情有些无奈,精致的五官因为他的动作,而显出几分孩子气:“什么啊,在看门犁地后,我还要玩泥巴吗?”
这什么形容?
阿萍听了他的话有些想笑,面上也笑出了声:“你瞎说什么?”
牛圣婴耸耸肩:“好吧,那正经的玩泥巴。”
阿萍伸出食指戳戳这妖的腰封:“别闹,这水泥说不定以后你的洞府也要用呢,到时候我免费供应给你。”
牛圣婴听了阿萍的话,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他撇撇嘴,压低声音说:“阿萍你这话像是说起来以后这里不留我一样。怎么?要成国主后,你就不要我了?”
“又作怪了。”阿萍给了牛圣婴一胳膊肘:“你更早踏上修行之路有部分原因在我没错,但你真的甘心以后留在禾城做我的附庸?你要是甘心,我们回去后我就给你安排个职位。”
牛圣婴身形往后一缩避过阿萍的动作,抬手掌心接住她的手肘,语气里带着些自得:“我当然不会这么没出息,我也会打下我的地盘。”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上阿萍望过来的眼神,笑笑又说:“当然,我不会滥杀无辜,就对恶妖恶人以暴制暴。”
阿萍虽然早清楚牛圣婴在她的‘折磨’下已经改变了习性,但亲耳听见他的保证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好,我等着你以后有了自己的洞府,邀请我过去住几天。”
“说好了。”牛圣婴摸摸自己的下巴,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思考的沉静:“大概还要等几百年,我想我的洞府要建得气派些,总不能输给你太多,到时候阿萍你可愿意与我成亲,合籍后上告天地那种。”
阿萍听了牛圣婴的话愣住了,她有些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被求婚。
是求婚吧?
不过,什么是合籍后上告天地那种。阿萍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她凝视着牛圣婴赤红的眼瞳,清晰地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红了一片。
牛圣婴盯着阿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后,慢慢地少年妖怪自己的脸色也变得一片赤红。
与先前坦言说要在一起时的自然态度不同,真正要他给自己喜欢的姑娘解释起什么是婚书,牛圣婴的态度罕见扭捏起来:“就是你不是顾虑很多我不清楚的东西吗?我们签一个婚书以后既是夫妻又是同修,以后谁要是起了分开的心,负了对方,那就身死道消!”
说到这最后一个词时,少年妖怪意外说出了咬牙切齿的话,眼神也越发幽怨地盯着阿萍看,像是怕她会负心一样。
阿萍轻轻挣开牛圣婴的掌握,转身拉住他的手:“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像是个负心人吗?”
牛圣婴握紧阿萍主动送来的手,十指相扣,语气愤愤:“可不是吗?我看书上,你这种行为叫做玩弄我的感情。”
“我?你是说我吗?”阿萍听了这话有些懵地竖起食指,指向自己。
牛圣婴哼了一声:“不然呢?”
阿萍迟疑着说:“也没有吧?”
牛圣婴:“那签婚书。”
阿萍:“婚书啊,这个……”
牛圣婴听阿萍的语调,故作委屈地说:“看吧你又迟疑了。”
被小牛精看穿了的阿萍,说实话她想结婚是想尽可能晚一些的,因为她觉着自己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给婚姻:“你太性急了,等待,等久一点,到时候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牛圣婴现在可不吃阿萍这一套了,追逐了这许久,他可是知道她有多滑不溜手:
“既然确定以后你是我的了,那我们先签婚书!”
“好。”阿萍没犹豫的答应了。
两辈子的人生,她就遇见了这头倔男妖撬开了自己的心房,以后有成家的念头,当然是和他在一起。
不过……
“你说的婚书是道家的那种婚书吗?”
阿萍听着刚才小牛精口中带着关键词变心就生死道消的婚书,不由想起了前世在手机上刷到过的内容。
牛圣婴理所当然地点头,语气里还带着些自我夸耀:“当然是,我离家前还找母亲要来她和父王的婚书看过,上面的内容我都记下了!”
阿萍盯着牛圣婴俊俏的脸庞,语气意味深长:“圣婴,你这是预谋已久啊。”
少年妖怪红了耳朵,握拳轻咳,眼睛里紧张地泛起水光:“我就是看上你了,把你都抢回了洞府你不干,我就只能改变自己。”
“哪个抢人的妖怪像我一般,锅里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说,还扭头叨妖。你这害怕,那担忧我就只能多为你着想了。”
“阿萍,这回你不飞了好吗?”
妖诚恳地握住心上人的手,双眼含情,十足十把自己原型眼睛的优势发挥了百分百。水汪汪的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透着无言的情谊,欲说还休,直把阿萍的心跳看得漏了节拍。
“我能飞去哪?去哪里你都能在后面追过来,等修完路回去后,你把你说的婚书默写给我看看先。”
牛圣婴生怕阿萍反悔,语速极快地说话,边说他还边盯着阿萍的双眼,不让她回避他的眼神:
“好好好,那我先背给你听听,你看看上面的内容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我们可以现改!”
阿萍:“不是,那婚书上的内容还能改吗?”
牛圣婴:“那当然,我觉着上面的内容很不严谨,就拿我父王说,他钻了很多空子,我们可以增添这样的内容………”
接下来的修路工程中,阿萍就被牛圣婴围起来背书,时不时还要给他的背诵内容里加料。
于是在后面的几天内,远处人妖组成的修建城墙工程队,他们再度望天时,就看见远处天上红色人影围着绿色的人影团团转个不停。
而阿萍呢,在第一天听牛圣婴背诵婚书内容并开始根据她的需求在上面增减修改时,就觉得事情越发不对劲起来。
这婚书上的内容是越来越多……
到最后一人一妖修完路,开始打道回府时,阿萍禁不住想等他们回到家中的书房时,不会是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他们的婚书内容还没有签订完成吧?
想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
等阿萍与牛圣婴签完婚书后,已是禾国初定的光景,一人在国内兴事业,一妖在山中修道行,各自为了未来而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