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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自从一人一妖签订了上告天地的婚书,牛圣婴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日常行走间,姿态是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不少。

    起码他不再频繁于火焰山与禾城两地之间往返徒,安下心来在火焰山苦修,这让阿萍感觉安心不少。

    在西游开始前,无论是他还是禾城都需要积累力量,在各方势力之间争得个先机。

    神佛的信仰之争,阿萍不关心,毕竟她这个根正苗红的红星派人,将就信仰自由。

    她只是个想给众生一个平等考公机会的可怜人罢了。

    话分两头,在安定了另一半不安的妖心,阿萍便开始在禾城大刀阔斧的改革与建设。

    该说是人时运正盛,所言所行便是水到渠成,无论是武器的研发还是良种的培育每一步都进行得很顺利。

    禾城的军队不说人手一把火绳枪,却是保证了每个团里配备两队总共两百人的火枪队,在作战时交替射击。

    说到作战,禾城现在是停止了对外扩张,却给军营里的人安排上了丛林游击战。

    是的,禾城的军队不打人了,改打妖了。

    在阿萍的计划里禾城这股势力在西游路正式开始前,始终是要猥琐发育,不引起上方神佛注意。

    毕竟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大本营变成九九八十一难其中一劫,局面会变得束手束脚。

    这个禾城势力壮大的期间,地盘可以不继续变大,但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不能少。

    比如就像现在这样,让军队打着正义之师的名号,去各个山头围剿恶妖。这样做的好处是让禾城的军队强化自身的攻击性,同时潜移默化从这一代的百姓开始在他们的脑中埋下妖怪没什么好怕的意识。

    这样等到了西游之行开始时,禾城军队对上下饭作恶的妖时,便不会心生惧意,反而会对上神产生怀疑。

    怀疑他们蛇鼠一窝。

    而阿萍在让军队四处斩妖除魔时,她也没忘记思想战争的开展。

    现成的思想写成的红本本,随着军队进行到一地,就在暗中宣传禾城的思想。

    军队是阳谋,而私下散发的红本本就是软刀子。

    阿萍要的是外面的地盘可以不是我的,但是百姓的思想要向禾城靠拢,让他们知道禾城的军队永远是正义之师,禾城的心永远是在记挂百姓的。

    地盘打得再多,都是虚的,思想不改变,阿萍永远是在旧的框架里跳舞。

    明面禾城的所作所为让谁都无法挑剔,定好后续百年内禾城行军演练大方向后,阿萍才把注意力放在建国大业上。

    她为什么要强调思想的原因,来自于慕容涂的上书。纸上文章优美,言词婉丽,但核心含义却是让她称帝与定年号。

    而帝制,从不在阿萍的考虑中,皇帝的身份走不进新时代。

    她想建国的原因,主要还是察觉了神佛不能直接插手凡间事的蛛丝马迹。

    西游,无论是书还是各个版本的剧里都能让旁观者望见人与神的界限。

    人是没有能力插手天上事,神佛却也不能直接插手干预凡间事。

    他们不是派属下下界作乱,就是派坐骑下界生事,再严重点无非就是托梦化身之类的招数,总体上神佛都不能以真身对上凡间人族的要员。

    这其中的具体原因,是作者这位创世者的限制也好,还是天道法则也罢,至少给了阿萍喘息的机会。

    国家的建立能服务百姓也能抵御一些仙界的手段,阿萍想禾城变禾国的原因便在此。

    “唉!”

    轻轻叹了一口气的阿萍,她走出书房请小吏们去招来下属们过来开会,开会内容自然是慕容涂的上书。

    也是恰巧,一部分人真打算来见阿萍,在前来城主府的路上和另一批人遇上了,便一路交谈着来到城主府中的会议室。

    等全部人齐了坐下,阿萍抬眼一扫,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老了许多。

    平常晃眼间的注视还不觉得,现下手上无事认真去看,就看清了他们脸上的皱纹与鬓边花白的头发。

    再垂眼,阿萍看见自己与十几年前无二的白皙手背,突然心头猛地一紧。

    母亲、淑娘、慕容兄弟等等他们都无法修行,便也不能陪阿萍在变革之路上走到尽头。

    意识上的一个恍惚,阿萍突然明白了慕容涂上书的原因,他是不是怕自己看不到以后?

    这样想着阿萍看向慕容涂,对上他沧桑了不少却依旧清俊的容颜。

    视线下移,她才发觉他蓄起的胡须,已经长长不少了。

    发觉自己停顿在一个人身上的目光过长,阿萍很快移开了自己的眼神,将手中慕容涂的上书递给身边距离最近的淑娘,让他们传阅:“你们先看看这个。”

    在众人传阅慕容涂的上书时,阿萍默不作声地观察在座所有人的表情。

    看他们有的喜悦,有的人激动,有的人烦恼,有的人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后,才忽地开口甩出一个炸雷,整得在场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我打算建国,却不会称帝。皇帝这般民贼独夫,妨碍百姓生活美满的罪魁祸首,我不会去成为他。”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震得在场人神魂发麻,一时之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民贼独夫这样狠辣的说法,居然能贯到皇帝的身份上?!不提别人,神农菽当时看阿萍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倒是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城主,她没骂自己,但他却又觉得自己有被点名到。

    这样复杂的感觉,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阿萍却知晓,因为她最开始打的就是地图炮的想法。

    皇帝这个群体中也有好人,但阿萍却不想去顾及他们,因为再好的人也会有私心也会有不恰当的举措。

    所以万万不能让一个人登上权利巅峰说一不二。

    她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很清楚,那就是握住权利,然后像那位伟大的图书管理员一样舍弃家天下的机会,将权利散给人民。

    阿萍怀念的永远是在法治社会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

    以前是想一个人过,现在也只是想在生活里多加一个缠人的小牛精。

    至于牛圣婴面对平淡的生活时会不会无聊?阿萍觉得不会,毕竟这世上永远不会缺少作恶者。

    良久,房间的沉静氛围,被一声脆响打破。

    诚郎的手一抖,茶盖从盏上滑落,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在此刻人的耳中是那么的刺耳。

    距离最近的他感受最深,原本想喝口茶水压惊的诚郎被自己弄出的声响,惊得用无措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兄弟。

    枭奴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却未发现自己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一直在颤抖。

    现在似乎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打破房间内寂静的空气,又似乎焦灼得谁也渴望打破这静得骇人的气氛。

    最终还是上书人慕容涂开口接了阿萍的话:“城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阿萍和他眼睛平静地对视,眼神坚定毫不闪躲:“建国可以,我当首领也可以,但是皇帝绝对不行。”

    听她这么说,以为要弄换汤不换药内里还是这套的慕容涂表情一松,可惜没等他放松,就听见菽慢悠悠地说:“你是想建立新的制度,想说服在场的所有人,那你就来谈谈吧。”

    阿萍心里觉得神农开口说话每一次都这么一针见血,面上却是不再紧绷。

    她愿意和面前的同伴们说说自己故乡的政体。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侃侃而谈,表情是那么的自信。随着话题的深入,年轻的城主似乎变成了一位奇异的织娘,用着话语为眼前的所有人用言语编制着一个奇幻美妙的梦境。

    一个对于凡人而言比仙境还要幸福的世界。

    听得人激动又听得人想要反驳。

    菽看向阿萍,提问:“新的政体不说,你还想在这期间持续性开展扫盲,这可能吗?”

    面对这方面的质疑,阿萍从不惊慌,因为她就生活在一个扫盲成功的世界。

    阿萍气定神闲地对菽,说:“对外开展的扫盲运动,当然与禾城内的强制不一样。”

    “外面的百姓每日忙着填饱肚子就已经消耗了所有精力,平日里自然是没有时间读书的,但是一年里有一段时间,多数人是清闲的。”

    “冬季的十一月到二月的年底,这个期间我们可以派人教百姓们读书识字。不教什么诗书礼诗词赋,就教他们怎么种地怎么做出好吃的饭菜,一年四季怎么在山里寻觅吃食。”

    “名字、数字、工具的词、种子的名字、药材的样子名字,他们认识这些就够了。教会百姓这方面的字词,能立刻让他们在生活中获利,体会到读书识字的便利。”

    “对于成人这就够了,对于孩子来说,父母尝到了读书识字的甜头,会忘记儿女吗?父母爱子就会为其考虑未来,孩子是未来,是我们所有人关注的重点,若是孩童中出了人才,他想要出人头地,便也会倾向于选择禾城。”

    她的设想很符合现实,应该说是无一个让人挑剔的点,只除了…

    “这其中的花费可不少啊。”菽慢悠悠抛出这个问题。

    阿萍点点头:“这个问题是我们的问题,我想了想玻璃制品的开发,我们可以再深入,做一些华而不实的艺术品拿出去贩卖。这是一个办法,还有就是挖矿,玉矿、金矿、银矿、铜矿,有了妖族帮忙,禾城开采提炼的速度都很快。”

    说到这里,众人看见年轻的城主停顿了几息,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面上带些复杂的情绪说:

    “若是觉得后续要花的银钱太多,我这里还有一招,就是有些无耻……”

    随着她的讲述,众人也不傻,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

    她想把玻璃的贩卖与一种特殊的钱币绑定,那就是再创新一种禾城钱。

    一枚禾城钱能换普通的五百钱,而外人要想买玻璃制品,只能用自己的钱去换禾城币。

    这招可真是光明正大地赚钱啊!

    玻璃生产的技术只有禾城有,只要禾城确保玻璃制作的方子不流出,这法子用来,禾城算是稳赚不赔。

    当然稳赚不赔的前提是禾城能护住玻璃方子。

    菽率先想到了禾城一日不停的火器改造,这其中也有他的参与,他便知道得更多。

    图纸层中最深处那张,上面书写的构想,让他瞧了也惊骇。

    小小的一个禾城倡导的科技之术,研习得深了似乎比得上神仙搬山移海之能。更可怕的是这科技之术的研习门槛要比法术简单得多。

    菽在禾城待了有一段时日了,虽然多半周转在各处研究工艺,但也察觉到了禾城的不同与阿萍的做事的出众。

    她与禾城的存在独异于世间,像是一种全新的,能颠覆世界的存在。

    而将这种存在握在掌心的女人,在菽的眼里还很年轻,在修道者中也属年幼。

    按道理说年轻人做这种‘大事’时,心里难免忐忑不安,做事会有些瞻前顾后,可谁知道呢?

    他在禾城帮年少的城主做事,自己以前也是一方人主,所以在观察思虑间能品味出不少下位者考虑不到的东西。

    就像今日,阿萍提出的将玻璃与新钱联系在一起的售卖法子,在菽这里就挺让人他耳目一新的。

    至于她不想称帝的想法…

    口出狂言直指帝王者为民贼独夫,他虽然觉得讶异,心里的波澜起伏却很快平静下来了。

    毕竟在古时就无天定的制度体系,皇帝这一词在他们这种古神眼中,诞生的时间也还短暂。

    以后再出现什么新玩意,他们也并不惊讶。

    更何况…

    更何况大哥曾经掐算到眼前这个小姑娘来历不凡。

    菽环视周围在场的人族,看他们一个个年纪不小,在神的眼中却是如孩童般鸿蒙初开。

    阿萍小姑娘现在讲的东西对于这群孩子来说还太早了,他们怕是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出阿萍口中没有皇帝的未来。

    菽捋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看向阿萍,对上她清澈的碧眸,说:“不想当皇帝,那你就做神怎么样?”

    阿萍疑惑地问:“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修炼不精又没积攒功德,凭什么成就神位?”

    菽点头后又摇头,向末席坐着的一个小姑娘招手。

    阿萍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去,看见坐在桌尾的顾婉,她弯腰从地上抱起一个花盆,那花盆里种的植物俨然是阿萍极其熟悉的水稻。

    不过这水稻!

    阿萍瞪大了眼睛:“这是!?你们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

    顾婉笑着瞟了诚郎的方向一眼,说:“当然是在禾二郎送上的一株雄性不育的野稻子的时候。”

    要不是怕影响了现在谈话的气氛,顾婉还挺想在城主面前告上诚郎一状的。

    他又不会种地,白白耽误了一些时日,险些养死了珍贵的原始种。

    若不是有菽老先生在,他们农科的人险些救不活原始种了。

    菽瞧着站起身后,快步走到新种水稻面前左右观看的阿萍,等她向顾婉问够了问题,才又道:

    “只要禾城的军队外出降妖除魔时,一边散播良种,一边宣传你那些理论,等到田地丰收时,城主你图谋的那些事情便尽可以成了。”

    阿萍闻言大喜:“这好,这是好事!哪怕我暂时不能成事,能够让大家吃饱一些总是好的。”

    瞧她那高兴的样子,菽还真是怕她乐昏了头,将良种一下散播出去,便教导道:

    “别把现在的种子散出去,从你以前研究的稻种,其中增产的第一批开始散出去。你总得给禾城留下些底牌。”

    阿萍听了话觉得菽说得有理,连连点头称是。

    菽看她狂喜下还能保持理智听取意见,心里对阿萍这个人又满意了许多。

    “成神对你有益,再者有这个野望显露在外,也方便天上那些…放心。你也知道在机会来临前,我们需要蛰伏,隐藏实力。”

    菽说完见阿萍样子又有些犹豫,便劝道:“做神仙也不是什么坏事,像炎帝神农这类的人神,从未离开人族之中,倒也不违背你的初心。”

    “你修的道立意太广太深,短时间内难见成效,眼见数百年之内你还要被庶务产生,就更需要新路径增加修为,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感谢老先生为我考虑周全,您言之有理,不知道您可愿意在禾城建国时,在禾城担当一要职。”阿萍感谢神农的心意,却要在心里做二手预备。

    毕竟她也是个人,也要担心自己会为欲望跑偏。

    这下犹豫的人轮到了菽,他现在是真身下界插手禾城的事务了,但是却从未在禾城担任官职。

    犹豫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是避免有谁算计禾城时,掐算到他的存在。

    菽没有多考虑,道:“城主请有话直说。”

    阿萍笑道:“和您说话就是舒服,够爽快!”

    她坦言道:“我成了修行者,却不打算斩欲,有欲望的支撑,我才能永不满足地向前走。但有时候,我也会怕自己走歪路,毕竟我的理想有多难达成,您也知道。”

    说到这里,阿萍自嘲道:“理想这种存在,最容易诞生于至高至真的意志,然后毁灭于最浓最深的欲望。我年纪轻,也有怕自己会歪路的一天。所以我希望您能与我立誓,如果有一日我被外力所迷,忘记理想忘记百姓时,请您能斩下我的头颅为证!”

    “向以后走上我这条道的后辈做个先例,背叛理想者,忘却信念者,将不得好死!”

    总是这样子,站在众人面前被目光凝望着的姑娘,她总会冷不丁地丢下一些震动人心神的话。

    有必要这样做吗?

    众人禁不住这样想,并又一次对眼前碧眸女子产生惧意。

    人总是会对超出自己想象的好人产生怀疑,怀疑过后便是对其的存在产生敬意与惧怕。

    慕容涂无法理解阿萍殚精竭虑建设禾城到现在,竟然是为了将神器散于百姓。

    她竟然是个圣人?!

    心中竟然没有一点私欲,明明她最开始说的并不是这样的呀!

    慕容涂的眼神,阿萍看懂了却没想理会,毕竟她当初想把鹿关纳入手中时,画给慕容兄弟的大饼,像是她以后要称帝一样。

    阿萍看见慕容涂望着她的眼神,只对他平静地点点头后便看向了菽,等待他的回答。

    菽对于阿萍言语中表露的坚定并不惊讶,反而很欣赏她的年轻血热。他笑了笑,调侃道:“若是有那么个以后,我真的杀了你,怕是那头牛妖会发疯。”

    提起牛圣婴后,阿萍脸上表露的镇定自若起了变化。

    因为圣婴于她是唯一的私心,而她于圣婴已成了执念。若是她有个万一,阿萍也不敢想象牛圣婴以后会如何?

    大抵她这个人总是自私的,阿萍理了理鬓边碎发,道:“他虽然顽固了些,却并不蠢。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岔路,他会知道杀了我的人其实是我自己。至于您,他大概会迁怒,可他也不能怎么样。爱我不能了,他便也只能恨我了,也挺好。”

    阿萍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像是她会说出口的话。在提起牛妖时,她才会变得更贴近一个女人的思想,带着私心地去说话。

    在场的禾城管理层,说实话他们并不知道阿萍与牛妖的纠葛牵绊,只根据自己看到的事实,来揣测一人一妖的关系。

    阿萍今日这番话,却让他们确认了原来不是那妖怪的一厢情愿,他们城主对他其实也带着女人对男人的独占欲。

    菽对于这一人一妖的关系看得清,听阿萍说的话是实话,没对他有所隐瞒,即刻答应:“可以,我们立誓言后,你便去做你的事情,去传播良种济世救人,禾城的事情有我给你盯着。”

    阿萍感动道:“多谢。”

    一人一神达成共识后,彼此心里都觉稳妥,便又回转正题开始谈话,谈论禾城以后的理政新体系。

    众人开始议论阿萍在接下来会议中抛出的政府构想和百姓大会理念。

    其余人跟随阿萍久了,看她办事极具条理,每一步施行都有所得,在压下心中惊骇后,便开始思考她提出理念的可实施性。

    唯有一人却还在纠结,这个人便是慕容涂。

    他不是不敢也不是不信任阿萍,而是他因为太相信她了,细想下来便觉得城主所图甚大。

    称帝都不能满足她,那她求的是什么呢?

    聪明人总是想太多,他完全想不到咸鱼在寻求不到躺平生活,奋起后的模样会是怎么样的激进。

    …然而呢,咸鱼的激进也不过是在寻求一个适宜自己生存的环境。

    无能力便罢,有能力的新青年谁会愿意沉溺于旧时光呢?

    不合脚的三寸金莲鞋,现代女性穿不惯,哪怕用爱情为饵在前面吊着。

    今日散会过后的三日一个暴雨天,借着外面风雨的掩饰,阿萍与神农菽击掌盟誓。

    凡人发誓时并无异象,他们就察觉不到天道在身上降下的束缚,唯有修行者发誓许愿时,才会有降雷应誓,作为见证。

    就这样,阿萍在天道见证下为自己上了一道枷锁,是示警,也是束缚。

    之后两年禾城都在忙碌种地,一是为了扩大杂交水稻的产量研究,二是为了给阿萍囤积外出时散播给百姓的种子。

    军队要用,城主要用,又不能耽误禾城正常的播种,耗费的时间便长了些。

    期间为了扩大种植面积,阿萍琢磨出了让百姓们弄梯田。

    开山推土,挖水渠不停,为了留住水源,阿萍便回忆到以前隔壁寝室一个妹子的学习资料。在山顶种植竹子,发展成竹林好便于储存水源。

    阿萍记得这还是一道高中地理题。

    竹林不仅可以储水,还能提供给农民一定的经济价值。竹编竹制品可以卖钱,竹笋、竹米、竹虫可以食用。竹竿还可以修建竹笕,方便灌溉。

    总的来说竹林+梯田,是一个绝佳的组合。

    竹子又不难种,属于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从别处移植来,几场雨后便适应了土地,不久地底就生出了竹笋,让禾城众人美美地享用了些竹笋菜。

    料理好了琐事,禾城又有神农氏菽坐镇,阿萍便在母亲的唠叨下打理好了远行的行礼。

    “你此番远行,我们母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团圆了。”

    离别的前夜,母女二人睡在一起,古兰对阿萍不舍地念叨。

    阿萍看着母亲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掌,干瘦皱巴巴的一只老年人的手。瞧着瞧着,阿萍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她眨眨眼缓过去了眼中的干涩滋味,脱口而出一句:“要不我带上阿妈一起去吧。”

    古兰舍不得阿萍是真,但听见阿萍这样讲,她又笑了,脸上表情慈爱极了:“你又在讲笑话,我现在哪里还能远行,人老了稍微动弹一下就浑身难受。你是我最喜爱的子女,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我怎么能耽误你。”

    阿萍抬手抱住身边的母亲:“不,您挂念我怎么算得上耽误,我也想着您呢。”

    “有你这句话,阿妈就心满意足了。”古兰满足回抱住了自己的女儿,“你就放心出去办事,我在禾城等你,带着蓁蓁一起,只要你累了,回头就能看到家。再不能像以前一样,让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古兰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夏日的暖风,入耳后温柔得让人想要像阳光下的老猫一样眯眼享受。

    阿萍向母亲保证道:“我这次出去只是给外人留下一个印象,一个神仙形象的虚影。我们不会用脚一寸寸丈量土地,很快,要不了两三年就能回转。”

    古兰奇道:“我们?你这次要带着谁一起出去,蓁蓁吗?”

    阿萍摇头,说话变得吞吞吐吐:“…我、我想带着圣婴一起去。”

    古兰对掳走自己女儿的妖怪,心里的介怀一直未消。哪怕他们现在有了两情相悦的模样,古兰也忘记不了阿萍离家时瓦罐的破碎声。

    说她忘恩负义也好,但她就是能把女儿受过的委屈记得清清楚楚。

    再说了在本族里,男人追求女人本就是要付出的,不说被岳母家支使干几年活,就是鞭打几顿也是应该。

    那牛精…

    唉!

    鲁莽又不知事,古兰看牛圣婴,是一点也没有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思,反倒日常在禾城中相处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味。

    古兰心中的万般滋味对女儿阿萍是无法言说,牛圣婴唯有一点被她看在眼里的好处,那便是他活得长久。

    她抬头瞧着女儿这些年没有发生太大变化的脸庞。

    女儿的眼睛依旧清澈,碧波盈盈,像是春扶绿水。女儿的皮肤依旧白皙水润,再上好的油脂白膏也比不上。

    几年没变化,古兰还能安慰自己说女儿长得慢,可五年十年呢?

    到现在她都快老得走不动路了,女儿还是和再会时一样年轻漂亮。

    修道还是修行什么的,古兰不懂,她只晓得自己女儿以后能活很长时间,以后身边要是有谁陪着,也免得遇见什么难事时,一个人处理起来艰难。

    于是再有意见,古兰也默认了阿萍与牛圣婴的相好。

    对于阿萍现在的决定,古兰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事情阿妈也不懂,你觉得带上那妖怪好,就好吧。”

    阿萍听得心里一软,想着自己还没有将自己已经和牛圣婴签订婚书的事情告知母亲,心下一动,刚想直言却被母亲哄睡的歌谣堵住。

    这一耽搁,到古兰将哄睡的儿歌唱了一半睡着时,阿萍便暂时没了开口的机会。

    等到第二天天亮,阿萍再想开口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前来送别的人与妖数量太多,忙着说话和推辞送行的礼物,让阿萍推迟了前行的时间。

    推拒了热情送别的群体,阿萍拉住混在定居于禾城的妖怪群体中的鬼灵精,问:“我此行前要去邀请你家大王同行,鬼灵精你可要一起?”

    鬼灵精受宠若惊地对着阿萍拱手道谢:“多谢奶奶好意,小的还是不去了,您和大王久别重逢,小的哪敢打扰。”

    说完他嘿嘿一笑,又道:“再说了奶奶离家,留老夫人一个人在禾城,小的正好替大王奶奶在长辈面前尽孝。”

    笑话,大王自从见了奶奶,眼里哪有其他人,鬼灵精早就熟悉了大王奶奶相聚后,眼里再没有其他。

    他又不是不会看事态,干什么要去大王面前讨嫌?眼下大王正在苦修,离开山头还早,他现在去早了也没有,反倒会让大王觉得他没眼色。

    留在禾城替奶奶照顾好老妇人,了了奶奶的心事,还怕他鬼灵精的好不被大王知晓吗?

    鬼灵精心中这番千回百转,阿萍并不清楚,反而有些感动他的体贴用心:“是我们麻烦你了,鬼灵精你这样体贴细心,圣婴他以后开山门立洞府后会记得你的付出的,绝不让你白费心神力气。”

    都说小妖生活难,鬼灵精却觉得自己运气好,遇到的爷爷奶奶都好伺候。

    听了阿萍一句好话,鬼灵精喜得不行,直摆手道:“不敢不敢,奶奶快去吧!”

    阿萍对他点点头,便也回身架云离开禾城,前往火焰山。

    禾城公事有神农镇守,家里私事有鬼灵精看顾,心上全无担忧的阿萍速度极快地架云赶到了火焰山。

    这次来阿萍比上次来架云进得更深了些,这是她修行进步的提现。她想斩断杀灭的陋习旧俗,虽然在禾城还未完全消灭,却被她压制住了大半,这些都算在了她的修行上。

    这也是阿萍占便宜,在西游世界观内的修炼法则,比起计较修炼时常,血脉、功法、悟性更占便宜。

    阿萍修行稳定就在于她选择的道是功成正道,且在前世的时代中,正常人很少有机会作恶,如此轮回几次便是累世善人之体,在修行上大大有利的体质。

    二者合一,阿萍又意志坚定,若是她选择了更轻松的路径修炼,此刻应是日进千里。

    如此算来,这一回阿萍能架云靠近火焰山的腹地,也是她努力没有白费的证明。

    火焰山的天气依旧酷热,阿萍站在云上还未落地,就下意识用手遮挡口鼻,稍稍隔开灼热的空气稍许。

    她手上刚一动作,就看见地上红光冲天,闪得她虚着眼回避。

    下一瞬,阿萍就感觉自己腰间被一双滚烫的大手所掌握。

    不用猜,这手的主人是谁,她闭着眼都能猜出来。

    “好久不见。”

    “稀奇,阿萍你居然从你的书房里走出,来这火焰山探望我?”

    一人一妖说话撞到了一处,四目相对双双又笑了起来。

    牛圣婴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很好,全是因为自己收入囊中厚厚一叠婚书。

    想想上面被他与阿萍同时添加细化的内容,牛圣婴就觉得心中甜蜜。

    这会儿阿萍来了火焰山找他,无论有事无事他都心中欢喜。

    明知她怕热,牛圣婴却还是忍不住将她抱紧,待把心上人拥入怀中了,他才静下心些听她讲话。

    阿萍猝不及防被妖抱住,被那热气滚烫的胸膛贴住半身,头脑都被这小牛精身上的热气烘晕了几息。

    她晃晃脑袋才清醒过来,凑在牛圣婴耳边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来,让他听来打算。

    阿萍想到原著前情,心里也害怕牛圣婴后面又会被佛门盯上。眼下有了神农菽的提议,愿意与她分享些农神功德,阿萍想着心上妖日后的劫难,便生出要将他带上一起的心思。

    心知肚明他不是走这条路得正果的料,阿萍想的是他能蹭上些功德也是好的。

    起码他们在世人眼中成双成对后,佛门再来抢牛,阿萍也能就牛的归属权和他们撕扯撕扯。

    牛圣婴贪婪地看着自己美丽的心上人,将她的话入耳细细分析,脑子一转就知道了她的打算。

    心里感动却又在嘴上不饶人:“原来你是要外出积累功德,传播良种教人耕种,怪不得要来找我。”

    说着说着牛圣婴勾唇轻笑着又道:“应当来找我,你办这事身边有我利落一半。”

    阿萍疑惑,抬头盯着他俊美的侧面问:“这话怎么说?”

    牛圣婴垂首凑在阿萍的耳边,压低声音嬉笑道:“种地可不是要弄头牛来使唤?凡牛怎么配得上你。我来正好,犁地不用说,给你当坐骑也走得稳当!”

    “又开玩笑!”阿萍被他逗得乐了一下,也和他笑道:“还坐骑,我怎么能骑在你身上。”

    牛圣婴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一个恶趣味的孩子气微笑:“你以前又不是没骑过我。不过嘛,你若是按夫妻之间的骑法冲我来,我便快活得不得了!”

    阿萍没被他这些话弄得脸红,反而抬手卷起他鬓边几缕发丝,调笑:“你现在该懂的都懂了,就别胡乱说荤话了,你现在还是不行吧?”

    或许对于其他男人来说,听见心爱的女人说到不行这个词总会激起他们心中的怒火,但对于阿萍面前这妖怪来说却并不是如此。

    他耳中听到的只是阿萍说了真话,初次之外再没有其他情绪。

    面容俊俏五官浓艳的少年,微微蹙眉,像是风扶桃枝,起的轻颤让人看了心疼。

    但他嘴中说出的话语却不似桃枝般可人:“快能行了,最近我偶尔想于你亲近时,感觉到那处有些动静。”

    阿萍:“啊?”

    听了这话,她愣住一瞬后才抬手计算时间,估摸着时间就近了,她才扭头看向身边的妖:“你还挺早熟?”

    估计是男女差别吧,阿萍对于情事,是偶尔想日常没有也无所谓的态度,她完全理解不了牛圣婴那火急火燎般的好奇。

    牛圣婴听了阿萍的话,还当是夸奖,笑说:“这证明我生得好,这才能长得快。我琢磨了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法身,到时我们相好时,你便能放松些。”

    “你想变作什么样子?”阿萍知道妖怪除了自己的本相以外,可以进行千般变化。

    她仔细端详牛圣婴的模样后,说:“你这样子很好看,要不就别变了?”

    牛圣婴摇头:“不要,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不会凡人调情的那些调调,只能揣测着来。

    牛圣婴想无论妖人,只要是个女的雌的,总是喜欢好看的俊俏的。说实话,他认为自己若不是生就一副好皮相,怕早已被阿萍打死多时了。

    还有就是情爱间的婉转缠绵,他想着留些惊喜给她,她应该会更高兴。

    牛圣婴悄悄转移话题道:“方才我的话虽是说笑,但也在理。既然你想兴农事,身边有一非凡之牛陪伴,做事也方便。”

    说话间,他松开手自召来了一丛红云,手间掐诀红烟闪现,顷刻间一头半大的红色牛犊就出现在了人前。

    阿萍多年不见牛圣婴的本相,这会儿再看他只觉得怎么看都新鲜。

    靠近过去,用手轻轻抚摸牛头,看他舒服得半眯着眼,忍不住夸赞:“我看其他妖怪的原型都丑陋难看,唯有你的干干净净不说,还能看见幼时的几分可爱!”

    红色半大的牛犊,抬头轻轻蹭着女子的手心,说话声音带着些懒散:“那是因为我想着你,太过威武的化身你们不喜欢吧?”

    牛圣婴虽然看不惯父母之间的相处,但对照着牛魔王,还真让他找出不少讨好女子的手段。

    他本身就聪明,现下又分了些心思于男女情爱上,日日想夜夜思,聪明才智全都对着一个人,自然将阿萍的喜好琢磨了个齐全。

    明明本相已是快是成年,牛圣婴却也愿意学着些凡牛崽子撒娇卖乖,来讨好阿萍。

    你看这下,不就惹得她爱得不行,围着自己又摸又揉,肚腹都被她按着挼了几圈。

    不过腹部这位置……

    牛圣婴身上一个激灵,稍稍退后两步,示意阿萍,道:“阿萍快快坐上来,让我驮你走一程。”

    阿萍担忧地按按面前这头小红牛:“那我可上来了?”

    牛圣婴混不在意地说:“你请吧,我驮得动你。早些赶路,便能快些积攒功德,不负你千里迢迢跑来找我的情意。”

    “诶!”阿萍时隔已久再爬牛背,还是头身上带着传说故事的妖牛,见牛圣婴真的是一点也没有不自在,她毫不客气地上了牛背。

    “我们走哪里去?”

    “先去西梁女国与其周边,之后我们便往西方去如何?”

    “行,你坐好,我这就驮你去。”

    阿萍这回出来传教,穿上了淑娘与母亲为她置办的行头,一套精美的华服穿上身,怀抱着一束水稻干花,做足了高人姿态,在云上骑牛踏雾,朝着远方遁去,迈入新的人生阶段。

    第122章

    春风夏雨秋收冬藏,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任何凡间发生的变故,若没有个五十上百年时间,都很难被天庭神仙所察觉。

    当然,在大多数不关注凡间的神仙里,也有那么一两位神仙在几乎时时刻刻在注意下界的动向。

    这两位神仙便是两位神将,千里眼与顺风耳。

    两位神将都在玉皇大帝手下当值,算是直属于玉皇大帝的直系将领,因为自身具备天赐的神通,便日日于天上观望凡间,察善恶报因果。

    也因为自身的本领缘故,千里眼与顺风耳两位神将在天庭颇受欢迎。

    思凡一个在天庭算是禁忌,却也不算禁忌的词语。

    对于上神上仙们来说,天上地下,凡间地狱,无处他们不能去不可去。有差事的下凡需要等空闲,无差事的什么时候想去玩乐了,便下界去了。

    除了上述这些,一些普通或是身份低微的神仙却没有那个资格下凡,只能老老实实在天上听候玉帝王母差遣,维持天庭正常运转。

    对于能时刻看遍千里景,入耳天下事的千里眼与顺风耳两兄弟,天庭上众仙总是愿意与他们二神多说几句话,好知晓一些世间的新鲜事。

    近日这两位神将,依旧态度和善,无论是哪位仙家来找他们说话,他们都能说起些新鲜事,调起人的谈性。

    他们二位对外的态度看起来是依旧,却在一些细枝末节处流露出了不同。

    这些微妙的不一样,只有敏锐的神仙才能察觉到了异样。

    比如明明没有任务下达,顺风耳和千里眼却积极地探听下界的消息,还比如他们嘴里偶尔泄露出的几句词意含糊的后生可畏。

    又说道,察觉到了不同和问出口到底不是一回事。

    而在天庭,很少有神仙有能力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因为在天庭这处神仙宝地,处处是规矩,到处是阶级。

    而在四周云雾中,似乎都写满了无形的规矩二字,可天庭里偏偏存在着那么一个叛逆之徒。

    就是那个性烈情狂,酷烈如太岁,的冷面哪吒。

    一身红袍甲衣在天上行走,身缠混天绫在周身飘舞,一张俊美的脸冷若冰霜,从远处看他,只觉入眼的是一朵灼目红莲。

    他虽然日日需要点卯应值,下凡于他却不是什么难事,对于千里眼、顺风耳两位神将的异常,他也是好奇的。

    以他们二人的神通本领,究竟是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感到新奇?

    思虑得再深些,哪吒也对他们为什么不将此事告知玉帝,感兴趣。

    被驯化成功的猎犬竟然背着主人有了秘密,且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自身都心甘情愿地守口如瓶,这点更激起了哪吒的好奇心。

    他这一日身上正巧无差事有空闲,点卯过后便根据着他前几日从这二位神将处探听到的消息,打算去下界走一趟。

    哪吒隐约听见顺风耳有时一个人自顾自在嘀咕什么禾城女修、大功德、城主什么的,又听说了那什么城主现下正在通天河附近。

    既然明确知道了地点,他正好下界去探探情况也瞧个新鲜。

    毕竟自从那大闹天宫的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后,这天庭就变得越发无趣了。

    或者说他原本再次不安分的心,被那石猴挑起后就

    难得下界像是又出现了个什么厉害的人物,哪吒沉寂久矣的好奇心便从体内窜了出来。逼得他想要大喊想要快跑,总之快些从天庭这个似乎万古不变的窒息所在挣脱出来。

    饶是心里火烧般急切,哪吒点卯完毕后却没有立即从天庭离开,而是先回到了府邸中。

    这个家中除了母亲,也无任何让他牵挂的所在。

    哪吒不耐烦应付李靖那食古不化迂腐至极之辈,又因宝塔所在,日日见着要对他强行忍耐。碍于宝塔与职称,他要听命于他,却也不想事事禀告他与他会面,便和母亲说了几句自己的去向。

    殷夫人这个时候正带着小女儿在花园中赏玩锦鲤,哪吒来时正听得满院子欢声笑语:“孩儿拜见母亲。”

    殷夫人应了一声后,便见她怀中的小女儿快步跑向哪吒,向他求抱:“三哥,你今日不用练兵吗?”

    哪吒蹲下身抱起妹妹贞英,对她笑笑:“今日无事。”

    李贞英听了便央求他,道:“好三哥,你既然今天有空就带我出去玩玩吧?”

    哪吒轻轻摇头,看向母亲殷夫人,道:“母亲,今日我要下界走走,若是有事他要烦我,请您告诉他一声让他自己解决。”

    殷夫人走近接过小女儿贞英,对哪吒对李靖的称呼不做评价,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习惯了。

    年轻的夫人对儿子点点头,只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嗯。”哪吒应了一声,抬手揉揉妹妹头上的小髻,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后,院子里恢复了欢声笑语的景象,似乎只有他这个三太子不在时,这个家才有个家的样子。

    好在,他早就不期待了。

    向家里告知了一声自己的去处,哪吒便架云离开天上,下界去了。

    知道地点在通天河后,找人就方便许多。

    在天上往地下寻找没有多久,哪吒就找见了自己此次下凡想要找的人。

    一位满身清气,姝丽无双的女修。

    他在她没有察觉的情景下,望着她。看她的笑容,看她腰侧悬着的双剑。

    这位女修穿着一身碧绿色的衣裙,外罩着层半透明的金色纱衣,灵动美丽得像是池塘碧波染碎金。她就坐在草地上,倚着身边红牛,像是一株岩石上的兰草。

    明明应该光明正大地上前去打招呼,哪吒却莫名其妙地压低身体伏在云上,向下看去。

    原本哪吒并没有把这女修身旁的坐骑当做一回事,因为稍有道行的修行者身旁都不缺坐骑。

    直到这头红牛在哪吒眼前变化人形,化身成一位风流矫丽的少年郎,歪到在绿衣女修的膝上。

    他夺去了她手中握着的,先前在他鼻尖逗弄的野草,笑着倒下埋首与她柔软的小腹上撒娇,肆意极了。

    哪吒看到这里,毫无缘由地就失去了想和地上之人打招呼的想法。

    因为和坐骑…未免太过了些,他皱着眉想。

    身形隐入云间,他决定先看看这人引得顺风耳与千里眼关注的优点是在哪里。

    云上红衣金甲的神将低眸望下,瞧着人间修行者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比起坐骑与主人,云下的一人一妖关系更加亲昵,像是爱侣般缠绵,又像是同修般并进。

    散播良种,教人耕种,哪吒瞧着云下人的所作所为。

    挽起长袖裙摆,脱去外裳,裤脚捋高,赤着脚踩在水田里插秧,蹲在田坎上与老农闲谈,弯腰在牲口棚里给牲畜看病。

    春夏秋三季,她就在干着这样的活计,冬日,则是教人读书识字,秉持着有教无类的特色。抱孩子的妇人,年迈长须的老者,粗鲁憨直的大汉,吵闹顽皮的孩童都是她的学生。

    一年四季从春到冬,从无改变。

    哪吒跟了云下一人一妖一年时间,也知道了女修的名字叫阿萍,牛妖的名字叫圣婴,两个是青梅竹马,这倒是难得。

    他很少看这一人一妖亲昵,自然也没有接近他们,只除了冬日阿萍授课那回。

    因为实在好奇,又是对那样的理论初次入耳,哪吒便施法变换了身形,混进人群从阿萍手里领了一册红色的小本。

    书籍封面写着为百姓服务四个大字,看得人心热。

    哪吒蹲在云头翻看了一遍又一遍,脑中同步回忆起阿萍对下的授课内容,心受触动。

    他想阿萍这人的性格和石猴不一样,但他认为那猴子应该会喜欢她的。

    若是…

    若是当初招安石猴的人是她,那一切就……

    轻轻摇头,哪吒不再对已成定局的过去展开幻想。

    他深深地向下望了一人一妖的传道组合,返身架云离开,瞧着方向正是五指山的方位。

    金光万丈,瑞气浮云处立着座五指山又换做五行山,山顶贴着上书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贴,山下压着曾经大闹天宫的猴妖齐天大圣孙悟空。

    日久年深,猴子身上的披挂彩衣早已朽烂归尘,猴头回归蒙昧时姿态,归于山野。

    见他头上缠着藤萝,臂上生着野草,一派天然景象,却神情悠然自得,拨花吹草玩乐,竟是副童心还存模样。

    “唔~云上这是哪位仙家路过?快快下来与老孙我说说话!”

    孙悟空仰头见远处有多祥云飞来,隐约可见其上站着个人,遂连忙出声搭话。

    来人正是前来寻他说话的哪吒三太子。

    本来他应该早就到了五指山的,路途中间却因为想去禾城,实地看看情况而中途转道,所以现在才赶到五行山。

    哪吒直接从云上跃下,口中笑道:“你这猴头倒是享受,在这清净地餐风饮露又无俗事纷扰,过得好不痛快!”

    世人都道李哪吒一身反骨桀骜不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对上真心佩服,想要与其来往之辈,向来言行贴心,从不让人尴尬。

    他与孙悟空时隔多年相见,他不提齐天大圣过去的光辉岁月,他也不谈齐天大圣的惨然落败,只提着眼前所见的山野自在。

    羡慕孙悟空归于山野,不用与天上人间那些世俗之辈交往,耳根比他来得清净。

    孙悟空被人叫骂顽劣猢狲,却是灵心灵物之体,脑子一转便懂了李哪吒的好意。

    他笑道:“好说好说,俺这清净归清净,就是日日无鲜果可食,铜汁铁丸忒难吃,不合俺老孙的胃口。”

    哪吒走到他身旁坐下,靠着山壁,道:“你这是受罚,在所难免要遭些罪,暂且忍忍吧。”

    说话间,他摘下孙悟空身上的草叶藤萝往外一丢,又顺手从怀中拿出一方巾帕递给猴子:“擦擦脸。”

    “这就擦这就擦!”孙悟空笑着接过这帕子,直接就往自己脸上抹。

    见着干净的帕子被染黑了,孙悟空也不尴尬,笑道:“我现在被压在这五行山下,也不方便给你洗,白得你一张好巾子。”

    猴子手心搭着一方巾帕,素白水纹缎子,只在下角绣上莲花荷叶的刺绣,瞧着精致又不闺阁气。

    哪吒随身的手帕,皆是由家中母亲所制,数量不限。殷夫人虽放话让他尽管使用,他自己却是爱惜非常,除了自己用以外,能得他巾子使的人,也就二郎真君、孙悟空为数几个他看得上眼,在心中敬佩的人物。

    哪吒对孙悟空摆手道:“你我兄弟,这些小事无需计较。”

    说罢,他摸了摸怀中的红色小册子,没在一开始就对孙悟空说起此事。先耐下心来,哪吒对孙悟空说起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花果山的猴群,你的那群孩儿们这些年都过得不错。除了二哥他时常探看外,我与天上其余仙家偶尔会去走一走,最后再加上天险拦路,他们没遇上什么难处理的大事。”

    孙悟空闻言喜道:“好好好!他们无事就好!”

    他先欢喜了一句,后又说道:“这些年我叫住不少云上路过的仙家,也得了他们一两句心安,可这也比不上你这句实话,来得让老孙安心!”

    哪吒话里的二哥,孙悟空不用想都知道铁定不是喊他家里那个。

    观遍天上天下,能让他心服口服口称哥哥的神仙,也就灌江口那位了!

    孙悟空摩挲着自己的双手,语气带着真诚的谢意,许诺:“待我出来了,到时候请你们吃酒。花果山的果子和素酒,不比天上的差!”

    哪吒理解孙悟空的心情,这石猴的心总是比世上其他人来得热些。

    待猴子上涨的情绪褪去些后,才从怀里掏出自己从阿萍手上拿到的红册子递给孙悟空:“我不久前拿到了的,你瞧瞧。”

    “什么好东西,让小哪吒你千里迢迢送来给我瞧?那我可得好好看看!”孙悟空接过册子,也不着急看,又用先前哪吒拿给他擦脸的帕子,用力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掌,才翻开红册子的书页。

    这本薄薄的书一通翻阅下去后,孙悟空就看得入神了。

    比起哪吒的新奇和感慨,作为一个无背景无人脉从零开始拜师学艺者,孙悟空读起这书来心中触动更深。

    若说这书好,好就好在语言朴实都是用白话写的内容,在他人眼中文采欠缺,但对于不识字的人或者说是刚开蒙的人来说,阅读起来门槛极低。

    孙悟空想,若是他初识字时有这么一本书,那就好了。

    至于书中的内容那便再说了……

    又道这书不好,是孙悟空都觉得这书的内容属实有些‘大逆不道’了。

    这书里的内容,稍稍概括一下,说的便是君主神佛皆为虚,众生百姓终为始。鄙视地主,鄙视礼教,鄙视阶级,主张人妖平等,法治天下的味道。

    如果孙悟空是第一次读这样的书,他肯定觉得脑袋疼,但是经历了天庭反复招安的孙悟空,反而能静下心去把这些话记在心里。

    他想若是天庭的规矩是这样,他也愿意耐心去守。

    毕竟他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是个叫道理的体面妖。

    反复读了几次红册子里的内容,孙悟空合上书页,笑着问哪吒:“小哪吒,这离经叛道的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哪吒垂眼瞧着被猴爪紧握的红书,立刻就知道这书给了这猢狲是收不回来了。

    摇摇头,才慢慢将自己在天上察觉到的异样和自己下凡查探到的消息,一一告知于他。

    孙悟空听了哪吒的话,禁不住捂嘴笑话他:“小哪吒,你好不老实?跟踪人家小夫妻卿卿我我,还看入迷了,好不知羞呢~”

    孙悟空眼下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灰头土脸的模样极其落寞,但别忘了他可是有着美猴王的美称。一双灵动的火眼金睛转悠扑闪,可比语言调笑的威力更大了些,直把哪吒看得耳红。

    哪吒张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语塞。

    他能说他看那传道的一人一妖,是因为在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还是觉得他们的相处让自己移不开眼睛?

    深吸一口气,哪吒倒是越想越烦躁了,竖起眉毛他瞪了眼前的猴子一眼,道:“你这喜欢戏人的毛病还威力不减!算了,我不和你多说了,只问你对这里头有什么想法?”

    说完,哪吒又将自己粗略看过禾城里人妖和谐相处的场景,对孙悟空简略说了说。

    孙悟空听了点点头,悄声道:“俺打算等出了这五指山,自己去瞧瞧。免得又吃了像这这天上的二次亏。”

    正经的几句话说了,他又笑言道:“这书里的字句写写得好,俺也得去看那处是不是能做出让猴儿看果园的活计。”

    这话听着逗趣,但其中的委屈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当初是交过手后,哪吒才知道整个天庭对对孙悟空的蔑视。

    看不上却又畏惧他的能力,招安了又打压侮辱,这样下作的手段,哪吒都不知道玉帝和殿上众仙是怎么做得出的?

    天生地养的精灵成神是少,天上众仙多来自下界,他们为何要瞧不起孙悟空呢?

    哪吒眸色一暗,思及天上的变动。

    上位的神仙没动,可他们身边,还有一些小仙的消失却能被他察觉。

    这些暗潮涌动,隐晦的布置。

    他压低声音对孙悟空,说:“天上怕是要有些动静了,说不定又要牵连上你,猴子你……”

    “嘘嘘嘘,隔墙有耳啊。”

    孙悟空打断哪吒的话,脸上还带着笑影,眼睛却冷了下来:“多谢你的提醒,天上那些神仙,老孙以前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也是如此。”

    “玉帝老儿,有什么了不起,一棍下去还不是也被俺老孙打得在地上爬,哀哀叫着的样子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他当初是被如来压住了,而不是被天庭压住了。

    回忆往昔的潇洒快意,冷静下来思考他是鲁莽了点,可说实在孙悟空并不后悔。

    他没错,谁也不能强按住他的头认错!

    手上用力险些捏烂了手中书本,孙悟空察觉不对立刻送了力气,抚平书页上的褶皱。

    眼睛转了转,孙悟空心情又由阴转晴,笑嘻嘻地与哪吒,说:“这上面写的意思,哪吒你可别告诉我,你看不懂?”

    哪吒道:“我怕我懂的意思,和你看到的意思不一样?”

    孙悟空先把书藏到自己胸前的毛里,确认不会被眼前人抢走了,才说:“这写书人的文采虽然不怎么样,但读懂这本书的人都能看得出她在奔走呼号,想要招揽志同道合之辈,共图大业!”

    “俺才不相信写出这样词句的人,能安心当一个城主。”

    说完自己的想法,孙悟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感慨地说:“这样的人被天上看见了,他们能容得下?”

    哪吒想要反驳孙悟空的话,却又语塞。他想天上已经有神仙注意到了禾城,不过是还没有反应到上面。

    恐怕是千里眼他们没读懂这书吧?

    又或是禾城之主与其道侣的行为太过于迷惑神的耳目?

    毕竟若不是自己不错眼地跟了一年的时光,哪吒也看不出他们教百姓种地读书这些行为下的深意。

    哪吒看出了阿萍举动意在开启民智,这民里除了人或许还包括妖?

    所、图、甚、大!

    四个字便能概括,但这样温和的手段,真的能起事吗?

    回忆周伐商,姬氏最初也是势弱,但有了众仙相助才有能力与商抗衡。

    两方势力都有翻天覆地之能,旗鼓相当才能算作对手。

    而禾城有什么?

    百姓之力算不上战力,妖多是小妖,既无跟脚也无灵宝,那什么与天上仙佛相争?

    在哪吒心中理智分析,他觉得她在干螳臂挡车之举动,连愚公移山都评不上。

    心中思考权衡许多的哪吒,外在表现便格外沉默,让孙悟空瞧着唏嘘不已。

    在他眼里,这李哪吒再好,也是跳不出天庭的圈子。

    明明好好一个人,一日日被天庭平静的气氛磋磨着,怕是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改变。

    说起改变,孙悟空咂咂嘴,似乎在自己嘴里品到了铜汁铁丸的味道。

    若是哪吒没想着他,得到本宝书分给他来读,这山中的岁月也熬妖,怕是时间久了,他老孙也要被磨平了棱角。

    十年、五十年、百年的下去,无所事事的平静岁月里,孙悟空自己也摸不准再过几百年后自己会不会改变想法。

    为了所谓的自由,出卖自己?

    唉!唉!唉!

    想他齐天大圣孙悟空,不怕刀枪火烧,却险些被这岁月刀削掉了骨头。

    当初还笑话如来无招数,压他在山下五百年那就五百年,五百年后他齐天大圣照样上天闹个天翻地覆。

    可谁知他一个在这山里坐牢的日子会这么磨妖?

    好在孙悟空是个意志坚定的,现在才压了几年,远远不到他低头妥协的时机。

    孙悟空从回忆里抽身,瞧着面前小哪吒脸色变化,青青紫紫、黑黑白白,变化速度比那五彩云彩瞧着要快多了,不由心里好笑。

    他出声叫醒他,道:“嘿!小哪吒你也莫急,等老孙出去后自己先去禾城耍耍,那处要真是个宝地,我少不得会请你去做客。”

    “眼下俺脱身不得,暂且还需你帮禾城多多遮掩,那城主年轻不懂事,我怕时间长了,她被那个眼精耳敏的人看出什么端倪。”

    哪吒瞧孙悟空这话,仿佛是早定好了自己的前程,忍不住冷笑道:“你这样子像是没决定好吗?你都支使我去为你做事了?”

    孙悟空拍拍胸脯,陪笑道:“那不是看我们两个交情不错吗?要是旁人,老孙也不放心。”

    哪吒收敛面上不悦的神情,应下了孙悟空的托付。

    他想着自己送这册子来,不也是觉得禾城这个地方合这猴子的心意。眼下瞧孙悟空若不是还被五行山压着,怕是早就一个筋斗奔去那里了,可不正好?

    到底他是不会变的。

    对孙悟空笑笑,哪吒转身去了附近的山林里,折下叶子盛满野果,装满山泉才回转山前,一神一猴以天为穹地为席,简单开宴笑谈,疏解着双方各自的郁气。

    什么事情,和朋友聚会着叹了一次,之后所有也就过了。

    双方合意便聊到了入夜才散了宴席。

    孙悟空努力仰头,瞧着哪吒架云离开的背影瞧得眼热,不是他说大话,而是他真觉得自己架云的本事比小哪吒强多了。

    想他离开前虽没有给自己一句准话,但看态度是答应下来了的样子,面上又是一喜。

    抓抓头,孙悟空又捂嘴笑了起来,为了自己在今日寻摸到的指望。

    等着五百年的刑期过去,他就去禾城找那城主,与他们聚众打上天庭闹一闹!

    孙悟空想自己虽然没见过那禾城之主,但看她写的书,他觉得她看起来一定是比那玉帝老儿顺眼多了!

    现下心中生出新的期望,决定好出山后要去做什么,孙悟空再看四下自己早已看厌烦了的景色,也瞧出了新鲜。

    这样的孙悟空与天上之人想要的孙悟空不一样,他们妄想用时间磨掉他的骨气,化掉他的骄傲,让他迷茫的做法,在今日被另一个叛逆之徒的随心一手,破坏了个七七八八。

    该说这是怎么样的感受呢?

    孙悟空望着星空,形容不出自己心中的感觉。

    与同花果山中孩儿们相处不一样,与结拜的妖王兄弟喝酒耍乐不一样,更与上天与神仙们闲聊聚会的感觉不一样。

    孙悟空觉着自己应该会与禾城的阿萍相处得不错,因为他们是一样的?都觉得天上不对,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他们凭什么高高在上?

    凭他们是酒囊饭袋?还是凭借他们无能无得?他们看不上他们是因为他们天上高贵吗?

    孙悟空借着星光又从胸前拿出红色的册子阅读。

    众生平等这个词,天上神仙们是嘴上说着,他们的眼睛却暴露着他们心中真实的想法,他们认为的事实是神佛之下众生平等。

    可凭什么呢?

    五指山下,齐天大圣孙悟空,一只妖反上天又被打压下,谁都认为他错了,时间还未过百年的现下,谁又还会记得他?谁又能去追寻往事,抽丝剥茧分析当初的对错。

    山下压着的猴子在夜晚翻着远方传来的书籍,在心中默念着书页上实际性写明的宣言,人妖平等,法治天下,抱着书进入了梦乡。

    难得地做了个美梦。

    在梦里齐天大圣依旧霞帔金甲,手持金箍棒,是任谁都赞的神猴威武不凡。他架云几个筋斗就翻山越岭到达了一座陌生的城池。

    那城池里人妖亲切相处,他们同一桌吃饭,同一个屋睡觉,彼此约定着要打上天庭,翻天覆地,改天换日。

    梦的最后一面陌生的红旗在云端升起,天边跃出了无数红色的星星,组成了一条闪亮的红色银河,照亮了凡间。

    在这片星光下,再没有第二个孙悟空的诞生,天上成了众生都能去的地方,和天下面的其他地方没什么不一样。

    这个好梦,让孙悟空在第二天觉醒了后都在微笑,看那来灌他铜汁铁丸的土地都顺眼了不少。

    昨天夜里,五行山下的猴子在美梦中酣睡香甜,其他人的夜晚却并不安宁。

    话又转到昨夜哪吒告别五行山后,架云上天,迎着夜风他越想越觉得孙悟空话里有话。

    可想了半天,他又觉得猴子不是这样的人。得出这个结论的哪吒,最后承认是他自己心不静。

    看着孙悟空,看着禾城的一人一妖,他觉得心头火热,像是雪窝里的一捧火。

    要不然,在回去之前去找她聊聊吧?

    回忆起名叫阿萍的姑娘,她的眼睛,哪吒就觉得那时自己看她时的心中一动,却是刺痛。

    明明是个普通的修道人,眼睛望着人时效果却与猴子的火眼金睛效果差不多,生生像是能把人看穿一样。

    让他…让他想要回避。

    为何要回避?脑中为什么产生想要回避的想法,哪吒却不敢深思。

    只在这会儿,这个时刻,哪吒产生了想要与那姑娘交谈的欲望。

    近距离去看看在她眼中的自己与在那猴子的眼中有什么不一样。

    做下决定后的哪吒,算算时间还有余地便立刻调转云头,朝通天河的位置赶去。

    转到另一边,在大半天的时间里一直被一神一猴反复念叨的阿萍,她的感受就不妙了。

    先是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喷嚏不说,阿萍的耳朵一直烫得她心烦。

    红通通的耳垂,热得她难受,也惹得牛圣婴以为她生了病。

    他有心想要阿萍休息,却拗不过她的执着,只能等白天的农活与授课结束后,一人一妖在山中休息时再想办法。

    在妖怪眼里几乎没有生病这个词,牛圣婴的妖生里连风寒都没有体验过,他只见过阿萍生病时的样子。

    人会生病,妖不会,神仙也不会,修行者会不会生病,牛圣婴就不知道了,他只能先预防着。

    在野外生起篝火,火上烤起猎物,牛圣婴安顿好阿萍便飞速奔入山林。他收敛了不少凶残的行事作风,不去动那些成精的野物,拿了些有年月的山参灵芝,便回到了阿萍的身边。

    一人一妖都不会熬药,只洗干净草药上的泥土,分吃了药材。

    有情也不能口中甜蜜,阿萍皱着脸咽下口中的药材,只觉得自己肠子都发苦。

    她满面佩服的瞧着身边的妖怪,他面无表情地嚼着草药,和用原型时吃草也为什么区别。

    靠在他的肩膀上,阿萍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火上的烤兔肉,找起了话题闲聊:“圣婴,我看你最近半年好像一直不太开心,这是为什么?”

    牛圣婴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被身边人强行分享的草药,搂住她的肩膀反问:“你不知道?阿萍,在暗处有人一直偷窥我们呢。”

    他语气嘲讽,阿萍却能听出几分挫败,笑着安抚他:“我大概知道是谁,他不是离开了吗?”

    “你知道?!”牛圣婴面上轻松的神色消失,有些不爽地问:“你见过他?一个藏头露尾之辈。你就应该缠住他,再叫我来,我们一齐收拾了他。”

    “我觉着我们打不过他呢?”

    阿萍瞧着牛圣婴有些恼怒的神色,觉得这小牛精的长相真是情绪越激动越显艳丽妖冶,张牙舞爪得好看得不得了。

    逗了他一句后,阿萍才向他解释:“我没和你说,是因为我觉得他是个过路客。前来听我讲了课,就离开的神仙,以后有可能做我们的朋友。”

    “他悄悄的来就来,只要没打扰我们,我们就别去惊动他。”

    牛圣婴听了阿萍的解释,转怒为笑。

    因为他听出了阿萍话下的意思,这惊动一词用得妙极,仿佛那暗中窥视之人,是他们的猎物一般。

    作为狩猎者,谁会去介意猎物的眼神?

    他刚想说什么,却又见阿萍伏在他耳边道:“既然被厉害些的人注意到了,我想一年后事态稳定后,我也就到了化明为暗的时候。”

    牛圣婴若有所思地问:“阿萍,你想带着人手啸聚山林?”

    这形容词…阿萍觉得牛圣婴在说她土匪。

    阿萍觉得眼下她打出了些名声,后续的事情就可以交给禾城的人们去施行,框架定下,后续做事他们有个例可循,她就能去开辟新的据点。

    她想着禾城一个据点还是不安全,要是有个万一禾城被端了,她不就是废了?还是学学搞游击,在山林里多占几个山头,除了打游击,更要挖地道。

    阿萍想着自己占下的山头多了,到时候也就能在取经路上多收集证据。

    西行路上的苦难,不止是师徒四人的苦难,只是观者聚焦了他们的九九八十一难,无人去听百姓哀嚎。

    那些劫难中,受难的百姓们本可以不遭受这罪,小妖们吃人了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想去大妖洞府里抱个大腿好讨生活的小妖们,又何辜?

    没有神佛去关注他们。

    降妖除魔只在主角之间往来,功德也在他们之间。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百姓们不知道占山为王的妖孽,其实是神仙的童子,神仙的坐骑,神仙的爱宠。

    可这会儿,阿萍要让他们知晓作恶和行善的都是一体呢?

    若没有力量,他们会屈服,但有力量反抗呢?阿萍这样想想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见识天上神佛该如何狡辩。

    她想那些吃了人的杂碎,凭什么能拍拍屁股就一身轻的重新做神仙去了?

    也是他们做了榜样,妖怪们才觉得吃人无所谓吧?毕竟神仙也吃啊……

    牛圣婴低头就能看清阿萍眼中流转的神色,她在想着坏点子时,双眼总是亮得吓人。

    他想好在自己痛改前非了,她再有什么主意也不会打在自己身上,心里便有了看热闹的心思。

    牛圣婴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刚想低头打听打听,问她又在打听什么坏主意,却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抬起头装作随意的姿态,捋着阿萍的长发,抬眼四下一扫。

    牛圣婴又感觉到了之前那暗中偷窥他们两人的眼神。

    这眼神虽然没有恶意,却让他觉得浑身不爽,如芒刺在背。

    妖的本性,让他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牛圣婴面上的不在意做得很好,却瞒不过近距离的心上人。

    本来柔软的胸膛突然绷紧,靠着它的阿萍怎么会感觉不到。

    她没有抬头,轻轻地问身边的妖:“圣婴怎么了?”

    牛圣婴拍了拍阿萍的肩膀,语气中带着点跃跃欲试:“那谁又来了,正好让阿萍你见识见识最近我琢磨出的新招式。”

    阿萍笑问:“什么招式?”

    牛圣婴低头瞥了阿萍一眼,稀奇道:“你不阻止我?”

    “我又不认识那谁,再说了我的心是偏的,偏向你的。”阿萍头离开牛圣婴的肩膀,坐正,撩撩鬓边凌乱的发丝,又道:“再说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窥视,是他不讲究,我们还讲什么礼?”

    牛圣婴勾起唇角,悄声和阿萍道:“那你可看好了。”

    言罢,身姿挺拔的男妖坐在原地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尽显肩背肌腱精壮。展时慵懒,收时锋锐,肩臂收展之间亮出一把红色巨弓。

    定睛一看,便认出这巨弓是妖气凝结而成,涌动的红雾像是有生命的般,在空气中涌动凝结成的武器,像是一张血色巨口,在眼前无声的嘶鸣。

    弓有了,那箭呢?

    阿萍心中有了猜测,不多时果然如她所想,少年妖怪手中燃起烈火,三昧真火形成的利箭从弓弦上激射而出!

    咻地一声朝天而发,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速度。

    牛圣婴因为阿萍的存在,行事手段温和了许多,却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还是和往前一样的狠辣不留情。

    已经出手了,便是接连二箭。

    看不见对手,却是寻了奇诡的角度发力,非要暗处鼠辈吃些苦头。

    牛圣婴弯弓射箭时,阿萍默默收起火上烤着的兔肉避免浪费后,也亮出双剑,只等着对面反应。

    唔,遵循老家传统,自然是豺狼来了有猎枪,朋友来了有好酒。

    对面的人好似知道自己理亏,接了牛圣婴两箭后,便在云中显了自己的身形。

    这是……

    阿萍眯起眼睛,去瞧云上的人,夜色深沉,距离又远,她暗道幸好自己的心上妖就在身边,不然很容易把远处的人,认成牛圣婴呢。

    云上站着一个红衣少年,面容俏丽,身姿不凡,红衣烈烈迎风,很是好看。

    红衣的少年,在西游里会是谁呢?

    阿萍瞧着他身侧飞舞的红绫,心里有了猜测。

    莫非他是哪吒?

    哪吒也会在暗中偷窥人吗?

    阿萍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红孩儿,又觉得现在自己所在的世界里,全靠原来的印象评判人是不对的。

    于是她歇下了打圆场的方式,拿起双剑站在了牛圣婴的身边。

    不言不语间,已经向在场的人与妖显出了自己的立场。

    这让心情不佳的牛圣婴好了许多,他眼下正烦着呢。

    他也没想到偷窥者会与他这样相像!

    已经和心上人写了婚书的牛圣婴,不会再胡乱吃醋,可看着与自己太过相像的人,心里是愈加的不痛快。

    他也没认出对面的人是哪吒,因为他没看见风火轮与乾坤圈,这两样哪吒的标配武器。

    牛圣婴现在还认为自己眼前站着的是那个不知好歹打扰他人的天兵天将。

    三昧真火形成的箭簇,灼烧肌肤,带来持续性的隐痛。

    哪吒瞧着地上站立着的小妖,心里评价道他有些本事,不过太过鲁莽。

    这样不知轻重地向天放箭,一点也不知道忧心后果。

    这样放肆,是因为有底气吗?

    眼神流转落到小妖身旁站着的女人,哪吒看她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站在了牛妖身边,心里一时无语。

    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存在,早就被妖察觉,想必哪吒就不会这样想牛圣婴了。

    现在天地间的灵气可不比曾经了,能生一个石猴已属罕见,他又怎么知道地上的妖本就天资不凡,又因外力提前激发了潜力。

    哪吒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又觉得自己先前的作为理亏。

    这会儿吃了两箭,先前心里的激动也卸去了大半。

    他想这个姑娘身边站着这只牛妖,她是分不出经历来看他的。

    背在背后的手用力,碎了三昧真火的箭簇,哪吒看着地上的牛妖,说:“你很好,实力不错,继续好好修行便能得到正果。”

    见地上的妖怪听见自己的评价,面露不屑,浑身桀骜毫不掩饰,似乎恨不得他立刻从云上落下,与他狠斗几个回合。

    瞧着这妖,哪吒心中有泛起熟悉的感觉,这感觉陌生极了,却让哪吒心中有些酸涩。

    恍惚间,哪吒像是在这牛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虚幻的人影。

    熟悉又陌生。

    哪吒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在对上牛圣婴双眼时,哽住呼吸。

    “抱歉。”

    道歉后,哪吒像是他来时一样迅速,又消失在阿萍与牛圣婴眼前。

    牛圣婴觉得云上那家伙莫名其妙,回头对身边的人抱怨:“阿萍,这谁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阿萍也不理解云上的哪吒?她就猜他是哪吒吧,行事奇怪:“他都道歉了,那就算了吧。”

    牛圣婴皱着脸:“这次算了,那下次我们不要放过他!”

    阿萍:“…再说吧。”

    牛圣婴天赋不错,可太年轻了,阿萍可一点也不想提前个几百年,从神仙手里捞牛。

    这个打扰他们日常生活的小插曲,一人一妖都没有在意,插曲中的另一个主角,天上神却陷入了噩梦。

    回到了天庭的哪吒回到府邸里休息,在夜里休息时却梦到了过往。

    一夜的噩梦挣扎,在冷汗中瞪目惊醒,哪吒明白了他在凡间牛妖身上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还未剔骨还父削肉还母的自己…

    何其可笑?他竟然在一只妖怪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先是猴子,现在又来了个妖牛与城主,哪吒起身洗漱,洗掉身上的粘液。

    藕做化身的他,现在怎么会流汗,不过是些牵丝粘液的拟态。

    当初死了一次的他,一些东西早就伴随着消失的血肉筋骨再也不见了。

    昨日已经逃了一次差事,哪吒今日做的准备便是补上昨日的时辰,打理好自己后,他便迈步出门。

    大抵是最近运气不好,哪吒在府门处遇见了李靖。

    心中暗道一声倒霉,哪吒瞥见他手中的宝塔,心中再不情愿也要向李靖行礼问安:“父王。”

    早已不像当初憋出这两字的咬牙切齿,喉间泛腥,,他平静地叫出这个称呼。

    李靖看见哪吒,淡淡地应了一声,放慢脚步等着哪吒走到他身边。

    作为父亲,哪吒语气的变化,李靖又怎么能察觉不到呢?从最初的恨到现在的平静,他最能品味其中变化。

    但和以前一样,李靖不在意。

    哪吒他再不情愿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喊他父亲,哪怕他反抗了,自己也得到了佛祖的帮助。

    这声父亲,容不得哪吒不叫。

    作为人子,不能忤逆父母,这便是规矩。

    他不从,也得从,因为世情从来如此,容不得一点差错。

    只要哪吒做好表面功夫,李靖也会宽容地允许哪吒这一丝小缺点。在他眼中过去凡人的生活早已过去,现在的李家,哪一个站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俊才,谁不羡慕他教子有方。

    金吒、木吒、哪吒,三子都成就神位,谁还记得久远前凡间陈塘关李家那些旧事?

    李靖瞟了一眼冷淡的小儿子,斥责道:“你昨日旷值,今日自去领罚!”

    哪吒毫不意外李靖说出的话,也无心重复自己昨日已经点卯,让母亲为他向李靖告假的事。

    因为这些事情李靖他不知道吗?

    他知道他也不在乎。

    李靖他有三个儿子,金吒、木吒、哪吒,他运气好前面两个儿子让他省心,后面那个做什么在他眼里就成了不懂事,做什么都能让他挑剔。

    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哪吒走在李靖的身边,呼吸都放轻了。与这个人呼吸同一处的空气,都让他觉得窒息。

    应该是因为今天的噩梦,哪吒走在李靖身边,脑中想起了现在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

    似乎,被压着的…不止他一个。

    压住猴子的是五行山,压住他李哪吒的便是李靖手中的宝塔。

    这座上仙赐予他的宝塔。

    当初话说得好听,这塔是赐给李靖保命的为了不让自己杀他,现在却成了围困他一生的宝塔。

    “早知……当初不如就困死在里面了。”

    凝视着李靖手中的塔,哪吒恍惚地说出了这句话,像是着魔了一般。

    这话也入了李靖的耳中,他奇怪地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却没多加询问,只到了当值的地方,看了哪吒受罚,他才施施然地离去。

    哪吒受了旷职的罚,因为他点过卯又是天界有名的神将,这罚也没让哪吒伤筋动骨,只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

    他仿佛今日才从噩梦中醒来,猛地一下才发觉自己比起孙悟空还来得惨。

    那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好歹知道个刑期,而他呢?

    他的刑罚仿若无期,若是没有昨天的多事,他是不是就要无知觉地被围困到死。

    难怪呢!

    难怪!

    他这么多年的困兽之斗在李靖眼中一定很可笑吧?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几欲发狂的情绪,哪吒面色更冷了些。

    按部就班完成了差事后,他才迈步离开,去往顺风耳与千里眼所在的地方。

    这二位神将依旧受欢迎,在哪吒到之前,他们身边便围了一群小仙,热热闹闹地哄着他们说些凡间的故事。

    哪吒瞧见这里热闹,他也不做扫兴的事情,等着眼前的小仙们散去后才走过去。

    他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和眼前的两位神将说起了禾城。

    话里没提禾城的与众不同,他只对千里眼和顺风耳提起了自己与禾城之主的私交。

    不管事实存不存在,但禾城确实离着他的神庙,方便着哪吒编故事。

    今天他来只一个意思,让这两位神将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说了他朋友不好听的话,他哪吒就要为朋友出头了。

    顺风耳与千里眼两位,他们哪里知道阿萍认识这位混不吝的主。

    在这天庭没人愿意招惹李哪吒,再加上他们两人本就对禾城没有恶意,自然连连点头称好,应下了哪吒的要求。

    他们两人关注禾城,也是稀奇于这世上还有人走神农这条路修行的人,出于好奇才去关注禾城发展。

    眼下知道哪吒也在禾城游荡,他们哪里敢去窥探眼前这位的踪迹。

    要知道他可是能做下弑父行径之徒,谁敢让他不痛快?

    聊一桩心事后的哪吒,他最终还是回到李府休息,不过今日他没去卧房,而是去到了李府的库房。

    在堆积兵器的仓库里,哪吒翻找出了一个积灰的匣子。

    他拂去匣子上的灰尘,开启盒盖露出了里面的兵器,一张寒气森森的宝弓。这件神兵虽然遗失了配套的箭矢,却不减威力,哪吒拿起它握住,只觉得手感不错,与当年没什么差别:

    “久违了,老朋友,我差点忘记了你的存在。”

    这张弓正是乾坤弓,它配有三只箭矢,很久之前哪吒用了一次,在那之后箭矢便被李靖藏了起来。

    时间久了,哪吒便也忘记了这件兵器的存在,就像他曾经忘记了过去的他一样。

    哪吒凝视着手中的乾坤弓看了许久,才将它收入袖中。找回了弓,那配套的箭,哪吒也会想办法从李靖手中找回。

    收回了旧日忘却的兵器,哪吒的精神也再度振作了起来。昨日之过不可追,今日翻才醒悟也为时不晚。

    哪吒的变化瞒不过身边的人,但无论是李靖还是殷夫人,他们对眼前的儿子毫无办法,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

    好在哪吒现在多把精力放在观察下界禾城,这才没闹出什么样的大事。

    只不过……

    只不过是在阿萍与牛圣婴回归禾城时,他们在禾城内的供奉哪吒庙宇中,看见供桌前摆放的三只利箭。

    它们就大刺刺地显露在人前,并不担心被人取走。

    阿萍最初还不知道缘由,直到开发了新招式的牛圣婴上前拾取箭矢时发生的意外。

    面容艳丽的妖怪憋红了一张脸,脖颈上青筋都憋出来了也无法拿起这箭矢,便可见它的不凡。

    牛圣婴的挫败,阿萍安慰了也没用,因为他失败后抬头瞟见哪吒神像时,总觉得这石雕的神明面露嘲讽,像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平白看着就让妖火冒三丈!

    第123章

    禾城中哪吒庙里,供桌前突兀出现的石台与其上摆放的箭矢,出现得突然,被第一人发现时连连惊呼三太子显灵!

    这样的‘热闹’,在阿萍与牛圣婴回到城中时,他们便飞快知晓了这个消息。

    等一人一妖赶到哪吒庙,彼此都是一眼就看出了石台上三只利箭的不凡。

    那是一种让人脊背发寒的煞气,在箭身流动。

    凡人看不出的气息,修行者却能察觉到的气。

    这箭若是射到活物身上,怕是会使其即刻毙命!

    阿萍和牛圣婴对视间,彼此间的默契让他们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原本第一个接触箭矢者是阿萍,但她只朝石头方向前倾了些,便被身边的妖一手拦下:

    “让我先去试试吧。”

    阿萍看向牛圣婴,随即眼神又游移到箭上,说:“圣婴,这玩意搞不好是神器,你是妖…”

    她话才说了半截,就被眼前的妖打断,他眸中红光流转,顷刻间红花绽放,赤色侵染了妖的瞳仁。

    牛圣婴眨动着自己的红色的双眼,一脸平静地道:“阿萍你作为首领,平时做事喜欢一马当先地往前冲,我不管你,但在你和我独处时,我希望你能依靠我。”

    维持着少年面孔的妖垂眼注视着眼前的心上人,眼中的情绪又重又热,像是一汪热泉融进阿萍的心里。

    难得的,阿萍竟然在牛圣婴身上体会到了一丝来自成熟男性的安全感。

    还……真是长大了。

    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性格依旧像是一团热烈燃烧的火,却不再冲动跳跃。

    阿萍微微颔首嘱咐道:“那你小心些。”

    牛圣婴听话地点头后,迈步向前,伸手去拿石台上的利箭,于是就出现了上回所说的场景。

    ……他用尽力气,甚至运转功法也无法拿起石台上的箭。

    事情发展到这里时,牛圣婴的情绪还好,因为他在做这个举动时就做好了可能失败的心理准备。

    直到他放弃拿箭,抬头时瞄见神像上变化的表情时,才大感不快!

    还用猜吗?

    前不久他朝暗中偷窥的鼠辈发了一箭,现在就在禾城看见了箭矢造型的神器。

    他不费力就能猜到那晚的人是哪吒。

    所以方才神像面部上转瞬即逝的微笑,意味是何,牛圣婴读懂了太多。

    是嘲讽还是讥笑?

    不管了,无论是那个都让他感到不爽!

    大抵因为是外貌都是少年,牛圣婴哪怕心知他与哪吒的年龄差,心里却还是不服输。

    或者内心更深处,他隐隐觉得这位神将将目光投注在他与阿萍身上,让他感到了被冒犯。

    临近成年期的妖,身边有着心仪的对象,求偶不成功的恶兽对外总是警惕的。

    凡人,牛圣婴可以不紧张,因为他知道他们在时间上就熬不过他。

    其余像是龙啊、神啊这些,就是他需要时刻提防的对手。

    少年妖怪虽然执箭失败,却仍然桀骜不驯地盯死面前的三头六臂造型的神像。

    牛圣婴处在仰望的下位,浑身透着一股妄想下克上的跃跃欲试。

    说来他应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可笑?但你看他的年纪,正是处在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热血勃发时候,该是年轻辈的敢作敢为。

    话又转到在场另一个的身上,神像面部表情的变化,没被阿萍捕捉到。

    因为她在牛圣婴的手碰上箭身时,便绷紧神经全神贯注地预备着迎接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好随时救援牛圣婴。

    就算哪吒这位神明在阿萍的心中风评不错,她也不敢去赌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神会怎么看待妖怪。

    特别是牛圣婴以前真的吃过人,这是阿萍无法抹去的既成事实,她偶尔回想起这事心里也会有刺。

    推己及人,她想这位有着嫉恶如仇名声的神明,会不会……

    接受心上妖的好意,却也不妨碍她做好随时保护他的准备。

    神台的石雕神像,它高高在上俯瞰底下的人与妖。

    来自天上神将的一缕神识降下,附与之上。

    他看着面前一人一妖的双向奔赴。

    这样的举动又一次加深李哪吒对于阿萍与牛圣婴这对伴侣的印象。

    是一种陌生的感觉,看着让他眼睛刺痛。

    大抵是有些嫉妒吧?

    天上,李哪吒坐在天河畔,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身上缠绕的混天绫,坦诚地面对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

    他其实对下界牛妖笑的那一下,没有什么鄙视,只有一些看小辈笑话的感觉?

    不是讨厌,心里回过味来,他望着那头牛,宛如注视着昨日的自己。

    李哪吒年轻时,性格可比牛圣婴爆烈得多。

    比起小牛精时不时还有父母看护,他幼时是真正地野蛮生长,心中近乎无秩序的嚣张。

    到后来拜了师父,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李哪吒现在想来,他少时的性格与行事作风没被谁纠正过,大抵是因为他有用。

    天下即将到来的修道者混战,需要杀神,而作为灵珠子转世的李哪吒需要保持杀性。

    需要他出力的上位,默许了他对杀戮的渴望,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李哪吒成了修杀生道的修行者。

    也是后来修为高深了,李哪吒才回过神发现这条路有多危险…

    现在下界的两位,李哪吒除了在妖身上看见过去的自己,他还在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直到那个见面的夜晚和此刻女人防备时流露的气息。

    她,竟然也是迈入杀生道的修行者。

    这太不合常理了,李哪吒在心中暗道。

    阿萍,这位女城主,一点也不像修行杀生道的修行者。要知道入了此道者,气质都异于他人,用李哪吒自己的话讲,直白说就是杀生道的修者,他们都有些疯。

    可她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一丝癫狂啊,李哪吒在没有见识到阿萍下地干活时,只觉得她气质温和清净,像是一位读书人。

    后来观察下来,他发现她的确是个读书人,身上那股文绉绉的味道,瞒得再好,也会在言行举止中自然流露。

    这样的女人,让神将对她的感观越发复杂。

    修习杀生道者,还有能力爱人吗?

    在没见识过阿萍与牛圣婴相处时,李哪吒内心肯定地给上面的问题,给出否定的答案。

    直到他观察了这一人一妖很长时间后,他的理智有些混乱,却又清晰地得出了一个答案。

    他面前真的有一位活生生的修行杀生道的道友在爱妖,更荒谬的是道友恋慕的这只妖,性格还像极了过去的他。

    这简直是…简直是让神匪夷所思!

    李哪吒垂眸,再度像下界望去,透过石像的眼睛,他看到女子对男妖的爱护和怜惜,她在妖珍惜她时,确实地也回护了妖。

    瞧瞧,他李哪吒还没有干什么呢?他们就开始互相保护。

    身着绿色衣裙的女人,爱惜哄着面露恼意的男妖,是明确的爱恋,仔细的关注。

    她的双眼眨动间,眼波流出的都是细腻动人的情感,温柔得让旁观者似乎都能品味到一丝暖意。

    似乎感知到自己再看下去,会对己身产生不好的影响,李哪吒收回了自己放在下界神像上的神识。

    松开攥紧混天绫的手,李哪吒站起身离开了天河边,他结束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他想剩下他想探寻的东西,还是等明天再去考虑吧。

    石雕神像上神识的离开,没有被庙中一人一妖的存在察觉,修为的差距让他们无知着。

    漂亮的少年妖怪,脸蛋被气红了,配上他艳色的服饰与瞳孔,整个好看得不得了。

    先前没感情时,阿萍都愿意看在他美丽的表象上哄他,更别提现在两心相悦下了。

    小牛精也好哄,只要不是误打误撞激了他的妖性,阿萍搂搂抱抱后,再捏着他的脸蛋亲密耳语几句,就能顺毛成功。

    大抵是强者的共性,比起去从他者身上找理由,牛圣婴更习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拿不起箭矢,是他自己太弱小。

    清楚自身实力的情况,眼下又被心上人放软音调安慰,牛圣婴抱着阿萍腻歪了几息时间,就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

    阿萍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了他情绪的恢复,当即拉起他的手,道:“还有什么我们回家说,阿妈今天从酒楼要了些好菜,晚上可有好吃的呢。”

    牛圣婴点点头,顺着阿萍的力道走出庙宇:“我看我们还要吃几天的好菜,伯母思念你的心要热切很久的样子。”

    牛圣婴因为被阿萍接受,缓慢地也被古兰纳入了心中。

    孩子喜欢的人,只要不是太过恶劣,母亲哪里狠得下心不接受。

    再加上现在瞧着他们相处,古兰觉着牛圣婴已经差不多入赘她家了,心里也就好受了些。

    虽然对着他依旧冷脸,古兰却在家里准备了不少牛圣婴常住时,能用的私妖物品。

    牛圣婴自己清楚自己有错在先,还是连犯几次错的大过,他对古兰态度格外的好,争取着想为自己挽回些脸面。

    两方都爱惜着阿萍,有着同一个人作为缓和关系的纽带,丈母娘和女婿便相处得可以。

    在回家的路上,牛圣婴悄声在阿萍耳边,说了自己想要去火焰山闭关修行的念头。

    撑着还没有…威胁,他想尽快增强自己的实力。

    长生种对于岁月流逝的不敏感,让牛圣婴能分析出自己离开的弊利。

    利大于弊,他就动了心思。

    之所以不回家在饭桌上聊,是因为牛圣婴怕自己和阿萍聊起修行的大事,冷落同桌的古兰,作为被人看不顺眼的女婿,自然要学会事事体贴。

    再有就是,他想他尽力表现好些,也好让阿萍松口,对外说出他与她现在的关系。

    是的,阿萍虽然与牛圣婴签了婚书,却并没有把他们关系的改变告知于众。

    一是牛圣婴还不到年纪,二是阿萍隐瞒她与牛圣婴的关系,也是为了她后续势力的发展。

    这会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听了牛圣婴说话的内容,阿萍算算时间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与龟老的约定,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心里打定注意要记得去完成百年约定的阿萍,她也对牛圣婴闭关修行的想法大力支持。

    因为按照阿萍心里指定的计划,再等上二百年,她就要考虑着披上马甲,和牛圣婴去山林中打游击。

    边想着自己的计划,阿萍边看着面前的妖微笑,她想等到了那时,她也会对牛圣婴说说取经路的故事。

    毕竟她的布局要围绕着取经路进行,这样安排下来的据点就要朝着路收紧。

    阿萍是个心思深的人,一般她在心里计划着什么内容,面上总是保持着滴水不漏的状态。

    一人一妖愉快地闲聊着走回城主府,来到后院的居住区,瞧了眼日头便直接就朝厨房走去。

    他们两个帮着在厨房的古兰,把菜端去了偏厅的院子里。

    虽然才是中午,家里备着的饭菜也足够丰盛,牛圣婴不能吃饱却也能过个嘴瘾。

    吃相足够香的他,在用饭的时候也是古兰对他好感最高的时候。

    种族不同,但长辈看晚辈的心思却也一样,长者都喜欢吃饭香甜,吃相又不难看的孩子。

    今日也不知道怎地,古兰看着圣婴不错的吃相,久违地回忆起面前这妖精再次找回她们家里的光景。

    那时阿萍面上与他亲近,心里却一直在警戒。

    甚至于为了怕战战兢兢的仆人惹到牛圣婴,把家里的仆人卖了出去。

    当时阿萍才一点大,坐下决定时就能果断至极丝毫不留情,古兰想女儿的能耐那时便已初显。

    慈爱地给女儿夹了一筷子肉,古兰又想到比起幼时的她,现在长大了的阿萍,从做事风格上可以说是大变样了。

    有时,她说是有时,古兰也会怀疑自己的女儿换了一个人。

    这个换不是指阿萍被邪灵附身之类的意思。古兰是想说自己的女儿像是蝴蝶,人还是那个人,却奇妙地像是毛毛虫变成蝴蝶般,她的生命改变形态,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存在。

    让作为母亲的她觉得既欣喜又陌生。

    看着眼前的女儿用饭吃得香甜,古兰试探性地问:“阿萍,你这次打算在家里待多久?”

    阿萍咽下嘴里的饭菜,答:“我出去游走的作用已经达成,接下来我要留在禾城继续把握发展的大方向就好。”

    “这样啊,那就好。”得到女儿确切答案的古兰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笑着又道:“那就好,那就好。”

    笑完,古兰顿了顿觉着自己将要提起的话题在饭桌前不好意思说,便咽下了大半,只含糊道:“你在家时间长了,正好帮阿妈缝缝衣服。”

    阿萍:“什么衣服?”

    她有些怕自己本来就不好的女红手艺,多年不练怕是退化到了起点,又道:“我的手艺,阿妈你也知道,我怕我做不好。”

    古兰笑着摇摇头:“阿妈不会嫌弃你的手艺。”

    阿萍看着母亲的态度,知道自己躲不开做女红的活了。想到自己难得留在家里陪母亲,现在陪她做做手工活,自己也不排斥,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古兰看女儿答应了,剩下的话便打算等他们母女二人私下相处时,再细讲。

    她转头看向了牛圣婴,冷不丁地点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与我家结亲。”

    牛圣婴毫无防备地听见了这话,惊讶下让饭粒呛进了气管,他拍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咳咳咳咳!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伯母你和阿萍的意思。”

    听了牛妖的话,古兰一下就明白了他们两个现在这样混着过日子,关系主要的决定者是阿萍,她的主意大的女儿。

    若是女儿觉得现在这样相处着不错,古兰也就歇了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想法,转而说起其他:

    “阿萍,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我想你早该到了取字的年纪,你自己取一个吧。”

    阿萍疑惑:“怎么提起这个?阿妈,我记得族里不讲究这个。”

    古兰脸上浮起一层代表羞愧的红晕,道:“这两年不忙,我也跟着年轻的孩子们去学堂里听课,认了不少的字后,我去问了先生…”

    说到这里,年迈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忍受什么又像是强压住了什么,才又说道:“我问了先生,你和你哥的名字,才知道他有多偏心。

    你哥的名字还能找些个好意思,萍字不好,用来做名不好。阿萍你读书多,自己取个意思好听的字,我问了老师,他说汉人除了名,还可以有字。”

    年迈的老妇人像是考虑了许久,话说出来说得很是畅快。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古兰摇摇头挥去了自己脑中回忆起的那个早就忘记长相的男人,眼含期待地看向女儿。

    古兰话语中显示出的浓厚母爱,阿萍感觉到了。她快速地眨了几次眼,压下自己突如其来想要落泪的冲动,点头道:“好。”

    应下了母亲的提议,阿萍笑了起来,努力压下胸口处生出的酸软感,道:“阿妈是越来越厉害了,认字多了再多看些书,以后说不定也能考个官坐。”

    古兰被她逗笑了,连连摆手:“我现在年纪这么大了,正到了休息的时候。你这小坏蛋,怎么总是想着让母亲帮你干活?”

    阿萍软声道:“阿妈不老,阿妈还能再陪我很多年。”

    面对女儿的撒娇,古兰很受用。忍不住地她就觑了同桌吃饭的牛妖一眼,忍不住地得意,想自己才是在女儿心中最重要的家人。

    从刚才话题转变开始,就被冷落在旁的牛圣婴,他伸着头左看看又看看,撇撇嘴继续埋头吃饭了。

    这些年来增长不少见识,博览群书却不看正经书的妖怪,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权利给心上人取字。

    他自动地因为没有文化错失了这个机会。

    等到后来很多年后牛圣婴晓得了这个权利,他也因为阿萍给自己取的字听起来挺好,自动放弃了这个想法。

    好话说完了,一顿气氛不错的午饭时光结束,牛圣婴去了院子里练枪,阿萍母女则是回了房间做女红。

    阿萍把要做活的物件拿到手,她这才发现母亲要她缝制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件阿萍需要在回忆里,翻找许久才能找到的物件。

    阿萍这辈子是个少数民族姑娘,对于族里的服饰,记忆中除了年轻姑娘穿着的露脐装,便是老人去世时,需要穿的羊皮套。

    说是羊皮套,她却能从自己学会的词汇中找到一个很适合它的名字——

    裹尸袋。

    手中拿着硝制好的羊皮,阿萍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手上用力,说话时却发出了人用力至极,才哽咽发出的声音:

    “阿妈,你哪里就到了需要缝制这个的岁数,还早呢,我去找些灵芝仙草来。”

    古兰正翻箱倒柜,摸出不少颜料毛笔,一些作画的东西。听见阿萍的话,她无奈又平静地说:“我再活下去就快到人瑞了,阿妈的身体阿妈自己知道,离成为人瑞还早得很。”

    “还有我也不想当个老妖精,现在这样也好。死前靠着女儿享了福,成了禾城老夫人,看见你过得好,好得以后我看不见也能放心了,这就很好了。”

    古兰想想她这一辈子没经历过战乱,生活里有些不满意,但在尽头的最后也得了个不错的结局,心里就没有什么不满。

    阿萍:“可是……”

    古兰表情轻松:“没什么可是,人老了在要走时都有预感。族里老人死了后的羊皮裹都是要儿女准备的。阿萍你给阿妈缝好看些。”

    “好。”阿萍应得艰难,低头说:“我已经很久没做针线活了,我练习练习再给阿妈缝。”

    她省略掉了要缝的物品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对于生命的逝去,又是亲人的生命,阿萍罕见地将自己的脆弱袒露。

    爱意催发愧疚,明明古兰不觉得有什么,阿萍却觉得自己亏欠了母亲。

    羊皮套,她慢慢缝制着,让每一针都足够完美,每日也尽可能留下足够多的时间与古兰相处。

    古兰清楚女儿的心意,她没有麻烦她的孩子要为她做什么,只是像阿萍小时候一样。

    她抬眼就能看见女儿在自己目之所及内,心情就会一直很好。

    阿萍母女相处时气氛的变化,也影响了牛圣婴,他在了解完缘由后,便把家里的空间留给了母女二人。

    久违的愧疚满上心头,牛圣婴感到了心颤。

    如果不是他的原因,阿萍和古兰或许能平静地度过凡人母女的一生。

    这样,现在阿萍就不会感到遗憾?

    但说真的,牛圣婴他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他不愿意。

    从根本来说他与人就是不一样的存在,他不愿意把阿萍分给其他人。只有阿萍在他心里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存在,而他永远不会像圣人一般高尚。

    牛圣婴抱着火尖枪躲在禾城的外墙上发呆。

    视线穿过低矮的民居,他看向城主府窗口的灯火。隐隐牛圣婴似乎看见了烛光下阿萍穿针引线缝制羊皮裹的模样。

    她应是目光盈盈,盛着一层浅薄的水光,仿佛下一瞬就要滴下眼泪来。

    这些都是牛圣婴自己的想象,他意识中却清晰地知道阿萍不会对着他,因为这事流眼泪。

    他的阿萍是个比他还要执拗的性格,她心里是怪他的,但又没有那么恨,她只会把情绪跟多地压在自己身上,恨在这个世道上。

    就是因为知道阿萍不会迁怒他,牛圣婴心里才感觉空落落的。

    独属于人纤细敏感的情绪在妖心中流转,仅仅几日的时间,牛圣婴外表看起来竟然比阿萍还要憔悴。

    该说他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明明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不受待见,却还是会在白日晃到阿萍面前。

    牛圣婴的皮肤本来就白,这段时日看着却有了几分不自然的惨白。

    绣完了羊皮裹上最后一针的当天,阿萍起身拦下了在不远处看似在发呆的牛圣婴:

    “这都多少天了,你就这样看着?”

    牛圣婴放下环抱着的手,盯着面前的人,声音干涩:“我…我不知道要和你说些什么?”

    说抱歉,太过单薄,说后悔,他心里真的不后悔。

    他对阿萍做的事情都是从心,从心的举动,他从不后悔。

    牛圣婴浅浅吸了一口气,看向阿萍,道:“你想我去找些仙草灵芝吗?”

    阿萍听了这话,心里只觉得他们两人果然像极了,都想到同一个办法。

    可惜,阿妈她不愿意啊,她只想安稳地过完这凡人的一生。

    阿萍摇摇头道:“阿妈她不想。”

    说完这一句话,阿萍又回忆起上辈子几乎全国都知道的故事,白娘子与许仙。

    妖怪,他们在故事里就算被笔者染上了人的感情,但深究他们终究是冷情的,只会对爱上的人特殊。其他的,哪怕和他们深爱的人有关系的人,在他们眼中也是看不见的。

    除非

    除非那些人引起了他们爱人的注意,才会有所关注。

    阿萍与牛圣婴的初见,不过是一个穷疯了的小姑娘心生贪欲,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也是她该受的。

    与虎谋皮,就要有会被虎吞的准备。

    阿萍抬手拉住牛圣婴的手掌,说:“圣婴你不欠我们家什么事,你能还的都还了,反过来说我还欠上你不少。”

    “要总是惦记着亏盈斤两,你和我以后又怎么相处?”

    牛圣婴反握住阿萍的手,听见她说:“都好久没回家吃饭了,家里日日都备着你的饭菜。”

    听见这话他愣住了几息,后才重重地点头:“好。”

    午间,牛圣婴便又回到了城主府,表情看着如常,动作上却显出些畏缩,觉得自己之后会收到古兰大骂。

    但牛圣婴他又错了。

    年迈的老妇人,没有给妖脸色瞧,她和往常一样,招呼他一声吃饭了,便一切照旧。

    用完了饭,老妇人将女儿支开,让她去洗碗收拾,才第一次大着胆子靠近妖怪。

    两者距离半米,彼此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近得牛圣婴有些紧张,下意识便绷紧身躯,之后又慢慢放缓肌肉。他想要是自己被捅伤也是死不了的,只要阿萍的母亲消气。

    古兰瞧着面前的牛妖,紧张却又乖顺的样子,轻轻笑着和他说:“你别紧张,我就快要死了。阿萍家里这次要彻底没有亲人了,剩下那几个小的对阿萍没什么感情,也就在她心里没有什么地位。”

    “从今以后,她就只有你了,你要继续对她好,哪怕时间久了情谊不再,也要好聚好散。”

    “我不会不要阿萍的,我们签了婚书。”这时妖怪也顾不上管面前的老妇人,她识不识字,飞快地从手中化出婚书,呈给她看。

    古兰动作小心翼翼地推开拒绝:“我一个凡人哪里懂你们妖啊修道人的东西。”

    “我只是死前嘱咐你两句。以前我是个不好的母亲,因为钱财纵容女儿接近你,现在我只是在你面前把话说开,你以后要怎么做我也管不了,但我的女儿从不会吃亏,她一直都有保全自己的能力,这让我感到骄傲。”

    牛圣婴握着婚书的手突兀地抖动了一下,才慢慢收回。

    他眼神古怪的瞧着面前的女人,除开以前,后来的几次会面,牛圣婴竟然在她身上体会到了些力量感。

    就像今天一样。

    这就是来自母亲的舐犊之情,最少条件的爱。因为阿萍是她的女儿,所以她便爱她,哪怕过去的爱里并不纯粹,这也是爱。

    同为子女的牛圣婴便忍不住将自己的母亲和阿萍的母亲比较起来,得到难分高下的结果。但他却承认,阿萍从她母亲这里得到的爱,要比他纯粹得多。

    忽然间,他又像听见了瓦罐破碎的声音。

    他们是相互爱着的母子,自己和母亲根本没法比。

    牛圣婴冷漠地想,毕竟作为妖类,他长大就自然地脱离了家庭。

    “我会一直对阿萍好的,您放心。我现在已经知道把阿萍的不要当真了。”他听见自己语调平静地说。

    而收到他确定言语的老妇人笑弯了眼,转头迎上了从厨房方向走来的女儿。

    牛圣婴站在原地看了前方说笑的母女一会儿,便坚定地朝她们的方向走去。

    古兰对于阿萍的爱,让牛圣婴在这个家里拥有立足之地。

    两相对比下,牛圣婴亲身体验了以前阿萍的境遇,就也知道她那个时候在洞府里过得为什么不开心。

    他们只是对对方有好感,却不会因为这情谊就要理所应当受对方长辈给予的委屈,这本不应该。

    牛圣婴摇摇头彻底卸去心底最后一丝困惑。

    他的阿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却不会愿意让别人践踏她的尊严,他越来越喜欢她的源头便是这点。

    被短暂支开的阿萍,她不知道古兰与牛圣婴这一人一妖间谈了什么,也无意去探寻秘密。

    看气氛见他们越来越融洽,阿萍便不会多事。

    之后家里母女俩的相处间多了一只妖怪的存在。

    新加入的妖却没有影响家里的氛围,瞧着竟然像是相处融洽的一家三口。孝顺的女儿女婿和年迈的母亲,这就是古兰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晚年生活。

    在这样愉快的气氛下,古兰在一个午后小憩的时光平静逝去,当时她躺在摇椅上,手还拉着禾蓁的手。

    最开始禾蓁还以为外婆是午觉睡得久了些,直到后来她怎么喊也叫不醒她,才惊慌地喊来了母亲。

    这会儿距离古兰告知阿萍自己的死期已经过了半个月。阿萍预想了很多次母亲故去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突然,突然到她不在她的身边。

    禾蓁这时已经泪湿了脸颊,被外婆从小带大的姑娘,她一点都没有记恨古兰只想让阿萍陪伴她度过最好时光的行为,她只在难过。

    难过自己外婆活不到享福的以后。

    阿萍一面爱抚痛哭的女儿,一面伸手去碰自己阿妈的手背。

    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呆滞。

    明明她的手背还是软的温热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阿萍想张嘴说让女儿不要哭了,她们得先让阿妈进家,不能就让她再继续躺在椅子上。几次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继续抬手僵硬地站在原地拍着女儿的后背。

    “阿萍,等会儿再哭吧,先把人请进去。”

    阿萍推不开怀中哭泣的女儿时,身后传来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阿萍看去,竟然看到了换了一身打扮的妖。

    牛圣婴穿着成套的丧服,衣饰上没有一丝艳色,迈步走了过来。

    阿萍:“你……”

    牛圣婴混不在意地摆手,道:“我是自愿穿成这样的,我问了淑娘她们,按照规矩,我这身份算是半子,为伯母守孝也是应该的。”

    他抬起手,象牙白的麻布袖子在半空中滑下,他的手稳定地将禾蓁从阿萍怀里脱开,让阿萍去安置古兰的尸身。

    阿萍弯腰将古兰从椅子上抱起,刚死的人身体还柔软着,像是在睡觉。

    阿萍将古兰抱起,对牛圣婴点点头便朝着屋里走去,他便领着禾蓁更在她的身后。

    等到所有人换上了丧服,古兰去世的消息才渐渐向外散去。

    家里早已备齐丧事所需要的物件,除了没有棺材。

    古兰按照部族里的习俗,被打理好了后安放进羊皮裹了。身体保持着的姿态像是初生的婴儿包在襁褓中的状态一样,预示着她将要踏上生命的新一次轮回。

    按照古兰生前的意思,只停灵一天便下葬了,来往祭奠的人们在灵堂便只看见了牌位的存在。

    这一场葬礼,阿萍对外表现得很是恍惚,牛圣婴便出人意料地立了起来,处理内外的事务。

    仍谁都看得出他的生疏,少年妖怪却磕磕绊绊地走完了全程,在忙葬礼的时候还能照顾好阿萍与禾蓁。

    他表现得格外稳重,让禾城人看见了他性格中的另一面,就是一直觉得他毛躁的黍,也承认了他这会儿表露的真心。

    人族的礼仪繁琐。牛圣婴瞧着跪在火盆前烧纸的阿萍,这个性格坚强至极的人,竟然在几天之内消瘦异常,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劝不住她,就只能确保香蜡纸烛、祭品等量够,好让去世的古兰拥有足够贿赂地府的财务在轮回道上走得轻松一些。

    到这时,他也在心中回过味来,葬礼繁琐的程序,有时不一定是为了让死者全了颜面,更多的还是为了抚慰生者的伤痛。

    眼下经历了这一遭,牛圣婴莫名觉得自己离人这个族群近了些。

    牛圣婴对于葬礼的帮忙,给了阿萍极大的安慰,让她不用维持着坚强的性格,可以从心的哭上一回。

    哭过了把哀伤化作泪水流了出去,后面她才能振作起来去面对未来,去考虑更多。

    自己的母亲,在明知道女儿或许有能力为其续命长生的时候,却坚定地选择作为一个凡人去死的选择,给了阿萍很大的震撼。

    她想自己的后续计划也会为了这个震撼所调整。

    人类这个庞大的种族,总会出现些‘异类’,他们的选择也是需要纳入其中的。

    亲人的葬礼消耗了阿萍外表的健康,却将她的精神淬炼得更加坚固。

    在葬礼结束后的一年中,她默默地准备了一年后,在众人眼前拿出了新一份的计划书。

    她把禾城的上层机构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预想成立一个独立的机构,将她自己和部分军队独立出禾城,在外游走。

    出乎众人意料,也又一次让慕容涂震撼的消息。

    她要放弃禾城对外的领导权,将首位让于他人。

    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气魄,再一次让人惊讶,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阿萍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搬来了揉碎了讲给众人听,众人才理解了那么零星半点。

    原来她是想化明为暗,将禾城的发展转到暗处,将实验与扩张从百姓眼中移开。

    还有就是换一种方式折腾后,无论结果成功与失败,也让神仙无法全然迁怒于禾城的百姓身上。

    将禾城从据点变成资源点,而阿萍则是带领一支队伍在山林中另开洞府,潜伏起来混迹在妖怪当中。

    这样的做法很奇妙,黍和牛圣婴不约而同地生出相同的念头,同时也佩服阿萍真的如她所说般不贪恋权势。

    她为什么有底气去完成这个计划的原因,也是因为禾城有了黍坐镇当中。

    不想承认却是事实,在这个世界里多数人是既没有力量也没有意识去反抗神仙的。

    阿萍在接纳黍的这一刻,就选择相信人神会站在人的这一边。

    她温柔又坚定地不顾慕容涂的挽留,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去。

    至于给谁,她心中有很多人选,淑娘、慕容涂、顾婉,还有其他一些后起之秀。

    最终聚众开会得出的结果,就是禾城孕育而出的人才,将交给禾城的百姓们来决定。

    谁将是禾城下一任主事人。

    阿萍决定在禾城开展投票宣讲,然后一个具有禾城本地户籍的人或妖,都将拥有投票权。

    这项举措也极大地安抚了这次没有准备的妖族,侧面告诉他们下一届,妖也能入选,也有可能成为禾城的首领。

    在阿萍和同伴们努力多年的情况下,现在禾城中还有偏见的存在。男女,人妖,她还需要做得更多,然后再聚拢更多人一起做下去。

    阿萍让候选人们去举行拉票演讲的想法,不是突如其来的热血上头,而是有准备地想让民主的思想萌芽。

    人族的领导者既不是天子也不应该有任何神异,而是应该由人选择人决定。

    她现在这个发展,可以继续庇护禾城,却不再适合成为表面的领导者。

    因为百姓们看待她时,已经开始习惯仰望,他们似乎开始神化她了,这是不对的。

    这样做了后,她存在的位置与她的言论就相驳了。

    多数人不会去深思,只会看着表面的东西。

    古兰死去前和阿萍的聊天,给了她这个感悟。

    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在潜意识将自己划出人族这个群体,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差点,差点阿萍又要走错了路,好在每一次她要出错时,现实总会打醒她。

    就像冥冥之中红星的意识在提醒她。

    在拟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每一次在停笔犹豫时,阿萍也会在抱怨。

    为什么重新回忆起前世的人是她,而不是社会学、哲学或者是组织里思想更进步的人?

    而是她这样一个种地的农学生,甚至还只是个大学生。

    想了很久,久到她把计划拟定后又说出,她才渐渐想通。

    禾城宣传栏贴出了新的告示,阿萍藏在暗处,瞧着栏前凑热闹的人与妖,看着他们脸上的或新奇或亢奋或懵懂的神色,心里又生出新的感悟。

    为什么是她呢?

    应该就是她才行。

    因为她学习的内容是最贴近百姓的。

    先辈的经验,谁赢得了农民,便赢得了中国,谁解决了百姓的温饱问题,谁就会得到百姓的支持。

    这会儿想来是句句都是实用真言。

    如果在一个普通和平的封建旧时代,她的能力发挥得最大,也只是巩固了地主阶级的利益。但在西游这个神奇的世界,耐下心来积蓄力量,她便很快就能拥有开辟新天地的机会。

    因为她是农民,所以命运选择了她,她的所学所用唤醒前世的自己,及时束缚住她放大的欲望,抑制住她已经品味过‘吃人’后获得满足的行为。

    阿萍望着宣传栏前百姓喊着百姓,逐渐变得拥挤人潮攒动的广场,突然间顿悟了。

    灵台前挥洒旧时的尘埃,逆着时间的场合,阿萍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穿着方便干活的衣服,跟着老师在牛棚中打转的自己,那个从原生家庭泥沼中挣扎出来的自己。

    她那时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获得的帮助,看起来像是没有,她却实打实被组织从颓丧的命运中扶起。

    老师、朋友、陌生的叔叔阿姨他们帮助自己,除了是他们好心,也是因为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

    时空不同,但被红星照耀的人,总会在恰当的时机生出使命感。

    红星从来没有让她去做什么,她依旧可以是那个大学生,做好眼前自己能做的。

    像他曾经留下的笔墨那样: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她有了永远年轻的机会,也要永远保持住年轻人的心态。

    阿萍从悟中醒来时,广场内已经空无一人。月亮高悬于夜空中,近处路边草丛中蟋蟀在鸣叫着,于静谧的气氛中,阿萍再一次体验到了神清气爽的快意。

    就像当年她在小河龙王府邸里入道时的感受一样。

    她做回了自己。

    “醒了,恭喜。”

    正在带着笑深呼吸的阿萍,她听见心上妖的声音,回头看向他,道:“再一次的,我感觉非常好。”

    月色下,她笑意盈盈,眼瞳宝石般灿烂清透,像是初生婴儿眼神般干净。

    扑通扑通扑通,牛圣婴按住自己的前胸,像是第一次遇见阿萍时一样,乱了心绪。

    明明相伴了不少时间,这次自己为她护法后的这会儿,望着她,却觉得彼此像是初见。

    这…应该是她的眼睛太过于美丽了,

    这双眼睛清澈透亮,像是碧蓝湖泊,倒映出了他的欲望。

    牛圣婴在阿萍眼中每一次都能看清自己。

    哪怕这双眼睛在注视着繁杂琐事时渐渐地蒙上了灰尘,他也没想离开过眼睛的主人。

    他追逐在她的身后,想擦去她蒙尘的眼睛,却不想,她本不是死物,只要自己想通了后,她的眼睛已经是如初见般动人心魄。

    牛圣婴没想到阿萍会这样的有天分又受到时运的眷顾。

    顿悟啊,这都多少年没有谁能体会到了,现在她却轻轻松松地经历了。

    只单纯地望着人群,就进入了玄妙中,这事情说出来,多遭人嫉妒。

    比起苦修,开悟得来的修为要更凝实,因为修行者在开悟时链接了天地,摸到了大道真理。

    说来也奇怪,杀生道这样见血方能提升修为的道统,为什么阿萍每一次都在不见血的平常中获得提升?

    牛圣婴不明白,他也不知道,因为阅历的限制,他不知道有时候杀人不见血的隐晦中,萌生出的争斗才是最惊悚的交锋。

    磨灭一个人的初心,毁灭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比起真刀真枪明火执仗的斗争,平淡琐事的磋磨才是最厉害的刀刃。

    阿萍如果今日没想通,时间久了,她或许也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政客。

    一个有良心却困于方寸间汲汲营营的政客。

    民主的火种不应该被她保护地藏于怀中,只反复地念叨着还不到时候,她应该把火种播撒到百姓中。

    就像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一样,把光和热带下凡间,关于火种能不能旺盛燃烧这些其余的,就交给众生自己来处理。

    再加上国情不同,阿萍散去火种后应当做的事情,却不是像个老妈子一样,苦守在火堆旁呵护光明,然后又可悲地去给予火种外围的微弱热量。

    她应该继续动起来,去捡拾柴薪火,让火燃烧得更旺,也让其他黑暗的地方获得火种。

    她不应该畏惧寒冷,应该迎着寒风去高歌。

    革命者,永远年轻!!!

    阿萍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牛圣婴,突然很想和他分享此刻自己的心境,把她的快乐分享给他。

    这样找回初心的快乐太过庞大,一时让阿萍无法立即组织好自己的语言。

    顿了顿,她决定从前世看过的文学作品中的语句结合她此时的情况,对他讲讲。

    “圣婴,我悟了。”

    “忽地顿开金绳,扯断玉锁,今日今时,我方知我是我。”

    阿萍望着身旁的妖怪这么说,看着他眼睛大睁,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东西,她便快活地笑了起来,恢复了年少时轻松的气质,像是一阵热烈的风刮过。

    牛圣婴感觉到了自己脸部的深温,耳朵热得他侧头匆忙避开阿萍的视线。

    他觉得过去的阿萍回来了,那个在山野中自由快活的少女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出现在组建了一方势力并为魁首的阿萍身上好不好。

    牛圣婴此刻唯一清晰的认知便是现在的阿萍给他的感官很好。

    那阵倾倒他的风,重新热烈了起来。

    牛圣婴垂着眼,眼睫在跃下像是泛着米色磷光的蛾翅,不停扑朔。

    他不敢看她,却能及时地接上他的话,道:“你什么样都是好的。”

    阿萍看见他露在外面红了的肌肤,没有再说什么,只拉着他的手,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走。

    像孩子般大力甩着彼此拉在一起的手,笑着说:

    “圣婴,接下来,我要加速跑起来了!”

    牛圣婴低头望着阿萍毛茸茸的发顶,笑着道:“你跑吧,跑去哪里,我都能跟上!”

    难得的都觉得自己长大了得严肃的一人一妖,在月下跑跑跳跳地回了家。

    或者说他们本就很年轻,没有必要学着长者的姿态。

    阿萍拿出的计划对外颁布后,禾城便热闹了起来,一天天在广场上演讲的人没个完。

    男男女女激情地大谈自己的政治倾向,对百姓们许诺,向对手发出怒吼,去争夺着未来。

    阿萍躲在暗处,像个事外第三者般冷静旁观,偶尔拉着牛圣婴一起。

    去看众生的欲望或是理想,其中为了得到高位发生的利益交换,她也看在眼里,并且默默记上。

    阿萍不反对狡猾一点的接班人,前提是她不会损害百姓的利益,不会让她看出他妄想成为地主阶级的苗头。

    禾城下任接班人,必须是一个在名利场打滚,也不会背叛阶级的人。

    阿萍是来自遥远未来的传火人,本地的火种要交给本地人来孕育。

    这场首领位置的争夺战,持续到了中秋过后才得来了结局。

    阿萍的接班人可谓是在千呼万唤中登场。

    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胜出者是顾晚。

    那个极会看风向,敢于去迎接浪潮的小姑娘。

    说是小姑娘,顾婉却不再青涩。

    这次再见面,阿萍看见的是一个挺直腰杆,气质不凡的女人。她眼睛依旧崇拜地看着自己,眼神火热极了,却又直白地露出对于自己本身的自信。

    顾婉在阿萍的的心中印象极好,令她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顾婉来到阿萍面前时,竟然还穿着当年自己给她穿着的那双鞋。

    这双鞋用料极好,却也耐不住时光的洗涤,布料有些褪色,大体却依旧保存完好。

    阿萍看着顾婉,笑道:“没想到你还留着这双鞋子。”

    顾晚也笑道:“城主,在收到这双鞋的那天,我曾经在心里发誓自己要走到您的面前。”

    “可现在我想的却是,要穿着这双鞋走出自己的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我想穿着它,来给您看看。”

    “您要还记得赐鞋之恩,我会说出这番话,您要是不记得了,我也会说出这番话。”

    阿萍望着顾婉,几乎回想不起她曾经的样子,她感慨地拍拍她的手背:“你长大了。”

    比起一直跟随着她,听她一个指令便一个动作的人,顾婉这样沐浴新思想却能有自己感悟的人,阿萍更喜欢。

    在权利交接的今日,阿萍只有三句问要说给顾婉。

    阿萍:“你是否愿意永远坚定自己无产阶级的立场,制止土地兼并,永远富农富民?”

    顾婉:“我愿意。”

    阿萍:“你是否愿意永远服务于百姓,以百姓的幸福为先,无论种族与性别?”

    顾婉:“我愿意。”

    前面两个问题面前的女人答得很坚定,这让阿萍很满意,她缓缓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期望依旧得到坚定的回答。

    “不论何种境地,无论面对什么诱惑,你是否愿意在其他统治者让众生跪下时,依旧坚持让他们站起来?”

    面对建造了禾城或者说禾国这个美好地方的、初代掌权者的最后一问,顾晚犹豫了一息,最后还是认真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愿意!”

    阿萍这最后一问彻底粉碎了顾婉心中暗处那自己也不知道的欲望。

    面前女人翠绿如洗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顾婉自己的小像,诚实地映照出她所有的欲望。

    对着这样的眼睛,顾婉无法撒谎,她愿意接过阿萍给予的权利,同时也会受理与之一齐到来的义务。

    阿萍为了给弱者生存空间,在礼教规矩间撕开了一条口子,让他们喘息。

    作为受益者的顾婉,她的任务应当是变法。

    接班人完美的回答,让阿萍放心带着部分人马离开了禾城,将舞台让给新人施展。

    登上自己认知中权利顶点的顾婉却看见了新的前路。

    等她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还可以加入阿萍带领离开禾城的队伍中去,名为监察委员组的队伍中去,立于权利顶端,去束缚权利。

    监察委员组的存在于权利尽头,又开辟了一段升级的路,让后来者在行至尽头时,还能找到新的目标。

    顾婉身边带着她提拔出来的副手,小姑娘的名字叫做红姐,是个很努力感争感抢的孩子。

    她期望自己于她,就像阿萍于顾婉一样,前者能成为后者倾慕的对象,行进的路标。

    禾城的未来将属于新一代禾城的人,建国这件事也应与阿萍无关。

    它应该是个诞生于新人新氛围的新生国度,阿萍认为它不应该属于她,也不应该盖上她的色彩。

    现在这样就刚刚好,她打好地基,后续注意些给它打扫卫生保持干净就好。

    红星落于异世建立的国家,应该由本地人去掌管,阿萍负责的是传道,而不应该是建国。

    顾婉是个聪明人,她很快站定了位置,适应了自己该做的工作。

    阿萍陪着她的时间里,她承认了在政治上顾婉的手腕比她强多了,几乎像是天生就会做这些事情一样。

    这让阿萍觉得自己的放手决定做得很好。

    繁(肮)杂(脏)的政治离她远一点,农学生要去放牛传火!

    哈哈哈,以上都是开玩笑,为了在妖界的绿林中占据地位,阿萍姑娘卸去城主的位置,正式的‘啸聚山林’了。

    带着人妖混杂的队伍,确立山头的阿萍,她在远离禾城入眠的第一个夜晚,望着山洞洞壁插着火把,禁不住感慨:

    ‘得了,她忙活来忙活去,终究回归人类初始,做了山顶洞人。’

    叹息自己越活越原始的阿萍,她也就感慨了一下而已。等第二天天亮,她便拿着不周,抡圆了膀子,开始带着人马,对着附近的妖怪揪住一个鱼肉百姓的,便是杀杀杀。遇见其他犯了小错的妖怪便是一顿胖揍,让他们见识农学生的力量!

    等把周围的妖怪都揍了一个遍,确立了自己这股势力的威严,阿萍便回归了自己的本业,带着附近的妖怪百姓,朝着共同温饱的目标前进。

    不是带着他们研究种植粮食,就是土地种植不了粮食,就带着他们研究种植山珍或者是药材。

    无论人还是妖,一些恶总是在穷里诞生的。

    阿萍对着这些人与妖,她不想耍自己的嘴皮子,这都是虚的。

    要想把让侃晕侃福,也只能对满足了生理欲望的群体才有用。对于长于穷山恶水的人与妖,她得让他们有饭吃了,才能进行教化。

    不然红星论再是真理瑰宝,伴随着西北风也进入不了群众的脑子里。

    每扩张一块区域,在山头上竖起自己的旗帜,阿萍便会重复上述的举动。

    忙碌间,她的自娱自乐便是调侃自己。

    调侃自己不得了,在异世居然进行了大学生村官下线干实业的壮举,要是现代的导师和学校知道了,不得把她的学分往死里加。

    不说别的,央妈的访谈也该论到她去上上。

    要问就是本农学生实在太进步了!

    阿萍自从换了赛道,走向了自立山头的绿林好女的任务线,她是爽得不得了,却苦了天上望下看的神将。

    哪吒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什么事情。

    他自觉心烦三天没去看禾城,这时间换成凡间算法也只是三年,而不是三百年啊!

    地上那个姑娘和牛妖去哪里了?

    怎么不在了呢?

    这不应该啊。

    哪吒摸着下巴沉思道,他们不会是为了躲避自己的视线吧?

    想不通,心里又觉得自己被人与妖误会的神将,决定下凡去禾城亲自看看了。

    总不能让他的疑问得不到解答,无头无尾吧。

    第 124 章 雪融

    心下主意已定, 一身红衣战袍的神将卸去身上的金甲,架云去了凡间。

    从云头落下,哪吒降在离禾城不远的山林中。

    他卸了掉头上的红绳玉环, 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将周身环绕飘飞的混天绫系在腰上, 覆盖在原有的腰带上做伪装后,这才抬脚从藏身之处走出。

    如果说这次去的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城镇, 哪吒都不会担心钱财问题。可一想到那是她的城池, 哪吒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身上备些花销的银钱。

    随意用脚从地上铲飞两颗看得顺眼的石子, 拿在手中, 哪吒便笑着朝山野深处走去。

    不多时, 这位年轻的神将就面带笑容地肩上扛着头野鹿,手上拎着两只野鸡,从林中走出。

    要问他身上没有金银, 为什么不用法术变出来?

    哪吒说他不做这样不讲究的事情。

    法术变的钱财终究是虚假的,这世上没几个神仙真正的能无中生有。

    厚着脸皮白吃白喝,他哪吒三太子做不出这样不讲究的事情。

    他下凡去时,遇到需要花费钱财的时候, 做的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离海或者河流处近些,就去采些蚌珠换钱,离山林近,打了野物换钱财那就更轻松了。

    此时带着满满收获的哪吒缩地成寸,三两步就到了禾城外。

    他站在城墙下, 望着禾城外井然有序排队入城的人们, 难得守了一次规矩,乖乖地站在队尾排着队去了。

    也多亏了他这次守规矩,不然要是他真的翻墙摸进禾城, 被城里的巡逻队瞧见了他这生面孔,最后还是会被带来城门口登记。

    那样的话,哪吒的面子就丢大了。

    面容冷艳,气质精贵的红衣少年郎,扛着沉重的猎物也站得腰背挺直,于人群中他的存在非常引人注目。

    从外形上来说这是一个面容俊俏,劲腰长腿的少年。又看他身上负着要拿进城贩卖的猎物身上伤口小,总体保存完整,在养家糊口这点上就能想到他是个有本事的。

    一时间城门口排队的大婶子小媳妇们,就忍不住往哪吒身上打量。

    这视线光明正大,被哪吒望过去时,这些女人也不躲闪,还大大方方地对他露出了个示好的微笑。

    这样的举动,让皱眉横去一眼的哪吒,别别扭扭地放缓了眉间的褶皱,陌生地用点头示意回应了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什么的打量,哪吒都能经受,但现在这样奇奇怪怪又无害的,来自年长女人的眼神,到难住了他。

    人群中哪吒排队的站姿便越发僵硬了。

    好在门口登记的小吏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进城的队伍就排到了哪吒。

    在被略微盘问了几句话后,哪吒就拿到了他进入禾城时使用的临时通行证。

    快步走进禾城,站在路边,哪吒低头去看手中巴掌大的木板上记录的内容。

    一张简略的他的小像,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精准地描绘出了他的气质。剩下的内容,就是简单记录了他的个人信息与来禾城是要做什么。

    以上内容,哪吒都不挑剔,唯一让他感到好笑地是那小吏留笔对他的形容。

    乌发雪肤,肤白貌美。

    这说词?哪吒多少年没见过有谁敢当面这样评价他的外貌了。

    或者说众生看他只看的是一个杀戮利器,而不是貌美郎君。

    哪吒轻笑两声后,才将这片临时通行证收入怀中放好。毕竟他要是在这城中遇上盘问的巡逻队,或是有住宿需求,客栈老板也需要确认他手里这片木板。

    哪吒带着身上这些野物往禾城深处走了些,从路边摊贩的口中问出了收野物的地方,他选择去了禾城改换位置的人妖互市去贩卖。

    他打了猎物又不是真的急着用钱,想到来都来了,干脆往禾城中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去逛逛。

    临近互市位置的哪吒被看守在外的小兵拦住了,这点哪吒倒是有心里准备,却没想到接下来小兵的举动让他心里的准备完全落了空。

    没有客套寒暄,也没有索要好处,小兵只走到哪吒面前问了几个问题,就带他去管理互市的小吏处登记。

    之后他拿着一张欠条,就被领到了一处空地,让他自行售卖猎物。

    二指长的纸条上的文字,写的内容是他无钱支付摊位费,要等他卖完猎物出市后再来付钱,最后末尾一串古怪的符号,大概是他眼前空地的编号?

    还挺近人情?

    哪吒蹲在空地前,把肩上野鹿手上的野鸡放在了地上。

    学着旁边摊位老板的样子,哪吒蹲下身开始光明正大地打量这个互市。

    空气里的气味并不难闻,往来的小妖怪们身上的气味,更多是属于山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草木清香。

    哪吒扫视着街上的妖怪们,心里觉得他们身上气味并不难闻的原因,除开他们勤沐浴的表面原因,这些妖怪其实并没有吃过人。

    有这个底线,这个互市才能长久。

    哪吒像个普通的猎户般在等着行人来买他打到的野物,且因为猎户容貌不错,还得到了几句让他感到好笑的调笑。

    人和妖的都有,大胆又热烈。

    凡人姑娘和妖怪姑娘手拉手逛街,这样的奇事,大抵就只有这里才能看到。

    哪吒早过了被人说两句话就会脸红的年纪,尤其对于年纪小的搭话者,他更有一种长者的从容。

    他打到的猎物新鲜,不多时便卖了出去。

    野鸡被一个老太太买回去做飞龙汤,哪吒算她便宜了些。野鹿则是被一只小虎精看上了,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他居然和妖怪做成了生意。

    或许是自己盯着小虎精的眼神太长了,这小妖怪竟然还从怀里掏出了块糖递给他:

    “下次你再猎了新鲜的鹿,就来内城杏花巷来找我。”

    哪吒手指捏着糖块,在小虎精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塞回他的嘴里:“听着你还在这城里住,胆子真大,就一点也不怕?”

    怕什么,他没讲明。

    小虎精含着糖块,说话声音有些含糊:“有什么可怕?我们又不吃人不犯法的。而且这禾城的墙和路,还有我家还参与修建的份呢!”

    哪吒拍拍小妖怪毛茸茸的虎头,夸道:“那你家真厉害。说起来这里真特别,居然是人妖混居的城市,也不知道这里的城主是人还是妖,这么有本事?”

    “是人!”

    小虎精听见面前这人像是在夸奖禾城之主,立刻高兴地回答。

    接着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功绩般,道:“现在的城主是前代城主的接班人,后者继承前者理念,然后我们这里就发展得越来越好。嘿嘿嘿,今年我家也要送我去学堂读书了!”

    年纪小的虎精很好套话,哪吒在几句话间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剩下的问前代城主去哪里了的问话,他问了小虎精也是白问。

    哪吒送走含着糖块心满意足地扛着野鹿离开的小虎精,转身缴完欠下的摊位费,转身离开了互市。

    他准备夜里再去城主府找主事人问问情况,白天就先在禾城中逛逛。

    这个地方和他几年前粗略看过的情况差不多没变。

    现在的禾城比起几年前的禾城,少了些秩序感,多了些生机活力。

    以前先是在书上,再是天上的窥探,哪吒对禾城的印象便是秩序感,以全新的学说和上位强势能力御统下的公平。

    似乎每个人、每只妖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像是榫卯般契合无缝。

    而现在的禾城,它依旧是秩序的,却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灵活感。生活在这里的人与妖,他们的生活依旧是规律的,却不再急促,迫切像是想往前方追赶。

    现今的禾城依旧在前进,却放慢了步调。

    这些就是哪吒白天在禾城观察到的信息,禾城因为换主改变了,本质没变,只改变了节奏。

    哪吒对阿萍的好奇心更重了些,因为他看到的这些改变。

    人是最长情也是最薄情的,他很好奇阿萍是有何种魅力,让她的决策在她离开后能保持不变。

    入夜后,哪吒在人前入住了客栈,在夜深后便迫不及待从窗户翻出去,奔向了城主府的方向。

    几乎不用他费神,夜里唯一亮着灯火的建筑,就是城主府。

    或许应该叫它,禾城百姓办事处?哪吒站在门匾的下方朝上看去,在月色的光辉下,辨认出了上面的文字。

    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闪进其中,等望见院中场景的哪吒眼睛大睁,惊讶地看着眼前出现的笑面老者。

    菽笑着看面前的人,道:“后生,你来做客应该走正门才对呀。”

    哪吒脸上惊讶的表情消失,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老者,说话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您怎么会在这?”

    面前这位上古的神明,惯常的深居简出。

    哪吒认识他,还是偶然一次,这位应了蟠桃会王母的邀约刚好那次他被二哥领着,与镇元大仙坐得近些,瞧见镇元大仙和这位说话。

    依稀记得他们在谈论人参果树的话题。

    虽说哪吒本性未变,但在世间打滚胡混了这些年月,少时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根本,已经消减了不少。此时望着面前这位大神,他心里一下就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又莽撞行事了。

    学会了权衡利弊的神将,低头拱手,致歉道:“今夜是晚辈打扰了,望前辈海涵原谅小子失礼。”

    菽不答话,仍是笑呵呵地望着哪吒。

    这个小家伙,他有印象。

    天庭神仙无数,却大多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很少有不一样的孩子在成神后,还能保持住自己的本性。

    这个小子,身上毛病不少,却也是个瑕不掩瑜的。

    眼前这个孩子算是他看在眼里的晚辈,除他之外还有一个,那孩子的性子可比眼前这个稳重多了。

    菽回忆起这两年来与阿萍书信来往中的内容,心念是造化来了,缘分自聚。

    他嗯了一声作为回答,捋着唇下蓄着的美髯,笑道:“我知道你今夜是为何来此,也知道你是要来找谁的。你来晚了些,她已经离开了禾城。”

    哪吒听了这话,又见菽面上神色和缓,连忙追问:“请前辈明言,她这是到哪里去了?”

    菽故意问道:“她,一个和你没有关系的小姑娘,她的去向与你无关。除非”

    哪吒:“除非什么?”

    “除非,你也想要去她手下做事。”菽不再卖关子,双眼如炬,直直地望着哪吒脸上错愕的表情。

    不等眼前的小子回答,菽又笑道:“你是个呆,脑子不会转筋。在你之前天上还有个精明的小子,直接越过禾城摸去了她在的地方,偏偏你来迟了,打听的手段又粗笨。”

    “如若你真的去见她,和她相处后,你能对她谋划的事情,袖手旁观?小子,你现在如果只是在心里有些好奇,老人家我劝你现在就回天上去,遮住眼睛蒙住耳朵,只当自己曾经做了个梦。”

    哪吒快速地眨动了一下眼睛,长睫因为心绪的不平,颤动了几息。

    他像是在认真思考面前德高望重前辈的提议,又像是恍惚地发了会呆,顿在原地好一会,才说:

    “来不及了,我已经被人从旧梦里推醒,现在要是再想睡,也不能接着做前面那个梦。”

    麻木的苟活和清醒的痛苦,二者之间,哪吒选择了后者。

    这是他性格中无法磨灭的锋锐一点。有的人被哪吒性格中这点刺痛,恨不得把他碾碎了重造,有的人却觉得他这点很有趣,是难得可贵的真性情。

    听完这小子的坚定回答,菽不知道哪吒与阿萍有什么前缘,却也知道他怕是早动了心思。

    也好,这样也好。

    多个干活的年轻人,多分担些,也省得他一大把年纪了还东奔西走,让他少了不少下地的时间。

    菽咳嗽两声,假装自己刚才没想着偷懒,表情更加和蔼地看着面前的阿萍上次说的什么来着?

    哦喔,他想起来了,是那什么光用理想配粗粮饼子就能活,然后干活还挎挎有劲的九九纯劳动力吧!

    虽然不知道小丫头说这句话时,为什么说到最后自己捂脸哽咽了起来,但菽觉得这个形容就很和面前这位少年神将很合嘛。

    哪吒在菽的注视下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众所周知,神仙都是不会生病的,所以他这是预感到自己未来将要有什么倒霉的事情发生了?

    没等他想明白,哪吒就听到面前的老神仙将独立于禾城外的几个红星根据地位置告诉了他。

    得到答案的这一刻,哪吒表情有些控制不住地露出一种迷茫

    不是啊,你们禾城怎么回事?

    先是城门小吏再是守卫小兵,现在轮到面前这位隐藏在暗处的大拿,你们怎么都不按照常理出牌?

    为难呢?考验呢?

    为什么你们办事时都没有繁琐的礼节?

    你们这样轻松地办事,会显得他李哪吒多疑多思像个小人好不好?!

    瞧见面前的小子像是被自己哽住了,菽才将自己从他脸上看到的疑问解答:

    “我们这里才不弄些虚情假意的事情,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去做些正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我们这里是能做到的,等你去了她身边,就能切身体会到。待人以诚,人人平等,这话那姑娘一直在努力让尽可能多的人领会其中的含义,并且自己也在遵守。”

    菽不好意思对面前的小子,说出自己来禾城给阿萍白干活,就是因为自己被她的一片赤诚打动。

    那姑娘从不回避自己过去的错误,对于现在看到的问题也能虚心求教,这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是很可贵的品质。

    摇摇头决定回去继续处理公务的菽,不再和哪吒解释,只说:“小子不要再离她远远的,去她身边真切地体验一切。这样做了,你也会被她哪怕粉身碎骨也想重现的世界所打动,快去找她吧。”

    “嗯。”

    知道再不能从老神仙这里得到解答,哪吒对着菽行了一礼,才转身告退,原路又翻墙出去了。

    他这知礼又不守礼的举动,让菽笑了一声,摇摇头才转身离去。

    在回书房的路上,菽回想起方才年轻人离开时迫不及待的背影,心里升起一丝羡慕的情绪。

    如果他也是那么年轻,他也会这样迫不及待,朝着光的方向奔去。

    但很可惜

    处在他们这个位置的古神,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可以靠近光护着光,却不能追随光而去。因为靠得太近的话,伴随着他到来的狂风,会催生欲想熄灭光明的黑暗。

    未来操纵时局风云的会是年轻人,而像他这样的老家伙,就尽些余热,起点为年轻同志遮风避雨的作用好了。

    院中菽的背影与庭中老树的影子合在了一起,像是在月光下融为一体,一同悄悄遮掩住其身下悄悄生长的初生草木。

    老者决定散发余热,少者那头却是准备迎光奔跑。

    哪吒出了禾城办事处的院墙,没急着走,他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客栈。

    先在房中的桌上放了用以支付住宿费的银钱,再将今天入城时领到的临时的通行证,放在银钱下压着。

    做完以上连串的动作,哪吒这才架云离开,朝着远处的深山处寻觅而去。

    可惜哪吒他不知道,在第二天天亮,客栈里的小二哥收拾客房时,发现他留下的物件,发出了怎样刺耳的尖叫声。

    悄悄,他们客栈里的客人,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触犯禾城对外来人(妖)口管理法后逃之夭夭了!

    不行,他要和老板告到禾城百姓办事处去!!!

    远方迎着晨光,站在白云上的神将,无知地又打了个寒颤。

    短短三年时间,又不是三百年,阿萍在外也才将将建立三个红星根据地。

    这还是在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

    根据地从意思上就可以看出,绝不是像山匪据点一样的存在。

    地方要选好地方,要能有耕种的土地、要有可以饮用的活水,更要考虑到战时防守,参考地势优劣。

    做完这些基础的准备,大概满足群众需要的基础生存设施,接下来才是该思考如何发展群众。

    教育、医疗、农事、军备缺一不可。

    要搞定一个不错的红星根据地,已经严重超出了一个农业大学生具备的知识范围。

    阿萍不会没关系,她可以翻参考答案。

    不是学这个的没关系,翻翻我大中华历史书,回忆回忆抗战片。

    虽然某些抗战片的内容因为脑残导演与编剧的存在,导致其中某些剧情过分鬼叼,但没关系。

    以前因为论文怨气满满的大学生,她自己找到了学习的方向。

    因为现在抗战片太过于难看,而选择去吃老一辈的细糠。

    还真别说红色老电影里能参考的东西太多。

    阿萍就这样苦中作乐又凭着一股倔劲儿,在经历了磕磕绊绊的过程,达成了还算满意的结果。

    当然,建设根据地可比不上建设城市能获得的参考答案多,她免不了出些纸上谈兵的洋相。

    真正经历过战时的人,对于根据地的建设只进实用,而没有经历过战乱,甚至是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孩子就

    像阿萍这样的人,哪怕在她的眼中建立的根据地已经够简单,只求实用了,也还是在某些方面陷入思维僵硬。

    ‘吹毛求疵’地要求根据地具备舒适性。

    好在她身边来了些具备经验的人才,而她也听得进去话。

    这会儿的她正带着队伍挨个巡逻初步稳定的三个根据地。

    检查内部人(妖)员是否稳定,检查教育是否还在继续,检查田地里的收成是否满足自给自足需求,检查仓库里储备损耗。

    四个检查,是她与同志们商量后列出的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在这第一次检查时,他们就要树立严苛的标准。

    阿萍领着队伍巡逻根据地的行为,就导致了哪吒的又一次扑空。

    好在这次知道了明确的人物所在地点,哪吒心中便再没有生出焦急的情绪,挨个地方找来。

    他是个有经验的人,为避免留下隐患,并没有直接去门口叫嚷找人,而是先确定了阿萍在,才准备出现。

    云上赶路比地上走山路速度要快得多。

    哪吒没有来回赶路几次,就看见了地上的队伍。

    打头的女人打扮陌生,却因为有种一对标志性的绿眼睛,轻易被人认出。

    位列第二的男人

    还有队尾戒备的几个熟悉的身影

    哪吒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一队人马,脸上表情因为惊吓过度,显得格外呆滞。

    立于云端神将,他一瞬的失神所泄露的气息,当即被云下的人们抓住。

    碧眸女人反应迅速,是因为这缕气息让她感觉熟悉又陌生,才望过去。

    身姿挺拔魁梧的男人对于被窥探的敏锐反应,则是因为他自身资质不凡与经验丰富。

    他回望了过去,对上哪吒圆睁的双眼,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

    可还没等他想清楚该如何向身边人介绍云上人的身份,来自前方不远处朝他们飞速靠近的小黑点,就延后了他开口说话的时机。

    只见队伍前方的草丛一路抖动,几息后,一条皮毛油光水滑的小黑狗从中窜出。

    自愿且积极地承担队伍中斥候任务的小黑狗,在众目所视之下突然出现:

    “汪!”

    一声响亮的狗叫,不仅向队伍展露了小狗满满的存在感,也唤回了云上神将的理智。

    哪吒朝地上左看看后又看看,速度快得让人以为他是在进行单纯的摇头运动。

    没等云下人反应,他自己先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发出了一声短暂又清脆的响声。

    红着脑门的哪吒耷拉着肩膀,朝云下人喊道:“二哥!”

    喊完人了,他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们怎么在这?!”

    第125章 雪融

    在完全没想到的情景下,与自己的好兄弟会面,杨戬在愣了一息后很快反应过来。

    他给了云上站立的哪吒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下来说话。

    他和其他兄弟们便算了,怎么好在阿萍姑娘面前不讲礼数。

    说不得以后还要在别人手下做事,以前在的时候也没看这小子这么呆愣愣的呀?

    杨戬对着哪吒微微点了一下头:“三郎,你先下来说话。”

    被自家亲近的二哥提醒了下,哪吒立刻从云上降下。

    他这会儿也回过劲儿了,觉得刚才自己的表现太过大惊小怪,怕不是会让人觉得他性格不够沉稳。

    确实,谁把沉稳这个词和哪吒牵连在一起,都会让听者觉得其脑子发昏。

    就是哪吒本人,他自己也没料到在有一天,自己竟然希望外人对他的印象,能留下沉稳一词。

    心底冒出的这点隐秘的想法,让哪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有心想咳嗽一声缓解尴尬,又觉得这个举动太过装作,只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阿萍姑娘的方向看过去。

    他望过去,正瞧着两双颜色不同,却一样清澈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在看。

    矮一些的那个是啸天,高的那个自然是

    四目相对后,哪吒唰地一下把头扭开,动作大得让身边人侧目。

    这往那边看会对上碧眸,不往那边看又迎来二哥好奇的视线,真真是让他进退维谷了。

    哪吒这出场就开始一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别说对他熟悉又陌生的阿萍心里觉得奇怪了,就连杨戬的视线也在其与阿萍之间游移。

    杨戬:“你”

    哪吒一个激灵道:“我没什么!”

    这下不止是杨戬在心里嘀咕了,阿萍也想到,眼前人的行为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看着有些傻气。

    而哪吒在嚷了这一句话后,飞速看向阿萍的位置。瞧见她满脸看热闹的表情,其左手还在摸着狗头,当即脸上飞红,连忙对她道:“方才是我失礼,哪吒见过禾城之主。”

    阿萍不知道哪吒为什么不和杨戬叙旧,却立即反应过来,对他摆手:“不不不,你直接叫我阿萍吧,现在禾城之主不是我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山野闲人罢了,神将请随意称呼。”

    哪吒看她神色,竟然是一丝不舍与迟疑都无,坦然的对视间,他竟然在她眼中品道了一丝禅意。

    她是真的放下了手中的权柄。

    哪怕他猜到她放下的举措,是为了之后获得更多。现下看她心里是一点也不在意曾经触手可及的尊位,心里也高看了她几分。

    原本之前就猜测着自己可能与她合得来,现在进一步确定了心内的感觉,哪吒面上更添了几分亲近:

    “那我就叫你阿萍了,等你忙完正事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吗?”

    说话间,哪吒对着杨戬抱歉地一拱手后,就自然而然地走到阿萍的身边站着。

    杨戬:“?”

    三郎今天果真好奇怪,他这回确定自己的感觉一定不是错觉了。

    阿萍对于哪吒突然的亲近也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就往旁边让了一下。

    两人之间空出了半臂的距离,这个拉开的距离,让她更轻易地可以看清身旁神将的一切。

    在传统神话故事中,最让人有好感的神仙,哪吒一定占据前三。

    或者说他在种花人的心中,一定是占据了保三争一的内定名额。

    就拿阿萍自己来说,她心中最喜欢的神仙排名前三一直是固定流动的。在财神爷、猴哥、哪吒三者之间轮转,看她某段时间的心情如何,进行排名。

    看着面前的神将,阿萍就有些想她的小牛精了。

    那傻小子陪她稳好了第一个根据地后,才在她‘赶牛’的举动下不情不愿地去火焰山闭关。

    面前的哪吒和牛圣婴挺相像的,从性格到兵器再到喜好,相似度重合高过了七成。

    原本按照两者地位差距,阿萍应该说牛圣婴像哪吒的,可她心中偏爱小牛精,说话间就把他放在了前面。

    阿萍光明正大地看着面前的哪吒,几乎不用细看,她轻易地就看出了哪吒与牛圣婴之间的不同。

    哪吒的相貌自然是好看,乌发雪肤,眼璨入星,鼻若悬胆,满脸的傲气。

    如果说圣婴是艳,那他就是冷,冷俊的容颜自带一身贵气,这样的气韵要养成得靠时间的沉淀。

    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阿萍轻笑了一下。

    也是,在普遍的故事里哪吒总被塑造成了一个混小子或者是代表野性、反抗的化身。

    但人家出身就注定了人家使不来‘泼皮无赖’的一套。

    阿萍想到这里又笑了一下,像是挥散了自己童年回忆里的一场迷梦。

    再抬眼,她终将眼前人,真实地纳入眼中。

    阿萍对着哪吒颔首示意,道:“目前我是有些事情未做完,你看你先回去二号据点等我们办事回来行吗?”

    哪吒想自己现在还未递上投名状,被阿萍接纳,她巡视据点不带自己是应该的,也就点头答应。

    他看她在自己点头后,便从怀里摸索了片刻,在撕下一张纸后随即扭开腰间悬着的小漆盒,露出其中红色的膏状物。

    哪吒一眼看出此物就是印泥,之后又见阿萍对着自己右手食指上带着的戒指呵气,随即一按一压,就在撕下的纸上留下了个红色小章。

    阿萍没在意哪吒的注视,做好一切后将纸递给他:“这是通行证,你拿好。还有对答口令,我现在给你复述一遍,和守门的小兵你便这般应答了一遍。”

    哪吒听完收好阿萍递给他的通行证,没忍住,问她:“你就这么简单地将口令告诉我,还放我进去你的据点,就不怕我不怀好意?”

    这话有够傻气的,阿萍听了一时分不清哪吒是不是在开玩笑。

    阿萍对着哪吒翻了一个白眼,对外赶小狗似地挥手:“天庭要对我这草台班子,还用得着派您下来试探?”

    这副我的势力很弱我知道的语气,让哪吒和杨戬听了后只觉哭笑不得。

    阿萍能带出来巡视根据地的人,都是她称得上心腹的人马,当着他们的面阿萍没什么好支支吾吾。

    若是她在自己带出来的人面前都支支吾吾隐瞒些什么,她也没必要筹谋大事了!趁早回家放牛种田得了!

    这不可是空话,阿萍可真有一头牛来着。

    她现在的做法就和以前不一样,她选择对身边人开放信息,让他们知道跟着她做事后该知道的内容,也让他们心里有些底气。若是心内胆怯的人,也好趁早退开向她辞行。

    她,阿萍,身边不留孬种!

    或者说,阿萍现在爹失踪哥失踪,(她觉得这俩八成已经死了),娘去世,弟妹不亲的情况下,她这会儿是放开手脚了!

    反正她一条烂命就是干!

    天庭要是想对付她,找找她的弱点什么的,估计得阎王殿上点蜡烛,生死簿上翻半宿,还一无所获。

    要是他们拿住了牛圣婴威胁她,阿萍想她是下得手为了上岸斩掉意中妖的。

    就一条烂命,不是他死就是她死,人活着就会死,所以大不了就死咯了。

    她这小白眼飞得,让哪吒都愣住了一息,他都多少年没被人这么‘赶’过了?

    被‘嫌弃’了的哪吒也不恼火,笑嘻嘻地往外后退一步,算是顺了阿萍的‘驱赶’。

    笑完,他又从她身上看出了些不一样,这样不揣着的态度,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哪吒弯腰挼了把哮天犬的狗头,转头对杨戬笑了笑,道:“那我就不再耽误你们做正事了。二哥,梅山兄弟,我们待会儿见。”

    杨戬:“嗯。”

    目送走了好兄弟,杨戬才转身对身边人们开玩笑:“他就是耽误我们做事的。”

    梅山兄弟和阿萍听了这话都笑了,特别是他们还看见杨戬招手让哮天犬过去,弯腰扶平狗头上被哪吒揉乱的毛毛。

    队伍继续前进,阿萍对杨戬说:“我们巡视完最后一个据点后再去山里打点猎物?”

    杨戬对此没有意见,只问:“他这突然到访你也不惊讶,就这么一起吃饭了吗?”

    “不然呢?”阿萍看着杨戬笑道:“难道让我赶他出去,如果要这么做,我就是说是你让做的。”

    杨戬无奈:“我可没这么说,你觉得没被打扰就好了。”

    阿萍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次巡查根据地,如果都没大问题,那晚上就是庆功宴,多一个人热闹。如果出了大问题,那就是开检讨会,有外人看着更让出错的人害臊,也挺有意思的。”

    她话说得有趣,让人觉得轻松。

    杨戬垂眸看着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摇着尾巴跑到阿萍脚边的哮天犬,心里觉得很好笑。

    就这么喜欢她吗?

    队伍到达最后一个据点,前两个怎么做的,现在这一个依旧怎么做。

    杨戬站在阿萍身后两步之余的地方,并不插话,安静地看她说话做事。

    只在首领有遗漏的地方时,小声提醒几句,众人看他都觉得像是个护卫的角色。

    外人怎么看他杨戬并不介意,或者说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阿萍自忙她的去,他自己清净地立在一旁,翻翻红色手册或是摸摸捏捏身边的猎犬,都能自得其乐。

    再或者光是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姑娘说话办事,杨戬就觉得赏心悦目。

    所思所想化为所行,一点也不虚伪的人,哮天犬喜欢,他也喜欢。

    早在杨戬将哮天犬鬼鬼祟祟叼回来,藏进狗窝里的红册子翻出来阅读后,他对阿萍的好感就高于世上多数人了。

    素未谋面就被一个人的思想打动。

    别和他说书里措辞不够文雅,他杨戬的出身也高不了哪里去。

    仙凡混血的他,能得到今日的地位靠的可不是纸上两笔好词雅句。

    他从红册子里读到的内容,让他隐约看到了一种可以颠覆天地的可怕力量。

    如果让这内容扎根于生灵们的脑中,谁以后愿意供奉神明香火呢。

    说不定千百年以后,供奉神明、信仰神明会变成另类的一种消遣?

    另一个世界发展成对神明会敬不会尊的结局,被在这个世界的杨戬敏锐察觉到。

    天上地下那些人什么想法,杨戬可以猜到,不过就会说些大逆不道之类的陈词滥调。

    可他却很喜欢这样的力量。

    杨戬并不排斥有谁推翻天庭闹上西天之类的举动。

    他忧心的事情是去打去闹的人,狂到最后却拿不出一套新的秩序代替被推翻的秩序。世间万物发展都有规律,事务的发展也要秩序约束,如果推翻一切后迎来的是无秩序的世界

    以杨戬的见识来评判,他认为这样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得众生会迎来毁灭性的灾难。

    所以杨戬欣赏反叛,却不赞同胡闹。

    如果不能真正改变现状,只图自己痛快,痛快过后又重复先前的秩序规矩,那还不如不做。

    因为一套陈旧的规则下,老手运作总是会比新手少出错的。

    玉帝、王母这两个位置,以神将的身份评价,杨戬不怕他们不做事,就怕他们心血来潮要大干一场。

    除开看待上位的眼光,杨戬看共事的同僚们,其实都是面子情,只除了哪吒和孙悟空。

    前者,他明白他的痛苦却无法伸出援手,因为他的痛苦来源于他的家人。

    总不能由杨戬开口,让哪吒和家人恩断义绝第二次吧?哪吒自己认了宝塔,他这个外人只能尽最大可能宽慰开解哪吒的痛苦。

    哪吒的命运,要由他自己决定,才能迎来新的开始。

    后者,杨戬觉得猴子挺可惜了,也太天真。

    不过换位思考一番,自己被人连续耍乐两次,再是好脾气的人也会翻脸。

    杨戬觉着玉帝真的是有点不知轻重了。

    孙悟空,他可是师从菩提祖师啊,道家子弟也是可以供天庭耍乐的吗?

    怕不是玉帝手握封神榜太久,早已忘记他手下众仙师从何处了。

    不,应该说他记得太清楚才对。

    想到了这里,杨戬眼眸变得幽深,想起了最近天庭在密谋的事情。

    还有天庭中时不时消失不见的神仙

    玉帝他应该是记得太清楚了,所以才想撇开他们。

    急切到暴露了自己对着佛教摇着的尾巴。

    哼,奴颜媚骨。

    杨戬在心中不屑道。

    成神久矣,让杨戬的养气功夫练得不错,只要是他不想,任何人都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连最亲近的梅山兄弟也看不出来。

    杨戬抬眸看着在不远处忙着的姑娘,脑中思绪万千。

    这个时机,神佛交易的时机,出现了她这个变数。

    虽然这个变数小得在神佛双方理牌上桌的现在,还不被双方看在眼中,但也是一种机遇。

    若是牌桌上的玩家只有神佛,杨戬他是两方都看不上,现在多了一个意外,他到有了想下注的心思。

    赌一个有可能改天换地的机会。

    道家的思想本就没有佛门来得虚伪,杨戬过来阿萍这边后,看见的一切,他都觉得挺符合道家的思想内核。

    原本他们对于凡人信仰就没有其他流派来得贪婪,属于愿意信你就信,不愿意那就算。

    杨戬觉得就算阿萍传播的思想流传于世后,也不影响他们道家发展。

    嗯,说到这个,杨戬忽然心里一松,想起了阿萍曾经和他讲的一个笑话。

    她说在广大凡人眼中,可以选择在在佛道两门中修行,然后被拒之门外。

    佛门不收,给出的理由是你我无缘、尘缘未了、没有慧根什么的,人气个大半年就差不多了。

    但换成道门就不一样了,道门给的理由是缘分未到、你没天分、悟性不够,能把人气死。把人气得能惦记个五六十年后的夜里回忆起了都拍桌子大骂:

    “什么缘分不到,你倒是给个准确的日期!什么叫我没天分,我没练过你就知道没天分了?什么悟性不够,我悟性不够可以肝来代替啊!”

    她说杨戬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问道:“为什么呢?”

    阿萍嘻嘻地笑道:“因为道家有一个词的杀伤力很大啊,仙风道骨,你懂?这词凡人一听就觉得仙得不行。”

    “佛家有什么?秃驴和俊俏的秃驴吗?佛教讲的空对于俗人来说太麻烦了,不如道教务实。道教现在就亏得不会宣传!”

    杨戬记得她说到这里后,又一脸坏笑地放低声音和他又说:“不过不宣传也有好处,最起码在大众眼中道家都是又好笑又高贵的。”

    “佛教普度众生,道教却是谁都知道入内要有门槛的。而且啊我虽然不信道,但是我挺喜欢道教的。”

    “举个例子,佛门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于是大门一关就不管身后的仇怨了,张张嘴就让施暴者和被施暴者阖家团圆包饺子,伪善啊。”

    “换成道教,我就能想出两个合理的解决办法,一就是该报仇的报仇,该偿还的偿还,等人把债理干净了再说以后,二嘛就是当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然后再根据活下来的是哪个,看有什么讲法。”

    杨戬听不懂为什么阖家团圆就要包饺子的梗,但他听明白了阿萍说话的意思。

    话糙理不糙是其一,其二就是杨戬身边有个实际的例子。

    他的兄弟李哪吒。

    说来也怪滑稽的,明明谁都清楚李家那档子事,也知道哪吒与李靖父子缘断。可现在谁提起哪吒,叫上他大名一听,谁都会叫他李哪吒。

    李、哪、吒

    这就是佛家插手后的事态。

    他们道家的做法,其实也没有阿萍说的那么极端,最开始他们也是退了的。

    哪吒殒命后,师门看在父子血缘的关系没有上门要说法,退一步给了解决的办法,为哪吒修庙借香火。

    直到

    直到李靖不识好歹打上门来推庙毁金身。

    如此无礼的一个人,他应该是自己清楚自己是不讲道理,所以才去找佛祖求救。

    最后因为各方面角力后选择的平衡,把哪吒扭曲成了现在这样。

    ‘阖家团圆’的结局,只有‘不懂事’的孩子依旧痛苦不堪。

    杨戬发觉自己又想深了些,忍不住抬手揉揉眉心。

    刚准备放空脑子,他却禁不住想到阿萍化明为暗,‘啸聚山林’的做法。

    这一步棋走得很好,可以说是特别好。

    现在这个时间点,天庭与西天为了布局各自忙个不停,没时间关注凡间凡人势力变动。

    她在外面留了个好名声后遁入暗处,就算天上发觉了不对劲,对于才入道不久的阿萍,这留在凡人城池的好名声,就能让她伪装下去。

    哪怕后面多想一想察觉了不妥,可那是隐入山林多时的阿萍,也给上面一种她没什么威胁的错觉。毕竟在神佛眼中现在取经路上设置的劫难,才是重要。

    想到这里,杨戬又想起阿萍不久前说的那个形容词。

    草台班子。

    想想这会儿佛门、天庭派下界的小喽啰们,内心大感荒谬。

    他应该感谢王母除了七仙女一事外,再没让女仙去插手吗?

    天庭两个领头的,有一个清醒,真不错?

    得亏杨戬这会儿不知道嫦娥手下的玉兔预定了下界造劫的名额,不然他怕是觉得天庭的未来,让他不敢睁眼。

    因为他睁眼不睁眼,天庭的未来都让神觉得两眼一黑。

    前面怎么说的来着?杨戬养气功夫不错是吧?

    因为养气功夫不错,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活动有多剧烈,包括阿萍。

    现在心里活动剧烈的杨戬,在阿萍眼中就是这神君表情平静地在撸狗打发时间。

    阿萍忙完坚持根据地的正事后,便确定了晚上的活动是庆功宴,手下人都很能干避免了她在新朋友哪吒面前有丢脸的可能。

    最后和管理这个据点同志讨论了一下他写的据点发展计划书,阿萍才招手带着人马离开了根据地。

    出了根据地大门就到了愉快的打猎时间。

    在根据地的养殖场没有形成规模时,阿萍手下所有人摄入优秀蛋白质的选择,就是去山林中获取大自然的馈赠。

    对其他人来说是顿顿都有大肉吃,香得嘞~对于阿萍来说就是日日东北菜的人生。

    说起来,她自从穿越后家里外面的菜系都是东北菜。

    括号还是动物不犯法还没下来前的东北菜。

    在现代人眼中很刑的菜系,基本被阿萍炫了个遍。

    很多动物在阿萍老家的那个时光里是保护动物,在西游这个时空里便是让人需要保护好自己的动物。

    豹子、豺狼、老虎、熊都是泛滥到足以威胁人类安全的动物。

    在古代哪怕是神话的古代,狩猎这些动物都算得上是为民除害的壮举。

    阿萍现在也有闲心去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单从她打猎得来的动物,就让她心里时不时会掠过丝别扭的想法。

    到底现在不是在家那边,还有就是自己果然融不进这个时代。

    哪怕在其中生活到了习惯,偶尔因为对事物不同的理解,就会让心中冒出一些小刺,扎得人心里细细密密地疼。

    好在阿萍是那种心里如何矫情,都不会影响做事的人。

    心里嘀嘀咕咕,手上却是干活麻利。

    你打一点猎物,我打一点猎物,很快队伍中人身上就挂满了。

    这点运动量对于阿萍是活动活动了手脚,对于狩猎爱好者的二郎神君和梅山兄弟来说就有些意犹未尽了。

    但想想晚上喝酒吃肉的活动,他们便又安静下来。

    等一行人各自带着满身的收获回到了二号的据点时,天色已晚,山寨中早已点起了油灯。

    对于山林中的据点来说,最不缺少的便是油膏,吃的用的都不缺。

    人群走在山道中可以看清脚下的道路,很快就走进了位于山洞深处的大厅。

    阿萍先让人说了开宴,再让人去给哪吒说一声,才与杨戬等众人分开各自去收拾洗漱。

    阿萍收好自己后去会客的时间,到得不算晚,宴席上的人还没坐满,桌上的茶水与零嘴山货倒是已经上齐了。

    与人一路打着招呼,她来到主座坐下,和哪吒打了个招呼:“我们回来晚了,你等得无聊了吗?”

    哪吒摇头表示自己不无聊后,随即一脸兴味地问:“就那扑克的玩法斗地主,亏你想得出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呢!”

    阿萍笑着摇头:“怎么会,我也是喜欢玩的。玩谁不喜欢,多有意思。”

    哪吒听了这话,也笑道:“我之前看你整天只忙着正事的样子,生怕你严肃得不喜欢玩闹呢。”

    “怎么会?严肃活泼是我们红星队伍的宗旨好吗?”阿萍失笑。

    瞧瞧啊,她以前是多矫枉过正了,让人觉得她是这样的人。

    明明她是最会苦中作乐的人了!

    生活已经够让人受苦了,人可是要学着自己找乐子的。

    再说了,太过紧绷的气氛,对身边的人都不好。

    特别是亲近的

    哪吒这话让阿萍想起了牛圣婴,这个自己一直让他长大的妖。

    或许他无意间也被自己的焦急影响了。

    等他出关后,先让他去为自己考虑一些吧,阿萍想着。

    她陷入思考的脸色被哪吒看得清楚,他想这是第几次了?

    阿萍好像很容易在他面前走神。

    没等他询问,阿萍就回过了神,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歉:“抱歉,刚才是我走神了,没听到你说什么。哪吒你前面说的什么来着,能重复一遍吗?”

    哪吒摇头道:“我没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说,自己在她走神的时候,光顾着盯着她看了。

    哪吒没问阿萍为什么走神,阿萍却提起了这个话题:“刚刚我想到了我的心上妖,哪吒你和他有点像。”

    现在想想他们两个在自己面前的出场都很像呢,都是暗中观察在先,突然出现在后。

    不过

    阿萍想哪吒的出场就是少年近青年的形象,不像牛圣婴出场时的小屁孩形象。

    她对小孩子会放松警惕,对男人反而会非常戒备,哪怕他是哪吒

    自己初次回忆起前世记忆的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古不古洋不洋,那边都有点的怪模样。

    也只有牛圣婴这个奇怪的妖怪小孩在,才让她没有感觉那么孤单。

    大抵是因为陷在回忆中想起了自己的心上妖,女人脸上露出的笑容极其漂亮,那是只有想到自己情郎时才能露出的那种表情。像是熟透果实,表皮露出的浅红,诱人无比。

    哪吒不用阿萍再说些什么了,光是看表情就让他知道,她对那个妖怪的喜欢。

    阿萍见哪吒不接话也不感觉尴尬,抬手将桌子上装着零嘴的盘子拉过来。

    她从中抓了一大半,分给哪吒一半后,道:“我俩还不熟,寒暄就算了?不然我们就光吃或者继续你白天说的那个话题,你想和我商量什么来着,你说?”

    哪吒心里失笑,想她还真是不见外。

    不过这样的做法,他也喜欢。

    当即他就坦白地将自己想要加入阿萍队伍的想法对她说了出来,顺便还将自己几年前到现在对她的观察一一说出。

    阿萍瞧着面前神将的表情僵硬,看得出来他绷得很紧,脑中转了一转,当即对他笑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在给你安排任务前,我们得想个办法从托塔李天王手中把他的塔给废了。”

    哪吒呆了一秒,随即脸上笑开了花。

    他明白了阿萍的好意,她接纳了他,也瞧出了他的紧张,将他身上最大的问题以一个轻松的想法说出。

    环顾四周,哪吒也知道这个地方不好讲正事,他开玩笑道:“那我想办法去把那塔给偷了,怎么毁我却不知道了。”

    阿萍搓搓下巴,做思考状:“哪吒,我记得有个说法,是说法器都怕秽物是不是真的?”

    哪吒点头,有些犹豫道:“你是想用天葵来?”

    阿萍听了这话皱眉地盯着他,说:“怎么可能是这个?!这不是歧视女人吗?我是说用屎尿来”

    话未说完,哪吒脸色就变了。

    他想按照阿萍说的这个办法应该有可能做到,但是不就太太缺德了些。

    她说的这个说法不是秘密,神仙妖怪们都知道,但谁也不会用。一是因为这个办法不入流,二就是最主要的一点,这么做了会毁掉宝物,是暴殄天物的做法。

    他自己是恨李靖,恨不得杀了他,可哪怕是哪吒自己都没想过往李靖身上破事泼尿

    哪吒提出问题,阿萍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可是谁也没想到是这个办法。

    哪吒不说话了,阿萍也不说话了一人一神之间的空气安静得吓人。

    阿萍情绪不上头时很会察言观色,她看清楚了哪吒面上神色的纠结有四分纠结五分心动还有一分的放不下面子。

    她就拍着胸脯,对哪吒道:“你放心,你要是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这么做,可以塔到手了,让我来,我不怕丢人!”

    “我不是那意思”哪吒别扭地望了阿萍一眼又侧过头不去看她。

    其实刚才哪吒的思路也跟着阿萍走偏了,他心动后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以后打起来,兵器上要是沾了那什么,岂不是

    咳咳咳,想明白后这招缺德是缺德,用出来后还会被人指指点点,但是却真的好用且管用啊!

    第126章 雪融

    哪吒禁不住顺着阿萍的思绪又想得深入了些。

    心想他要是真的用了这招,在用之前肯定是要先向师父告罪的。

    嗯哪吒想到这里,心中莫名涌起一种荒唐可笑的感觉。

    秽物破法器这招损了些,却是可行有效的办法,这些年自己却没想到。

    可是他真的没想到,还是下意识不想破坏这个家团圆的假象吗?

    眼前浮现出母亲的虚影,让哪吒感觉到些许头疼,下意识地他就在桌上支起胳膊,抚住额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面对母亲不!是想起她的面庞就会觉得头晕眼花。

    因为啊,他想起母亲的脸就会想起她的泪水。

    无用之物,却对他管用至极。

    明明离开了李府,却摆脱不了这种感觉,稍稍让人觉得泄气。

    哪吒转动眼眸,将余光倾向坐在身边的人。

    他看见她的脸上也有些尴尬的神色,心里便放松了些。

    哪吒不是喜欢沉溺于负面情绪的人,他轻轻摇头挥散心头残余的阴影,对阿萍笑了笑和她谈起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一人一神凑在一起谈话,明明是男俊女美的搭配,却在这一刻给外人的观感是狗狗怂怂。

    杨戬这会儿带着哮天犬进门,看见主桌上的两人,在初次看进的一眼,就觉得这两个鬼鬼祟祟。

    等他走到近处,便发现他的感觉没错。

    面前这一男一女没在说什么好事!

    似乎是看他走近了,这两人对他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容,两张漂亮的小脸蛋上染着好看的绯色红晕。

    杨戬带着哮天犬坐在了他们的身边,道:“怎么不说了?你们继续说啊,我也听听。”

    二郎真君的语气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很正常,但阿萍和哪吒在一瞬间就觉得头皮发麻,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作为提出这个论点,主张这个计划的人,阿萍干咽了一下,小声地在杨戬面前,说出了自己琢磨出来的哪吒解救计划。

    她说得磕磕巴巴,却也清晰地说出了计划的大概。

    杨戬既好笑又好气地听着面前姑娘的讲话。

    她最开始应该也是怕的,但越说到后面,她说话的声音越大声,典型的理不直但气很壮。

    于是在下一刻阿萍喝茶润喉的时候,杨戬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飞了哪吒一刀。

    阿萍这个姑娘胆大他是知道的,哪吒是个浑的,他也知道。

    但谁知道他们两个凑在一起能琢磨出这样的事?

    杨戬活了上千年,他都没想到会有一天,卑鄙能以知识的模样,灌入他的脑中。

    思及此处,杨戬喉咙里涌上笑意,片刻后又清咳两声,把这笑意压了下去。

    眼见着他们这边将领少,以后说得就是他们三个人在位置上乱转。

    对内他们这样无所谓,对外还是得端着架子要些面子。

    压下了笑意,杨戬继续不动声色面带笑意地倾听阿萍的计划。

    暗地里被自己二哥横了一眼的哪吒,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端着茶水,默不作声了。

    瞧瞧,这好哥哥的样子!

    怎么以前相处时,他出损招时,二哥这样的和颜悦色从未对他摆过?

    哪吒手在茶盖上摩挲,默默地竟然在心中憋出个新词,做结论道:

    “二哥,他重女轻男,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又看向阿萍,想到她岁数小他们这么多,性子自然比他要活泼讨喜些。

    忽然间哪吒就联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贞英。

    于是他忍不住便拿面前有着一双绿眼睛的姑娘和自己的妹妹进行对比。

    两者一放在一起想象,哪吒几乎在眨眼间就区分出了差别,仿佛是本能般迅速。

    阿萍她和贞英是不一样的,但不一样在何处,哪吒一时之间分辨不出,便走了会儿神。

    也就是这一小会儿,他便被坐在身边的两位逮了个正着!

    “哪吒?”

    听见是二哥的声音,哪吒猛地在座位上哆嗦了一下,回过了神:“二哥,怎么了?”

    杨戬笑道:“我和阿萍商讨了一下计划的细节,正准备问问你的意见呢。”

    他们在这说得热火朝天,谁能想到作为主角的人却在发呆?

    这小子不会是下凡后过度放松吧?

    顶着二哥怀疑的眼神和阿萍疑问的眼神,哪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方才是我不好,走神了。请二哥和阿萍你们中哪一位再和我说说吧。”

    他这认错态度端正,到让杨戬不好说,只等着以后有机会再做提醒。

    与杨戬不同,阿萍对待哪吒的态度却非常宽容。

    无他,从好感上来说哪吒是她童年偶像,从现实上来说阿萍需要他,而他这次见面后对阿萍的态度,让阿萍看到了拉拢他的希望。

    只有阿萍自己清楚,在杨戬和哪吒之间,她更看重哪吒一些。

    因为比起杨戬,她能完全把哪吒笼络到她这个阵营的几率较大。

    杨戬自从被哮天犬引来了她的山头,也对她表露出的思想露出欣赏的态度,但是却没直白表现出入伙的倾向。

    他很客气礼貌,虽然会帮阿萍查缺补漏,却不会参与根据地中的事务。

    阿萍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杨戬的意思。

    说实话她也没想立刻能把杨戬拉入自己的队伍?

    她现在手上的筹码比不上他手上的。

    都是大人了,而且他活的年月可比阿萍久得多,做事当然不能凭借一腔热血就莽上去。

    还得再往自己手上加筹码啊。

    心中百般计划的阿萍,仍面上笑呵呵地看着身边两位神将。

    听到哪吒的请求,又见杨戬没动,她就凑到哪吒身前,小声地和他说起了方才她和杨戬细化过的毁塔计划。

    这次哪吒没有走神,认真地侧耳倾听阿萍的讲话。

    随着女子声音的吐字下落,哪吒明白了毁塔计划的步骤。

    最关键的毁塔一步放在最后,因为塔对于李靖来说太重要了,如果塔出错,这人一定会立刻察觉。

    所以哪怕秽物毁法器这招可能性极高,他们也必须等待到一击即中的机会。

    因为如果被李靖察觉到他们的打算,他们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可以再试了。

    毁塔的时机,最好在还放在

    阿萍先前和杨戬说到这个时机前,没有明说,而是让他等等,等到这会儿哪吒参与进来了,再详细说明。

    穿越是阿萍身上最大的秘密,哪怕就是阿妈与牛圣婴,她都没有说出口。眼下是再想拉拢哪吒,她也不会对他说出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

    话说到这里,阿萍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道:

    “现在离天上金蝉西行时日尚早,我们便也不着急,只暗先前的准备着,等到”

    她话说道这里停了一下,引得哪吒追问:“先前你们说得让我在这几百年时时注意宝塔,让李靖习惯我这行为后放松警惕,我现在记下了。阿萍你给个准话,我是相信你的。”

    哪吒的话,让阿萍听得一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这神仙相信自己?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

    阿萍见自己这话说出口后,连杨戬表情都严肃了不少,便压低声音说道:

    “哪吒你应该还有一个妹妹,是认的义妹那种。缘分差不多在三百年后左右的时间,具体是哪一天我拿不准,但你们结识在天上,然后她是要下界的。”

    她这话让面前两个神将同时面露奇色。

    哪吒更好奇些,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角色能让他认成妹妹:“义妹,她与我有什么缘分?阿萍你快好好与我说说!”

    阿萍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

    她稍稍整理了下言语,道:“她是灵山的出身,金鼻老鼠精。犯下偷吃香花宝烛的过错。之后她便被差你们父子拿下,拿下后却又不罚,让她拜你为兄,拜天王为父,然后她又悄悄下界成为路上一难。”

    “她做下错事后,被人告了上去,然后我们就有了机会。”

    其中细节,被阿萍低语着逐一告诉哪吒。

    随着她说话内容的深入,哪吒的面色越来越冷,到最后面上像是凝着层霜色。

    他挑起右侧的眉毛,满脸的不屑和杨戬对视一眼后,双方都明白了这亲缘为何而来。

    不用猜,绝是又一番算计!

    哪吒嗤笑道:“那老儿日常满嘴要维护李家门庭,谁想这门庭也是可丢的。”

    嘲讽完李靖一句后,哪吒面色稍缓看向阿萍,垂眸注视语气温和:“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注意,等时间差不多了,我便天天在上面当值,等人送上门来。”

    阿萍点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好,反正现在时候还早,我们可以先去降服些恶妖,拿了他们的法器来做做实验。”

    哪吒听了这话,也跟着点头,他稍稍想了想道:“我这事现在既然排在后面,那现在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做的?”

    我们?

    听见这个词,杨戬瞧了哪吒一眼,又看向阿萍后点点头。

    阿萍把面前两个神将都看了一眼后,直言道:“现在还早,要做的事情很接地气。练兵什么的还在,我想主要练兵的时间放在三百年后,拿二百年的时间练兵,我指的是练大规模上正面战场的兵,现在于山林中打游击的队伍不急,天天都可以练。”

    “我想、我想让你们帮我”阿萍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用着颇为不好意思地态度盯着杨戬与哪吒笑了一下:

    “我想让你们帮我去海外寻些粮种与猪崽,还有我记得在洲外海中有一小岛名叫日本也称倭国,上面有非常大的金矿银矿,我想让杨大哥帮忙开采出来,我不会让你和手下吃亏的。”

    撇开前面的毁塔计划不提,这后面的计划倒是让杨戬和哪吒听得笑了起来。

    他们知道她为什么不好意思,却不会觉得她让他们帮忙做的事情是小事。

    哪吒和杨戬都知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光开口讲好话,得实际上的行动跟上。

    阿萍有她的秘密,她不想说,他们也不会逼迫,现在他们才刚聚首,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萍不清楚眼前的西游世界是书版还是剧版,她待的时间久了,猜测可能是剧书结合版的世界也没错?

    这么一说等于也就这么一说而已。

    虽说阿萍觉得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但她想象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是凭空捏造的。

    无论作者还是导演编剧们,他们创造世界塑造角色,都得是要有一定依据的。

    所以哪怕脚下的土地分裂成了几大洲,阿萍也愿意相信海外的国家也是有可能存在的。

    高产的粮种和兽种,她都想要!

    这是机遇,却也是另一重准备,万一她倒下了,也能让后来者看到更广大的世界!

    人只有吃饱了,满足最低的生存欲望后才有闲心去追求其他。

    她现在更加坦然地面对了自己有极大的失败可能性,所以也能更加放开手脚去往大处看。

    这会儿才建立三个根据地的阿萍暂时腾不开手伸向海外,圣婴也还在修炼中。

    在这个海运空运发展得等于没发展的世界,阿萍觉得与其等着建立船队,她和圣婴做人体空运才能解救燃眉之急。

    以前人手不够,现在却来了两个‘免费’的劳动力,阿萍的心思不就动了起来嘛。

    提起了这个,看面前神将们脸色未变,且大有鼓励她继续说的意味。阿萍又补充道:

    “其实还有一样东西我也想麻烦你们找找。海外有一种树,外表平平无奇,割开树皮却能往外流淌出乳白色的汁液,这汁液凝结后就会变成一种软又弹的皮冻状物质,这东西对我们的发展也有大用。”

    话都说到这里,阿萍干脆又将前面提到的粮种和兽种仔细说了说。

    杨戬听着阿萍的话,越加觉得面前这个姑娘很有意思,她仿佛什么都会一点似的。

    别看眼下她语言中带了些不确定,可任凭是谁在她面前,对上她绽放出自信光芒的眼睛,都会觉得她讲的话都是真的。

    仿佛她曾经亲眼见过她口中的那些事务一样。

    又或者她见证过那些舶来品在他们脚下这块土地上后,落地生根的模样。

    她的话语、她的表情、她言行举止所透露出的坚定感,真的很动人。

    这倒是巧了,如果哪吒能知晓杨戬心中所想,怕是得来上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了。

    因为在这一刻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的姑娘,她身上似乎在发光一样!

    她身上的光芒正吸引着人去向她身边考虑,去倾听她的所言,去追随她的所行。

    “你好厉害啊!”哪吒禁不住望着阿萍的侧脸夸奖道。

    阿萍受了这声夸奖,谁都看出她面上的高兴却又并不骄傲:“我这也不是全靠自己发觉的,这要多亏前人经验积累。”

    杨戬很欣赏阿萍性格中这方面,笑道:“三郎这声夸,你受着就好。这世上并不是谁都能学以致用的,阿萍你很厉害。”

    这次是收到二郎神的夸奖了,阿萍有点真的不好意思了。

    她抿抿唇,做不好意思状道:“我们还是聊些别的话题吧,这些正事等我们吃完这顿庆功宴再细谈。”

    眼看着要上菜了,她这话倒也说得没错,杨戬和哪吒这会儿都算是客人,自热更倾向顺着主家的意思。

    当即在场的人与神们便聊起了其他,说起了些修行上的趣事。

    杨戬和哪吒两者,完全不知道阿萍之所以转变话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担不起杨戬的夸赞。

    她哪里就这般好呢?

    他们看见的现在的阿萍,是回归了本我的阿萍。

    最开始和中间那些时日,阿萍身上的不堪和缺点也只有被一只妖全全看在眼里。

    就因为爱情,所以她被他包容了。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阿萍其实是个并不相信爱情的人,但在今世今生,她却真切地触碰到了爱情。

    宴席上饮酒笑谈,阿萍偶尔视线扫过身边坐着的哪吒时,心里对于牛圣婴的思念之情便会更深一些。

    有时她希望时间走得再慢一些,有时又希望过得再快一些,可惜岁月流转从不由人。

    下一瞬伴随酒席上的众位举杯,阿萍便也笑着将心里的丝丝惆怅混酒吞服。

    既然决定了做个清醒的俗人了,那就少些emo之情。

    若是还能emo,这就证明她手上的事情还不够多,她需要再肝一些!

    今夜的酒席闹到了大半夜,阿萍却仍在忙里偷闲,写下一首情诗,让鬼灵精做鸿雁为她传情去了。

    是的,小牛精拍拍屁股去火焰山闭关了,却还在她这里留了个‘小眼线’。

    独占欲没法满足的妖怪,需要更多的安全感。阿萍和他婚书写下还不够安抚他,所以阿萍也不介意做更多的事情。

    要知道闭关修行可不是关在什么地方一动不动修行,修行者也是需要起来活动手脚的。

    等到这个时候,便是鬼灵精呈上书信的时候。

    夜空下另一个地方的心上妖看到书信后会是什么反应,阿萍不知道。她只知道等第二天天亮了,她便又要开始干活了。

    这样每天一睁眼便是活的感觉,真是让人痴迷。

    阿萍早起伸完懒腰叹息着以上这句话,洗漱后便去找到哪吒和杨戬开始分配工作。

    前面她还说不确定杨戬能不能来这边的队伍,下一刻就能厚着脸皮拉人干活。

    完美地秉承着厚脸皮吃遍天下的美德,阿萍这一辈子凭借着这条美德初次在牛圣婴身上吃到甜头后,她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找到岛国挖矿的事情被分配给了杨戬,由他和梅山兄弟负责此事,因为真君手下有一批很能干的草头神班底。

    是了,是让阿萍馋死了的配置,她面前的这可是有地有队伍还听调不听宣的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啊啊啊!!!

    剩下的找粮种的活,便落在了哪吒的身上。

    而根据地的现发展离不得人,因为阿萍人手不够的原因,所以她还是需要猥琐在原地发展。

    目前队伍里的高端战力,包括在远方镇国的菽,连阿萍自己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直接就是神和修行者都不需要睡觉的,所以眼里的活就没少过。

    为了打赢几百年后的硬仗,囤粮练兵建设根据地通通干起来!

    就这样在一众人等按部就班的干活下,日子在阿萍一面建设根据地,一面发展教育,还有一面训练游击队的时候过得飞快,阿萍也在几年后收获到了点她想要的东西。

    比起真君那边还在找岛,哪吒这里的进展挺快。

    快到阿萍当场夸他不愧是踩风火轮的神仙,办事效率就是高!

    粮种虽然还没找到,但是哪吒给阿萍带来了海外的猪崽!!!

    样貌是和它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后代们差距大了点,阿萍险些没认出这些丑陋的猪猪,是后世的好吃白皮肥猪。

    但她觉得问题不大!

    花个几百年驯养就是好吃的猪猪了!

    阿萍的本科学的就是养牲畜,她觉着自己能行的,以她导师的头发发誓。

    在阿萍蹲在圈外,盯着圈里那些腾云驾雾漂洋过海来到她这里的宝贝猪猪们看时,哪吒才姗姗来迟。

    他保持着三头六臂的姿态,一脸嫌弃地从外面走进来。

    瞧见阿萍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向他,只在关注那些他从云下赶下来的猪时,脸色就变得更加变扭。

    哪吒觉得这会儿的自己,虽然去到山中的溪水中洗完了澡,但身上却仍有些猪臊味儿。

    他放重了些脚步,走到阿萍身边道:“我觉得我现在身上,还是有一股猪身上的臭气。”

    阿萍看向哪吒,问:“你是用法身抓得这些小家伙?”

    哪吒皱眉盯着猪圈里蜷缩在角落的猪,说:“它们?小家伙?”

    阿萍朝他摆手,笑道:“能长肥养人的猪,就是些可爱的小家伙。”

    闻言,哪吒表情变得更嫌弃:“可是现在他们闻起来,味道比我们这猪的味道还重诶?”

    阿萍目光没有转移,依旧盯着圈里的猪崽们,头也没回地道:“等阉了公猪,再养几代就好啦。哪怕是初代和接下来几代,我想大家也是不会嫌弃的,毕竟百姓是真的缺油水垫肚子呀,哪吒。”

    阉?

    提到这个字,哪怕是哪吒三太子也悄悄别了别腿。

    他想到阿萍说的海外的猪憨傻,能养到上百斤,心里的嫌弃少了一些。

    曾经他也是领过凡人的兵马的,那些士兵的吃食哪吒看在眼里,现下回过神再来看眼前这些猪,心里也不在意称呼它们为小家伙。

    哪吒想到以后,一时也顾不得对自己身上的气味疑神疑鬼了,他收起法身,走到阿萍身边问:

    “现在这七头猪够吗?不够我再去抓一点?”

    阿萍摇头:“先这样养一期试试看,我先要看看这种猪能不能适应这边的生活,和万一不适应后会有什么反应,该用什么药这些都要斟酌。”

    “你再掳一些猪过来没什么大用,我反而担心数量多了,它们闹起病来传染了就麻烦了。”

    哪吒点头:“那行,如果这批养成功了,后面我再赶些过来,我已经摸准它们在海外那片地上了。”

    想到自己飞去海外找猪的经历,哪吒又道:“除了这种猪外,我好像在海外的一个国家里见到了一种样子奇怪的猪,身上毛茸茸的,在远处看着我还以为是羊呢!”

    阿萍:“咦?这猪我好像有所耳闻。”

    她依稀记得哪吒口中这猪好像是哪个国家的品种猪来着,不仅好吃,身上的毛好像还能织东西?

    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长肉

    抱着这种猪要是也能长肉,那可比白皮猪用处大多了的想法,阿萍对哪吒,说:“哪吒你要是什么时候有空了,就把这猪也掳过来几只,我到时候养养看。”

    “行。”哪吒一口答应下来后,算算自己在下界的时间后,对她说:“我算着时间,该到天上去了,等我去点个卯后就下来给你找猪。”

    阿萍笑着回头看向哪吒:“时间过得真快,都快一年了,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啊。”

    她这话直把哪吒的心给说软了。

    从未有人说过等他回来的话,哪怕哪吒自诩一人便能独活,现下听了这话也是耳热。

    他轻声带着些欣喜道:“那你好好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红衣的神将便飞快地架云离开,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点卯这个惹他厌烦的事情,好早些回到有人等待的归处。

    他离开的速度很快,云雾升腾带起的风吹乱了阿萍的头发,让留在原地的她连续呸了好几下。

    等哪吒的背影从眼前消失了,阿萍才从地上站起来。她无视掉空气中的异味,说话间自言自语的语调,还带着些欣喜:

    “也是时候该从禾国的养殖场中调配人才过来了。”

    说完话后,她还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又盯着圈里的猪猪们看了好一会儿,才边念叨着红烧肉边吸溜着口水离开去干正事,调配人手。

    另一边远去遁上天庭的哪吒却运气不好,撞见了托塔李天王李靖。

    远远地瞧见这人,哪吒就冷下了脸,在心里直到自己运气不好。

    但他人都被李靖看见了,处于正面相遇,他根本没法回避,只好丧着一张脸走上前去。

    谁料到没等他向李靖问安李靖先眼神怪异地看向他:“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一身臭气?!”

    李靖以为他说得很委婉,如果可以他更想问问面前这逆子究竟干什么去了,怎么一身屎味儿!

    这成何体统啊!

    这话若是别人说他,哪吒都能忍,但李靖一张嘴,他就忍不下了:“这不关父王您的事情吧?您有这闲心挑剔儿子身上气味不雅,不如多花些时间去操练天兵天将。孩儿告辞。”

    怼回去一句话后,哪吒转身立刻就走,现在身上背负着‘造反’大业的他,可没时间浪费在李靖身上。

    收拾他的时间还在后头呢!

    转身背过了李靖,哪吒想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已经被他洗去了九分,就这样李靖还嫌弃,若是等到以后专门对付宝塔的那招使出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转而又想到李靖这人的不要脸,随即觉定等会儿下界后,再和阿萍仔细商量商量。

    他走得背影潇洒,却看呆了李靖。

    托塔李天王先是觉得这逆子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模样,随即又看向自己手中宝塔。

    望着金塔上的佛光耀眼,他喃喃自语道:“幸好有你在。”

    说完他又叹息道:“哪吒他怎么就长不大呢?”

    这话和以前一样只入得他自己的耳朵,说出口便散在了空气里。

    哪吒点卯完毕后,在天庭留了些时候,见着和往常一样无事,他便又迈步离开自己当值的地方。

    接着他在天上随意晃了几圈,让一些神仙见着了他,他才下凡离开了天界。

    这次去向海外,除了阿萍点名的长毛猪,他还想再去找找阿萍口中说的那几样高产粮种。

    对于那些粮食,阿萍说出了它的形貌,却也担心它们现在的模样和以后的模样不同,只能更小心地嘱咐了哪吒些话。

    那些话,哪吒全部都记在心里。

    她口中的未来,值得他们在此刻琐碎奔波。

    哪吒架云飞向海外,遥远地在海上云端瞧见了云上奔跑的黑犬,又见着云雾中的笑颜,心内因为见到李靖而生出的不快被压下。

    他想着要忍耐。

    像是前面漫长的岁月一样,要忍耐下来,忍得大多数者以为他真的对李靖俯首了。

    心内想象着几百年的畅快,等哪吒降云落在了海外陌生的土地上,抓猪时,他瞧着这些脏兮兮的毛茸茸,在心里将李靖的脸和猪脸做着对比。

    突然之间,他发现比起那谁,他对着这些臭猪,倒也能叫得出几句可爱的小家伙。

    将抓到的长毛猪赶到云上用混天绫圈起来,哪吒准备回去根据地了。

    在他走到半道上时,突然明白了自己身上的异味为什么去不掉了!

    原来他光记得洗澡了,忘记将混天绫也洗洗了

    怪不得,总觉得自己身上的猪味总是洗不掉呢。

    哪吒望着身边飘散的云彩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也不怪他啊,以前他也不拿自己的法器干这活

    回去后得想个办法去去身上的气味才行。抱着这样想法的哪吒回到了根据地,前来迎接他的绿眸女人,手中拿着一包东西朝他递来:

    “哪吒,你看这个。这是我让人用薄荷为主料做的香包,枸橼做的澡豆,你用这些试试看。我想它们大概能去掉你身上讨厌的气味。”

    哪吒接过被阿萍塞来的东西,面上神色复杂,他看着阿萍,轻声道:“这些也太麻烦你了。”

    阿萍笑道:“这有什么,你为了粮种和猪猪们奔波海外,你这才是辛苦。”

    “我眼下不能和你们去开矿探寻,能为你们做些小事也是好的。”

    哪吒看她说完这些话,对自己摆摆摆手,转头又准备带着些酒菜去慰问在海外找寻海岛的杨戬他们,哪吒脸上就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轻松微笑。

    他想自己还要更努力才行啊。

    第127章 雪融

    就这样,根据地目前所拥有的战力们,架云在海外挖矿的挖矿,飞去外地绑猪的绑猪,留在山里几乎扎根猪圈中进行半永久养猪的在养猪。

    他们每一个心中都有对未来光明的想象,就连远在火焰山修行的某牛,都被某些人隔空投喂了大半包猪肉铺。

    这话里说的某些人指的就是阿萍,她做这事时的原因非常多,多到她把外国猪肉铺做好给小牛精寄过去时,都还觉得自己现在脑子转得真快!

    你瞧瞧,根据地里能干活的谁谁谁和那谁谁,她都没让人闲着,就算有些谁谁谁不在根据地,她都能远程寄点东西过去,让人家沾上点边。

    总之,她是这样想的,哪怕关系处得再怎么好,她也得让人沾点实际的好处,这样既加强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让他们在起事的时候多一层自己应该动手加入的想法。

    她喜欢牛圣婴没错,但喜欢也不耽误她用他。

    既然对心上妖都是这个样子,目前刚认识不久的两个壮丁也是如此。

    给杨戬与梅山兄弟他们准备的、时不时由阿萍亲自送去的茶果点心是如此,同样给哪吒备好的香囊澡豆也是如此。

    以上无论关系远近亲疏,只要她在顾全自己时还有其他余力,比起休息,阿萍更倾向于拿这点时间去周全别人。

    这就是她为人处世的方式。

    在没有陷入思维僵局时,阿萍还是那个阿萍,哪怕在第二段人生里,也凭借自己未出入社会的脑子灵活转动,满足自己的需求。

    和她幼时最初递给舅家的野菜是一个道理。

    自家有时不能贪多,看情况适当分给人家一些,是拉拢也是维护关系时应该做的。

    因为再好再亲密的关系不用心维护,也是会淡的。

    家人是,她与圣婴之间也是,总能一直让他吃之前自己付出的老本吧?

    不然等牛牛耗尽了回忆中她的美好,阿萍就真成了照在烂泥塘里的白月光了。

    现在阿萍留在根据地里养猪,她独处的时间长了,在独处的忙碌中她进一步找回了过去的自己。

    本我。

    现在她所思所想和管理禾城时的她完全不一样,她的思考方式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或许别人会觉得在建设管理禾城时的阿萍公正无私,是光明磊落四个字的提现,虽然纠结了些?

    可这段回忆被现在的阿萍回忆起来,却让她自己觉得很尴尬

    如果她的脚趾拥有自己的思考方式,她想根据地扩建猪圈的过程其实可以分配给她的脚趾。

    就有时候人陷入尴尬的回忆里回过神后,是会产生自己脚趾增肌了的错觉的!!!

    阿萍在禾城所做的一切没事,都是正确的,可现在她脱离主视角来看她做的一切,怎么就那么装呢?

    就那淡淡的死装感,真的很大!

    感觉她虽然是在做正事,但位置上没有摆正,脱离了劳苦大众。

    她只是散播红星说而已,不等于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红星。

    她在搞建设的时候忘记了一部分人民群众。

    现在脑子清醒了的阿萍,她觉得自己在蛇精事件的处理方式就太过自私幼稚。

    那些受害人傻了又怎样?他们依旧是百姓啊!

    当时的禾城穷如何?安保差一点又如何?她都不应该为了‘省下一些麻烦’而将他们弃之不顾。

    虽然她那时的做法用此时代的观点来说没错,可是

    可是,阿萍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

    她甚至连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算是整个的!

    以红星学说的角度来说,阿萍当时的做法完全是背离自己家乡特色主义红星学说的。

    若是在红星照耀下,她真的这么做了且在至今都未心生悔意,那么阿萍想她或许会在某天突然地就道心破碎而死!

    因为红星教了你要放弃在苦难中的兄弟姐妹了吗?!

    因为红星告诉你要不给一丝机会的就放弃残疾的同胞了吗?!

    没有!

    但她那时就这么做了!

    像是失了心魄地一样这么做了

    且现在让清醒过来的阿萍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是,她在以那样残酷的方式处理了蛇精事件时,她麾下没有一个人来阻止她,或者是提出异议的人,也没有站出来一个。

    仿佛大家都默认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她下定决心做的事情,没有人胆敢触犯她的威严。

    这是不对的,阿萍想。

    那时的自己,怕思维已经被权利侵蚀异化,心中是没忘记红星,身体却渐渐偏离正位,站上了封建统治者的阶级。

    差点真的是好险,她差点就走上了某乞丐皇帝的老路。

    嘴上说着俺乃布衣,要为国为民打倒地主,到最后自己成了又当又立的又一面旧时代的镜子。

    更甚至因为她态度的端正和打出的旗帜鲜明,而让后来真正的解放者很难击碎她亲手建立的障碍。

    而这会儿,阿萍一个人带队扎根猪圈研究学术养猪,让洋猪本土化的阿萍,她在久违的学习研究中更进一步的回归到了本我。

    阿萍的本我是什么?

    其实没什么大道理,她就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有的毛病,她全有,好财好色好吃好享受。

    可做好一个普通人只要别忘记从小在红色旗帜下受的教育,保持道德与共情能力,这才是她。

    一个在遵纪守法的情况下,爬出原生家庭泥沼的普通人阿萍。

    承认这些没什么羞耻,她也没必要背负什么包袱,她就是俗人一个。

    一个因为习惯于在人生中喊出不愿意三个字的女人,因为各种缘分踏上践行伟人宣言的无产阶级普通人。

    其上莫名有些地狱回旋镖的味道。

    还记得阿萍将禾城还给原本就该拥有它的百姓时,对掌舵人顾婉说的话吗?

    那三问的答案,被命运以回旋镖的方式扎回了阿萍自己身上。

    命运在问:“你愿意坚持一个立场,永远不会背叛你的阶级出身吗?”

    之前的阿萍回答错误,现在的她才给出了准确答案。

    “我愿意。”

    每日在猪圈里呵护哪吒从海外绑架来的外地猪猪们,阿萍身上的衣着打扮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

    裙摆越来越短,长裤的下的口子越来越窄。脚上穿的布鞋,也因为没穿两天就会穿烂,而被阿萍换成了草鞋。

    草鞋才是她的‘时尚’,比起布鞋、皮靴,这才是真正的流行于她所处阶级所穿的日用鞋。

    原本的世界里如果红星为升空照耀大地,不少阿萍的祖辈,怕是阿萍现今都穿着草鞋被殖民。

    所以啊,人要懂得自我约束,自我反省。

    每日忙碌间,阿萍低头看见了自己脚上的鞋子,都会是一种对她灵魂的发问:

    你让百姓们脱下草鞋了吗?

    没有是吧?那你可得好好干。

    年轻人,你可是被那样伟大的人形容为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啊!

    你不平你委屈,那你就更应该学习,努力往上走,去改变这个世界,失败也没有关系,你怎么知道在你之后会没有后来者?

    大胆地往前走,路就在脚下。

    这些不是鸡汤,是真理。阿萍带领团队们养外国猪猪们遇到问题,暂时没法解决时,就会开始回忆自己在大学里读过的非专业课本。

    以前读它们单纯是为了应付考试,现在在脑中回忆起那些文字片段,阿萍觉得它们比什么实质性的鼓励都管用,能极大程度地鼓舞人心。

    真理以自身的浩然正气浇灌她每日因为不停向外输出,而逐渐萎靡干枯的本我。

    而这么做的后果,就让阿萍她自己的能量轮回系统形成了闭环,精气神三位互相补充的永动机。

    她别管每天有多忙,哪怕是每天只休息一两个时辰,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劳动让她光荣!

    她,阿萍,一个有道德有志向的无产阶级知识青年,异世的八九点钟太阳!

    阿萍自己真切地将自己放置在伟人的夸夸里对号入座后,可谓是每天挺起胸脯做事!

    她养的牛不在身边,每天做事都充满着用不完的牛劲儿!

    一天的时间,阿萍大部分时间扎根在田间地头与猪圈里,剩下小半的时间用来巡查教育,查访其余根据地。

    而在这大部分时间与小部分时间中的碎片化的细算时间段里,她还能忙活些别的。

    例如亲身将厨房准备的吃吃喝喝,运送去给海外找矿的同志们,慰问一下可团结势力。

    又例如琢磨点香料配比和香喷喷肥皂研发,给在外帮大家丰富资源库的同志,解决一下让莲花味青年为难的个人卫生问题。

    都这么多事了,阿萍她不仅忙完了还有多余时间给自己在远方的情郎寄些吃的,顺手又发去些情书。

    这多好多美满的日子啊!阿萍过得可美可好了!

    偶尔,是说偶尔一点点,她也会有些遗憾。

    遗憾自己的母亲古兰没有陪在自己的身边。

    母亲死前,所说所行触动到了阿萍,从现实意义上来说,古兰给予了阿萍第二次生命。

    阿萍前世没得到的亲情与偏爱,她这辈子都获得。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上爱意浇灌着阿萍,让她茁壮成长。

    想想在自己越变越好的情况下,猪圈里的猪猪也渐渐客服水土不服,肥胖成长,眼下的阿萍没什么可愁的。

    就连被淘汰的猪猪数量庞大,也没让阿萍为难,除了病猪其余的淘汰猪猪都被阿萍做了猪肉铺。

    禾国寄一点,火焰山寄一点,留下一点自己吃一点不就解决了吗?

    足够的蛋白质、碳水、糖分摄入充足,人才有多余的精力来锻炼身体和思考未来。

    眼见着会有充足的物资补给,救援百姓与服务百姓的队伍,才有足够动力施展身手。

    现在这个时间点临近百年,却还未到百年,阿萍和她发展的一切都刚刚好。

    及时刹车快打方向盘回归征途继续开,之后的百年约定她再去见龟老正正好。

    比起市侩的主公阿萍,阿萍想龟老应该更愿意看见保持着赤子之心的阿萍。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阿萍的每一天却没有不充实的,每一天起床都是期待,期待着当天将要面临的满满的活儿。

    阿萍也自我调侃,自己是在将要进化成章鱼哥的大路上踩了急刹车,做回了眼里手里全是活的海绵宝宝!

    根据地的再建立好忙好忙。

    药田的研究好忙好忙!

    粮种的研究,田地的开拓,要避免水土流失呀,要搞生态农业发展呀!

    猪看了吗?猪喂了吗?猪病了治了吗?快去!

    还有练兵打游击!教书育人也不能停!

    以上忙完了吗?

    忙完了的话,阿。八九点钟太阳。萍就可以挺起胸脯架云去海外找神找狗去了。

    去干什么?

    当然是研究怎么采矿,炼金炼银啊!

    这可是技术活,无论是神是人都是需要学习的!

    法术便利一时爽,不能让百姓普遍运用的技能都是虚空。

    综合上述,阿萍自从‘啸聚山林’后就过上了比读书时还要忙碌百倍的生活。

    她会感觉太累吗?

    不,她只会怪自己发展得太不全面了!

    正好这个时候,哪吒又从海外给她薅来了样好东西!

    那就是打工牛马必备的饮品圣品,咖啡!

    纯天然的牛马饮料,经过阿萍半吊子的烤晒研磨冲泡过滤后,给从未接触过这类饮品的神明造成了亿点点震撼!

    阿萍她不仅自己喝咖啡时不加糖不加奶,她安利给二郎神他们和哪吒喝时,她也不给他们加糖加奶!

    甚至于因为修行者和神仙的体质远高于凡人,她还贴心地给自己和他们准备的是浓缩的咖啡原液。

    她想的是小小咖啡因还干不死他们仨吧?

    事实在后面也证明了小小外来咖啡因,的确是干不死哪吒和杨戬,却直接给他们干失眠了

    位置在海外,于碧浪潮涌之上的高空中某块云朵上,杨戬、哪吒、哮天犬围坐成圈,趁着阿萍今天还没有找来送慰问品时大眼瞪小眼着。

    可别误会啊,阿萍还没丧心病狂到去灌哮天犬咖啡。

    毕竟神仙是神仙,小狗是小狗。神仙具备人形,众所周知具备人形的物种体内都具备一定的牛马基因,所以咖啡是有几率激活牛马圣体的。

    而小狗呢,做小狗就足够可爱了,不需要做什么牛马!

    阿萍心态很好,可惜她错估了哮天犬的好奇心。小狗小猫这种小东西,就算是上天了,它们依旧会对主人碗里杯子里的食物感兴趣。

    对于毛茸茸们来说闻一下都是礼貌克制了,试探性的装作不在意的往主人的碗碟杯中整一口,才是常态。

    所以

    然后哮天犬趁着自己主人杨戬被咖啡苦懵了的瞬间,它伸长自己的脖子,用自己的尖嘴往杨戬手中的辈子里舔了一口。

    常识,狗狗喝水用的舌头差不多可以充当小汤勺使用了。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导致哮天犬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摄入了咖啡。

    肉眼可见的狗脸被苦皱了一刹那后,哮天犬随着自己的主人失眠了。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二郎神杨戬就这样痛失了睡眠权。或者应该说是他在阿萍警告前,还以为咖啡的功效和茶叶差不多,可谁知它会这么提神?!

    杨戬这人很讲义气,他和他的狗在尝试过咖啡的威力后,就收起了水壶,避免好兄弟们梅山的一帮人,步上他的后尘。

    真君是这样的情况,哪吒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两边在这会儿碰头,对视间一个眼神,就发现彼此都是睡不着的神仙了

    神奇的液体,被神奇的人熬制,没有任何法术,不添加任何丹药仙草,就这样普普通通地剥夺了三位神仙的睡眠。

    哪吒瞧着自家二哥眼下依旧如玉肤质,禁不住伸手也摸了摸自己眼下的那块的皮肤。

    他内心感叹到幸好神仙不睡觉,眼下不会泛起乌青的颜色,不然那可就不体面了。

    还有,他们两个神仙靠着外物(咖啡)的支持,容色才能不下于阿萍。

    她也是厉害了。

    不,阿萍不会因为长时间不休息导致精神出问题吧?

    哪吒摸摸下巴,试探性地开口对杨戬,道:“二哥,你有没有问过阿萍,她每日为什么这么精神?”

    杨戬回道:“你也问了?”

    哪吒点头:“我也”

    随后两人对上眼,异口同声道:“她说她是辰时的红日,正是发光发热的时候!”

    说完,两个神将都觉得好笑,合着耳边哮天犬的哈气声笑了起来。

    他们正笑闹着阿萍就带着一壶新煮好的咖啡和一背篓点心吃食,架云飘了过来。

    哪吒,杨戬,还包括着哮天犬,三个神仙看见了阿萍手上提着的水壶,眼皮都猛地跳了一下,像是预兆了什么危险。

    虽说作为神仙的他们基本取消掉了睡眠这个休息方式,可任何血肉之躯的存在,累了都会想闭上眼小憩一会儿。

    但喝了咖啡后,眯眼都眯不着,整个身体乃至脑袋都维持着一种虚空缥缈的亢奋中,身体的主人都不知道自己在精神些什么?

    就连杨戬这个性格严肃正经的神仙,他在喝了咖啡后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道,当年伐商时,他都没有这么精神过。

    当年他们要是有咖啡这东西,掺上粮食谁还会怕任何时间点的偷袭和耍阴招啊。

    军中的众弟子,夜里眼睛也是睁开的。

    又说哪吒,他现在看这装着咖啡的水壶,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敬畏,既对物也对人。

    怪不得她积极地差使他往海外寻物呢。

    平日里谁会没事漂洋过海啊,所以就不知道海对面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这黑豆子,可比丹药有趣多了。

    哪吒脑中稍加思考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他对朝他们走过来的阿萍问:“这咖啡,阿萍你那还有吗?”

    这一问,让阿萍正想打招呼的话卡在了喉咙,一句同志们你们在玩干瞪眼吗的话被她咽下去了,道:“我这还有大半篓呢,怎么,哪吒你喝出感觉了?”

    “怎么会?!”哪吒打了个哆嗦后,又道:“我是想这玩意可以拿去炼丹试试,说不定能成为一种抵抗昏睡法术的妙物!”

    阿萍:“嚯!感觉这个可能性很高的样子呢!”

    称赞完,她又迟疑道:“炼丹啊,难不成哪吒你要去麻烦太上老君?”

    哪吒摇头,脸带笑意地解释:“哪能劳动这位,我拿了咖啡去找我师父太乙真人就好。”

    先说明自己会把咖啡交给谁去研究,他才给阿萍解释炼丹这个技术,是大多数道门弟子的要掌握的基本功之一。

    他虽说是不精通此道,但是他有师父。

    哪吒说完,阿萍就懂了,哪吒的意思就是自己这方面不会,就向师门摇人呗。

    连忙重重点头道:“哪吒你这个想法好,我们提前做准备是好的。不过在这实验之前,我们得再去挖点咖啡树,将它们移栽过来,好保证材料充足后续又能随取随用。”

    哪吒:“这倒是不错!”

    受到阿萍毁塔计划点播的哪吒,他思维就活了,时常能跟上阿萍的思路。

    他这次提出咖啡炼丹的猜想,就是受到阿萍的猜想,换了角度大胆猜测。

    这样‘出格’且灵活的思考方式,意外地让他觉得迷神!

    阿萍和哪吒都不是胆子小的性格,且都是臭味相投的叛逆分子,一人一神,就这么当着杨戬和哮天犬的面嘀嘀咕咕起来。

    就在他们猜测着咖啡丹未来的模样时,突然耳边冷不丁响起杨戬说出的一句话:

    “嗯,这咖啡的用法,说不定以后能作为一种刑具使用也说不定。”

    刑具?!

    阿萍:“啊?”

    哪吒:“?”

    一人一神因为二郎真君的提议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中。

    对于严刑逼供这方面哪吒了解的不多,虽说他是那种在懵懂时期,就能对龙无师自通使出酷刑的人才

    可正经聊起这方面,他是一头雾水。

    不过换成见多识广的阿萍就没有问题,她回过神后猛拍大腿道:“二哥这个想法好!”

    她脑中除了不让睡觉是酷刑的念头一闪而过之外,她还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网上唰到过的某游戏的卡。

    该卡为了防止被误吞,在上面唰了某种涂料,据说人舔一口,就导致尝到的味道能苦穿人的天灵盖。

    不睡觉加上味觉折磨吗?

    阿萍她又误了,一时间禁不住对杨戬投去佩服的目光。

    瞧瞧真君的脑子,千八百年了都转得比大学牲的脑子快。

    是的,阿萍如今年纪大了,不敢称自己是大学生了,还是大学牲这个自称更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大学生,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傻白甜,而大学牲就不一样了!

    发音上的小小改变,这个词让人听起来,就知道披着这个称号的人有干不完的活

    杨戬的提议带着些玩笑的意思,却没想到会让面前的绿眸姑娘双眼放光。

    再然后他就听见她满脸兴奋地扭头对哪吒道:“哪吒除了加倍提神款咖啡丹外,你再求求你师父炼制一种既提神又超级加倍苦的惩罚丹呗。”

    “味道剧苦又不让服用者睡眠,双倍折磨,以后总能派的上用场的利器!”

    现在咖啡的味道还不够苦吗?

    在场除开阿萍以外的还在喘气的三个,同一时间回忆起了咖啡那让人脑子一激灵的苦涩味道。

    又一次不约而同,哪吒和杨戬默默对以后可能落在阿萍手上的俘虏,表示同情。

    咖啡都能作为一种刑具安排的明明白白,其他还用多想吗?

    杨戬下意识扭头朝身侧的空处叹了一口气,在抬头时他瞧瞧哪吒又看看了阿萍。

    他们不愧是同修杀生道的道友,一个两个顶着张天真无邪的脸,却能干出/计划出一些可怕的事情。

    哪。做珠子时就血雨腥风。转世后小小年纪虐龙高手。恨爹恨塔恨自己。吒:“二哥为什么叹气?”

    阿。小时候就敢薅妖怪牛毛养家。大了过不下去就敢计划换新天。一点憋屈也不愿意吃。萍:“二哥,叹气了?”

    杨戬瞧着面前的人和神摇摇头,垂手挼着哮天犬的狗头,感叹道:“我只是觉得你们凑在一起会算了,你们以后若是闯出祸来不要报出我不、还是”

    话到嘴边组织得乱七八糟的真君,顿了顿缓了一会儿后,才道:“你们以后要是预备着惹祸,还是背着点外头的人和神吧。”

    第128章 雪融

    在咖啡强大的功效加持下,阿萍持续性地容光焕发着。

    过多的精力无法消耗殆尽,这就让阿萍在着眼于眼前困境下,还有余力去思考未来可能面临的忧患。

    除了山里的根据地,或许她还要考虑去向更远的地方,建立根据地。

    毕竟神仙这样的生物,能控制人的灵与肉,想要脱离他们的控制,就要尽可能让地方离他们远一些。

    海外的岛屿,或是再远些的土地,都要有地方让大家容身。

    或许在考虑这些以前,还要先学会造船

    造出能远渡重洋的大船。

    如果事态不妙,要能让人群中的有生力量能够得到保留。效率极高地忙完了一天事物的阿萍,她躺在远处的山坡上,这样想着。

    她蹙着眉,脸上表情像是有些为难。天上的云飘过,遮挡住大半夕阳暖色的光,让雪白的面庞被浅色阴影盖住了许多,只有边缘的轮廓在红日下被渡上了半弯形的金光。

    当哪吒半扛着两袋海外粮种回来时,站在云端上的他,眼中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阿萍。

    脸上时常不自觉会锁着眉的女人,应该她自己都没发现。

    “怎么了?”

    他禁不住问出一句话,随着云头落下,身侧围绕着红绫的神将从云上下去。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哪吒站在阿萍面前,略有些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看着面前的人:“阿萍,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说给我听听,我说不定能帮帮你呢?”

    阿萍从地上坐起,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我一时间想到以后可能会面临的问题。”

    哪吒见她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忙说:“我现在不能帮忙吗?”

    阿萍笑着道:“先谢谢哪吒你的关心,但是不用了,现在还不到时间。”

    他们地上的根据地都还没发展几个,下一代接受新思想的人还没有长大。现在基础都没打好,就着急着想去把什么事情都抓起来,这不对。

    现在离僧侣西行开始的时间还早。

    几百年的时间对于神佛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人来说,这样的时间足够让族群发展了。

    说到底,阿萍觉着自己现在还在发展基础,而不是搭建框架。

    生产力的落后,教育资源的贫瘠,百姓们思想的固化,她还要更快地改变环境才行!

    作为一个差点被环境改变的人,阿萍很是明白一个能被称为健康健全的人成长起来,需要着什么样的资源投喂。

    总之现在先让一部分人吃饱和读明白书吧

    想到这处,阿萍心里对未来升起的一丝焦虑,很快如烟般被吹散。

    她眉眼舒展,抬眸瞟见哪吒随手放在地上的麻袋,问:“你这是又从外面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哪吒看阿萍似乎自己哄好了自己,便顺着她的意思改变话题:“一些从海外土人那里换到的东西。”

    “不过我也不知道它们对你有没有用,外面的人说话都叽哩哇啦的,我实在听不懂。”

    说完他又顺嘴夸了阿萍几句:“无法从土人嘴里知道这些东西的用处,我想也没什么要紧,阿萍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琢磨出这些东西的用处的。”

    他夸着面前的姑娘,如愿看见她笑弯了眉眼,心想这回她心里该是一点不愉快也没有了。

    于是,哪吒走到阿萍身边坐下,给她说起了海外的风景,与中原区别巨大的风俗人情,还有海外各样的人种。

    他既喜欢看她惊讶的表情,又欣赏她在短暂惊讶后的沉静。

    越是相处,哪吒就觉得阿萍像是一块玉,眼睛的颜色像,性格也像。

    其实哪吒对阿萍讲述他在海外寻宝的经历,被他美化了很多。

    因为哪怕他显露在外的不凡和手中掌握的金银,有些土人也不愿意和他交易。

    每到这种时候,哪吒他就会采用些非常之法。

    经过岁月的磋磨,他自觉脾气比年轻时的自己好上不少,但这是对待自己人。

    海外的土人,看得多了,哪吒觉得和外夷也差不多。

    高鼻深目,好掠夺,不讲礼仪仁义,就算他们的神也是。

    想到海外土地上的神,哪吒向阿萍讲述的语调都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嗯

    就不是很想和阿萍讲那些言行奇异的海外神仙。

    哪吒在外行事时,从未隐藏过自身的特殊,次数多了难免吸引了些海外神明的注意。

    然后他就遭遇到了与他不同系列的神仙,然后受到了几次奇妙的思想冲击。

    语言不通没关系不要紧,大家都是神仙比比划划,双方交流不是问题,大体想表达的意思都懂。

    然后哪吒就受到了来自海外莫名其妙的思想冲击

    什么叫他生而有罪?

    什么叫人需要苦修来赎罪?

    这乱七八糟的,哪吒都不好意思对阿萍说出口,哪怕是海外的神仙,哪吒都为了和他们同是神仙这个阶级感到羞耻。

    最主要是他们脑子不好就算了,手上功夫也差!

    哪吒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自己没使劲儿。

    他一半的实力都没使出来,就抡了两下乾坤圈,就把海外那些浑身长着鹅翅膀和密密麻麻眼睛的、活像是山海经里跑出来的神仙们打死了几个。

    随后哪吒面临赶来救场的,他看情况估摸着像是海外玉皇大帝的神仙,心里是有些愧疚。

    可没等他上前解释,那外边的玉皇大帝就浑身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一面朝他靠近,一面将其手中的银制器皿里盛放的水,朝他泼去。

    就很神奇的举动

    哪吒没从那水里感受到什么威力,他想着这水的杀伤力还不如龙吐出的水柱。

    这样的攻击冲自己来,是想给他洗脸吗?

    哪吒大为不解,不由在面上带出几分迷惑。

    可他虽然迷惑,也不是个喜欢在原地站桩受气的人。

    礼让海外的玉皇大帝几次后,哪吒终于是出手了。当然在前几位牺牲者的教训下,他下手很轻,就用混天绫轻轻往对面打过去一下。

    但就这一下之后的效果,也挺让哪吒无语

    对面看样子也是海外的玉皇大帝,怎么他轻轻还击对面一下,就让对面神身上光芒消散,真身脑门上起了个大包?

    就这?还是神仙的老大?!

    可惜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让他无语到极点。

    那外神中的玉皇大帝,在他技不如人的情况下,居然还有脸向哪吒传教,宣传些歪理给他。

    哪吒面对这样的海外神能忍吗?

    他当然不能忍,于是手上使力,让乾坤圈又给了那神几下。在成功把对面老大击晕后,哪吒便眼神轻蔑地带着自己搜刮到的海外植物种子,回到了中原,找阿萍。

    觉得外面神仙是精神污染的哪吒,自然不愿意对阿萍讲起这段经历,生怕侮辱了阿萍的耳朵。

    而以上他经历的这些事情,直到又过了百年后,已经习惯于在空闲时间去海外溜达一圈的哪吒,才因为奇怪的海外神仙遇见多了,对阿萍倾吐出一些事情。

    然后呢,哪吒就受到了阿萍的强烈谴责,责怪他为什么不早点说这事!

    要知道,外国有神仙这事,阿萍她是知道没错,但她因为自己处在西游世界里,很容易就陷入了思维误区,没想到这么一回事。

    她要早知道有外国神仙去,早就能厚着脸皮央着哪吒和杨戬,让他们仨一起去开展对外抢、外交风云了!

    阿萍她对外国神话记得不清,却还是知道那外国的玉皇大帝家后花园里有棵好果树,上面结着又圆又大又好吃又有用的苹果啊!!!

    像那什么镇元子家的人参果和王母的蟠桃,是因为阿萍不喜欢,所以她不去搞到的吗?

    不是,是她打不过啊!

    而在得知海外有着脆皮神仙的情况下,阿萍当然得重拳出击啊!

    别和她提什么禁果,吃了能让人知道羞耻开启智慧大门的苹果就是好苹果!

    还有就是外面的东西,她可以拿得光明正大,且不对任何家里人/神/妖造成损失。

    后来阿萍在‘大骂’过哪吒后,就拉着他和杨戬再加上一些草头神去海外摘苹果了,顺便留些人生在当地照顾果树。

    外国神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上述一些系列的故事都发生在以后,现在的阿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阿萍,正一脸好奇的和哪吒侃大山。

    侃完大山后,她就和哪吒走回在山里建设的根据地。

    走去建立在内部要地的实验室,和她重新组建的研究员班底们,开始研究哪吒最新带回来的这两包东西。

    这些研究的事情既繁重又机械化的重复,哪吒看了一会儿就陪不下去了,跑去外面练兵去了。

    是的,对于正面战场,阿萍是理念全无,她连纸上谈兵的资格都没有,还不如全全放手给哪吒去做。

    而她做好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情才是正理。

    如此时间过去了数月,阿萍带着手下人,终于理清了哪吒最新带回来的海外种子。

    也不知道哪吒跑去了多少地方,阿萍在种子堆里认出的品种,除了花种就是些果树种子,而更多的种子却是些无用的入侵物种。

    好在阿萍没让它们出实验室,就将它们干净利落地扼杀了。

    撇开无用的大部分来说,阿萍她在两麻袋的新物种中找到了疑似玉米种子的存在。

    虽然这种子从外表上看起来和它千百年后的子孙后代完全无一丝相像,可是阿萍就是有种预感。

    预感这玩意是玉米。

    阿萍想起前世自己听说的经验,觉得自己做事严谨没错,但也该相信偶尔闪过脑海的直觉。

    万一呢

    科研人员的万一是不能赌的,所以她就准备保存好这疑似玉米的种子,等到明年合适的季节,在山里开块地播种。

    这又是给自个找到了一个新活,阿萍心里的幸福感又增强了。

    接二连三的收获,让阿萍确信自己着眼海外的决定没错,又加上接下来的海外白猪培育研究框架稳定下来,阿萍快节奏的生活中总算是留出了一丝属于个人时间的空隙。

    让她有时间去忙个人的事情,比如带上些特产奔去远方,去和自己喜欢的男妖见上一面。

    这次不再是他经常去见她,而是她主动去找他。

    用实际行动去向不安的小牛精证明,除了正事之外,她只想着他。

    让牛圣婴的脚步慢下来,去着眼于自己的需求,成为比原著更好更强的他。

    期间哪怕是静静地陪在一边,活动在洞府中牛圣婴触目可及的地方,阿萍就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愉悦与安心。

    一些轻松的情绪。

    这感觉仿佛让阿萍觉得自己不再是会给另一半带来糟糕体验的伴侣。

    火焰山的特殊地理环境,让这附近的地底生出一些特殊的矿物。

    在火焰山内牛圣婴的洞府里,她瞧见他装饰了一些大块的矿物晶体,挖空中间往里装饰着他的火焰照明。

    阿萍指尖触碰着矿物半透明的晶体,瞧着随着她在上面手指的移动,影响着矿物灯在洞府石壁上的投影。

    这矿物是什么宝石,阿萍不清楚,但是它被牛圣婴切割得很好看,光滑的半透明多面体,能让光在石壁上映出无数破碎的水波,好看极了。

    她没玩几下,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随着鼻腔内嗅闻到的硫磺混合着烟火气,阿萍被后来者抱入怀着。

    幽暗环境下,背后靠着的身躯火热,冰凉顺滑的黑发从她的颈弯滑落,落在前胸。

    除去这些柔软的感受,另外还有些硌人的触感。

    来自牛圣婴高挺的鼻梁。

    他正抵在后劲侧。

    阿萍觉得牛圣婴的行为像是在充电,从她身上吸取回复精神的能量,可怜可爱。

    也没分开太长时间,阿萍这次和他见面,很直接的就在这妖神上看到不同。

    牛圣婴依旧保持着少年的体态,却变得高大了很多,像是一尊神庙里少年神将的体型。

    俊美艳丽的模样没有改变,却因为体型的放大,而增加了些压迫力。

    如果是在以前一人一妖拥抱,还可以说是相互缠绕,现在的情况就微妙很多。

    就比如现在的背后拥抱,任何一个外来者不仔细看,他都不能从牛圣婴背后的视角,看到他怀中的她。

    换而言之就是阿萍整个人被牛圣婴包了起来。

    这种外形上轻微的改变,让阿萍感知到牛圣婴他长大的同时,又知道他没变的安全感。

    很奇怪的形容。

    很多少年长成男人,陪伴他成长的人,总会觉得陌生,外表的改变,嗓音的变化,一切都会让人觉得陌生。

    可牛圣婴的改变却不会让阿萍觉得陌生,她仍然可以从他变化的外表中,清晰地触碰到过去的影子。

    不得不说,这样奇妙的成长,让阿萍感到愉悦。

    她静静地让身后的牛圣婴抱了一会儿,在感知他开始轻蹭她时,说:“圣婴,我们换个姿势吧,一直弓着身体,你不觉得别扭。”

    “不觉得,我可以用这个姿势抱你一天。”

    牛圣婴说话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的沙沙语调,像是撒娇。

    或者说他就在撒娇,因为他知道阿萍吃这一套,就一招用不厌。

    他觉得目前的姿势让他感到满足,却又想看阿萍的脸,于是他便走到阿萍面前将她抱起。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抱起心上人的举动变得异常轻松。

    牛圣婴轻而易举地就抱起阿萍,让她坐在自己的臂上,同时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间,完全地把握住小巧的她。

    能够轻松地藏人入怀,让牛圣婴觉得值得,不枉他因为阿萍的喜好,放弃了年少小子灵巧轻便的体态。

    牛圣婴抱着阿萍离开石室,向着洞府内通向地底更深处的通道迈步。

    随着他的走动,通道石壁上镶嵌的矿物灯罩里亮起照明用的火焰,为他们照亮前方的路。

    牛圣婴一直记得阿萍不喜欢黑暗,哪怕她现在成了修行者,目力不再受黑暗的阻碍,他也记得。

    因为阿萍她说自己是人,那他就会考虑一个人和妖怪生活在一起时的不便。

    作为丈夫,他应该为妻子营造舒适的生存环境。

    因为理解,所以改变。

    又因为确定改变会让她心生欢喜,所以牛圣婴愿意将阿萍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所以在牛圣婴的洞府里会有照明的灯烛,也会有安寝的床铺,满足人基本需求的物什安放在需要它们的各自角落。

    他做到了曾经自己做不到的,甚至不愿意考虑的方面,可牛圣婴却不会对阿萍说。

    其中很多原因,有愧疚也有平静的不足道之。

    他不说,另一人却能感受到,这些细节上的改变,比什么都能触动阿萍。

    微微抬头,阿萍正好能看见他们身前依次亮起的灯盏与身后陆续熄灭的灯中火。

    她忍不住夸赞道:“圣婴,你现在对三昧真火的控制越来越熟练了,真厉害。”

    被心上人夸了,牛圣婴的心情显然很好,这一点从他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声线,就能看出:

    “这算什么,我还有更厉害的,现在说给你听?”

    阿萍:“你说。”

    牛圣婴笑道:“三昧真火这玩意只在妖怪中间稀罕,神仙里一般。很多神仙都会,像是在你身边的杨戬还有那谁谁,他们也会。”

    “我不想比别人弱,我研究了一下,在用火里,很多会的都只用火,我看到了烟。”

    “阿萍,你说对手要是被三昧真火的烟熏瞎了眼睛,会很难治吧?再往深处想我若是操控烟雾钻进对手的七窍里”

    后续的话,阿萍没听清,也不知道是牛圣婴说话的声音太低,还是他根本没说后面的内容。

    在暗淡的通道里,阿萍低头望着牛圣婴的发顶,禁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是温热的,不是冰冷的。

    牛圣婴这妖怪,从小到大总是在让她放松警惕没多久后,猛然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一面。

    以前还知道装一装,现在她看他是不装了,很自然地就会在她面前显露。

    “你摸我脸干嘛?”

    听见牛圣婴的问话,阿萍抬手轻拍了他的面颊两下:“我确定一下,你没被什么蛇妖鱼精代替。”

    牛圣婴:“怎么可能,那种杂碎?”

    阿萍说话的声音有些无辜:“谁叫你在这黑漆漆的环境里,营造阴森森的气氛?”

    “牛妖?怕不是蛇妖吧?”

    她话音刚落,人就被妖带到了地底深处。

    这里足够凉快,窝在铺设着被褥的石台上,阿萍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似乎已经躺在了墓室里。

    突发奇想地,她转头对把她放在床上后,自己往上爬的牛圣婴,对他说:“我以后要是死了就埋在这里怎么样?”

    牛圣婴倒是不忌讳阿萍说生死的话题,无所谓道:“也行,等我俩大限将至,就把洞府改成墓穴封死。”

    因为火焰山特殊的地质形貌,到能筛除掉多数的盗墓贼,牛圣婴考虑了下阿萍的提议,很快就赞同了她的说法。

    说完他弯腰脱掉自己脚上的靴子,上床和阿萍靠在一起。

    而阿萍呢,她倒是不用脱鞋,脚上的草鞋早在进入火焰山地界的那一瞬,在她脚上自燃成了灰烬。

    一人一妖靠在一起盖着被子,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打瞌睡的打瞌睡,安静地享受着二人时光。

    在牛圣婴觉得幸福的相依相偎时间,过得很快。

    因为阿萍如此渡过了三四天,便觉得自己成天吃吃睡睡的生活太过堕落。

    她现在的身份是能堕落的吗?

    当然不能!

    虽然阿萍在牛圣婴黏黏糊糊的情况下,又在火焰山待了两天,算上时间够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后,阿萍便果断地启程离开。

    都陪在外地的对象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小长假,是时候投入紧张刺激的工作中去了!

    她可太想工作了!

    阿萍离开根据地前嘱咐过手下人,所以在她回来后面对哪吒的冷脸时,还有些懵。

    在还没看到人之前,她动了动鼻子,顺着风的方向回头,她正好看见哪吒。

    他心情差到让人肉眼可见啊

    阿萍瞥见了围绕在他身侧,在空中飘着的混天绫。

    平时这红绫浮在半空的姿态很飘逸,这会儿却上上下下的扭着。更甚者,她还瞧见有几处打出了死结

    他好像有些不开心?

    哪吒能有什么不开心?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那封建味儿的爹又招他了。

    阿萍只能想到这个。

    但是她也不会安慰他,因为目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如果安慰他,她也只能说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只能让当事者越听越绝望

    要不,在和他打招呼后,他不接话,自己就当做没看见吧,阿萍在心里决定道。

    于是在和神将四目相对的两息过后,阿萍对着哪吒点点头后,就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从他眼前走过。

    这副平静的样子,差点让哪吒倒吸一口气呛着自己。

    就她一点也不关心他为什么不高兴吗?

    就因为她去看了那只牛妖后,就对他这么冷漠了吗?!

    想转身就走,却又觉得自己这么走了就输了,哪吒便继续冷着一张脸,跟在阿萍背后走了上去。

    他默默看着回归的阿萍,有条不紊地询问她离开时发生的大事小事,随后更是快速地收拾好自己,好准备着立刻开工做活。

    她的眼里没有他,装进去的全是活

    这股纯粹的感觉,持续到后面竟然让哪吒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了些。

    没人搭理的神将,自己缓了过来,便在看到阿萍手上的事情完成了部分,在休息中喝口咖啡的时候凑了过去。

    这次没等他走过去,阿萍就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身看向他,顺手还给他也倒上了一杯咖啡。

    被阿萍用眼神示意接过咖啡的哪吒:“谢谢?”

    “不客气?”觉得他这句谢谢带问号的阿萍,笑着也回了哪吒一个问号。

    觉得哪吒自己把坏情绪调节过来的阿萍,她从柜子里找出给她们这帮经常忘记吃饭的研究员们,准备的耐放点心中,拿出一点分给了哪吒。

    关于让他难受的事情,她不好多话,语言安慰在事实面前过于苍白。看哪吒现在缓过来后,作为朋友,阿萍就很自然端上点甜食,想让他吃点。

    哪吒又在阿萍的眼神示意下,开始和她分享点心。

    略微尝了一块后,哪吒想到她今天在看见自己前,身体就先一步反应过来的迅速。

    他尝试性地出言夸奖:“阿萍你这段时间在火焰山修行的成果不错呀,都能提前发觉我的存在了。”

    在火焰山专注于和分隔两地苦修的心上妖贴贴的阿萍,心虚道:“还好吧,也没有敏锐到这种程度。”

    说完话,阿萍又添补道:“哪吒你不想隐私里面藏自己的存在时,风会带来你的消息。”

    她想哪吒塑型时,用到的莲花荷叶白藕品质一定很好很新鲜,不然她怎么能闻见独属于莲科植物的清香。

    虽然香喷喷这个词和哪吒搭配起来莫名好笑,但莲科的香气的确让他很好闻这点是没错的。

    风会送来他的消息给他吗?

    哪吒听得莫名脸红心跳,他想起每次见面时,在人群中她最先回过来的头。

    原来她是这样想他的

    哪吒的心情因为阿萍这一句话,瞬间就变好了。

    正想好好和阿萍说些话的哪吒,再度被从外面靠近热闹所打断。

    身后从外面走来几位杨戬手下的草头神,几位小将走过来时,刚巧撞见这一幕。

    哪吒双眼亮晶晶地望着阿萍,又脸上到脖子红成了一片,脸上表情又羞涩又忐忑。

    让外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期待些什么。

    将眼前一切收入眼中的几位草头神,你捅我一下,我朝你挤挤眼,无声地完成了他们的不加密通话。

    哪吒瞧见他们这一连串的动作恼羞成怒的呵斥了他们:“干什么呢?!来汇报事情就给我老实站直了身体说话!”

    而阿萍呢

    要不是想着眼前的草头神们还有用,不好在双方交往早期埋下隐患,她真的很想对他们翻几个白眼。

    就男的一些他们自以为加密了的肢体语言,真的让女人看了很反感。

    阿萍暂且忍了下来这些来自合作对象的小缺点,问道:“诸位前来有何要事?”

    这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等以后稳定了再处理,她要先看看正事。

    几个草头神中站出来一个领头的,对阿萍行礼后道:“真君让末将告诉您,事情成了,还让末将将第一次成功的结果,如数给您送来。”

    杨戬在带着队伍干什么,阿萍能不知道吗?

    所以成果是指

    阿萍的心跳节拍一下子就快了,她单手捂住胸口,抑制住激动地问:“东西都在哪?劳烦你带我现在就去看看!”

    领队的这位草头神也不多话,立刻带着阿萍转身朝外走去,其余草头神都跟在阿萍身后,留下哪吒还愣在原地。

    “她还真是忙起来,就不顾人了啊。”哪吒喃喃自语道。

    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后,他连忙快步赶上前去,跟上先前离开的人们。

    走在前面的阿萍,她早早地就看见大堂正中间摆放的大箱子。

    怀着期待的心情,她挥散众人,让闲杂人等去看门后,在几位草头神的注视下打开了箱盖。

    瞬间箱子里白晃晃的一片,差点迷花了她的眼睛。

    快速看过了所有的大木箱,阿萍惊讶地发现在场的箱子里除了白银,还装着两箱金子!

    这样的意外之喜差点就冲晕了阿萍的头脑,她有钱了!

    前段时间的提前发的愁,完全可以提前解开了!

    以前是有了势力帮手却没钱。像哪吒这样的神仙日常本就没有用钱的需要,他可以说是兜掏出来比脸白的。而杨戬,他自己都要养兵呢,日常开销不说紧巴巴,也是每月差不多刚刚好的样子。

    再说了,如果他们有钱,这也和阿萍没关系。

    若迫不得已时,她可以开这个口,可在发展的初期就伸手找人家要钱,这未免太过不妙。

    会容易给他们造成自己不靠谱和真的很弱的错误印象。

    想想这些金银来自的岛屿是何处,阿萍瞬间觉得自己又挺了挺胸脯。

    这钱就是她这个种花儿女该花的,那处岛上的原住民就不配花这个钱!

    等到哪吒抬脚也迈入大堂时,就听见阿萍快活地大声说道:“以后短时间是不愁钱了,很多考虑情况要放到以后做的事情,可以提前抓起来了!”

    第129章 要搞个大事

    因为资金充足的底气,还是后续能续航很长时间的底气,阿萍可算是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她有钱了啊!

    哪怕是和杨戬五五分成,她每月都能拿到很多很多的钱。

    研究造船的计划可以安排上,计划选定海外岛屿根据地的计划也可以安排上,更甚至于阿萍的蘑菇培育计划可以提前三百年开始!

    抵制神仙阶级没错,但是神仙这类人着实好用啊!

    有了底气,阿萍连忙让人安排一局小庆功宴,参与这个庆功宴的人选,都是被化为内部同志的人。

    新加入的成员,哪吒、杨戬、哮天犬三个不提,禾国里的菽、顾婉、慕容兄弟等人也要到场。

    大家聚聚的同时,也在一起商量商量一个计划。

    阿萍愿称这个计划为百年计划。

    有钱了也有人了,她想研究种蘑菇了。

    是的,在这个神话世界里,阿萍能想到能和神对抗的武器,就是蘑菇蛋。

    这个能被凡人掌握的武器,威力足以反击神明。

    这场庆功宴开得晚了一些,因为在杨戬带领的草头神军队真的在某岛上开采出大量金银后,当地人就坐不住了跑来阻止。开始还好,在杨戬眼里也就是些小打小闹,直到后面那些岛民开始摇神,摇来了一些他们的神明。

    杨戬来一个打一个,从开始的不伤性命发展到斩了岛神之首。

    其中发生了些破事,杨戬都不想和阿萍他们说,因为外边的神多数太不讲究了。

    缺了杨戬这位大功臣,庆功宴没了主角,什么安排都显得那么黯然失色,所以大家都他来了再安排一切。

    而在外奔波遇到了太多恶心神的杨戬回来时,面临的是大家热情又亲切的迎接。

    主角的回归,让这场人神庆功宴正式开始,美食美酒鲜果点心,让大家吃了个痛快。

    众所周知在阿萍前世成长的环境里,除了在和平时期,其余时刻队伍里的庆功宴不讲究歌舞排场。大家伙聚在一处吃吃喝喝,吹吹牛,幸福感就很深了。

    等到酒足饭饱后,每人围在一张桌子坐着喝茶解腻时,阿萍才谈起了自己预要开展的蘑菇种植计划。

    刚开始,众人听她讲述这个计划时,还一脸平常,直到她说起蘑菇蛋的威力和后续会造成的影响时,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好看起来。

    有人怀疑,有人排斥,有人不解,更有人觉得她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这次在阿萍开口之后最先发言的,还是菽。

    因为菽知道阿萍的来处。

    可是已经安逸太久的菽,他也觉得阿萍这个提议太过凶残了,有些不像是她的性格:

    “阿萍你这个提议是否太过紧张了,我们有必要这么防备吗?”

    菽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用眼睛去瞟了瞟哪吒和杨戬两位神将坐着的方向。

    那意思像是有他们在不必忧心太过。

    阿萍没有将他这句安慰听进耳朵里。她摇摇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而且我这个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制造恐慌而是现实。”

    “你们先别急着反驳,先听我说一个故事。”阿萍环视在场因为她传播的思想聚集在一起的众人,轻声又坚定地说道: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家族里的两个兄弟,他们长大后走出家门去闯荡,又各自出去建功立业。后来因为彼此血脉相连,外出打拼的两兄弟做了邻居,两家人挨在一处生活。”

    “幸福安逸的生活维持了一段时间,可惜好景不长,两兄弟的发展步调不一,两家人生活的差距开始拉大。大哥家里人越活越长,个个带着一身不凡的本事,二哥家里人各个发展不一,儿孙日常就是打架你杀我我杀你,稍微好一些的儿孙也跑去隔壁生活,成了大哥家的人。”

    她的故事说到这,在场所有人又没有一个人是傻的,谁都听清楚她讲的是什么故事了,不由屏住呼吸细细往下听。

    “两家人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不仅是寿命上的差距,还有其他方面上的种种数不胜数。久而久之大哥家的人开始觉得自己生来不凡,更加高贵,而开始觉得邻居一家的人愚蠢、可怜、又脆弱,并高高在上开始俯视邻居的痛苦,并划定了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制定属于他们的游戏规则,让住在隔壁的所有人遵守他们的规则。”

    “时间过了很久,到很久的以后,二哥家突然出现了一个倔强的人,她觉得他们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人与人都是一样的,应该平等的生活。”

    “于是她开始行动,种很好又很多的粮食让家里人吃饱,让家里的粮仓堆满,抄书发书,让家里人读书受到教导,让日子一天天过得好起来。就这样家里的聪明人越来越多,并在第一个人的聚集下,开始企图改变隔壁大哥家说一不二的地位。”

    “故事说到这里,你们觉得习惯于在上位的大哥家会愿意让二哥家和自己平起平坐吗?再想一想大哥家的人又都很厉害,人人都有一身好本事,且厉害的人都愿意去大哥家生活。而二哥家的人虽然在吃饱喝足后开始锻炼,但因为慢了隔壁大哥太多,多数人都体弱。这样两方人马打起来后,二哥家该怎么办呢?还有一点,如果双方没有开战,但是大哥看见二哥家里存满仓的好米好肉后会如何?又说大哥发现二哥家因为吃饱穿暖后,不再选择对他卑躬屈膝时,又会如何?”

    阿萍明着是在解释,用讲故事的方法,实际上她又用上了现代人惯用的话术。

    遇到问题与合作方出现矛盾时,比起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解释,不如把问题抛给对方。

    既然你不愿意用我的办法解决问题,就请你回答我该怎么办?

    是啊,未来必定会遇到的问题,该怎么办。

    这次接话的人,不再是菽,而是顾婉。

    此时已经成为禾国掌权者的顾婉,神色更加坚毅。

    面对顾婉的提问,她不假思索地抢答道:“上位者不会同意有人和他地位相等,他只会觉得被忤逆了。然后他会去惩罚处于下位的卑贱者,然后夺走他的粮食摧毁他的房屋,再狠狠地惩罚他!”

    “最后上位者又会怜悯下位者,再施舍些好处给他,他们管这样的行为叫做仁慈。”

    这个回答,阿萍很满意,脸上露出一个冰冷又嘲讽的笑。

    随后她又问:“阿婉,这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

    顾婉坚定地说:“我们手里得有武器来保护自己!”

    慕容伏罗这个时候插话道:“枪不够用吗?”

    他从没见过神仙,而在禾城内的妖怪又畏惧枪械从不闹事,他有些不理解阿萍的防备。

    阿萍轻笑,下巴微抬,朝着哪吒的位置虚点一下:“枪很厉害,但是还不够。打出去,他闪身就能躲过。”

    “如果初次交锋,对面猝不及防。对小兵可以多放两枪,而神将级别,他们不会给我们放第二枪的机会。”

    这个清醒的答案,惹得在座的神仙们侧目,谁都紧盯着这个女人脸上的表情,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但最终他们什么都没看出来。

    哪吒眉毛跳着在脸上高高抬起,带着些意外,菽的脸色暗了下来,眼神中的情绪更是晦涩不明。只有杨戬的表情很高兴,因为他又从阿萍身上看到了一个优点。

    这个想改换天地的女人,她身上不仅单是热血,还兼顾清醒理智这两个特质。

    他饶有兴趣地道:“阿萍,你的认知没错。其他神仙我不知道,这枪子打在我的身上会弹开,根本伤不到我。”

    阿萍看了杨戬一眼,想起关于这位神君的故事传说,无奈地对他耸耸肩:“所以照面的第一次机会,或者是初次的威慑,就要给足。”

    她想想自己的故里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与现在西游世界自己面临的困境,道:

    “随着时代的发展,显然人海战术并不适用每个时期的战场。”

    说完,她看向菽,面对着这位古神难看的脸色,解释说:“先生,手上有剑和手上有剑却不用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听着普通却蕴含着大智慧,端看听者能不能领悟了。

    随后阿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众人补充道:“我听过一句谚语,用到现在的话题正应景,正好当个乐子说给大家听听。”

    “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这话上过战场的人与神都听笑了,觉得这话说的虽然没错,但实在好笑又可怕。

    被阿萍看了一眼的菽,沉声道:“道理被你全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反问之后,菽又道:“你不怕误伤无辜。”

    阿萍没有犹豫道:“慈不掌兵。”

    “但我军传统是缴枪不杀,优待俘虏。”

    前一句话显露了上位者的无情,让人感觉冰冷,后一句话又让气氛回春。

    听到她的回答,菽摆摆手,算是又一次对后辈妥协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杀过头了走火入魔,注意你的功法。”

    此话入耳,其他人以为是警告,阿萍却愿意将其当做关心。

    她抿唇对着菽乖巧的笑了笑:“谢谢您的关心。”

    “哼,要你把话听进去了才是。”菽哼完这一句后,转身朝外走去。

    他边走边说:“我去醒醒酒,这件事你们继续商量,我帮不了忙。”

    醒酒?

    阿萍挑起的话题,足够让人提神醒脑了。

    他这避开的意思是根本没隐藏啊。

    明明是最先支持禾城的前辈

    在菽离席后,现场气氛冷了下来,可以形容为直线式下滑降温。

    开口破冰的人却是哪吒,他笑着凑近阿萍道:“你胆子真大,你就不怕惹怒他,让他生气走人?”

    阿萍身体后倾避开了哪吒的突然靠近,脸上笑容不变道:“我相信他老人家的器量,可不小。”

    哪吒又道:“你可真放心,万一人家想明白了,真不能接受呢。”

    这个结果也有可能。

    可阿萍也有把握,就算菽离开,他也不会告密,顶多再次袖手旁观。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阿萍挑起一侧的眉毛,故意上下打量了哪吒一番道:“他老人家还没下决心,你就在这叽叽喳喳,小心我等会儿去告你的状。”

    哪吒先夸张地哦了一声,说:“你告去呗,我会怕?”

    随后他又轻笑道:“你这什么形容,叽叽喳喳?当我是什么小鸟啊?”

    小鸟

    阿萍眯着眼,在心里想是哪吒自己撞上来的可怪不了她。

    正好拿他开个玩笑缓解气氛:“玩笑话而已,你要这么说,你的确也有小鸟。”

    一句话让哪吒当场闹了个脸红,瞪着眼睛支支吾吾起来。

    其余人等却都捂嘴笑了起来,现场气氛被这个带着颜色的小笑话逗笑。

    只有一人,看着是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杨戬用余光扫了哪吒一眼,随后又在阿萍与哪吒之间游了几回,当即确定刚才自己没看错。

    下界领兵剿妖时,就算他们名声赫赫,也被不少妖怪在叫阵时口出狂言。

    可哪吒每一次是这种反应

    他面对这种话时,脸上都是轻蔑的眼神。

    哪吒面对这种程度的荤话,居然会脸红?事情不对。

    是吗?

    杨戬垂眸,快速又轻轻地眨了一次眼,敛去心中猜测。

    再抬眼时,他已在笑着岔开话题:“阿萍,你还没说第二种结果时,你该怎么解决呢?”

    阿萍装作苦恼的样子,扶着额道:“那我只能引用名人名言,来为自己挽回了。”

    杨戬:“嗯?”

    阿萍正色道:“我蛮夷也。”

    这个回答是谁都没想到的,大家在阿萍话说出口前,都在猜测她会说那位大家之言。

    谁成想是这句?

    要论起来,这句话到真是句名人名言,一时场内又笑开了花,连之前说着走出去醒酒的菽,都一脸笑意地走了回来。

    等他坐下后,咳嗽两声轻轻嗓子,对阿萍嘱咐道:“什么蛮夷?小小年纪张嘴乱说,你要是蛮夷,怎可立足中国?”

    看样子,这是心里的郁闷过去了,阿萍笑着又和菽聊了几句,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回先前的聊的内容。

    这一谈下去,便又聊到制空权需要什么,自然而然又说到飞机什么的话题,再然后又可以将话题转到加强单兵作战上,什么手那个雷啊,冲锋枪啊,打字机啊都聊到了。

    像是蘑菇蛋、飞机什么的,菽一窍不通,但是面对后两个,他沉吟了片刻,道:“我脑内有了大概构想,花些时间我应该能做出来。”

    这话入耳后,阿萍的眼睛刷地亮了起来,连忙狠夸着捧了菽好几句,拉着在场人东一句西一句,聊到了深夜。

    直至再聊下去,会耽误菽他们反悔禾国,阿萍才意犹未尽地止住话题,把他们送出了根据地。

    西游世界的夜晚,繁星璀璨,月光白洁,阿萍可以清晰地看着云上众人背影的远去。

    她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脑中忽地想起菽的叮嘱。

    阿萍有些郁闷,她真的觉得自己杀心不重的。

    毕竟真正可怕的武器,她再焦虑也克制住,没有让它走到现实。

    细那什么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可阿萍不会拿出这个设想,一是哪东西非常可怕,而是她保留了人性。

    有些东西在战场拿出来后,显示出你灭绝人性的本质,那你的敌人将会不计后果地将你绞杀殆尽。

    而阿萍认为无论什么战争,人还是要记得自己是个人,这样等战争结束后,就也还是个人。

    呼出一口气,按住被夜风吹飞的头发,阿萍原路返回和哪吒杨戬说了一声后,又继续回去写写计划书。

    今天做下的计划太过刺激,她需要写写东西静心,而且写完烧掉纸的过程,会让她觉得很解压。

    庆功宴下半场的话题人物离开后,杨戬还是没有和哪吒摊开话来讲。

    欲言又止了很久,杨戬想着再等等吧,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便挥手告辞。

    “岛上还要我去盯着,我先走一步,三郎你自便吧。”

    哪吒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送杨戬:“二哥,我送你。”

    瞧着千百年过去还是一脸少年气的神将,杨戬觉得自己心中的嘱咐对哪吒说不出。

    离别时,他轻拍着哪吒的肩膀:“你好好的,做什么决定前,一定考虑一番再做决定。”

    哪吒听了一脸莫名其妙:“啊?”

    杨戬:“算了,我先走了。”

    哪吒不懂杨戬在说什么,想着所有人都去忙正事了,连忙转身连夜架云去往海外。反正他对于睡眠的需求也不大,干脆去外面逛逛,说不定他又能找到些好东西,毕竟现在家里边也并不富裕。

    如果还有时间,他在随便四处逛逛打发时间,不然别人都忙就他一个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第二天天亮,被人比比划划手忙脚乱从猪圈拉出来的阿萍。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站在哪吒身边的臭脸道士:“这谁啊?”

    哪吒看看身边人又看看阿萍,一脸自豪:“我师父!”

    阿萍:“啊?”

    阿萍:“太太太太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一脸平静道:“是太乙真人,不是太太太太太乙真人。”

    嗯,这道长还挺冷幽默。

    总之先礼貌招待为先吧

    请人入了大堂,上了点心,阿萍为其泡茶。

    她一边捡茶叶等山泉水烧开,一边在心里忍不住走神搞抽象,心想不会面前这道人多久会甩她几百件法宝,让她离开哪吒。

    若是呢,她也不是不行。

    阿萍正在心里美呢,突然听见坐在对面的太乙真人,语气平淡地道:“我们什么时候收拾李靖啊?”

    阿萍捡茶的夹子一抖,道:“还要等等,现在水不够浑。”

    这道长还挺直接的哈哈哈,阿萍抬头和哪吒对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接着她又听到太乙真人用着无所谓却又很准确的话扎了一下:“喔,我知道了,你是要等僧西行时在浑水摸鱼。”

    阿萍听得一头汗,心里忍不住吐槽到先是杨戬这个给她看破不说破的大佬,现在又是一针见血的太乙真人。

    合着神仙队伍里,就菽一个正常老人家是吧?

    阿萍对太乙真人笑着点头,却不说话,面对这位摸不准性格的神仙,她选择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摇人过来帮忙的哪吒,此刻脸上表情有些懵,他也没想到师父和阿萍相处起来气氛会这么尴尬。

    忍不住,他就悄悄扯了下太乙真人的袖子,惹来太乙真人一个瞪眼。

    直到太乙真人品完了茶,放下茶盏才对阿萍,说道:“小姑娘你那个蘑菇蛋,我来试试看,怎样?”

    阿萍:“”

    这位道长每次开口说话不炸个雷,是不舒服?

    阿萍没搭话,太乙真人也不尴尬,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在研究里,用上法术,我尽力试试。”

    “听我徒儿大概讲了点,我想着应该和炼丹差不多。要不如多花点精力,我弄上两样配方,法术版和无法术版如何?”

    阿萍:“”

    我能如何,这都不被您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吗?

    哪吒啊,为什么有的人看着冷酷无情,私底下却是个大嘴巴呀?!

    阿萍能怎么办呢,家里来了个有关系的大佬,她能把人赶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想着来都来了,道:“那前辈,我们先把元素周期表了解一下,然后对照着尽可能找出来。”

    听到自己不知道的领域,太乙真人脸上总算多了些感兴趣的表情:“科学吗?你详细说来听听。”

    阿萍:“行,我先给您背一遍元素周期表,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虽然背完熟悉的朋友们后,后面几个读不出来,但她会写,就笔画出来给大佬看了。

    然后阿萍得到了太乙真人的鄙视:“你这孩子怎么不认字啊,以后每天腾出两个时辰来,让老道教你读书习字。不然以后被别人知道了哪吒在个字都认不全的人手下做事,多不好意思。”

    这话前半段阿萍听着有点生气,直到她听完了后半段:“谢谢前辈,我会用心学习的。”

    天降老师啊这,可以免费蹭课,赚了赚了!

    老师,她太想进步了!

    第130章 春芽

    哪吒这次的自作主张,让阿萍觉得麻烦,可她从各方面评估又觉得其中的利益足够她赌一把大的。

    于是,她便放纵了这师徒俩。

    话又说回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太乙真人这边也不知道会使用什么玄学手段,研发科学体系内的武器。

    她这边还需要二重准备

    禾国明面上继续捣鼓那些枪械研究,另外

    阿萍将目光投向海外,她得要拥有四五个海岛,继续研究火药,到时候队伍可以在特定的场合放烟花。

    如果说海外的神仙不让他们在海上研发的话那该怎么办?也没关系,到时候双方亮肌肉比比谁的拳头大好了。

    计划到这里,又有人说阿萍不是传扬红星学的人吗?她怎么能干这种事?

    笑话了,自家的时局都不稳,为何还要去怜悯外人?你可怜人家,人家可不会可怜你。

    就这样,三管齐下的计划就在阿萍手中发出,忙碌的日常又忙上加忙,暂时抽不出时间去看自己的丈夫了,只能回归到彼此空投的日常。

    研究的日子是枯燥无趣的,一时一刻都慢了下来,在期待每个繁琐环节中可能诞生的奇迹。

    在这样的时刻,阿萍偶尔会在休息的时刻放空思绪,但可笑的是在满脑子跑马的时候,她又能从脑子里翻出些给所有人增加工作量的小脑洞。

    比如,现在这个条件下青霉素成功率低下,那她想起大蒜好像也能提出什么有用的药?

    所以阿萍抓来禾国的大夫,说这会儿又不打仗,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又比如阿萍是个在自己很弱的时候,对未来极其没安全感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她又会想,万一在海外岛上的烟花研究不成功,那不是很可怕?!然后她便想起糖和盐,不是,是盐里含着某种特殊的物质,提取它然后和糖搅和搅和也能制作烟花的。

    于是阿萍抓来了最近好不容易闲下来点的二郎真君。她想反正现在矿上的事不用你盯着了,真君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学习门手艺

    最后就剩下哪吒了,阿萍盯着他看半晌后,拍板决定,让他除了练兵和海外探宝外,日常陪她对练,主打他们俩死不了就把对方往死里揍!

    再是领导者和思想上的先锋者,阿萍也不会享受脆皮人生。

    在她这番操作下,归于她麾下的人、神、妖就没一类能拥有闲着坐下来品茶的时间,大家都很忙,连带着外援的道系大佬也被迫跟着一起卷。

    虽然他是为了哪吒,虽然他是道行高深的修士,可太乙真人也耐不住总是被人用看闲人的眼神看待。

    知道他们多数是无意识的,但他也坐不住了

    呵,弄得谁没卷过是的?对于阿萍口中时不时冒出的新颖词汇,太乙真人也做到了活学活用。

    从上古时期存活到至今,还活得名声在外的大佬跟着阿萍的节奏卷起来时

    阿萍她才知道现今排名还可查的开服玩家,他的实力有多牛。

    总之,这会儿为了跟上太乙真人的节奏,阿萍咖啡都喝浓缩的了。

    毕竟人家一个外挂都如此努力了,号主怎么能认输!

    她要是卷赢了太乙真人,那以后腰板不得挺得板直。大不了她要是卷输了,也可以说自己是个倔强的笨女人嘛。

    怎样想都是不亏的!

    忙忙碌碌的每一天,在活动在其中的人眼里瞧着很漫长,在外人眼里却是时光在飞速流转。

    这天,在海外研发特大烟花制作手艺的杨戬,他因为工程进度出现重大突破,回来找阿萍汇报工作。

    他先去阿萍平时主要待着的两个地点找人,先是书房后是实验室。

    等在这后两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人,杨戬才去找人问了一下。最后他在演武场的边缘,找到了半边脸肿得像是猪头的阿萍。

    他瞧着边抽气边往脸上擦药油的人,走上前问:“阿萍,你这是?”

    杨戬脸上的眉蹙着,似乎是无意识的,他自己都没发现。

    阿萍仰头看向他,想笑嘴又痛,只好嘟囔道:“今日我与哪吒切磋后,又输了,这是我应得的。”

    听了这话杨戬脸上的眉心仍然隆起,摇头道:“再如何,他也不能往你脸上打。”

    先不说哪吒对阿萍的小心思,再说一个上位者怎么能让下位者打得鼻青脸肿?

    “唉。”阿萍收起手中的药瓶和药棉,心想自己又要和神做思想工作了。

    真好笑,没穿越以前她笑话某黄毛忍者就会嘴遁,现在穿了,黄毛就是她自己。

    阿萍对杨戬摆手,直言道:“二哥言下之意我懂,但这又不是三军列阵前这般的大场合。我的面子哪有实力重要。”

    “今日肿痛一时,也好过以后刀兵近身一刹。”

    说完正理,她又笑言:“不论从女人还是首领的身份来说,颜面这玩意,我不同场合看重程度不一样。二哥你要相信哪吒是有分寸的,他行事很有规矩。”

    杨戬稀奇道:“你说三郎规矩?这倒是新奇,他这个混世魔王竟然在你这里得了个好评。”

    阿萍看着杨戬张张口后又合上,有些欲言又止。

    她和杨戬相处的时间,毕竟没有他和哪吒相处的时间长。与人交往,阿萍始终记得交浅言深二字,她唯二破开这规则的情况,只有两种。一是想蛊惑人心,收服势力,二就是被牛圣婴激得。

    而这两种情况下,杨戬都不包含在内。

    她现在和灌江口的势力,彼此是保持合作,也能随时拉开距离的关系。

    哪吒,无论是以前听过的神话故事,还是现今的相处。阿萍都觉得这位神仙挺符合她意识中的刻板印象。

    一个多数东亚小孩都梦过崇拜过的神仙。

    不提他身上的神职分属,阿萍相信多数人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哪吒能庇护什么。印象中对于这个神仙记忆得最深刻的点,大概就是闹海和反抗父权挣脱母爱陷阱的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最后的结果呢,想必听过的人都清楚。

    在很小的时候,阿萍于某一时期是很崇拜哪吒的,直到她再长大回头来看哪吒时,她便明白哪吒的悲剧。

    也不怪为什么东亚的小孩会往他身上投射情感。

    因为他反抗了又失败的结局,还以为他失败后仍然不肯低下的头颅。

    这些特点会让我们以为自己就是‘他’。

    反抗得不彻底,清醒的不坚决,就会被俗事裹挟塞进规矩的模子里,不得解脱。

    他就是另一个我啊

    阿萍心中叹息,对于哪吒这位神仙,她心中是既怜又爱,像是看着小时候长不大的自己,在困局中左支右拙的自己。

    所以相处时,她对哪吒的态度也与面向众人时产生了微妙的不同。

    她想,在她诞生的那个异世里也很少有人能真正的反抗父权,挣脱母爱骗局。

    觉醒的路太漫长了,期间持续的阵痛煎熬着路上的彼此。

    阿萍她想或许在西游这个世界里,至少让哪吒自由一次。

    这心中的无数话语,让阿萍无法对杨戬说出。她只对着他笑了笑,语气温柔又飘忽:“等以后时机到了,二哥你看那时的哪吒,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讲他了。”

    杨戬清楚,却也知道看样子,他再问阿萍也不会再说下去了:“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你们在讲谁?”

    一道清脆的男生从演武场外传来,杨戬转身,阿萍探头正瞧着哪吒和太乙真人师徒二人一同走来。

    哪吒满脸好奇,太乙真人却仍是面无表情,做着世外高人仙气飘飘的样子,唯有黑漆般的眸色较往常深沉了些许。

    等双方见礼后,太乙真人拂尘在阿萍面上,隔空抚过,瞬间阿萍脸上的伤便顷刻间复原。

    阿萍笑着向他道谢:“多谢真人援手。”

    太乙真人收回拂尘,瞧着面前的漂亮姑娘,语气平淡地回答:“不用,毕竟你这伤是我徒儿打的。”

    一句话又一次哽住了阿萍,好在她面对大佬脸皮一直很厚,笑一笑后便转了话题。

    她看向哪吒问:“事情办完了?”

    哪吒与她对视一眼,嘿嘿笑出声:“办完了。”

    两个人这撇开头尾的对话,让其余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

    但论对面前两人的了解,杨戬和太乙真人不约而同都确定眼前这两个小的,绝对是背着他们做下了什么‘好事’。

    不过清楚归清楚,杨戬和太乙真人都没有出声询问哪吒与阿萍二人。

    作为长者的他们,对着二人,现在颇有一种我到底看看你能整出什么花活的淡定。

    长者们不知道,阿萍瞧着哪吒脸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白痕,心里又增加了一丝底气。

    因为她今天和哪吒切磋完后,自己坐地上擦药,瞧着神将打完人脸后才回过神尴尬得手足无措,便又给他找了些事情。

    就是在阿萍擦药的时候,支使哪吒,让他将禾国供应的,根据地吃不完的沉年面粉扛到天上去。

    她这还没和哪吒商量把东西藏在天上哪里去呢,下一瞬阿萍就目瞪口呆地瞧着他拍着胸脯说,他就把面粉藏在李府。

    他的院落里寻常没人去,而且他也不认为谁有这胆子赶去他的房间翻找。

    好家伙,阿萍听他这话,都愣了一瞬。

    牛啊,这不惧全家上天的无法无天,该说不说还得是哪吒啊!

    好在阿萍对于自己人也不是黑心彻底,把面粉的效用一一和哪吒讲明后,才让他做出选择。

    听完事情详情后,他面色也不变,坦言:“母亲修为不够,为了长久陪伴在父亲身边,她经常带着小妹外出修行。”

    “家中日常住着的就是那厮,偶尔几个哥哥会回来探望,他们的存在不妨事”

    “炸不死的顶多,就给他们添些麻烦。”

    听着哪吒条条顺下来,阿萍见他心里有数便放下了心。

    为何往天上搬面粉,会麻烦他到这会儿才回,这是因为搞事却不怕事大的哪吒,在搬运面粉前还和阿萍计划,又选择了其他几个地方藏匿面粉。

    一些地方阿萍没听过,唯独兜率宫这个地方阿萍知道这是哪里。

    这不就是太上老君炼丹的地方嘛。

    阿萍觉得她和这里很有缘,没有这里的丹炉落下,哪有火焰山的存在。

    呵,从老百姓的角度来看,阿萍对于太上老君这老登可没有什么好感。

    谁让他不收拾自家掉落的炉砖,让火焰山八百里炙热众生数百年。座下童子下界做劫难,作恶不说认了个吃人的老狐狸,她不信这俩没吃过人。唯一还算个好的,阿萍认为就是老登的坐骑青牛,好歹是个吃素的。

    可这好,也是在屎里淘金对比出来的。

    当初猴哥犯事,要论数起来也先是他们欺辱再先,后续加身于猴哥的劫难种种

    阿萍真的想说干老百姓屁事?!

    平静的一天,家附近就凭空出现吃人妖怪,或者是莫名其妙就有天灾降临。

    百姓的命也是命啊。

    西游的神仙一个个真是经不起细想,细思起来个个全是冷血老登。

    搬运面粉上天私藏这事,阿萍对哪吒张口后,大的注意便是细水长流。

    她想这招在打起来时可以在天上制造混乱为轻,如果有可能,阿萍想的是在天上粉尘混乱时,直接把火焰山那的丹炉、碎砖给抽回天上去。

    让地上生灵遭受的苦楚,也让天上的老登们受用受用。

    而这些打算,阿萍却没有与哪吒讲明,因为在计划还没开展或是时机未到时,沉默寡言才是通往成功的秘诀。

    现下看哪吒在天上藏匿面粉成功后,阿萍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

    一人一神的交流都在眼神中流转,而哪吒永远不知道阿萍心中搞个大事的大,从来是无上限的。

    新时代的人不缺反抗精神,更多的便是脑中蕴含的无数创造力。

    年轻人嘛,主打一个你让我活得不痛快,那就要开始乱创整个世界。

    而阿萍在这类年轻人中,站位也属于打头的那波。

    他们的眼神交流结束得很快,阿萍的注意力很快被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吸引过去。

    化学元素表中带气字偏旁的元素,被这位道家大佬提取出不少。

    随着他的讲述,阿萍脸上的表情逐渐从震惊到麻木。

    应该这就是天才吧。

    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经验丰富的老天才。

    阿萍听着太乙真人说:“提取这些元素很难吗?看字形来说就能猜到这部分元素藏在哪里,我来找你,只是想让你分辨它们。”

    古代玄学炼丹(化学)大佬,阿萍能说什么,佩服这个词她都说倦了。

    因为担心太乙真人这位大佬提炼出的气体中,有不稳定的存在,阿萍便先告别哪吒与杨戬,让他们喝茶稍等。她自己则拍拍屁股,火急火燎地和太乙真人去看他对于化学研究后得出的成果。

    一路上,一人一神都没有发生交流。

    太乙真人这位嘴毒的神仙,日常沉默寡言,但每每开口必定会对人喷射毒液,无形之间就让阿萍觉得他不好亲近。

    越与之相处,越有一种让阿萍回忆起在前世遇到的高冷科研大佬。

    那种因为双方智商差距过大,而彼此看彼此,都觉得对方是神奇动物的微妙。

    好在阿萍心大,也不强求合作关系非要奇奇妙妙。

    只要她的阵营里一直站着哪吒,而她又不欺负他,何愁不能与太乙真人长期合作呢?

    因为有底气,所以对太乙真人无惧无求。

    阿萍自认为自己和太乙真人相处得还行,却未能察觉身边他似有似无的打量。

    太乙真人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边与他并肩而行的女人。

    阿萍长得很漂亮,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能否定这点,绝佳的骨相配上美丽的皮相,加上其自身独特的气质,很能吸引人。

    那是一种朝气蓬勃的自信感,太乙真人在腹中酝酿许久,找出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他找来这处粗陋的所在,既不是被阿萍新奇的言论吸引,也不是为了她麾下研究创造的事务。

    后者无非是些奇淫巧技,前者则是

    思及此处,太乙真人漆黑的眼眸中泛起波澜,但旋即又平静下来。

    他承认她口中所说的学说是真理,也言之有物,可取之处甚多,但是啊

    她是不是忘记了,她的话再是荆轲玉律,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超越时代太快诞生的思想,无异于早产的婴儿,自身发育的不完全,很难让其具备长成且独立行走的能力。

    自从徒儿哪吒位列仙班后,太乙真人就很少再对他事事关注,毕竟历经商周大战后还能平安度日,这就很不错了。

    直到前些时候,他心有所感为哪吒起了一卦,随即就发现自家徒儿的命盘改变了,后续逐渐陷入层层迷雾中。

    看不清,捉摸不透。

    这倒是稀奇!

    太乙真人起了兴趣,过来找到哪吒,当面去观他气相。

    结果是他依旧看不出哪吒的未来,但奇妙的是这次当面算卦,太乙真人居然窥到了哪吒将历情劫。

    前生是珠子,后来是莲身的徒儿,居然要渡情劫?!

    这无异于天方奇谭!

    因为担忧徒儿的安全,太乙真人便默许了哪吒当着他面打的小九九,随着他来到了这里。

    见到了这位碧眸乌发的姑娘,太乙真人便确定哪吒的情劫是应在她身上。

    因为哪怕哪吒为言明,他的眼神却依旧暴露了他对这位小姑娘的喜爱。

    很可惜,才第一面,太乙真人就清醒地看出阿萍对哪吒无意,先不说她身上已有正缘,再者就是她看待哪吒的目光中没有私情。

    一方无意,就不是情缘而是情劫。

    今日听到她对于哪吒的评价,太乙真人都没有想到这世上除他之外,居然还有人能一眼看出哪吒的本质。

    他的徒儿是世上再没有另一个的好孩子,可惜好孩子的运气不好,只能困于凡俗世情中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太乙真人微微一讪,心里重燃起对李靖的愤怒。

    就连一个外人也能看出哪吒的本质,你作为父亲却逆子逆子的日日唾骂。

    天选定你能得不凡的三子,就是看出你这样的性格才方便上位尊者掌控吗?

    这天啊,太乙真人是越看得真切,越看不明白了。

    心里叹气,他面上却不限,平静地和阿萍走到了专属于他的实验室。

    这是一处开辟在偏僻石壁上的洞府,内里开凿成U字形,末端开阔平坦,壁上砸出石台开出窗户,是一处清净的所在。

    这处实验室中所用的器材不比阿萍专属的实验室差。

    感谢与菽对于显微镜的执着,又感谢于火焰山后天形成的独特地理环境。

    阿萍实验所需要的器材,专指玻璃器材是不缺的。

    在这样的条件下,阿萍和她身边人的研究条件便改善太多。能给自己人安排上的,她也给太乙真人安排上了。

    试管、烧杯、原始版显微镜、原始版酒精灯都被菽研究了出来,投入实验室使用。

    进门前脱去外衣,肥皂洗手,阿萍才和太乙真人走入其中,好奇又小心地观察者装着其他的玻璃瓶。

    其余气体不好判定,氧气和二氧化碳却是阿萍最先辨别出的气体。

    辨别放松也很简单,靠着一根蜡烛和一个火折子就可以了。

    阿萍是个很讲究实用性的人,最先辨别出的气体,也让她的脑子告诉转动,当即就想出它们的用法。

    氧气是助燃剂这点可以好好利用不提,它在医学上作用也很大。

    而二氧化碳,阿萍默默想到神仙多数都是有肉身的

    他们能白吃白喝地餐风饮露,但总要呼吸吧?如果有适合的场所,那是不是就能憋死神?

    而己方人马则带着氧气瓶和他们打呢?

    新的想法破有些天马行空,但仔细想想方案也有施行的可能,阿萍便将其记在心中。

    她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动,瞒不过因为特殊原因,每次见面总会细看她的太乙真人。

    大抵是因为自己也有一个修杀生道的徒儿,太乙真人在看与哪吒同道的阿萍,他很容易就能看出这类人想要搞事前的表情。

    嗯,还有一点就是他觉得比起自己作风朴实的徒儿,阿萍实在狡猾。

    他总怕她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又弄出什么不一样的‘惊喜’。

    在杀生这道修行的修道者,根据他的经验来说就没一个省心

    这条挑剔人才的修行路,在其中行走者,无不是有种疯狂感。

    所以,他现在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脑子里会突然萌生出什么可怕想法,觉得是正常的。

    阿萍在检查实验室中那些被太乙真人分离出的气体时,有注意到他的注意。

    但这有什么呢?

    只要他有用,且对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更有用,阿萍随太乙真人看。

    若说以前做事还有迷茫,身边有亲人在还有顾虑,现在阿萍已经没有什么会顾虑的事情?

    哪怕现在她已经和圣婴签下婚书又怎样?

    他现在再不是以前那个自我的傻小子,他一直跟着她,哪怕不在她身边也会有耳目随时向他传递她的消息。

    那么他会清楚她脚下想走出的是一条什么路?或是失败了会有什么结果

    现在与自己同处一个空间的太乙真人,阿萍从与他初次见面就很难亲近。因为这位神仙不像她接触过的所有神仙。

    他就是那种符合人类眼中的刻板印象的神仙。

    出身高贵,天资不凡,聪明的拜入了正途然后得道成仙。

    他,一开始就没做过人。

    所以,阿萍觉得他不懂。

    修仙是凡人心中的浪漫幻想,阿萍从不认为所有人都能修仙,因为每个人的天资都是不对等的。阿萍她之所以踏入杀生道,除了当初的热血沸腾,还有就是这是她那现代思维唯一能理解的成道逻辑。

    什么多做善事?基于很多现实例子,阿萍对于此道一直保持着含糊的看法。

    什么灵气入体,然后三花聚顶什么的,阿萍无法理解这样事务形成的逻辑。

    她只信杀这一道,因为她看过成功的例子。

    杀了吃人,将地主赶下台,才能重整山河。

    神仙不下台阶,那就让他们自去参悟天地造化,而她呢就带领凡间的生灵们走上工业修仙的道路吧。

    要想造福弱势的同胞们,唯有工业飞升!

    想到这里,阿萍笑着转身,看向太乙真人问:“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太乙真人道:“你说?”

    阿萍指着石台上安放的一排玻璃瓶,道:“您可以将如何提取这些气体的知识教授给他人吗?我可以付学费!”

    太乙真人盯着阿萍的笑容瞧了几息,轻轻摇头道:“不用,这方法我想我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要教你就喊人来学吧,不过我可不会再收徒了,我的弟子只有哪吒这一个。”

    说完,他平静的语调里微微上扬,带着两分含有的好奇,问:“我倒是好奇你能付什么的学费给我?”

    “一个承诺,您看怎么样?”阿萍丝毫不惧直视太乙真人的双眼,望向他说道。

    哦?所以学费就是这样的空话?

    太乙真人禁不住笑了一瞬,唇角上扬了短暂的刹那,问:“你当初就是这样把哪吒和杨戬骗来的?”

    阿萍:“诶?您怎么能这么说人,骗多难听呀,我们可是志同道合后才走到一起的战友。”

    太乙真人听了这话走上前靠近阿萍,宽敞飘逸的道袍随着他的步伐,无风自动。

    他不再微笑,脸上表情重归于平静,那是一种让外人看起来冷酷淡漠的一张脸。

    当太乙真人彻底抛却所有表情时,他这张脸哪怕依旧是好看的,也能让人感知到一种令活物窒息的毛骨悚然感。

    阿萍看见这样的太乙真人,她忍不住地想要往后退,却为了不想输又硬生生地挺直了腰杆,与他对视。

    这一刻,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和自己较劲,但阿萍就是不想认输!

    感觉很好笑?

    现在自己就像在恐吓一只猫。

    太乙真人现在能从阿萍脸上看出害怕,却没能从她身上看出屈服的迹象。

    他靠近她,脚步停在半臂的距离之内,轻声道:“你既然说你和哪吒是战友,那你就不能伤害他,除非你有把握不被我发现?”

    他凑那么近原来是说这个。阿萍问:“那我们就承诺这个如何?”

    她话说出口,就又看见太乙真人笑了一下。

    莫名阿萍想到前世在网上刷到过的一句话,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突然笑一下。

    下一刻,阿萍果然听到太乙真人道:“你莫要空手套白狼成习惯了,你这招总有失效的第一天。”

    阿萍轻轻眨了一下自己因为紧张过头,而越发干涩的眼睛。觉得眼眶里重新水润起来后,她又说:

    “那您的意思,是这招现在对您还是有用的吗?”

    没等太乙真人接话,阿萍飞快地补充道:“同一阵营的战友,自然是背靠背,心贴心,我不会背叛哪吒的。”

    太乙真人之前欲想说的话,还未从喉间出来,就被阿萍堵了下去。

    瞧瞧啊,她多机灵。

    在此刻,太乙真人都想若是自己早些年遇到他,说不定哪吒就能有一个师妹了。

    他一向喜欢聪明又倔强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认死理,只要用心呵护他们长大,他们总能开出意想不到的花,供人欣赏。

    再有就是阿萍还机灵,哪吒要能有她身上这灵气几分,也不至于被那李靖拿捏这许多年。

    太乙真人转身朝外走去,丢给阿萍一句话:“不是说你要找人来学习提炼之术吗?去叫人吧。”

    莫名其妙被他吓了一跳的阿萍:“???”

    缓过来的阿萍,觉得在这一刻后背上冒出的热汗顷刻间就发冷了,雨珠般顺着她的脊背流淌。

    阿萍这会儿觉得腿有些软,但她也不敢多耽搁。她狠捶了自己的膝盖几下骂了几句自己不争气,就追上了前方的神仙的背影。

    至于太乙真人呢,他脸上又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因为他听见身后的阿萍,小小的抱怨。

    “我这不争气的心快别狂跳了,丢人!”

    “死腿快别软了,轮起来!”

    嗯,她除了比哪吒机灵,还比哪吒好笑?

    太乙真人曾经也这样吓过哪吒,这会儿将两者的反应对比起来,阿萍确实是要比哪吒好笑一些。

    想到这里,太乙真人回忆修习杀生道修出一定名声的修行者,好像在这里面阿萍她不一定是最厉害的,但她一定是最好笑的。

    在一人一神走出偏僻的研究室后,时间又过了几日,阿萍禁忌从火器营调了些炼丹道士和手艺人到根据地。

    对于发现哪吒师父是个可怕道系男鬼自带高威恐吓锁定这件事不提,等她忙完事业了,再来害怕也不急。

    话是这么说,但在日常生活中,阿萍又做到了非必要交流外,不靠近道系男鬼。

    她哪管什么道士不道士,吓她的就是男鬼!

    她这敬而远之的态度,没瞒着自然被众所周知了。

    顶着师侄杨戬那暗含谴责的‘你吓她干什么’的目光,太乙真人态度依旧风轻云淡。只是他微微侧头问站在身边的徒弟,问:“徒儿,为师有那么可怕吗?”

    这话问得哪吒满头大汗,摸着良心来说,他师门的所有人就没一个善茬。

    但哪吒没那么傻,这类实话是绝对不能对师父说的。

    再者他又不傻,阿萍又不是喜欢平白无故耍脾气的姑娘,看她态度。师父说不定还真背地里露出真实面目,把她吓得不轻。

    嗯,怎么说,师父他有些时候是真的挺吓人的。

    哪吒心里转过许多念头,最终他选择不回答,学着某次阿萍对他讲的小话。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的话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时那就笑吧。

    于是,哪吒对太乙真人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太乙真人偏见这笑,直言道:“徒儿别笑了,太丑。”

    光速收回脸上微笑的哪吒,板着和身旁师父一模一样的冷漠脸,道:“哦。”

    太乙真人也没想从徒弟这里收到什么回应,只是单纯地借事逗逗他。

    看完哪吒有趣的反应后,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嗯,这回小姑娘拎来的道士和工匠,他们浅薄的观点里到能刨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或许他能试一试

    一年后,在太乙真人的试一试出结果后,这结果再次让阿萍感觉目瞪口呆,差点被这位道系男鬼的科研结果,吓得跪地找头。

    哪怕她手里就有一位研发大佬菽,但该怎么说呢?

    神农大佬再是专业,他出名的手艺是种地啊,到底比不上太乙真人这位道门,态度就刚睁眼就是干的天赋型人才。

    现在这

    阿萍忍不住对着太乙真人带队盛上的研发成果捂脸。

    就是他们轻巧的手/枪没做出来,倒是空**捣鼓出来了吗?

    往人身上打空气弹,不仅不用担心弹药补给,若是再狠点瞅准血管往里打。

    嘶~想想都觉得歹毒啊

    果然作为教导哪吒的师父,太乙真人真不是什么善茬。

    捂脸叹息几次,阿萍很快收起自己脸上滑稽的表情,立刻开始重赏和太乙真人研发的人们。

    这么多天,她第一次主动凑到了太乙真人面前。

    道系男鬼可怕,但是学识丰富的道系男鬼不可怕。

    阿萍,她太想进步了。

    她需要学习任何具备大型杀伤力的知识。

    本着一个学到就是赚到的想法,她摈弃对于太乙真人的恐惧,就像当初和菽讨论种田技巧一样,开始围着太乙真人游走打转。

    只要男鬼不在打坐,她就凑上去学习。

    先是不涉及师门传承,又是从阿萍这里得到的线索,于是阿萍和太乙真人的交谈进行得格外顺利。

    阿萍她真的很爱这种在知识的海洋里当干海绵的感觉。

    她学,学学学又学了几年后,两道从禾国传来的消息,才把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她惊醒。

    前来送信的人是淙淙,阿萍瞧见她都呆住了许久,才发现这孩子原来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

    她都能千里迢迢给自己送信了,是真的长大了。

    可惜没等阿萍感慨万千,她就先看见了淙淙胳臂上系着的白带子。

    发现了这个小细节后,她又看见了孩子身上更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如头上的素银簪子,还有小姑娘泛红的眼眶。

    阿萍接信的手颤抖了一瞬,才稳住去接过淙淙递过来的信件。

    展开信纸,纸上的内容和她预感的一样,是一封报丧信。

    慕容伏罗和淑娘走了。

    淙淙望着她印象中萍姨的脸,发现这位长辈依旧如她记忆中那样年轻美丽。

    随即她又想起自己逝去的双亲,忍不住哽咽道:“萍姨,我娘以后让我跟着你。”

    阿萍没问她不是还有叔叔之类的话,走上前抱住这位小姑娘,安慰道:“好,你以后就跟着萍姨过,萍姨会照顾你。”

    温柔地安慰了失去双亲的小姑娘,阿萍盯着她吃了饭,又哄着她完泡脚去睡觉,才带着些略有迷茫的表情走出房间。

    她觉得心里沉重得透不过气,这时就算回了书房也静不下心做事,干错去附近的山林中透气。

    说是透气,附近也没什么好风景,阿萍也只是找了棵较高的古树,站在树冠上发呆。

    她有些觉得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有些人不人神不神的,实在让人憋得难受。

    离起事还早得很,她多想回归法治社会,再继续做个瘫着的咸鱼。

    回想当初自己对禾城的班底画的大饼,她沉默地想自己始终没有让他们咬到的真大饼。

    他们会失望吗?失望于看不到结果。剩下的那个慕容,慕容涂会绝望于自己看不到她这位主公起事的一天吗?

    虽是自己提出的疑问,她却又能很快回答。

    阿萍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说:“他们一定会失望的。”

    很有可能是正确回答的答案,差一点又让阿萍陷入回忆,去纠结当初母亲的死亡,真的是她这样想的吗?

    这样的所有人都为了她的理想实力,却因为寿命原因倒在中途的感觉实在难受。

    久违的阿萍想起毓秀,她死去的眼神很亮,亮得时隔多年她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心惊。

    自己早期组织起来的班底将要散尽的感觉,让阿萍觉得惆怅。她既不舍又难过,因为那是围绕在她人群中,最纯粹的一批。

    那是单纯地为了理想,相信着她跟着她一路走来的。

    现在她身边围绕的群体,也有为了理想的人,但更多的是为了钱,为了吃饱肚子,懵懵懂懂就跟着她做事。

    这样想下来,阿萍都不敢往细处思考,因为这会很累。

    她多想身边站着一位和她诞生于相同环境的人才。

    这样她们能说说话,也是好的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妄想,她在西游这个异界,自从觉醒前世记忆的那一刻,她就迈步走出了蒙昧的旧群体。

    成为了一头失孤的鲸鱼,在沉默中死去,她选择孤鸣至死。

    想到这里,阿萍渐渐从低落的情绪中抽身,看向远方的林海。静立半个时辰后,阿萍返回根据地,回书房处理工作。

    先把重要的事情处理了,其余的事情麻烦哪吒暂时顶替一会儿,她要在天亮后带着淙淙回去禾国。

    情义无价,她起码要去送他们夫妻最后一场。

    也是在处理公务的时候,阿萍才后知后觉发现淑娘要孩子的那会儿,是不是就萌生了退意。

    因为知道自己无法永远陪着她走下去。

    阿萍因为这个想法愣了一瞬,却很快又投入在工作的处理中,她得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了,才有时间去回忆与难过。

    等到天亮了,阿萍就先一步抓到了哪吒,暂时把根据地托付给他,又说明了事情经过后,她才带着淙淙架云离开。

    阿萍重新站在禾城门口,现今禾国的都城门口,难得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按照程序和淙淙进入了禾城,阿萍重新见到故人。

    她没想到婉娘也生育了,她身边站着两个小姑娘。

    这对双胞胎扎着小揪揪,大胆地望着她。

    阿萍逗了两下孩子,才对婉娘叹息道:“我还以为你离生育这件事还早得很呢,没想到再见面时,你都有两个可爱的女儿了。”

    顾婉自从当了母亲后,她一贯严肃的脸上也带上几分慈爱。

    她笑着说:“我原本是不想生,但为了传承。”

    “别人我总是不放心的,以后我的孩子哪怕没有才能接替我的位置,但只要教得好,他们就能跳出来名正言顺地制止住别人的错误。”

    婉娘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温柔,她说:“就像您的蓁蓁一样。您不知道,现在这小丫头可厉害了,上次还带着许多人游街向我们抗议。”

    “嗯?怎么回事?”阿萍靠近顾婉,又问:“她们抗议什么?”

    顾婉笑道:“她们在抗议男女继承权应该平等,还有就是同工同酬下,女人不应该干得比男人多,要求加薪水。”

    阿萍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似想笑又似想哭。

    在听到顾婉话的这一刻,她心底突然冒出一道奇妙的声音,像是种子破壳而出抽芽的声音。

    她想起多年前在禾城的书房中,她和另一个女人相处的时光。

    当年她们埋下的种子,终于在期待下挣脱黑暗破土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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