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

    第90章 结局番外1

    王婶子顶着清晨的露珠走进黄家大院时, 黄玉美蹲在井边槌衣服。

    “玉美啊,起这么早洗衣服?”王婶子挽起裤腿走过去,捧起井边的水往沾满泥巴的脚跟不停泼洒。

    昨夜里下了雨, 乡间小路泥泞不堪, 出门一趟, 沾得满脚是泥。

    若不是有要紧事,谁也不想在这种磨人的天气出门。

    洗净脚跟后,王婶子捧着井水喝了两口, 嘴巴一抹, 问:“你妈呢?”

    “在里面呢。”梳着两条麻花辫的黄玉美应了一声,埋头继续槌衣服。

    得了信的王婶子抬脚走进堂屋, 井边的棒槌声登时停了。

    黄玉美捏着棒槌起身,一双眼睛滑溜溜地往屋子方向探望, 怕被人瞧见,不敢欺身向前,只得竖起耳朵,静静听里面的动静。

    王婶子是这一带出名的媒婆,进门不为别的事, 准是要牵线搭桥。

    黄玉美今年19岁, 这样花一般的年纪, 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

    她心里其实已有人选, 只是不知道心中的人选和王婶子的人选能不能对上号。

    王婶子大步跨进堂屋,没瞧见人,扯起嗓子嚷了几声:“大妹子,有要紧事咧!莫躲着我!”

    “来啦来啦。”一道尖利的声音从房间传出, 黄母拉开布帘,一边扣着衣襟上的扣子, 一边小步跑出来。

    “哟,王婶子你可真早,我这才刚刚起来呢。”黄母拉了一张木椅请王婶子坐下,连忙问:“是不是玉美的事有消息了?”

    “没消息我还能这么积极?”王婶子慢慢悠悠坐下,“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妹子你要先听哪一个?”

    “当然是好……算了,我还是先听坏消息吧。”不等王婶子搭话,黄母抢先道:“是不是玉美的事情黄了?”

    前些日子她和王婶子提过一嘴,觉得北坪村张家那个大伙子张远洋不错,想让王婶子去探探信。

    既然王婶子给她报坏消息,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没戏了。

    黄母很是愤慨,“那张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张远洋也不是什么公子王孙,和咱们一样都是平头老百姓,怎么偏偏眼睛长到天上去?”

    咳咳……王婶子低咳两声,没发表意见。

    作为媒人,这种牢骚话她听得多了,耳朵都快要生腻。

    往常碰到这样的场面,王婶子在一旁微微笑着以作应和,不会发表任何煽风点火的言论,也不会跟着落井下石。

    这次黄母势必要王婶子表态,拉着王婶子一双胳膊使劲摇晃,“王婶,你给评评理,咱们家玉美难道不好吗?勤劳能干,手脚伶俐,心思通透,我觉得咱们这一片,没有比她更聪明的姑娘。”

    王婶子躲不过,附和两句:“玉美确实是个好姑娘。”

    但长得不好看啊!

    这年头,牵线搭桥成不成功,讲究的是一个眼缘,偏偏黄玉美那长相……摆明了不会有太多的眼缘。

    也不能算作丑,只是细长的眉眼,外扩的颧骨,看上去不太好惹。

    男孩子们通常都中意那种圆圆脸蛋,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气质温婉的姑娘,黄玉美这种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的,很难受男方青睐。

    王婶子从事媒婆一行多年,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她直言:“大妹子啊,我说句公道话,玉美呢,适合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我呀,真给你物色到一个。也是北坪村的,薛家的大伙子。为人正直善良,品行这一方面我可以打包票,绝对没问题。”

    “那薛家只这一个独苗苗,底下是两个妹妹,玉美嫁过去,不会有妯娌间的问题,多好呀。难道不比嫁给张家强?张家只一个婆婆撑家,玉美嫁过去,少不得要受苦咧!”

    王婶子作好作歹讲了一大堆,黄母全然不应。

    眼瞧着自己唱了一出独角戏,王婶子也觉得没意思,住了嘴,直白地问:“大妹子你给个说法呀,你满不满意可以直说,当着我的面有什么不好意思直说的?”

    “那我就直说了。”黄母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其实啊,张家若不是愿意,我另外还有个中意的,需要王婶子你再去探探口风。”

    “哟,谁呀?”王婶子调门拔高几分,“说说,是哪家的小伙子入了你的眼,我看能不能去周旋一番。”

    黄母没着急回答,先给王婶子倒了一杯茶,“你先润润口,听我慢慢说。”

    接过茶杯,王婶子咕噜咕噜一口喝下半杯,眼睛斜瞟,等着黄母接下来的言语。

    “我呀,前些天路过北坪村特意去打探张家的光景,回来的时候瞧见村头有户人家建了二层小楼,哎哟那个气派呀,真真是草鸡里钻出个金凤凰,把旁边一众低矮的土房砖房衬托得跟原始人住的一样。”

    “这年头,能建二层小楼,了不得呢!”

    “我多瞧了几眼,屋里走出个年轻小伙子朝我奇怪瞥了一下,我看他面庞青涩,应该还没成家,王婶啊,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听打听?”

    这……王婶子干笑两声,“你说的那户人家,是北坪村卖猪肉的老陈,你瞧见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应该就是小陈,小陈接了他爸的班,在村头摆猪肉摊子,油水厚着呢。”

    “哟,是吗?卖猪肉的呀?难看我看那小伙子油光满面,原来是平时伙食太好。”黄母一听,心里更来了劲,“这样一户好人家,王婶你得好好替我去走动走动呀。”

    王婶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

    她埋头继续喝茶,几口茶的工夫,内心已重新组织好说辞:“不瞒你说,他在村里抢手得很,有闺女的人家多少都要给我托信,让我去走动走动,大妹子你眼光真好,一瞧就瞧中这么个香饽饽。”

    “可不咋的,我眼光一向很好。”黄母昂首挺胸,神色骄傲,“一般人我还瞧不上呢!”

    王婶子:“……”

    是她说的太过委婉吗?还是对方在同她装傻?

    人小陈家里条件在整个北坪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凭什么看上其貌不扬的黄玉美啊!

    哎哟喂,这年头做个媒人也是艰难,太多人心里对自家子女带了滤镜,总觉得自家平平无奇的子女就该配最好的。

    有些个只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像黄母这样心里没个数,执意让她牵线的,她还真有些无语。

    “那不巧了大妹子,村里让我去探信的人都没得到好消息,因为呐,人小陈心里有人选。”

    “是吗?”黄母皱眉,“他看中谁了?”

    “说来也巧,他看中的就是薛家的二姑娘,薛家二姑娘人长得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话到一半,王婶子闭了嘴。

    一旁的黄母脸色眼看着黑沉下来,她没敢再说下去。

    果不其然,黄母误会了,“说来说去,是嫌我家玉美长得不好看,个子不高,皮肤不白,呵,一群眼皮子浅的人。找媳妇找那么漂亮的,只怕要守不住呢!”

    因着薛家二姑娘破坏了黄玉美的好事,薛家大伙子自然被黄母排除在外,“既然这些人没眼光,那我另外找个有眼光的,就不劳王婶您继续操心了。”

    王婶子向来听话听音,得,这薛家的大伙子是没戏了。

    没戏就没戏吧,好姑娘多的是,也不只黄家有闺女。

    起身放下茶杯,说了告辞的话,王婶子转身便走。

    路过井边时,瞥见蹲在井边洗衣的黄玉美,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唉,姑娘是个勤奋姑娘,可是家里长辈太不明事理,这样下去,迟早要把姑娘给蹉跎。

    后面的发展与王婶的猜测如出一辙。

    被家里安排无数场相亲,场场不如意,黄玉美的口碑在村子里急速下降,村里都知道黄家的闺女长得一般,家里条件一般,要求却贼高,没一个入得了她的眼。

    久而久之,来问信的人渐渐少了。

    黄母开始着急,没办法,只得又找到王婶提起当日之事,问起薛家那个大伙子娶亲没有。

    合该这俩有缘分,薛子勇相了几次亲也一直没相成,王婶子见这其中有搞头,立即张罗起来。

    见过一次面,双方都满意,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黄玉美后来想起这件事,心里无限感慨。

    大概她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将就吧。

    薛子勇为人本分老实,不会说漂亮话,那阵子她看够了那些满脸写着精明算计的男人,陡然碰到薛子勇,觉得也算是傻得可爱。

    这样看似一拍即合的婚姻,不过是她走投无路的结果。

    往后的相处中,每逢薛子勇犯傻,她都会疑惑当初相亲时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样老实巴交的性格是可靠,分明是没用!

    好在周围大多数人也都是没用的,大家都在一个村里种田,田地亩数相差不大,同晒头顶烈日,共饮平洋湖水,每户人家的收成也相差不大。

    差距体现不出来,薛子勇没用的性格劣势也被掩盖住。

    后来不知怎地,掀起一股去沿海城市打工的热潮,村里有几个胆大的没结婚的小伙子,兜里揣上几块钱,坐火车一路南下。

    过年期间,那些个出去时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回来时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得油光粉面,出手便是上等烟,叫人好生羡慕。

    村里人蠢蠢欲动,越来越多的小伙子加入南下的队伍。

    她劝过薛子勇,“你怎么不去外面闯一闯?”

    薛子勇连连摇头,“我走了,家里怎么办?”

    家里一个身体不好的老爹,两个没出嫁的妹妹,还有刚生下的女儿,他一走,家里的田地能靠谁?

    “行吧,我看你就是没胆。”黄玉美早已看透薛子勇这人骨子里的怯弱。

    他没有想法,没有拼劲,只想守着一点田产过日子,能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已经心满意足。

    别人装金戴银他不羡慕,别人抽上等好烟他也不眼红。说得好听些是平常心,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没出息。

    她跟了一个这样没出息的人,日子能过得舒坦么?

    后来,村子里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张千帆嫁进城过上好日子,周小红去县城打工,连薛子兰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也开始动起做生意的念头,她心里更加悲哀。

    怎么人女孩子都有这样的拼劲,薛子勇却始终不敢出去闯一闯呢?

    她对薛子勇失望透顶。

    这以后的人生想必是指望不上薛子勇,她得靠自己。

    后来的她也的确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进城,不是她使计将一家老小搬到城里去,薛子勇能有后来的发展?不是她督促着要和两个小姑子断来往,逼迫薛子勇自立自强,薛子勇能单独开鞋厂?

    外人看来,这些或许都是薛子兰的帮忙,但她不这么认为。

    不是她一路强求过来,以薛子勇安于守成、不思进取的性格,无论如何也混不到今天的地位。

    她对此颇有成就感。

    在她眼中,她才是整个家庭的主心骨。

    这个家没她不行。

    生活条件好了,日子有奔头了,两个小孩也拉拉扯扯地长大了,她理应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可她心里总是萦绕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愁绪。

    一股说不出来的遗憾埋在她心底深处,她一直没意识到。

    直到某天,午夜梦回时,她脑海里冒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石雷。

    那天她靠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石雷是谁。

    紧接着陆陆续续想起梦中的场景。

    光影绚丽的咖啡馆中,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优雅坐在她面前,同她说笑嬉闹。

    男人拉起她的手腕,圈起她的腰肢,肆无忌惮地在咖啡馆中央跳起双人舞。

    优雅的舞姿获得周围人一片喝彩。

    于赞赏的眼神中,她被石雷牵着,一步一步走向对面的餐厅。

    言笑晏晏地用过晚餐,石雷牵着她上了楼。

    楼上是住宿的房间,推门而入,满屋子茉莉花香的味道。

    在舒适松软的大床上,石雷拥着她忘情地接吻,情到深处,两人脱了衣物,赤身相对,在另一个不存在的时空完成一场不应该的交合。

    大汗淋漓,酣畅至极。

    是薛子勇从来不曾给过她的愉悦体验。

    她甚至还记得情到浓时从自己口中发出的不堪入目的叫声。

    事后,石雷靠在床沿,惬意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将满嘴的烟雾故意吐在她脸上逗她,满含戏谑地问:“我技术好,还是你丈夫技术好?”

    那一刻,她陡然记起自己还有丈夫这一事实,吓得惊慌失措,冷汗直流,从床上猛地惊醒。

    喘了几声粗气,回过神发现只是一场梦,她心神稍稍安定。

    转头看去,旁边的薛子勇蒙着被子睡得正香。

    明明只是一场梦,她却有种背叛自己丈夫的愧疚之心,那之后的几日,对待薛子勇的态度极好,仿佛是为弥补。

    弥补几日后,她渐渐恢复理智。

    一场梦而已,她又没真正做过什么,凭什么要为这么虚幻的事情负责?

    想想都不行?想想难道也有罪?

    于是她又恢复往常一贯的强硬态度。

    这样上下落差极大的变化惹得薛子勇完全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她的脾气怎么时好时坏。

    只是之后家里莫名其妙多了几株茉莉花。

    黄玉美说喜欢闻茉莉花的香味,要在家里种一些茉莉花,他没反对,主动去花鸟市场给她买了好几瓶回来。

    心思单纯的薛子勇大概永远也猜不到黄玉美为什么突然喜欢上茉莉花,黄玉美也渐渐收起愧疚心,公然在家里种起茉莉。

    茉莉开花时,花朵淡雅清新的香味飘满整个房间。

    黄玉美靠着这种隐蔽的方式偷偷祭奠自己不曾享受过的向往中的烂漫生活。

    终于,她不再满足靠着这种方式回忆自己那段拼尽全力却无疾而终的感情,开始打探起石雷的下落。

    当初石雷不告而别,她等不到人,气头上听信了餐厅服务员的一面之词,认定石雷是个玩弄女人的坏蛋。

    可是,万一那只是服务员瞎编乱造的呢?

    万一是薛子勇在背后偷偷使坏,塞钱给服务员,让服务员做假证呢?

    尽管在她心里,薛子勇没这个智商,她依然想把这种可怕的猜测按在薛子勇身上。

    她要找到石雷,她要亲自问问,当初他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她都有勇气离了婚,他为什么要做个懦夫!

    接下来的日子,黄玉美瞒着家里人开始偷偷打探石雷的下落。

    她虔诚至极,仿佛在找寻一段自己遗落的爱情。

    这辈子她和薛子勇之间从来没有过的激情都被石雷弥补,她有时候会幻想,如果石雷那时坚定地牵住她的手带她走,那她大概就真的抛夫弃子地走了。

    时过境迁,她选择和薛子勇复婚,如今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好,比一般城里人还要过得舒坦,她已经没了当初年轻气盛的勇气。

    要让现在的她做决定,她大概会选择安稳的家庭吧。

    可她心里到底有所不甘,她要弄明白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究竟是不是一场骗局。

    时间早已给过答案,黄玉美不信,她想亲自去问问当事人。

    一阵打探后,她终于得到石雷的消息。

    知情人透露,石雷目前在一家餐馆工作。

    黄玉美以为对方这些年投资餐饮行业,做起餐馆小老板,打扮得光鲜亮丽过去时,只瞧见小小餐馆中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服务员懒洋洋地擦拭桌面客人留下来的残羹冷炙。

    “你好,你们老板在吗?”黄玉美礼貌地问询一句。

    对方抬起头,淡淡瞥她一眼,“老板不在。”

    “等等……”服务员想起什么似的,盯着她上下左右打量,“你……是不是姓黄?”

    黄玉美大惊:“咱们认识吗?”

    她开始打量面前的陌生男人。

    对方修长的身型和清秀的眉眼越瞧越熟悉,黄玉美兀地满脸惊骇:“你是石雷?”

    “哟,黄小姐还认得我,真是荣幸至极。”石雷弓着腰将黄玉美请到里面,两人坐在狭窄的泛着油光的桌子边叙起旧来。

    “你怎么混到现在这副模样?”黄玉美不可置信。

    印象中的石雷吃一顿饭都要花费好几百,这家小餐馆开出的工资恐怕都不及石雷以前的两顿饭钱。

    “唉,别提了,世事难料啊。”石雷几句话将从前的经历一笔带过,“投资亏了本,一夜之间倾家荡产,那些狐朋狗友见了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生怕受我拖累,我还得讨口饭吃,只能在这里打工。”

    “之前相好的女人再也没有联系过我,黄小姐,你是唯一一个过来看望我的,讲心里话我还挺感动。”

    “相好的女人”这几个字惹得黄玉美眉头微皱,她沉着脸没有接话。

    石雷见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胳膊上挎着名牌包包,衣着料子考究,料定她现在的日子过得富裕,不免起了别样的心思。

    “黄小姐,你看咱俩好歹相识一场,如今我落魄到这个份上,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只差人救济一把,黄小姐要是愿意行这个善举……”

    听到一半,黄玉美拎起包包转身就走。

    一路没有回过头。

    让她恋恋不忘的是当日在餐厅一顿饭花费好几百的石雷,是谈笑间举止优雅从容一股大老板风度的石雷,是风趣幽默愿意夸奖她赞誉她的石雷。

    不是现在窝在小小餐馆弓腰屈膝打扫桌子的石雷,不是满经风霜穷困潦倒艰难为生活奔波的石雷,更不是沦落到要靠女人救济的石雷。

    那一刻,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部破灭。

    连同她心里的执着,也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回去她便把家里所有茉莉花扔了,不明所以的薛子勇还嚷着她太浪费,好好的花干嘛都扔了。

    她也不解释,怕薛子勇重新捡回来,她亲自把花用脚尖碾得粉碎,统统扔进外面垃圾桶。

    以后的她安安心心过日子,心里再不作他想。

    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像她这样势利自私的女人,找到薛子勇这样踏实听话对她无限包容的男人,大概是走了大运。

    她贪财又贪利,吝啬也刻薄,守着盼来的富足日子好好生活就是了,其他的都是奢望。

    第91章 番外2

    每到夏季, 傍晚的平洋湖人头攒动。

    大人小孩拎着毛巾和脸盘往湖水里一扎,就地洗起澡来。

    青春期的男孩子们正是淘气的时候,下了水如鱼儿一样潜下浮上, 故意用两只脚使劲拔浪, 浪花飞溅到女孩子身上, 引得一阵不满与责骂。

    青春期的女孩子们比男孩子要矜持得多,洗澡只在一片固定的区域,成群结队的, 从不落单。

    奈何总有些讨人嫌的男孩, 故意游到周围,使劲拔浪花。

    其中最讨人厌的就属张远洋。

    张远洋15岁的年龄, 个子已与成年人一般高,双腿又长又有劲, 蹬起的浪花格外大。

    被溅到浪花的女孩们一通指责,张远洋不仅不收敛,反而受了鼓舞似的愈发来劲,蹬起更大的浪花作为回应。

    这天,薛子梅也在湖中洗澡。

    她肩上搭着一条蓝色毛巾。

    和男孩子不同, 女孩子洗澡也是穿着上衣的, 在湖里洗掉身上的汗渍, 顶着一身湿衣服, 回去再换掉。

    有时也会连同头发一起洗了,所以要随身携带毛巾擦头发。

    薛子梅的毛巾却不是用来擦头发的。

    她发育的比较早,第二性征明显,打湿后的衣服紧紧粘在身上, 透出形状来,洗完澡一路顶着湿衣服回去, 免不得要惹来一众目光。

    将毛巾搭在肩上,垂于身前,正好可以遮住一些,避免尴尬。

    她来得早,已经在湖里泡了好一会儿,妹妹薛子兰拎着凉鞋站在岸边朝她喊:“姐,咱们该回去吃饭了,不然要挨妈一顿批。”

    “知道了!”薛子梅拔高嗓门回应一声,将毛巾拧干水搭在肩上,提脚要往岸边去。

    没走两步,一阵浪花翻来,凉凉的湖水全灌进她耳朵。

    薛子梅气极,一边擦耳朵,一边回头恶狠狠盯着身后不远处在水中翻滚的一群人,“谁干的!”

    始作俑者张远洋半浮于水中,两只结实的胳膊如雄鹰的双翼铺在水面,笑嘻嘻地承认:“我干的,怎么了?”

    这副欠打的模样激得薛子梅咬牙切齿,“你是不是皮痒了?”

    “是呀是呀,你看不惯?看不惯来打我咯。”张远洋贱兮兮的回应惹得周围一众小伙子哈哈大笑,大家看热闹似的等着薛子梅回应。

    这种事情每天都有发生,被溅了浪花的女孩们骂骂咧咧几句也就算了,通常不会真和男孩子纠缠。

    薛子梅也打算骂几句了事,她倒不是怕惹事,出门前她老妈交代过,让她洗完澡领着妹妹早点回家去吃饭。

    她妈是个十足的急性子,若是贪玩晚了时辰回去,免不得要挨批评。

    “打你?打你我还嫌手疼呢!你皮糙肉厚的,谁稀得打。”薛子梅暗暗讽刺几句,没再计较,冷着脸往岸上走。

    没走两步,哐当一声,又是一阵浪花打来。

    薛子梅咬着后槽牙回头,罪魁祸首张远洋浮在不远处的水面,一脸挑衅地打量她。

    “又是你!”薛子梅气得满面通红,“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哟,口气还挺大。”张远洋丝毫不怕,“你能追上我再说吧。”

    张远洋嚣张的态度惹得一众女孩们不满,大家纷纷给薛子梅打气:“子梅,去打他,打他!”

    “他们太讨厌了,每次都要蹬浪,故意甩浪花给我们,次次都这样!”

    “是啊,烦死了,子梅,支持你去给他们个教训!”

    女孩们义愤填膺,把薛子梅架到不得不动手的地步,她也是愤怒上了头,将毛巾往妹妹手里一塞,钻进水直往张远洋的方向游去。

    看她来了真,张远洋立即转向,划动双臂逃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平洋湖的浅水区上演一场激烈的追逐战。

    围观群众踮着脚尖看热闹,更有甚者为张远洋助威,“远洋,加油,别被她给追到了!”

    “子梅,加油,把他追到暴打一顿!”女孩们也不甘示弱地呐喊。

    两方的助威呐喊无疑为这场激烈的追逐战添砖加瓦,十分钟后,两人还没分出胜负。

    薛子梅身体有点撑不住,一抬头,瞧见不远处的张远洋甚至有力气闲下来等她,气得她咬咬牙,继续往水里钻。

    钻着钻着,不知怎么钻到深水区。

    她露出水面一瞧,自己不知不觉远离人群,快游到湖中心,心里一害怕,身子猛地往下沉。

    本就有些体力不支,加之内心恐惧,她像溺水的人,双手不停拍水,企图引起一丝注意。

    可惜离人群太远,大家看不见她的呼救。

    绝望之际,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突然把她从水中捞起来。

    被拖到浅水区后,薛子梅冷冷睨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愤愤发话:“别以为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故意溅我一耳朵水,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你不要以此挟恩,也别指望我会感激你,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你就烧高香吧!”

    救人反而落得一身埋怨的张远洋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直愣愣站在原地,乖乖听了一顿训,目光始终跟随着薛子梅走远的背影。

    薛子梅上了岸,从妹妹手中接过毛巾,搭在肩上,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离开,离开前不忘往他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

    眼神犀利而阴狠,张远洋没注意到,他一双眼睛全落在她躯体上。

    被湿衣服紧紧贴着,凹凸有致的曲线勾勒出妙曼的身姿,在黄昏灰暗的光线中朦胧又神秘。

    张远洋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与同龄的女孩子相比,薛子梅发育得实在太早。

    他生在年尾,薛子梅生在年头,按月份算起来,薛子梅只比他小一岁,这样的年龄,俨然拥有一副成熟女性的身体。

    而代表着成熟女性的浑圆之处,他刚才碰过。

    救人时顾不得那么多,把人救上来之后,他后知后觉回想起在水下挣扎时的触感。

    柔软且富有弹性。

    那是他从没有碰到过的体验。

    薛子梅训他时,他心虚得不敢说话,生怕薛子梅给他算这笔账,骂他臭流氓。

    好在薛子梅没有计较。

    他松了一口气,心情又慢慢沉重下来。

    人对人印象的改变,往往是在某个瞬间完成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拿薛子梅当伶牙俐齿讨人厌的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在这之后,他似乎没法再拿她当小姑娘看待。

    当晚,张远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直到五更天,睡意才渐渐来袭,沉重的眼皮缓缓合闭。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于水的梦。

    在一片水下世界,脂玉般的芊芊细手,柔软的腰肢,平坦光洁的小腹以及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缠绕在他身边。

    那是一副女人的躯体。

    如凝脂的触感,冰凉而富有弹性。

    他努力抬头想看清女人的面容,面容被一条蓝色的毛巾轻轻覆盖,伸手去揭,看似近在咫尺却一直揭不开。

    女人白嫩的胳膊主动攀上来,缠住他不安分的双手,接着贴近的是小腹,后来一双大腿也缠绕在他腰间。

    这是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在水中不停地翻滚,像鱼儿在海里自在的遨游。

    他浑身涨热,冰凉的湖水也无法散去体内如火山爆发般的炽流,身体里每一处细胞都开始叫嚣,在一片无际的水域呼噪。

    女人用身体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

    翻滚着的两具身体在辽阔的湖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花,浪花拍岸的声音回荡在无边无际的天空。

    良久过后,他用尽力气掀起最后一道巨浪,巨浪归于平静的那一刻,蓝色毛巾脱落,浮现出薛子梅那张泛着潮红的脸。

    张远洋猛地惊醒,大汗淋漓。

    他掀开被子要去冲凉,裤子底下冰冷的潮意让他动作一顿。

    那是暑假中平平无奇的一天,15岁的他第一次懂遗精是怎么一回事。

    从此之后,他见了薛子梅,总要呛声几句,气得薛子梅面红耳赤他才收手。

    因为面红耳赤的薛子梅与他梦中的形象颇为吻合,他以这种隐蔽的方式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愉悦。

    从此他喜欢的人也有了形象——唇红齿白,灿若玫瑰,身材高挑,拥有一双大长腿。

    他第一任妻子完全符合这样的形象。

    不怪他着迷,他几乎是第一眼就沦陷了。

    他一直以为是男性的自尊心在作怪。谁不喜欢漂亮女人?谁不喜欢征服漂亮女人后的那种成就感?所以他受骗也是无可指摘的嘛。

    直到很久之后,他站在马路边,对薛子梅提出结婚的请求时,他才愿意承认,他前妻是按着薛子梅的模子找的。

    不知道为什么,张远洋始终不愿意透露这一点。

    后来与薛子梅做了几十年夫妻,他也只字不提这桩事。

    仔细想想,大概是他那脆弱的自尊让他无法踏出这一步。

    他天生敏感,能从只字片语中了解到对方是否对自己怀有好感,如果对方对自己印象不差,他才会进一步和对方深交。

    如果对方透出瞧不起他的意思,那他也一定不会搭理人家。

    这是他一贯的为人处事。

    偏偏薛子梅将满脸轻蔑摆在明面上,处处透出看不起他的意思。

    这样的人,他没必要上赶着讨好,他有他自己的傲气。

    所以,哪怕他第一次遗精是因为薛子梅,哪怕他青春期无数的深夜悸动是因为薛子梅,哪怕他择偶观也是因为薛子梅,他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她。

    天底下也不是没有漂亮的人,他可以找一个同样喜欢他的,犯不着去贴薛子梅的冷屁股。

    张远洋有时候会想,但凡这辈子他的人生稍稍顺遂一点,最后绝不会和薛子梅走到一起。

    他前妻如果不是个骗子,大概他早就儿孙满堂了吧。

    后来的林思艺倘若没和前男友藕断丝连,他也早就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那夜和薛子梅阴差阳错发生关系,他心里并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薛子梅不会高兴。

    果不其然,薛子梅把他大骂一通,扬言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两人继续做陌生人。

    那天他在酒店的大床上静坐良久,迟迟没有离开。

    其实前一夜的晚上,他是完全清醒的,但凡他恢复一点理智,也能察觉到面前的人不是他女朋友林思艺。

    可他没法恢复理智。

    脂玉般的芊芊细手,柔软的腰肢,平坦光洁的小腹以及修长的双腿向他缠绕而来,一切与他15岁那年的第一场春梦不谋而合。

    这样的纠缠似乎一下子触及到他灵魂深处,他不想拒绝,也无法拒绝,他的大脑放弃所有思考,一切凭着最本性的想法自由而为。

    夜里,他醒来过一次。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看清躺在他身边的人,如他所料,那是薛子梅的面孔。

    薛子梅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天夜里他借着月光静静看了她多久。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重新合上眼。

    先睡睡吧,醒来还要演一场故作惊讶的戏码呢。

    可惜啊,哪怕是发生了关系,薛子梅一如既往地不待见他。

    甚至哪怕怀了他的孩子,也要毫不犹豫地打掉。

    薛子梅最终答应他提出的结婚请求,可他知道,那是薛子梅被迫无奈的选择。如果没有怀上女儿,薛子梅永远永远也不会考虑和他在一起。

    正是因为清醒而又残忍地认知到这一点,张远洋也从来不表现出对薛子梅的任何在意。

    两人结了婚,关系没有好转,唯一和谐的是性生活。

    嘴巴可以嘴硬,思想可以欺骗,唯独身体很诚实。

    他把这一点归咎于年少时的执念。

    青春年少时没有被满足过的幻想有朝一日被满足,自然是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好在薛子梅也对他床上的表现很满意。

    有时候,他俯身看着身下薛子梅一脸享受的模样,也会不知天高地厚猜想,薛子梅或多或少有点喜欢他吧?

    如果没有,在床上的表现为何与他如此契合?

    那种真情实感的表情与销魂的叫声不是可以轻易装出来的,而且薛子梅大概也不屑与他装装样子吧?

    每当他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奢望,第二天白日薛子梅恢复对他的冷脸,会让他迅速摘掉不切实际的幻想。

    性是性,爱是爱。

    薛子梅都懂的道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迷糊起来。

    就这样吧。

    反正婚已经结了,娃已经生了,夫妻间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没有感情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对他没有感情的薛子梅尚且过得优哉游哉,他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公司突然发生一场大灾难。

    早些年他靠贩卖VCD起家,后来又派技术员去国外学习DVD技术,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时代发展太快,这些很快都被淘汰。

    他只能调整公司业务,以研发电子产品为主。

    电子产品进入蓬勃发展的时期,也和之前的VCD市场一样,陷入低价陷阱,各厂家为了销量,不惜压低价格,以薄利争取市场份额。

    这种价格内卷之下,行业的利润被无限压缩。

    公司利润缩水,和他一起创业的技术老程要散伙分家产,公司内部陷入动荡,一片勾心斗角,眼看要倒闭。

    节骨眼上,他被指控挪用公款,虚报注册资金等罪名,很快被带走调查。

    调查总共进行三天,三天后他被放出来,公司里事务一团糟,他不想管,独自回了家。

    回家时,瞧见薛子梅正收拾衣物。

    “你准备去哪?”张远洋冷声质问,语气中是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颤抖。

    被带走调查时,他都不曾有这样心寒。

    不过短短三天而已,见他失势即将破产,这么快就要改换门庭?

    果然啊,他早该明白的,薛子梅当初会选择与他在一起,除了意外怀孕,恐怕还有他雄厚财力的原因。

    如果那时的他穷困潦倒,薛子梅哪怕顶着流产后终身不孕的后果,也会毫不犹豫把孩子打掉吧。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现实,一旦分析透彻,简直没趣极了。

    “想什么呢,我收拾行李去看你啊。”薛子梅放下手中的衣物,迎上前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是吗?”张远洋不信。

    去看他哪里需要收拾行李,离家出走才需要收拾行李。

    做了大半辈子的戏,他实在有些倦了,瘫坐在沙发上,懒懒道:“公司可能要破产,家里没有经济来源了。”

    所以,你爱走就走吧。

    这些年,他转给薛子梅的钱不知有多少笔,她大手大脚地花费之后,或多或少也还有些剩余,仅仅那些剩余也够她接下来过好日子了。

    所以,想走就走吧。

    他等着薛子梅提离婚。

    出人意料的,薛子梅没有提离婚。

    直到公司真的解散,薛子梅也没有提出要分开过日子的建议。

    那天他将公司处理不掉的一些杂物搬回家,准备便宜卖掉,薛子梅不许。

    “干嘛卖掉,留着以后用啊。”

    张远洋苦笑,“公司都没了,哪还有以后。”

    “别这么丧气嘛。”薛子梅安慰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不齐哪天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一瞬间,张远洋突然明白薛子梅不提离婚的原因。

    原来还等着他东山再起呢。

    他气笑了,摆烂地往沙发上一躺,“东山再起需要资金,我现在一穷二白,连家都养不活了,还谈什么东山再起。”

    屋子里没有回应。

    张远洋偏头看去,瞧见薛子梅低头在手机上捣鼓。

    片刻后,她拿着手机一脸得意地走过来,将屏幕上的数字怼到他面前,“瞧瞧,七位数的存款,够不够你重新开始?”

    张远洋一愣,“不够。”

    “不够吗?”没料到这种情况,薛子梅喃喃:“开公司要这么多资金?早知道我以前节省些,多存点钱就好了。”

    “不够的话,我再把我几个包包挂网上卖了,还有我以前买的好几个金镯子,都卖了吧,要是还不够,不如咱们把这套别墅卖了。”

    “现在房价高,这套别墅价格翻了好几倍,卖出去肯定够了,到时候再买个小一点的三居室就行。”

    “反正这么大的别墅住着也空旷,你经常不在家,小茹也在住校,就我一个人,有时候说话都有回音,怪吓人的。”

    听着薛子梅不停出主意,张远洋兀地愣住。

    他不可思议望着面前的女人,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主动把自己的存款掏出来。

    对于向来自私的薛子梅而言,能舍得把存款拿出来供他东山再起而不是与他离婚,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作没有感情吧。

    张远洋沉默地盯着她,“你为什么愿意把自己的存款掏出来?”

    “啊?”薛子梅愣住,“这本来就是你赚的钱啊!”

    “是吗?”答案出乎张远洋意料之外,“我还以为,给了你的钱,你就当是你的。”

    “那当然。”薛子梅眉头一挑,“不过,谁在赚钱养我,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有数就好,好歹还有点良心。”这就够了。

    没有趁着他困难时期落井下石,他便心满意足。

    “放心吧,还不用掏你的私房钱,早在公司业务陷入瓶颈前,我就作了另外的打算,东山再起也不用花你的钱。”

    “是吗?”薛子梅满脸惊喜,“这就好,还算你有点头脑。”

    她喜滋滋收起手机,“其实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给你去创业的,拿着这笔钱,不创业咱们也可以过得很好了,不过你这个人忙习惯了,陡然让你闲在家里无所事事,整个人要废掉,还是有点事情做比较好,就像我现在一样,闲惯了,让我陡然去工作,我也不适应。”

    无意中透露的想法才是最真实的,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言语,张远洋鼻头一酸,眼睛里泛出泪光。

    他背过身去揩泪,不知怎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差点溺水被我救起的事吗?”

    薛子梅愣了愣,回忆良久,一无所获,“有这种事?”

    头一次打算敞开心扉的张远洋重新筑起高墙,“没有,我瞎编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瞒着心思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也足够了。

    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呢。

    第92章 番外3

    崔志强踏着夕阳回家时, 他爸妈在屋子里准备晚餐。

    见他回来,母亲李香昭连忙指使老头崔国栋:“快去摆筷子,可以开饭了。”

    桌上摆着三盘小炒菜, 一大碗汤, 这是日常标准的伙食。

    崔志强接过母亲递来的饭碗, 拿起筷子,坐在餐桌旁吭哧吭哧埋头扒饭。

    狼吞虎咽吞完一碗,他起身添饭, 重新坐回桌边时, 漫不经心提了一句:“我想结婚了。”

    “和谁?”李香昭一愣,“不会是那个张千帆吧?”

    这小姑娘和崔志强交往才几个月的时间, 两人的感情这么快就升温到可以结婚的地步了吗?

    “要不再多交往一阵子吧,多了解了解。”李香昭建议, “结婚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多考察考察对方,有问题尽量在婚前发现,结了婚就晚了。”

    “我已经考虑好了, 没什么问题。”崔志强语气很是坚定, “你们翻翻黄历挑挑日子吧, 我想尽快把婚事办了。”

    见他神色严肃, 李香昭双手一顿,放下筷子盯着他打量,“你认真的?”

    “当然,这种事我还能开玩笑?”

    李香昭不言语了。

    她以为自家儿子和那个乡下来的张千帆只是玩玩而已, 没想居然是认真的。

    那张千帆瓜子脸,高鼻梁, 水灵灵的杏眼,笑起来嘴角旁一对梨涡,活脱脱是夏爱梦的翻版。

    夏爱梦是崔志强的初恋,也是乡下来的姑娘。

    两个年轻人情窦初开,爱得如胶似漆,她不想自家儿子娶乡下的姑娘,从中作梗把两人拆散了。

    没想到走了一个夏爱梦,又来一个张千帆。

    自打她劝走夏爱梦后,崔志强认定是她这个亲妈从中阻挠,对她生了嫌隙,不爱搭理她。

    受了失恋之苦的崔志强整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外饮酒作乐,不成样子。

    直到遇见张千帆,这副颓靡的做派才慢慢改过来。

    李香昭学了乖,这次没上赶着再去拆散。

    一来,她乐意见得儿子好转,二来嘛,那张千帆说到底不过是夏爱梦的替身罢了,崔志强图个新鲜,没过多少时日便要生腻。

    生腻了自然也就分了。

    哪怕没生腻,正主夏爱梦都能被她打发走,一个替身而已,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李香昭于是没阻挠这两人谈恋爱。

    谁知道这才没几个月呢,两人都要谈婚论嫁了,当初和夏爱梦在一起时,崔志强可没动过结婚的念头。

    李香昭心里有点慌。

    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自家儿子娶个乡下来的姑娘,这要说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

    “我不太同意。”李香昭摆起脸色,“她家庭太复杂了。”

    “她家里有什么复杂的。”崔志强不以为然,“她父母都是务农的,父亲走了有几年,家里一个老母亲两个兄弟,身家都清白得很。”

    “有两个兄弟还不复杂?”李香昭在心里冷哼。

    这种乡下的女孩如果嫁进城,少不得要贴济自己娘家,到时候家里有座金山银山只怕也要被掏空!

    “听说她哥哥离了婚,弟弟还没结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娘家还有两场婚事要办!”

    “娶媳妇是花费最大的,到时候她娘家找她借钱,你猜她是借还是不借?她哪来的钱,她的钱不都是你挣来的么,你倒好,一个独子,白白给人家吸血。”

    “妈,你想多了。”崔志强争辩,“她哥在乡下种地,她弟在城里有工作,都能养活自己,不会来拖累她,况且农村里嫁娶能花几个钱?又不和咱们城里一样还讲究排场。”

    “再说了,千帆不是那么没条理的人,她知道轻重。”

    “她知道啥啊知道。”李香昭没好气,“我看你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明明长得还算周正,不知道怎么眼神如此糟糕,城里那么多优秀的好看的姑娘不入眼,偏要去挑从乡下来的泼辣姑娘。

    长相也不是多好看,性格更算不上温柔,家世那简直是一塌糊涂,这样的女孩子,崔志强到底喜欢哪一点?

    唉……

    她不求崔志强找个能给家里助力的媳妇,但至少不能拖后腿吧?

    娶了张千帆,那乡下一大堆的穷亲戚,想想都窒息。

    不行,绝对不行!

    李香昭的态度陡然变得强硬,“你看看你舅舅家的表哥,人家娶了个治安队长的闺女,不久后就去了派出所工作。”

    “我不求你给我娶个背景厉害的儿媳,但你至少也不能娶拖后腿的姑娘吧。”

    “总之,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我已经决定了,我就要娶她,这辈子只娶她。”崔志强冷静又沉稳地陈述这句话,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上一次就被你们搅黄了,这次我不会再听你们的。”

    哟呵,上次的仇还记到现在呢!

    李香昭也来了火,“你以为我是为谁好?你现在不知道其中轻重,等你结了婚生了小孩有了拖累,那个时候哪怕你醒悟,那也晚了!”

    “当妈的哪有不盼着儿子好的,你但凡去找个城里姑娘,你看我会不会多嘴,我保证举双手双脚赞成,可你偏偏不找城里姑娘,尽给我挑乡下的。”

    “乡下的怎么了?”崔志强哂笑,“乡下的就矮人一截了?反正我觉得她哪哪都好,我满意就行。”

    得,这真是鬼迷心窍了,李香昭心里腾升一股怒火。

    “你满意,但我们不满意!”

    “她是跟我过日子,又不是跟你们过日子,你们满不满意有什么要紧的。”崔志强丢下这句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搁,起身走向房间。

    “站住!”

    李香昭气得混身颤抖,“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娶她?”

    “是。”崔志强回头,一脸坚定。

    “好好好,你要去娶她,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李香昭搬出断绝母子关系做威胁,企图让崔志强服软,哪知这次的崔志强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坚决不松口。

    两人的关系降至冰点。

    李香昭气得把筷子一扔,伸手推搡一旁的崔国栋,“你说说话呀,你个做爹的,不管管儿子?”

    崔国栋沉默。

    该说的都被李香昭说完了,他还能说啥?

    儿子为了那个乡下姑娘连一向关系极好的母亲都可以不认,何况他这个关系一般的亲爹。

    他说话也只会惹来一肚子闷气而已。

    但他也没作壁上观,饭后,他去找了厂院的陈大婶。

    陈大婶和李香昭是厂里同事,关系挺好,崔志强小时候经常受她照顾,对她感情颇深,常去蹭饭走动,不拿她当外人。

    崔国栋将原委全盘托出,想让陈大婶去劝劝崔志强。

    陈大婶领命,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踱到崔志强的房间,委婉提起此事,“志强啊,有什么话你好好跟你妈说,怎么闹得这么僵?”

    崔志强知道她身上是带着任务的,也不绕弯子,“陈姨,如果是我爸妈让你过来当说客的,那我可以告诉你,没用,我一定要娶张千帆,谁来劝我都没用。”

    这强硬的态度给陈大婶摆了一个下马威,陈大婶内心震撼,“世上的好姑娘那么多,你真就非她不娶了?”

    “对!”

    “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没有!”

    顿了片刻,崔志强松口:“不让我娶也可以,以后我就打一辈子光棍。他们如果能接受我打一辈子光棍,那就继续反对吧!”

    嗐,这孩子,真是铁了心了。

    眼看这边无法做思想工作,陈大婶把所有口舌留给李香昭。

    她找李香昭回话:“大妹子,你听我一句劝,这次就答应了吧,我看志强态度很强烈,不让他娶他就打一辈子光棍,我看呐,要不你退一步吧。”

    “我不退。”李香昭冷哼,“他是愈发出息了,还拿打一辈子光棍来威胁我,呵,打光棍就打光棍,总比娶乡下女的强!”

    早知道他迟早要娶乡下姑娘,当初她又何必做恶人把崔志强和夏爱梦拆散呢!

    “大妹子,你别说气话。”陈大婶劝道。

    “我没说气话,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来劝我退一步,你咋不去劝他退一步?我凭什么要退一步!”

    “凭你是个母亲。”

    李香昭一愣,登时沉默下来。

    耳边传来陈大婶不徐不疾的劝慰:“你没发现吗,这个张千帆和之前那个夏爱梦长得极为相似,我猜志强就是喜欢这种长相这种性格的姑娘,以后再找,说不定也还是这种姑娘,你难道一直要反对下去?”

    “志强上次和夏爱梦分开,整整颓废了两年,那段时间你天天找我诉苦都忘了吗?你这次拆散他们,保不齐志强又颓废几年,他还有几个几年可以耽误?到时候年龄上来,只怕不好找对象了。”

    眼看李香昭有所松动,陈大婶继续道:“娶个乡下媳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会安心在家里过日子,你没瞧见现在外面好多离婚的城里女人,都是因着一点小事就闹离婚,根本不像咱们那个年代淳朴了。”

    “再者,乡下来的姑娘,手脚肯定勤快,家里的家务活你以后有了帮手,自个儿也清闲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一番话成功劝动李香昭。

    李香昭思考利弊,尽管心里不情愿,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婚礼办得很简单,没讲究多少排场。

    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过来吃席。

    当天,崔志强喝得醉醺醺,看着一身红礼服的张千帆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躺在床上的他兀地笑了。

    那一天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自己喜欢的女人,终于排除万难地娶回了家。

    可是后来,到底是怎么慢慢走到离婚那一步的呢?

    崔志强不甚清楚。

    在他的记忆里,婚后日子一直过得甜蜜。

    张千帆实在算得上是一位称职的妻子。

    人勤快又伶俐,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妥当当,原先家属院有几个邻居看不起她,接触一阵子后,无不被她的为人处事所折服。

    她不卑不亢,以理服人,周围有人闹了矛盾,喜欢拉她当裁判论理,每次她也能把事情评得头头是道,让人心服口服。

    在家属院的口碑渐渐上来后,母亲李香昭也没再计较张千帆乡下人的身份,家里愈发和谐,一片融洽。

    明明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理应一直幸福下去才是。

    偏偏老天作弄,在某天傍晚,家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夏云康的到来让整个平静的家庭掀起惊天骇浪。

    这样一个连他都不曾事先知道的儿子陡然间冒出来,打破家里久违的平衡,张千帆开始无休无止地和他争吵。

    或许一切都是从那时候悄悄发生变化,可他当时并不知道。

    在凶狠地吵过几次之后,张千帆始终不愿和他离婚,他听信了他母亲话。

    母亲说张千帆是个爱面子又势利的人,她脑袋瓜子很会分析利弊,离婚后的张千帆根本无法独自在城里谋生,离了婚,她也无法面对娘家人。

    她不会离婚的,她所有的尖牙利齿都是虚张声势,摆出的大阵仗不过是想让全家人妥协,把夏云康送走。

    所以,不用管她,让她闹去,反正也不会离婚。

    他到底是有多天真多无知,将这些话全听了进去。

    直到后来张千帆真同他离了婚,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他后来苦苦哀求过,甚至在她面前跪下,求她原谅,她理也没理。

    大概是真的死了心。

    这样一段婚姻白白被他折腾完了,之后的他又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不想管家里的儿子女儿,他甚至有点将离婚的原由迁怒给夏云康,对待夏云康时时甩脸色。

    孩子上学放学、生活起居都由他父母亲操持,他辞了工作,开始每天和一堆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不务正事。

    后来,听说张千帆开了一家服装店卖衣服,在城北的街上。

    他偷偷去观望过,生意很不错。

    张千帆穿着一身时髦的夹克衫,笑容满面地接待顾客,热情周到,落落大方。与以前在家生气时皱眉发怒的样子大相庭径。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张千帆脸上迸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来离婚之后,她过得很好。

    崔志强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当天夜里和朋友们宿醉一场,某个朋友忽悠他一起做生意,他脑子一热,答应了。

    他其实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但张千帆现在在做生意,他以前和张千帆在同一个工厂做工,以后也想和张千帆一样,都成为生意人。

    只是他没想到,那朋友是个纯坑货,坑了他的投资钱,卷款跑路了。

    生意没做成,还欠了一屁股账,这时候的他才意识到张千帆比他想象中更加优秀。

    一个女人,能独自开起一家服装店,想必被背后的心酸无人能知。

    他心里清楚,张千帆不会要他了,她生意越好,和他复合的可能性越低。

    她现在有了在城里立足的资本,她不需要再借着与他的婚姻在城中存活,他已经没有任何杀手锏可以让她回头。

    可他心里还是不甘心。

    某天夜里,他躺在空旷的大床上做了一个温暖的梦。

    梦中是中秋时一家人摆宴赏月的热闹场景,闺女贪吃,总要偷偷拿糖,张千帆不肯,闺女只能来求他,他悄悄跑去房间拿糖,不料给张千帆逮个正着。

    “我自己吃的。”他连忙解释。

    张千帆不信,“你发誓,你要是说谎,以后永远吃不到糖,都过苦日子!”

    他发了誓,最后还是将糖偷偷塞给了闺女。

    醒来后的他怅然若失。

    梦中的温馨画面再也体会不到,他应了誓言,以后都在过苦日子。

    梦境与现实巨大的落差愈发激起他内心的不甘。

    他要试一试,他不信张千帆是个完全不念旧情的人。

    两人的相识总归是美好的,尽管后来的婚姻不尽人意,至少当初谈恋爱的时候,感情做不得假。

    哪怕只有一丝丝机会,他也要去试一试。

    在服装店门前等到张千帆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跟着她一起前来的还有一位陌生男人。

    陌生男人挽住她肩膀,两人亲密至极。

    看来这是她的新相好。

    那一瞬间,崔志强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怎么在这里?”张千帆的震惊不比他少,“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朝着身边男人道:“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再来。”

    等男人一走,张千帆带他走到马路对面一张石椅上,开门见山:“有什么事情你尽管直说吧。”

    崔志强望了望男人离开的方向,一下子开不了口。

    “是丽珍有什么事情吗?”张千帆纳闷,“没道理,她有什么事情都会和我直说,那是不是云康有什么困难?”

    “不是。”崔志强摇头。

    “我知道了,听说你前阵子做生意亏了钱,是不是经济上有点捉襟见肘?你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借点给你渡渡难关。”

    张千帆很是慷慨地表态:“毕竟以前做过夫妻,你还是丽珍的父亲,我也不会真看你饿死。说吧,需要多少?”

    她表现得越大方,崔志强心里越难受。

    不肯放下才会计较,不计较那说明已经放下。张千帆肯借钱给他,那她或许将以前那些恩怨全都放下了吧。

    崔志强一时间难受得无法言语。

    “怎么了,难道不是来借钱的?”张千帆直言:“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下还要去子兰家里吃席。”

    “吃什么席?”崔志强下意识问。

    “子兰的儿子考上大学了,全国最好的大学,我要过去吃席。”

    崔志强望了望店面方向,男人西装革履地等在门口,“他也要去吗?”

    “嗯。”提起这个,张千帆面上露出笑容,“我娘家的酒席,他都乐意陪我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崔志强觉得这句话在点他。

    从前张千帆娘家的酒席,他几乎没跟着她去过一次。

    每次张千帆回娘家总要问一问他,问他跟不跟她一起回去,他每次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不去。

    在他的观念里,那帮乡下亲戚也的确没什么值得走动,只在过春节的时候陪同张千帆回乡下一趟做做面子也就够了,其他时间用不着他上场。

    所以,其实张千帆一直很介意这一点吧。

    她有时候独自一人,有时候带着孩子,回乡下若是遇见旁人问起丈夫怎么不来,她该怎么应付呢?

    她会随口扯谎遮掩过去吗?

    遮掩过后,心里是否会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很多年后的今天,崔志强才对当初张千帆独自回娘家的行为感同身受。

    可惜迟了。

    失望是一点一点积累的,张千帆从不拿这些小事找他麻烦,不代表她并不介意,这些小事聚少成多,造成她如今决不回头的局面。

    如果早一点明白就好了,以前倘若能稍稍为张千帆做点什么,她也不至于这样死心,不给回头路。

    只可惜当时的他窝在家里只会在心里无比庆幸,庆幸不用下乡,躲过乡下一切烦人的交际。

    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只是他现在才察觉而已。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打扰的呢。

    崔志强起身,“我其实只是顺道路过,想看看你而已,真没什么事,既然你有事要忙,那就不打扰了。”

    不等对方回复,他飞快地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光景。

    张千帆没有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她正朝着服装店走去,店门前,男人微笑着同她说话,两人贴得极近极亲密,张千帆顺手给他理了理衣领。

    这一幕刺痛崔志强的眼。

    以前张千帆也喜欢给他理衣领,出门前总要检查一下他的衣领正不正,她说着装是形象的第一步,走出家门就要穿得端端正正,领子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出去让人笑话。

    那时候他嫌张千帆瞎讲究,却也总静静地站着,等待张千帆给他理衣领。

    多么稀松寻常的动作,如今转移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崔志强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那对亲密的男女,难受得眼泪快要掉下来。

    到底是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呢?

    那也是他曾经宁愿与家庭决裂也要娶进门的女人啊。

    以后只能形同陌路了吧。

    第93章 番外4

    薛敏敏从自家超市挑了一篮子新鲜水果, 前往医院。

    王雪梅怀孕九个多月在医院待产,她得去看看。

    两人之前是一家医院的同事,后来王雪梅嫁给她弟弟薛壮壮, 成了她弟媳, 骤然间变成亲戚。

    虽是亲戚, 走动也不频繁。

    王雪梅嫌她和崔云康发展不好,只守在一家小超市讨生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相比起她, 王雪梅更乐意与张朴和张素这两兄妹来往。

    张朴和张素都是读了大学的人, 开公司的开公司,当外交官的当外交官, 自然是她不能比拟的。

    这些事情薛敏敏都看在眼中,倒也没怎么生气。

    王雪梅一向如此, 从前一起在医院工作的时候,王雪梅就是这副拜高踩低的做派,她早就知道王雪梅底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无论王雪梅做出什么事情,她也不惊讶。

    平时少走动一些就是了, 眼不见为净。

    只是这怀孕是件大事, 是王雪梅好不容易盼来的, 如今住院待产, 她一次也不去看望实在不像话。

    拎着果篮来医院探望时,她母亲黄玉美正在病房里伺候。

    薛敏敏把一篮水果放在桌上,正要询问情况,听得躺在床上的王雪梅轻哼一声, 嘀咕:“看起来这么不新鲜,是拿超市里卖不出去的水果来做人情吧。”

    声音不大, 恰好够薛敏敏全部听见。

    薛敏敏刷地一下气得小脸通红。

    这是什么话!

    水果都是她从自家超市挑的最新鲜的,到王雪梅嘴里倒成了卖不出去的,谁受得了这份冤屈?

    薛敏敏脸色当场冷下来,“你这话就有点不凭良心了,这些水果的确是从超市拿的,但我都是拣最新鲜的挑,不存在什么卖不出去的才送过来。”

    “是么?”王雪梅瞥了一眼桌上的水果,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那我知道你们超市生意不太好的原因了,你看你这最新鲜的水果看起来也并不新鲜呐,生意能好才怪。”

    嘿!

    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样明晃晃地嘲讽她生意不行,实在太过分了!

    薛敏敏气性上头,摆出要还嘴的架势,争辩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脱口,人已经被黄玉美拉出病房。

    “雪梅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动气,你这个做姐姐的就让让她吧。”黄玉美站在病房外面,作好作歹地劝慰。

    “可她说话也太难听了。”薛敏敏气不过,“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嗐,孕妇嘛,受激素的原因,喜怒无常是正常的,你怀过孕,应该知道这一点,别跟她一般计较。”好不容易盼来个孙子,黄玉美看得很重,生怕有什么闪失,只一个劲地让薛敏敏让步。

    “妈,你这话有点偏颇,谁没怀过孕?我也生过小孩,我怀孕的时候也没像她这样,一张嘴这么毒。”

    “行了行了,你也别抱怨了。”黄玉美摆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脾气,雪梅她平时脾气就不太好,怀了孕变得更差,你做姐姐的也要跟着体谅一些。”

    “你就算不体谅雪梅,你也得体谅体谅你老妈和你弟弟,这是咱们薛家第一个孙子,是你弟弟第一个孩子,你弟弟结婚这么多年,盼来这个孩子也不容易,万一你跟她置气,害她动怒,不小心动了胎气,对小孩造成影响怎么办?”

    薛敏敏紧咬着下嘴唇,“行,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惹不起,她躲得起!

    刚要转身,胳膊被黄玉美死死拽住,薛敏敏冷脸:“妈,你放手,让我走,我怕我在这里忍不住要争辩几句,惹得王雪梅动胎气,把薛家第一个孙子弄出个好歹,到时候我就成了罪人了,你还是让我走吧。”

    “你走可以,总得去里面给雪梅打个招呼再走吧?”黄玉美指了指病房里面,“你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雪梅肯定认定是你生她的气,到时候她又气起来,闹腾得很。”

    薛敏敏无语。

    不过是怀了孕而已,怎么王雪梅在家里就跟个皇帝一样,任何人都惹她不得,只能白白受她的气,不能反驳一句。

    还有没有天理了。

    得,这趟就不该来。

    薛敏敏气得面红耳赤,朝黄玉美挥手,“行,你先进去吧,我在外面平复一下心情,等下再进去打个招呼,说超市有事,要先回去。”

    “好,快点进来哈。”

    黄玉美拍怕薛敏敏肩膀,先往病房里去。

    “妈,给我削个苹果。”躺在病床上的王雪梅瞧见黄玉美进来,立即吩咐。

    黄玉美殷勤应答:“好,马上给你削。”

    她从果篮里挑出一个最大的苹果,拿出水果刀,蹲在垃圾桶前要削皮。

    还没动手,王雪梅尖声制止她,“妈,你干嘛呢!削之前你先把苹果洗一下呀。”

    黄玉美愣了愣,“嗐,反正皮也是要削掉的,洗不洗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王雪梅眉头紧皱,“没洗的苹果有细菌,吃了对我肚子里的宝宝不利,万一有什么问题怎么办?”

    黄玉美闭上嘴巴,乖乖去洗苹果。

    一个没洗的苹果也能对肚里的宝宝产生影响?这王雪梅也太扯了。

    黄玉美一边洗苹果,一边在心里发牢骚。

    她劝薛敏敏要多忍忍,其实她自己早就忍不住了。

    这段时间,王雪梅在家里作威作福,把她当牛马一样使唤,她看在王旭梅肚里的小孩份上,把这些都忍了下去。

    这几天在医院待产,王雪梅这磨人的性子是愈发严重了,动不动对她大呼小叫,她好歹是个长辈,就不能客气点讲话?

    看着吧,等小孩生下来,她绝对不多给王雪梅一个眼神!

    黄玉美愤愤想着,外面响起王雪梅催促的声音:“怎么洗个苹果那么久?哎哟我也是命苦,怀着身孕想吃个苹果都难。”

    “来了来了。”黄玉美立即捧着苹果出去,蹲在垃圾篓前认真削苹果。

    几分钟后,苹果皮削完。

    黄玉美将光溜溜的苹果递给王雪梅,王雪梅不要,“我不吃。”

    “怎、怎么了呢?”黄玉美捧着苹果有些手足无措,“我削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王雪梅嫌弃地指着苹果表面一层被氧化的暗红色,“你瞧,苹果都氧化了,还怎么吃?”

    黄玉美无言。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矫情的孕妇。

    想她那会儿怀着薛壮壮的时候,大着肚子还在地里干活呢。隔壁邻居看她辛苦,给她一个苹果,她连洗都不洗,和着皮一块儿咬,吃下去也没见有什么问题。

    怎么到了王雪梅这里,处处都是问题呢?

    苹果削皮之前要先洗一洗,削完皮氧化之后还不能吃,唉,真难伺候。

    比祖宗还难伺候!

    黄玉美心里直骂娘,嘴上却殷勤道:“好好好,那我重新给你削一个,我削快一点,不让苹果氧化,行不行?”

    拿起苹果重新清洗之后,黄玉美蹲在垃圾篓前,加快速度削皮。

    削到一半,眼看果肉又有氧化的趋势,王雪梅很是气愤:“妈,你就不能削快点吗?你也没多大年纪,怎么手上的劲比一些七老八十岁的人还不如?”

    黄玉美暗暗憋着气,沉默不语。

    手上却默默提了速。

    这一提速不打紧,刺啦一下划破了食指。

    伤口不深,出了血,血染在苹果上,惹得王雪梅嫌弃地尖叫:“呀,都脏了,我不吃!”

    “你看你,让你削个苹果都削不好,还把手指给划了,谁照顾谁啊这是。”

    “妈,你要是不会照顾人,不如直接给我请个保姆吧,你也别勉强自己,添了乱不说,自己还受累,多不好。”

    ……

    王雪梅一通抱怨的时候,黄玉美捂着手指默默在一旁沉默不语。

    这副场景落到刚走进来准备告辞的薛敏敏眼中,气得她当场开腔:“我妈手指都划破了,你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良心被狗吃了?”

    “她给谁削的苹果?不是给你吗?你要是嫌弃她,你自己削啊,你是怀了孕,又不是瘫痪了,手可以动的吧?”

    “我见过不少怀孕的孕妇,但没见过有谁跟你一样矫情,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借这个机会折磨我妈!”

    ……

    一番话把王雪梅气个半死。

    这个薛敏敏,随口一句还真猜到真相,她就是想借机折磨一下黄玉美,谁让黄玉美以前总折磨她呢。

    这几年没怀上孩子,她在家里可没少听黄玉美的抱怨话。

    黄玉美话里话外都在怪她肚子不争气,嫌她生不出孩子,可她去医院检查过,她的身体并没有问题,生不出孩子能怪她吗?

    某天夜里,她还偷听到黄玉美悄悄劝薛壮壮,让他离婚,重新找个能生育的媳妇。

    呵!

    好在薛壮壮是个没主见的,受她控制,不然被黄玉美一阵搅合,早和她离了。

    每每想起这些事,王雪梅心里都要怄气一番。

    她发誓,她一定要把从黄玉美那里受的委屈加倍奉还!

    幸好她肚子争气,给了她扳回一局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她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吗?

    所以怀孕这段日子,她使劲作,大作特作,就是为了报复黄玉美!

    看着黄玉美吃瘪后默默忍下来的表情,她心里格外舒畅,这几乎要成为她孕期的一大乐事。

    这乐事被薛敏敏横插一脚,她能不气么!

    “你闭嘴!你出去,你马上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王雪梅气得双手使劲捶床,黄玉美怕她气出个好歹,赶紧将薛敏敏推出病房。

    母女俩站在外面走廊,小声商议。

    “妈,你是不是把自己地位摆得太低了?你就任她这么责骂你?”

    薛敏敏也不知道她母亲是怎么忍下来的,她一个脾气不算很硬的人都听不下去王雪梅的责骂,她母亲那样强势的人,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

    “没必要这样,她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该说就要说。”

    “我说什么说,我万一说了,动了她胎气怎么办?”想到此处,黄玉美狠狠瞪了自家闺女一眼,“你刚才的话也太重了些,她要出个好歹,我找你算账。”

    “妈!”薛敏敏气极,“我这是在帮你说话呢!”

    “谁让你帮了?”黄玉美没好气,“再说了,这一切不都是你害的。”

    薛敏敏一愣,“怎么是我害的?”

    “怎么不是你害的,”黄玉美开始翻旧账,“当初我让你给壮壮介绍对象,你偏偏介绍你的同事。”

    “妈!”薛敏敏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我当初要给壮壮介绍的是同事李琴,是你非要选择王雪梅,我还劝过你,你不听,只中意她,这也能怪我?”

    “怎么不怪你,不都是你的同事,你当初要是不给壮壮介绍你的同事,我能相中王雪梅吗?”

    “妈!”薛敏敏调门一声比一声高,她委屈至极,“当初是你先来打探,问我单位里女孩子多,有没有合适的介绍给薛壮壮,现在你要张冠李戴,把这一切推到我身上?”

    “什么叫推到你身上,你本来就有责任。”黄玉美很是理直气壮。

    “好好好,”薛敏敏死心了,她憋住眼里的泪花,哽咽出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别人夸王雪梅伶俐的时候,你会骄傲的说这是你亲自挑中的儿媳妇,嫌她做得太过分的时候,你又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合着我就是个背锅的。”

    “你们薛家的事,我再也不掺和了!”

    薛敏敏扭头就走,出了医院,泪水已经糊满脸。

    哭了一路,到家时,她擦了擦眼睛,收起情绪,尽量装作无事地走进去。

    “你怎么了?”崔云康一眼发现她的不对劲,“怎么哭了?”

    本来已经收住情绪的薛敏敏顿时泪流满面,捂住脸,蹲在地上,痛苦极了。

    崔云康连忙走过去将人抱住,温声安慰:“怎么了?去趟医院,受委屈了?”

    “我以后都不想跟娘家走动了。”薛敏敏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地陈述。

    看她哭得伤心,崔云康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走动就不走动吧,听你的。”

    薛敏敏伏在崔云康肩上,渐渐收住眼泪。

    她回想一路走来的这些年,她母亲实在给过她太多的痛苦。

    从小重男轻女,让她有什么事情都要先顾着弟弟,长大后见她模样不错,又一个劲地叮嘱她找个有钱男人嫁了。

    她在婚事上小小反抗一下,她母亲便和她单方面断绝关系。

    好不容易修复关系,也只是想让她给弟弟介绍对象。

    介绍的对象不喜欢,非要挑王雪梅,现在弄成一地鸡毛后,却反过来怪她。

    她的一生都在被要求付出,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要和娘家走动呢?

    想来是小时候她母亲叮嘱她的话起了作用。

    母亲说,女人嫁人以后,千万不要和娘家断了关系,否则以后婆家对你不好,你连个依靠都没有。

    她把这句话听了进去。

    可事实是,这些年的委屈,都是娘家带给她的。

    “云康,你以后会不会一直对我好?”薛敏敏泪眼婆娑地问。

    “当然。”回答很是坚定。

    薛敏敏心里稍稍好受一些,抽出桌面的纸巾擦满脸的鼻涕与眼泪。

    她自小没有安全感,哪怕崔云康这些年待她始终如一,她心里也害怕有一天崔云康不要她,所以她很恐惧,一直保持和娘家的联系,生怕哪天自己真成了婆家和娘家都不要的人。

    现在她想通了,不要就不要吧。

    娘家是她主动不要的,若是以后婆家也不要她,那她就靠自己。

    人活在这世上,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

    想通这一点,薛敏敏心里开阔很多,她随手按开桌上的遥控器,电视机屏幕逐渐亮起来。

    崔云康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也没继续追问她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只静静陪着她一起看电视。

    薛敏敏拿起遥控,换了几个台,掠过一些精彩的连续剧,画面定格在新闻频道。

    频道播放着新闻,内容有关欧美大使馆,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响彻整个客厅。

    看了半天,崔云康没忍住:“你什么时候喜欢看新闻了?”

    薛敏敏指着屏幕,颇为骄傲:“素素就在驻外大使馆里,我看能不能看到什么关于她的消息。”

    “是吗?”崔云康很是震惊,“她这么厉害,真去驻外大使馆了?那有没有可能,以后咱们会在电视机上看到她作为外交官发言?”

    “可能吧,不过她现在还年轻,应该会多历练历练,等以后沉稳一些,说不定咱们睁眼闭眼就能在电视上看到她呢!”

    薛敏敏很是欣慰。

    小表妹张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生路上似乎没有迷茫过,一直很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她很羡慕。

    她觉得张素这一切都是受小姑姑薛子兰的影响。

    父母可谓是言传身教的最好范本,有小姑姑那样的母亲,张素成长得这么优秀也不足为奇。

    她突然想起以前自己也想成为小姑姑那样的人,可她母亲给她打下的烙印太深,她不是被父母偏爱的那一方,得不到完整的爱,注定修炼不出强大的内心,也没办法坚定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甚至,她压根没什么梦想。

    她的母亲在她刚上卫校的时候不断给她灌输嫁个有钱人的思想,以至于她的观念里,女孩子不需要什么成就,嫁人才是正经事。

    其实不然。

    张素也是女孩子,以后可以站在国家的角度讲话,这是女孩子能做到的高度。

    不像她,只能囿于家庭。

    “霍烯呢,听说他也从事了这一行,他有没有跟着张素一起去?”崔云康突然问。

    薛敏敏摇头,“不清楚,这些事不能随便对外说的,你也不要和人说起,不过我估计他会尽力争取和素素一起吧。”

    怕聚少离多,毕业后的霍烯也跟着张素一起进入外交行业,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怎么可能不尽力去争取在一起的机会呢。

    这种事情就不用旁人操心了。

    “对了,说起张素,我倒是有她哥的消息。”崔云康说着起身从抽屉掏出一张报纸。

    “上午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时,爷爷戴着老花镜看报纸,拉着我的手就问,这报纸上头条专访,是不是你小姑姑家的孩子,我一看,还真是!”

    他把报纸递给薛敏敏。

    入眼便是张朴一张端正的上半身西装革履证件照。

    薛敏敏笑起来,“张朴现在可是行业新贵,接受权威媒体采访也正常。”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我爷爷可感慨了,说要是丽珍一直坚持开自己的公司,不被大公司收购,现在说不定和张朴一样混出头了。”

    崔云康哈哈笑起来,“我跟我爷爷说,丽珍现在也很了不得,是世界五百强的高管,自己带团队,一点也不比开小公司差,我爷爷不认同,他觉得张朴走的路才对。”

    薛敏敏也跟着笑起来,“丽珍现在在做什么?”

    “她忙着在国外开会呢,我昨天夜里给她发的消息,她今天上午才给我回复,想想时差,她是忙了一整天,到晚上才有空闲回复我。”

    “你猜她回复我什么信息?她说她要抽点空和小茹见上一面。”

    “是吗?”薛敏敏惊讶,“她碰上小茹了?”

    “应该吧,小茹一直在国外走秀,她去了好几趟,一时没约时间和小茹见面,说这次一定要约一约。”

    张小茹现在已经不叫张小茹,她取了一个拗口的英文名作为艺名,她的艺名已经成为模特界响当当的名号。

    崔云康不太关注这些,却也能从一些时尚杂志与娱乐新闻中听到张小茹的消息,这姑娘,分明是要成为明星的节奏。

    真好。

    崔云康突然有些感叹:“你瞧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亲戚,个个都有出息,就我最没出息。”

    他侧头看向薛敏敏,委屈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想什么呢。”薛敏敏轻轻推他一下,“我要是嫌弃你,我就不嫁给你了。”

    “那我要是一直这样没出息,你会一直不嫌弃我吗?”对于一个从小要管自己父亲叫叔叔的人来说,内心同样缺乏安全感。

    他只得找人重新建立家庭,在建造家庭的过程中不断地付出父爱,来弥补与重塑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

    庆幸的是,他找对了人。

    “放心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嫌弃你。”薛敏敏宽慰他,“再说了,没出息也有没出息的好处,你看他们一个个忙得要死,哪像咱们可以悠闲自在地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是。”崔云康散发出从心底冒出的笑意。

    他起身拍拍双手,牵起薛敏敏,“走吧,孩子放学了,咱俩接孩子去!”

    夕阳的金辉洒落一地,两人站在校门口翘首以盼,和无数的家长一样,他们只是大千世界中平凡的一对夫妻。

    轰轰烈烈是属于别人的,做一对平凡夫妻没什么不好。

    悠悠岁月匆匆过,平平淡淡才是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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