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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二年大暑(四)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这……”喻挽灵吸吸鼻子,闷声说:“我做不到……”

    说完,看到江斯澄衣服上的泪渍,喻挽灵感到有些难为情。她胡乱地往脸上乱揩一通,又情绪低落地说:“我……我又不是冷血动物……”

    说到这里,她又懊恼地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毕竟江斯澄就是这种对亲人都很冷漠的人,这话说出来不就等于在骂他吗?

    她赶紧识趣地闭嘴,为了转移话题,她用手擦了一下他的衣服,向他道歉:“对不起……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喻挽灵的脸贴在他胸前,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头顶的呼吸声中判断他有没情绪起伏。

    江斯澄没什么情绪上的反应,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他直接略过这事,双臂依旧搂着她,说:“我们先去吃晚饭。”

    进医院的时候还是傍晚,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也确实该吃饭了。

    江斯澄牵着她并肩走,喻挽灵问他:“你该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没。”

    “啊?”喻挽灵不知所措起来,其实她吃了晚饭。在医院等待手术的时候,喻香秀给她点了外卖,当时她是想到了江斯澄的,本来想问他要不要一起点餐,可是这个念头又很快被她压下去。

    他是不吃外卖的,问他可能还会被嫌弃。

    当时她就想:又不是小孩子,饿了总会去找吃的吧?

    于是就没再操心他的晚餐问题。

    这么久不吃饭,他不会饿吗?

    以前秋岚就说过,他的一日饮食必须得定时定点安排,不然他可以一天都不吃东西,因为他在“吃东西”这件事上没有很强烈的渴望。

    出于羞愧,她有点想装作没吃晚饭的样子,可是她实在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骗人,经过几番煎熬,她还是忍不住主动坦白了:“其实我已经吃了……是我妈给我点的外卖,我想你肯定不吃外卖,所以就没问你。”

    江斯澄丝毫不惊讶,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想也想得到,你跟她一起守手术,到点她肯定会带你一起吃饭。”

    喻挽灵更尴尬了,只好和他担保:“我会陪你吃的!”她掏出手机想打车,“我们打车去你家的酒店吧。”

    “就近吃,过打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不想等了。”

    “好!”

    离医院最近的是餐饮店一家小饭馆,店面不大,主要经营小炒。喻挽灵本来是想直接路过这家店的,没想到江斯澄主动拉她进去。

    桌上没有菜单,老板指指墙上贴的价目表,示意他们自己点。

    喻挽灵坐下来打量了周围一圈,心里不禁感慨:他肯定饿狠了,居然肯进这种小餐馆。

    江斯澄在外面基本都去高档餐厅,能坐包厢就坐包厢,他很讨厌一群人乌泱泱地坐在一个厅里堂食,也见不得餐桌上有任何油渍。她记得在旅游的时候,她说想吃当地的特色面,于是随便进了一家面馆。结果人一走进去,就让江斯澄这个大少爷

    看见有苍蝇,他顿时露出嫌恶的表情,赶紧拉她走了。

    喻挽灵还和他解释:这种街边的小店是敞开的,天气又热,偶尔飞进一只苍蝇不是很正常吗?店里其实收拾得很干净了。

    他皱着眉头说接受不了,必须换地方。

    所以那天,她没吃上心心念念的当地特色面,而是去了一家米其林餐厅吃西餐。

    江斯澄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叫她去点餐,并交待:“不要辣的,不要鱼、内脏这种味道重的,让老板先上汤……我想先喝点热的东西……”

    喻挽灵的注意力本来在价目单上,听到他压得很低的声音,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走到他面前去看他的状态。

    江斯澄的脸和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整张脸都是惨白的,额头也在冒细密的冷汗。

    他无精打采地用手支着脑袋,眼皮也耷拉着。

    喻挽灵吓了一跳,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该不会是……饿得胃疼了吧?”

    江斯澄点点头。

    虽然身体难受,但他还是忍着不适用纸巾擦桌子,擦完又铺了几张干净的纸巾,这才勉强放心地趴桌上休息。

    喻挽灵迅速点了两个菜一个汤,并催促老板快一点上菜。

    “你要吃什么药啊?我去给你买药吧?”

    他拒绝,“不想空腹吃药,吃完饭再说。”

    “真的不要紧吗?”看他这副样子,肯定很疼。

    “可以……能忍。”

    见他说话都费劲,喻挽灵赶紧闭嘴不再问他问题,省得消耗他的力气。

    由于喻挽灵的不断催促,她这桌的菜很快就上齐了。

    江斯澄拿起碗勺,吃得慢条斯理,一点也不像饥肠辘辘的人,还吃出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

    喻挽灵见状,给自己也盛了半碗。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喻挽灵会陪他吃,江斯澄似乎勉强有了些胃口,她吃一口,他就也跟着吃。

    喻挽灵不饿,吃了小半碗就饱了,江斯澄也跟着放下筷子。

    “你不再吃点吗?”

    他摇摇头,说话依旧有气无力,“……吃太多会更难受。”

    他的脸色依旧很差,喻挽灵能看出来,他还在强忍疼痛。

    她搀着江斯澄去找药店,期间接到喻香秀的电话。她说舅舅打算明天请大家吃饭,说要给江斯澄送点东西感谢。

    喻挽灵把母亲的转述给江斯澄听,江斯澄不客气回绝,说:“不用了,我不喜欢大家一起吃饭,也不用送东西。

    他还说得很直白:“你们能送得起的东西我也看不上。”

    喻挽灵赶紧捂住手机,避免让母亲听到更多,等江斯澄住嘴了才尴尬地对着电话传达道:“他说不用了,而且他不喜欢聚餐。”

    喻香秀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长叹口气,说:“今天有点赶,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明天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说。”

    “嗯。”

    “……外婆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们都会照顾好,这个暑假你好好玩就行了,别想这么多不开心的事。”

    “……嗯。”

    “志愿填好了吧?想去哪个学校?”

    “江城师范。”

    喻香秀一听到是师范,连声说好,情不自禁感慨:“去师范挺好,人际关系也不会这么乱……你灵灵姐要是愿意读师范或者学医该多好,就不会遇到那些……唉,要是没出事,她现在……”

    思念喻灵的话一句句,这每一个字钻进喻挽灵的耳朵都,让他她的心脏一阵阵地泛酸。

    “妈……”喻挽灵打断她,“我要坐地铁了,马上要用手机刷卡了,先挂了吧,明天当面继续说好吗?”

    喻香秀赶紧说好,说她今天特地跑来也不容易,叮嘱她早点回去休息。

    她挂电话的时候,江斯澄刚从旁边的药店出来,他一边拧矿泉水瓶,一边问:“她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你找借口挂电话?”

    喻挽灵叹口气,望着路上来往的车辆。

    对,她撒谎了,她根本不在地铁站。

    这种酸涩的情绪来得很突然,她也不知道怎么,一听到母亲说喻灵,她就有些不痛快。

    如果喻灵没有去上电影大学,就不会遇见秋岚,也不会丧命,她自己也不会卷进喻香秀的复仇计划。

    如果没有卷进这个注定失败的复仇计划,她就不会认识江斯澄。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忍不住追随江斯澄,他刚吃完药。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立马回视她,大大方方任她看。

    回想到在医院时目睹了方阿姨的悲哀遭遇,喻挽灵凄然垂眼,心想:也许命运已经注定好一切,谁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也无法预料自己的生命会在哪一天走到尽头。

    几件糟糕的事都集中在这几天发生,昨天才受到惊吓,今天又马不停蹄赶来津都,在医院的所见所闻更是加重了喻挽灵的心理负担。挂掉这通电话以后,她一直情绪低落,低着脸沉默了一路。

    她感觉脑袋很乱,回酒店的这一路,她想了很多,想到小时候、在晋川的生活、在喻家的生活、以及和江斯澄的相处……等等各种。这些回想没有任何逻辑,可能上一刻还在想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下一刻又跳跃至今天的晚餐……

    一直到走进酒店的浴室,被冷水一冲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捋了一下现状,忽然发现有一件事情不算起眼,但是又非常重要。

    那就是上大学的学费。

    自从成为了喻香秀的养女,她是从没有在钱方面担心过的。喻香秀做事会留后路,在为复仇做准备的时候也没有松懈赚钱,两母女虽然生活上比较朴素,但是在喻挽灵的吃穿用度上,花钱绝不会含糊,至少喻挽灵从没为钱发愁过。

    可是现在却很难说了,喻香秀虽然不是家里的儿子,但是她很孝顺,外婆的治疗费用她肯定会分担不少,现在虽然做完了手术,但是还要做放疗,这里也肯定是不小的支出。

    更重要的是,因为长时间没在一起,再加上复仇失败,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好像也没有以前那般亲密,把自己推给江斯澄这事更是让两人之间出现一道无形的隔阂。

    所以她意识到一件很惊悚的:自己没有钱,现阶段她的吃穿用度全部得依赖别人。

    暑假已经要过完一半,而且看情况,她猜测江斯澄也不会再轻易放她走,这样耽误一下也没有打暑假工赚钱的机会。

    本以为成功填完志愿就万事大吉,没想到真正的困难才开始。

    明明希望触手可及,现实又让她跌落谷底。

    她越想越悲哀,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忍不住哭起来。想到伤心处时抽噎声越来越响,她赶紧把淋浴开到最大,试图用水声掩盖啜泣声。

    但是水声还是没能掩盖住,浴室门被贸然推开。

    喻挽灵完全没想到江斯澄会直接进来,赶紧捂着脸背对他,哭着冲他呵斥:“不许进来!你出去!”

    江斯澄直接扯下浴巾裹她,淡淡地说:“出来。”

    他把喻挽灵带到床上,喻挽灵很惊恐,不停地扭动身体想赶走他,他从背后搂住她,跟她解释:“我什么也没看到,出来哭不是更好吗?浴室里全是水,万一你在里面摔一跤呢?”

    听到她这样说,喻挽灵这才稍稍放心,瞬间放弃了挣扎,乖顺地依偎在他怀里抽噎。

    “今天喻姨跟你说什么了?”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

    很明显,她是不想说,江斯澄也没再逼问,任她哭个痛快。

    喻挽灵的情绪压抑了很久,释放情绪的时候倾诉欲也强,她还是没忍住,对他倾诉了心里话,“我感觉我跟她的感情不好了……我又没钱……上大学要交学费,还要准备生活费……我怕她不供我了……”

    听到她的哭诉,江斯澄忽然在背后笑了一下,语气毫不在意,“这是小事,根本不值得流眼泪。”

    “你最不缺的就是钱,你当然不会为了钱掉眼泪。”

    “你也用不着为钱掉眼泪,上大学的所有费用我都会给你出。”

    怎么可能让他负担费用呢?

    但是他难得没有泼冷水,这话也算起到一

    点安慰的作用。

    喻挽灵破涕为笑,说:“谢谢。”

    这么一瞬间,她忽然能共情江斯澄。

    难怪他总不可能放她走,或许他也需要情感慰藉,渴望有伴陪在身边的感觉吧。

    像他们这种缺乏关爱的小孩,也许一辈子都会寻找一种感觉,总想找到那么一个人:在自己失意时给予安慰;在自己脆弱时给予拥抱;在自己哭泣时给予温暖……这个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父母,也可以是同学。

    是谁都行。

    反正他们渴望的是有这么一个人能出现在生命里,无论何时何地,永远能第一时间托住自己,让自己永不坠落。

    她刚想继续说,好意心领了,但是不需要他负担自己读大学的费用。

    可是江斯澄抢先一步开口,说的话让她热起来的心又坠入冰窟。

    “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打算,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继续帮助他们家,但是前提条件是和你切断关系。孩子成年以后,父母没有继续赡养的义务了,也就是说--你已经成年,她本来就可以不用再供你,以后你的所有开销都由我负责。”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打算?!你怎么能乘人之危!怎么能在我们最无助的时候切断我们母女之间的正常联系!”

    “切断?”江斯澄觉得好笑,语气嘲讽:“你们的母女关系本来就不是坚不可摧,你看看你们现在的状态,我的实验已经证明得很清楚了,还用我现在来‘切断’吗?”

    “实验?”喻挽灵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她激动地转身揪他的领子,“什么实验?你在打什么主意?!”

    江斯澄任她揪衣领,低着眼注视她,一字一句清楚地和她说:“你们刚来我家的时候,我就奇怪,明明不是亲生的,为什么你们相处得像真正的母女一样?虽然她利用你,但是对你的一切都很关注。晚上怕你吃不饱给你做夜宵,怕你转学不适应还经常打关紫文的电话问你的情况……你也是,明明你也很清楚,她领养你的目的不单纯,可还是那么依赖她、那么听她的话,她给你准备一下生日蛋糕就让你开心成那样……”

    “我研究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因为你们之间是供养关系,她需要养一个女儿做帮手,而你需要一个愿意为你花钱的人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所以我就很好奇,如果改变你们这种供养关系,给你换一个供养人,你这种依恋会不会转移到新的供养人身上呢?”

    听他说完这些,喻挽灵的脑袋空白了几秒钟,缓过神来以后,她不敢置信地说出她的猜测:“所以……你为了这种荒唐的‘实验’,假装好心,说给我妈妈做心理治疗……还开始阻挠我搬出江家,甚至还帮我补习、出钱让我去上补习班……到后来我和妈妈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你这……”

    “原来你早就在剥离我们的母女关系!”

    江斯澄承认:“对,早就开始了,这些都在我的计划里面,现在好像成功了一半。”

    喻挽灵气得打抖,瞪他,咬牙启齿地说:“你好卑鄙。”

    她刚刚怎么会共情这种人?他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他不仅理解不了人的感情,还蔑视别人的亲情!

    “卑鄙吗?还好吧。”江斯澄不以为然,“这不能完全怪我,是你自己太容易心软,总是优柔寡断,你当初要是不那么讲感情,对喻姨心狠一点别管她一走了之,就不会有答应我的机会。我早就说过,心软是你的弱点,你还是一点没变,哭的时候别人抱抱你,说两句安慰的话你就开心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知不知道你现在也很危险?”

    危险?

    什么意思?

    哪里危险?

    喻挽灵还没想清楚,双臂被他猛地举过头顶,身上的浴巾瞬间滑落。

    她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她才发现,江斯澄的呼吸早就乱了。

    前面被他的话吸引,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他说话的气息不对劲,说到后面还带点喘。

    “也不知道你是太没防备心,还是太相信我……”江斯澄抵着她的额头,嘴唇贴着她的脸颊说话,“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闻到你的味道……看到你笑看到你生气都会忍不住想……现在你这样……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直接咬住她的嘴唇。

    第72章 第二年立秋(一)站我边上很丢脸吗……

    喻挽灵慌了,直接用力咬他嘴唇,结果他依旧不松口,还挑衅似地轻轻回咬她的下嘴唇。她忍无可忍,狠下心再使劲。

    很快,血丝在齿缝间晕开,类似铁锈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顿时让她恶心得反胃,立马松口捂嘴干呕。

    受伤的人是江斯澄,但是他却没有生气,只是用手指揩了一下嘴唇的伤口,还将她摁在床头。

    身上不着寸缕,喻挽灵急得掉眼泪,“你让我穿上衣服!”

    江斯澄攥着她的手腕不说话,炽热的目光在她身上慢慢地游走。

    他的目光放肆,但是语气却一本正经,“让我看一下。”

    “不许看!”喻挽灵心里慌得很,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你自己说过的!裸-体有什么看的,欣赏价值还不如断臂维纳斯!”

    这一句话顿时让他语噎,目光也有些躲闪,他的视线左右飘忽,最终落在了她的肩头。

    看到他没有看不该看的地方,喻挽灵以为他已经打消了这个想法,伸手在床上乱摸,随手抓起毛毯想挡住身体,却在下一刻惊叫出声。

    因为他的右手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那是以前,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滚开!真下流!”喻挽灵愤怒地瞪他怒骂,还伸腿踹他,但是很快就被他压制住乱踹的双腿。

    他的目光并没有乱瞟,而是紧紧锁在她脸上,视线和他的手一样滚烫。

    喻挽灵用双手钳住他的手腕,卯着劲阻拦那只不安分的手,但还是力量悬殊,动不了他分毫。

    她的扭动和挣扎只起到反效果,左左右右地来回在他掌心蹭,把江斯澄刺激得有些失控,手上的动作由被动化为主动。

    “你无耻!”因为愤怒,喻挽灵的指甲已经陷进他的皮肤中,他的手臂上被撕出几道血痕,“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跟那些流氓一样的男生也没区别!”

    被她又抓又骂,江斯澄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逼近她,用唇轻轻磨蹭她的唇角。

    “一样吗?我跟他们有区别,他们这样对女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目光渐深感,嘴唇上移,附在她耳垂边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

    被人贴近耳朵讲话是喻挽灵最受不了的事,更何况……他还用克制的声线说了一个让她脸红羞愤的词。

    但是她又不甘心让他看见自己失控的模样,咬着嘴唇难堪地把脸别开。

    江斯澄的眼睛不会轻易放过她,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她,看到她因为隐忍而紧紧咬着下唇时,眸色变得更加黝黑。

    “我和他们的区别就是……我不是为了做这件事,我就是想看你最真实的样子……”

    他把脸往前凑,用唇舌轻勾她紧咬的牙齿和下唇,示意她该放松了。

    “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谎,我有的时候都分不清你哪句话是真话……”

    喻挽灵搞不懂他,说话就说话,为什么总喜欢边亲她边说话,太过分的亲昵只会给她带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为她总是猜不中他下一步还会有什么惊悚的操作。

    “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有最真的感情……说最真的话……虽然你每次都推开我说不要,但是我很清楚,这就是你最真实的想法。”

    喻挽灵被他逼得几近崩溃,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思考方向和正常人完全不一样。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直接对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下去,江斯澄闷哼一声,也不喊疼。但是她的抵抗似乎有点作用,那只不安分的手终于离开,转向她的脸庞,掌心捧着她的半边脸轻轻地磨蹭她的下颌线,耐心地等她松口。

    喻挽灵心里依旧憋屈,她不明白,为什么都到这个程度了,他还是不生气,甚至还能反利用她的抵抗达到戏耍她的效果。

    她觉得这样没劲极了,咬出一圈极深的牙印便罢休。

    看到她松口,江斯澄还扶起她的脸与她平视,淡笑着问:“咬完了?过瘾吗  ?”

    喻挽灵骂:“你有病!”

    “你骂人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无耻!”

    “无耻?卑鄙?下流?滚开?有病?除了这些,还会其它的吗?”

    喻挽灵气得直发抖,但是也明白骂他是没用的,自己骂人根本骂不到痛点上。

    “你不是说了你的计划吗?刚好我也确实需要学费,这事本来可以好好商量,你非要这么恶心人,那就没得商量了。”

    听到这话,江斯澄有些恍惚,立即追问:“商量?商量什么?”

    喻挽灵不理睬他,扯起浴巾挡住自己闷头往浴室走,江斯澄跟上来想抓她,喻挽灵直接拍开他的手。

    被拒绝一次,江斯澄不罢休,大步挡在她面前,喻挽灵横他一眼,“让开!”

    江斯澄还在坚持:“你说商量什么?”

    “你让开!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趁他失神之际,喻挽灵绕开他,直接冲进浴室穿衣服。

    她看着自己的锁骨下方,基本被他搓红了。他当时的手劲没轻没重,虽然他脸上没有露出轻佻的神色,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极度失控。

    她这才发现母亲提醒得对,看起来再君子的男人,也还是个男人,这种禽兽般的冲动总会在某个时刻暴露出来。

    穿好衣服出来,江斯澄挡在她面前,盯着她问:“你想商量什么?”

    喻挽灵绕开他,“你根本就不会尊重人,既然你不尊重我,那就没得商量了。今天晚上我也不会和你睡一个房间,我们各睡各的。”

    她摔门离开,江斯澄愣在后面,没追上来。

    喻挽灵回了一楼的小房间。

    她躺在床上,手探进衣服里摸那片被搓红的皮肤,忍不住在心里骂江斯澄。

    她的气还没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盘算着之后的事。她想:江斯澄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不让她走,经过外婆这件事,她又很难走了。而且现阶段的问题是她没有钱,学费的事成为了一个难题,她要么靠妈妈,要么靠江斯澄,但是靠谁都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正想着,静谧的房间里传来扭门锁的声音。

    喻挽灵知道是江斯澄,赶紧把被子捂严实。

    眼睛闭上,什么都看不见,听力却格外灵敏。

    她听见江斯澄的脚步声很轻,由远及近,最后到床前站定。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又绕到床的另一边。紧接着,喻挽灵感到床垫往下陷了几寸。

    她知道,是他坐在床上了。

    他伸手扯了一下被角,喻挽灵早有准备,故意把被子边缘压得紧紧的,就是不给他机会。

    江斯澄不死心,又扯了一次被角,还是失败。

    喻挽灵以为他会放弃,毕竟她房间里就这一床空调被。

    她闭着眼睛装睡,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床上一阵悉索响动,然后她就感觉到脚边的被子被掀开,清凉的空调冷气瞬间窜进来。

    然后,她的脚碰到了他的身体。

    喻挽灵这才意识到他在干嘛:他直接从她脚边钻进了被窝!

    她大惊失色:“你回你房间睡不行吗?!干嘛非要挤在一起!”

    他的发尾沾着湿气,身体也带着一股香氛气息,香气很快充盈了整个被窝。

    很明显,他刚洗完澡。

    但是他的皮肤很冰,像是冲的冷水澡。

    江斯澄趴在她肩侧,语气理所应当,“你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喻挽灵背过身。

    江斯澄在她背后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别扭,“你不在,我睡不着。”

    喻挽灵还在气头上,依旧不理他。

    可能知道她在生气,江斯澄没再开口,两人僵持许久,喻挽灵在困意袭来时终于跟他说:“留在你身边这事,可以商量,但是明天还得找我妈聊聊,我要先了解一下外婆的情况。”

    江斯澄趴在她旁边,“嗯”了一声。

    “还有,今天的事,不许再有第二次。”喻挽灵警告。

    但是她没得到江斯澄的回答,等到的只有沉默。

    第二天,喻挽灵想去医院看望,喻香秀说总跑来医院也不好,和她就近约了家咖啡店。

    太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彼此近况,两人一坐就坐了三个小时,江斯澄发了好几条信息给她,问她有没有结束,她每次都回复说还要一会儿。

    两人是上午十点到咖啡厅的,一直到一点半才出来,要不是想到已经到了饭点,怕江斯澄又等她等得犯胃病,喻挽灵还舍不得走。

    江斯澄一直在咖啡厅外围坐着等,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喻挽灵想到母亲和自己说的话。

    「江斯澄帮了我们大忙,我和你舅舅也给他打过电话,问他是不是需要我们做什么?毕竟我们给他送什么东西他都拒绝了,我们心里也很没底,所以总想问清楚,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她当时的第一念头就是:肯定和自己有关。

    后来喻香秀说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他说他想要我们不要再联系,其实潜意识就是想要我们断绝母女关系。」

    喻挽灵走到他右手边,拉出凳子坐下来。

    江斯澄也没问她们聊了什么,只是向她伸出手。

    “手机。”

    “你要我的手机干什么?”

    “解绑她的银行卡,绑定我的。”

    喻挽灵盯着他,他也回视她。两个人的脸色都没有表情,仿佛在沉默中暗自较劲。

    对,较劲。

    他们确实在较劲。

    喻挽灵心里明白,他的这句话看似是个“要求”,实际上是个试探。他在用他的方式去试探她的意愿。

    此时,脑海里再度回响起她和喻香秀的交谈。

    「我没有马上答应这事,我说得尊重你的意思。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卖女儿,既然认了你做女儿,我肯定要负好养女儿的责任,我会负担你读大学,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也想好了,大不了我们找其它医院做放疗。」

    其实喻挽灵并不看好这样的处理方式,她说江斯澄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就像考试必须考第一名一样,他会为了他的目标花费很多精力去努力,就为了达成他想要得到的结果。就像她三番两次想要离开他,他软硬兼施,明里暗里花心思让她走不了。这次拒绝了,他铁定还要折腾她们,她实在没有精力和他这样斗智斗勇了。

    而且,如果她拒绝了他导致外婆的后续治疗出问题,她也会像那个方阿姨一样背上道德的枷锁。喻香秀这么看重亲人,如果外婆死在她面前,喻挽灵也无法想象后果。

    所以只是看起来有选择,其实没得选,选了母亲自己就得当“坏人”。

    她不想当坏人,她不想像那个无辜的方阿姨那样愧疚一辈子。

    「这事我不想让你们都为难,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学费,我不想用他的钱。」

    喻香秀马上和她保证:「我的银行卡密码你是知道的,到时候我会准备好,你直接付就可以了。」

    「我清楚他的做事风格,既然他会让我们别联系,这事就不会这么简单,他会让我们在这里聊这么久,肯定也是想通过你把他的意思传达给我。说不定等会儿我出去找他,他

    就会立马让我删掉你的所有联系方式,包括解绑银行卡。」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他真的要求自己解绑喻香秀的银行卡。

    如果她答应,就说明她同意回他身边。

    喻挽灵没有拿出手机,而是说:“为什么要绑定你的?我想自己办一张银行卡。”

    当时,喻挽灵对喻香秀提出了疑惑:「万一他让我们切断所有联系该怎么办?」

    喻香秀说她想问题太一根筋,为什么要先作出这么绝对的假设?

    「你可以说找点其它借口慢慢拖延,只要他肯让你一次,就能让你第二次第三次,人的底限就是这样一点点变低的。」

    「他会让我吗?不可能的。」

    「会的,他会。」

    喻香秀语气笃定。

    江斯澄听见这句话,立马说:“没必要,直接绑我的卡,你随时能用,比较方便。”

    喻挽灵心想:建议果然被否决了。

    “那好吧。”喻挽灵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然后把手机递给他,“绑你的卡吧。”

    她一边盯着江斯澄操作,一边问:“我外婆的事……”

    她的举动可以算是和谐地达成了“交易”,江斯澄似乎心情大好,脸色放松,说话语调也上扬起来,“会好好安排,你不用担心。”

    喻挽灵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就算他真的让你用他卡里的钱,选择支付的人是你自己,这个钱用不用?该怎么用?用在哪里?有些东西不要想得太绝对,做选择的时候,你其实是最重要的人。」

    「挽灵,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他们江家本来就欠我们家一条命。秋岚又还没定罪,他们家都还没有人用命偿命,现在把你外婆从鬼门关拉回来也是应该的,甚至还远远不够。」

    江斯澄操作完,直接开始计划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这几天我都有时间,带你在津都玩几天,玩完我们……”

    喻挽灵打断他:“我没心情在这里玩。”

    他拒绝得很快,他的计划也变得很快,“那就回南槐吧,你有没有去剧院看过舞剧?最近有英国的芭蕾舞团来南槐市剧院演出,我带你去看《吉赛尔》。”

    喻挽灵还在想着银行卡和学费的事,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不在焉地答应了。

    吃午饭时,她又想到和喻香秀的对话。

    「我哪里是重要的人?我感觉在他身边根本就不能有我自己的思想,什么都要听他的,什么都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做……」

    「从你的角度看,确实是这样,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他也在迁就你?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碰他,他不会抵触,而且你问什么他基本都会回答你,他还会坐你旁边跟你学包饺子,你不觉得这很匪夷所思吗?他这个人心高气傲,讲话都不正眼看人,可是他对你却不会这样,特别是现在,跟你走在一起的时候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还有个事我一直没说,就是……我发现他总偷看你。之前没留意,直到你对着蛋糕许愿,我就坐他对面,发现他一直盯着你看。」

    “在想什么吗?”

    江斯澄的问话立马将喻挽灵的思绪拉回,她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暑假还有一个月,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喻挽灵还在想喻香秀说的话,迁就?他真的在迁就自己吗?怎么自己没注意呢?

    看着面前的饭菜,她忽然想到他很讨厌别人吃饭时讲话,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没再提这事,她也没再注意自己的吃饭礼仪了。

    想着,她故意边吃边找他说话:“今天中午我们也没按时吃饭,你会不会胃疼了?你是一过饭点就会犯胃病吗?”

    见她一边吃饭一边讲话,江斯澄的眉头都没皱,放下勺子回答她:“也不是,主要还是前段时间吃饭不规律。早上起床晚,午饭的时间又不固定,所以会胃疼。”

    “哦……”喻挽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忍不住望向窗外,心想:他真的在迁就自己吗?

    《吉赛尔》的舞剧演出在三天后。

    喻挽灵没看过芭蕾舞剧,对《吉赛尔》的故事更是一点都不懂,她提出说想找找相关资料,先看看赏析,不然自己会看不懂。

    江斯澄想了一下,先陪她在网上看了一遍舞剧,然后带她去市图书馆,给她找了许多相关资料。

    只要有事做,喻挽灵就很满意,而且她也喜欢思考,喜欢阅读,在图书馆的时间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这个时候江斯澄也不会打扰她,只会静静地坐她旁边看书。

    看完手上这本,喻挽灵去换书,她看到一本《西方芭蕾史纲》,伸手想拿,江斯澄先她一步拿到手。

    “你是想拿这本?”他直接翻开快速浏览了一遍,“那本《吉赛尔赏析》就看完了?”

    喻挽灵点点头,一边瞄其它书一边说:“顺便看看舞蹈的发展过程嘛。”

    “给你吧。”江斯澄把书递给她,喻挽灵伸手去接。

    书还没到手,额边的头发散落下来,她嫌头发挡眼睛,伸手撩起来才去拿书。

    没有头发的遮挡,她脸上的红晕完全展露在江斯澄眼前。

    喻挽灵不是一眼惊艳的大美人,但胜在肤白唇红,头发黝黑,面容恬静。脸颊总是泛着淡淡的红晕,激动时更明显,所以她发脾气没有一点威慑作用,无论她怎么瞪人,脸上的红晕总衬得她像撒娇。

    她低头翻着书,耳边的头发忽然被他撩起来。

    喻挽灵以为他在帮自己撩碎发,便没理会,结果下一秒,他的唇就印在她脸颊上。

    突如其来的吻让她慌张起来,她赶紧用手挡,压低声音说:“不能在这里亲!”

    她还不知道他吗?亲起来没完没了!

    可是现在可是在公共场合啊,怎么能在这里亲呢!

    江斯澄拨开她的手,一边吻她的发顶一边说:“现在没人。”

    “那也不……”

    他逼近一步,两个人的腿纠缠在一起。江斯澄直接捂住她的嘴,细细琢吻着她泛红的脸颊。

    喻挽灵听到又渐近的脚步声,余光瞄到几个人已经走过来,连忙推开他。

    当那三人走到他们旁边时,他们已经分开。

    “哎,这不是……”其中一个女生指着江斯澄,对上他警告的目光时,立马噤声。

    喻挽灵在心里暗叫糟糕,居然是实验一中的学生!

    她赶紧低头往江斯澄身后躲,不想被人看出是自己。

    可是她想躲,江斯澄却不让她躲,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在身侧,大大方方地任人看。

    三个女生离开,还回头看了好几次。

    而那本《西方芭蕾史纲》已经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手掉的。

    江斯澄捡起来,将书重重塞回书柜,语气不悦,“躲什么?站我边上很丢脸吗?”

    第73章 第二年立秋(二)我拒绝做你女朋友……

    喻挽灵顿觉尴尬,闭着嘴巴不回答。

    刚刚发现那三个女生是校友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恨不能把自己完全藏起来,她就是不愿意被人看见她跟江斯澄亲密的样子。

    她讨厌风言风语,也讨厌他们两人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躲也没用,不用动脑子猜都能猜到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喻挽灵对这个话题很敏感,毕竟以前有太多难听的流言蜚语,她的第一念头就是……

    “是不是大家已经觉得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皮喜欢倒贴你的女生?所以看到有女的纠缠你就是觉得是……”

    “是因为走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江斯澄打断她,还加重语气强调:“我从不跟任何人走得近,也就只有你……”

    说到这里,他的语调减弱,目光

    也不自然地瞟向别处,“所以走在我身边的人只会是你。”

    喻挽灵沉默一会儿,还是有点半信半疑,“是吗?其实我的风评已经很差了,这就是我想躲的原因。而且我们的关系很奇怪,又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就算我是你身边的唯一女生,别人也会觉得是我总纠缠你。”

    江斯澄的目光随着她说话的语速流连在一排排书架上,当她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视线刚好落至书架的第三排。

    目光停滞片刻,江斯澄试探地问:“所以……应该成为正式的男女朋友,是吗?”

    喻挽灵吓了一跳,赶紧否认,说:“不是!”

    江斯澄又困惑了,“为什么又不是?你的意思不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吗?”

    喻挽灵连忙说不是,并严肃地解释:“这不是随便的事,最起码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吧?你又不喜欢我。”

    他状似无意抽出一本书,一边低头翻页,一边慢吞吞地说:“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

    喻挽灵并没有注意听他的话,而是接过他的话茬:“喜欢是什么感觉?喜欢一个人,应该会每天想着他,看见他会忍不住脸红心跳吧?我对你没有这种感觉,我知道你对我也没这个感觉。”

    江斯澄捏着书页,忽然愣了。

    喻挽灵还强调:“所以我确定我不喜欢你,既然这样,做男女朋友干嘛呢?就为了在外面牵手接吻吗?”

    江斯澄瞥她一眼,抿着嘴巴一声不吭,直接往她手边重重丢了一本书。

    喻挽灵定睛一看,是《说话的艺术》。

    她觉得莫名其妙,“我不想看这个。”

    “爱看不看。”

    俩人去剧院看舞剧,喻挽灵不仅戴了口罩,入场时还一直低着头,生怕遇到熟人。

    她的小心思很快被江斯澄看出来,他故意问她:“你以前出门都不戴口罩,怎么今天戴口罩了“”

    喻挽灵说人多,怕被传染流行性感冒。

    他反驳说现在不是流感季节。

    “防患于未然嘛。”

    “……”

    看《吉赛尔》时,喻挽灵看到兴起时会跟他讨论剧情,江斯澄也会认真地回答她。

    演到第二幕时,喻挽灵想去上厕所,江斯澄转头看她,用眼神询问。

    “我要去上厕所。”

    “我跟你一起去。”

    俩人猫着腰钻出了观众席。

    喻挽灵以为江斯澄也是来上厕所的,到了洗手间,看他不进去才知道,原来就是陪她来而已。

    看起来是陪同,可对于她来说,这种感觉更像监视。

    上完厕所,喻挽灵一见到人就重新戴起口罩,江斯澄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演员大谢幕时,江斯澄没有像其它观众一样激动鼓掌,而是小声问:“你很怕碰到认识我们的人吗?”

    喻挽灵正鼓着掌,心里一惊,掌声也弱下来。

    她偷偷瞄他一眼,他的眼睛一直在看舞台。

    她想,既然已经被他看出来,那就实话实说,也不绕弯子了。

    “对,毕竟全校都认识你,之前我跟你走太近,别人总笑我。你还记得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因为我不识好歹主动找你搭讪,就被人故意推到你身上,后来大家还传纸条笑我,这两件事你是知道的。后来我天天走在你后面,是没人敢做那些过分的事了,但是还是有人在背后笑我,说我厚脸皮天天贴着你。”

    “事实上是你要求我跟你走一起,但是没人知道,大家只会觉得是我上赶着贴你。本来我是觉得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也不会再交往了,可是现在我们走得更近,还被她们看见……感觉毕业以后还要被他们议论。”

    江斯澄沉默了。

    随着舞蹈演员的退场,剧院里的灯光一排排亮起,大家纷纷起身离开。

    他们俩还坐在座位上,似乎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喻挽灵觉得也不意外。

    她觉得他是个没有同理心的人,伤害到他自己的利益才可能有反应。

    陪她看完舞剧,江斯澄又要开始外出。怕她待在家里无聊,还特意给买了游戏机给她玩。

    离开前,他特地要求喻挽灵不能独自外出,任何通话都要录音。

    面对这样荒唐的要求,喻挽灵没有反驳,而是想:每通电话都要录音?难他回来还会查她每一通电话的内容吗?

    同时,她也好奇他会通过什么方式去查,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查得这么细。

    于是,她故意删了几个通话记录,也没录音,就是想看他是不是会立马发现,发现了又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不想被动地接受他的试探,她也想试探他,看看他的红线在哪。

    几天以后,江斯澄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通话记录单和手机一一对照,每个录音都从头听到尾。其实总共也没多少通电话,基本是广告推销电话。

    很快,他发现有对不上的通话记录,对照了一下发现都是同一个电话号码。

    是和喻香秀的通话记录。

    喻挽灵也不遮掩,直接摊牌:“我是和妈妈联系了。”

    江斯澄盯着她,“姨没有跟你说明白吗?我跟她说得很清楚,你们不要再联系。”

    “妈妈说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被你知道。但是……我还是想问问她和外婆最近的情况,我们当母女这么多年,哪里能说断就断得干净呢?”

    “你们聊了什么?”

    喻挽灵如实交代,就是问问近况而已。

    江斯澄看了一下通话时间,每次就两分钟的样子,确实聊不了什么,最多说几句关心的话。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喻挽灵大胆起来,试图用温和的态度去提条件,“我就是想问问而已,以后又不见面了,说几句话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最后,她状似无意感叹自己以后都跟在他身边,估计都不见面了,同时也怕江违约耽误外婆的后续治疗。

    江斯澄默默听完,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以后别删记录了。

    这算是默许了吗?

    喻挽灵心脏狂跳,她这是争取到了和妈妈继续联系的机会?

    听完最后一个通话录音,江斯澄问她最近在家里待得怎么样,她说游戏也就那样,有点无聊。

    他又问:“想不想逛街?”

    喻挽灵说挺想的。

    “下午带你出去买衣服吧。”

    第二天,江斯澄让她穿上前一天买的黑色长裙,还带她出去化妆打扮了一下。喻挽灵隐隐感觉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旁敲侧击问了一嘴,但是他没直接说明白,只说晚上就知道了。

    到了晚上,喻挽灵和江斯澄一同坐在车里,她忐忑地看着窗外的路灯,一直在猜测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车开到一个庄园停下,喻挽灵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家庄园式酒店。

    进入大门以后要穿过花园,江斯澄带着她走蜿蜒曲折的小路,路上时不时能看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男生女生。有人坐在秋千上聊天,有人在夜幕里拍照,看见江斯澄和喻挽灵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噤声,探究、惊奇的目光一路追随他俩。

    喻挽灵被看得很不自然。

    这些人,有些眼熟,有些面孔比较陌生,但是她依旧能认出他们是实验一中的高三学生。

    江斯澄牵着喻挽灵进入餐厅,喻挽灵想找个角落的位置,但是却被他径直牵到到主位坐下。

    喻挽灵环视一圈,看见餐厅里有几张大圆桌,座位大约有大几十个。

    她顿时慌了,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让她坐主位?

    她想赶紧站起来,江斯澄摁着她的双肩,压着她不让她起身。

    “这是干嘛?今天晚上究竟要做什么?!”

    他依旧卖关子,说别紧张,你等会只要坐着看就行。

    说完,他扭头嘱咐侍应生:“带大家进来。”

    院子里玩闹的男男女女都被侍应生请进来,大家一一入座,入座时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喻

    挽灵。

    她被看得心里发毛,垂着眼帘,回避所有暗中注视的目光。

    大家纷纷入座,江斯澄却不坐,而是站在喻挽灵身后,他的手也没从她的双肩上离开过。

    看到人已坐齐,江斯澄开门见山地对大家说:“今天晚上请大家来,就为了三件事:一是请大家吃得开心,二是请大家玩得开心,三是请大家给她道歉。”

    听到最后一句话,众人哗然。

    一个男生率先站起来骂了句脏话,“你他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来了。”

    又站起一个女生,嘲讽:“道什么歉啊?你们谁爱去谁去,我走人。”她拉开椅子直接走,旁边几个人也纷纷站起跟着走,走到门口发现门锁住了。

    “江斯澄,你什么意思?”女生双臂环在胸前,趾高气扬地冲着他冷笑:“你不会以为锁起门来就能吓住我们吧?”

    先起来的那个男生也毫不在意地走过去,“逼逼这么多废话干嘛,直接叫人呗。”说着,他掏出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大声说话的这两人,喻挽灵有印象,她不清楚他们是高三几班的,但是他们也算高三的风云人物,因为他们家里有权有势,平时说话做事也比较高调嚣张。

    江斯澄倒是不急,而是叫了人抱了厚厚一打文件袋来,他抽出其中几份,走过去依次给他们。

    那几人先是疑惑,翻开文件夹粗略看了一眼内容以后就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瞪江:“你居然……”

    江斯澄只是笑笑,说你们介意我念出来分享给大家吗?

    几人怒瞪他,不说话。

    江斯澄继续淡笑:“想要嚣张也要看有没有资本,有本事就光明磊落做事,一辈子别被人抓到把柄。”

    叫喧的这几人脸色轻一阵白一阵,说要走人的那个女生遏制着怒火说:“你早有准备,根本就是把所有人都骗过来。”

    “骗?”江斯澄皮笑肉不笑,“我都说了是请,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冷眼扫视所有人,不屑地说:“我好好的怎么会请你们?你们可是自愿答应的。”

    所有人沉默了。

    江斯澄吩咐侍应生:“请他们回去坐吧,毕竟是我请来的‘客人’。”

    大家都明白,他是在给他们台阶,就看他们怎么选了。

    众人把目光投向站着的几人。

    他们的选择很重要,如果他们不妥协,那剩下的人肯定也不会甘心去道歉;如果他们选择妥协,那大家也不敢抵抗。

    侍应生恭敬地去请,几人脸色虽然不好,但是并没有僵持,而是顺势被“请回”座位重新坐下。

    谁都不知道文件夹里有什么内容,但是看到他们的气焰立马熄火也大概知道不对,众人神色各异,都闭紧了嘴巴。

    江斯澄请大家想想自己背后对喻挽灵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还提问:“谁先来道歉?”

    这么多人在场,谁也不愿意当第一个丢脸的人,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江斯澄从桌边经过,慢慢踱步,目光淡淡地扫视着,“那我就随便点人了?”

    还是没人吭声,大家都抱着“我不会是第一个”的侥幸想法。

    再说了,被点到又怎么样?死皮赖脸推别人去不就行了,大家都闹,越乱越好。

    结果,江斯澄没有直接点人,而是随机抽出一个文件袋,慢条斯理地打开,随便递给手边的一个男生。

    男生有点懵,慌张地翻开,看清内容以后松一口气,说这里面的人不是他。

    江斯澄说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我要你读出来。

    男生认真地一字一字地读清楚:“卓玉浩的化学竞赛资格是花……”

    还没读完,那个叫卓玉浩的男生“腾”地站起来,憋红了脸大声打断他:“我第一个道歉!”

    江斯澄把没读完的文件袋收了回来。

    卓玉浩走到喻挽灵旁边,郑重地说:“以前我跟风在书上写过你的坏话,对不起!”

    喻挽灵手足无措地坐在座位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知道该看哪里,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唯一熟悉的人——江斯澄。

    江斯澄冲她笑了一下,然后说很好,下一个是谁?

    说完还作势要拿文件袋,立马有人提议:“按顺序吧!”

    谁都不知道江斯澄的手上还有什么黑料,大家都开始自发提议。很快,按座位顺序的提议被大家认可,大家一一上前向喻挽灵道歉。要是有人道歉态度敷衍,江斯澄还会要求90度鞠躬道歉。

    喻挽灵看着这一切,身为半个局外人,她总算明白自己之前是怎么被他拿捏的。他就是这样,不会直接说正事,证据在手上也不会立马亮出来,而是创造机会让大家自己跳出来,趁着情绪上头的时候给致命一击,这时候再营造紧张的氛围。

    人一旦陷入紧张的情绪里就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所有人道完歉,江斯澄走到喻挽灵的身后,手扶在喻挽灵的肩上,说:“喻挽灵是我女朋友,以后,找她的麻烦就等于找我的麻烦。”

    这句话像一记重弹在人群炸开,大家不约而同地投来吃惊的目光,每个人神色各异。

    喻挽灵僵在座位上,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女朋友?

    怎么突然就是女朋友了?

    而且还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宣布?

    高三有20个班,每个班都有人坐在这里,他们知道这事肯定会传播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整个实验一中的学生都会知道。

    本以为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毕业后会风平浪静,结果江斯澄一句话又会把她推至风口浪尖。

    如果他们真的是互相喜欢的情侣也就算了,可是他们哪里是真正的男女朋友?

    喻挽灵在段时间内复盘了一下从前,发现自己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了他的很多无理要求,她简直不敢想,以后他还会变本加厉对她提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这件事,绝对不可以答应他。

    她不想再沉默,而是鼓起勇气抬起脸,正视所有利箭般的目光,沉声说:“我不是。”

    “我不是他女朋友。”

    她扭头,加重语气强调:“我拒绝做你女朋友。”

    江斯澄刚好走到副位准备入座,喻挽灵的三句话顿时让他僵在原地。

    餐厅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零下,所有人都僵在座位上,等待着江斯澄的反应。

    江斯澄僵了足足十秒才动,坐下时脸色淡然,仪态也如往常一样,下巴微扬,后背挺拔。

    他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唯独没看喻挽灵。

    出丑的角色瞬间转变,在坐的男男女女们已经从丑角中脱离出来,个个放松了身体,开始好整以暇地看江斯澄。

    江斯澄这个当事人倒是一点不尴尬,慢条斯理地拿热毛巾擦拭双手,侍应生拿托盘来接毛巾的时候,他还不咸不淡地吩咐:“可以上菜了。”

    在等上菜的时候,喻挽灵看见他频繁拿起香槟杯酌饮,第一道菜上桌时,侍应生已经给他续了九次香槟。

    第74章 第二年立秋(三)怎么?我还不如狗……

    喻挽灵僵坐在座位上,坐得越久越不自在。

    最后,她感觉一刻也待不下去,干脆起身离开。

    走到庭院,身后有脚步声追来,喻挽灵不用想都知道追来的人绝对是江斯澄。

    见他跟出来,回想起他不打声招呼就带自己来面对这些,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喝止他:“你别跟着我!”

    她的喝止没有作用,身后的脚步声依旧尾随着她。

    “我说了别跟着我!”

    听到她的喝止,江斯澄只是顿了一下脚步,问:“你是不是想回去?我们一起回。”

    说到回家,喻挽灵心里更憋屈。

    回去?!她现在都回不了自己的家,只能“回”到他的家!

    她嘲讽道:“我不想回,没意思,去哪里吃饭回哪里睡觉都得听你的安排。”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自己的暗讽,江斯澄的表情没有变化,脸色依旧淡然,

    “现在出发也要一

    个半小时才能到家,我现在让张姨她们在家里准备一下晚……”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到他还在这样无视自己的诉求,又在自以为是地进行安排,怒火更盛,愤怒地打断他:“我不想回你家!也不想当你的女朋友!你是听不懂吗?!”

    江斯澄愣了一下,但是又迈了一步想走上前,喻挽灵继续后退,一边冲他喊:“能不能别缠着我!都说了不要跟过来!”

    江斯澄一脸不解:“你之前不是说不想偷偷摸摸的,不想被人说闲话吗?那我们要有理由光明正大、天天在一起,用男女朋友的身份不是很合理吗?”

    这什么逻辑?!为什么非要天天在一起?!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天天在一起”安个这种关系?!

    江斯澄伸手想牵她,被她甩开,“我不想跟你天天在一起!也不喜欢别人缠着我!”

    终于,江斯澄的表情僵硬起来,他干笑着问:“你都不怕狗缠你,为什么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都不行?怎么?我还不如狗?”

    “对!你还不如狗!”喻挽灵正在气头上,语气也有些冲,“狗都比你好!狗不会控制我的生活!不会干涉我交朋友!不会整天疑神疑鬼查我去哪里!也不会……”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目光不自觉地别开,“也不会像你这么烦人!总是想抱我亲我……”

    越说越憋屈,她气愤地推开他,“我讨厌你!”

    江斯澄愣了一下,面对她的推搡也不躲闪,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那你觉得怎么样不讨厌?我可以学。很小的时候,我胆小,爱哭爱闹不肯上学,后来我装成懂事听话的样子,所有人都对我很满意,再也没有人说我讨人厌。”

    “……”

    “我上中学以后一直都考第一,不打架斗殴,不违反校纪,不说脏话,我一直都是老师最放心最满意的三好学生。”

    “……”

    “装着装着也能装成真的,装得久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真假,是真的又怎么样?是假的也很好。”

    喻挽灵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思考逻辑,这都是什么话?为什么他总能有扭曲的手段去解决事情?

    “所以你只要告诉我,你觉得怎么样不烦人,我可以学到让你满意。”

    他注视着她,一边向她再次走近,喻挽灵越听越恼火,可是又没有办法在语言上反击他,只好绝望地顺手抄起酒杯作势要砸他,“我不想听这种歪理!你根本就不理解我的意思!你再跟过来我就砸你了!”

    他丝毫不惧,还淡定地说:“那你砸过来吧。”

    说完还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等,等她砸下来。

    他越是无所谓,喻挽灵的底气就越弱。她从没伤害过别人,从小到大连脏话都没讲过,这二十年来做过的最过激的举动就是往江斯澄脸上甩巴掌,可那也是被逼无奈,是他太过分。

    可是,让她真的去往别人脸上砸东西,她又下不了手。

    于是,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中,犹犹豫豫地没下手。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反悔想收回手,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喻挽灵暗自挣扎了一下,发现他攥得很紧。

    “可以朝我脸上砸。”江斯澄提醒。

    喻挽灵犟着不说话,视线也不自觉地避开他。

    “怎么不砸了?”他又逼问。

    他的目光压过来,喻挽灵刻意躲避他的视线,扭头随意看向一处,“我不想随便伤害别人。”

    江斯澄的视线不离她,将她手里的酒杯轻巧取下,“你还不够狠,给你出气的机会你都不要。”

    喻挽灵立即嘲讽他:“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冷漠,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说完这句话,喻挽灵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劲松了一下。

    江斯澄脸色如常,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说:“你不想待在这里就算了,我们回家。”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矛盾。

    他越是这样,喻挽灵越是泄气。偶尔她也有情绪失控想要发泄的时候,她宁愿他们之间进行一场激烈的争吵,然后俩人不欢而散,再也不来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真是特别没劲。

    江斯澄牵着她上车,两人各坐一边,谁也不看谁,都往窗外望。

    看着凄凉的夜景,喻挽灵心里觉得悲哀又讽刺,无论他们怎么吵、她怎么不情愿,最后都得认栽,老老实实被他牵着上车,跟他回家,和他共餐,晚上还要睡同一张床。

    也难怪他总那么淡定,因为不论怎么争吵,最后都是这样的结果——和他继续待在一起,跟着他回江家。

    江斯澄一上车就打电话,说:“张姨,现在准备晚餐,我们回来吃,已经在回的路上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到家。”

    打完这通电话,空气又陷入沉寂。

    喻挽灵的眼睛虽然望着夜景,但是根本就没心思欣赏。她回想了一下今晚的事情,发现自打认识他开始,从没见过他尴尬、紧张、失控的样子,为什么他遇到什么事都那么淡定,被当众羞辱不会觉得难堪、不会被轻易激怒呢?

    不过,她还好奇一件事:就是他今晚准备的那些资料。

    可是,她现在又不想主动跟他说话。

    不知道怎么的,她想问话的小心思被他看了出来,她听见他问:“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想到他今晚让自己处在这么难堪的境地,她又忍不住在心里置气,闭紧嘴巴忽视他。

    江斯澄也没再多说,车里又安静下来。

    两人一直僵持着,一前一后走入小餐厅准备吃晚餐,喻挽灵的余光瞥到他嘴唇有些失了血色。

    江斯澄近期经常跟着他爸爸奔波各个城市,饮食作息都很没规律,所以最近特别容易犯胃病,今晚的晚餐又耽误了这么久,估计他现在又开始不舒服了。

    顿时,喻挽灵心底的气也消了不少。

    用完餐,喻挽灵不想俩人间的气氛太尴尬,再加上忍不住好奇,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她问:“你……是怎么准备的这么多东西?就是那些文件……”

    江斯澄的神情有些疲惫,听到她的问话还是立马回答了。

    “根本就没有准备那么多,基本都是空文件。”

    喻挽灵有些吃惊,毕竟他今晚表现得胸有成竹。

    “啊?……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不怕,因为不可能会被发现。他们人虽然多,但是不是谁都敢冒风头。”江斯澄的语调缓慢,细细跟她分析:“最不怕我的人就那几个,因为他们几个人家里也有钱有权势,所以他们感觉不爽肯定会说要走,只要拿捏住他们,剩下那些家境普通的人就更不敢冒头说话。这个时候再吓一个人,大家更不敢做什么了,因为都会怕,这个时候谁都不想出来出丑,大家会觉得凭什么要让自己一个人出来出丑,要出丑就一起出丑。”

    喻挽灵回想了一下,现场那个氛围确实挺唬人的。同时也不禁感慨:他可会拿捏人,也难怪自己总斗不过他。

    说完,他向椅背靠去,眼睫微垂,头顶的冷色灯光把他的脸色衬得更僵更冷,一副疲惫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回到房间,江斯澄进浴室洗浴,喻挽灵在房间卸妆卸首饰,折腾完脸上就卸耳夹,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江斯澄今天洗澡洗得也太久了吧?他好像洗了

    很久都没出来,而且浴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平时洗澡都不会太久的。

    她心里有点奇怪,但是没多想,摘完耳夹就想换衣服,又怕江斯澄突然出来,便想等他洗完澡进去浴室里换。

    她等得有些无聊,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玩了很久发现:他还没出来,而且浴室里连水声都没有。

    喻挽灵觉得有点反常,走到浴室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儿。

    浴室里没有任何声音。

    她小声叫了声“江斯澄?”,浴室里没有回应,她又叩门,还是没人回应。

    浴室里静得反常、静得可怕,喻挽灵这才意识到有问题,她隐隐害怕起来,赶紧扭动门把想要进去看看情况,一边扭门把还一边想:完了!洗澡都会反锁门的,她上哪去找钥匙啊!

    可是下一刻,门被轻松扭开。

    喻挽灵愣了一下:他洗澡居然不反锁门?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一眼就望见江斯澄正坐在浴缸里,手臂搭在浴缸边缘,脑袋埋在臂弯处。

    “江斯澄……?”

    没反应。

    “江斯澄……?!”

    她又叫了一句,叫他第二次的时候,喻挽灵的声调开始打抖,一种不可言状的恐惧涌上心头。

    她赶紧跑上前,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拍打他的手臂,她甚至想伸手探探他有没有呼吸,但是好在江斯澄忽然动了一下,脸转向声音方向,眼睛也悠悠睁开。

    他睁眼时,眼神还很迷茫,等他渐渐看清喻挽灵以后,忽然惊讶地直起身体,迅速从旁边扯浴巾挡住下半身。

    喻挽灵的眼睛根本不好意思乱瞟,她一直很规矩地把视线投在他脖子以下的位置,看到江斯澄的慌乱的模样也赶紧自证:“我没有看!我什么也没看到!我看你洗澡洗了好久又没动静,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喻挽灵仔细端详他的脸色是否异常,“你……没事吧?”

    江斯澄用手捂着额头,声线虚弱,说:“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应该是因为喝多了……”

    原来只是睡着了……

    喻挽灵顿时松一口气,只是睡着了就没事。但是她很奇怪,他怎么不反锁门呢,不怕她不小心进来吗?

    “进来之前还担心你会反锁门,怕没办法进来……你洗澡都不反锁吗?我平时就在你房间里,你不怕我不小心推门进来吗?”

    江斯澄疲惫地靠在浴缸边缘,回答:“以前会锁……你住进来以后就很少锁了,我知道你不会随便进来,如果有人来房间找我,你肯定会先敲门问我。”

    喻挽灵蹲得腿麻,放松身体倚靠着浴缸,心想:他对自己这么放心吗?

    第75章 第二年立秋(四)你滚开,不需要你……

    将蹲姿改为坐姿以后,喻挽灵觉得舒服很多,可是屁股才挨到湿漉的地板,她才猛然想起这身裙子应该价格不菲,局促地自说自话:“……这条裙子是不是很贵呀?我这样坐地上不好吧……我还是起来……”

    她一心挂念着这身奢牌连衣裙,双手撑着浴缸想赶紧站起来。

    还没来得及起身,肩膀被江斯澄摁住。

    他没有回应价格,而是不在意地说:“衣服而已,坏了就坏了。”

    就算不怕衣服损坏,喻挽灵也不想坐这里了,反正他也没出什么意外,她待在这里也怪尴尬。

    “我还是……”她还想起来,忽然,耳垂传来一丝电流般的触感,她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

    是他伸手碰了她的耳垂,动作很轻,似摸又似捏。

    “那个耳夹很紧吗?”

    喻挽灵这才意识到,他看见了自己耳垂上的红印子,那是耳夹夹出来的痕迹。

    她不自然地抬手蹭耳朵,小声说:“是有点……不紧会夹不住啊……”

    江斯澄轻轻“哦”一声,指尖还停留在她耳边,时不时地碰一下,像是有些好奇。

    “那……你想不想打耳洞?”

    问她的同时,他的指腹还在夹痕上轻蹭了一下。

    喻挽灵的第一反应是躲。

    她越躲,他就越不会罢休,结果就是不但没躲开,耳垂还被他轻轻捏住。

    他的动作其实很轻,但是却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喻挽灵缩了一下脖子,眼睛也不敢往他的方向瞄,垂着脸回答:“暂时不考虑。”

    “哦……”江斯澄的语调也不太自然,尾音有些飘,很明显他的心思也不在“打耳洞”的问题上。

    喻挽灵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注意这个小细节,也想不通他怎么会好奇她没有耳洞。

    奇怪,太奇怪了。

    他今晚的举动一直都很奇怪:莫名其妙搞这么一出难堪的晚宴、还频繁喝酒、回来以后又总待在浴室里……

    想到这些,喻挽灵更加不想和他在浴室里独处,连借口也没找,直接匆匆离开。

    江斯澄洗完出来的时候,喻挽灵正捧着水杯在喝水。浴室门一开,她无意识地循声看过去,两人目光相撞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

    喻挽灵低头小口酌饮热水掩饰尴尬。

    晚上睡觉时,两人像往常一样,各躺一边。

    被他问过打耳洞的事以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连眼神对视也几乎没有,喻挽灵很刻意在躲互相接触的机会,就连现在睡觉也是,她一直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房间里静得可怕,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但是这种诡异的寂静还是被江斯澄打破。

    “……我身上的酒味是不是很重?”

    喻挽灵想也没想,嘴比脑袋动得快,下意识地回答了实话:“还行,不会有很重的味道。”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你还没睡着?”

    不等她回答,他紧接着又说:“看你一直转向那边,我以为你睡着了。”

    一听到这句话,再结合他说话时的语气,她心里一惊,立马睁开了眼睛。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她确实是故意背对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心里别扭。

    因为今晚的晚宴实在让她尴尬,光是想到那个令人下不来台的场面就脸皮发烫。以后,实验一中的校友们会怎么议论今天的事呢?大家现在是不是已经误会他俩的关系了?

    对于两人这种朦朦胧胧的关系,她心里其实非常抵触被其他人误会,因为她已经想好了,上大学以后,两人分隔两地,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跟江斯澄有来往,最理想的状态是永不联络。

    所以现在能少让人知道他们之间有牵扯最好。

    可是这种隐秘的心思不能说出口。

    她顺着他的话掩饰说:“你今天喝了好多酒……身上确实还有酒精味,我不喜欢喝酒,你知道的,我连甜米酒都不喜欢,就是因为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说完,喻挽灵留意着他的动静,等着他开口。

    江斯澄没说话,呼吸声停了一下,然后转身,也用后背朝向她。

    “今天不小心喝多了,下次不喝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半边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喻挽灵不想花费精力去琢磨他的情绪,听到他没有再追问,心里松一口气,把脸埋进柔软的薄被里埋头睡觉。

    半夜,喻挽灵再次被尿意涨醒,她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4点09分。

    她慢吞吞地走进卫生间,在黑暗里摸索着灯带开关,一按下开关,刺眼的灯光照得她眼睛疼。

    她困得睁不开眼,一边脱裤子一边揉眼睛。

    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起夜了。

    她一边小解,一边暗自反思不该喝这么多水。晚上回到江家,她被晚宴的事情影响得毫无胃口,看到饭菜都难以下咽,就喝了几碗汤来填肚子。后来两人待在房间彼此都不说话,她为了掩饰尴尬一直抱着水杯,不知不觉喝了不少水,所以睡着以后尿意频繁,每隔一个多小时就想起来上厕所。

    江斯澄倒是睡得很沉,她的动静好像都没影响到他,每次起床和上-床,他都是背朝着她。

    解决完,喻挽灵拿纸巾想清洁一下,忽然,门锁扭动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

    刚听到声音时还睡意朦胧,毫无知觉,等到这个门锁转动的响声从耳里钻得更近、直冲大脑时,她瞬间睡意全无,神经也紧绷起来。

    她一手提裤子,一手按着冲水按钮,高声提醒:“我……我在上厕所!你别进来!”

    门锁扭开,缓缓推开一条门

    缝。

    喻挽灵着急了,随便扒拉了几下裤子,声线也紧张得发抖:“哎……我……我还没好呢!”

    伴随着她的提醒,门被完全推开。

    江斯澄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刚穿好裤子,但是穿得很狼狈:睡衣的一点衣角被塞到了裤子里,睡裤的裤头还卷了几个圈、露出了一点内裤边,小腹上侧也袒露在外。

    可能是穿着太滑稽,江斯澄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她的睡裤上停留太久,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他的冒然闯入让喻挽灵心里冒火,她生气地抱怨:“都说了我在上厕所!你干嘛还要进来!”

    同样是起夜,江斯澄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困意。

    他的目光往下垂,落在她的右手上。

    她的右手正握着还没使用的干净纸巾。

    他的目光好像有温度,落在她手上时,她居然产生了烫手的幻觉,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想躲避这种“灼热感”。

    江斯澄的表情很平淡,脸上看不出情绪。他没有再盯她的手,视线缓缓上移,和她对视。

    他的视线压来的那一瞬间,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压迫而来,喻挽灵的心头忽然涌上极大的不安感。

    直觉告诉她:快走,和他保持距离。

    攥着纸巾的手已经开始冒冷汗,喻挽灵一句话也没说,压低脑袋大步往他身侧走。

    江斯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喻挽灵心里一惊,想甩开,可是他抓得很紧,她挣扎一下都疼。

    他抓起她的右手,敞开她的手掌,问:“这个还没用吗?”

    他指的是她手里的纸巾。

    喻挽灵被问得有点懵,她不知道江斯澄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是他好像也并不在意她会不会回答自己,直接把那几张纸拿出来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他的手移到她的耳垂上,白皙的耳垂上还有一丝被耳夹夹出来的血印。

    喻挽灵感觉到他在用指腹抚摸自己的耳垂,一下轻一下重。

    她侧了一下脑袋想躲,不想被他这样碰,没想到他干脆顺势用手掌托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是不是还没清理?”

    她被迫仰起脸,目光触及头顶的灯带,刺眼的光纤让她感到晕眩,可是江斯澄接下来说的话又开始刺激她的大脑皮层,让她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我帮你清理。”

    单是这句话不足以让人害怕,惊悚的是他说这话的语调:压抑、颤抖。

    他的呼吸声也变得不对劲。

    喻挽灵害怕了,想逃,“你什么意思?!你……你……!你……”

    厕所里。

    喻挽灵扶着洗手台,一只脚使劲蹬,蹬了好几下才把挂在左脚脚腕的裤子瞪掉。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拿淋浴,一边用流水冲洗下半身,一边掉眼泪,她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啜泣的声音。

    清洗干净,她又捡起裤子重新穿上。她照了好久的镜子,确认脸上没有泪水残留才走出浴室。

    房间里亮着暖色的床头灯,江斯澄正坐在床边,一见她出来,他立即望过来。

    喻挽灵没有多看他,直接往门口走。

    两人之间似乎在进行无声的较量,她不理他,他偏追上来;他追上来抓她手腕,她甩开;她开门,他又关上。

    喻挽灵不耐烦地提醒:你今天喝醉了。

    两人挨得近,彼此的鼻息间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江斯澄的声音却很清醒:我没醉。

    喻挽灵的个子比他矮一个头,挨得近时,稍稍抬眼就能看见他的嘴唇以及……他嘴角的伤口。

    他的伤口是她失手弄的,当时她愤怒地甩了他一巴掌,一边骂他是不是疯了一边用力推他,结果让他磕到了洗手台。

    他当时的眼神让她印象深刻。

    很平静,很清醒。

    那时,他只是用手指摸了一下撞裂的嘴角,顺带沾起嘴边残留的N水一同往唇上抹了一下,起身时还淡定地扶起了洗手台上被撞倒的香氛瓶。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想不明白,他怎么能用嘴……

    她更想不明白,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她居然无法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羞愧的神色。

    他甚至还能淡定地回视她,说:“我帮你洗一下吧。”

    这一瞬间,喻挽灵终于确信,他是一个没有共情心、没有道德感、也没有羞耻心的冷血怪胎。

    她厌恶地别开脸,冷声说:“你滚开,不需要你帮忙,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然后,她把他赶出了厕所。

    第76章 第二年处暑(一)那一瞬间她想他死……

    喻挽灵跑到一楼的房间,刚躺下时怎么都睡不着。

    她打开手机,在浏览器搜索南槐市周边游。

    浏览器搜索出来有很多广告,她看得有点烦,退出去其他平台搜索。

    她找了一些小众景点游玩测评,看来看去最后锁定了“屏月山”这个景点。

    又浏览了很久,困意终于袭来,她握着手机就慢慢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是在几点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再睁眼时已经天亮,一转头就看见床的另半边有枕头和薄被。

    那是江斯澄的,之前他们在这个房间住时,他就是用这套枕被。

    很明显,江斯澄昨晚又睡在了她身边。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间起的床。

    而她的手机,被放在了床头柜。

    喻挽灵心头一惊,她记得自己是看着手机不知不觉睡着的。

    所以她很肯定:手机肯定是被江斯澄放过去的。

    既然他动了自己的手机,肯定也看了手机里的浏览记录。

    喻挽灵心里觉得厌烦,她讨厌这种感觉。不论她怎么千方百计想远离他,他都能这样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身边。

    按照平时的作息习惯,她起床以后就是洗漱,洗漱过后就去餐厅吃早餐。

    但是今天,喻挽灵没有立即去餐厅。

    她躺回床上发呆,家里的佣人过来敲门,在门外提醒早餐已经备好,让她尽早过去吃早餐。

    她知道,肯定是江斯澄让人来提醒的,因为平时的时候,三餐和点心都是按时做,做好了也不会特地来打扰。

    喻挽灵连忙说自己不饿,并请门外的佣人传话:“叫他自己先吃吧,我晚点过去。

    后来没有再来人催促。

    喻挽灵拿起手机,继续浏览着网页,直到饿得肚子都开始隐隐绞痛才起床。

    一进餐厅,喻挽灵一眼望到坐在餐厅主位的江斯澄。

    她现在还对他抱有抵触心理,所以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掉头离开,但是还没来得及转身,沉闷的关门声钻入了她的耳朵——门被佣人从外面被关上了。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悠悠转向她,俩人隔空对视,谁都没说话。

    喻挽灵赌气般站在原地,暗自较劲一会儿,又自觉没意思。

    生气的人好像只有她,江斯澄的脸色倒是很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她自嘲地想:对啊,和他较劲有什么意思呢?估计自己被活活气死他也只会冷眼旁观。

    餐桌副位的椅子是拉开的,喻挽灵坐过去,眼角余光瞥见他面前的早餐还没动,连餐具也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她坐下来,不管他什么时候动餐具,自顾自地开始吃。

    见她开始用餐,江斯澄也跟着开始用餐。

    喻挽灵一直垂着脸,只盯着自己的餐盘,尽量避免眼神接触,一旦看见他,昨晚的恶心记忆就会让她觉得反胃。

    可是越不想在意就越容易回忆,喻挽灵才吃了两口就泛起一阵阵恶心,立即放下了勺子。

    “我吃饱了。”

    她把脸撇过一边,神情中流露出想离开的意思,江斯澄只是抬了抬眼皮,说:“那你等我一下。”

    “怎么?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她问。

    江斯澄一直都很讨厌边吃东西边讲话的行为,她知道。

    但是这一刻,她甚至隐隐期待他能更加讨厌自己,最好厌恶到不想看见她、想立刻把她赶出家门。

    听到她的问话,江斯澄停下动作,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回答:“没有。你想出门吗?”

    喻挽灵的视线随意瞥向一处,“我想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里?”

    “去屏月山吧,想去看日落。”

    “……屏月山?”

    喻挽灵用余光飞快瞄了他一眼,解释:“听说在屏月山的山顶能看

    到很美的日落,我想去看看。”

    江斯澄没说话。

    见他不说话,喻挽灵反问:“难道你不知道屏月山吗?”

    “……我知道。”

    她又问:“那你去过吗?”

    “没去过。”

    “那我们今天去屏月山走走吧。”

    江斯澄没有立马答应,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喻挽灵没有躲他,而是直勾勾地迎上去,平静地反问:“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他说,“屏月山的山顶气温低,空气湿度大,要穿防风防水的外套。”

    喻挽灵愣了一下,因为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而且立马就开始做准备了,“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穿登山服之类的?”

    “嗯,穿冲锋衣就可以。你没有冲锋衣吧?没见你穿过。”

    冲锋衣?她当然没有。她的私服款式很单一,因为平时都穿校服,平时又很少出门玩,所以私服也基本是休闲类。

    “我是没有……但是……”她想说大不了带上一件厚外套,屏月山的海拔又不高,应该冷不到哪里去。

    “待会儿去买,准备好再出发。”

    听到“准备好再出发”,喻挽灵抿着嘴没接话。

    “对了……”江斯澄忽然提道:“这次顺便去找关紫文拿一下你的录取通知书。”

    喻挽灵心里咯噔一下。

    对,她是被江城师范大学录取了,录取通知书也早就到了,但是不在她手上。

    当初填报志愿时,她留的地址是关老师的住处,因为她隐隐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关老师那里比留在自己身上更保险,所以录取通知书一直在关老师那里,她是故意没去拿,也一直没和他提这事,就想一直拖着。

    没想到他一直惦记着这事。

    看来,他一直没提这事的原因是因为最近他总是出差,在南槐市待的时间少,所以没主动和她提录取通知书的事。

    买好衣服,拿到录取通知书,两人出发去屏月山。

    喻挽灵提前搜索了一下攻略,粗浅了解到:屏月山是南槐市的第三高峰,步行登顶大约要3个小时。虽然号称是“南槐市第三高峰”,但是并没有多知名,也没有像南槐市另几座全国闻名的名山那样规划成森林公园类的景区,所以知名度不高,比较小众。

    喻挽灵几乎不爬山,她还担心自己会难以坚持,但好在屏月山的路线轨迹明显,比较好走,基本是较平缓的上坡土路,偶尔也有阶梯路,但是每一段阶梯路都不算太长。

    反正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这样走走停停的,她也不觉得难以坚持。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怎么交流,江斯澄几乎不会主动提出要休息,一直是喻挽灵要求要停下来歇脚。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屏月山的山路意外地好走,脸不红气不喘地徒步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到后面慢慢开始喘气,连续爬完两段长阶梯路以后实在坚持不住,提出要停下来休息。

    她找了一块表面平滑的大石头,把挂在臂弯里的冲锋衣拿下来掸了掸,然后铺在石头上垫着坐。

    她转头看看江斯澄,他倒是面不改色,不像她一样气喘吁吁,而是面色如常地坐在一旁喝水。

    趁着他低头拧瓶盖,喻挽灵再次偷看他。

    他低着脸,眼皮微垂,黑色碎发散落在额前,整个侧脸轮廓清隽秀逸。

    喻挽灵收回目光,不禁想:其实他低头专心做事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好的,可是怎么偏偏要做一些恶心人的事……

    越这样想,她的视线就越忍不住往她在意的地方看,瞥到他受伤的唇角时,不堪的回忆又涌上来挠刺她。

    那阵反胃的感觉再次袭来,她赶紧站起来,提出继续向前走,想缓解一下这种想吐的感觉。

    可能是江斯澄的伤口再次刺激到她,继续往山顶走时,她开始心不在焉,有时还会望着远景发呆。

    江斯澄问她:“在想什么?”

    喻挽灵的第一反应是否认,说没在想什么。

    江斯澄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被他这么一瞥,喻挽灵心虚起来,又开始转移话题,主动问他:“我们是不是走了一半了?”

    他回答是,然后提醒她往上走的路有点陡,叫她注意一下。

    很明显,在他们来之前,屏月山这边下过一场雨。因为这一路的土壤都很湿润,树枝和草叶都挂着水滴。

    往山顶的路确实有些陡,加上路面潮湿,喻挽灵踩到几个碎石,趔趄了几步,江斯澄立即抓住她的手,建议:“你还是跟着我……”

    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她反感地甩开。

    看到她这样抵触,江斯澄愣在原地。

    她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压低语调说:“我自己可以。”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把手往背后藏,不肯让他碰。

    她不想看江斯澄是什么眼神,也不想等他回应,自顾自地超越他一直往前走。

    她一直埋头往前走,再也没有了欣赏山景的闲情雅致。

    她的情绪从看见他嘴角的伤口开始,就再也控制不住。她不想停下脚步,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最好能累得让她忘记那些糟糕的事情。

    也许是前半程耗了她太多力气,她觉得登顶的路越来越难走,走的每一步都在喘,她停下来看看时间,最后还是放弃了登顶的念头。

    “算了,往回走吧。”喻挽灵转身往回走,和他擦肩经过时,小声解释:“还是回半山腰吧,我知道半山腰也有个位置很适合看日落。”

    喻挽灵根据网上看到的攻略找到观景位置,傍晚的山风吹来一丝丝凉意,她把外套穿了起来。

    江斯澄一言未发,而是径直走到观景台边缘,站定着往云海处眺望,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云还没完全散开,夕阳也还没往下落。

    喻挽灵有些恐高,所以根本不敢往这种没护栏的地方走。她仔细看了一下,江斯澄站的位置甚至有些危险,感觉稍微一个不留神、脚一滑就会从这里摔下去。

    ……脚一滑就会摔下去?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突然开始打鼓。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她悄声走上前,探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站位:脚下地势并不平坦,十步之外就是陡坡。

    她光是看一眼都捏把冷汗。

    这样的地势,这样的站位,感觉只要伸手将他一推,毫无防备的他就会从这里跌落下去。

    这个假设冒出来的时候,喻挽灵自己都吓了一跳。

    盯着他的背影,她开始发呆。

    忽然,江斯澄回头,两人目光一对视,喻挽灵的视线立马往躲开。

    嘴唇也僵硬得说不出话。

    江斯澄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上。

    他的目光很轻地落下来,却像火烧一样,于无形中灼烧她的肌肤。

    他退两步,去抓她的手。

    喻挽灵打心底排斥他的触碰,想缩手,但是被她攥得很紧。

    “怎么在抖?”他问。

    喻挽灵甩了一下手,挣脱他,嘴硬解释:“这里有点高,站这里觉得挺吓人。”

    “是吗?”江斯澄轻笑了一声,笑意很淡,嘲讽意味却很浓,“你刚刚不会是想把我推下去吧?”

    这层罪恶的纱被他完全挑开,喻挽灵的脸色瞬间煞白。

    是吗?

    喻挽灵自己都在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想法?

    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站在危险边

    缘的那一瞬间,她居然想他死吗?

    当然,不论有没有这种邪恶又疯狂想法,她都不会承认。

    “不是,其实我想提提醒你走近一点,那里不安全。”

    “是吗?”他反问,眼底的审视意味很浓。

    “是!”她抬眼和他对视,音调也渐渐拔高:“不然呢?”

    江斯澄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往后退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这里没有其他人,如果你把我推下去,我摔死了,好像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你害死了我。”

    喻挽灵屏住呼吸,一时无言。

    是的,这里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两个人没有肢体上的冲突,如果他真的“意外坠落”,好像是没有证据证明她是凶手。

    电视里往往是这么演。

    江斯澄再次背过身,还站在那里,毫不避讳地把“作案机会”暴露在她面前,喧嚣的山风把他的话送到她耳边。

    “真的没证据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站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他一点也不紧张,而是姿态轻松地望着日落,缓缓说道:“外地人来南槐玩,爬山首选南月山或者崎岳峰,这两个地方都比屏月山有名,而且还更好玩。其实只有本地人才会来屏月山玩,你一个外地人,选择爬山的地点为什么是这里?”

    “……我在网上刷到的。”喻挽灵解释。

    “哦,那听起来也很合理,毕竟网上会有人分享小众景点。”江斯澄侧过脸,逆着光,喻挽灵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还可以继续往前推想,”江斯澄继续说,“在确定来屏月山之前,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喻挽灵不说话。

    江斯澄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静得令人感到透骨的凉意,“假如我真的出意外,只要查查你的人际关系网,再查查我们之间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矛盾,紧接着再查你这两天的手机搜索记录,很容易初步判断你是不是有嫌疑。”

    “……”

    “所以,今天来这里,究竟是你的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谋划?你心里清楚。”

    喻挽灵的目光越过他,望向渐渐下沉的夕阳,然后又看向他的眼睛,“你怀疑我?”

    “怀疑?”江斯澄走近,“……希望你没有过这种念头,毕竟这种想法挺蠢的,因为前期动机都很好查,就更别说害人之后怎么撇清嫌疑了。你对这里根本不熟,又没来提前踩点,哪里能保证一推致命?万一我没死透被警察救起来了呢?那不是很好指认凶手了吗?”

    “……”

    “假设我真的被推下去了,你要摆脱嫌疑总得打求救电话吧?毕竟作为同行朋友,不快点找警察来救我、不积极配合救援、错过最佳救援时间,嫌疑会更大吧?要是来救援得太及时,又很可能救活我,那又会回到我刚刚说的——我一旦被救,就能直接指认事情的真相。”

    “……”

    “所以……要人命这事,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对吧?”

    “……”

    “不过……”江斯澄慢悠悠地说,“这些也都是我瞎猜的,你应该没有这个想法,对吧?”

    他每说一个字,都让喻挽灵的全身寒意加剧。她觉得面前这个少年,既多疑又理智。

    假如自己真的有谋害他的念头,并付之行动……自己是完全没胜算的。

    忽然,她的下巴被他轻轻扶起,脸被他转向日落的方向。

    “我们不是来看日落吗?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看吗?”

    第77章 第二年处暑(二)不早不晚时间正好……

    冷。

    这是她目前的唯一感受。

    他的手指很冷。

    她的身体也很冷。

    寒意从脚底一直窜上头皮,冷得头皮发麻。

    她当然没有看日落的心情,倔强地绷紧了下颌,用力一扭头,甩开他的手。

    她继续保持沉默,把脸扭向一边,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触,不论是肢体还是眼神。

    喻挽灵局促地搂紧臂弯里的冲锋衣,说:“我什么也不想看了,我想回去。”

    天色渐沉,雾气加重,山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喻挽灵搓了搓冰冷的手臂,赶紧把冲锋衣穿上。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

    越往回走,喻挽灵发现山里的能见度随着天色渐暗变得越来越低。她心里隐隐不安,但是又不想在江斯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害怕,故意等他先走几步,然后悄悄拿出手机开始搜地图。

    但是很快就被他察觉到,江斯澄出声提醒她:“这段路信号很差,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喻挽灵看了眼手机信号格,无奈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喻挽灵不知道距离出山还要多久,因为她已经看不清两米以外的山景,基本只能看见走在她前面的江斯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熟悉路,也才发现“看日落”只是听起来很美好,如果不做准备莽撞进山,还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正如现在,她根本辨不清路况,在这种手机信号弱的状况下,她能依赖的人只有江斯澄,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冷风、夜雾、虫鸣,还有看不清的山路……这一切都让喻挽灵心慌,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总害怕江斯澄报复她把她甩求丢在山里,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跟他跟得很紧,走得手心和脊背都在不停冒汗。

    她心里清楚,江斯澄比自己聪明得多,如果他有心把她甩在这里,自己可能真的会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这些,她隐隐觉得死亡原来是离自己很近的事。

    从前,她只是陆续看见身边人的离世。先是父亲母亲及妹妹、弟弟,那时候她还小,他们并不是在她眼前离世,死讯是由别人传递给她的,她懵懵懂懂的,还不知道痛苦的滋味,直到生活里已经完全缺失这些人的生活痕迹,她才终于意识到:他们都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爷爷奶奶、喻灵姐姐的死亡也不是发生在她眼前,她虽然有悲伤的情绪,但是对“死亡“依旧没有很强的概念,也不觉得害怕。

    直到那天,她在医院看望外婆,同病房的人死在手术台,他的妈妈崩溃地跪地大哭,央求医生再救一救她的儿子……那场面的冲击性很强,她第一次发现死亡原来离自己很近。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尤其是今天,在此时此景中,她对死亡的畏惧攀升到顶峰,她很怕一个人迷失在这山里,再也走不出去。

    一分神,脚下打滑,喻挽灵往前趔趄几步,幸好被江斯澄及时拉住,不然她就要脸朝地了。

    喻挽灵还是反感被他触碰,说了声谢谢就飞快抽回手。

    江斯澄语气不悦:“地面那么湿,难道你还想摔第二次?”

    说完伸手来抓她的手腕,牵着她走。

    两个人走走停停,江斯澄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信号,只要有信号就立马搜索地图,跟着导航走,但是脚下的路毕竟不是平地,毕竟是下山,走的一直是下坡路,两个人要顾及到彼此还是很难走。

    喻挽灵看着江斯澄的背影,心里觉得别扭。她知道,给两人造成这种危险局面的是自己,她嘴上不愿提,但是总忍不住想自己掏手机看路线,试图积极地做些补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江斯澄倒是没多说,只是在遇到坎坷路段时开口,提醒她注意看路。

    虽然他抓的是自己的手腕,但是两人的手时不时会碰到一起,喻挽灵发现他的手比自己的还冰。

    她忍不住想:他会冷吗?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把这句关心的问候说出口。

    由于一直在走下坡路,连续不间断的行走让喻挽灵的脚趾开始疼痛。刚开始疼的时候她觉得能忍,就没有说。

    结果走得久了,疼得愈发钻心,她怀疑大脚趾已经顶出血了,因为脚趾有些黏腻感,不知道是汗还是指甲在渗血。

    喻挽灵没心思去纠结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停下来歇歇脚,不休息一下,后面肯定更难坚持走下山。

    钻心的疼痛让她的气息都弱了很多,她喘着气弱声请求:“脚好疼……我想休息一下……”

    怕他会觉得自己拖后腿,她又连忙保证:“就让我休息一下……不会停很久的……我现在真的实在走不动了……”

    又怕他会丢下自己直接走,她厚脸皮地抓紧他的袖子恳求:“等我一下下好吗?我就停一会儿……不会耽误你很久……”

    江斯澄回过头看她一眼,没有

    多言,只是应一声,算是答应。

    这附近没有可以坐的大石块,喻挽灵只能倚靠着树干休息。

    太阳下山之后,天色暗得很快,喻挽灵不敢多耽误,同时又怕江斯澄会不耐烦先走掉,歇了不到两分钟就提出要继续走。

    江斯澄见她脸色难看,怀疑地问:“你确定你还能走?”

    “可以,我能坚持。”

    面对江斯澄这种冷血动物,就是真的不能走了,喻挽灵也得嘴硬说自己可以。

    她知道,以江斯澄的脾气性格,要是她会成为脱他后腿的累赘,他会毫不留情甩掉她保全他自己。

    她这样坚持,江斯澄也没有多说一句关心的话,叫她跟紧自己继续走。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看清,喻挽灵走得提心吊胆,再加上脚疼,她的小腿开始时不时打抖,跃一个坎时没踩好,脚下磕了一下,整个人跌倒滑出半米远。

    滑倒的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出于求生本能,她的手劲忽然大得惊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江斯澄。

    事发突然,江斯澄也来不及反应,被她连带着摔地上。

    这一摔把喻挽灵给摔懵了,趴地上的那一瞬间都分不清上下左右了,等她的意识明朗时,只感到撑地的那只手火辣辣地疼,疼得她背心冒汗。

    她知道,自己的手在撑地时被碎石划破了。

    江斯澄摔倒后的第一反应是打量他自己的手和衣服,看到手上蹭到的脏泥巴及青苔,他嫌弃地直皱眉头。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脏泥,用更干净的那只手拽起喻挽灵。

    两人站起来,江斯澄拿起手机检查,喻挽灵瞄了一眼,心里惊道:完了,他的手机碎屏了。

    江斯澄摔倒时是用手机撑地的,所以他的手没受伤,但是手机屏幕遭殃了。

    喻挽灵愣了一下,知道是自己闯的祸,但是也不想承认,别扭地僵在原地,想先等等他的反应。

    江斯澄倒是很淡定,他把手机塞进口袋并拉好拉链,一边说:“手机暂时用不了了,只能先靠我们自己了。”

    比起直接责怪她,这样的话更让喻挽灵心里不是滋味,她憋了一会儿还是别扭地道了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没计划好就说要来这里……”

    “不是你的问题。”江斯澄直接否定。

    喻挽灵微怔。

    他继续说:“确实是天气不好。今天南槐市局部降雨,我们来之前,市区出的大太阳,但是山里下过雨,就算做了准备也可能有意外的情况发生。”

    他的回答出乎喻的意料,喻挽灵愣了。

    “但是还好,这些都是小意外,不致命,问题不大。”

    他的话像一针定心剂,喻挽灵忽然安心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喻挽灵觉得,既然他会这么说,那他一定会有办法安全出去的。

    本以为发生了这些不愉快,他会不耐烦,或者明里暗里责怪她拖后腿,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她一句。

    她赶紧掏出手机搜地图。

    现在不能再浪费时间,得想办法补救。

    他的手机出问题,就只能用她的手机与外界联络了。

    看着残阳已被暮色吞噬,她有点慌,可是越慌就越手忙脚乱,她输字都输错几次,点搜索的时候又一直在转圈圈没出结果。

    喻挽灵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只能向江斯澄投去求助的目光。

    江斯澄接过手机,打开手机的电筒,照了一下四周,说还记得大概往哪边走。

    江斯澄拉着她的手腕继续走。

    喻挽灵这次长了心眼,小心地跟着他的脚印走,她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突然开口:“其实……我不会推你下去的,我是有点讨厌你,但是……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我知道。”

    江斯澄接话接得很快。

    喻挽灵呆了一下,垂下脑袋,喃喃说:“你怎么又知道……”

    “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她的音调由弱至强,说到最后,情绪愈发激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喻挽灵心里五味杂陈,情绪绷不住,委屈的眼泪冒上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很想离开你!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身份证放在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越说越收不住情绪,很想放声哭出来。她住口,很努力地咬住嘴唇,努力憋着。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视线也模糊不清,但是她又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侧着脸想躲他的目光。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江斯澄已经转身,正低头看着自己。

    看着她,江斯澄情不自禁伸手,手指距她的眼角仅有几厘米时,手攥紧成拳,缩了回来。

    喻挽灵泪眼朦胧,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说这话时,江斯澄是背对着她说的。

    喻挽灵吸吸鼻子,想偷偷抹掉摇摇欲坠的眼泪,却忽然听见有汽车行驶的声音。

    她心里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开车进山啊?

    可是下一刻,她雀跃起来:说明他们遇见人了!

    怕自己听错,她也不记得要擦眼泪了,屏住呼吸仔细听,确认是有汽车正在开上来,她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江斯澄。

    “是不是有人开车?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开车!有人在过来!”

    江斯澄淡淡地“嗯”了一声。

    汽车声由远及近,直到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两辆越野车。

    两辆车的大灯刺破黑暗,亮得刺眼,喻挽灵用手挡眼睛,用手去扯江斯澄的袖子,想拉他一起去拦车:“我们去拦他们吧,看看能不能带我们下山!”

    江斯澄站在原地,没说话。

    这两辆越野车关闭远光灯,一前一后地开到他们面前停好。

    车门打开,下来几个魁梧大汉。

    喻挽灵眯起眼睛仔细瞧,越看越眼熟,直到他们的面容完全清晰,她终于确定:他们是……江家的司机和保镖?

    她下意识地望向身侧的江斯澄。

    江斯澄轻轻牵起她的手,这回,她没有躲避他的主动接触。

    “上车吧。”他说。

    坐上车,喻挽灵用手轻轻蹭着座椅,感觉一切都安全得很真实,她彻底放下心,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

    车里开了灯,江斯澄的身影倒映在车窗上,她从车窗上看他的侧脸,忍不住琢磨:他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司机?还是……司机和保镖见他们迟迟没回,自发组织的救援呢?

    等两人坐稳,司机把车内照明灯关闭,发动汽车开始行驶。

    车内瞬间暗下来,江斯澄的倒影也从车窗上消失,她的思绪也跟着中断。

    算了,不想琢磨这些,她只知道自己的手很疼,脚也很疼,腿也酸胀无比,现在终于可以坐下好好休息,她就想闭上眼睛打个小盹。

    喻挽灵小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发现已经到了江宅庄园内。她瞥了一眼驾驶座的司机,看见他的表情很严肃,脸部线条绷得很紧。

    车辆停稳以后,司机下车给喻挽灵开车门,喻挽灵心里奇怪,平时司机都是先为江斯澄开车门的,今天怎么……

    江斯澄神态慵懒地靠在座位上,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你先进去,我还有事要跟他们交代。”

    喻挽灵点点头,表示明白,便先下车。

    喻挽灵一走,司机局促地走到江斯澄面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江少……我们是不是来晚了?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天黑了再上山,您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

    江少在进山时便发信息给他,让他回去换越野车,并且特地嘱咐要在天黑以后再进山来接。他没说具体时间,还要求必须天黑以后才能进山,不许早去,这个时间很难把握,既怕去早了被他怪罪,又怕天黑进山找不到人。

    “你们没有来晚。”江斯澄说。

    见他没有怪罪,司机松口气。

    江斯澄低头,盯着被喻挽灵拽出褶皱的袖口,音调轻扬,语气带着几分愉悦,“不早不晚,时间正好。”

    房间。

    喻挽灵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自己不止手上有挫伤,膝盖上也有,只是伤的面积比较小,伤口也浅。

    本以为脚趾也流血了,因为全身上下就大脚趾最疼,结果一脱袜子发现只是指甲里有些淤血,没有皮外伤。

    她松口气,幸好脚趾没事,不然接下来几天走路都会困难,哪儿也去不了。

    还没有洗澡,全身脏兮兮的,喻挽灵知道江斯澄爱干净,所以没往床和沙发上坐。

    她直接往坐地上坐,蜷着身体清理伤口。

    刚上完药,江斯澄就推门进来了。

    “怎么坐在地上?”

    他走近,蹲在她面前。

    喻挽灵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还没洗澡,身上有泥巴,怕弄脏沙发。

    江斯澄怔了一下,说:“脏了就脏了,保洁会清洗干净,她们的工资可不是白付的,实在洗不干净还可以换沙发。”

    他的这番话有些出乎喻挽灵的意料,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

    她尴尬地解释:“今天一直在山里……都没吃什么东西……”

    累了一天,回来得又晚,她已经饥肠辘辘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江斯澄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是再细看,他也没笑啊,脸上还是跟平时一样,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晚饭刚热好,现在可以吃了。”他向她伸出手,表示要拉她起来。

    喻挽灵犹豫了一下,把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

    在她的心态即将崩溃的时候,他们得到了救援;在她饿得肚子都叫喧的时候,家里的晚餐刚好备好……

    她发现,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转折得刚刚好。

    第78章 第二年处暑(三)我对你没那种感觉……

    “我的录取通知书呢?”

    在爬山前,他们先去找关紫文拿了喻挽灵的录取通知书,喻挽灵其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所以现在得了空闲就问这事。

    当时,关紫文把江城师大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喻挽灵立刻道谢,谢谢她帮自己保管。双手正要伸出来接时,江斯澄先她一步伸手,关紫文直接用通知书拨开他的手,白他一眼,“又不是你的。”

    “我替她保管。”

    关紫文现在已经辞职,不再是他们的老师,所以说话也不跟他客气,“我是给她,不是给你。”

    她把录取通知书塞给喻挽灵,“这是你的东西,不能给别人。”

    听到这句提醒,喻挽灵心底泛起一丝苦涩,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挤出笑容说好。

    她很清楚,她没有家,身边也没有家人,她连隐私空间都没有。

    所以,属于她的东西……又能怎么保管?

    后来,他们离开关紫文的住所以后就出发去了屏月山,她把录取通知书放在了车上,结果回的时候换了越野车,她的通知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猜,应该是江斯澄交代别人收起来了,但她还是要当面问问他。

    “和你的身份证一起,都替你保管好了。”江斯澄回答道。

    果然……

    喻挽灵没多说其他,只应了声“好”。

    两人在餐厅落座。

    用餐前,江斯澄忽然跟她说:“最近……我们有个项目在江城,我后天要去一趟。”

    这次的屏月山之行让喻挽灵身心俱疲,她很想快点填饱肚子,然后迅速洗漱睡觉等待新一天的到来。

    所以她不想聊天,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次去,顺便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方便你住,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型?”

    这下,她不想搭话都不行了。

    她反问:“难道我要住校外吗?”

    “嗯,如果你想自己挑房型,可以带你一起去。”

    “不用,你看好了就行,我不想跑来跑去。而且……你这次去江城是忙你的事,我跟着也不方便。”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下周就要去报道了,我的东西还没收拾,也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江斯澄没有说话,但是她能感受到他正在盯着她看。

    喻挽灵没有回避,而是淡定地回视他,主动问:“怎么……?还有事?”

    江斯澄收回目光,“没有,吃饭吧。”

    江斯澄的手机碎屏,第二天就让人买了新手机送来,但是送来了两部手机,颜色是一黑一白。

    他把白色的手机给了喻挽灵。

    江斯澄给她买过很多东西,她总是不愿意收,每次都会表示不想接受,但是这次,她接过新手机看了看便默默地收好。

    现在还在放暑假,但是江斯澄不会闲在家里,他一定要把假期的行程安排满,哪怕明天就要出发去江城。

    所以仅剩的这个休息日也做了安排。

    听到他说今天去射箭馆,喻挽灵抬起自己受伤的手,五指伸开又合拢,被牵拉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我的手这样……方便玩箭吗?”她对弓箭不太了解,但是知道要拉弓什么的吧。

    江斯澄低头看一眼,风轻云淡地说:“轻伤,不影响。”

    两人来到箭馆,工作人员接待他们的态度毕恭毕敬,还跟江斯澄说着什么“已经安排好”之类的话。喻挽灵留心观察了一下,他们从前厅走到练习场馆内,这一路上只有工作人员,直到踏进开阔却空荡的练习场时,她终于明白:今天被他包场了,所以一个玩客都见不到。

    倒也不意外,这确实是江斯澄的风格:他不喜欢人多,更不喜欢吵闹。

    工作人员帮他们佩戴好护具,负责喻挽灵的那位女性工作者看到她披散在肩后的头发,还拿了皮筋来帮她扎。

    喻挽灵不太习惯别人给她绑头发,连忙摆手拒绝,“头发得扎起来是吗?扎什么样的发型比较方便啊?”

    “嗯!要把头发扎起来哦,扎马尾就可以了。弓弦打到头发还是比较危险的!”

    绑好头发,选好弓箭,身旁的工作人员试图指导喻挽灵。那人拿来装备想要跟她介绍用途,还没来得及开口,一直没说话的江斯澄在旁边阻止:“不需要指导。”

    看到工作人员离开,喻挽灵有点难为情了,“啊?我都完全不会……这……”

    面对着这些陌生的护具,她手足无措,只能站在原地,一边望向江斯澄,想依样画葫芦学着自己佩戴。

    江斯澄直接拿起她面前的护具,叫她伸手出来。

    喻挽灵把手往后背,“你教我吧,我自己学着穿。”

    自从那一晚,被他那样蹲下去进行“清洁”以后,“拒绝他的接触”几乎成为了条件反射,成为了一种身体本能。身体比大脑先一步下达指令,就像动物看见天敌转头就逃跑一样的反应。

    可是,当指尖触碰到手心的伤口时,轻微的疼感让她想起来:不行,不能表现得太反感。

    她已经借着昨晚的事顺手推舟在假装,假装自己被他打动,再次接受他的触碰。

    其实,江斯澄昨晚的推测不全对。

    这次的屏月山之行,她的目的确实不单纯,但不是因为有“让他死”的邪念,而是她想制造机会假意跟他“和好”。

    江斯澄在那晚做的事是让她犯恶心,可是事后冷静一想,她也不能一直跟他这样僵持下

    去,马上要开学了,录取通知书又不在自己手里,暂时还是不能和他闹得太僵。

    可是那样的事已经发生,她也已经表现出反感,如果为了“和好”而和好,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太假了。

    所以她觉得,要瞒过他,得制造些“事件”来过渡。

    现在,她还是得克服反胃感,主动把手伸出来。

    “……还是你帮我吧,我笨手笨脚的,可能自己搞不定。”

    江斯澄帮她把护具一一佩戴好,简单地跟她介绍了这些护具的名称。

    在他的指导下,喻挽灵调整好姿势,箭指靶心,瞄了好一会儿才射出第一发箭。

    毫不意外,箭射偏了,着落点在靶外。

    江斯澄没笑话她,也没有说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多练找感觉”。

    毕竟是刚上手,喻挽灵总是射不准,但是她觉得射箭还蛮有意思,稍微有点进步就很高兴,还越练越起劲。

    练了不知道多久,喻挽灵觉得手臂有点累了才停下。

    她转头搜寻江斯澄的身影,这才发现他没去距离更远的箭道,而是一直坐在旁边看她练。

    这个暑假,江斯澄带她接触了很多她以前没玩过的东西。

    他什么都会,但是对她的指导却很少,带她入门以后就让她自己琢磨着玩。如果是需要配合的运动,例如打羽毛球、网球这种,他也不会刻意炫技,基本在配合她的烂球技。

    虽然他能把这些运动玩得很厉害,但是他好像一点玩乐和炫耀的兴致都没有。

    “这种新手箭道对你来说很容易吧?”喻挽灵把弓递向他,“像你这种学什么都很快的人,是不是体会不到慢慢进步的成就感?”

    “体会不到。”江斯澄从箭筒拿箭,搭弓瞄准,他在瞄准目标的时候,眼神专注还带着几分凌厉。

    “有没有成就感,对我来说我无所谓。我只知道……我选择做的事,做了就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箭飞射出去,正中靶心。

    射完这发,他把弓递回她。

    “这种新手箭道没什么意思,我不想玩,你玩吧。”

    接下来的时间,江斯澄一直坐在旁边的休息区。

    表面上,喻挽灵在继续搭箭练习,实际上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靶上。

    她用眼角余光偷瞄着馆内的电子时钟。

    因为她的心不在焉,这一次发挥得很差,箭又飞向了靶外。

    其实她已经进步了许多,很多次都能接近靶心,这次的失误纯粹是因为她的心思不在靶上。

    “算了,先停吧,我有点累了。”

    喻挽灵开始卸装备,又看了眼时间,然后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注意时间,都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去吃午饭吧。”

    上午已经练出了手感,所以喻挽灵的兴致很高,下午去了距离更远一点的箭道练习。

    她想练到肚子有饥饿感了再停,还特意跟江斯澄交代:“我想再练一下,你先去吃晚饭吧。”

    其实,偶尔的不规律饮食不会让他犯胃病。但是这个月他出差得很频繁,饮食和睡眠都不是很规律,再加上昨天去了一趟屏月山,今天又来箭馆……不知觉中又打乱了他的用餐规律。

    向他交代完,喻挽灵没再关注他的动向,自顾自又练了一个半小时。

    不过,在低头拾箭的空档,她用眼尾余光偷瞄了一下。

    他似乎没离开过,一直坐在休息区。

    晚上九点,喻挽灵终于玩尽兴。

    她将装备都卸下归位,问江斯澄:“你吃了吧?”

    她偷瞄过几次,好像没见他离开过,但也不能确定。因为箭馆周边有餐厅,他们中午就是在这附近吃的,往返一趟不需要多久。

    也许在她没留意的时候,他出去吃了晚饭呢?

    “没去吃。”

    喻挽灵“啊?”一声,“……为什么不去呀?”

    一提到这个,江斯澄一脸嫌弃,“这里的东西很难吃,不想吃这里的。”

    喻挽灵露出愧疚的表情,“对不起……你没说,我就以为……”

    说起来,她觉得江斯澄实在怪得很。他对食物好像既“挑”又“不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对“吃”完全没兴趣的样子,进餐就就像完成任务,为了维持生命而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拥有了“味觉”。

    最后,他们选择驱车二十公里,去了蔚蓝帕缇酒店。

    餐厅设在65楼,是高景观餐厅。

    江斯澄选的地方都是比较高档的场所,喻挽灵脸皮薄,怕出洋相,所以在被接待的时候一般不吭声,都是紧跟着他一路走。

    酒店接待直接带他们去了贵宾厅。

    趁着派发热毛巾的空档,喻挽灵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往外望。

    坐在这里既能看到地上车灯流动,也能看到天上星群明灭,半个南槐市的城景都尽收眼底。

    她虽然没来过这种高景观餐厅,但是她从网上以及同学们的口中了解过一点,知道这种餐厅的景观座位是要提前预约的。

    而他们是临时起意过来,却能立马定到贵宾包厢……她猜,江斯澄应该是这里的尊享VIP。

    又或者……这个蔚蓝帕缇酒店也是他家的产业呢?

    净手的时候,喻挽灵把手机塞口袋里,外套的口袋浅,她动几下就滑到地上。

    服务员要帮忙捡,喻挽灵连声说不用。她不喜欢别人凑到她脚边捡东西,这会让她觉得难为情,所以宁愿自己动手。

    她倾身去捡,宽口衣领随着肩膀的倾斜往下滑,露出一片刺眼的冷白。

    喻挽灵扯了一下领子,专心检查手机有没磕损。再抬头时,却猝不及防和江斯澄的目光对上。

    对视的瞬间,他忽然愣了一下,然后不大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喻挽灵没多想,但是当她转移注意力以后,又感觉到他的视线如影随形,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

    当她再次看江斯澄时,他又微微侧脸,视线装向窗外夜景。

    她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不对。

    因为包厢内的灯光很暗,灯光主要集中在餐桌上。这种阴暗的环境让她觉得有点沉闷,总觉得不自在,便借口去上厕所,想出去放松一下。

    她没去太久,很快就回到了包厢。

    她伸手在沙发上摸手机,摸了几下都没摸到。又瞄了眼餐桌,也没有。

    喻挽灵愣了一下,心说我也没带出去呀,难道是我站起来的时候掉地上了?

    她又倾身去找,一直沉默的江斯澄终于说话。

    “在这里。”

    他把手机拿出来,“过来拿。”

    怎么在他手里?

    他又想看什么?

    喻挽灵看向江斯澄,想从通过他的表情猜测出什么,但是他靠着沙发椅,避开了灯光,脸色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她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拿手机,拿了一次没拿到。

    他把手机握得很紧,好像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江斯澄松手,让手机完全转移到她手上,还漫不经心地帮她整理好凌乱的领口,整完衣服还顺手把她的额边碎发撩至耳后,“你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触碰一下耳垂像火烧一样,又烫又麻。

    “哎……别!”喻挽灵像触电一样瑟缩着脖颈,整个人猛地往后退,结果后腰撞上了餐桌的边缘。出于本能反应,她反手往后撑,撑一下没撑住,结果把桌面上的几个餐盘都扫在地上。

    餐盘接二连三滚落在地,发出尖锐刺耳的撞击声。

    江斯澄见状也站起来想搀住她,餐桌和座椅间的距离不宽,两个人贴得很近,急-促的呼吸撞在一起。

    有一个餐盘还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喻挽灵脚边才停。

    喻挽灵捂着耳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呆呆地和江斯澄对视。

    门口的服务员听到响动立刻进来,江斯澄瞥他们一眼,“没有叫你们就不许进!”

    服务员连声道歉,赶紧掩门离开。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喻挽灵的眼镜滑到鼻尖,她扶了一下眼镜,仓皇地低头,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喜欢碰耳朵……感觉很奇怪……”

    江斯澄用手指勾她发尾,问:“怎么奇怪?”

    喻挽灵把脸低得很下,“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他追问。

    他怎么总好奇这个呢?但是她已经不想继续聊,回答得很敷衍:“……就是说不清楚!……你让一下吧,我想坐下。”

    下一秒,她的耳垂被他轻轻咬住。

    这个动作太亲昵,她能感觉到两人皮肤紧贴的触感,还有压抑的呼吸声在耳边窜,激得她全身打哆嗦。

    喻挽

    灵害怕这种身不由己的战栗感,她把双臂抵在胸-前,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抵抗他,她大声叫他的名字想阻止他,可是在声线不争气地抖,抖得很厉害。

    “江斯澄!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你的理解和我的理解不一样!反正……就是……”

    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也没做过那种事,但是她又不是傻子,也了解过两xing知识,她已经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有超出普通友情的欲望。

    同时,她也很清楚,自己对他没有“感觉”,不论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都没有。

    可是她又不好说得太直接,只能很隐晦地表述:“反正……我对你一直都没有那种想法,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玩’。”

    江斯澄把脸贴在她的颈窝,安静地等她说完,然后轻声问她:“所以……你没有,但是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有那种感觉?”

    出乎意料又直接的回答,让喻挽灵的脑袋“嗡”了一下。

    第79章 第二年处暑(四)你也别太自以为是……

    “我不知道!”喻挽灵大声否认。

    她的否认直接被江斯澄忽略,他继续说:“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

    “好了!”因为太过激动,喻挽灵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别再……唔……”

    他的脸压下来,含住她的嘴唇。

    一经挑明,江斯澄反而不再急着进攻,而是漫不经心地轻吮她的嘴唇。

    喻挽灵依旧维持着防御的状态,手臂死死抵在胸_前,一直把脸往下低。

    江斯澄也不强迫她,任她躲,等她呼吸平静些又扶起她的脸继续吻。

    这回的吻没有攻击性,而是带着些挑-逗,喻挽灵抿着嘴不肯回应。

    明知道逃不掉,但她还是不肯放弃躲避。

    但是江斯澄很有耐心。

    她躲,他就等她喘完气再扶起她的脸继续。

    这一番无声的追逐让喻挽灵头晕目眩,喻挽灵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他纠缠,干脆狠下心用牙齿咬他。

    他的呼吸停滞一秒,但还是没松口,任她咬。

    喻挽灵再用力,一股血腥气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漫开。

    嘴里的不是她的血,喻挽灵瞬间反胃,猛地推开他,奔到厕所里漱口。

    服务员终于被允许进入包厢。

    推门进去,女客人在厕所里,洗手池的水龙头一直开着,水流声没停。

    男客人则端坐在餐桌前,从容自若地用纸巾擦试嘴唇。

    从吃晚餐到回江宅、再到入睡,喻挽灵和江斯澄都没再提那个点到为止的话题。

    早上,天还没亮,江斯澄就起床了。

    他们俩睡在一起时,江斯澄很容易入睡,睡得也很沉,喻挽灵则相反。

    待在他身边,她总是难以入睡,而且江斯澄又喜欢把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她总是冻得手脚冰凉,只有挨近他才能温暖一些。

    所以熄灯以后,喻挽灵都是听着他的呼吸声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难以睡沉,他一稍微动一下就会把她惊醒。

    所以他起床时,她也跟着醒了,只是没睁开眼,继续装睡。

    江斯澄没马上走。

    她紧紧闭着眼,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感觉他来到她床头坐了一会儿。

    她依旧装睡。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发顶被他用手轻轻覆盖,他的手指从发顶一直游走到发尾。

    喻挽灵屏住呼吸不敢动。

    好在江斯澄也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

    喻挽灵在床上又躺了半小时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她走进衣帽间,发现衣帽间又挂了几排新衣服,都是初秋新款。

    她现在穿的衣服鞋子包括内衣,都是品牌方送过来的当季新款。

    这是江斯澄安排的,而且他还不许她穿以前的旧衣服。

    她的全身上下,除了身体和头发,一切都是江斯澄给的。

    喻挽灵略过这些价格昂贵的奢牌,拿出自己的旧衣服换上。

    收拾好自己,喻挽灵什么也没带,只拿了手机和耳机出门。

    她走到侧门,示意保安开门,保安没有阻拦,看了她一眼便为她开了门。

    喻挽灵塞上耳机,听着音乐一路走,中间转乘了两次地铁,出地铁站时接到了江斯澄打来的视频通话。

    很明显,肯定是保安在她走后立马向江斯澄汇报了。

    接通电话,喻挽灵立马交代自己的去向:“我想出来吃惠民路的拌馄饨。”

    江斯澄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电话接通时,他还在对别人吩咐什么事情。但是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加快语速交代完,紧接着回复她:“……下次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和阿姨说。”

    “阿姨不一定能做出这家店的味道。”

    她和喻香秀刚到南槐时,就是在惠民路租的房子。

    这里是南槐市的老城区,有很多租金便宜的旧房子,同时也有很多开了多年的老字号餐饮店,喻挽灵很喜欢来这里吃拌馄饨。

    后来,她坐在店里等馄饨,江斯澄则要求她一直开着视频。

    喻挽灵听话地照做。

    视频通话的另一头,江斯澄在那边忙着他的事。有时候是在公司里开内部会议,但是毫不避讳喻挽灵,她在耳机里听得清清楚楚。

    馄饨上桌时,手机“叮”了一声。

    这是新短信的提示音。

    她点开短信,是通信公司发来的天气预警:“大风黄-色预警信号!预计未来6小时内,我市部分地区将出现8-10级雷暴大风,局地伴有强雷电、短时强降水等强对流天气,请注意防范。”

    她退出信息界面,慢悠悠地享用着馄饨,吃完以后又在附近逛了逛。

    但是没逛多久就回了江宅。

    这次的出行看似顺利,但是喻挽灵很清楚,她没有“自由”。

    江斯澄会这样放任她也是有绝对的自信,笃定她不会动歪念头。

    因为——她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都在他手里,所以她不会逃跑。

    天气预报播报得很准。

    上午还阳光明媚,中午就迅速变了天。大风从午后刮到傍晚,乌云始终压在西边天际线,江宅庄园里的夜灯亮起时,雨还没落下来。

    等她昏昏欲睡时,暴雨方至。

    这是南槐市的第一场秋雨,来得又急又烈。巨大的声响吵得喻挽灵睡意全无,干脆拉开窗帘,靠在沙发上欣赏屋外的电闪雷鸣。

    她看得心烦意乱,跳下沙发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

    房间里没开灯,一道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照亮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抽屉里的药箱。

    江斯澄犯胃病时,都是在这里拿药。

    她打开翻看,很快合上盖子。

    她走到落地窗前,屋外狂风暴雨,屋内宁谧如渊。

    喻挽灵望着外面挣扎的树影,在心里问自己:这场暴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江斯澄这次离开了整整四天,他是在第五天的上午到的江宅。

    当时喻挽灵正对着电视玩手柄游戏,玩的是一款平台跳跃类游戏,由玩家操控主角进行跳跃跨越障碍、躲避敌人、攀爬等进行闯关。

    现在正在过的这一关卡有点难,喻挽灵已经死了很多次,而且总是在同一个地方“阵亡”。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喻挽灵直接指着屏幕,“我总在这里死,看看你能不能过!”

    说话时,

    她头也没回,手指快速按着按键演示给他看:“你看,就这里,我这样过去也不行,这样跳又会遇到小绿人,也会死……”

    手上的游戏手柄被拿走。

    屏幕上的主角来回试了几遍,很快过关。

    随着过关的胜利音乐响起,手柄又回到了她手里。

    喻挽灵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玩游戏,直到江坐过来,她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江斯澄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神情也略显疲惫。

    帮她过关以后便走到她身边坐下,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无精打采地盯着她玩游戏。

    她问:“熬夜了吗?”

    他垂着眼“嗯”一声。

    为什么熬夜?

    喻挽灵没问,也不想问。

    喻挽灵一分神,屏幕上的游戏小人立马被怪物击落,游戏提醒玩家已死亡,然后又返回到起点界面。

    沉默几分钟,喻挽灵主动开口:“我想明天去学校报道。”

    江斯澄问:“行李收拾好了?”

    喻挽灵回答说收好了。

    江斯澄还是低低地应一声,然后靠在沙发上。

    可能是调整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最后还是选择靠向喻挽灵,头枕在她大腿上。

    不一会儿,他就听着游戏音乐睡着了。

    看到江斯澄睡着,喻挽灵无心游戏,盯着游戏结算界面发呆。

    发呆的时候偶尔也会低头看他。

    江斯澄睡着的时候脸部线条比平时柔和不少,看起来就是个纯粹的漂亮大男孩。

    看着看着,她甚至有些恍惚,觉得他要是能一直这样睡着多好,他们之间的纠葛就此停止多好。

    江斯澄的这一觉睡得很沉。

    保姆张姨来提醒用午餐,喻挽灵推搡他好多下才把他摇醒。

    但是他好像有点不爽被叫醒,孩子气地把脸扭向一边,用手捂眼睛表示抗拒,“不要叫我!头痛,不想吃。”

    喻挽灵没有多劝,轻轻地把他的脑袋从腿上移开。

    起身时被他揪住袖子,喻挽灵跟他保证很快就过来。

    保证完,她把他的手推开。

    喻挽灵信守承诺,很快就回了客厅。

    她坐过去,拿起手柄继续打游戏。

    江斯澄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睡醒就去吃了晚餐。

    吃完晚餐,江斯澄去检查喻挽灵的行李,发现她就收拾了一个箱子,还没装满。

    她装的东西不多,就一些内衣、三套秋装和两双鞋。

    江斯澄之前送给她的首饰她一样没带。

    喻挽灵解释:“我带这些就够了……”顿了顿,提醒他:“还差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

    江斯澄淡淡地收回视线,说:“等下我叫人取过来。”

    很快,喻挽灵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被人送了过来。

    她在江斯澄的注视下,把身份证放进了包里,录取通知书则放进了行李箱。

    检查完行李,江斯澄坐在电脑前浏览着文件,喻挽灵猜可能是在看江氏集团的财务报表,因为之前无意瞥到过。

    她蜷缩在沙发上玩玩手机游戏。

    晚上八点的样子,江斯澄忽然起身走向床头柜。

    拉开抽屉,一个空药箱暴露在眼前。

    喻挽灵的声音在江斯澄背后响起,“别找了。”

    江斯澄很快就猜到:“你拿走了?”

    喻挽灵蹲下,把抽屉推回去。

    她用纸巾擦拭他的额角,一边轻声说:“明天我自己去江城吧。”

    他现在的脸色很差,嘴唇都的脸和额头都是冷汗,额前的的头发都湿得粘连在一起。

    很明显,他犯胃病了,疼得嘴唇都没了血色。

    喻挽灵没有等他出声回答,直接把他的脸死死摁在床上,还用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不让他抵抗。

    “不要动!”怕他挣扎,喻挽灵急忙保证:“你听我说!我不想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喻挽灵心里清楚,如果他没犯胃病,自己根本压制不住他。当然,很可能他还是有反抗自己的力气,但是不想抵抗所以没有做反抗的举动。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抵抗。

    或许是有绝对的自信,觉得她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也可能是想听听她想说什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要抓紧时间把话说完。

    “我想自己去江城!”喻挽灵先跟他分析原因:“你现在这样没必要陪我去,而且你还要去你学校报道……为什么非要这样来回跑呢?你这段时间都吃不好睡不好,就别在折腾自己了。”

    江斯澄动了一下,可能是想说话,但是喻挽灵又使了把劲摁他,让他继续听自己说:“读大学的生活费和学费……我会想办法!我不需要再用你的钱。”

    “我知道是我先对不起你,我们来你家确实想要报复你妈妈,我们可能是破坏了你的生活,但是……但是……”压制他几乎用尽了喻挽灵全身的力气,说话也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你对我们也折磨得够久了……这笔账算不算还清了……”

    “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再监控我,我也不会再给你添乱,我离你离得远远的行不行?你把时间和精力都耗在我身上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自己想说的,喻挽灵慢慢放开他,想听他的回答。

    江斯澄有点呼吸不上来,吃力地说:“……不可能……我不会放你走……”

    喻挽灵见讲不通道理,有点急了。

    只要他不松口,总这么耗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

    要是被江宅的其他人发现就糟糕了。

    她扭头望向电脑桌,目光在桌面上左右来回扫,最终锁定在键盘旁边。

    他的手机在那里。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却被江斯澄抓住脚腕。情急之下她没有多做思考,奋力甩了一下腿。

    没甩开,他揪得很紧。

    她现在心慌意乱,一心想把他的手机关机。手机可以用语音唤起通话功能,她很怕他用电话叫人来。

    见挣扎不脱,她不想总耽误时间,回身牢牢捂住他的口鼻,防止他出声。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根本不想待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想法!你总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

    江斯澄还是不松手。

    “我跟你说!反正我已经受够了!我真的很讨厌你!我讨厌你碰我!也讨厌你控制我的生活!”

    他没什么反应,还是紧紧揪着她。

    她很想去掰开他的手,可是又怕不捂着他的嘴巴他会立马呼救。

    她开始尝试用语言刺激他。

    “行吧!江斯澄,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要是没从这里走出去,关老师会报警的。”

    听到这句话,江斯澄半垂的眼眸忽然盯向她。

    他终于有点情绪反应。

    不知道怎么回事,喻挽灵忽然对这种感觉有点上瘾。

    她继续说:“这是我和她在很早之前定下的约定。当初,我不仅仅是让她帮忙保管录取通知书。”

    “还有我妈妈,我们之间也有约定,但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反正,我们的关系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所以,你也别太自以为是。”

    看到他还在瞪自己,报复性的快-感升上心头,她说:“还有,那天我说要去屏月山……其实目的没那么复杂,我就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多耽误一点时间。因为去一趟要花半天以上的时间,肯

    定会打乱你那天的吃饭时间。”

    说到这里,喻挽灵知道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既然他还有力气抓自己,就说明她现在还跑不了。

    她开始改口劝他:“所以,我们都互相放下吧,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你折磨我,我也折磨你,我们都不好过。今天我走不出这里,也会给你制造麻烦。”

    “我数三下,我们一起松手吧。”

    江斯澄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他吃力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喻挽灵倒计时三秒,数到一时,她松了手,可是江斯澄却出尔反尔,把她揪得更紧。

    “不可能放手的……”江斯澄苍白的脸色挤出一抹冷笑,“讨厌有什么关系?你刚来的时候我也讨厌你,但是后来我……”

    这一瞬间,喻挽灵的心脏狂跳,气血全往脑袋窜,她厉声打断他:“你闭嘴!不许说!”

    她不想听他的后半段话。

    光是前半句就已经打乱了她的心神,再加上反复地谈判失败,喻挽灵有些情绪崩溃。

    “你究竟想怎样!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满意?!”

    江斯澄勾起唇角,“我不会让你死。”

    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似狼一般,死死盯着她。

    他的眼神喻挽灵毛骨悚然。

    她立马想起表哥和表姐被虐待的视频。

    又想到他都能毁掉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一直是个冷漠残忍的人,既然她都迈开了这一步,要是失败……以后还能好过?

    其实她一直不相信江斯澄。

    她早就在怀疑:他究竟会不会让自己去大学报道?

    因为他克扣了她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还给她在江城安排校外的住所。

    她很怕江斯澄有其它更可怕的目的,所以她根本就不打算让他陪同,一心想在拿到东西以后摆脱他。

    巨大的恐惧感催生出无畏的勇气,她一脚踹向江斯澄肚子,迫使他吃疼放手。

    “你根本就不知道,每天晚上和你睡在一起都让我恶心,我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这一脚的力道没个轻重,应该是把江斯澄给踹疼了,他蜷缩着倒在地上,肩膀轻微地发抖。

    喻挽灵想走去开行李箱,因为她的录取通知书还在行李箱里。

    看到江斯澄还想伸手拽自己,情急之下之间用脚使劲踩他的手。

    江斯澄疼得皱眉,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她。

    被她踩的那一瞬间,他满眼的不可置信,很快又变得阴沉可怕。

    他的眼神让喻挽灵心里发怵。

    她想:如果他现在有力气,恐怕会直接弄死她。

    她害怕这个眼神,干脆掀起床上的毯子蒙住他。

    眼不见为净。

    她踹开他的手臂,飞快地拿上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就出房间了。

    出来时,她反锁了房间门。

    第80章 第二年白露(一)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喻挽灵出来得很顺利,就和上次出门吃馄饨一样,保安并没有对她进行阻拦。

    但是她知道保安一定会立马联系江斯澄,联系不上就会发现不对劲,所以她要抓紧时间离开。

    走出江宅的监控范围后,她开始狂奔,拼尽全力冲刺到地铁站。

    冲到入站口,喻挽灵看到蜿蜒向下的楼梯,忽然觉得腿软。

    她停下来,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呼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热汗在脖颈处汇聚,沿着下颌线成串滚落。

    感觉喉咙火辣辣的,连呼吸都染上了金属味。

    她艰难地咽咽口水,开始往下走。

    刚刚的冲刺跑耗费了喻挽灵全身的力气,她一坐下就瘫在座椅上,失神地望着扶手环。

    江斯澄那副虚弱的样子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出意外啊?

    如果江斯澄不主动求救的话,很可能没人发现他需要救治。

    因为他在家时喜欢独处,非必要情况是不允许家里的佣人出现在他常活动的区域,而她又天天在江宅活动,所以她独自出来时,哪怕碰到人也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况且,她为了增加佣人发现意外的困难度,特意把门反锁了。

    所以……他会不会死掉?

    不能细想,越想内心越煎熬。经过几番心理斗争,她还是拿起手机摁了120,却迟迟按不下拨通键。

    其实,今天这个局面是意外。

    计划的最初,她只是想趁他虚弱时和他讲讲道理,看看能不能协商出一个彼此满意的结果,但是他的态度依然强硬,而她离开的念头很强烈,尤其是在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到手以后,所以还发生了意料外的争执。

    喻挽灵不想他陪同着一起去江城,因为她一直对“他送自己去大学报道”这事产生怀疑,尤其是在他做出给她在外租房的决定时,那份不安达到顶点。

    他一直扣着自己的身份证,还监控她的通话记录,自己的所有行踪都要和他报备……以后只会变本加厉,说不定会为了满足他的掌控欲不让她去上学……

    所以……

    她看着屏幕上的“120”,还是按了清除键。

    他要是死不了,肯定还要折磨她,她不会好过的。

    或许,他们俩要死一个才能终结这场纠缠。

    生或死,都让苍天做决定。

    反正,江斯澄无论是生或死,她的人生都毁了。

    她呆呆地看着地铁的站点指示,心头涌上绝望。

    出地铁站时,她把手机关机,丢进了垃圾桶。

    夜已深,关紫文已经准备睡觉,忽然听到沉闷的敲门声。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脸色惨白的喻挽灵。

    她目光呆滞地站着,整个人看起来惊魂未定的样子。

    关紫文赶紧把她拉进家,忙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江斯澄吵了架。”

    关紫文觉得不太对,有些怀疑:“只是吵架吗?”

    喻挽灵的状态明显不对,感觉不像单纯的吵架。

    喻挽灵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避开了这个问题:“关老师……我的手机被偷了,能不能帮忙看一下今天晚上有没有去江城的车,哪怕是客车都行,只要能离开南槐。”

    关紫文让她坐下,一边拿出手机查询。

    她把查询结果拿给喻挽灵看,最近的火车车次在早晨六点。

    喻挽灵的眼神又暗淡了一些,“今天晚上已经没有去江城的车次了吗?”

    “没有……不需要着急呀!”关紫文劝慰:“今天睡一觉休息好,不一定非得赶六点这趟……”

    “那就随便坐一趟车!”喻挽灵语气急切,“那就先去附近的城市,最好是整个晚上都在车上,然后明天再转车去江城……”

    “……只要现在能离开南槐,怎么都行。”

    关紫文这下是真的觉得情况不对劲了,她看着喻挽灵的眼睛,郑重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不要害怕,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喻挽灵恍惚了片刻,轻轻摇头,避开关紫文的目光,小声说没有,“我只是好想走……就是想快点走……不想江斯澄来找我……”

    “这样吗?”关紫文的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游走,试图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猜测她有没有受到伤害,“你有没有遭受到什么事?有没有人伤害你?”

    喻挽灵苦笑,说真的没有。

    确实没有身体上的伤害。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关老师。

    万一江斯澄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关老师不知情,就不会成为收留自己的“共犯”吧……

    关紫文见问不出什么,也放弃追问,依照喻挽灵的想法给她定了去邻市的火车票。

    “你手机不是没了吗?刚好我有个备用手机,你拿去用。”她拉上喻挽灵带她出门,“营业厅应该还没关门,赶紧去办一张手机卡,没有手

    机卡怎么行?”

    喻挽灵红着眼睛说谢谢,还保证:“等我自己赚了钱……我还你新手机……或者还你钱……”

    关紫文满不在乎,“有什么好还的?”

    为了让她放下心理负担,还说这手机不贵,纯粹就是工作用,因为想搞两个社交账号,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这手机就是专门处理工作的消息,性能一般,真的很便宜,没必要还我。而且我都辞职了,现在都闲置了。”

    喻挽灵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不停地说谢谢。

    办了新的手机卡,关紫文送喻挽灵去车站,嘱咐她注意安全。

    进站前,喻挽灵问:“关老师,你会换手机号吗?”

    关紫文想了一下,说不会,因为这个手机号用了很多年,绑定了银行卡之类的,换一下好麻烦。

    喻挽灵又问:“所以以后还能用这个号码联系您是吗?”

    “嗯!但是别再突然跑我住的地方来啊!我要退租了,本来就是为了帮你保管录取通知书才多住了两个月,现在你要离开南槐了,我也差不多要回我老家去了。”

    其实,关紫文总觉得放心不下,本来是想送她去江城,但是喻挽灵表示不想再麻烦她,说妈妈会来接自己。

    都这么说了,关紫文只能作罢,说:“那随时保持联系,一路平安。”

    喻挽灵说好,关老师再见。

    末了,又觉得舍不得关老师,突然抱住关老师,哽咽着说:“关老师,祝你考公顺利。”

    “会的会的!”关紫文拍她后背,“哭什么呀!你也要一切顺利!”

    喻挽灵偷偷抹了下眼泪,转身进车站。

    她默默地流着泪,悲哀地想:这会不会是她们的最后一次相见呢?

    喻挽灵选的普通列车,特意不乘坐快车,就是想一整个晚上都待在火车上。

    火车毕竟是公共场合,江斯澄应该没那么快找到自己,就算找到她,总不至于在这公共场合把她拉走。

    喻挽灵一整晚都没怎么睡,一直坐在卧铺上。偶尔困极了也会撑不住闭眼,但很快又会惊醒。

    就这样担惊受怕地熬了一夜。

    下车以后,她跟着人群一起去候车厅等待转车,休息也专门往醒目的座位坐。

    坐上开往江城的火车以后,喻挽灵用这个新手机号重新申请了社交账号,还给喻香秀打了一通电话,跟她说自己换了号码,并且直接提出了让她把学费转到新的社交账号上。

    她现在不敢用之前的银行卡,但好在社交软件有收款功能。

    喻香秀以前在私下向她承诺过的,会支持她上大学的费用。

    喻香秀连声说好,说等会儿转给她。

    喻挽灵顺便问了一下外婆的情况。

    喻香秀说:“已经出院了,但还是要定时去医院做一些治疗,虽然身体比不上以前,但是已经很不错了。”

    “外婆的治疗一定要在那家医院做吗?换个本地的医院行不行?”

    喻香秀说可以的,他们回晋川治疗了。

    喻挽灵顿时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问外婆的事是想确认江斯澄有没有找外婆这边的麻烦,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给外婆换医院做后续的治疗呢?

    “怎么回来治了?是钱的问题还是距离太远了?”

    “这些原因都有,但主要是……”说到这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们发现你外婆的事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什么意思?”喻挽灵略微吃惊,心里隐隐觉得十有八九又和江斯澄有关。

    “是这样的,以前你外公跟人合伙做过生意,有些经济纠纷……”这是陈年旧事,喻香秀决定长话短说,“反正就是当初达成了君子协议,这么多年都没找过你外公外婆,现在就突然叫外婆要还什么钱……具体的比较复杂,反正有段时间总是上门骚扰你外婆,这事我一开始不知道的,你外婆上个星期才告诉我们。”

    “你外婆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成天担惊受怕,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神神叨叨的,又在田里摔倒过几次……就……”

    “反正这么折腾你外婆,她迟早要被折腾出毛病的,就是时间问题。”

    “所以……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为什么会突然来闹……”喻挽灵试探着问。

    喻香秀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语气无奈:“你大舅他们去查了,确认了是江斯澄搞的。”

    “他故意把你外婆折腾到要住院治疗的地步,然后再来帮忙,向我提要求,要切断我们的联系。”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喻挽灵不吭声。

    喻香秀也叹了很长一口气,“对不起你……挽灵,我们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

    “秋岚他们一家人都很复杂……我们连她小孩都斗不过。”

    确实,不论她们去不去复仇,其实结果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江斯澄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反倒是她们母女俩,倒是在这场漩涡里越卷越深,漩涡的范围越来越广,不仅她们自己受折磨,还牵连到身边的人。

    最初她们设想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复仇失败,被秋岚“解决”,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儿子是个这样的狠角色。

    喻香秀抱歉地说了很多句对不起,喻挽灵一直不吭声。

    喻香秀可能在电话那头察觉到喻挽灵不太想聊这些,便转移话题,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喻挽灵没告诉她实情,只告诉她:自己和江斯澄彻底闹翻了,没有和好的可能了,江斯澄让她离开江宅。

    喻香秀信以为真,以为喻挽灵终于能真正远离江斯澄,还为她高兴。

    “好啊,一切都好起来了,远离了他们一家,你也要去读大学了。”

    “外婆那边,有你舅舅他们照顾着,所以我也打算来江城找找事做。”

    喻挽灵:“干嘛要来江城?离晋川那么远……还不如就在晋城找事做,离外婆也近。”

    “你一个人在江城读书,怕你吃不惯,平时也能多照顾照顾你。”

    这话让喻挽灵心头一动,眼睛泛酸。

    她颓然地抬头看天空,心底自嘲:有什么好照顾的呢?自己还有未来吗?从遇到江斯澄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毁了。

    报道的过程很顺利,宿舍是四人间,环境也看着不错。

    开学第一天,在上午的军训结束后,她收到手机推送的热点新闻,是秋岚的二审判处结果。

    她立马点击清除。

    她不想看任何和江家有关的事情。

    白天,喻挽灵努力让自己忙起来,想让自己的脑子没空去想有关江斯澄的事,但是一到夜晚,她就会变得敏感多疑,每天都要反复检查宿舍的门窗有没有关好。

    她还经常在半夜做噩梦,惊醒时全身都是冷汗。

    这夜,她又被噩梦吓醒。醒来以后惊魂未定地坐床上。

    这么多天,没有警察找上门,那就说明江斯澄还活着,他没有死。

    她知道,他一定会找自己麻烦的,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道这样安宁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生活越是平静,喻挽灵就越不敢放松警惕。

    她从不去人少的地方,也不走学校的小道。

    每天的路线就是宿舍-食堂-教学楼。

    她不知道江斯澄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出现在人多、有监控的地方,杜绝见面的可能。

    但是平静的生活终究会被打破。

    有一天,喻挽灵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一接起,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他自称是江氏集团江总的助理,姓张。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喻挽灵知道,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喻挽灵立马开启电话录音功能。

    “喻小姐,您好,不用担心,我没有找您麻烦的意思。”

    喻挽灵嘲讽:“都查我的新号码了,这还不算找我麻烦?”

    这个自称“张助理”的男人说话很客气,没有攻击性,“不好意思,喻小姐,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联系您。”

    “说吧,江斯澄让你打电话来,是想干什么?”

    那边停顿了一下,说:“呃……喻小姐……不是小江总让我联系您,但是我今天和您打这通电话,是想说一下小江总的事。”

    “但是电话里不方便详谈,想约您出来当面聊行吗?有些资料需要给您看一下。”

    “见面不考虑。”喻挽灵直接回绝。

    这个张助理很有耐心,态度也很诚恳,立马表示:“喻小姐不要多虑,我不会对您做什么,也保证没有带其他人来,面谈的地点任您选。”

    喻挽灵:“……”

    喻挽灵答应了。

    其实,喻挽灵对这未知的面谈是恐惧的。

    她心里也没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面对,躲是躲不掉的。

    她选的面谈地点在派出所旁边的饮品店,还特意坐在店门外的露天座椅。

    面前的张助理看起来年纪轻轻,年龄估摸二十大几,文质彬彬的模样。

    一见到喻挽灵,张助理冲她礼貌地微笑一下,坐下以后没有多说其它,直接告诉她今天的目的:“是这样的,喻小姐,有个事情我想跟您说,同时也想问您一些问题。”

    “您知道小江总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提到这个,喻挽灵的心跳得飞快,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该怎么说?

    难道要诚实交代自己私藏了他的药吗?

    难道要说自己还对他动手了吗?

    这些真相让她涨红了脸,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助理见她不说话,没有逼问,而是说:“因为那天,我们是在浴室里找到他的。”

    “浴室?!”喻挽灵瞪大眼睛,怎么会在浴室?

    他们最后分别时,江斯澄是在床边啊!那时候他已经疼得没有行动能力,怎么会跑去浴室?

    张助理点头,“对,他在浴缸里。脖子有伤痕,伤及动脉,但好在伤口不深加上抢救及时……”

    喻挽灵全身的气血瞬间涌上脑袋,她以为江斯澄想陷害自己,情绪激动起来,“我没有!我没有用刀伤害他!也没有带他去浴室里!我怎么可能会……”

    张助理让她不要激动,说知道不是她。

    “喻小姐,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了解一下那天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想要自杀?”

    喻挽灵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她不可置信地问:“……自……杀?”

    张助理把一叠检查单递过来,告诉她江斯澄那天试图割动脉自杀,但是自杀未遂,现在一直在住院。

    这一瞬间,喻挽灵什么声音都听不进,脑袋里一直在嗡嗡响。

    她想过很多后果,却怎么都没想到……

    他……居然会想要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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