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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处置◎

    姜逸话音一落,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汇聚到柳腰腰面上,只有姜逸不动声色瞧向下首跪着的连翘,那泪水涟涟的眸子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原来是狼狈为奸,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逸儿问他作甚,这屋子里,难道还有他一个侧室说话的份吗?”姜父瞪圆了眼睛,霍然起身。

    柳腰腰面色一白,小声道,“主君说的是,家中大事还是妻主同婆母公爹决定即可。”

    姜父瞧着柳腰腰那怯懦的模样,面色稍愉,但心中的气不顺,嫌恶的横了他一眼。见柳腰腰将头垂的更低了,哼了一声,甩袖复又坐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冷不丁却见女儿脸色更冷了,姜父身子一僵,心中暗骂,就这样宝贝这小狐狸精,亲爹都说不得两句了。

    姜父这种甩脸子的行径*,柳腰腰不知经历了多少,早就见怪不怪,他低眉顺目,不敢多说什么,却听身前姜逸冷声道,“那父亲,您说,此事如何处置?”

    语调慢,声音沉,以柳腰腰对姜逸的了解,她已经在压着火了。此时就像个炸药桶,但凡谁在扔点火星子,就该炸了。上次在书房,她看到金枝阁的账单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自己还不知轻重,只一味哭哭啼啼的可怜样,以盼着她念着平日的恩爱情分饶他一回。

    柳腰腰心中叹气,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傻傻的。

    姜父先是瞥了柳腰腰一眼,转而看向地上的连翘,“若不是这贱蹄子品行不端,放浪妖治,家中怎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是那个意思,如今在上京,人多眼杂,不易生事发落。先将这贱蹄子严密看管起来。”姜父又瞪了眼柳腰腰,“上次就是让他派人看管,他是怎么办事的?”

    关在一方小院子里,二人又搅和到一处,真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姜父眼见着自己女儿护着柳腰腰的紧,只在心里啐了一遍,继续道,“等回了淮阳,或发卖,或打死便都不要紧了。”

    柳腰腰暗自摇头,这法子您一早就说了,姜娘要是同意,怎会再问呢?

    姜父的话音落地,一屋子没一个接的,越等他面上越觉得挂不住,眼神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姜逸面上,讪笑着问,“逸儿觉得呢?”

    姜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语气淡然,“父亲大人!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母亲有今日的行径,一个是她品性所致,另一缘由不是父亲这十几年来的放纵包庇吗?”

    姜父得了这话,满面惊愕,捏着帕子立时就反驳,“逸儿何出此言,怎是为父包庇?哪回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不劝你她。”姜父指向身侧的姜母,越想越觉得委屈,“可她是一家之主,我哪里劝的动,每每刚收拾了房里的,她又带了新鲜的回来。要是我闹得凶了她就索性在花枝巷(姜母安顿外室的巷子)安家,十天半个月的不会来。”

    “呜呜呜……,这是我能管的住的吗?”姜父边说,十几年来桩桩件件的心酸事便在心中浮现,越说越觉委屈,情难自抑,眼泪在眼底打转。当着柳腰腰和连翘的面,他自恃身份,只抽噎了两声便立刻扭过脸去,拿手上的帕子胡乱抹了。

    姜逸看在眼里,“我说的不是这个,您每每劝慰不假,可每次板子高高举起,都打到了那些男子身上去。怨人家勾引,骂人家放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姜逸越说越气,“您二人的事情我打小就看在眼里,可为亲着讳,女儿甚少插手。但是我不是没管过,我真正插手的时候,父亲您又是什么态度呢?”

    姜父似是想起了什么,原本直直盯着女儿的眼睛,心虚的挪开了。

    姜逸目光追了过去,“每每吵得不可开交,您就跑到我面前哭哭啼啼,可当我真正管的时候,您又像变了个人,变了立场。说什么你母亲操劳一生也是不易,家长偌大的家业靠她一个人撑着。外面上有官差奶奶要打点,下有豪绅同僚要应付。有个宴饮,一时被外面那些狐狸精迷住了也不要紧。”

    姜父面上羞愧,脖颈都红了,姜母坐椅子上也是浑身不自在,嗓子里像是有猫挠,小声咳嗽着。

    这些事被女儿当面拿出来,一个别脸看向一旁,一个垂头清嗓子,两人端的是尴尬万分。姜逸掀着眼皮,目光在二人中间转了一圈,丝毫不准备给他们再留情面,冷笑着问,“这次任旧打算这样办,这就是父亲您用了十几年的好办法?”

    姜父老脸通红,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姜母眼瞧着女儿这眸中的那团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一度缩着肩膀,大气都不敢踹。

    姜逸收回目光,“既然二老没话说了,那就换人说吧。”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说的是柳腰腰。

    柳腰腰迟疑片刻,将早就打好的腹稿轻声说了出来,“儿婿觉得,连翘聘进姜家已有三年,在主君身边尽心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的事情虽说闹得不甚光彩,可也是酒误人误事,婆母无奈,连翘无辜。儿婿觉得不宜再加刀枪,将事情进一步扩大。既然木已成舟,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如将错就错,反正咱们姜家也不会给不起连翘一口饭吃。”

    意料之中,姜母听着他的口风,慢慢的抬了头,看向他的眼中满眼赞同之色。姜父愤愤瞪着他,胸膛起伏不定。柳腰腰不理会他们,拿眼去看姜逸神色。姜娘是秉公持中之人,连翘身份再低微,她再未看在眼中。可一个男子被入室强了,她肯定是不会同意将屎盆子扣在男子头上的。

    可姜娘面上的神色没像意料中的软下来,柳腰腰有些不知所措,袖中的指节瞬间捏紧,匆匆回忆自己那番话是否有不妥之处。

    “你倒是慈悲。”姜逸回眸深看了他一眼,柳腰腰心里毛毛的,轻声道,“到底是花一般的年纪,我,我也是不忍心。”

    姜逸目光转到连翘面上,瞧见一脸的期盼。

    “母亲也到了该修身养性的年纪了。”姜逸淡淡的道,“在淮阳,母亲院内院外不下百十口子,于自身保养不宜,实在不宜多添,连翘就算最后一个吧。”

    “啊!”姜母嘴都张圆了。

    “母亲觉得不妥?”

    “啊,这这,”姜母一脸的肉疼,淮阳郡守五十多了还纳十八的小侍呢,我才四十出头,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做哪门子的保养啊!姜母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又不敢反驳,还得违心附和,“没有,没有,逸儿安排的甚好,我年纪大了,确实要保养,确实要保养。”

    大不了偷偷养在花枝巷,不往家带就不往家带吧,就是出去宴饮的时候要叫同僚取笑了。哎,为了个小连翘,真真有些不值得。

    事情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柳腰腰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中。只是淮阳山高水远,这会保证连连,不知能作数到几时。

    “我将丑话说在前头。”姜逸像是看穿了姜母心思,眸光一扫,冷声道,“母亲既已亲口承诺,还请严于利己,若是再叫我知道添了一个半个的,不管是府里的还是花枝巷,淮阳的生意母亲也就不用做了。届时就带着阖家老小回乡下插秧放牛,便再没这些乌糟事了,彻底清清静静。”

    “呜,那是,那是。”最后一条路都被堵了,姜母想哭不敢哭,想笑笑不出来,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姜父面色稍愉,冷哼一声,“早该如此了。”——

    春光盎然,杨柳依依,院子里各色的花开的正艳丽,柳腰腰走在姜逸身侧,二人并肩穿过垂花游廊,一路走回正寝。

    连翘如今过了明路,再有三天便是良君千秋宴,宴后主君一行便要回淮阳。听姜娘刚刚的口风,这两三日她是要休沐的。和煦的春风拂面,一切都是那么美,柳腰腰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姜娘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柳腰腰轻声问。

    “没有,”姜逸转眸,“你有事?”

    “姜娘之前不是答应小雁要给他建一个跑马场吗?我想着今日左右无事,不如咱们在府上转转,划出一片地方来。”

    声音娇软如黄鹂,姜逸听着,心境却不似往昔,“湖心亭的北边那片空地正合适,划出来,你着人修整即可。”

    “哦,好。”难不成还没消气?柳腰腰偏头,目光落在姜逸侧面。神色淡淡的,看上去确实不大高兴。

    “咱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我前几天刚学了一首琵琶曲叫《桃花诺》,应情应景,我给姜娘弹一首好吗?”

    踏入正寝,院内一树桃花还得正盛,风拂过,扬起纷纷扬扬的花瓣。树下弹琵琶,清音送春风,确实极美。姜逸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侧的柳腰腰,温声道,“呀,我想起来了,还有一道折子没写。怕是不得空陪你了,你自己玩吧。”

    以前,姜逸休沐,就算不得已要处理的公务,只要不是要召见僚属,都会带着柳腰腰一起去书房。她忙着公务,柳腰腰磨一会磨之后就会在她的书房东瞧瞧西转转。二人相处一室,不不打扰,也觉得甜蜜非常。此时她先一句话就拒绝了他相陪。

    那双好看的眸子中神色一点点暗下去,少顷又扬起了笑意,“啊,公务要紧,我这没什么,姜娘你去忙吧。”

    “嗯,若是无聊就去找小雁玩。”姜逸温声叮嘱。

    “好……”——

    书房内,姜逸没坐到书案前,而是在随手抽了一本书,在窗根边的小塌上躺下。窗外燕子划空掠影,云卷云舒,手上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那双丽目中失落的神色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书房内静悄悄的,她有些不习惯。以前柳腰腰就是再安静,也会有动静,翻书的沙沙声,在屋内乱逛的脚步声,找到稀罕玩意的惊叹声。还有,有时候他想引起自己的注意,故意弄出的动静。

    只要自己在繁杂的公务中抬眸,瞧上他那么一两眼,他就会得逞般的偷笑。

    半年多的朝夕相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身侧有这么一个人,那以后呢,要像上次一样,将他迁出正寝,撵到胭脂苑去吗?

    心里空落落的,刚刚云英提议提审他身边的人,她不假思索的否定了。她当即就找好了理由,要钓一下他和李静训到底在谋算什么事情。到底是想要查明原委,还是她自己内心不想面对,不想打破。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能像上一次那般,从容的面对对于柳腰腰的剥离。

    “姜娘,我可以进来吗?”熟悉而又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拉回了姜逸的思绪。

    他总感觉姜逸今天有点奇怪,身上绷着一股劲,像是为连翘和婆母的事情不高兴,但他又隐约觉得不太像。柳腰腰提着食盒,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才鼓起勇气轻声叩门。

    “进来”

    嘻嘻,还肯理我呢,柳腰腰心中一喜,推开房门便进去了,转身合门的时候,对门口守着的两个小侍儿低声吩咐,“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

    两个小侍儿交换了眼神,“遵命。”。柳腰腰已经是侧君了,虽说是书房重地,可家主常带柳腰腰过来,他有吩咐他们自不敢违拗。只是为什么要打发他们走,两人心照不宣,这位靠什么上位府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以前在正寝当差的彩环说,动静之大,情状之乱,但凡听上那么一耳朵,羞都要羞死。

    他们一直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肯定和彩环说的一样,听上那么一耳朵,臊都要臊死了。

    其中一个面皮薄的,躬身后退的时候,耳尖立马就红了。

    柳腰腰自然看见了,自认最隐秘的心思一下被人窥中,他呼吸一紧,心跳猛的加速,双手极快的合上了房门。

    “啪”

    菱花门隔绝了内外视线,柳腰腰轻轻吐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晚一点还会有一张,估计要到一点半,宝宝们不要等,明天起来再看吧。

    62

    第62章

    ◎挤一挤才暖和嘛◎

    他先是瞧向书案处,没见着本该端坐在书案前案牍劳形的人,心中诧异,转了眼珠寻着,目光最终落在窗边的小塌上。她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执了本蓝皮书,悠闲的靠在小塌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悠悠的望着窗外,里面有他看不明的情绪。

    柳腰腰握紧了食盒的提手,慢慢靠了过去,也没靠的太近,立着小塌半步之遥的位置站定,轻声问,“姜娘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除了风中飘扬的柳条,偶尔滑过空中的燕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姜逸回神,目光转回他面上,淡淡的说,“发呆而已。”

    发呆?他没见姜逸发呆过,她公务交际的时候忙的不得闲,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笑闹闹。她脑子里更是装了万千事情,有许多人等着她接见,有许多事等着她裁决,在他眼里,日理万机的姜大人,同发呆这两个字是挂不上勾的。

    这半年细算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被翻红浪这种风月之事占了很大一部分时间。然后就是在一起用膳,下棋,弹琵琶,这些细算起来也是风月之事吧。唯独谈心的时候很少,她有什么事情从不喜欢和他多说。

    “哦”柳腰腰提着食盒没话找话,“那姜娘忙完了吗?”

    书案整整齐齐,一看就没有动过,难道她就发了一个时辰的呆吗?柳腰腰心中升起一丝酸涩,她宁愿在书房发呆,都不想听他弹琵琶,和他呆在一处。

    是觉得他烦了吗?

    “没呢,想了半天没有头绪,索性就先放下了。”姜逸温柔的说,“先放放吧,等有头绪的时候再说。”

    “哦,好。”原来是这样啊,真的是这样吗?姜娘笑的很温柔,可他总觉她眼中得缺了点什么。

    “你怎么来了?”姜逸虽然在问,目光已经落到他手上的食盒中了。

    “我看你午膳没吃几口,担心你饿了,所以挑了几样姜娘喜欢的点心送过来。”柳腰腰笑着说,“没打扰姜娘公务吧?”

    话一出口,柳腰腰就皱了眉,好生分啊。

    小塌上的姜逸神色一顿,仿佛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坐直了身子,将手上的书放下,“没有,正好有些饿了,你来的正是时候。”

    小塌边上另配了小案几,柳腰腰将食盒放上去,打开,将三样糕点依次摆了出来,他已经有些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姜逸打起精神,捏起一个糖油果子,笑道,“哎呀,看着就馋人。”囫囵丢进口中,“嗯,味道也不错,你也尝尝?”

    精致的小磁盘推到了他手边,柳腰腰很喜欢吃这种甜糯糯的东西,但是容易发胖,自打到了姜逸身边,他腰上都有一圈软肉了。年前新做的衣裳,从淮阳回来再穿竟然有些紧了,当时他郁闷了很久,从那以后,他平时都刻意节制着。

    柳腰腰在塌沿边坐下,手贴了贴腹部上的软肉,还是拿小银筷夹了一颗。气氛怪怪的,在这节骨眼上,还是不要扫兴了。他小口吃着,又拿眼去瞧姜逸神色,见她用的很香,便大了几分胆子,暗自蹬了脚上的鞋,双脚一抬,身子一转,人已经挤上了姜逸的小塌,“姜娘要午睡吗?”

    “……”

    书房的小塌本只是供累了的时候倚靠一下而已,一个人躺尚有富余,柳腰腰一挤上来就显得挤得慌。外侧的人自顾说着话便躺下了,一双大眼睛瞧着她,双睫颤个不停。

    “你……”姜逸看他半个肩头悬在外面,担心他掉下去,往里让了让位置。

    柳腰大喜过望,整个人都缠了上来,“嘻嘻,姜娘,你看着天多好呀,空气宜人,草长莺飞,最适合小憩了。”

    这形容,是最合适出去踏青吧。柳腰腰像一只八爪鱼,一只脚搭在她腿上,手臂拢着她脖颈,脸儿往她颈间贴钻,腰腹往她身上贴,恨不得整个身子都靠到她身上。

    “挤一挤才暖和嘛!”柳腰腰笑嘻嘻的。

    姜逸被他这么死皮赖脸的一闹,心中的闷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又愤懑,又无奈,拿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重重一戳,“你这脑瓜子真是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这才对嘛,这才像平时和她笑笑闹闹的姜娘,柳腰腰捂着额头,夸张的叫唤,“啊,好疼。”

    “我看看。”姜逸眸色一紧,抬手就要将他的手拿开,去看‘伤’势。

    他见姜逸伸手来查看,便顺势一阵扭动,不出几下就完完全全扭进了姜逸怀中,脑袋枕着女人的手臂,娇嗔,“姜娘真的好狠心,将人家都戳痛了。”

    姜逸这下终于看清楚了,光洁的额头上就一个淡淡的红印子,目光下视,他撅着嫣红的唇,作委屈状,眸中狡黠神色一晃而过。

    可恶!这个男人当真可恶。姜逸一个利落的翻身就将人压在了身下,俯身就咬上了那鲜艳的唇肉。

    “呜……”女人吻的又凶又急,仿佛裹挟山岳之势,像是在泄愤,柳腰腰得偿所愿,仰着脖颈回应。

    胸膛的气息都要被掠夺干净了,上首的人才堪堪放开他,柳腰腰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吸着气。四目相对,柳腰腰坠入那猩红的眸子中,那眸中的火像是要将他燃尽。

    扯他衣带的动作不如以前温柔,掐上他细腰的手也变得粗鲁。

    “啊……疼,”

    身上的人埋头在他身下研究,闻了这一声,抬头看来,笑着说,“这不是你巴巴想要的吗?叫唤什么?”

    心思被正主当面戳破,柳腰腰别开头,不想让姜逸看到自己面上的羞愤。这要人怎么答话,他觉得自己的面上都要烧透了。

    柳腰腰张张嘴,“姜娘,不……”

    “不?”姜逸会心一笑,“既然腰腰不喜欢,那就算了。”她说着话就撤了手。

    柳腰腰整个人像绷成了弓弦,蓄势待发,骤然离了女人掌心,哪里受的住,着急的道,“不是,姜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腰腰什么意思?”女人好整以暇,单手撑着头,对上他热切的双眸,假作看不懂他的意思。

    呜呜呜,姜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坏了。她一身正襟常服,收腰束袖,还一丝不苟的穿在身上。柳腰腰垂眸瞥了一眼自己,青丝铺了满塌,什么都落入她眼中,偏生她还只欣赏,不动弹。

    女人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柳腰腰咬咬唇瓣,纠结半响,也没能豁的出去脸面,他想了想,然后自认风情万种的扭了几下,可她还是笑盈盈的望着他,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榻上的人扭着,姜逸也不急,笑盈盈的等着,看他能挨到那一步。不过惊喜比预想中来的要快,几个呼吸间,便有人往她手上贴了。

    “哈哈哈”

    “呜……不准笑,不准笑……”——

    柳腰腰从姜逸身下爬上来,姜逸抬手擦了擦他唇瓣,柳腰腰痴痴的瞧着姜逸的动作,看着她漆黑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影子,轻声问,“姜娘,你高兴了吗?”

    被他察觉了,姜逸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刚刚手下没轻没重,将人掐出了几滴眼泪。

    “对不住,适才心中有些不痛快,弄疼你了。”

    “不要紧的姜娘,我,是我自己想,是我自己愿意凑上来的。”柳腰腰急急的说完,又觉后悔,咬了唇瓣,偷偷看了姜逸一眼,见她面上并没有轻视之色,这才小声问,“那,那我这样姜娘喜欢吗?”

    “嗯”姜逸点头,“有这样shan解人意的夫郎,怎么会不喜欢。”

    柳腰腰得了这话,面上莞尔一笑,情难自持,脑袋就要往姜逸颈间贴。毛茸茸的脑袋在蹭的她脖颈发痒,夫郎的热情和爱意姜逸感受了个十足。她往他身下瞥了一眼,“刚刚我一时失控,下手没轻没重,都青了,一会回了正寝,我给你擦药。”

    “上次从淮阳带回来的那罐伤药挺好的,还在的吧?”

    “日冕收着呢。”柳腰腰点点头,将红成云霞的脸埋入姜逸颈间,一会还得让她把弄着上药,多羞人啊!

    “走,回去吧。”身边的人出了一身的汗,连身下的单子都渗湿了许多,整个人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脑中浮现起刚刚的情形,他情动之时,浑身热滚滚的,细密的汗珠从缎子似的肌肤往下淌。发髻早就散了,及腰的头发丝丝缕缕放任粘在身上,妖治美艳。

    “出了一身汗,该渴了,回去喝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身侧的人不仅没动弹,还抿了呡唇,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姜娘,人家确实还渴?”

    “……”

    姜逸已经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立刻抬手抓他的肩膀,柳腰腰却滑的像一条泥鳅,她一个滑手没抓住,他又重新钻进了薄毯之中。

    “柳腰腰,你,你真的……”

    薄毯之下的柳腰腰,脸贴着姜逸小腹,先是亲了亲,并不着急下一步动作,而是为得逞而暗自窃喜,真好呀,他的姜娘又回来了。不管她心里为什么事情憋着气,自己能为她纾解就好了。只要她能畅快,些许疼痛又有何妨?

    想到一会她还要替自己上药,如珠如宝的呵护这,心中就ren不住的泛甜——

    姜逸在家闲了几天,日子过得轻松惬意,直到千秋宴这日,才携着家眷入宫贺寿。

    这场宫宴遍邀上京官眷命夫,端的是热闹非凡,上京城虽大,但是官眷命夫之间时常走动,所以很是相熟。今儿大家都只对两个人感兴趣,一个是寿宴的正主,良君千岁,另一个自然就是柳腰腰了。

    两人都是现下的风云人物,多少年了,上京没出过一个痴情种子,如今竟然出了两个。一个是君临天下,富有四海的皇帝,一个是年轻有为,前途一片光明的姜大人。大家都想瞧瞧,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女人一心一意。

    酒过三旬,场中的歌舞继续,良君伺候陛下更衣去了,姜逸又被一干同僚拉走喝酒去了,首席这一桌就只柳腰腰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四周的目光更为热切了,他未出阁的时候日日呆在自己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跟了姜逸,也没机会参加过什么宴饮。因此席上的命夫他一个也不认识,眼瞧着有两人离了桌,朝他这边笑着走来,柳腰腰瞬间打起了精神,准备见礼寒暄。

    “柳郎君有礼了。”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乌黑的头发盘着高发,头戴一柄月牙金簪,朝他轻轻颔首,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其实按照规矩来说,他是姜逸侧君,人见了他是该唤一句柳侧君的。可这场宫宴,能来参加宴会的都是家中正君才,像他这样的偏房能来,完全是因为姜逸还没迎正君。别人过来寒暄,照顾他的颜面,不好将那个侧字提在嘴边,于是就抬了一截,唤他一声柳郎君。

    柳腰腰听着烫耳,接过宫奴递上来的酒杯,轻轻福身,“请恕腰腰眼拙,不知该如何称呼?”

    “好说好说,侍身大理寺少卿内眷,张氏。”

    大理寺,柳腰腰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好感,当年他和父亲深陷牢狱,大理寺以他年岁难以自证,借题发挥,牢中欺辱他。幸好有姜娘救了他,那时候他在教坊司噩梦连连,都是因为在牢中被吓的太厉害了。后来到姜逸身边后,慢慢就将这事放下了,夜里再没做个噩梦。

    可如今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提起大理寺,他可以忘掉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他们说他脸长开了,身子风姿楚楚,不像是没满十六的小牙子,要脱了裤子验身。

    那时候自己和爹爹没有任何依仗,总觉的到底是天牢重地,她们是吃着皇粮的官差,总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他们幻想着,忍着一时的屈辱,被人瞧总比去漠河丢了命强。

    想到此处,柳腰腰身子发颤,她们看了,笑了,又说哪有十六岁长那么大个雀儿的,要上手验了才知道。

    “柳郎君怎么了?冷吗?”张氏眼带笑意,柔声关心他。

    那些人是怎么处置的呢,姜娘说打残了,流放了,永远不会回上京了。那眼前这个人,知不知道一二?

    “柳郎君?”张氏见他神色古怪,欲伸手拉他手臂。

    柳腰腰下意识的躲开了,“见过封君。”

    来之前他做个功课,虽然不认识人,但是该了解的人际关系他都认真同何夫子了解了,谁家有的正君是谁,孕育几女,是否有封诰,有什么忌讳和喜好,他都背的烂熟于心。张氏荣封五品诰命,他该尊称一声封君的。

    63

    第63章

    ◎宫宴◎

    正宴之上,他怎么呆呆愣愣的?虽说曾下过天牢,流落过教坊司,移人心性的乌糟之地,可到底是官家公子,怎地这便没有礼数风度!李曼青压下心中狐疑,轻身一福,回了个男子相见的常礼,“我宴中无聊,想同李郎君把酒闲话几句,郎君万务拘礼。”

    柳腰腰余光瞥向四周,陛下和良君离了席,众人不在如先前般守礼拘坐,而是穿插敬酒,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好不热闹。多有目光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身上瞟,一落既散,刻意压低的笑闹声他听不甚清楚。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极为不适。

    他身后的小宫奴懂规矩的替柳腰腰斟满清酒,柳腰腰双手捧杯来敬,“封君,请。”

    两杯一碰,二人掩袖各自饮下。

    李曼青将手中空杯置于身后侍儿捧着的漆盘中,目光却飘向了宴席末尾,“听说姜大人替令慈(姜父)请了封诰,这算喜事一桩呢,如今令慈来上京,柳郎君不乘此机会办个欢宴吗?上京的官眷贵夫可都盼着瞻仰令慈风采,更盼着和柳郎君亲近呢。”

    柳腰腰心中一动,姜逸给他侧君的名位已有月余,然他还是一如从前,深居简出。但为自身计,他其实应当交际宴饮,打点应酬才是。官场上的交际往来,和后宅的人情打点密不可分,相辅相成,上京贵眷这个圈子里面藏着消息、人脉、裙带姻亲甚至是党派,轻易是进不去的。而自己在上京除了姜逸,一人不识,若没人在其中穿针引线,就如今日这般,枯坐案前,瞧着别人把酒闲话。

    这些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每个人身后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这个圈子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只怕早将他查了个底掉。那些目光似有若无的在他身上掠过,他们面上一副寒暄叙旧的模样,却掩盖不住眼波流转间的揶揄和笑意。他心知肚明,他们瞧不上自己的出身,暗笑他的过往。

    那这个人呢?提点他设宴,动的什么心思?柳腰腰目光落在李曼青面上,那眸子璀璨光华,瞧出去的目光气势迫人,那是生来就是尊贵人的底气,此时笑盈盈的瞧着他,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有劳封君挂怀。”柳腰腰面露难色,轻声道,“只是此等事情该家中主君操持,我不宜僭越。”

    “嗨,姜大人这个正君磨了多少年了,也没个影。”李曼青左右瞧了瞧,又朝柳腰腰靠近一步,二人比肩而立,他小声道,“姜大人爱重郎君,又有何事不可为呢?况且我听说姜大人身担要务,这些往来打点的事情,若有你帮她费心周全,想来你家妻主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僭越。”

    “这……”理是这么个道理,也戳中了自己的心思,可姜娘深知自己父亲的秉性,是个得势便张狂的性子,且家中出了连翘那档子事情,定不会同意他张罗这样的事情。

    李曼青见他迟疑,以为他没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便朝上首的位置一努嘴,提点的更加明白些,“你瞧,良君这场千秋宴办的多气派。”李曼青一偏头,凑到柳腰腰耳边,“李家的嫡子李容音是未来君后,如今又出了良君这样的宠君,李阁老在朝中如今风头无两,时常送珍玩入宫以浓母子春晖之情。这人啊,都喜观望,你得势,自会有人亲近。”

    可不就是吗,在教坊司的时候,他只是扯了姜太傅的虎皮,言辞稍显暧昧,便可免去验身的屈辱,在那胺脏地侥幸寻得一方清净。如今宴上这些人或戏谑,或退避,大概就是觉得他不过一宠侍。利益和人脉是交换出来的,只有于他人有用,在这名利场中,才有人愿意亲近。

    若他能替姜府设宴就等同于姜逸默认,他是姜府后宅的话事人。

    柳腰腰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照旧扬起了笑意,“多谢您费心,只是淮阳还有家业,婆母公爹已经定了返程的日子了,就在这两日。”

    “哦。”李曼青若有所思,“那真是不巧了。”

    柳腰腰转了话题,“李家出了未来君后这轮明月,良君殿下这样的明珠,实在是令人羡艳。听说封君也出李家,父家显赫,难怪封君通身气派,原来是家风使然。”

    李曼青听着受用,眼露一份得色,笑道,“我不过李家旁支,哪里敢同未来君后和良君攀附。”

    席上众人见他们并肩而立,窃声私语,形状亲密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瞧了过来。怎么李曼青会同一个侧室交际?

    绕了半天,这人也没表露来意,加之柳腰腰心中对大理寺膈应,便也不想继续客套,他将手中酒杯探出,立刻就有身后的宫奴执酒壶斟满。柳腰腰提着酒杯,用眼神示意宫奴替李曼青也满上。

    “今日得见封君风姿,三生有幸,再敬封君一杯。”

    这是催他有话快说,没事就走啊,李曼青有些诧异,他在这宴上举目无友,自己主动亲近,他竟不领情,小小年纪,防备之心这样重,看来吃过亏啊。也对,家逢大变,又在教坊司那样的地方混迹过,肯定不天真了。

    “柳郎君美风*姿,若神仙君子,让人见之难忘,同幸,同幸。”李曼青饮尽杯中酒又道,“下月是我公爹寿诞,虽不是整寿,但六十六是个吉利寿辰,我家家主说不宜大操大办,所以只设了薄宴,请了些私交好些的亲友。届时我亲写请柬一封送入府上,不知柳郎君同姜大人是否能赏光呀?”

    这意思是准备替他引荐,融入上京贵眷的圈子了。之前管家的事情姜娘就不大乐意他掌管,后来出了纰漏,俩人关系降到了冰点。后来姜娘给了他名分,他却不敢再提这些事,这种交际的事情姜娘没有明示放权,李曼青的这封请柬倒是可以替他试探一下姜娘系心意。柳腰腰放下酒杯,“封君抬爱,侍身私心欣喜备至,只是您也知道,我家家主琐事繁忙,请容侍身请示,才能回您准信。”

    或许是想借他的手,来约见姜娘吧,李静训是这样,大理寺少卿也是这样吗?春闱二字在柳腰腰心中滑过,李静训想求姜娘指点文章,大理寺少卿又不用科考,她想干什么呢?

    “那是,那是,谁不知姜大人正忙着春闱。”李曼青话音一转,笑道,“不过柳郎君去说,姜大人定能拨冗前来的,即便是姜大人被公务绊住了了脚,也请柳郎君能光临。”

    果然,他提春闱了。

    柳腰腰客套了几句。

    “那就盼能再见。”李曼青告辞。柳腰腰错眼已看到门口姜逸的身影。

    柳腰腰迎她回座上,姜逸扯过桌上的布巾擦手,问他,“刚刚和谁闲话呢?”

    “大理寺少卿的正君,李封君呢,”柳腰腰跪坐到姜逸身边,陛下和良君更衣未归,姜逸一回来,周边的目光便都往他们这聚了。他刻意歪了身子,朝姜逸身边靠近,在她耳边小声答话。“他说下个月要为高堂办个六十六的寿宴,问我可愿意过府同乐。”

    “让我最好能拉着你一起去。”柳腰腰噘着嘴,这句话说得俏皮。

    大理寺啊!姜逸脑中转了一圈,上回柳腰腰的案子牵扯出大理寺不少欺上瞒下,滥用职权的乌糟事。她可是找了大理寺好大的麻烦,宋墨徽为了遮掩,将犯案的包庇的,裁撤了七八人。她同大理寺本就没什么交情,自那之后更是冷淡了。

    再说这宋墨徽同李阁老是姻亲,走的是李阁老那边的路子,怎么忽然要同我亲近。

    姜逸转眸,目光落在柳腰腰面上,轻声问,“那你是怎么答复的。”

    “姜娘朝堂上的事情,我不了解其中曲折,不敢随意应承。”柳腰腰将自己刚刚答的话同姜逸再讲了一遍。

    他眼巴巴看着自己,眼神亮晶晶的,活像只求夸奖的猫儿。案桌下,姜逸轻轻将柳腰腰的手握在掌心,笑道,“你做得对,你没接触过这些宴饮,还没理清楚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不随意应承是应当的。”

    “嗯,我知道啦。”还好有桌案挡着,柳腰腰垂眸,他们宽大的袖袍遮住了握在一处的手,他耳尖忍不住泛红,旁人应该看不出来什么吧?

    “那姜娘你要去吗?”柳腰腰试探的问。

    “我就不去了。”身边人不假思索,又道,“不过你去一趟倒也无妨。”

    我能去呀,这意思,她默认我代她出去宴饮交际了。柳腰腰心跳的砰砰的,“好,我只身去的话定然是李封君接待了,他若有露出什么意思我向姜娘转达。”

    “嗯。”

    众人虽看不见她二人相合的十指,但见二人坐的极近,肩膀相接,手臂相贴,私说小话。柳腰腰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粉面含春的模样。猜测那手怕是牵到一起了。

    在场皆是正君,大多同自家妻主礼敬有余恩爱不知,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热心烦。

    “陛下驾到。”,门外传来宫侍高喝,姜逸随即放手,起身正衣迎驾。

    待众人行礼起身后,就听上首良君道,“这位是柳侧君吧,上前来,本宫瞧瞧。”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宝宝们这个情节写的卡卡的,这章暂时写这么多吧,周二码字机双更,周三也能双更。宝宝们,更新有点慢,但是最少一周保持15000字的更新,这个码字机每一周都是完成了的,按照叁仟一章算的话,其实就是一周五更,只是码字机总是爱凑到星期三的时候猛更。但是宝宝们放心,这本肯定是不会坑的,预计还有七万字左右完结,大概在4月底完结。爱你们。

    64

    第64章

    ◎朕不可不耕耘◎

    “这位是柳侧君吧,上前来,本宫瞧瞧。”

    “是”柳腰腰顶着众人目光,细步上前,于阶前站定,双手于身前交叠,屈膝叩首,行了个标准的参拜大礼,“臣侍柳氏参见陛下,恭请陛金安。参见良君,贺君上千秋永乐。”

    额头触在交叠的手背上,膝下铺了羊绒的地毯,面对天下之主,柳腰腰心中紧张的要命,脑中一遍遍回忆着在家中练了无数遍的礼仪,还好,还好,刚刚没出什么差错。

    “平身”皇帝第一次见柳腰腰,同良君一样万分好奇,垂眸下视,视线一直在柳腰腰身上。面若珠玉,青丝浓密,腰身若素,行动时步快身轻,明明是一样的行礼姿势,他抬手塌腰的姿势就是比旁人好看。艳丽却不庸俗,是个标准的美人!

    “谢陛下。”柳腰腰起身后垂手而立,颔首垂眸,冰洗凝神,并不敢乱动乱看。

    场上的歌舞已停,良君见着了这位和他一样名盛于上京的柳腰腰,见他一张小脸卡白,端的是拘谨万分的模样,便笑着说道,“柳侧君第一次见驾想来紧张,不过不用害怕,多几次习惯了。”他朝下首的人招招手,“你往前来些,让本宫瞧瞧这名冠上京、咱们姜大人心尖尖上的人儿是什么样的风姿。”

    良君说话倒是直言大胆,声音又清脆,柳腰腰早就好奇这良君了,依着规矩轻轻抬头。余光囫囵瞧见了上首的二人,皇帝如意料之中的气宇轩杨。良君嘛,怎么说呢,算个美人,但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动人心魄。

    “确实名不虚传,姜大人好福气呀。”良君笑道。

    柳腰腰得了这话,玉面泛红,复又跪下道,“臣侍蒲柳之姿,不敢承您夸奖,君上才是天上明月,清辉高洁,乃天下男子的表率。”

    他倒是没有和那些人一样,违心的恭维,说什么面若神宫仙子,倒是个实诚人,长得也惹人喜爱,良君稍加思索,取下头上一只累丝并蒂金钗,递给身边的宫奴,“今日一见,本宫觉得同柳侧君投缘,这一支并蒂钗就赐你了,祝你和姜大人并蒂美满。”

    柳腰腰内心惶恐,下意识的去寻姜逸的眼色,稍稍偏头才回过神来,这是御前,容不得他左顾右盼。他双手接过宫奴递来的金钗,又叩首谢恩,然后才退回座位上。

    席上歌舞又起,柳腰腰这才仔细看手中金钗,两朵并蒂莲的花瓣是用极为细小的金丝累出,精美异常。果然,宫中的东西比金枝阁好多了——

    紫宸殿

    千秋宴散去后,皇帝携良君回了自己的紫宸殿。

    二人相携入内,便有宫侍拥上前来,伺候皇帝更衣。昭帝展臂,任由奴才们在身前伺候,见良君近至身前,矮下身子要替她除去腰间玉带,抬手将人拉了起来,温声道,“这冠带了一日了,该压的头疼了,你先去整妆更衣,朕这里有人伺候。”

    良君心中一暖,撒娇般的揉了揉自己的鬓角,“那好,臣侍先回宫了。”

    昭帝手下用力,握住了想要抽出去的手,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几分,“就在朕这儿就行,你去边上的温室殿沐浴,朕让下人去你殿中将衣裳娶来就是了,何苦劳你再跑一遭。”

    “陛下”良君一双眼亮晶晶的,声音婉转,“紫宸殿乃天子居所,臣侍怎敢在此整妆,不合规矩吧?”

    “别人不行,但容椿可以。”

    李容椿极爱昭帝情意绵绵的唤自己的小字,此时又有这份偏爱在,心中感动,扬起欢喜的脸儿来,点了点头,“谢陛下,那臣侍先去了。”

    “嗯,不急,好好洗,朕等着你。”

    “陛下!”她这话意有所指,李容椿立马红了面庞,不自在的抽开了手,后撤行礼,“臣侍告退。”

    宫侍眼观鼻鼻观心,假作看不见听不见的木偶人,李容椿一退他们便又重新矮身上前,伺候皇帝更衣。

    紫宸殿的温室早备了汤泉,又在四周的条凳上摆了各色鲜花,水汽氤氲合花香阵阵,李荣椿的瞧的呆住了。

    内侍总管的小徒弟小戒指扶住容椿的手,笑着解释,“陛下说君上喜欢花香果气,早吩咐了奴才们准备,陛下可是将君上的喜好都放在心上了呢。君上可是能在紫宸殿沐浴整装的第一人呢,可见陛下多在意君上。”

    “谢陛下隆恩。”李荣椿眼中已有湿意,望着满池的花瓣,喃喃的道。

    “嘻嘻,这谢啊,君上得一会亲自向陛下言才是呢。”小戒指低低的笑着。

    “就你贫嘴,”李容椿斜了小戒指一眼,“你师傅那样不苟言笑的一个人,怎么调教出来你这般滑头的小徒儿?”

    “嘻嘻,君上慈心沐下,奴才才敢斗胆玩笑,逗您一乐呢。陛下龙威面前,奴才可就不敢放肆了。”小戒指一边伺候容椿解衣,一边说几句奉承话,逗他一笑。

    李荣椿粉面含春,轻声问他,“你这样鬼头,可知陛下要送本宫什么礼物?”

    小戒指可不敢提前说出来,跪下讨饶道,“您饶了奴才吧,奴才哪敢揣测陛下圣意。”

    李荣椿瘪瘪嘴,知道问不出来。如今后宫君侍不多,但无论位分高低,过生辰的时候,陛下总会挑一份生辰礼送去,想来自己也不会例外。不过自己的会是什么呢?容椿在心中隐隐期待了起来。

    汤泉一直热着,容椿第一次沐浴汤泉,快活的像一尾小鱼畅快的游了许久,一会用脚踢起水花,时而用手拂过水面的花瓣,直到觉得自己肌肤都被花香浸润,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出浴。

    他在暖阁擦干了头发,只用一个束带,将及腰的长发拢在身后,又在镜子面前作移右照,确认没什么不妥之处,才施施然的出去。

    昭帝坐在窗边的暖塌上,手上拿着一本棋谱,对着手边的棋盘正研究的入神。

    容椿上前行了个万福礼,柔声道,“臣侍参见陛下。”

    昭帝抬眸,朝他伸手,“来,过来。”

    容椿将手递了上去,任由她将自己带入怀中,又听她吩咐侍儿,“将棋盘撤了,东西摆上来,你们就退下吧。”

    “遵命。”

    下人快手快脚的撤了棋盘,又捧上来了各色精致的点心和瓜果。

    “来,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李荣椿闻着樱桃煎的香气就垂涎三尺,也不客气,捏了几颗就扔进了自己嘴中,“好吃诶。”容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偷吃到了美味的松鼠。

    他尝了樱桃煎,又去掰那个溜溜圆的蜜瓜,“真甜啊,皇上也尝尝。”

    昭帝不甚爱吃甜的,此刻也将一小块蜜瓜接了过来。一刻钟不到容椿就啃完了手上的蜜瓜,又选了桌上其他小点心尝了个遍,才扯过巾子擦手。

    昭帝笑吟吟的瞧着怀中的容椿,想起了那份调查的密报,他以前在李阁老府上的时候,虽不缺吃穿,但永远只有老一套的三餐,除了年节上,没机会吃到瓜果糕点。

    昭帝看他吃的畅快,自己心情也跟着舒畅了,抬手替他擦去了嘴角的汁液。

    容椿抿着唇,不好意思的道,“臣侍吃相难看,陛下见笑了。”

    “朕觉得椿椿大口吃蜜瓜的模样很可爱呢。”

    “陛下逗我开心呢,人家都说男子要贞静娴雅,吃饭饮茶要慢条斯理,举手投足之间优美如画,才叫有教养,有德行呢。就像柳侧君那样,陛下今天不也看了他许久,赞他言行合度,丰神俊朗吗?”

    昭帝闻之一笑,“人人都那个样子,千篇一律,像画中人,有什么意趣,还是椿椿这种虎实的才有趣。”

    “虎实!”饶是李荣椿没读过几本书,也知道这句话不是书中赞男子容貌德行的高雅之词,这就是个俗的再不能俗的俗语了。哪有夸男子虎实的!

    李荣椿撅了嘴,满眼幽怨的盯着昭帝,“陛下,人家身板是好些,没生过病,不若柳侧君那般风姿楚楚,你也不能说人家虎实啊!”

    “哈哈哈”昭帝被他逗笑了,搂着他柔韧的腰肢,亲了亲他羞红了的小脸,耐心朝他解释,“朕这一生,四岁就上了上书房,寒来暑往从不间断,太傅是大儒,言行持重。和母皇在一处的时候,被问的最多的是功课,父后倒是慈爱些,但对朕也是含着殷殷期望,多教导,少玩笑。身边的仆从更是小心奉上,不敢有丝毫逾越。你都不知道,朕这日子过的有多乏味。”

    李荣椿愣住了,这是第一次昭帝听他说这些,他以为龙子凤孙这些世间最高贵的人,拥有任何奇珍异宝,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是最快乐舒坦的,原来陛下的过往是无趣的啊。

    容椿扭过身去,抱住昭帝的肩头,用前几天刚学到的一句宽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ren性,曾益其所不能’。正因如此,陛下才才能卓干,是明君、贤君,将天下治理的富庶安康,百姓都感念陛下圣恩呢。”

    昭帝眉头一挑,“呵,这几句摘言倒是说的顺溜,最近读书有长进了?去写几个字来朕看看,要是还像狗刨一般,今晚照罚不误。”

    “啊……”容椿瞪大了眸子,“今天,今天还要查臣侍功课吗?”

    不要哇,过生辰怎么还要查功课。

    这段啼笑皆非的遭遇要从半年前说起,那时候还在东宫,陛下还是太女。一个清晨,她兴致勃勃的来了他的小院,说写了一首诗要赠他。犹记得自己当时面色红如血,双手捧着那张簪花笺,在太女期待的目光下,垂下了涨红的脸,许久在憋出一句话来,“殿下恕罪,奴才……奴才,不认识字。”

    他父亲不识字,他是庶子,没人着意教他。七岁的时候,他偶然捡了一本容音(李阁老嫡子,未来的君后)发脾气扔掉的千字文,宝贝的要命,自己藏起来偷偷看,又看不明白。后来机缘巧合,得知下厨一个烧火的老仆认字,他便悄悄去问。还好那老仆愿意教他,不过他也就学了个儿童的千字文,囫囵认得一些常见的字。

    但是太女殿下捧来的这一篇诗文,他是怎么也读不明白的。

    那一刻,羞愤,自卑占揪住了整个心间。哥哥自小被养的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作赋信手拈来,以后入了府,太女和他谈诗作画,才是神仙眷侣吧。

    那时候眼泪不争气的就下来了,也真是奇怪,打小他就不爱哭的,就算是受了委屈挨了打,心里再难过,他都是不没有眼泪的,爹爹说他性子奇怪,没心没肺,连哭都不会。

    但那次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他记得他哭的好伤心。

    太女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脸也涨红了,指着他的脑袋‘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而当天下午,她就带了个四十出头,颜容肃穆的男子过来,对他说,“你在本宫身边伺候,居然大字不识一个,本宫丢不起这个人,从今日起,除了睡觉用膳的时间,你都跟着他读书认字,要是敢偷懒,本宫就让你试试戒尺的滋味。”

    师傅夸他天资聪慧,于学问上一点就通,但是唯独那一手字让师傅摇头叹息。没办法,写字应当是童子功,日积月累才有成效,他已经足够努力了,还是和狗刨的一般。

    “逗你的。”昭帝的话将容椿神思拉回。

    李荣椿暗暗吐一口气,小声道,“谢陛下。”

    昭帝松开他腰间的手,推了推他,容椿顺势就从她怀中出来,下站在暖塌前。看着昭帝从身后的暖塌上捧出一个长条的盒子,漆盒上彩绘莲花,很是精美。

    “这是朕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昭帝拍了拍那个长盒,笑着说。

    容椿眸光一亮,“谢谢陛下。”

    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李荣椿呆住了,怎么是个鞭子?他张着圆嘴看向榻上的人,“陛下,鞭子?”

    打我的吗?以前还用戒尺,以后改用鞭子了!

    “嗯嗯,你以前在家(娘家)的时候还能上树下厨的疯跑,拿着小木剑乱挥,像小马驹一样活泼,现在拘束的都不如以前虎实了。”昭帝不理他被戳中心事的惊恐神色,继续道,“你腰韧腿长,最适合练鞭子了,到时候舞起来肯定虎虎生风。”

    “怎么样,喜欢吗?”

    “喜,喜欢啊。”容椿已经将鞭子抓在手中把玩了,却也抓住了重点,“陛下,陛下怎么知道我,我上树的事?”

    昭帝没答,朝他努了努嘴,“你耍一个试试。”

    容椿用指腹摩挲着鞭柄,鞭子是上好的犀牛皮所制,通体黄白,柄尾上镶嵌了一刻鸽子蛋大小的水晶石,晶莹剔透,好看极了。李荣椿越看越觉得喜欢,这挥起来,不比小木剑有气势多了。

    昭帝斜靠在榻上,看着容椿在殿中转圈挥鞭,他身姿灵动,动作又快又准,将短鞭挥舞的如银蛇一般,果然室虎虎生风。

    紫宸殿虽然宽敞,可殿中尽是名贵器具,容椿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哪一个,于是舞了两圈,也就收了手,拿着鞭子重新回到了塌前,福身道,“多谢陛下赏赐。”

    殿外,小戒指跟在师傅身边,见内务府的人来了。

    内务府总管黄超朝师傅行了礼,小声道,“张总管,到陛下翻牌子的时辰了,不知这会方便进去吗?”

    “黄公公稍后,咱家去通传一声。”

    小戒指不明就以的拉住师傅的手,小声问,“师傅,今儿是良君生辰,陛下都在紫宸殿赐浴了,这不明摆着是良君侍寝,还用得着翻牌子吗?”

    “你懂什么,皇上圣意定了是一回事,这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岂容你个小奴才敢擅自改?你别仗着皇上偶尔纵容你的性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天闯出大祸,咱家可救不了你这猢狲。”

    额头被师傅戳的生疼,小戒指也不敢揉。片刻师傅出来了,笑着请了内务府总管入内,小戒指这才后怕,弓腰跟在师傅身边进去伺候,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要多长个心眼,小心惊醒。

    良君立侍在昭帝身侧,看着帝王那只修长的手落在他的绿头牌上,毫不犹疑的翻过,心中高兴之余还是有一丝怅然。

    随即内务府总管高声念道,“良君”然后跪转了身子,向他道喜,“奴才给君上道喜。”

    容椿回过神来,屈膝像榻上的昭帝磕头谢恩,“臣侍谢陛下垂爱。”

    今年哥哥也要进宫了吧,为什么自己的生辰偏偏是四月十五,逢了初一十五,她该留宿中宫的日子。这是她陪自己过的第一个生辰,一整日都陪着他,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还没见过哥哥呢,哥哥比他漂亮多了,身份也是那样尊贵,她或许会很喜欢吧。

    昭帝挥退了宫奴,身后的殿门轻轻合上,容椿才被她喊了起来。

    起身的时候,容椿已经压下了心中万千思绪,扬起了明媚的笑脸,柔声问,“陛下,要更衣了吗?”

    昭帝一偏腿便从榻上下来,搂着人就往内室的拔步床上去,“嘿嘿,朕知道椿椿等急了,这就来慰郎君心意。”

    容椿涨红了脸,还惦记着君侍的本分要替陛下更衣,然刚进了内室,皇帝就将他扔到了拔步床上。

    “陛下,啊……”容椿双手被提起按在头顶,让人吻的七荤八素。

    昭帝将人轻薄够了,才放开他头顶交叠的双手,然后坐起了身子。容椿红着脸,咬了咬自己嫣红肿胀的唇肉,爬起身来,跪在床上,替昭帝更衣。

    君王的的衣食起居床榻之下奴才伺候,床榻之上君侍伺候,从来用不着她亲自动手。昭帝也很喜欢容椿这副羞答答替她解衣的模样,所以向来都是让他来。

    这事做了许多次了,容椿总是会ren不住的面红耳赤,他自己的衣襟刚刚被揉开了,此时也不用徒劳的去拢了。伸手环过昭帝的腰,取下那条白玉腰带。然后一件件褪去衣袍,昭帝的身材很好,胸高腰韧,腿长手长,配上那张极有帝王威严的脸,可以说是俊美非常。

    将昭帝最后一件寝衣扔下拔步床,容椿便跪着不动了。

    昭帝在榻上恩爱的时候,是喜欢他身上穿些小衣的。要么两袖虚虚挂在双臂上,要么堆在膝弯处,亦或者堪堪一颗纽扣系在脖颈上。人晃,衣服晃的更厉害,已经被折腾的浑身无力,左右颠簸了,还得分处一丝清明来,管着身上的衣裳不被晃掉。

    此刻没吩咐他褪自己的衣裳,容椿咬了咬唇,小声道,“请陛下垂询。”

    昭帝抬手捏起了容椿的下颌,盯着他春水盈盈的眸子问他,“今儿是椿椿生辰,椿椿说想让朕辛劳几遭?”

    这事问他干什么,容椿都不敢对上昭帝那双火热的眸子,看向了帐子挂钩上静垂的流苏,声音细若蚊蝇,“三,三次吧。”

    “那怎么行,”昭帝目光锁在容椿面上,指节轻轻用劲,将人脑袋偏了回来,迫使容椿目光对上自己,“三次怎么能让椿椿尽兴,朕可是很了解椿椿的。”

    “……”容椿不说话了。

    昭帝也不急,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游移,她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的身体,几息之间,便如愿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轻哼细喘。

    “椿椿既说三次,那咱们就先试三次吧。”

    “唔……”——

    折腾了三遭,昭帝甩了甩额头的汗珠,片腿下榻,唤宫奴奉茶。

    两个年轻的小宫侍端着一直晾的适宜的茶水,埋头进了内阁,刚尽兴了的昭帝此时赤着矫健的身子。他们脸红了个底掉,但御前的人,即便是小宫侍都是层层选上来,心里素质极强。屈膝奉茶,声音一点没乱,“请陛下用茶。”

    “嗯”昭帝抬手端过茶盏,润了嗓子才叫起,“平身。”

    两个小侍儿面上的红晕已经染上了脖颈,昭帝将茶盏递回去,那个大胆些的侍儿接茶盏的时候,还敢含羞带怯的了抬了眼皮,拿眼神勾了她一下,眸中端的是仰慕之意。

    昭帝此时心情本就舒畅,被人倾慕更添了几分得意,她在人前一向有威严,少言语,此时也难得好声气的多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朕以前没见过你。”

    那小侍儿猛然得了昭帝垂询,心中激动不已,软着声音回话,“奴才进紫宸殿伺候月余了,之前都是在外间伺候,无福瞻仰陛下天姿,今儿第一次到内寝当差。”

    “茶沏的不错。”

    “写陛下夸奖,伺候陛下,奴才不敢不尽心。”小侍儿声音已经带了一丝雀跃,连同伴都听出来了,更遑论昭帝。

    她觉着有趣,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禀陛下,奴才姓花,单名一个逢字”花逢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老娘给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嗯”昭帝端过另一个侍儿手上的茶盏,没在说什么,“退下吧”

    “遵命。”

    两个侍儿躬身退下,其中一个扭脸看向花逢,目光夹杂了几分羡慕,自己刚刚怎么就那么胆小呢,哎!

    拔步床上,小衣仍然挂在容椿臂弯之上,他趴在锦被之中,小衣半遮着腰臀,露出了光洁的颈背。外面的动静全都落入了他耳中。刚刚昭帝问那个宫侍名字的时候,他心都提了起来。

    他一早就知道,陛下是天下共主,因为刚刚登基不久,现在身边的人少,十有八九都是和他恩爱共卧,但早晚有一天,这宫里会住的满满当当。他从没奢望过她身边只有自己,于是他在心中祈求神明,至少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眼中只他一个的。

    还好,还好她没有让自己难堪。

    听到转过屏风的脚步声,容椿当即坐起了身子迎驾。却见昭帝手上端着一盏茶,稳步向他走来。

    “来,椿椿,喝口水润润。”

    “谢陛下。”

    昭帝抬着眼皮,在他身上打量,他这身子真是健康,折腾了这么久,衣裳还能挂住,抬手稳稳的就将茶盏接过去了。

    容椿慢慢品着茶,察觉昭帝目光又带了热气,腹下一紧,他并腿遮掩,一个分神,便被茶水呛住了。

    “咳咳咳……”他惊慌的用手捂口,“陛下,咳,陛下恕罪,臣侍失仪了,咳咳咳……”

    昭帝接过他手上的茶盏,随手扔到了边上的小案几上,然后上塌,在他身后用手帮他顺着后背,“多大的人了,喝个茶还能呛着。”

    语气不乏宠溺之情,容椿听得心中暖暖的,小声道,“是,下次臣侍小心。”

    “嗯。”

    不消几下就顺了气,可身后的手却没停下来,顺着顺着就到了腰上,逡巡了一会便更往下了,容椿无奈的斜了昭帝一眼,嗔道,“陛下!”你怎么每个够!

    “椿椿现在还生龙活虎的,一看就是还有余粮,朕不可不耕耘。”

    什么余粮什么耕耘,容椿心中愤愤,还说自己没学问,她倒是学富五车,还不是说这些粗俗话,皇帝私下里可以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嘻嘻,这一章是补昨天欠下的双更哦,晚上还有一章,也是肥肥的。爱你们

    65

    第65章

    ◎怀孕◎

    大理寺少卿宋府。

    宋老太君爱听戏,正院中的戏台上,几个当红名角正唱着一出《南柯记》,锣鼓敲打,竹板长短相击,没一下都卡在戏腔的高调上,好不精彩,好不热闹。

    正位上的老太君笑声连连,柳腰腰坐在主桌,右手边便是宋家主君李曼青亲自作陪,一杯冷酒下肚,辛辣之气窜上喉管。男子饮的酒度数都不会很高,但是柳腰腰自小没怎么喝过,成亲后有少有宴饮的机会,所以一杯下肚,胸口就觉得灼热。

    他呼出一口浊气,放下酒杯之后立刻就用筷子夹了一块白玉蹄花,准备压一压口中的辛辣。

    可那鼻尖刚闻到白玉蹄花的味道,胃里就是一顿翻腾,柳腰腰赶紧拿帕子捂了口鼻。

    “柳郎君,怎么了?”李曼青关切的问他。

    柳腰腰摆摆帕子,轻声道,“失礼了,我不胜酒力,让封君见笑了。”

    “不妨事,不妨事。”李曼青笑道,“官眷命夫应酬多,你以后应酬多了,喝的多了就习惯了。”

    “嗯嗯”柳腰腰点头。

    “这果酒度数不高的,吃点菜压一压就没事了。”李曼青说。

    “好”那吃点白玉蹄花吧。好奇怪,还没吃呢,怎么脑子里一想这四个字,胃里又开始翻腾了,这也太失礼了。

    柳腰腰强自压住,拿手帕擦嘴以作遮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从心中冒出来,他,他不会有孕了吧?

    这念头一出,台上的戏文他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捏着手帕的手,都无意识的轻颤。真的吗?会是真的吗?

    “封君”柳腰腰心跳的砰砰响,待李曼青将目光从戏台上移过来时候,他才道,“封君,实在是抱歉,我身子忽然不舒服,要先离席了。”

    “啊?这是怎么了。”李曼青扶着他上下打量,眸中也露出了几分担忧,“怎么个不舒坦啊,要紧吗?我让人请大夫过来瞧瞧吧。”

    “没事没事,不必劳烦了,我就是觉得心口闷,歇会肯定就好了,今日先告退了,改日再登门赔罪。”

    “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呢。”李曼青见柳腰腰起身,便也起身搀扶,“今儿不巧,咱们都还没好好说说话呢,不过不要紧,都住在上京,过几日我下帖子去你府上,再邀你过府就是了。”

    “好”

    柳腰腰又同宋府老太君请辞后,才离开了宋府。

    刚上马车,柳腰腰撩开车帘,吩咐随车走在外面的日冕,“日冕,你派一个护卫,让她立刻去请何大夫来府上请脉。让她动作快些,我回府之后立刻要见大夫。”

    “遵命。”日冕得了令,转身去了车驾后面,点了随行的侍卫头领,吩咐了下去。

    柳腰腰见一人一马飞驰而去,才放下车帘。

    隔着马车,日冕担忧的问,“侧君,您怎么了?要不要直接去医馆?”

    “不用。”

    日冕不好再言了。

    马车内,柳腰腰一只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一只手捂着心口,默默在心中祈求,观音大士,求您保佑,一定让我心想事成呀。

    回去的这条路仿佛比来时漫长多了,好不容易挨到了府上,进了正院,大夫也到了。

    大夫枯皱的指节隔着垫巾搭在柳腰腰雪白的皓腕上,柳腰腰双眼盯着大夫诊脉的指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盏茶后,太傅撤手,柳腰腰紧紧盯着大夫面庞,问,“是什么脉相?”

    “侧君脉相入盘走珠,是喜脉无疑,恭喜侧君了。”何大夫替柳腰腰调理了几个月,此时诊出了喜脉,知他一直所盼,躬身向他道喜,“看脉相已经有月余了,侧君得偿所愿,且您的脉相*跳动有力,足见胎相稳固,您安心就是。”

    巨大的喜悦袭来,柳腰腰双手合十,口中念了两边佛语,先谢了观音大士,又谢了其他拜过的神佛。

    正院侍奉的奴才们听了大夫这话,纷纷放下手上的活计,凑到柳腰腰脚边磕头道喜,“奴才恭喜侧君。”

    “奴才恭喜侧君。”

    “侧君大喜。”

    在一阵阵欢乐的道喜生中,柳腰腰睁开眸子,扫过底下人一双双亮晶晶的眸子,还觉得身子脑子里晕乎乎的。

    柳腰腰心中咯噔一跳,赶紧问身旁的何大夫,“我,我脑子觉得有点晕,是怎么回事?”

    日冕他们闻言,小脸立马紧张起来了,何大夫见怪不怪,笑着又替他诊了一次脉,须臾便道,“侧君是太高兴了,气血上涌翻腾,所以小有晕眩,不要紧的。”

    柳腰腰觉得丢人,怎就高兴成这个样子了,他捏着帕子捂嘴清了清嗓子,掩过面上尴尬的神情才道,“辛苦何大夫急跑这一趟,日冕,奉上三倍诊金,好生送大夫出府。”

    高门府邸,但凡诊出孕事,怎么都会有赏赐的,何大夫在诊出出喜脉的那一刻,为柳腰腰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高兴。

    “谢侧君赏赐。”

    何大夫走了,柳腰腰说,“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吧。”

    “嘻嘻,奴才们为侧君高兴,这可是咱府上第一个孩子呢,家主长女,家主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呢。”日冕起身后,垂手站在柳腰腰身侧,高兴的说,底下的人也跟着附和。

    柳腰腰靠在椅子上,隔着衣裳,抬手抚着小腹,面上笑的温婉,“才一个多月,哪里就一定是个女儿呢。”

    日冕睁大了眼睛,“刚刚大夫都说了,您的脉相跳动有力,可不就是女人的意思吗?”

    女儿呀,柳腰腰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掀开眼皮看了身侧的日冕一眼,“你呀,最会哄我开心了。”

    “嘿嘿”日冕咧着嘴笑,“侧君,这喜事要不要派人给老家主和主君,还有别院的老太君报喜呢?”

    “先别说。”先别让人知道,柳腰腰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悬于当空,还有半日姜娘就要回府了,这个消息,当然要由他亲口告诉姜娘才是。

    日冕见他娇羞一笑,立刻也明白了过来。

    “你们这月的例银也翻倍”柳腰腰笑着道,“另外,每个人赏赐一批织花缎子。”

    院里的人闻言无不高兴,欢欢喜喜的朝柳腰腰又磕了头,“奴才等谢侧君赏赐。”

    接下来的时间里,柳腰腰在院子里踱步,脑子里想了许多事情。这个孩子他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可姜娘会喜欢吗?他从来没听她说想要个孩子这类的话。这个孩子是长女,可有不是嫡女,长女非嫡出,姜娘会在意这个事情吗?会不会只是个男孩呢,是个男孩的话,也行吧。不不不,大夫都说了是个女儿的,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欢喜一会忧愁,但总归是欢喜多过忧愁的。在园子里逛了两圈,只觉得花儿也美,草儿也绿,拂过脸颊的春风都是香甜无比——

    两个时辰后,柳腰腰用完午膳,刚准备小憩片刻,就听门房上的小侍儿来报,“家主回来了。请您去内书房一趟。”

    这么快回来了呀,和自己真是心有灵犀呢,不过她这么快回来,肯定是带了一部分公务回家处理的,让自己去书房伺候笔墨也是寻常。柳腰腰不疑有他,对着镜子理了理衣冠就过去了。

    书房内

    姜逸端坐于书案后,手放在椅手上,神色肃穆,桌案上一张公文也无。空气中弥漫着阵阵低压,柳腰腰察觉出一丝不妙,慢慢走到书案前,轻声换了一声,“姜娘。”

    姜逸掀起眼皮,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他呀,柳腰腰咬了咬唇,ren不住想要将心中的喜悦和她分享。不管她为什么不痛快,听了他的好消息也会高兴的吧。想通了此节,柳腰腰扬起笑脸小声道,“姜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期待姜逸问他下文,可姜娘神色还是冷冷的,眸中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你同李静训什么交情,使得你这般尽心费力的帮她?”

    柳腰腰呼吸一紧,她怎么知道了?

    姜逸见他那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半响她才冷淡的开口,“我给你透个底,今日既然问你,你干的那些事我都已经查清楚了,你也不用想法子遮掩。”

    柳腰腰屈膝跪下,小声道,“去岁那场大雪,上京路冻三尺,那时候我还在在教坊司,实在担心爹爹在漠河的安危,又四处求告无门。后来李静训帮了我,带我去了姜娘府上,爹爹才得以保全性命。我欠她一个人情,想要还她。”

    他抬眼悄悄去寻姜逸脸色,发现她听完自己的说辞,还是面若寒霜,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我帮她只是为了还当年的一个恩情,决计和她没有任何私情,在教坊司的时候,同她也没……”任何不该有的瓜葛。

    “好了”姜逸冷声打断了他的解释,盯着他又问,“浮费弥广,春闱的题目你是怎么知道的?”

    地砖太硬,膝盖有些疼了,柳腰腰小心的移了移身子的重心,才回话,“姜娘是我枕边人,我了解你的一呼一吸,姜娘眼神所至,不用开口,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知道你看书的习惯,行事的偏好,以及……”

    柳腰腰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眼姜逸才道,“以及你废掉的那些手稿,虽有上百张,但我一眼就觉得是浮费弥广。”

    “呵!”姜逸冷笑一声,“在我身边半年,别的没什么长进,揣度我心思,你倒是个中高手。”

    柳腰腰知道她生气了,垂着脑袋补充,“李静训同我保证,她绝不会泄露的,况且,她一旦泄露,春闱舞弊,她自己是要被革除功名,下大狱的。她好不容易考进殿试,她决计不敢的。”

    “不对,不对”柳腰腰心底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霎时间抬头,着急的问姜逸,“姜娘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姜逸盯着柳腰腰那张脸,心中绞痛,“你也知道会下大狱啊,你做这事的时候,你考虑过我吗?”

    “不不不,姜娘那么厉害,怎么会有事呢。”

    “腰腰,此事已经上达天听了。”姜逸的声音忽然温柔了起来,“我若死了,你待如何呢?”

    死这个字如同一个炸雷,在柳腰腰脑中开了花,身上的力气陡然间失去,身子都没有跪住,歪到了地上。姜逸姿势都没变动一下,还是那样端坐于书案前,看向他的眼神冷漠如水。

    柳腰腰唇角都咬出了血腥,才勉强聚回神思,“姜娘,你别吓我,我没想到会这样的。你不要出事,姜娘,你别吓我好不好。”

    “人人都说姜娘得陛下爱重,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姜逸惨然一笑,“我的下场你不用担心了,你自己犯下的事情你自己担着就行。你我妻夫一场,被你坑了我也认了,要怪也就怪我有眼无珠。”

    柳腰腰听她语中有绝然之意,一边摇着头,眼中的泪掉的更凶了。

    “来人”姜逸忽然高喝一声,柳腰腰被吓的心惊。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身后书房的大门就被推开了,残红如血的夕阳照进来半米,光影一闪,兰英大人带着几个侍卫进了书房。

    姜逸薄唇轻启,“最后给你留一丝脸面。”

    柳腰腰呆呆的转回身子,看向姜逸,粉白的腮边挂满了泪,“什么?”

    “自己走去刑部天牢,不要让她们动粗。”

    “不要,不要。”柳腰腰一听天牢二字,被吓的连声尖叫,跌跌撞撞膝行着往姜逸那去,拽着姜逸的手,哭天抢地的就是一顿哭喊,“姜娘不要,你知道的,我最怕天牢了。我不想去天牢,你知道的,我从那里死里逃生,他们都欺负我,我害怕呀。”

    他太过惊惧害怕,说出的话都颠三倒四。

    兰英垂手站在书房中央,心中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这个柳侧君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对他的厌恶又重了几分。直想将人拖走,但主子没发话,她又不敢动作。

    手被他撰的死紧,姜逸任由他晃,当年天牢的那一幕重现眼前,当真可笑,自己当年从那把他捞出来,今日又要亲手送他回去。“好了,体面些去吧。”

    柳腰腰哭的更厉害了,就是不松手,“姜娘,我怀孕了,我有我们的孩子了,你救救我好不好。”

    这话像是一闷棍棍子,打在兰英头上。

    姜逸也愣了一瞬,转而冷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吃了他,“柳腰腰,想活命,这种慌你也敢撒?”

    “是真的是真的,姜娘,今天上午大夫才诊完脉,我怎么敢拿这种事情扯谎,你要是不信,你找大夫一诊便知了。”

    姜逸胸膛起伏不定,五指一张,捏住了他的下颌,她眼中神色发狠,盯了他许久,才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编一个立刻就能拆穿的谎言。

    愤怒,懊恼,失望,自嘲,狠绝,姜娘原本温润的眸子里交织这这些吓人的情绪,柳腰腰心中已经万分后悔,但此时更多的是害怕,他下意识的去抚自己的小腹,我怎么这么该死,这么蠢,蠢到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泪水打湿了姜逸口,温温热热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很响,兰英心中的气顺了一口,早该打了。

    姜逸那双手平日里多数时候提笔练字,但也有牵缰勒马的时候,她是女人,愤怒之下全力一掌,柳腰腰半个身子都飞出去了,装到桌腿的那一刻,他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额头撞在桌角上,顿时血流如注,流进了他的眼睛,世界变得血红一片,柳腰腰趴俯在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的孩子,我不能去天牢,去了肯定保住住她了,她才那么小,她还那么软,才来到这世间一个月。

    可是脑子开始晕了,不能晕啊,柳腰腰咬向舌尖,腥甜之气涌出满口腔,意识终于清醒了些,他拼尽最后一丝清明,拽住了姜逸的衣袍。

    可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姜娘嫌恶的甩着手上沾上的泪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66

    第66章

    可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姜娘嫌恶的甩着手上沾上的泪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

    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柳腰腰努力的张眼抬手,可脑中天旋地转,心中还有好些求饶的话要说,随着他摔到地上,全部湮没在喉咙中。

    世上怎有品性如此不堪的男子,既无淑范,又乏懿得,空有一副皮囊,尽做些卑躬屈膝,奴颜婢骨的姿态魅惑主上。哎,也怪我,我早知他是这样的做派,就该多在主子身边进言,劝着些,兴许也不会酿出今日之祸。只怕也未必,兰英在心中又叹了口气,照着主子之前对那男人的热乎劲儿,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呢。

    眼下又该如何收场,兰英嫌恶的将目光从桌腿地上的腰腰身上移开,落到姜逸面上。刚刚被柳腰腰拉扯的时候,还燃红了眸子,一脸要吃了他的模样,现下却是面无表情,抬手理着一丝未乱的衣襟,许久没有下话。

    兰英有些担心,沏了杯清茶,轻手轻脚的奉给姜逸,“主子,您消消气。”许多话堵在口中,嗫喏半日,兰英也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瞧这架势,柳腰腰说的十有八九是真话。这个男人腹中有了主子的骨肉,无论是女是儿,都是家主头生的孩子。她既不敢劝主子舍去,又不敢劝她留下。有这样一个父亲,若是个儿子,养到点贞之年,低嫁出府,无关痛痒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儿,谁知会不会和她这爹一样,登不得台面,没得堕了主子名声。

    姜逸摆手拒绝,兰英只得默默缩回手,又听主子沉声唤了门外侍儿入内,将晕死在地上的柳腰腰抬到窗边的小塌上。

    “去请一位大夫过来诊脉。”姜逸说。

    刚刚屋子里的动静闹得很大,侍儿们在门外听了个明明白白,此时她没直言说是替谁请脉,满屋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鼻尖萦绕着一丝血气,姜逸掀起眼皮,屋子里站了很多人,兰英和她带来的四个侍卫,还有七手八脚将柳腰腰往边上抬的侍儿。那你多人,却人人禁若寒蝉,垂袖缩肩,生怕下一刻,雷霆之祸就要牵连到他们身上。姜逸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下去。

    外面艳阳当空,院中柳树的余荫下有一条石凳,姜逸却不想坐,瞧着眼前橙黄娇艳的迎春花,双目放空许久,才低声问,“李静训现在押在何处?”

    兰英打起精神回禀,“属下将人还扣押在青城山脚下,又将整个青城山都封控了,等主子吩咐呢。幸好先前察觉她和柳……”腰腰两字都到嘴边了,兰英又硬生生咽下去,倒不是还敬着他,而是主子到底还没发落,她不好直呼其名。“和柳侧君私下有往来,奴才谨遵您吩咐,盯着二人,要不然,这春闱的试题真要漏的人尽皆知。”

    “不过正危居士乃内退的朝臣,属下并不敢阻拦,她下山之后一顶青轿进了宫。”

    姜逸神色一冷,“她曾在中枢行走,你若敢扣着她,这事性质就变了。”

    兰英气的拊掌,低声咒骂,“李静训这蠢材,既知道了春闱的试题,自己关起门来琢磨文章就罢了,作什么死,敢去向青城山修身养性的正危居士讨教!”

    “哼”姜逸冷笑,“她那脑子,都落榜三次了,就是提前得了试题,也觉得自己没那本事写出针砭时弊,锦绣绝伦的文章来,又闻青城山上的正位居士乃往届科考魁首,所以巴巴的去请教了。”

    兰英两弯眉毛拧成了黑疙瘩,垂手请罪,“也怪属下,三日前侧君和李静训私下在和宴楼私见的时候,就该将那斯拿了,审了,也就没这档子事情了。”

    院中的石子路上,侍儿领着一个四十上下,身着素衣的男子往她们这来了。姜逸粗粗看了一眼,那人身上斜跨一个诊匣,知道是大夫来了。此时见她在院中,准备过来见礼。

    姜逸遥遥摆手,示意不用过来,直接去诊脉,侍儿得令,同大夫向姜逸处遥遥施了一礼,才转身进了书房。

    “那时我也只是猜测,李静训找柳腰腰帮忙,是为让他从中间牵线搭桥,让我这个主考官给她指点指点文章,亦或者张榜之后,来问一问文章不足之处,改进的的方向。”谁知,一向呆呆傻傻的人,进出书房,竟猜出了春闱试题。姜逸心中又闷又气,更恨自己疏忽大意,五指在身前捏紧,烦躁的撤下几片柳叶——

    何大夫心中纳闷至极,上午才来诊出喜脉,怎么转眼又来相请,难道是那柳侧君身子不舒服吗?也不对啊,上午诊脉,他底子康健着呢。还不是设想之中的进后院,跟着引路的小奴,七绕八拐,进了书房,心中就觉不对劲。

    带着一脑门子的狐疑,何大夫头一遭进了朝廷要员的书房,心头跳的砰砰快,他不敢乱瞥乱瞧,暗自告诫自己别紧张,然而前面的小奴停步侧身相请,露出了榻上倒卧之人,额头一个血糊糊的伤口,半边脸上都糊了血,他还是被吓的一惊。

    手不受控制哆哆嗦嗦的抬起来,“这……”

    “何大夫,请您替侧君一诊。”小奴福身道。

    何大夫使劲眨眨眼,真就是这姜府的侧君啊!难不成摔倒了,孩子没保住吗?指腹下的脉搏有些虚浮,是惊惧伤心,情绪大起大悲,血不归心所致,但胎相还在,幸好幸好。

    姜逸和兰英说着话,见大夫出来,对兰英道,“将李静训交给刑部吧。”

    “是”兰英垂眸领命,暗暗去看主子神色,瞧不出期待,也瞧不出欢喜,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姜逸招来了大夫,自己在石凳上坐下,大夫磕头见了礼之后,姜逸直接问,“可诊出什么了吗?”

    这音调,冷冰冰的,何大夫垂手而立,小心组织这语言,“侧君身子底子康健,虽受了伤,但不妨碍腹中胎儿。”

    他这话说完,眼前的姜大人面上没有半分出松气的模样,何大夫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说的不仔细,便又急急补充,“至于侧君额头上的上,看着吓人,但伤的不深,老朽已经处理好了,养些日子也就不打紧了。”

    嘿,还包扎好了,真是便宜这个柳腰腰了,兰英瘪瘪嘴。

    “嗯,辛苦了,送大夫出去。”

    何大夫没得着赏,面上不敢有任何表现,姜大人气压太怪,太吓人,他不敢躲留,不敢多打听,提着箱子快步退下。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最终被大夫完全证实的那一刻,姜逸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没有欢喜,也没有对于一个血脉相连孩子的期待,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兰英见姜逸姜逸盯着书房发呆,小声问,“主子,柳,侧君现在怎么办啊,还送天牢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有事耽搁了,有点短,明天多更。

    67

    第67章

    兰英见姜逸姜逸盯着书房发呆,小声问,“主子,柳,侧君现在怎么办啊,还送天牢吗?”

    ‘我害怕那个地方,她们都欺负我’,姜逸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这句话,柳腰腰满面血色,跪在她面前哭求的模样在脑子里晃,都到这地步了,我竟还在为那个男人生出恻隐之心。五指一捏,手上的几片柳叶捻断。

    这个男人一张嘴惯会奉承,常常摆出一副身不由己,不能自救的做派,在府上自己一次次为他开先例,所有的优待都给了他。

    他落寞的在在自己面前说除了床榻之间奉承,整日天明等天黑,府上的人不尊他不重他,她便给他内管之权,府上皆听调度。可他是又是如何呢,得势便抖威风,弄的府上乌烟瘴气。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她认真审视她们这段关系。思维不在一个维度,仅靠帷幄和顺如何长远?

    把他赶到胭脂苑,他哭闹不休,她夜里独卧高塌时,也醒了好几次,所以她贬斥了和柳腰腰明争暗斗的小新。

    后来他绝食了,自己强竖起的那一堵高墙瞬间轰塌,她试着说服自己,他生长于这个时代,思维受时代浸染,在他眼里人分三六九等实属正常,奴仆跪侍洗脚,在她看着刺目,在这个封建王权时代,是再正常不过了。至于他在暗地里的贪权夺利,她心中更是想好了开脱之词,长于富贵之家又突逢巨变,小小年纪受尽苦楚,出于害怕,基于不安,汲汲营营的讨好、筹划,想要更多安身立命的保障。

    哈哈,姜逸忍不住苦笑一声,当时的自己真是傻乎乎的,说是替他开脱,更像是移开了压在自己心头的巨石。他搬回正寝的那一晚,她睡的格外安稳。

    后来她认命了,她接受了柳腰腰是个徒有小聪明,缺乏大智的人。

    自打他来到自己身边,一直是患得患失,敏感怯懦。刚刚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他了解我更甚他自己,是呀,那是他这半年察言观色练出来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寻她的眼色。这些自己一直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更多的时候,他犯了错犯了蠢,自己对上他那双不安,祈求的眼睛的时候,总是会心软。

    她试着请名师引导,提高他的眼界。

    她试着让他亲人在侧,充盈他情感上的空虚。

    她试着给他一个自己目前极限能拿得出手的名分,想要安定他那一颗患得患失,敏感怯懦的心。

    她更盼着他能成长,即便这个过程跌跌撞撞,走的慢些都不要紧,可是他是怎样报答呢?为数不多的心眼,全用到她身上了。

    人说姜大人没什么见识,遇到一个会撒娇卖痴的男人,就将她拿捏的死死的了,呵,说的真是没错。

    边上的兰英好不害怕,自己主子这一时低落,一时自嘲,一时发狠,面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也不知在想什么。真是难搞,偏偏这个节骨眼,那男人怀上了。天牢是个什样的虎狼地,春闱舞弊是死罪,若是进去了,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主子的第一个孩子啊!

    兰英已经有剐了柳腰腰的念头了,主子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周遭的侍儿吓的不敢上来触霉头,兰英亲自沏了茶,奉给姜逸,低声提醒,“主子,正危居士上午进宫,这会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一二了,您得早做决断啊。”

    “什么,决断。”姜逸还迷惘在自己的思绪里,怔怔看向兰英。

    “将罪魁祸首绳之于法,您最多就是一个疏忽大意,管教不严的罪责,加之属下第一时间封锁了青城山,也就正危居士知道试题,并未使试题泄露于众,春闱还能如常开展。”兰英见姜逸似有失意,立刻说道,“申饬,罚俸,最多降爵,您还是可以囫囵脱身的。”

    “刑犯都在秋后问斩是吧?”

    姜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兰英不解其意,点了点头,“是,怎么了主子?”

    姜逸在心理默默算了一下,那个时候,孩子七个月了,七个月的孩子,手脚都长出来了,会动了呢。

    “主子!”兰英急了,“您,您不会想用仕途来包庇他,想要保下这个孩子吧?”

    “这个男人狼心狗肺,您对他已经足够好了,孩子投生在他身上,也是这孩子运道不好,和您没有缘分,您别太过挂怀,否则只会陷自己于险地啊!”

    兰英再顾不得什么柳腰腰还是侧君,将心中的话一股脑吐出来,生怕姜逸又念了旧情,被那个男人迷惑。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手上的茶,揭开了盖又放下,兰英说的句句在理,可她心里乱糟糟的。

    亦或者离府之前,一碗堕胎药,她亲口下令将孩子打下来。

    心忽然揪痛了一下,姜逸放下凉透了的茶盏,“你出去,我一个人静一静。”

    兰英欲言又止,“是”还是领命退下了。

    晚春的柳树下,暖风拂过姜逸的脸庞,头上明明艳阳高炙,可柳树枝繁叶茂,树荫下呆的久了,周身的泛起了凉意。姜逸第一次静静坐在池塘边上这么久,才发现池塘里养了三色锦鲤,一尾一尾膘肥体壮,有好些身边紧紧跟着一群柳叶大小的小锦鲤,带着小鱼的锦鲤就瘦多了。和其他圆滚滚的鱼,一眼就看出差别。

    远处的兰英来回踱步,看见主子身子僵直,盯着池塘,心中又难过,又着急。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将姜逸盼过来了。

    “主子”兰英迎上去。

    “我要进宫面圣”姜逸面上没有表情,眼神却异常坚定。

    无需再问,兰英已经知道她的抉择了,为主子不值,抱屈,心中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姜逸看见了,抬手替她擦了擦泪,苦笑道,“从小就皮实,没见你哭过。”

    兰英别开脸,低声抱怨,“我这样皮实的人,在主子心中哪里比得上娇娇软软的男人,他哭一哭,您的心就软了,我哭,主子大概觉得好笑。”

    “好啦,知道你是担心我。”姜逸移手拍了她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兰英赌气的别开眼。

    “陛下还有用得着你主子的地方,不会因为这个事就罢了我的。去备马吧,拖了这么长时间了,再不进宫,不合适了。”

    “是”兰英极快的瞥了一眼书房,问,“那,侧君……”

    “醒了就把他送到胭脂苑,着人严密看管。”姜逸冷声撂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走了。

    养心殿

    君臣一坐一跪,上首的皇帝先开口,“太傅,朕等你多时了。”

    “臣处理府上内务,来迟了,请陛下恕罪。”姜逸俯身再拜。

    “太傅免礼,起来说话吧。”皇帝的声音一如从前从容,“看来太傅已经自查清楚了?”

    “回圣上,是。”姜逸起身细细回禀,“试题确实是从臣府上泄露出去。”

    “臣的手稿臣保管不善,内眷收拾书房的时候偶然瞧见,他养在闺阁,不懂朝政春闱之事,同家中亲友李静训往来交际之时言谈于席上。今有此祸全是臣疏漏,不过臣下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如今试题朝外知道的只有李静训和正位居士,臣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养在闺阁,不懂朝政之事,却又能认出春闱题目,还将其泄露给了待考举子,这番说辞漏洞百出啊。少年帝王眯了眯眼,已经猜测出来,姜逸口中的内眷便是她那侧室柳腰腰,旁的人,不至于让她这般维护。

    不过这些不重要,她更在意太傅最后一句话,“太傅说将功折罪,是如何?”

    “臣愿做孤臣,替陛下推行新政。”

    所为孤臣,便是不在朝堂官僚中有任何公事以外的往来,不举荐培养自己的门生,成为皇帝手上的刀,圣意所指,剑锋所制,燃尽最后一丝血肉之后,听凭圣意裁决。

    所为新政,阻碍最大的便是后戚一脉,李家是百年簪缨世家,已经出了两位君后,如今李容音马上是第三个,李家门生之广,掌握许多要职。

    如今尚且还有自己可以分庭抗礼,朝堂有党派,皇权才能稳定,若是自己倒了,朝廷上下便成了铁板一块。

    “太傅,想清楚了,你这可是断了自己女儿荫封的路?”

    “臣的女儿若有本事,可凭本事科考,若无本事,荫封也只是多了个吃朝廷米粮的庸官。”——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今天先写这些,明天双更

    68

    第68章

    ◎我的生辰在五月份,荷花正开的时候◎

    从宫廷出来的姜逸,一身耀红官服,身姿照旧挺拔如松,斜阳却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星黑的眸子难掩倦色,对上兰英担忧的眸子,她还是草草给她说了一遍。

    ‘孤臣’兰英喃喃念着这两字,孤家寡人啊,女子立于世间,为何宵衣旰食跻身庙堂,说在口中的是想要济世救民,匡扶社稷,可最私心里,那个不是想着光宗耀祖,封夫荫女。她的主人,这一生奋斗所得来的权势,钱财,都成了过眼云烟。推行新政,古往今来,多少名臣,死在世家捍卫利益的尖刀下。

    ‘主子,你会后悔吗?’对上姜逸疲惫的眸子,事已至此,兰英只敢在心里无声的问。

    扶着姜逸上了马车,压下心中的酸楚,低声请示,“主子,直接回府吗?”

    “不,去吏部官署。”

    “主子,”兰英张张嘴,小声劝,“您面上都没什么血色了,还是回去歇歇吧。”

    “还不到歇的时候呢。”姜逸揉了揉额角,“围了青城山,对外总要有说辞,还有李静训,春闱舞弊,需要大理寺和吏部会审发落。都是事,解决不好,我哪有闲心歇着。”

    “是……”兰英只得拨马往吏部去。

    轿子摇摇晃晃行驶,姜逸闭目养神,忽然又想起一事,打帘吩咐兰英,“对了,派个人回府上传信,让主君收拾行囊,近几日动身回淮阳。”

    上京是个是非地,以后自己也会非常忙,少有陪伴,不如早些归去,淮阳这样的小地方,他们才能过的如鱼得水。

    “遵命。”——

    姜逸回府已经是三日后了,她换下官袍先去了松柏院。

    进了月亮门,姜父穿过花园便急急迎了出来,一叠声的喊,“逸儿啊!,我的儿!瞧瞧,眼圈都青成什么样子了。”

    “你这官越大,事越忙,爹来了上京一个多月,就没见你歇几天,这次一忙就是三天不回府,你身子是铁打的,也经不住你这样折腾啊!”

    姜逸扬起了笑脸,将父亲小臂扶在手中,扶着他往明间去,温声道,“爹,年初涉及一年中国策的制定,起头,农桑春耕的大事,本来就比其他时间要忙的多的,再加上今年设了春闱,所以就更忙啦。”

    “我是不懂你官场上的事情”姜父心疼的瞪了女儿一眼,“可也得注意身子啊,你手下那么多人,就不能放给下面的人做吗?”

    “这方面你就得学学你娘了,淮阳那么大的生意,记账的有账房,铺子里有管事,庄子里有庄头,你何曾看过她忙的昏天暗地?左不过是和这个大人宴饮,和那个员外跑马。杂事交给奴仆,气不顺了就找小宠,一辈子过的舒坦惬意。”

    “你呀就是身边伺候的人太少。”姜父语气一顿,小心的试探,“听说你将你那侧室关起来了,他犯什么事了?”

    姜父当天得了这个消息好不意外,那妖精一向是女儿心尖肉,怎舍得撵出去。他紧忙派人去打听,但是女儿府上下人嘴太严,什么也没问出来。

    姜逸心头一阵烦躁,没答,转而说道,“父亲不必太过担心,朝臣都是有忙有闲的,等到大暑之时就闲下来了。那时皇上去行宫避暑,没有紧急政务,一两个月都不会升朝,能叫人歇个够呢。秋日里会忙一段时间,等冬日里*又闲下来了。”

    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呗,姜父在心中总结了一下。“哦,这样啊……”见女儿不答柳腰腰的事,他便也不在多问。

    明屋内,父女相对而坐,云峳接收到姜父的眼色,转身沏好了一杯六安茶双手奉给姜逸,“表姐,请用茶。”

    姜逸掀开眼皮,在他面上扫过,没多说什么,抬手接过了茶杯。

    手上一轻,云峳失落的收回擦了香膏的手,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攥紧了裤边,默默退到了下首。

    姜父看在眼里,在心中叹气,摆摆手,“都下去吧。”

    明屋只剩父女二人,姜父索性摊开话说,“逸儿啊,我和你母亲明日返回淮阳,准备把你弟弟小雁也带回去了。那个,那个云峳,你也看出他的心思了,咱们两家本就沾着亲,他是个难得的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模样也长得俊俏啊,陪你下下棋,解解乏,不也挺好的吗?”

    “要不,你就把他留在身边算了。”姜父生怕女儿拒绝,补充道,“云峳那孩子一心想跟着你,也不计较什么名分,就先放在你身边伺候着也成的。”

    如果是以前,姜逸一定立刻拒绝,她总是舍不得柳腰腰哭哭戚戚,可现在已经无感了,何必守着一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人过一辈子呢,还惹的世人暗笑她痴傻。

    可是这个云峳不行,父女二人眼神对上,一个满含期待,一个目光坚定,“爹,云峳不行。”

    “为什么?”不是不要,而是云峳不行,云峳不行别人就行了?口风变了啊。姜父转着眼珠,不错眼的盯着女儿面上的神色。

    嫡亲的表姐弟,有学血缘关系,生出的孩子极有可能有缺陷的。可这种科学依据的事情在古代是说不通的,这个时代多的是表弟嫁表姐,亲上加亲,还是一段美谈。

    “性子不投契,相处起来不自在。”姜逸随口扯了个理由,“父亲将人带回去吧,也给舅舅家交待清楚,不必在女儿身上费工夫了。”

    口风果然变了,“那你什么时候迎个正室?你整日忙着外面的事情,后院那个可不是个能打理好内务的。”姜父继续试探,“我前还听你府上的下人说,你还得抽空决断府里的杂事?”

    “也不是杂事,就让府上各路管事每月向我报一遍府上的开支,以及一些人际往来上的礼信,下头的人拿不定主意才会来请示,费不了多少工夫。”

    下头的人拿不定主意,柳腰腰也没那个见识,所以这些事情还真是她在操心。

    “哼”姜父重重的放下茶盏,恨铁不成钢,“说来说去,你若有个顶得住门面的正君,还用得着你一个女人来操心这些吗?”

    “知道了爹。”姜逸哭笑不得,又无言反驳,“我记心上了,有合适的就成婚。”

    “那云峳……”姜父还想再争取一下,“那孩子,我瞧着是真喜欢你这个表姐,上次你夸了他一句棋艺好,回来之后天天抱着棋谱,对着棋盘研究,眼巴巴盼着和你再下几局呢。前两天听说为父要回淮阳了,嘴上不说什么,整日就跟丢了魂似的,捏着棋子发愣,一愣就是半天。瞧着让人好不心疼。”

    “柳腰腰好歹曾经还是上京官家公子,他都当不了我府上的主,云峳从小养在深山,那样出尘的性子更管不了了。爹呀,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您就别再劝了。”

    你就是喜欢柳腰腰那样妖精做派的,云峳这样端庄的你就觉得无趣,说什么性子合不来。姜父呼呼吐了几口气,和你娘一个德行。“好了好了,我不管你后院的事情了,反正你是个极有主意的,我说了你也不听。”

    “您老别操心我了,回淮阳放心绪养精神,顺便管着我娘,她要是再胡来,你就写信给我,我替你收拾她。”

    “好……”

    宽慰了父亲,又陪着二老用了晚膳,席上,姜雁小心翼翼的问他,“姐姐,明天我就回淮阳了,今天可以和姐夫道个别吗?”

    他去姐姐正寝找了柳腰腰许多次,日冕起先还推脱说侧君不在,后来瞒不住了,才说了实话,姐夫被关到胭脂苑里了。再问缘由,都跪着摇头说不清楚,不敢多说。

    姜逸夹菜的动作一顿,柳腰腰的事情,她不想家里人知道。

    姜父低声训斥,“小孩家家多嘴什么?”

    姜雁瘪瘪嘴,不理父亲的话,一双眼仍眼巴巴的望着姐姐。

    姜逸放下手中的筷子,勾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小雁,你姐夫生病了,大夫说要静养,不宜见人。”

    “可是”小雁垂下了眸子,明显不信,“姐姐还答应我们,说要给我们建一个跑马场,教我们骑马呢。”

    “回淮阳让娘给你修一个更大的,照样跑。”姜逸说。

    “是是是,让你娘给你修个更大的。”姜父站出来打圆场,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倒时候爹也不拘着你,你想怎么跑就怎么跑行了吧?”

    姜雁很担心柳腰腰,但姐姐拿定了主意不愿多说,胭脂苑围了一圈守卫,他也进不去,这顿饭吃的如同嚼蜡。爹爹一向是讨厌姐夫的,饭桌上自己说什么爹爹肯定都不会帮腔,反而还要堵他的嘴,还是饭后找姐姐单独问问吧。

    ***

    都到了正寝门口,姜逸无奈的转身,朝着远处树下的阴影里朗声道,“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姐姐。”黑影里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搅着手指,慢吞吞挪到姜逸身前。

    “进去说。”

    “哦,好。”

    正寝外间,姐弟主次而坐,姜雁两根白皙的食指一直搅着衣服上的带子,小声道,“姐姐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姜逸平静的道,“小雁,有些事情你知道了也改变不了结果,不过是徒增一桩烦恼。”

    姜雁很意外姐姐和他说这句话,他以为,姐姐会和父亲一样,说什么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他还准备撒娇耍混,闹的姐姐不耐烦,然后遂了他的心意。

    眼下已经明白的告诉他,事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柳哥哥到底犯了什么错,惹的姐姐这样生气。

    姜逸觉得疲乏至极,不想再哄小孩,于是开口撵人,“好了,明天还要赶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还想最后再说一句。”姜雁急急的道。

    上首的姜逸闭上眼睛,以两指揉着眉心提神,“说吧。”

    “我虽和柳哥哥相处不久,但和他特别投契,大约是我们年岁相仿的原因。爹爹时常骂我贪玩不成器,我也承认。可是柳哥哥也就比我大了三岁,他已经很懂事了,夫子的课他学的很认真,每天早早的去爹爹院子里请安,你也知道爹爹是不喜欢他的,多有刁难,时常让他在外面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可是柳哥哥照样恭恭敬敬的,我有时候就在想,若是我以后成婚了,公公这样为难我,让我这般逆来顺受,我怕是哭都哭死了。”

    “还有啊,他时时刻刻都将你放在心上的,我常来找他玩,但他忙着给你熨衣,选茶,打理膳食,铺床叠被,没多少时间和我一起出去玩。”

    这些事情姜逸多多少少知道,“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姜逸睁开眼,神色平淡,“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他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被父亲刁难不假,若说他逆来顺受,恭恭敬敬,姜逸冷笑一声,他是怎么用连翘来恶心你爹的,你俩至今还蒙在鼓里。

    “我,我的意思是,柳哥哥其实年纪还小呢,他若是有个错处,姐姐你看在他和我一样,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宽宥一二吧。”

    “好了,姐姐心里有数,回去吧。”

    姜逸将不情不愿的弟弟送出门,洗了个澡,觉得周身轻快多了。过了那阵困劲,反而有些睡不着,于是片腿下床,唤来外间守夜的日冕,冷声问,“胭脂苑那边这几日是什么动静?”

    “侧君一个人在胭脂苑,每日奴才派人送一日三餐,听送膳的小奴说,侧君眼睛一直肿着,精神不大好,但送进去的饭菜是用尽了的。”

    “以后不用再唤侧君了。”姜逸冷声道,“以后府上不再有柳侧君。”

    “是,奴才知道了。”日冕也不知柳腰腰是怎么触怒姜逸的,当日书房当值的侍儿也被兰英大人带走了,没人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那天柳腰腰被诊出喜脉,一院子人都欢欢喜喜,都等着,盼着家主回来,只怕还有大赏赐,没成想,等来这样结果。日冕实在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家主这样生气,难不成侧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家主的吗?

    “安排大夫隔五日替他把脉,衣食不要短缺,他要是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请大夫。”

    “是,奴才记下了。”

    姜逸身上的冷意太重,日冕不敢抬头去寻她的眼色,垂着脑袋禀告,“家主,给胭脂苑送饭的小奴说,柳……”侧君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日冕顿了两息,才寻到一个合适的称呼,“每次送膳的时候,柳公子都说想求见您一面。”

    “不见”姜逸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告诉他,这个孩子他想保住就安安分分生下来,他不想保住,那么也随便他,不要妄想用孩子作什么幺蛾子。”

    “是。”

    从那一日后,姜逸便一头扎进了公务之中,再没问过柳腰腰一字半句。姜府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肃穆。直到六个月后,秋风萧索的一个清晨,何大夫特意找姜逸禀报。

    书房内,何大夫躬身道,“姜大人,老朽已尽全力了调理,可贵眷积郁成疾。父体不安,则胎儿难稳,现下已有早产的迹象,这个月份生下来只怕九死一生。今日特禀大人,望大人做决断,若不安抚贵眷使其能保胎,就是华佗在世,也不能保证贵眷能拖到生产那一日。”

    “辛苦何大夫了,本官心中有数。”姜逸神色如常吩咐下站的巧荷,“送大夫出府。”

    何大夫也不知这姜大人是个什么成算,他只是个乡野大夫,高门贵院后宅的事情他不敢多说什么,今日话禀到了,以后有什么闪失,也与他无关了。

    事事变化真是无常,之前上京谁不知道姜府的柳侧君,独居恩宠,风光无量,没成想落到了这下场。寻常人家也没有这般翻脸无情的啊! 喜欢你时把你捧上天,腻了就踩入地狱,难怪人说读书人最是薄情寡性,当真不假。

    看书的心情没了,姜逸索性仍了书,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走着。院中池塘碧绿一片,荷花完全开过了,剩下一塘荷叶。荷叶长得太过茂密,等闲瞧不见池中的三色锦鲤,不知道那些小鱼长大了没有。

    ‘我的生辰在五月份,荷花正开的时候,姜娘一定要记得呀。’

    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那张久违的丽颜重新浮现在眼前,有很久了,有很久她没再想起柳腰腰。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嘻嘻,下张见面。[粉心][粉心]

    69

    第69章

    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那张久违的丽颜重新浮现在眼前,有很久了,有很久她没再想起柳腰腰。

    “大人很喜欢荷花吗?”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打撒了一池愁烟,姜逸移目看去,是刚刚送何大夫的巧荷回来了,一身碧绿色的掐腰长衫,身姿亭亭玉立,颇有几分荷叶的挺拔清爽。

    姜逸朝他一笑,“怎么这么问?”

    “大人看书累了时常在池塘边上坐,奴以为大人喜欢荷花。”巧荷向坐在长凳上的姜逸福身行礼。

    看的是三色锦鲤,而非荷花,姜逸正准备否认,抬眸瞟见站在她面前的巧荷低垂的粉颈,一对长睫颤的厉害。哦,他名唤巧荷,或许他问的不只是荷花吧。

    巧荷是半年前她随手从和宴楼救下来的人,当时觉得他一双手张的冰肌玉骨,一辈子在酒楼洗碟子实在是太过埋没,便将人带了回来。那时候柳腰腰吃醋,生怕她将人放在书房,做个红袖添香,美人玉手伺候笔墨的风雅事,将他打发到了园子里伺候花木,这人也就再没在她眼前露过面。

    六月份的时候,在池塘边上撞见了挽袖摘荷花的他,一池碧波旁,金色残阳下,素衣小郎怀抱一捧含苞待放的粉色荷花,一双素手握着花茎,分明的指节比花枝更直,莹润的肌肤压过了荷花的姝色。只一眼,她便认出了那双手。他叫什么来着呢,姜逸当时完全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但是和宴楼那段记忆已经在脑中清晰。

    小郎见了她好不惊喜,自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抱着花儿行礼,“奴巧荷,请大人安,奴在这采荷花插瓶,不想搅扰大人雅兴,奴才该死。”

    灼热的夏日,他穿的素净,抱着荷花,人美是挺美的,但就是太刻意了。即便是姜逸不怎么管府上的琐事,也知道插瓶的鲜花是要一早采摘下来,在主子未起,宾客未至之前,插瓶、修剪、摆放得宜。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采了花儿要摆在那里呢,放一夜花就开始败了,明日也用不上,岂不是无用功。

    姜逸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戳穿他,问了他的名字,和他寒暄几句便走了。

    但是没过几天他又晃到自己眼前了,要么在修剪花木,要么在找耳坠,姜逸懂了他的心思,贫乏的日子里多了一丝趣事,她便也由着他。偶尔在他‘偶遇’的快要沮丧的时候,再给他点甜头,赏赐些糕饼小物,他又能打起好一阵的精气神。

    后来顺理成章,调他去了书房伺候笔墨。

    犹记得兰英来禀报调查的巧荷底细的时候,还开心的揶揄了她几句,‘主子,您总算知道百花各有各的香味了,嘻嘻嘻。’

    姜逸从那有趣的回忆中抽出身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巧荷,温声道,“荷花青枝曼色,宜室宜家,确实令人喜爱。”

    巧荷心头簇跳,一抬眼,正对上主子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双目,那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她说青枝曼色,宜室宜家,他捏紧了自己碧绿色的衣袖,她说的是花吗?还是人。

    “不过巧荷这个名字不好听,太俗。”姜逸皱着眉头。

    巧荷茫然的抬头,“奴才贱名是母亲随口起的,说是奴才出生那一日,种在缸里面的荷花恰巧开了,奴才便得了这么个名字,没什么出处,确实粗陋。”

    “那不如就改了吧。”姜逸兴致勃勃的道,“青枝,你以后便唤青枝吧。”

    青枝,青枝,青枝曼色,巧荷一双杏眼眼波流转,含羞带怯的看着姜逸,对上主子笑盈盈的眸子后,立马低下了头,脸颊的红晕爬上了耳尖。

    “奴才谢主子赐名。”

    “哈哈哈哈,起来吧。”

    主人银白衣角在他眼前拖拽而过,上面的暗纹在夕阳的映射下熠熠生辉,这是他离主人最近的一次,近到能看清她衣摆上的花纹。

    姜逸都已经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爬起来追上去。他以为姜逸会像往常一样,回书房继续看书。可他跟出了月亮门,才发现她没有回书房的意思。

    或许是得了个新名字,青枝今日分外大胆的跟上去了,更让人雀跃的是,大人察觉到了身后的他,愣了一瞬,也没多说什么。青枝高兴的跟紧了两步,只落后了姜逸半个身位。

    只是这条路也不是去正寝,蜿蜒曲折,穿过了好几个垂花廊,最终停到了一方最不起眼的院子里。

    ‘胭脂苑’

    他知道这个地方,这府上谁不知道这个地方呢?关着曾经府上唯一受宠的柳侧君。只是这是个忌讳,正寝的哥哥们都不敢随意提起。

    姜逸带他入府的那一日,他是见过柳腰腰一面的,眉目如画,宜喜宜嗔,当真是个美人呢。当时他满心欢喜的以为家主会把他放在书房,谁知因柳腰腰一句话,他便被打发去了园子里。

    大人他来这里做什么?青枝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门边的守卫后撤,姜逸已经进门了,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跟上。然而大人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青枝进来。”

    “是。”

    重新踏入胭脂苑,空气中飘扬着一丝药味,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处处都不一样了,院子里的青石更光滑平整,窗柩的颜色更旧了,那一片海棠花圃长势不好,稀疏了许多。

    胭脂苑就这么大,院中没人,那么就在内室了,姜逸脚下没有犹豫,拾阶而上,推开了正屋的打门。

    屋子里有些暗,阳光照进去半米,屋子内外的两个人都不适的眯了眯眼。

    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姜逸才看见,床边坐着的人。

    消瘦,是姜逸的第一印象,那双漂亮的飞凤眼,眼窝凹陷,原来秀丽的弯眉因为眉骨嶙峋变得直愣愣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软肉。饶是姜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的状态不会太好,却没想到已经这么差了。

    他脑袋无力的靠在床柱上,目光朝她看了过来,犹如一滩似水,没有任何波澜。

    “你……”姜逸想过,他可能会拽着他的衣袍认错,会哭,会让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可是都没有,他就那样毫无反应的坐着。

    疯了吗?这个念头将姜逸吓了一跳。

    听到了声音,柳腰腰的眼珠开始转了,他慢慢的支起了头,眼中泪水渐渐蓄满。

    “是你吗姜娘?”

    声音轻的仿佛随时要飘散。

    姜逸没有应声,将门推开到最大,又打开了东西两扇窗户,这个屋子才真正亮起来,她的目光重新移回柳腰腰面上。光亮之下,更能看清楚他的憔悴,宽松的衣裳下,腹部隆起的弧度都很小。

    七个月的身孕,还有两个月就生了,肚子那么小吗?

    姜逸从窗下扯出一张八仙椅,放到柳腰腰床前,隔着两步的距离,二人相对而坐,她缓缓开口,“我从没限制过你的用度,你是怎样能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还是你觉得以后再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万念俱灰。亦或者觉得生下孩子后还要被刑部收监,惊惧害怕?”

    “你真的来了呀,有好多次,我都看到你来了,可是我一伸手,你就消散了。”床上的人痴痴的望着她,自说自话,艰难的够着身子,扶着腰站起来,朝着她的脸,伸出了手,摸了过来。

    姜逸眉毛皱成一团,偏头躲过了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声音低了一分,“柳腰腰,不要装疯卖傻。”

    像是确认了眼前真是个活生生的人,柳腰腰呼吸变得急促,胸膛起伏不定,扑通一声掩面跪在了姜逸面前。膝盖砸在地砖上,‘砰咚’一声,姜逸听的心头直跳。

    “姜娘,你,你有没有被我连累到,皇上有降罪于你吗?”

    “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姜逸冷声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以为我告诉她,她悄悄准备,能考的好些,我就算还了她当年的恩情。对不起,姜娘,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情会闹出来,牵连到你身上。”

    他始终埋着头,捂着脸,但是那一声声哭腔,早就让人知道,他肯定是泪流满面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不用再提了。”姜逸见他实在瘦弱的不像话,便想将人拉起来,刚要伸手,还是忍住了,“起来!”

    柳腰腰没有动,趴在地上一个劲的哭,二人僵持了一阵,还是姜逸冷声开口了,“你吧自己搞成这样,这个孩子你是怎样打算的?”

    柳腰腰双肩抖动的更加厉害了,“姜娘,我很想把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你不知道,我盼了这个孩子多久。”

    “咳咳咳……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吃饭,睡觉,去院子里走动,可是我的身体一天天的坏下去,大夫说我不能乱想,要心胸畅快,我很努力的去做了,可是没有办法,姜娘,咳咳咳,我没有办法做到,你别怪我好不好。”

    一声声,一字字,如泣如诉,任谁听了都会动容,可姜逸见惯了他装柔弱,扮可怜的模样,呼吸一窒后,面色更沉了,“起来!”

    这是姜逸第二遍说了,在柳腰腰耳中却如同炸雷,头抵到了地上,捂着脸,“呜呜呜……我这副模样,早没脸见你了,姜娘。”

    以前还知道认错,现在到成了乌龟,索性缩起头来,姜逸心头一阵火,倏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抓在他手臂上,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柳腰腰,你真是一如既往的怂包。”

    “呜呜呜”我从始至终都害怕,我害怕你会因为我的过往而轻视。我害怕你只是喜欢我的皮囊以及床榻上的风情。我害怕你身边有了高贵端庄的男子,更害怕那些出身更低,更会讨好的人入了你的眼。

    柳腰腰太想念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庞了,可是现在他不敢抬头去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呢,一个月前他就砸掉了屋内所有的镜子,现在的他面容应该更加恐怖了吧。他没有勇气在姜逸眼中看到那嫌恶的神情,他甚至在想,当时盛怒之下,那一推,把他撞死在她书房就好了。那样,至少他美丽的灵魂还能围绕在她身边。

    姜逸将人推坐在椅子上,见他还是耸肩埋头,哭个不休,心烦意乱,“柳腰腰,我来不想听你那些所谓的屁话,也不是来看你掉眼泪,如果你实在觉得没必要好好说话,也随你。”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晚点还有一小章哦。[吃瓜]

    70

    第70章

    ◎宝宝,爹爹对不住你◎

    “不,姜娘,别走,你别走。”柳腰腰察觉到姜逸要走,慌张的攥住了她的衣袖,脸也跟着抬了起来,满眼痛苦的神色,既想看她,又怕被她看。

    随着姜逸挥手扯开衣袖,柳腰腰空了的指尖直抖,泪如泉涌。

    姜逸后撤一步,缓缓开口,“大夫说你郁节难消,这个地方将你关的太闷了是吧?”

    椅子上的人不可置信的抬头,“姜娘……”

    “不要那副眼神看着我。”姜逸看到柳腰腰那双含情脉脉,乍惊还喜的样子就觉得膈应。以前,每每他惹事,他就来做小伏低,每每自己露出一分心软的神色,他就是这般模样,哄的人再动恻隐之心。

    她不加掩饰的嫌恶落在柳腰腰眼中,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眸中的光彩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凄苦。

    他抬起袖子擦干了两腮的眼泪,垂下头,轻声问,“姜娘肯,肯让我出去吗?”

    “门口的守卫从今日起会撤去,你可以选一个你熟悉的人过来服侍。”姜逸已觉得做出了莫大的让步,冷声道,“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

    刚刚升起的一丝希冀转眼烟消云散,好傻啊,他竟还在期盼姜娘还念着同他的一分旧情。她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她对这个孩子有那么一丝的牵绊。所以才会留下他一条性命。

    “好,”柳腰腰重重点头,“我听姜娘的话。”

    姜逸的心稍安,转身欲走。

    柳腰腰猛然抬头,叫住了她,“姜娘”

    姜逸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可不可以告诉我,孩子生下来,我……,我还可不可留在府上?”

    夜色四合,空中是长久的寂静,直到脚步声慢慢远去,柳腰腰才缓缓抬起头。他恭送过无数次,熟悉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身边还有一个窈窕嫩绿的身影,不是府上奴仆的打扮。

    还在奢望什么呢,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颤抖的手抚上小腹,一下又一下,很轻,“宝宝,爹爹对不住你,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办法护着你长大了。”

    “不过你娘是个很厉害的人,心肠也好,你以后要乖乖听话,也要争取长的像她呀,若是随了爹爹这副模样,难保你娘看着觉得刺眼。”

    “呜呜呜……”

    想到孩子将来种种,柳腰腰忍不住泣不成声——

    昨夜哭着哭着囫囵睡过去,第二日清晨,柳腰腰挺着肚子出了房门,瞧见院门重新打开了,外面果然没人值守。柳腰腰呆呆的站在院子中央,极目望去,石子路蜿蜒而去,亭台翠竹点缀两旁。

    曾经的他那么想要出去,去看一看姜娘被他连累的如何了,他想了好多道歉的话,解释的话,忏悔的话,想要说给她听。

    后来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感受到了第一次胎动,他发了疯的想要闯出去,想要姜娘感受一下那像小蝴蝶翅膀轻轻煽动的悸动,像小溪流涓涓流淌的美好。可是出不去,他撞得头破血流,大夫来了包扎了,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去通报一声。

    她们只留下一句话,‘家主早有吩咐了不见,胭脂苑里衣食不缺,孩子你想生下来就生下来,不想生下来也随你的意,不要妄想以孩子谈什么条件。’

    那一刻他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为什么他会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断送了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一生。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砸掉了屋里所有的镜子,整日活的浑浑噩噩。

    现在门开了,外面的风吹了进来,拂起他半披着的发丝,那是他期盼已久的自由,轻轻抬脚就能迈出去了。柳腰腰抚上了自己的胸膛,为什么,自己的那颗心没有半分悸动。

    半刻钟后,日冕过来见到的便是这副模样,他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呆呆的看着外面,一动不动。

    整个人瘦到脱相,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风姿。见到柳腰腰如今的模样,日冕也吓了一跳,眼泪忍不住立马就下来了,“公,公子,你怎么消瘦成这般了。”

    他唤了好几声,柳腰腰才重聚神色,盯着他看了两息才缓缓开口,“日冕呀,你还是没变。”

    才半年不见,我会怎么变呢,日冕忍不住哽咽,“公子,你真的瘦了好多,”

    柳腰腰抚上自己的脸庞,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的模样吓着你了吧。”

    日冕摇头,“家主已经撤了守卫了,也吩咐我派专人照顾您的起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您认真养身体,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漂亮。”

    “你刚刚叫我公子吗?”

    柳腰腰还维持着刚刚的哭笑,像是没听到其他话,平和的问日冕。

    日冕心头一酸,眼泪又下来了,“公子,重头再来吧,您还有孩子呢,奴才看的出来,家主很在意这个孩子的。”

    柳腰腰仍旧‘笑’,“好啦,我知道了。”

    笑的好不吓人,看着柳腰腰现在这疯癫的模样,日冕的心都悬了起来。

    “你给我说说,我被关起来那一天之后,家主可有受什么罚吗?”

    日冕摇头,“没有啊,奴才记得清楚,那天之后家主忙了三日没回府,后来也是一切如常,谁敢罚家主啊?”

    “哦,那就好。”柳腰腰的心好受些。

    “这段时间府里发生很多事情,我给您讲讲吧?”日冕猜测柳腰腰肯定很关心府上的事情,便想挑着重要的和他讲一讲。谁知他立马摇头了,“不用了。”

    柳腰腰脑子里浮现起昨夜姜逸身边那一姝碧绿色身影,听了也是平白多添忧愁。姜娘让他把孩子生下来,他就乖乖生下来好了。至于别的人,别的事,都和他无关了,他不想知道。

    就是对不住爹爹,爹爹,请恕孩儿不孝,没有办法侍奉您终老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日任务完成。明天大概率也能更。[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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