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对不住爹爹,爹爹,请恕孩儿不孝,没有办法侍奉您终老了。
两相沉默良久,日冕知道他心里难过,想宽慰一二,好几句话在嘴中绕了一圈又咽下去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家主虽说解了胭脂苑的禁,可却不是怜息柳腰腰,而是因着他腹中的孩子。孩子生下来之后又是什么光景呢?日冕暗自叹气。这半年家主对他可是半字未提,片语未问的呀。有时候他甚至有些恍惚,当年家主对柳腰腰的偏爱,、回护、纵容当真是真实存在的吗?一切消散的太快,昔日后院唯一的主子被圈在小小的胭脂苑,府上没有人敢在提起只言片语,家主照常忙碌,好像府上从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坐吧。”几息之后,柳腰腰先开了口。
“是,谢公子。”日冕先扶柳腰腰在藤椅坐下,双目环视小院后,亲自去屋内取了温水,递到柳腰腰手中,才在他下首的绣凳上坐下。
日冕尽量捡了好消息来打破这份凄苦,他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公子,家主说您可以挑一个熟悉的人近身伺候呢,您瞧着谁顺手些?若是您不嫌弃奴才愚笨,奴才还来服侍您行吗?”
熟悉的人,如今物是人非,我早不是姜府里风光的侧君,也不是姜娘房里的爱宠,挑了谁不过拖累谁,怕是都要暗地里骂一句倒霉。想起昔年旧事,柳腰腰胸中像是打破了坛子,酸苦的水弥漫心间,各种滋味不可言说。
本就红肿的眼中霎时又蒙上了一层水雾,柳腰腰勉力压下。他没搭话反轻声问日冕,“你后来怎么样了,没受我连累吧?”
日冕摇头,“奴才还是担着原来的差事,在正寝伺候着,捎带打理内院的琐事。”
“在我面前你就别自称奴才了。”柳腰腰垂了眼眸,“我怎么当的起呢,如今,依着规矩,我得恭恭敬敬称你总管大人呢。”
日冕霍然起身,扑通一声就跪到了柳腰腰身前,言辞激*动,“公子这话可真是折煞奴才了,若不是您当时提携,奴才哪有进身之阶,您的恩情奴才矢志不敢忘。这半年来也是日夜为您忧心,只是奴才在下人堆里虽小有体面,可在家主面前实人微言轻,”日冕说到此处面上已有愧意,吸吸酸涩的鼻头,垂下了脑袋,“这半年来,奴才既没法子来看您,也不敢在家主面前替您求情一二,实在是存心难安,今日来见您,面上实在羞愧,您这样说,奴才更加无地自容了。”
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好,柳腰腰心中稍暖,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哎呀,我随口一说,倒引得你一番愁肠来,不提了不提了。”
“是”日冕眼带泪意,柳腰腰身子重,他不敢劳他使劲,便堪堪就着柳腰腰的手站起身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您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日冕顿了顿,小声道,“孩子会笑会闹,肯定是能让家主开怀的,或许家主瞧在孩子的份上……同您重修旧好,也不是不可能呢。”
可他这番话不仅没安慰到人,男子抚上隆起的小腹,眼中霎时涌起了泪花,饶是他已经极力在抑制,那眼泪终究是没憋住,一大滴一大滴的滚下来,在浑圆的腹部上打湿了一小片。
日冕暗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暗恨自己不该多嘴,慌忙的递上帕子,“公子,公子……”急急喊了两声,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柳腰腰慢慢止住了哭,拿帕子擦了眼泪,像是踌躇良久,才抬眸张口,“我,我……父亲知道我的事情了吗?”
日冕最怕他问这个,出事当日,秋叔被家主打发回了别院,柳主爷从秋叔嘴里知道儿子怀孕,喜不自胜。日日盼着儿子能来别院,要亲看了才放心。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至,于是先打发了秋叔来府上过问,可府上那个敢答他。柳主爷也就猜到不妙,立刻亲自登门了。
他记得,当时主爷在客堂候着,自己去书房传话,地砖的寒凉浸入膝盖,主子面色却比地砖还冷上百倍,‘你去回复,侧君身子弱,大夫说要静养,无事不要打扰。’
后来他又着意打听了,主爷常常头疼,纵然药不离口,也不见有什么起色。
柳腰腰见日冕瞳孔一缩,半响不答话,心就悬起来了,着急的问,“我爹,我爹,出什么事了?”难道姜娘一怒之下,迁怒了爹爹?柳腰腰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那院子虽说记在自己名下,可以姜娘权势……,他不敢再往下深想。
“没有没有,主爷就是老是犯头疼。”
“有大夫去看了吗?怎么说?还有,别院的开销还是从府上划拨的吗?”柳腰腰一连三个问题,问的又快又急。
日冕见他小脸白了,气息也不稳,忙扶住他伸过来的手道,“公子不必担心,大夫常去看,就说多睡深眠就能好转,至于别院的开支,家主没有别的吩咐就还比着旧例,一律从府上划拨。”
她是忘了还是给我留了一丝情面呢?柳腰腰复又坐下,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每月要听府上各处总管报开支的,应该不会不知道还有别院这笔开支。柳腰腰心中稍安,可又怎么都落不到实处,父亲肯定是日夜忧心自己,所以失眠多梦,多有头痛,要是能见一见就好了。
“日冕,我可以写一封信给爹爹吗?”柳腰腰着急的问。
日冕神色一窒,好半响才艰难的开口,“公子,奴才……奴才做不了这个主。”
“哦……”今非昔比了,没有人敢应承也是正常,“那算了吧。”
“公子现在能出胭脂苑了,不如多在院子里走动,书房边上的荷花塘周边都是垂柳和亭阁,碧波荡漾,秋风送爽,很是惬意呢。”日冕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家主公务乏了常去那边散心,若有机会,公子求求家主?咱们大昭,外嫁的男子生育,不管位份高低,是可以请家中生父过府陪产的。”
柳腰腰呆呆的盯着腹上的手,干枯消瘦,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莹润。如今自己这副丑陋的模样,平白惹人生厌。再说,爹爹要是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不定头疼的更厉害了。
日冕见他拿手摩挲自己干瘦的脸儿,轻声道,“不急在一时,公子先养一养身子吧,您现在身子弱,也不必走那么老远的路。”
柳腰腰没说话,日冕见日头升起来了,这院子小,除了西边开辟了个小花圃,整个院子连颗像样的大树都没有,更别提有那么一处阴凉地。虽说立了秋,太阳照在身上还是起了一身燥意,这院子冬春住着尚可,夏天烈日当空又没有个遮挡,别提有多燥热。日冕忍的向柳腰腰面上看去,脸腮瘦的都没肉了,皮肤也蜡黄蜡黄的,可见是受了不少苦。
“公子,要不还是让彩云过来吧?”彩云嘴甜话多,跟在柳腰腰身边的日子最长,他最合适不过了。
“嗯”就他吧,谁来都是一样的,他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何大夫天天来请脉,流水一样的补品吃下去,眼见他日渐丰腴,脸上有肉了,腰腹也大了一圈,但是比起别的孕夫来说,肚子还是小多了。一身素衣,身量纤纤,从背后瞧去,身量和云英小郎并无任何差别。于是提笔又改了方子,添了两道药膳才道,“产期快到了,公子可多走动,会有利生产。”
“好,多谢何大夫。”柳腰腰从脉案上收回手腕,拢回袖中,吩咐边上的彩云,“好生送大夫出府。”
“是,公子。”
柳腰腰一个人回了内室,坐到了前几日才安上的镜子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这两个月,养出肉来,他这张脸,尚且能看了。但比之从前又不同了。他拿起石黛,轻扫峨眉,他眉毛淡但眉形天然成势,不需要过多描摹,一双柳叶弯眉便浓淡相宜,为这双明媚的眸子更添光彩。
他天生的眼角微扬,狭长的眸子本就带了一丝春情,所以他从不敢在眼角涂胭脂。以前脸儿嫩,他又刻意的不涂红抹绿,那股春情尚能遮掩。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原本面上仅有的一丝青春稚气没了,天天补品没断歇的吃下去,补的面上气色红晕,眼角哪里还用的着胭脂,一双桃花眸微挑,眼波流转之前,风情必现。
要是姜娘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喜欢,还是觉得我放浪?或许会喜欢吧,柳腰腰脑子里想起以前恩爱缱绻的画面来,他情动的时候,满面陀红,染着细汗,不用看,自己那双眼睛会是多么的妩媚多情。每每这个时候,身上的人动作会快,会重,会急。
怎么想到这上面去了,柳腰腰慌乱的将石黛放回妆盒,对上镜子的目光,面上果然红了一片,这张脸更勾人了,哪里还能再看。
恰在这时,彩云回来了,一进门透过镜子瞧见柳腰腰,惊喜的道,“呀,公子今日气色又好多了,不如咱们今儿多转转吧?何大夫也嘱咐了,您要走走呢。”
日冕哥哥说了,等公子养好了,打扮打扮,多往荷花池那边散散。彩云心领神会,又去瞧镜子里的人,扫了眉毛,唇不点而红,面上气色大好,比涂了胭脂还好看,当真是好极。
“嗯”
柳腰腰散的慢,彩云扶着他,一路也是往荷花池的方向去,柳腰腰心中更明镜似的,却也假作不知。到了地方后,果然碧波荡漾,美不胜收。柳腰腰转动眼珠,目光在四周快速扫过,没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却在四角飞檐的凉亭下看到了一抹倩碧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不宝宝们,更新晚了,但是今天会全部补上的,接下来还有四章,下午两章,晚上两章。
72
第72章
没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却在四角飞檐的凉亭下看到了一抹倩碧的身影。
那人倚着凉亭的横杆,一手端着一个珐琅彩的鱼食小罐,另一只手捻了鱼食,伸着手,正喂荷塘里色锦鲤。府上的下人皆着上下短衫,束袖收腰,外套一件无袖坎肩,既方便行走又方便做活。眼前的人,穿着宽袖长袍,料子轻而不透,荷塘上一阵风吹过,宽大的袖子跟着莲叶飘扬,露出半截藕节似的手臂,在日光下仿佛泛着一层荧光。
柳腰腰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别扭的移开目光看向一池碧波荡漾,荷叶连连的湖面。
彩云瘪瘪嘴,小声抱怨,“天天搁着喂鱼,荷花池都快成他的了,当谁不知他心思似的。”
隔得远,柳腰腰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听着彩云抱怨,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以前府上也有暗戳戳往姜逸身上贴的人,但是姜娘从不多看两眼,也就没人敢僭越。但是如今这个,衣裳穿的如此特别,这般做派,定然得了主子默许。
荷花池很大,凉亭柳树也多,彩云指着远些的一个说,“公子,咱们去哪个亭子歇歇吧。”
柳腰腰心里别扭的厉害,已经想转身回去了,恰在此时凉亭上的人瞧见了这边,扬声道,“谁在那边?”
几息之间,那抹倩碧色的身影已翩然至身前,笑盈盈的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柳公子呀。”他亮晶晶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柳腰腰一圈,笑道,“您身子好多了,真好,快生了吧,恭喜呀。”
柳腰腰皱起眉头,身子一转,极快的躲开了那只想要摸他腹部的手,冷声道,“谢谢挂念,我深居简出,耳目闭塞,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嘻嘻”青枝见他躲闪,言语冷淡也不以为意,昂起了小脑袋,“我叫青枝,公子不记得我了吗?”
有些面熟,柳腰腰想了想,没搜刮出人影来,抿着唇没说话。
青枝道,“我原来名唤巧荷,是家主从和宴楼带回来的,进府那日给公子磕头了呢。公子当日也夸我的手好看了,说侍奉花木最相得宜,就派我去园子里伺候了。”
柳腰腰有印象了,轻垂眼眸,目光自他明媚的小脸,移到捧着彩色珐琅罐的手上,果然十指纤长,绵软生温,像那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当时姜娘玩笑,说这双手红袖添香,不知多有意趣。当时他就恼了,暗暗攥紧了她的手。那时候他们两相情浓,姜娘对他无有不依,自己一开口,就将人打发去了园子里。
“后来家主调了我去书房伺候笔墨,又嫌我之前名字俗气,就给改了名字,我现在叫青枝,你唤我青枝好啦。”
果然还是调到书房去了,人靠衣裳马靠鞍。那时候的巧荷面上晒的黝黑的,发丝枯黄,除了一双手长得还算好看,别的属实不算出彩。这半年,也生出了玉颜色。肯定是没再晒过太阳,没再劳作过,纤纤玉手只用扶纸笔,金尊玉贵的养着,才有这番风采。
眼前的人如今身份尴尬,青枝也不晓得该不该朝他见礼,脑中纠结片刻还是朝他轻轻福身,行了个常礼,“柳公子好。”
柳腰腰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客气了。”
“你继续喂鱼吧,我就先回去了。”
“啊!公子才来就要走吗?”青枝瞧着当空的日头,语气担心,“要不去亭子里纳纳凉吧,我带了很多鱼食,您喂喂鱼,等云彩稍稍遮住太阳再走吧。”
彩云也觉得有理,况且最近家主回府早,说不定能遇上呢,便也出言相劝,“公子歇歇吧,日头太大,走回去怕是要中暑。”
“那好吧。”
三人去了青枝刚刚那个四角亭,这处的位置视野果真是极好的,极目望去,一池荷塘尽收眼底,亭台游廊错落有致,横栏下面空出了一片水面,锦鲤都聚集在这处游曳,想来是有人在此喂惯了的缘故。
柳腰腰接过青枝递过来的一个珐琅小罐,道谢之后,捻起鱼食撒出去,池塘里的鱼儿吃的欢腾,扑跌不休。
青枝也在长凳上坐下,看着柳腰腰侧颜,不禁感叹,“公子你真的好美呀,就是眉间忧愁太盛,要多笑笑才好呢。我听老人们说,孕夫情绪佳,生出的宝宝就会乖些,带着也省心呢。”
他同我攀谈这些做什么?亮晶晶的一双杏眼,单纯又天真。我漂亮他不应该警惕吗?柳腰腰搞不清他的意图,敷衍的点了点头。
真是冷冰冰的呢,自己的示好和关心被人漠视,青枝心里头有一瞬间的失落,瘪瘪嘴便也安静的喂鱼。只有彩云频频向院门处看去,生怕家主回府又错过了。其实他的担心属实多余,他们这个亭子位置高,又在主路边上,只要经过这个荷花池,铁定是能看见他们的。
果然姜逸一进院子,就留意到了这边,亭子里面三个人,碧绿色的是青枝,姜逸毫不意外,他天天都在这‘偶遇’自己。至于另一个,凭栏而坐,双肩若削,青丝半挽,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仿佛比往昔更艳丽了。身子也圆乎许多了,目光遥遥一汇,他慌张的起身,确实比以前笨拙多了,摇摇晃晃,慌慌张张,姜逸眉头下意识的皱起,移开了目光。
青枝欢快的奔了下来,朝她请安,“主子散朝了呀,忙完了吗?要先用午膳还是要再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姜逸的余光落在亭子上,柳腰腰呆呆楞楞的站在那,旁边的小侍附耳给他说了什么,两人才慢慢过来。
姜逸用了最为温和的语气道,“忙完了,你也还没用午膳吧,一起吃吧。”
柳腰腰过来之后,刚好听见,重新再见姜逸,他心理紧张的厉害,而且刚刚姜娘瞧见他了,此时还能和颜悦色的说话,即便不是对着自己,他心理也忍不住泛出几分希冀来。她会不会心情大好的同自己也说两句话,关心关心他的近况。毕竟她今天面色看上去那么的温和,自己也很认真的在调理身体。
“家主好。”柳腰腰笨拙的福身行礼。
第一次听他这么称呼自己,姜逸心里也觉得怪怪的,牵过身侧青枝的手,温声道,“走吧,吃饭去。”
柳腰腰捏紧了交叠在一处的指节,尽量不去看她们握住的手,轻声叫住了人,“家主。”
前面转身欲走的人停住了,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柳腰腰忍着心里的疼,艰难的开口,“我……,奴才有事情想要禀报,家主能不能单独赐见?”
他所求的事姜娘不一定会准,若是再羞辱他两句,也是他该受的,只是他实在不想当着旁人,当着青枝。
“啊,公子既然有事,那我就先退下了吧。”青枝最先开了口。
姜逸低声训斥他,“你倒是替我做上主了,真是平日里太过惯着你,骄纵的没边。”
虽是斥责之语,可语气温和,隐隐还带着几分纵容。青枝的心已经快跳出胸腔了,牵着他的手火热有力,说话也这般温柔。家主第一次牵他诶。
面上的红晕从面颊烧到脖颈,他喜欢姜逸,偏生又是个大胆的性子,年纪少,青春慕艾,不知遮掩,火辣辣的看向姜逸,“奴才,奴才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与青枝的顾盼生辉不同,柳腰腰的脸已经白了,彩云担心的扶住他的小臂,替他支着身形。
姜逸看在眼里极快的移开了目光,转而牵着青枝,温声道,“走吧。”
他就像一个透明人,尽管在她的新宠面前,他已经将姿态放的很低了,可她仍然一个眼神,只言片语也不会给自己。相携的人同他擦肩而过,柳腰腰还是倔强的开口,“家主……”
姜娘,他好像唤一声姜娘,可是他不敢,只要他一开口,她肯定会很生气的。
姜逸脚步稍停,“去正寝等着。”——
饭桌上,青枝第一次同姜逸同桌吃饭,既新奇又兴奋,一会夹火腿,一会吃丸子,桌上的没道菜都被他尝过一边,他才擦了擦嘴角,开口,“真好吃呀,主子,青枝以后还能陪着您用膳吗?”
“你喜欢就来吧。”姜逸淡淡的问,“你今天和柳腰腰聊了什么?”
“柳公子先是没认出我,我自己报了家门后公子就准备走了,我瞧天气热,就邀了公子一道在凉亭里面喂鱼,公子不大爱说话,眉目之间凄凄切切的喂鱼,奴才也不敢聒噪公子。”
“哦”
主子神色淡淡的,青枝总觉的她是想听的,于是搜肠刮肚的想要再说些柳腰腰说过的话,可他们呆的时间实在有限,于是试探的换了另一个话头,“奴才瞧着柳公子身子比之前好多了,从胭脂苑一路过来,气息均匀,面色红润,肯定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他身子确实好多了,脸上的软肉都涨回来了,“他倒是肯和你一起喂鱼,挺喜欢你吗?”
“嗯……不怎么喜欢吧。”青枝若有所思,“公子神色淡淡的,奴才同他说话,他也不怎么爱搭理。能一起在亭子里喂鱼,还是因为奴才劝公子,说天太热,刚一路走来,不歇歇就走,怕是要中暑,公子才歇歇的。”
柳腰腰对下面的人虽大方,但也一向自持身份,倨傲着。在这府上,也就在自己面前是个好声气,笑模样,甚至做小伏低,曲意讨好。他又一向是爱拈酸吃醋的,见到青枝是个什么模样,她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了然。
“那你喜欢他?”人家不理你,你一个劲往上凑,人家一说有事禀报,你就腾位置,姜逸眯着眼睛笑着问。
青枝心里仔细想了一下,上次见柳腰腰是在胭脂苑,怀着孕,枯瘦的不成样子,听说犯了错,被关了半年了。他见他憔悴的模样,心里好不同情。今天在荷花池边见到他,看到他养的更加漂亮的面庞,他心里又小小的酸了一瞬。可他那么漂亮,眉目间总有散不去的愁容,还怀着孕,他的心又软了。
他来这荷花池肯定和自己一样,想要在这‘偶遇’家主的吧,看见自己在这里便又不好意思了。都是痴情人,苦命人,于是他出言挽留了他。
“柳公子虽然冷冰冰的,但他长得柔美,让人看了就不自觉的喜欢、怜惜。”青枝那眼瞧姜逸面色如常,又小声道,“况且公子怀着您的孩子,公子一直心中忧愁的话对孩子不好,奴才,奴才也更是为了小主子思虑。”
“你居然不觉得不痛快吗?”姜逸心中纳罕,疑问便已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青枝的心思昭然若揭,自己也刻意纵容,但是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如今自己这样一问,相当于就揭开了遮羞布了。
果然青枝面色立马就红了一双眼睛不敢看她,姜逸也觉得尴尬,遮掩性的喝了口饭后茶。
青枝期期艾艾半响,又将目光移回姜逸面上,盯着姜逸眼睛,大胆的道,“家主身高爵显,天人之姿,以后身边肯定会有许多人伺候在侧,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家主这般的好性情,好气度,天下好男儿皆可匹配,能看青枝一眼,青枝有今日的造化已经在心中感念神佛了。”
一口气说完,青枝觉得自己面皮烫的厉害,抬手一摸,果然热的烫手,上首的主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又小心的补了一句,“家主喜欢的东西青枝也就喜欢。”
男德!姜逸心道,大昭的男德教育果真是深入人心。
他鼓起勇气说了一箩筐,上首的主人却没反应,青枝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小脸瞬间就白了,“主子,我,我说错话了吗?”
“没有”姜逸摇头,被人热烈的爱者,仰慕,倚靠,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他现在看自己的神色和当年的柳腰腰几乎一模一样。当时的自己是什么反应呢,心里也高兴,拉着他就想往床上滚,难舍难分,想要溺死在他身上。
现在心里也高兴,但再没别的想法了。
姜逸心情复杂,温声道,“书房桌案上有个碧色的玉镯,是我前几日得的赏赐,你爱穿绿色的衣裳,戴着肯定好看,拿去玩吧。”
“真的?”青枝高兴的跳了起来,“谢谢主子。”
“嗯,去拿吧。”
看着欢欢喜喜离开的青枝,姜逸轻笑了一声,抬步往正寝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化了]
73
第73章
姜逸大步进门,就看见柳腰腰坐了个小小的绣凳,在屋子里等着,日冕等人随侍左右,见了她之后起身行礼。姜逸于窗边的小塌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棋谱,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只冷冷吐出两个字,“说吧!”
柳腰腰刚刚亮起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咬咬唇小声道,“能不能屏退左右。”
日冕乘着这空当给姜逸奉上了菊花茶,然后垂手立远了些,等着吩咐。姜逸一摆手,他松了口气,招呼着其他人退下去了。
柳腰腰轻轻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姜逸皱了眉头,冷声道,“如果你又要扯以前的事情,反反复复说你那套说辞,就不用开口了。”
“不不不,我没有。”她声音那么冷,脸色那么难看,柳腰腰心像被冰锥扎穿,眼里也酸酸的,到嘴边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姜逸也不知怎么了,一见他这副怂包的样子就火大,喝了口凉茶,也没觉得消。
柳腰腰已经感受到她的怒气,纵使心里害怕,也不敢再磨蹭,袖中的手握紧,跪的更加端正,小声道,“我生产的时候可不可以让父亲进府来陪着?”
姜逸失笑,“柳腰腰,你是怎么好意思,三翻四次的向我提要求的?”
“是吃准了我面活心软好说话,还是你觉得你这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又能博得同情了?又开始卖弄那些拙劣的小聪明。”
“不是的,不是的。”她的嗤笑刺耳至极,他宁愿她骂他一通,打他一顿,也好过这样既嫌弃又厌恶的嘲弄,“是我听说爹爹因为担心我病倒了,我,我想见见爹爹。再一个大夫也说,有长辈陪在边上,生产或许会顺利些。”
他心里难过,说出的话便有些颠三倒四,“我没有要谋划什么的。”
“起来!”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冷冽裹挟着怒火。
砸在柳腰腰身上,肚子仿佛抽了一下,他不敢在惹姜逸生气,忍着立刻爬了起来,又垂着手站好。想说些什么平息一下她的怒气,脑子就像被吼蒙了,怎么都转不动。
“滚出去!”
这下不用再想别的说辞了,眼里的泪再也憋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柳腰腰也不敢擦,胡乱的行了个礼,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
青枝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刚好遇上柳腰腰捂着嘴,哭着从正寝跑出来身形还有些踉跄,他抬手扶了一把,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
刚刚家主还在自己这打听他的事情,虽未挑破,但他看的出来,家主心里是惦记他的啊,怎么一转眼闹成这样子了。
手腕被一个圆润的东西硌的一凉,柳腰腰胸闷腹痛,本就弯腰垂眸,目光顺势就转了过去。一条碧绿清透的玉镯落入眼中,极好的成色,为这双手又添了光辉了。
柳腰腰忍着痛推开了青枝的手,冷声道,“用不着你管。”
青枝呆住了,怎会有人这样不识好歹。彩云上前来接人,他也就愤愤的放了手,扭身进了正寝。
姜逸喝完了一盏凉茶,转念一想,何必生那么大的火气,马上都要生了,他再也烦不着自己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刚放下茶盏,就见青枝气鼓鼓的进来了,甚少见到他这模样,姜逸起了兴趣,招手将他唤到身边来,问“怎么了?”
“那个,那个柳公子,我刚刚见他脚下踉跄,扶了他一把,关心他怎么了。谁知他不但不领情,还推我,说用不着我管。”青枝一口气说完,心中还是觉得不快。
姜逸笑了笑,牵过他的手,“好啦,嘴撅的都能挂油壶了。他就这么个性子,你以后不用理他。”
手被人握住,青枝的心思立马被转移了,咬了唇瓣,半天从嘴里嗯哼出一句,“好的,主子……青枝知道了。”
姜逸握着他四个指节,大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挲,轻轻转动着他的手,碧绿的镯子在莹白的手腕上转动,“好看。”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这镯子戴在你手上,相得益彰,交相辉映,喜欢吗?”
主子的声音好温柔,青枝觉得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飘起来了,可是他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那诗文的意思。红着的脸庞眼中滑过一丝尴尬,没敢对上姜逸的眸子,胡乱的点了好几下头。又想起自己还没谢恩呢,于是又在主子脚边跪下,手倒是还放在姜逸手心,只是使手高于头顶,轻声道,“奴才很喜欢,谢主子赏赐。”
真乖顺啊,一个镯子就高兴的更什么似的,不像柳腰腰,狼心狗肺的玩意,俸禄都让他花了大半,还将人气的肺管子疼。
“起来吧。”姜逸顺手将人拉起来,又捏了捏他软乎乎的手,才将人放开。
手上一轻,青枝失落的垂了眸子,他刚刚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想要往主子身上靠呢。这半年主子对他很好,将他调到书房里面伺候,满府上下独他一人有这样的殊荣,比经年在正寝伺候的哥哥们都要有体面。就连日冕总管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主子赏赐了他许多东西,贵重的有像这样成色好的镯子,普通的有她随手递过来的糕点。她允许他穿好看的衣裳,不同于府上其他侍儿的打扮。
可他总觉得得缺了什么,曾经在和宴楼后厨的时候,听厨下那些中年男人扯闲白。都说女人要是要是惦记谁,起先肯定出手阔绰,今儿送吊坠,明儿送胭脂,总之各种献殷勤,等时机成熟更是猴急的厉害,嗷嗷的想要上塌入巷。
前面的能对上,后面的什么猴急,入巷,在主子身上可从来没有过。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青枝心里总没个着落。
人就是这样,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要是被忽然打断,又要重新酝酿。可还没等他重新酝酿好,日冕就急匆匆的进来了。
“主子,公子回到胭脂苑腹痛的厉害,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去请大夫。”姜逸霍然起身大不就往外走,日冕爬起来跟在主子身后,低声回禀“已经派人去请了,早早请进府的稳公也过去了。只是公子疼的厉害,声声如啼,奴才实在是有些担心呢。”
声音随着二人急匆匆的步伐渐渐远去,青枝看着身前空荡荡的位置,心头一酸,吸了吸鼻头,还是跟了上去。
离着胭脂苑还有一箭之地,姜逸就已经听到了那一声声的哀叫。
姜逸三步并做两步进了院子,小小的胭脂苑已经站了许多人,门房大开,小侍儿端着热水进进出出,何大夫提着药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见了她进来,面上诧异,满院子的人又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行礼,姜逸大手一挥,“各自忙你们的去。”
“是”
日冕接受到了主子的眼色,亲手扶起了老大夫,就听姜逸来问,“何大夫,情形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贵宝眷是受了惊吓刺激,才骤然临盆。”
怎么这么不禁吓啊,不过吼了他两句,姜逸面上烦躁,心中已隐隐后悔,“那现在怎么办,大人孩子有什么危险吗?”
“好在产期将至,若能顺利生产,应该是能无虞的。”
姜逸心中稍安,又听里面柳腰腰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心又悬了起来,转头问大夫,“那怎么还喊得这么凄厉呢?”
“这,男子生产,就是辛苦异常,万般受罪的,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何大夫和姜府打了不少交道,他也是男子,柳腰腰孕期受罪拜谁所赐他一清二楚,对这个心硬如铁的姜大人腹诽已久。此时也是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早早的将人折磨成那个样子,这会子又开始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又见一个容貌姣好,穿戴不俗的男子过来,站到姜逸身侧,轻声行礼,请她去边上的藤椅上稍作。
何大夫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忙出声道,“姜大人。”这柳公子着实可怜,老夫还是多帮他说说话吧。
“怎么了?”姜逸自然将注意力移到了大夫这来。
何大夫拱拱手,将柳腰腰需要用的药材,以及刚出声孩子需要用的东西详细交代了一遍,和着柳腰腰凄厉的叫声,夸大其词的将生产的凶险说了一遍,末了补上一句,“贵宝眷是受了惊吓才早产,只怕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更加遭罪艰难。”
急的这位平日冷静自持,万事了然于胸的姜大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才心满意足的仰头看天,数着日头——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一声婴啼响起,紧接着出来了七八个人,为首的稳公手上抱着孩子,姜逸快步迎了上去。
“恭喜大人,是个麟女。”
襁褓之中的孩子小小的,举到她面前,院子里的人跪了一地,每个人面上都是笑意,屋里的声音却没了。
“里面怎么样了?”姜逸沉声问。
里面?孩子一出来,所有的人都急慌慌的出来报喜,讨赏,哪里顾得着里面的人。况*且听府上的人说了,里面那个犯了大错,不受宠了啊。
脚下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一脸错愕茫然,姜逸火气一下就起来了,“还不滚进去伺候。”
除了抱着孩子的稳公,其他人都连滚带爬的又回去了,给柳腰腰喂温水,换褥子,擦血迹,很快就将人利落的收拾出来了。
柳腰腰累到了极点,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又问了一遍,“是女儿吗?”
这次没人敢无视他,“回公子,是个小姐,哭声洪亮,很健康呢。”
女儿好,女儿就好,女儿以后能立门户,姜娘不会亏待她,没人能薄待的了她呢——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两章应该会合在一起,在12点左右发上来。[化了]
74
第74章
“回公子,是个小姐,哭声洪亮,很健康呢。”
女儿好,女儿就好,女儿以后能立门户,姜娘不会亏待她,没人能薄待的了她呢。
柳腰腰脑子里转完这最后一个念头就晕过去了,姜逸后脚进了屋,让大夫把了脉。
“贵宝眷是累晕过去了,无妨。”何大夫瞅了瞅姜逸脸色,又补充了几句,“产夫损耗极大,月子里需要好好将养,情绪切记大悲大痛,否则落下头疼心悸的病根,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好,我知道了。”
何大夫见她神色认真,像是听进去了的模样,心中的那份不满稍稍减了些许。
“老朽告退。”
“青枝,将大夫好好送出府去。”姜逸说完又觉不妥,抬手将他召回来,转头嘱咐日冕,“备上诊金和谢礼,你去送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日冕是管事,支银动物这些事情还是他来办最妥当,青枝不明白为什么主子明明派了他,转而又后悔了,唤了日冕,心中委屈,不自在的垂下了脑袋。
姜逸没心思搭理他,确认柳腰腰没什么事了之后,又加派了胭脂苑伺候的人手,带着孩子便走了。
出院子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和生父的诀别,原本暗暗静静的人儿忽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姜逸心中滑过一丝不忍,脚步稍顿片刻,横下心肠还是抱着孩子走了。
乳公和保父是早早就找好了的,孩子的住处也早就收拾好了,就在离正寝最近的院子里。在她左右,时时能照拂,她才能放心。
孩子哭久了,苦累了,打着哭嗝睡了过去。姜逸看着臂弯里小小的人,轻的几乎没什么重量,她有些恍惚,这是个人诶,是她的孩子,两世为人,目前为止她唯一的血脉。
就是长得和她不甚像,轮廓和嘴巴,鼻子长得像柳腰腰,姜逸有些泄气,居然不像我!
乳公见姜逸亲自抱着孩子过来,知道她对这个孩子喜爱异常,又听说是个小姐,心中更加欢喜了。做了小主子的乳父,以后在府上可就是有身份的人了,等主子长大了,念着春晖恩情,便宜不少呢。
他们欢欢喜喜的接过孩子,打眼一瞧,就明白家主刚刚面上那一瞬间的苦恼是什么,于是笑着道,“女儿样貌大多肖父,但眉目之间的气派大多都是随母亲的。等过几天,小主子睁了眼,您再来瞧,就能瞧出她眉眼之间的气势像大人一般,威赫凛凛呢。”
小小婴孩,哪里看的出来什么威赫凛凛,姜逸只当他们在奉承自己,没接话,只嘱咐他们仔细照看,若有什么不好,不管自己在忙什么,都要及时通禀,然后转身回了正寝。
青枝跟了进来,见她静坐在八仙椅上,看着窗外出神,小声道,“恭喜主子,喜得麟女。”
姜逸已经察觉到,刚刚在胭脂苑,自己对柳腰腰的关切和担心仿佛超过了心中的那根红线。出院子的那一刻,孩子哭声起,她险些妥协了。当时脑子里冒出个念头,不如就让他养一段时间吧,孩子那么小,应该也需要生父的吧,就当是为了孩子。
好在这个念头被及时压下了,既然不可挽回了,何必再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再拖下去,对孩子,对他会是更大的伤害。
青枝站到了姜逸身侧,见她面色冷冽,心中不安了起来,“主子不高兴吗?”
姜逸转头看向了身侧的人,声音缓和了下来,眸子里却还是冷的,“没有,你去唤日冕进来。”
“是。”
***
“主子,您找我?”日冕见姜逸冷着脸,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胭脂苑的人坐完月子之后就将人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告诉庄头,将人看好,人若走失,她提头来见。”
这是终身监禁的意思了,日冕的心沉到了谷底,艰难的张了口,“遵命,那柳公子的衣食花销,是府上定时送过去,还是在庄子上取拿?”
姜逸沉默片刻,“从庄上出,以后他的任何消息不用传回府里。”
“奴才明白了。”
屋里的气压太低,风儿仿佛都静止了,青枝听的心惊,刚刚柳腰腰推他的那一点不快,霎时间烟消云散。外面残阳如血,从门口照进屋子半米,明明是燥热的秋天,青枝却觉得背心像是被什么冻上了,寒森森的。
门口的夕阳一晃,是日冕已经出去了。
青枝双手交叠,捏着自己的指节,第一次在姜逸面前,不知该怎么开口——
一个月后,听说今日要送柳腰腰去庄子上,青枝不知怎么的,总想去看看,去送一送。
他以为会是一副鸡飞狗跳的场景,柳腰腰肯定不愿意走,会有粗使的小厮连拉带拽。可是胭脂苑安安静静的,他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包袱,小小的,一看没装什么值钱的东西。
原本坐在藤椅上的柳腰腰,听见他的推门声,红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待看清楚了是他后,他整个人仿佛要碎掉了一般。
日冕站在刘腰腰旁边,自己是后院的奴才,虽说直属姜逸,可到底是归这位总管管辖的,算自己的顶头上司。于是先朝日冕屈膝行了礼,“见过日冕总管。”
“不必多礼”日冕客套虚扶了一下,没顾得上理会他,从下人手上接过温热的帕子,递到柳腰腰手上,低声劝着,“庄子上奴才都打点妥了,衣食上不会短缺您的,就是以后您身边不再有人伺候了,您千万要自己保重。”
柳腰腰捏着帕子没应声,呆呆的垂着头,虽不再哭了,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
日冕见状偏头压下眼角的泪意,不再说话了。
谁知柳腰腰忽然抬起了头,愣愣的看着青枝,“是姜娘让你来的吗?她有没有话带给我?”
刚刚他已经问过日冕好几次,能不能让他见姜娘一面,远远磕个头也行。日冕无声的摇头。姜娘厌恶极了他,最后一面也是不愿意见了,那见孩子肯定也不可能了。他也不死心的问了,毕竟他都不知道孩子长什么样子呢,日冕说很像他,可他想象不出来是怎样的像。这当然也是在为难日冕拉,只能朝着他继续摇头。
好吧,没机会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姜娘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滚出去。’
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句话,真让人不甘心呀,心里痛的很,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风在里面穿堂而过,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它补满了。
所及即便是再不情愿,他还是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青枝身上,姜娘又没有让他带给自己只言片语呢,哪怕是一句道别的话。总好过余生他想起他们的最后一面,最后一句话是那三个字的好。
青枝眸光一闪,“没有,我是自己来的,来送送你。”柳腰腰希冀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来。
“哦,没有啊,那就算了吧。”
青枝仿佛看到他眸子里的光都熄灭了。
“日冕,拜托你个事情。”柳腰腰擦了擦腮边的眼泪,看向日冕。
“公子你说。”
“若是我爹爹再来府上找我,你就和他说,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请他老人家别挂念了。”
“这……”日冕不知不该答应。
“日冕,答应我吧,伤心一场哭过了,总比日日忧心,担惊受怕的强。”
“好,我明白了公子。”——
柳腰腰走的无声无息,他原本就住的偏院,少有走动,少了这么一个人,府上没有任何变化。姜逸的作息也和往常一样,早出晚归,休沐的时候在书房里练字,让青枝伺候在旁研磨铺纸。
这是一个晴好的冬天,昨夜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铺上了一层白,在霞光的照耀下却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很美。
日冕并府上其他几个管事,和庄头的管事一起到书房,禀报这一个月的收支往来。主子坐在案前,青枝默默的站在案侧,他们一堆管事,男男女女站在书房中央。屋子里燃着碳火,寥寥白烟升起,屋子里暖洋洋的,管事们恭敬的报着。日冕期待着,主子会不会问一句柳腰腰的事情呢?
关着柳腰腰庄子的庄头报完了庄上的事情,日冕悄悄看去,主子面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也没张口问什么。只是下一个庄头汇报的时候,姜逸烦躁的挥了挥手,“今天就到这吧。”
家主向来勤勉,从没有事情汇报到一半,无故喊停的时候。其他人不明所以的退下,边上一向和姜逸亲近的青枝也懵懂着,柔声问她,“主子怎么了,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只有日冕清楚,去岁的第一场大雪,也是这样一个好雪后初晴的好天气,是柳腰腰第一次来府上的日子——
待人都退下了,青枝瞧着姜逸疲惫的靠在椅背上,仰头闭眼,于是轻身绕至她身后,抬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你还会这个啊?’
‘嘻嘻,专门找师傅上门来教的,姜娘以后累了,我就可以替姜娘松乏松乏啦。怎么样,人家的手艺还可以吗?’
姜逸霍然睁眼,赶出了脑子里那旖旎的一幕。
青枝吓了一跳,立刻撤了手,磕磕盼盼的问,“主子,怎么了?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姜逸抓住了那只无措又好看的手,一个用劲,人已经到他怀中了。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主子炙热的目光将他整个人锁住,他从来没有离主子这样近过,女人灼热的的气息将他笼罩,青枝僵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怕不怕?”何必再拘着自己呢,人生短短几十年,一晃而过。
怀里的人从头红到了脖颈,又羞又怯,还是忍着身体的颤栗,低低的回应她,“奴才,奴才……不怕。”
“很好。”姜逸极为温柔的摸着他的手,那双手长得很漂亮,自己回喜欢的。
然后抚上了他的腰间,去扯他青绿色的衣带。
怀里的人很顺从,双手攀上了她的肩,无声的迎合,回应。
体内的血液,久违的重新沸腾,很好,这样就对了。可是怀中一声娇怯的呢喃,“姜娘……”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姜逸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眼中瞬间清明,看向外面的积雪,眼中霎时没有了任何欲望。
怀里的青枝闭着眼,仰着脖颈,等了许久,上首的人没有了任何动静。他颤颤巍巍的睁开了眼,对上了主子眸中的冷意,他的心像是被刀剜了一下。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又等了半响,没等他希望发生的事情,主子反而放开了他的手,在他后腰轻轻一推。青枝识趣的站了起来,双手揽了胸前凌乱的外衫,忍着哭腔,低声问,“为什么,奴哪里不好吗?”
本该好好安慰他一下的,姜逸却提不起来任何精力,“不关你的事情,我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没有任何解释,这种临门一脚,女人却反悔的情况,不在青枝的认知之内,只觉自尊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个地方他再也没脸呆下去,草草行了礼,哭着跑开了。
姜逸枯坐了一会儿,忽然朗声叫了外面的侍儿进来,笑着道,“告诉日冕,让他派人将柳腰腰速速接回来。”
下头的人没料到是这样一个吩咐,刚刚青枝衣衫不整,哭着跑出去就够他们震惊了,没想到还有更让人震惊的。家主这是抽的什么疯啊!心中胆战心惊,面上不敢表露,也怕殃及池鱼,磕了个头领命去了“是,奴才这就去。”
柳腰腰,你闯了祸,自己逍遥在外,没道理还让我难受,这是什么道理。回来吧,回来受你该受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二合一哦,嘿嘿嘿,今天的五更完成啦,下章就是文案最后一个情节啦。[摊手]
75
第75章
◎过来◎
上京一场大雪下了一夜,积雪三日未化,姜府奴仆早早领了夹棉的冬衣。稍有头脸的管事以及正寝伺候的侍儿冬衣更要精致些,藏蓝色的收腰长衫用的是暗绣兰草的织花料子,领边和袖口缝了一圈出的雪白的兔毛。能送进姜府的侍儿容色至少是中人之姿,加之姜逸偏爱身量高挑的男子,所以挑在身边伺候的侍儿个个腿长腰直。
日冕等人这一身打扮下来,竟比寻常商户人家的小少爷体面几分。
一顶灰色小轿自偏门入,日冕在下人往来的夹道来回踱步,早已等候多时。
“日冕”
小门自内打开,一个灰色长衫的男子疾步而入。这番模样的柳腰腰,让日冕神情都恍惚了一瞬。
“公子。”日冕快步迎上前去,“您可算回来了,路上冷吧,快暖暖。”
日冕将手中的暖炉递到柳腰腰手上,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中等身材,正是庄头的管事,得了主子的令后,不敢迟误,亲自将人送回府上。他们交际不算多,每月向家主汇报账目的时候才见上一面。
庄头的管事先向日冕见了礼,拱手弯腰笑道,“日冕总管好,小可这厢见过了。”
“李管事抬举了,我和您一样,只是分管一处的罢了,哪里当的起您成一声总管。”日冕福身回礼。姜府目前并无大总管,一应小事皆由各处管事打理,月底汇报姜逸过目。
“嘿嘿”李总管笑了一声,又道,“哪咱们这些外头的人哪里和您是一样的,您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位子,咱们瞧着跟明镜似的,早早晚晚落到您身上。”
“这是庄子上今岁结的柿子,庄上小儿选出来孝敬您的。”庄头挥手让身后的仆从抬上来一筐红澄澄的柿子,个个圆润饱满,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冬日里果子少,也算尝个鲜,望您别嫌弃。”
庄头的管事对日冕恭维客套,柳腰腰捧着暖炉无措的站在一旁,他刚去庄上的时候,此人直呼其名,‘你就是府上赶出来的那个柳腰腰啊。’,神情倨傲,俨然一副主子模样。
手中的暖炉热烘烘的,几息之间就温暖了僵硬的指尖。自己一身灰扑扑的褂子,虽洗的干净,但粗布色陋,在日冕面前一站,如灰雀见白鹤。他在姜逸身边的时候一向光鲜亮丽,如今这种身份地位的逆转,直让人觉得无所是从。
“那多谢了,积雪未化,路不好走,您回去时候慢些。”日冕客套了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才转身扶过柳腰腰的手,对他这身寒酸的打扮实在看不习惯,但面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热络的道,“公子,咱们先回胭脂苑换衣服吧。”
“嗯,听你安排。”才走出两步,柳腰腰忍不住便开口了,“日冕,我能回来,你知道是什么缘由吗?”
在庄子上,他接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手上剪刀一抖,辛苦三天才织好的一批素布被他戳出一个大洞。若在平时,怎么都是要挨一顿训斥的,可那时候,在他面前一向倨傲的李庄头,点头哈腰的叫他柳公子,‘柳公子有福星庇佑,以后一定前途坦荡,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他自认很了解姜娘,她一向主意拿的定,不是个朝令夕改的人,况且事情都已经做绝了,她怎么会这么快原谅他呢。但是回来的路上,他又忍不住在心理奢望,是不是姜娘心中有他,舍不得他,亦或者看在孩子的份上,将这件事情翻篇了。
“公子,您也知道家主一向少言,主子的心思,奴才怎么猜的着呢。”日冕笑着安慰他,“公子别想那么多,回来了总归是好事呀。”
“嗯”柳腰腰点点头,心中中欢喜的直冒泡泡,还能回来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走到一个分叉路口,一条通向正寝,另一条是去胭脂苑,柳腰腰心头一跳,抓住日冕的手,一双眼睛希冀的望着去正寝的那条路问他,“家主现在在府上吗?我,我可不可以去见一见我的孩子?”
“家主还没散朝,不在府上。”日冕停下脚步,面露难色,“公子,还是等您请示了家主再见大小姐吧。”
柳腰腰心沉了下去,这些日子,他最为挂心的就是女儿了,夜里总梦见她的哭声,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白天他只能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孩子在姜府,有她母亲护着,金尊玉贵的养着,不会受苦的。可到了夜里,还是会梦到孩子哭。
现在形势不明,日冕实在不敢带他去见大小姐,只得转了话头,和他讲一讲孩子的近况,吃的香睡的好,对着母亲已经会笑了。柳腰腰果然感兴趣,拉着他问的仔细,只是越聊,柳腰腰那颗心越发的按捺不住。
日冕在胭脂苑呆了一个时辰,瞧着快到午膳时间了,便向柳腰腰告退,“公子,我不能多留,要回去当差了。”
“哦,那你快回去吧。”柳腰腰不舍的起身相送,“家主要是回来,劳烦你禀告一声,我已经到府上了。”明知日冕肯定是会禀报的,柳腰腰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只是这般上赶着往上贴,到底不矜持,最后一句话时,他整个声音都弱下来了,脸也热了。
日冕倒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在正寝当差,这二人什么阵仗他没见过,温声答应,“公子放心,家主回来我第一时间禀报,倒是您,好好准备吧。”
这话说点的更加露骨了,柳腰腰细弱蚊蝇的‘嗯’了一声,极快的别开了头。
日冕刚要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忽然听到身后追出来一句,“日冕,谢谢你。”先谢谢你一直记挂着我,明里暗里的帮我。
“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外面冷,回去吧。”
送走日冕之后,柳腰腰沐浴更衣,秀发半挽,梳成了姜逸从前最喜欢的模样。呆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如隔世,还好,还好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美丽。可惜胭脂苑里没有他之前用的香膏。
没有香膏是对的,我巴巴的擦了香膏,姜娘见了怕是嫌弃我放浪了,一回来就惦记着爬她的床,说不定会觉得我是个受不住身子的人,可别怀疑我在庄子上有个什么没的,那就不好了。
姜娘晚上应该会召他过去的吧,院子里安安静静,只他一个人,柳腰腰越等心里越慌乱。她会说什么呢,我要说什么呢?说我知道错了吗?不行不行,她最烦我反反复复说这些了。我笨笨的,还是不要先开口了吧,等她先说话。她肯定要骂我吧,我就老老实实跪着。
柳腰腰的心一会上一会下,荡在空中没个着落,院子里没个人能给他说说话,他只能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呆呆看着天上的日头,等着姜逸散朝回府的时辰。
好在今天没让他等太久,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正寝的小侍儿过来传话,让他立刻过去。柳腰腰有激动又紧张,进了正寝后,姜逸刚换完衣裳,正在净手,侧身对着他,面上没有任何神色。
屋里的侍儿捧手巾的捧手巾,叠衣裳的叠衣裳,井然有序,见他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此时却觉得无所适从。思虑片刻,他便远远的跪下了,姜娘心里有火气,我姿态放低一点总没错的。
姜逸转过身子,看到柳腰腰的时候目光楞了一瞬,然后随意的在身便的小塌上坐下,右手一挥,“都出去。”
小侍儿们从柳腰腰身边一个个走过,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在府上的时候管过家,当上了侧君,这些人曾经都是跪在他脚边。如今又反过来了,让人极不好受。
柳腰腰极力让自己忽略心中那份难堪,专心去琢磨姜逸的心思。她刚刚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她平时这个调调说话证明她心情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一会对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好声气。
姜逸今天见到柳腰腰心情确实不错,以前他在自己面前也常做小伏低,但那都是私底下,外人面前他还是很端庄要面子的。
姜逸坐下后,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是个好声气儿,柳腰腰却心中一紧,对上小塌上人玩味的眸子,呼吸都乱了,怎么过去?刚刚叫我起来了吗?好像没有吧。柳腰腰难堪的咬了下唇,朝姜逸投去了犹豫的目光。
姜逸嘴角带笑,好整以暇。
没有拒绝的胆量,柳腰腰双手提着下裳的裙边,膝行了过去。他为了博同情,也为了好看,来时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三步远的距离,已经将他的膝盖磨的生疼。心里难过,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情愿,离小塌半步远的时候停下,麻利的理了理下摆,跪端正,等着姜逸发话。
“怎么,以前脑子笨,出去一趟嘴也变笨了?不会叫人,不会说话了?”
她的话很温和,还带着笑意,是柳腰腰做梦都不敢期待的语气,可她说出来的话又那么糟践人,她以前从不糟践人的,即便是对奴才,有过罚,有功赏,从来没有用言语折辱过他们。现在却这样对自己,在她眼里,自己已经连奴才都不如了吗?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电脑卡了,我用手机发的,格式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76
第76章
◎你这身子肌肤如缎,许久未碰,倒叫人想念◎
在她眼里,自己已经连奴才都不如了吗?
柳腰腰咬着唇垂下了脑袋,目之所及一双鹿皮短靴,黑色的鞋面上银线勾勒麒麟兽纹,靴子主人周身威压压的人喘不上气来。‘姜娘’二字想也不用想,他无论如何不敢叫出口。
思虑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柳腰腰抬手交叠于身前,手心贴地,额头触于手背,行了个府上小奴才见主人时候的大礼,“见过家主。”
他平生第一次行这样的礼,腰肢僵硬,动作生疏。不同于他自小学到大的‘福身礼’,他早就练得得心应手,抬手屈膝颔首时都是翩翩公子,最优雅的姿态。
此时塌腰低肩俯身在地,地砖的冰凉透入掌心、膝盖,原来奴颜婢膝是这种感觉啊。
“脱衣服。”
啊!柳腰腰猛地抬头,小鹿般惊慌的眸子对上姜逸下视的眼睛。上首那双漆黑的丽眸慵懒的俯视着他,她的神情轻松自然,嘴角甚至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极了以前随口吩咐他磨墨或者上茶的一幕。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呆呆的仰着头,想要从那张日思夜想的面上重新求证。
然而上首的人没有往日的好性子,双目微眯,薄唇轻启,“听不懂话就滚出去。”
落日还未完全沉西,最后一丝绚丽的日光照在大门的菱花格上,青色的地砖上映着菱花格的影子。正寝的大门被刚刚退下的侍儿随手带上了,东西相对的窗户却大开着,屋里里那么静,甚至能听到外面侍儿挂灯笼,火匣子点燃烛芯爆出火花的噼啪声。
这是她第二次让他滚出去了。
柳腰腰ren着心里的难过,强行忽略她语气中的冰冷,仰首对上她同样冷淡的眸子,脑子里想着她以前对着自己温柔缱绻的模样,勾起了嘴角,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努力笑的好看一些。
然后扯开自己腰间的系带,脱下缠枝纹的蓝色外袍,接着是中衣,里衬。最后一件小衣,也只是犹豫片刻,便在她戏谑的目光下褪去。
轻软的衣裳围在身后在腿边堆成一圈,屋子空旷,柳腰腰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堪堪在腹下遮挡了片刻,还是慢慢分开,无力的垂在两侧。
膝盖跪在地砖上太久,越来越痛。
这具身体被她里里外外探索了那么多次,早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可被这样对待,任谁也没有办法坦然处之,心理和身体的双重难堪,柳腰腰保持了几息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又怕姜逸看出什么,于是轻轻低下了头。
温热的指尖抬起了他的下颌,柳腰腰被迫又对上了那双戏谑的丽目。榻上的人俯下身子,两个指节捏着他的下颌,在他面上认真的端详了一阵,然后抚上了他的脸颊,脖颈,肩头。她的动作很轻,然指尖所到之处总能激起一小阵的颤栗。
“你这身子肌肤如缎,许久未碰,倒叫人想念。”
玩弄,这两个字在柳腰腰脑中浮起,尽管极力在ren着心中的酸楚,眼里还是聚起了泪花。
“怎么,觉得委屈?”姜逸重新捏住他的下颌,掰正他偏开的脑袋,迫使他对上她凉薄又染了几分欲念的眼睛,淡淡的开口。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尽管今天的局面是我自己蠢出来的,可是姜娘,你这样对我,我的心真的很难受。
“柳腰腰,你不用觉得委屈,当年你在天牢若没遇到我,若不是我救你出教坊司,你会是什么样子呢?”鹿皮的短靴分开他跪着的双膝,脚尖顺着光洁的大腿内侧轻轻向上,一点,“你说,这个东西会被多少人把玩?”
“啊……”
只是被鹿皮的鞋垫绷着劲一点,不痛,却让芝兰成树。柳腰腰再也跪不住,身子一个趔趄便坐在了地上。下颌脱了女人的掌控,榻上的人也不恼,眉尖轻挑,悬着的手轻轻向前,抚上了他嫣红的唇瓣,拇指轻捻慢拢然后抵开牙关,悠悠的问,“这张嘴又要伺候多少人?”
曾经最不想回忆的过往被最亲密的人提起,柳腰腰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呆呆的望着姜逸,哭不出来,笑不出来。她说的话他没有任何言语能去反驳,如果没有遇到她,他会烂死在教坊司吧。
“过来吧,别矫情了。”榻上的人坐正了身子,朝他勾勾手。她身上的衣裳妥帖周正,连一丝褶皱都无。
是呢,矫情什么呢,他不仅不能矫情,还要让她高兴。此刻柳腰腰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为何自己能回来。这副身躯是唯一能让她念念不忘的东西了。
所以他明白,他现在要ren,不仅要ren,更要让她高兴。柳腰腰只能一厢情愿的觉得,只要自己能让她高兴,她气顺了,他们又能慢慢回到从前。
因此他压下心头的难堪,重新扬起了笑,重新爬回了她的脚边。
“哈哈哈哈……”榻上的人笑的开怀,难得温柔的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温声夸奖,“这才对嘛。”
即便像逗弄爱宠一般的语气,可久违的温声笑容还是晃了柳腰腰的心神,他忽略掉她语气中的不尊重,张嘴寻上她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轻轻口口,然后对上她笑盈盈的眸子,娇声道,“谢谢主子教诲,腰腰以后知道该怎么伺候了。”——
今日的姜逸动作着实不算温柔,又或许是这副身体久未敦伦,姜逸从他身上离开的那一刻,柳腰腰觉得自己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尤其是腰上和膝盖,huola辣的疼。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落山了,夜色四合,屋子里没有蜡烛,屋檐上高悬的灯笼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些。柳腰腰偏头瞧见姜逸已经迈腿下床,夜色中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胸高腿长,足以让人脸红心跳。
思绪一下子就飞偏了,脑中浮现了那双有力的长腿搭在他肩上,绞着他脖颈的一幕。柳腰腰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往一侧偏头,鼻尖蹭上松软的锦被才反应过来,早不在她的桎梏之中。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的气息又乱了,柳腰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口鼻,重新调整呼吸,压下脑中的旖旎。
脑中纠结着要不要起来伺候。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起来吧,他ren着周身的不适,刚支了手臂,还没爬起来,就见姜逸弯腰从一堆凌乱的衣裳中随手捡起一件长衫,披到身上,一边系这腰间的带子一边迈着修长的腿,绕过屏风出去了。
好吧,用不着了,柳腰*腰一头倒进柔软的床铺中。用柔软的被子将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眼睛。贪恋的呼吸着这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的气息。
远处传来木门开合的吱哑声,他隐约听到姜逸在朝下人嘱咐什么,不消片刻就听得一串有序的脚步声,正寝伺候的侍儿鱼贯而入,先是点燃了外室各处的蜡烛,摇曳的烛光投过琉璃屏风照进了内室,脚踏歪了,地上散乱了一地的衣裳,地上还有泛着银光的斑驳。
日冕见怪不怪,小心绕过地上的衣裳来到床边,轻俯下身子,轻声道,“家主吩咐,您以后还在胭脂苑住,公子,请吧。”
饶是有心理准备,姜娘不会留下他,可腹下还疼着,柳腰腰还是ren不住垂了眼眸。
“快些吧公子。”日冕出声催促。
柳腰腰裹着被子慢慢坐起来,盯着鸦青色被褥上的福纹出了会神,才轻声问,“家主呢?”
“在偏间沐浴呢。”主子收拾的动作一向快,说话就要回来了,日冕不敢让他再磨蹭下去,又出声催促了一遍,“公子,就是家主的意思,您快起吧。”抬手准备扶他。
柳腰腰裹紧了被子,“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这……好吧。”日冕讪讪收回手,躬身退下,转出屏风在外面外等着。
柳腰腰穿好衣裳,捋顺一头秀发,从内室出来之后,日冕朝他一笑,然后挥手让早等在外面的小侍儿们进去。他们捧着被单褥子,毛巾水盆,从柳腰腰身边经过,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日冕,家主又没有吩咐我别的事情。”比如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一见宝宝。
柳腰腰难为情的垂下眸子,毕竟他今天表现的还可以,总不至于一点恩赏不给他吧。
“这……没有。”日冕移尴尬的移开了眸子。
“好吧。”
日冕要在内寝当差不便相送,点了个身边的小侍儿——小板凳,命他提了灯笼替柳腰腰引路。
他是今年才入府,因为性子伶俐,有幸被日冕管事相中,挑在身边,早听府里说了不少柳腰腰令人唏嘘的过往,此时见到真人,便ren不住的悄悄偏头打量。
柳腰腰只作不觉,到了胭脂苑后朝他轻声道谢,“多谢相送,你回去复命吧。”
“公子客气了,奴才告退。”
“嗯”
小侍儿走出几步还在回头张望,柳腰腰不再管他,抬手推开了院门,满院的寂静,连一盏灯都没有。接着一点朦胧的月色,柳腰腰摸到方火折子,一一点燃了屋里的蜡烛。
关上门,褪下衣裳,两个膝盖青了一大片,腰上股间都是青红交叠的指痕,越往腿间抚,越是黏腻一片。还没沐浴梳洗呢,可这只是一个偏院的院子,里面住着无足轻重的人,没人会殷勤的奉上热水,就连伤药也没有。
不擦药的话,身上这些斑驳的痕迹要半个月左右才消,都在衣服下面,柳腰腰倒也不担心被人瞧见,就怕过两天姜娘又要传他,到时候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迹,怕是要败了兴致。
他难过的掩上衣襟,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腿间,毕竟自己只有这副身体了呀。
【作者有话说】
文案情节。
77
第77章
◎今晚要好好表现◎
他难过的掩上衣襟,双手抱膝,将脸埋进腿间,毕竟自己只有这副身体了呀。
翌日,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亮起,柳腰腰便准时醒了,这是一个多月来在庄子上养成的习惯。一个从府上赶出来的人,没人会金尊玉贵的惯着他。日升织布,日落断机杼,表现的好,才能吃上热乎的饭菜。他从小养尊处优,即便是学习针线也只为怡情修性,所以那双弹琴弄花的手很快就磨起了茧子。
昨天,姜娘素手在他身下拨弄把玩的时候,绵软温热的触感,几息之间他便抖的不成样子,口中吟哦破碎不绝。她那双养尊处优的手十指纤秾合度,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他暗地里摩挲着自己指腹上的小疙瘩一般的薄茧,不着痕迹的将手背到了身后,抬眸就对上了女人玩味的视线,‘你如今倒是乖巧。’
自己极快的转开眸子,看上别处,紧接那绵软温热的指腹却撵上了他的唇瓣,将玉露轻轻涂抹,‘出了这么多汗,嘴角都干了,正好给你润润。’
他都不敢想,自己当时在她面前是一副怎样糜烂的场景,可能是熟烂了的蜜桃,轻轻一捏就汁肉横流。亦或者浪潮上的小船,被潮水裹挟着起起伏伏不能自控。
越想呼吸渐渐急促,双腿不自觉的绞紧了被子,越绞越紧,一丝快意自腹下像电流流窜到大脑的时候,柳腰腰霎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心中暗骂自己浪荡龌龊,长长呼出几口浊气,才将脑子里那不该起的旖旎心思吹散。
柳腰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妥当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这个时辰姜娘肯定上朝去了,他在院门口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守卫。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远处偶尔会有小侍儿经过,但也只是递来好奇的目光。他终于确认,姜娘没有禁他的足,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在府上随意走动。
宝宝就在正寝旁边的梧桐榭啊!柳腰腰心里一阵激动,迈步就往正寝的方向去了。日冕不敢担干系让他见孩子,那自己偷偷去,即便远远的瞧一眼也好啊。一想到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宝宝,一路上柳腰腰脚步都是飘的,好容易摸到正寝。
才发现梧桐榭和正寝在一个院子里,要去梧桐榭得走正寝的院门。
门房的小侍儿见他来了之后脚步神色逡巡,便上前问他,“柳公子,是要找日冕哥哥管事吗?可要奴才通禀?”
“哦,不了。”柳腰腰摆摆手,“我就转转,你们当差吧。”见了日冕也没用。柳腰腰不死心又鬼鬼祟祟的绕着正寝院子转了两圈,只要有守卫见他想要靠近都会请他离开,别说宝宝的面了,连一点丁点哭声都没听见。
正寝进不去那能不能出府呢,父亲所在的别院与姜府就一剑之地,能去看看父亲也是好的。心里拿定了了主意,柳腰腰便转身往外走,他没敢走正门,绕到了昨日进府轿子走的偏门夹道。然而偏门上的府卫也一眼认出了他。柳腰腰表达了自己想出府,并很快就回来。府卫很干脆的告诉他,“公子,请回吧。”
“为什么?家主并未禁足于我。”接连两处碰壁,柳腰腰语气带了几分烦躁,想拿银子打点,可自己两手空空,抬手在头上摸索了一阵,取下一个银钗环,递了出去,“请二位姐姐行个方便,我很快就回来,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沾染上你可是最大的麻烦,上次你被赶出府上时候,书房伺候的侍儿们都被牵连调出府,丢了差事。个子高些的府卫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后撤一步抱剑拱手,“家主也未明言您能出去,请公子别为难属下们,公子想要出府得出示家主手令,否则属下万死不敢放您出去。”
姜逸的手令,他知道,是一枚小小的私章,府上或者庄子上财物调动,人事任命,信件传令都要盖她那枚私章。就放在正寝内室桌案的匣子里,偶尔她也会带在身上。
柳腰腰泄气收回钗环,闷闷回了胭脂苑。倒是遇上了给他送膳的侍儿,柳腰腰吃着简单的清粥早膳,算是摸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府上重要的地方像正寝,书房,库房,他不能去,也不可以出府。
有个自己的偏远小院子,府上管着他一日三餐,衣食用度,家主高兴了召他过去侍奉,这算什么呢,算个通房小侍吧,比奴才多几分体面。柳腰腰看着刚刚放在桌子上,那根没送出去的钗环,苦笑一声,毕竟衣裳首饰没缺他的。
用过早膳,他便也歇了再出去转的心思,小侍儿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柳腰腰淡淡的开口,“我想要一柄小锄头,一些花肥,能不能给我找来?”
那小侍儿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这么不受宠还能这么自然的支使他。这院子这么偏,自己要先回厨房送碗筷,再去杂房取花锄然后送过来,再跑回去当值,这得费多少功夫,而且还讨不到赏钱。
“是,奴才有空就去替您找找。”有空又顺路的时候再说吧。
柳腰腰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也没等到自己要的东西,去外面找了个趁手的树枝,将海棠花圃的土松了一边,又将海棠花的枯枝都折去。没有趁手的工具,他干的很慢,太阳偏西的时候才将这方海棠花圃拾掇规整。
柳腰腰抚腰擦汗,对自己一天忙活下来的成果很满意,人总要找点事情做才是呀。
小板凳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美人面上浮上两片云霞,檀口轻喘,鬓染香汗。美人听见动静回眸看来,轻声道,“小板凳?”
“啊,是,公子眼力真好。”昨晚夜色那么暗,他居然能记住我。
柳腰腰看看天色,这时辰,姜娘应该回府了,心中不由生了几分期待,“有事吗?”
“哦,家主让您过去,奴才特来通禀。”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柳腰腰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矜持的忍着,仍开手上的树枝,“好,我这就去。”
美人面上含羞,妩媚天成。怪不得家,主一回府就让他过去伺候呢,昨儿才要,今儿又放不下。也是,这样的美人谁能放下。想到此处,小板凳心中一紧,瞥到柳腰腰手上的泥土,面上更是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公子,得收拾一下才能去。”
柳腰腰顺着小板凳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懊恼起来,怎么就忙忘了时辰。
小板凳急慌慌的去传水,等送来胭脂苑,柳腰腰再沐浴更衣擦干净头发天都黑了。柳腰腰还想擦香膏,小板凳赶紧出言阻止,“公子,不能再磨蹭了,快走吧,不能让家主久等。”
小板凳脸都皱成了一团,他已经预见到一会要挨师傅的训了。
“哦,好。”确实磨蹭太久了,柳腰腰红着脸赶到正寝的时候,姜逸正坐在桌案前,右手捏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在指尖挫动,面色冷凝。
日冕将人送进去后退出正寝,关上门,捏上了小板凳的耳朵,低声骂,“小狗崽子,让你去传人,你在磨蹭什么?”
“啊……,师傅,我去的时候公子在弄花圃,一身的泥巴和汗水,沐浴更衣耽搁了时辰。”小凳子疼的龇牙咧嘴,也不敢喊疼,压低着声音解释。呜呜呜呜,他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啊。
“你不会午膳之后就送水过去,让公子早早沐浴更衣等着嘛?”日冕恨铁不成钢,“我今儿出去一趟,你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篓子,平时的机灵劲去哪了?”
“是是是,师傅,徒儿知道了,徒儿以后就这么办。”
日冕这才松手,小凳子小心翼翼扯了扯师傅的袖子,低声问,“师傅,家主是不是动怒了?”
“你该庆幸这火不会烧到你头上。”日冕戳了戳他脑袋,“家主面前办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再有这样的事,你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是,师傅,徒儿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滚的远远的,今天我亲自上夜。”——
内室,柳腰腰垂着脑袋站在屋子中央等了半天,也不见姜逸有什么反应,心里也开始慌了,犹豫了片刻,亲手沏了一杯清茶,磨蹭到姜逸身侧屈膝跪下,双手奉茶举过头顶,停在上首人最方便取的高度停下,温声开口,“主子请用茶。”
很快手上一轻,茶盏被姜逸取走,柳腰腰心中松了口气,慢慢收手抬眸,去寻姜逸脸色。看到的就是姜逸放开茶盏,一脸冷冽垂眸下视,“让你过来,你在磨蹭什么?柳公子好大的架子!”
“不不不,我,奴才不敢。”柳腰腰想要细细解释,可看姜逸脸色,估计她也不耐烦听,还是直接认错好些,于是低声道,“奴才沐浴更衣耽搁了些时辰,下次不敢了。”
姜逸面色稍愉,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趁着姜逸喝茶的机会试探开口,“主子在下棋吗?奴才陪您手谈一局可以吗?”
“就你那臭的没边的棋艺。”棋艺差就算了,还爱悔棋,和你下棋简直添堵。
柳腰腰面色一红,自然想到了自己以前耍赖的棋品,不好意思再提这个话题,见姜逸心思仍在棋盘上,便安安静静替她揉腿。
他来的路上就打算好了,今晚要好好表现,或许姜娘高兴,让他见一见宝宝呢——
【作者有话说】
哦哦哦,一章,下章估计九点-10点
78
第78章
◎好好表现◎
姜逸垂眸一瞥,伸手掐了掐他腮边的软肉,白皙的脸上立马浮起两道红指印。
好痛,柳腰腰ren着痛抬眸无畏对上了姜逸的目光。
姜逸,不想费工夫琢磨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让他一搅和,也没了研究棋谱的心思,随手将手上的两子扔回棋篓,脑子里想起了青枝。上次在书房搂也搂了,抱也抱了,衣襟的带子也扯开了,箭在弦上,可自己临时刹车。他面上挂不住,自己也别扭,自己这几日故意没往书房去,青枝也告了假。刚刚日冕过来禀报,说青枝今儿去书房当差了。
各自冷静了一段时间,再见面只怕还是别扭,怎么补偿他呢,再送他些衣裳首饰?如果他哭着嚷着要个名分,我只怕也没法拒绝。
算了,库房里还有一个春三彩的镯子,先送他吧。
“日冕”姜逸朝着门外高声唤道。
“主子,有什么吩咐吗?”日冕没料到,都入夜了,柳腰腰在里面伺候着,主子居然还唤自己,心中不免纳闷,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库房有一只春三彩的镯子,去给我找出来,明儿拿给我。”
“主子,是去岁淮阳老家送来的那只吗?”库房镯子多,日冕不由多问一句。淮阳盛产玉矿,那只春三彩是几十年难得出一件的珍品,老家主想着主子在上京,有许多上下关系需要走动,于是高价竞得之后特意送来了。那只镯子的成色顶顶好,就是上贡都是使得的。日冕不着痕迹的望向了捏腿的柳腰腰,要赏赐他的吗?不太可能吧!
“就是那只。”
“是,奴才知道了,明儿一早就给您送来。”日冕领命之后,琢磨着姜逸没别的吩咐了,便轻声退下了。
柳腰腰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边竖着耳朵听,春三彩的镯子是指黄紫绿三色齐聚一身,听说很漂亮,姜娘应该要拿来送礼吧。柳腰腰暗地里瘪瘪嘴,盯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以前好的时候,姜娘也没特意从库房里挑东西送他,现在更不可能是给自己了。
脚边的人手法还是好的,姜逸享受于他的讨好,放松了身心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白天公务上的事情。
柳腰腰捏着捏着却没听到上首人的动静,抬头一瞧,姜逸居然靠在椅子上闭了眼。冷冽迫人的眼睛合上,那张脸变得温润多了,没有急言令色,她也没有冷冰冰的看着自己,在静谧的夜里,屋内暗香浮动,熟悉的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一如从前。还能回到从前吗?
奖姜逸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放松,柳腰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姜逸睁眼的时候才察觉到他还跪着,挺长时间了吧,比从前更乖顺了几分。她抻了抻脚,淡淡的道,“起来吧。”
“是。”,脚确实麻了,膝盖也痛,他早暗地里将身子的重心放到左腿,ren不住的时候又换到了右腿,来来回回好几遍,重心的变换越来越频繁,若是姜娘再不睁眼,他都快坚持不住了。
姜逸已经起身,径直往内室去了,柳腰腰赶紧跟上,血液一通,腿上像小针扎般的疼,走路是跌跌撞撞的。
“我伺候姜娘更衣就寝吧。”
姜逸没有答他,只是自然的张开了双臂。柳腰腰心中一喜,快步上前。
熟悉矫健的身体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柳腰腰还是ren不住的脸红。看着姜逸于塌沿上坐下,他便矮下身子替她脱靴。
抚上那双鹿皮的短靴,柳腰腰便ren不住的思绪乱飞,昨日一幕历历在目。在所有的情爱时光中,姜娘好像更钟情……。这不是正经儿郎在榻上该有的规矩,自己最早之前也放不开,顾忌着面皮,所以那般恩爱少有。
柳腰腰不着痕迹的在脚踏上跪好,仰头对上姜逸目光,红着脸小声道,“主子,今天让腰腰伺候好吗?”
难得有他主动的时候,姜逸勾了嘴角笑道,“好,你来。”
他可以精准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感觉,真的不怪自己三翻四次栽到他手上,优柔寡断狠不下心来。美人关英雄冢,古来如是啊!——
有了这个开场菜,后面的敦伦比以往都要畅快,柳腰感受到了她的尽兴,最后双双脱力的时候,柳腰腰乘机枕着女人的小臂,小声道,“主子,我能不能求一个恩典。”
“说吧,你忙活这一晚上想要什么?”
语气平平,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柳腰腰决定先小小的铺垫一下,“之前的事情我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我都认。我知道你不想听我再啰嗦以前的事情,腰腰以后不提了,姜娘你看我以后的表现,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再不敢违背的。”
“说完了?”还是那老一套,姜逸准备起身下榻。
柳腰腰着急的揽住她的腰,“还没有,还没有。”他看姜逸面上已经有了不耐烦的表情,暗悔不该话多,死命抱着她的腰急道,“我,我想见见宝宝,从她出生起我还没见过她呢,让我见见好不好,求你了。”
一说到宝宝,柳腰腰的眼泪就跟开了闸,腹上一阵湿哒,姜逸嫌弃的推他要起来。
柳腰腰以为她拒绝了,一时悲从中来,再也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啊……姜娘,求你了,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见一见宝宝好不好。呜呜呜……”
这回鼻涕也出来了,眼泪和着鼻涕,粘在腰腹,像是无骨的虫子在爬,让人恶寒,姜逸一向讨厌这种感觉,用力的想把他推开。
奈何柳腰腰铁了心,双手抱的死紧,“呜呜呜,求求你了……”
他浑身口口,刚刚又出了汗,就更加的滑不溜手了,姜逸无从着力,几下用力居然没将人推开,只得冷呵一声,“柳腰腰!”
柳腰腰被着严肃的语气吓的清醒,害怕的松了手,姜逸赶紧片腿下榻,拾起地上的衣裳擦小腹上那一滩污浊(眼泪和鼻涕)。
床上的柳腰腰自暴自弃的抱着被子哭。
姜逸无奈的看过去,“你明天去梧桐榭,日冕会让你见。”
“呜呜呜……,啊!”柳腰腰本哭的起劲,猛然得了这么一句,瞬间止住了哭声,不可置信的看向姜逸,“真的?”
他也没好到那里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滑稽的很,又呆萌的看着他,姜逸差点没笑出声来。ren了半天才板起脸,“没听见就算了。”
“听见了,听见了。”柳腰腰欢喜的拿被子擦眼泪,忙不迭的道,“我听见了,我明天就要去梧桐榭看宝宝,你答应我了,一言九鼎,你不能反悔。”
姜逸系着腰间的扣子,ren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有名字,姜珏。”
“哦”柳腰腰小声应着,正在脑子里琢磨珏字的意思,就听姜逸不耐烦的道,“听明白了就滚回去。”
“我……”柳腰腰不想回去,没底气的嘟囔,“我,我没力气了。”
塌边的人半响没说话,柳腰腰抱着被子埋着脸也不敢看,猜也不用猜,姜逸肯定被他噎的面色铁青。但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也不看他今儿为了见宝宝有多卖力,真是一滴汁水都没了,她还是下了塌就不认人,柳腰腰心里酸酸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我腿软,走不动了。”
说完把头整个头缩进了被子,有本事你就让日冕把我抬出去,只要你面上挂的住。我反正无所谓,我在他们眼里早就没脸了,再丢这回也无所谓。
姜逸当然丢不起那个人,想起刚刚确实弄的狠,他身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面上也心虚的热了。
“滚到碧纱橱去睡。”姜逸留下这句话,拔腿就走。
耶!柳腰腰藏着脸偷笑,等外面脚步远去,他估摸着姜逸去偏殿沐浴了,便朝外面轻轻喊,“日冕。”
“公子。”日冕绕过琉璃屏风进来了。
柳腰腰也不避讳,召他过来帮自己穿衣服,笑道,“送水进来,我要沐浴。”
刚刚主子走的时候确实没吩咐他进去请人回去,那具风流体格落入眼中,看上那么一眼就让人面红儿热,不敢深看,日冕不仅佩服他,昨儿主子还一脸淡漠的让他滚回去,今天就留下了,真真一身好本钱,一身好本事。
“是。”
水是早早就备下了的,且有多的,柳腰腰很快就泡上了暖洋洋的热水,柳腰腰高兴的在浴桶里踢起一阵阵水花,‘姜珏’,‘珏’双玉为‘珏’,是珍宝的意思,宝宝是姜娘的珍宝,嘻嘻。
日冕指挥着小侍儿们换床单被褥,收拾被二人弄的凌乱不堪的屋子。
柳腰腰ren不住向他分享心中的喜悦,“日冕,我明天可以见宝宝了呢,姜娘答应啦。”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撒泼的时候下意识的唤了两声‘姜娘’。好像她并没有什么反应诶,那下次床榻之间我是不是也能悄悄叫几句。
柳腰腰摇头,还是算了,今天已经得了大便宜了,姜娘吃了噎,估计气不顺,我后面一段时间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
“恭喜公子,盼了这么久,得偿所愿了。”不仅能留下,还能见孩子了,他到底怎么做到的,明明主子昨天还是一副极为嫌弃的模样,“您真厉害。”吾辈楷模,当真是吾辈楷模。
“那个日冕,你来帮帮我。”他太了解姜娘了,沐浴快的很,要是回来看见他还在这大刺刺的沐浴,肯定生气。
“好,奴才这就来。”日冕红着脸庞过去。
两人一阵忙活下,柳腰腰粗粗洗完就卷进了碧纱橱,果然他前脚进去,后脚姜逸就回来了。他霎时屏气凝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息之间,里间的呼吸声就平稳绵长,这一夜,柳腰腰睡的格外心安。
第二日日冕捧着镯子进来的时候,见柳腰腰从碧纱橱探出身影的时候,神色错愕了一瞬。
柳腰腰不以为意,披了外衫下榻,见日冕正伺候姜逸更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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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可怜兮兮,又着实可恨◎
柳腰腰不以为意,披了外衫下榻,见日冕正伺候姜逸更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她很想像以前一样,替她抚平肩上的褶皱,抚正腰间的玉珏。深紫色的朝服衬得她身子格外挺拔,柳腰腰目光落在她肩上威严的麒麟爪印上,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一会就能见到宝宝了,这会还是别招惹她了。
柳腰腰站在远处,默默看着他们在姜逸身前忙活。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日冕奉上了一个方形的小盒子,“主子,这是您昨儿要的春三彩镯子。”
“好。”姜逸抬手打开盒子,对着窗户的光,“三彩交辉,质地清透,是个好东西。”这样好种水的玉镯在现代也得大几百万吧,姜逸心里滑过一丝心疼,不过转念一想,青枝那双手配这镯子也不算辱没。
柳腰腰手削而不柴,莹润白皙,带上应该也好看,姜逸下意识的往碧纱橱那边瞥了一眼。对上柳腰腰的目光,他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几分难以抑制的期待和惊喜来。
姜逸故意将镯子往他那边晃了晃,然后将镯子放回盒子中,高声对日冕道,“一会将这镯子给青枝送去。”
“是,主子。”
日冕收回捧着的盒子,余光同情的往碧纱橱看去,果然,柳腰腰脸色立刻就白了。
让你昨晚上泼皮无奈的噎人,姜逸心情一片大好,甩袖出门上朝去了——
柳腰腰屈膝相送,拢在绣中的手搓着自己指节上的薄茧,心里酸的要命。
日冕过去安慰,“公子,主子不是同意您去见大小姐吗,大小姐每天早上醒的很早,这会保父正抱着他逛园子呢,您正好过去陪她玩。”
“嗯”柳腰腰点点头,见宝宝不能耷拉个脸,他勉力压下心头的苦涩,对日冕道,“走吧,现在就去。”
“小板凳过来,”日冕招来小徒弟,转头对柳腰腰道,“奴才还有差事,让小板凳带您过去吧。”手上的春三彩玉镯金贵无比,日冕不放心低下的人去送。
柳腰腰目光在他手上的盒子上顿了一下,极快的移开目光,假作不知,“嗯,你去忙吧。”
出正寝的时候,柳腰腰心里都是堵着的,可转过两个游廊,进了梧桐榭的小门,柳腰腰心中就开始激动的砰砰跳。又进了一个月亮门,就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小小的一个,带着虎头小帽,就那么一眼,柳腰腰眼泪就下来了。
父女感应,那就是自己的孩子,柳腰腰快步上前。
保父是后来进的姜府,没见过柳腰腰,忽然见一个陌生男子踉踉跄跄扑过来,抱着孩子侧身躲开,冷声,“你是谁?大胆!”
追上来的小凳子连忙解释,“这是柳公子,家主同意他见大小姐。”
哦!这就是大小姐那个生父呀,保父上下打量着柳腰腰,长得真好看,和大小姐足有七分像呢,听说犯了事,出了月子就被家主赶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这么快又回来了吗?
柳腰腰心思全在眼前的小人儿身上,宝宝对他似乎也有感应,咿咿呀呀的伸手让他抱,柳腰腰心都要化了,接过女儿又是亲又是抱,“呜呜呜……对不起宝宝,爹爹来晚了。”
“咿咿,咿……”小宝宝第一次见人哭,觉得有趣,一双肉乎乎的小手高兴的直扑腾。
这一日,柳腰腰都在梧桐榭带宝宝,让鸨父教他怎么换尿布,怎样哄睡,拿拨浪鼓逗女儿开心。他笨拙却又耐心的照顾着她,但是这样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姜逸进来的时候,柳腰腰正拿着一个画中福娃的拨浪鼓,逗得怀里的孩子咯咯直笑。余光瞥到姜逸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的宝宝,心乱如麻。
眼前的拨浪鼓不动了,宝宝不高兴的要瘪嘴,准备开哭,姜逸拿过拨浪鼓,“咚咚咚”又转了起来。
小孩子见到熟悉的面孔,立马笑了起来,张手就要母亲抱抱。姜逸熟稔的接过孩子,抱在手里拿拨浪鼓逗她,“珏珏今天想娘亲了吗?”
“呀呀呀呀……”
柳腰腰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以前,姜逸回府第一件事情永远是先更衣,现在她穿着官袍,迫不及待就来看宝宝了。她抱孩子的动作那么熟练,宝宝对她那么亲近,必然是她时时来陪伴了。
大昭很少有女人会亲自带这样小的宝宝,她们只会在孩子笑的时候,乖的时候逗一逗,抱一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交给保父。
柳腰腰看着姜逸给宝宝喂清水,替她拍嗝,半照顾半陪伴的带了宝宝半个时辰,直到宝宝开始打哈欠,揉眼睛,她才将孩子递给保父,温声吩咐,“带她下去睡吧。”
“是,奴才告退。”
柳腰腰依依不舍的看着宝宝被抱走,眼泪忍不住在眼中打转,一路浑浑噩噩跟着姜逸回了正寝。
姜逸换了衣服,见柳腰腰还杵在屋子中央,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皱眉问他,“你杵在这干什么?”
“啊……”柳腰腰茫然的抬头,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今天不用他伺候了吗?
“出去。”
声音冷冷的,还不耐烦,柳腰腰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好歹没让他滚出去了,柳腰腰自己默默安慰自己。
“我,我明天还能见宝……珏珏吗?”他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染上了哭腔。
姜逸挥挥手,日冕等人行了个礼都退下。
“柳腰腰,你觉得呢?”
柳腰腰心里有了答案,但不愿意接受,默默跪下,垂着脑袋也不接姜逸的话。
姜逸见他又是这一套,冷嗤一声也不管他,自顾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今天有些公务没处理完。
那声嗤笑砸在柳腰腰面上,眼中的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但他倔强的不想起来。
夜色四合,外面的灯笼升了起来,日冕带着小侍儿们鱼贯而入,默声点燃了屋里各处的蜡烛,见到屋子中央跪着的柳腰腰也见怪不怪了,忙完各自的差事后,无声的退下。
等姜逸从繁复的公文中抬头放松脖颈的时候,见柳腰腰*还跪在地上,面色都白了,垂在两侧的手也在抖,眼中滑过一丝不忍,冷声道,“起来。”
柳腰腰垂着脑袋没动。
姜逸看的火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柳腰腰膝盖下身又麻又痛,根本站不稳,只能往姜逸身上扑。
一泡泪眼怯生生看着姜逸,想抱她的腰,又不敢。
姜逸心头的火对上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霎时就哑火了,将人搂着,粗鲁的扔回碧纱橱,“歇一会,然后滚回去。”
柳腰腰抬手抓住她挥开的衣袖,“呜呜,主子,要怎样才能让我再见宝宝。”
可怜兮兮,又着实可恨,姜逸真想一拳锤死他。
“呜呜呜……嗝……”
姜逸扯开衣袖,后撤一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要看你表现。”——
80
第80章
◎明月高悬奴不敢心生绮梦◎
逸扯开衣袖,后撤一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要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塌上的表现吗?那我一向表现的很好啊!柳腰腰双颊一红,拿手暗地里揉揉膝盖,现在血液通畅了,虽然摸上去还是有些痛,但也并非不能忍受,就是连着两天闹的太凶,腰上有些酸,咬咬牙的话,应该不耽误今晚上表现。
柳腰腰心里拿定了主意,刚准备起身去拉姜逸衣袖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板凳碎步入内,朝姜逸轻身一福,“主子,青枝哥哥在外求见。”
他瞬间缩回了手,天都黑了,这样晚了来做什么,柳腰腰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去寻姜逸脸色。对上姜逸从小凳子身上转回来的目光,冷冰冰的打量了他两息,不留情面的开口,“你还准备赖到什么时候?”
“还不快滚!”
这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着人抽在他脸上,柳腰腰面色立刻烧了起来,不敢磨蹭,立马片腿从碧纱橱的塌上下来,“是,奴才告退。”
姜逸对下面的人一向和蔼,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是神情严肃,周身淡漠,虽伺候的时候让人不由的心惊胆战,但她却从没对他们疾言厉色的训斥过人,更别说像这样完全不留情面的让人滚。小板凳第一次见这阵仗,一颗心砰砰跳,心里慌得厉害,垂手缩肩,一双眼睛盯着脚下的青石地砖,不敢看二人的表情。
“让他进来。”
“是”小板凳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被殃及池鱼。
柳腰腰失魂落魄的走到了门口,看到青枝的那一刻,魂才回来,但是面上还是臊的火辣辣一片,也不知姜逸刚刚那两句话外面的人听没听见。他们俩身份都尴尬,他也不想和这个青枝客套,没有什么打招呼的必要,柳腰腰错身就准备走,谁知青枝却向他颔首行礼,“青枝来的不是时候,不知公子在里面,是不是打扰您和家主叙话了?”
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落在柳腰腰眼里尤为刺眼,柳腰腰眯着眼看他没说话,青枝继续道,“今日家主赏赐了奴才一个玉镯,奴虽眼力浅,不识货,却也知道这镯子实在名贵。心中惶恐忐忑,惴惴不安,所以不敢耽搁,求见家主想要奉回玉镯,搅扰到您实在抱歉。”说话间还将手上的檀木小盒打开。
呵,我不搭理你,你倒来膈应我。柳腰腰停下脚步,二人相对而立,他比青枝高出半头,垂眸正好看到他捧在手中的玉镯,流光溢彩当真美极。
“这品相,一看便是淮阳那边的玉呢,去年同家主回淮阳的时候,在灯火节上见过许多出彩的镯子,都不如这只成色好。”柳腰腰一边往前走俯身仔细端详他手上的玉镯,一边轻轻在自己后腰处揉了揉,语气也是笑盈盈的。
“额……”
柳腰腰在他面前一向是没好脸色的,此时居然没发火,甚至面上没有一丝嫉妒的神色,他还引人遐思的揉腰。一直听说他缠着家主厮混的时候没脸没皮,可听是一回事,被当事人演到眼前又是另一回事了。青枝那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呆呆的抱着盒子,无所适从。
满府上下都知你在榻上受宠,可谁会这般做派的炫耀啊,这是能大庭广众下能拿出来炫耀的!
一看你就像个青瓜蛋子,果然是个青瓜蛋子,缠了三个月了还没把自己送出去,得个镯子傻乐个什么玩意。柳腰腰轻声一笑,“回见呀。”说罢便扬长而去。
今天这正院可真热闹啊,小凳子出来又看了一场好戏。可惜师傅今儿病了,没能看上这出好戏,我晚上一定仔仔细细给师傅讲讲,师傅肯定爱听。他心理美滋滋的盘算着,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的将人请进去。
青枝来正寝也就两回,此时暮色四合,心中难免紧张起来。
瞧见姜逸盘腿坐在东边窗下的小塌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见他进来,姜逸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开了口,“听日冕报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
哪里是病了,是那日在书房的事情太过丢人,太过伤心,回去狠狠哭了一晚上,眼睛肿了没法见人,所以告假了。可这话他更没脸说出来,于是低声回话,“劳主子挂念,就是染了风寒,歇了两天就大好了。”
“哦”再见面,她仿佛也没有那么尴尬,姜逸甚至觉得还挺从容。她将这种感觉的原因归结于送出去的那个镯子,毕竟她已经支付了极为丰厚的补偿。
“坐吧。”姜逸声音落地,就有小侍儿搬来绣凳放到青枝身后。
“谢主子。”
等他坐下姜逸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回棋盘,随意问,“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刚落座的青枝得姜逸垂问便立马起身跪下,将手上的盒子双手举过头顶,轻声道,“主子赏赐的镯子实在太过名贵,青枝卑贱之躯不敢承受,请主子收回去吧。”
姜逸早就注意到他手上的盒子,以为他是来谢恩的,没成想得了这么一句,属实让他有些意外。是在客套还是觉得这个赔偿方案不满意,姜逸指尖捏着棋子,目光落回了青枝身上。琢磨了一息,很快便开了口,“既给你了,你安心收下就是,喜欢就戴着,若是想换些银钱也可去当铺当了,怎么处置都随你。”
其实给银子补偿银子是最直接了当的方式,但是姜逸觉有些轻贱人了,所以选了这种方式。
“奴才知道主子赏赐这个镯子是对青枝的补偿。”他见姜逸已经点的很明白了,也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主子应该也看出来了,奴才早就对您心生仰慕,上次的事情是奴才心甘情愿的,且您平时对奴才已经足够好了,不必再赏赐这样贵重的东西。”
姜逸没料到他就这样直接了当的说出来,搓着棋子的手都顿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青枝膝行两步将手上的盒子放到姜逸面前的棋盘边上,垂首道,“奴才知道自己的本分,那日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还求主子留着奴才的差事,让奴才照旧在书房伺候。”
好吧,不要补偿想要名分,虽然没有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但是意思大差不差了。此时的自己像个负心人,将人调戏了,占了人家便宜不想负责,确实理亏。如果真的再将他从书房挪走,那就更薄幸了。姜逸想不出任何能拒绝他请求的理由。
“你先起来。”姜逸扔了手中的棋子,抬手将人扶起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认真的问他,“你想好了?”镯子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能保你一生荣华。找个门当户对的妻主,总好过来为奴为婢,顶破天也是做小,何必呢。
我早就想好了。青枝知道,发生这种事情,上头给了赏赐就是想打发人了。若是换到别家,遇上脾气稍微不好的主上,他这种给脸不要脸的行为,就要吃罚酒了。可是他了解姜逸,她心善,不会把他赶上绝路。但是自己这样可能会惹她厌烦,随着时间的流失,这点愧疚慢慢被磨灭之后,名分和镯子两头都占不上。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他的一颗心早就丢在了她身上,那日在书房,她将他揽入怀中,扯开他腰间带子的那一刻,他欢喜的快要疯掉了,他期待了,盼望了那么久,终于在那一刻要成真了。
“奴本是井底蛙、路边泥土,明月高悬奴不敢心生绮梦,可明月照亮了奴才残破的世界,奴才做了这场美梦,又怎么舍得醒过来,不管前路如何,奴才都心甘情愿,不悔今日抉择。”
青枝第一次直视那双漆黑的眸子,以前不敢看,以后或许没机会看,今天大胆一回吧。
四目相对,姜逸也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如此坚毅的神色,以前他看自己眼里虽有爱慕,但更多的是胆怯,试探。他这份勇气和坦荡倒是叫人欣赏,只是姜逸实在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回应他这份感情。
“你还想在书房做事就留下吧。”
“是,谢主子。”青枝没有得到姜逸的回应,闷闷低下了头,“奴才今日胡言乱语,不守规矩,让您见笑了。”
“你很勇敢,并不可笑。”姜逸朝他安慰一笑。
青枝见姜逸眼中的笑不像作假,心中一喜,“柳公子珠玉在前,奴蒲柳之姿,奴自知不配,只求能伺候在主子身侧就知足了,哪怕只是做些粗使的活,奴才都心甘情愿的。”
“他算哪门子的珠玉。”姜逸嫌弃的道,“他毛病一大堆,不知给我惹了多少祸事,但凡他有你一半懂事,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要不是看他是珏珏生父,早让他自生自灭了。”
她说着嫌弃的话,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纵容和宠溺,他毛病一大堆,给你惹了很多祸事,可您还是放不下他。大小姐还不记事,愿意给她当嫡父,品行淑均的大家公子多的是。可您偏偏就是放不下他,他到底哪点好?
青枝勉强笑着没应声。
一提起柳腰腰,姜逸就觉得气不顺,不想再和青枝周旋,轻声道,“行了,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是,奴才告退。”青枝恋恋不舍的看了眼棋盘上那只玉镯,天下间那个男子能拒绝的了漂亮又贵重的首饰呢,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名正言顺的拥有它,而不是出于对他的愧疚和补偿——
【作者有话说】
一更,还欠四更[粉心]接下来键盘要冒火星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