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 中天之柱,凡人临界此地,便可得之永生。
可惜现下天地通途已断,如今, 这中天之柱早已残败得不成样子。本是仙家之地, 却被人界气运汇集而生的地界天道所占据。
谢淮敛下眸光, 看着这山巅之上的天道,压下心中不快, 轻轻扬起唇角:“九方仙身何在?”
一鬼一魔一仙同时而来,地界天道的化身凌空而居, 并未理会谢淮的问题。
“真是愚蠢。” 化身清幽的目光扫过随谢淮而来的叶南徽,眸中闪过敬畏,嘴上却并未饶人。
回应她的是汹涌魔气。
楼砚辞醒来后,更沉默了许多,魔魂居仙身,魔气与身体残存仙力相斥, 本就受其折磨, 加之处于昆仑山巅,始作俑者就在眼前,眉目之间的戾气便更是有增无减。
“大胆!”
天道脸色一变, 偏身躲过,她向来厌憎诸魔, 魔生性偏执乖戾,极难驯化不说, 还会削减一方之地的运势,于她不利。她自觉命书一事,走的最错的一步棋便是选了楼砚辞做这书中天命之人, 如今堕魔不说,竟敢冒犯于她,实属该死。
天道生怒,云海层层翻涌堆积,将她们团团围住。
谢淮一击琴音拦住了翻涌而来的云海,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云海,随即衣袂飘扬,踏于其上:“因果相欠,毁掉九方仙身,你也会元气大伤。”
“如今南徽已知晓前因后果,你那命书此次轮回本就是摆设,又何苦重拟。”谢淮温言细语,“不如就此作罢。”
天道并未言语,谢淮此仙,口蜜腹剑,却有一点说得没错,毁掉九方仙身,她确实会遭因果报应。
只是,地界天道看向下方的叶南徽,比起九方转世的力量,这点因果报应不值一提。
“叶南徽她必须死。”
天道错开眼神,落在谢淮身上,谢淮的谋划,她并非全然不知。
九方仙身流落人间数万年,较之转世之力量,九方的仙身她起初过多并未在意。
因为即便是像九方这样的先天之仙神,没了神魂,又堕与凡尘,日久也定会被凡间浊气所染,失去仙身原本之力。
并不足以为惧。
只是偏偏有疯子,生生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用生魂为九方仙身蕴养万年之久直到几月之前,无暮城一事发生时,她才察觉到其中异样,赶往查探仙身所在。彼时,她尚且还不敢确定谢淮的谋划,如今,却已昭然若揭——
“复活”九方,重开天门。
还真是痴人说梦。
她并不屑于与谢淮争论,如今昆山山巅,昆仑鼎中,她已集气运之力开始炼化九方仙身,没了仙身,谢淮的谋划自然落空,而她没了掣肘,也能借机重撰命书,提取转世在叶南徽体内的九方之力。
如今,一切几乎都已成定局。
谢淮不语。气氛凝滞,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没有必要再和天道多说些什么了,他垂眸看向那团翻涌的魔气,楼砚辞虽无望击溃这天道,耗一耗她之气运也好
地上。
楼砚辞魔气四溢,双眼煞红,杀意沸腾。
却被一只素白的手拦了下来,叶南徽轻轻拽住他,朝他摇了摇头。
从踏上昆仑时,叶南徽便在打量这凌空的天道化身。
天道化身样貌不定,本不该觉得眼熟,可天道化身与她对视时,压在眼底的微末怯意,还是被叶南徽捕捉到了。
这怯色,和天道入命书轮回,化作白清枝时,一模一样。
得知白清枝乃天道所化后,叶南徽原先不过是觉得,天道这点怯意只是应命书,作伪出来的。
如今一观,却似乎并非如此。
能让天道生怯的只有这世间因果,谢淮在此事上,应当没有说谎,当初九方斩断天地通途,保全了地界天道,让地界天道欠下她之因果。
如今这欠下的因果随之九方转世之力,落到了她的身上。这才让地界天道见她生畏,也才让她大费周章,想出命书之法,来取她性命,炼出这九方转世之力。
说实在的,叶南徽倒也能够理解地界天道的做法,九方之力能断天地通途,这般力量保留下来,任谁也不会心安。
只是理解归理解,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命书轮回,她受困于苍梧寒潭;而楼砚辞于轮回之中,自刎上百次,被折磨得几近疯癫,如今还因而化魔。
她岂能不恨。
来这昆仑山巅,也未尝没有报仇的打算;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被谢淮牵着鼻子走,让楼砚辞去送命。
谢淮并不了解她。
她叶南徽做鬼,一向十分识时务,从前在仙山,她不是大乘境的山主的对手,再看不惯他,再生气,也懂得暂避锋芒。
如今随着满肚子谋算的谢淮来到此处,也并不是为了找死。
生路嘛,摸索摸索着就出来了,该苟的时候苟,就如同曾经她脱胎于九幽瘴气,在瘴气之中不敢露头,偷偷摸摸苟到成人一样。
活着,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地界天道炼化九方仙身,是为了重撰命书,而重撰命书,是为了夺她内丹之中的九方之力。
说到底,就是为了九方之力。
地界天道不能直接夺她的力量,这才大费周章。
但她若愿意给呢。
她本源之力为九幽瘴气,生挖内丹,也不是不能活,就是这个过程痛苦了些;运气好的话,也就是重回瘴气,养个千年就好;运气不好的话,或许要等上数万年。
虽说这法子是窝囊了些,但也总比让身边这个傻子以卵击石,再死一次的好。
至于与地界天道的种种恩怨,有机会报仇就报,没机会就好好活着。
叶南徽攥住楼砚辞的手,此刻楼砚辞正垂目看她,那双眼睛生出压制不住的乖戾,连看着她的眼神也显得冷冰冰的。
啧,小魔君脾气可真大,让鬼心生不悦。
叶南徽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楼砚辞的脸,搓得他满脸都是她的指印,戾气消解了几分,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才对嘛,杀气那么重干嘛。
还是历练得少了。
也没掐诀,叶南徽歪了歪头,出言威胁:“我有法子解决此事,你待在这里,不准动,动了就真不要你了。”
掐什么定身诀,也没有她这一句话管用。
叶南徽飞身而上,对着地界天道也懒得费什么口舌,望着她眼里的些许怯意,将自己心中之念化作心法,传给了地界天道。
“” 地界天道一时有些沉默。
叶南徽耸耸肩:“我如今多用的是瘴气之力,这力量我炼化也不过十之一二,你寻个好时机,我亲手剖给你亦可。”
因果相制,叶南徽也不怕地界天道翻脸无情。
见地界天道没有出言反对,叶南徽估摸着这事情也算是成了,又偏头看了看谢淮,本不想多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倒是说清楚得好:“我会杀了你。”
“姜隐、慕拭雪还有她娘的生魂都是被你抽走的吧?” 叶南徽如今也并不能十分确定谢淮的目的,但于她而言,却也并不很重要。
“夫诸的死,也是你一手计划好的?” 叶南徽虽是发问,但也没想着让谢淮回答。
她一早便想好了。
若非要利用谢淮破开上昆仑的仙力屏障,她在山下就会和谢淮摊牌。
叶南徽伸手,用内丹炼化的一两分力量,朝谢淮勾了勾,他怀中古琴便脱手朝着叶南徽而来。
有几分熟悉。
叶南徽轻轻抚了抚琴,她从九幽脱胎,尚不识字时,便有“徽”字印在她的识海之中,想来便是九方力量残余的记忆。
那古琴在她手下发出低鸣,显出亲近,可惜她并非九方,使琴也使得不好。
失了古琴的谢淮并未慌乱,看着眼前的叶南徽,他轻轻笑了笑:“你使琴不好,使剑才相配。”
说完,谢淮伸手一握,镇妖剑蓦然出现在他手中。
天道化身眉头微皱,伸手欲夺,却被镇妖剑周身气息逼退。
“镇妖剑曾乃九方佩剑,仙家之物,你便是这地界主宰也碰不得 。” 谢淮好心替天道解释,随即竟轻轻松手,将镇妖剑推至叶南徽面前。
“南徽,你须用此剑,劈开昆仑,以昆仑之石重塑一条新的通途,打开天界大门。”
“只是,尚缺一物为此剑重新开刃。”
谢淮右手一挥,在地上的楼砚辞被他牵引而起。
“嘘。” 见叶南徽欲攻,谢淮出声制止,“别冲动。”
一缕极为细微的线,自楼砚辞心口处蔓延到谢淮手中:“本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谢淮有些无奈:“可实在没想到,南徽你太过能屈能伸了些。”
“地界天道加诸在你身上的轮回之苦,你竟也忍得下。”
“逼得我只能行此招。”
谢淮只轻轻拽了拽手中丝线,楼砚辞脸色便几近纸白,神魂连同躯壳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
“这丝线,在楚宅时救了他一命,以我仙力为载,替他缝合心脉,他化魔以后,我又往他神魂之中,注入了一道我的仙力,作为粘合,融入这丝线。若这丝线断绝,便是成魔也无济于事。”
“啧啧,真是可怜。” 谢淮叹息一声,看向叶南徽,“天道重启轮回十二次,他为你自刎成百上千次,苦苦挣扎于轮回之中,好不容易得见你一面,却又看你另结良缘,受尽折磨,从天生仙骨的天命之人堕落成现在这幅模样如今他之性命尽在你手,就全看你救不救他了。”
“对了。” 谢淮微微一笑,牵了牵那屡仙力所做的丝线,“说起来,当初我能得机会在他心口种下这缕仙力也多亏你在楚宅,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剑呢。”
分明知晓谢淮是在激她,叶南徽还是没忍住脸色一白。
“叶南徽,我要你以你之躯壳为祭,为镇妖剑开刃,魂入九方仙身,劈了这昆仑。”
谢淮话音落地,天道反应极快,出手便要掐断那屡丝线。
但更快的是叶南徽,古琴在手,辅之以九方之力,硬生生接下拦下天道。
零零碎碎的线索,迅速被串联在了一起。
现下想来,这一路上,无论是借她之手,让楼砚辞误以为她另有新欢,还是假意告知楼砚辞“真相”,谢淮不过只有一个目的——逼迫楼砚辞发疯,最好能惹她厌弃。
这样,在真相被揭开之时,她对楼砚辞的爱意和愧疚,才能成为谢淮胁迫她的筹码。
一如现在。
镇妖剑就在她的面前。
“九方仙身快要被炼化了。” 谢淮脸上笑意不变,好心提醒——
“南徽,你剩下的时候不多了。”
“你要他死还是活?”
第92章 第 92 章 终局(三)死于春日……
云雾翻腾, 风声萧萧。
叶南徽的脑子一片空白,却并未放弃衡量如今的局面。
此时此刻,谢淮的手中攥着握着楼砚辞性命的丝线,丝线若断, 楼砚辞身死魂消, 再不会有下一个轮回。
他以楼砚辞的性命做赌, 要她自刎殉剑,放弃肉身, 魂归九方仙身。
赌不起的人理应是谢淮才对。
九方仙身对他而言不容有失,某种程度上来说, 甚至比她体内的九方之力还要更加重要。
她若死了,九方之力或许还能再度转世,但九方仙身没了,那就彻底没了。谢淮这数万年等待的一个机缘,便彻底没了影子。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为了一个男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九方仙身和楼砚辞,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他们放在一起, 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多加考虑。
因而她不该怕的,也不该不敢赌的。
可
她不是人, 她是鬼。
思绪千回百转,手却先一步握上了那柄镇妖剑。
叶南徽垂眸, 看着手中之剑,唇瓣被她咬出齿痕, 理智一点点崩盘,风起云涌之间,她颤抖着握紧了那柄剑。
所有的利弊谋划, 寸寸碎裂,无论她想再多的理由,意图说服自己,是谢淮不敢赌。可她的心却做不了假——
如今她和谢淮之间
赌不起的人是她
她若不应谢淮之言,九方仙身被毁,想必谢淮也不会大发慈悲,放过楼砚辞。
楼砚辞身死魂消之痛,相比于九方仙身之于谢淮,是她更承受不起。
【说起来,当初我能得机会在他心口种下这缕仙力也多亏你在楚宅,刺入他心口的那一剑呢。】
不久之前,谢淮的话还言犹在耳。
字字诛心。
叶南徽难得生出些后悔意,长睫一抖,水雾在眸底凝聚成珠。
这十二次轮回,天道硬生生以命书为媒介塞给她的那些记忆,都已经让她足够伤情。
那他呢?亲身经历了这一切,行至如今,是何滋味?
当初楚宅刺向他的那一剑,原本是想着报仇雪恨,再不相见;谁知却是受人谋算,反倒种下因果,害了他的性命。
镇魂剑在她手中发出低鸣,她伸手握住剑柄,剑刃朝内,目光却落在楼砚辞的身上,谢淮手中那屡丝线贯穿他的心口,他如今已经没了意识,那张脸显出些乖觉。
幸好晕过去了,叶南徽看着他的脸,心中陡然生出点庆幸。
若他还醒着,约莫谢淮的话还没说完,他就会当场挑了这丝线。
届时一切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如今不过是再度弃了自己的肉身而已,她此前为摆脱命书所控,甘愿如此;如今为了楼砚辞,也并非做不得。
只是她有些怕疼而已。
她下意识诓骗自己,入九方之身后,尚能活着,可谁又说得准呢,九方仙身吞噬过那么多生魂之力,她又凭什么成为这个例外。
她之谋划逃不过天道的眼睛。
在她握剑的那一刹那,就已然察觉到她的意图,方才刚结下的约定瞬时崩盘,天道的磅礴之力呈山呼海啸之势向她压来。
那把九方的古琴伴着她炼化的一两分九方之力,护住了楼砚辞和谢淮;她只好用鬼气勉强护住自己。
说实在的,天道化身之威压,比当初初上仙山之时,见到仙山山主时的威压强多了。
浑身上下每一丝鬼气都在催促她,快跑。
天道如今是真的想杀了她,就算有被因果反噬之险,就算这一世拿不到九幽之力,她也绝不能让她祭剑,全了谢淮的谋划。
其实她想跑的,生,对她来说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她能为生,在瘴气之中苟上近千年;也能为生,屠尽九幽之妖魔。若非无奈,她绝不会与天道做对,赌上自己的性命。
生多好啊,行山高水远,赏春花秋月,观人间可爱。
吞花卧酒,与美人共眠。
这样的好日子,她拢共也并未过上很久。
真是太可惜了。
叶南徽轻叹一声,剑刃彻底没入她的腹中。
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恶鬼之血,为镇妖剑开刃,足够了。
血染红了镇妖剑的剑刃,金光大作,像是一瞬,也像是百年之久,识海中残余的命书残页化作飞灰,被天道压制已久的过往记忆,在此刻通通尽数归于原位。
新婚之夜,红烛摇曳。
她轻声哄他:“楼小仙君,与你结为道侣以后,天上地下,你就不是独自一人了,无论天命如何,我这个恶鬼,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天命,抓住你的手的。”
“所以楼小仙君,你可以笑了。”
“笑着可要好看多了。”
她若想哄人,没有哄不下来的。
楼砚辞此人最是别扭,冷面热心,明明就见不得人间疾苦,看不得母女父子分离,因而才在人间降妖除魔,偏偏非要将因果挂在嘴边,绝不承认他的在意。
明明就心悦自己,为她挽发,替她描眉,桩桩件件都是凡间夫妻所行之事,偏偏故意装作不知,还诓骗她此乃常事。也不想想,她在人间混迹,话本子听了一沓又一沓,还能识破不了他这点诡计。
不过就是看着他好看,她并不讨厌,因而放纵罢了。
他也倒好哄,每次都会被她随意的一句话哄得晕头转向,颠三倒四,脖颈连带着耳根腮边再到颊边,每每都会红成一片,十分有趣。
这到了新婚之夜,她认认真真地哄他,哪有拿不下来的。
红烛之下,楼小仙君的嘴被她哄得翘得根本压不下来。
当真不愧是她。
回想起这一切,叶南徽也勾了勾唇角,暗自得意,短暂得意之后,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却垂落下来,突然生出些后悔,当初将这话说得太死了些。
诚然她当年说此话时,确实并未想过食言的,但如今也不得不食言了。
若是从前,楼小仙君再是生气,也不过是压下心中愤懑,老老实实,乖乖地等她回来。
可如今,换成楼小魔君,这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想一想就知道,以卵击石这样的蠢事情,他是一定会做的,发起疯来不管不顾的,也不知道她费力为他保住的这条小命,他自个保不保得住。
识海之中,浮现出从前他在轮回之中,一遍又一遍举剑自刎的场景,自他体内而出的血,溅在她的脸上,似乎都还能感觉到余温。
那时半疯尚且如此,如今若还想着殉情,就更糟糕了。
若是她当真有机缘,在九幽瘴气之中泡上个成千上万年,活过来一看,嘿,楼小魔君给自己折腾死了怎么办,到时候去哪里再寻一个这么合她眼缘和心意的一个人呢?
不过按着小魔君的性子,她找一个样貌有三分像的人,带到他坟前告诉他,自己准备另结良缘。
约莫便是死了成千上万年,小魔君也能从坟头上跳起来,恨那人恨得两眼通红,背着她将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威胁那人离开,转头又蹭到自己面前装装可怜,用美色勾引勾引她。
啧啧,这点把戏她都不想多说。
肉身崩坏,叶南徽的神魂一轻,浑浑噩噩不知飘向何处,思绪也迷迷糊糊。
想着这幅场景,莫名其妙地就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却越发的后悔起来。
在上来昆仑之前,她怎么就没有想着给楼砚辞留上一封书信。如今,中了谢淮之计,想了一肚子逗弄小魔君的有趣法子,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想着想着,耳边突然传来喧嚣。
她费力地想睁一睁眼,却恍惚发现,神魂离体,不再需要借助肉身的眼睛,只需要凝神便能观到心之所向。
视野一点点变得清晰——
恶鬼肉身祭剑,镇妖剑金光大作,便是天道化身也接近不得。
大局初定。
楼砚辞醒来,便见到了她插着剑的肉身。
果然不出她所料,什么身死魂消,小魔君这疯子根本就不在乎,直直地朝她扑去,看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幸而谢淮似乎早有预料,及时收了这丝线,才没酿成惨剧。
小魔君倒在她的尸身旁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仙骨、气运早就没了,如今他一无所有,只能守着她的尸身,束手无策。
叶南徽神魂一痛。
从前在人间看话本,听说书时,叶南徽总爱看这么一出戏。
约莫是小娘子因各种原因假死身故,逃离小郎君身边,看小郎君倒在假的尸身跟前,痛哭流涕,要死要活,痛心疾首
这种戏码她百看不厌。
但这戏码落到她头上来,忽然之间,就没了趣味。
十二次轮回之后,她诸多不愿之事当中一件,便是,不愿再让楼砚辞见到她的尸身。
真真假假的尸身,楼砚辞见得太多,她不忍他再受折磨。
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些怨气,怨谢淮没能让楼砚辞继续晕过去。可如今她和楼砚辞一样,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长跪不起,周身魔气硬生生在天道威压之下开辟出方寸之地,将她圈在其中。
镇妖剑拒绝一切的靠近。
金光将楼砚辞伸出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挥开。
直到那双洁白如玉的手,变得鲜血淋漓,楼砚辞也没有放弃。
“叶南徽” 他的声音在发颤,听得出的嘶哑,带着些许怒意和无所适从。
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叶南徽想应的,可是神魂被一股无名力量所牵引,别说出声应他,便是想再多看一眼也不能了。
……
昆仑山巅,中天之柱,浮云卷霭。
云卷春山绿未消。
叶南徽真正死在了一片盎然春意之中。
第93章 第 93 章 终局(最终,二……
楼砚辞这一生, 生来丧母,成人时与血亲生离,后又痛失所爱,卷入轮回。
自刎、杀人、生心魔、剖去仙骨, 脱离师门
桩桩件件所求不过是让叶南徽活着。
从前仙山之上, 山主曾说, 大道致远,他如今囿于情爱, 为一个小小恶鬼生出执念,终有一日会后悔。
待堪破迷障时, 必得满盘皆输。
他没有应山主的话,只是执拗地跪在刹那殿,为她求一线生机。
山主脱离人世太久,不懂他,也不懂这情缘。
他出生时,他阿娘因他丧命, 外租一家尤为厌他, 而生父又视他为斗争的筹码,至于山主和世间其他人,不过也是因为他生得仙骨, 高看他几分。
他之命运从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之后种种不过随波逐流而已。
拜入仙山、成为楼小仙君、护这人间众人称赞他神仪明秀, 眼含悲悯,爱怜着这世间。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除了从食人妖魔手中救下幼童,看他们与亲人团聚时,会真心实意升起几分暖意外, 其余的,他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又哪里称得上什么爱怜。
直到在九幽见到她的第一眼。
世间万般苦,命数不由人。
可她眼里燃着的灼灼烈火,似要将这世间燃尽,滚烫的灼烧之意,顺着那一眼,一直烫进了他的心底。因而才匆匆忙忙移开眼神,不敢多看。
世人称道的楼小仙君,在那时就动了凡心。
好奇她,想要了解她,进而心甘情愿地泥足深陷。
在人间那两年,他带着她在人间游荡,她眼睛亮珍珍地看着人间的一切,再琐碎平凡的事情落在她的眼里,都格外有趣。
她真切地爱着这个人间。
于是连带他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从前斩妖除魔,不过是责任在身,不得不做,而如今,他也会想,若是仍由这妖魔毁了这方小城,那下次他便不能再带着她一起,蹲守着街巷等着那家做糖饼的大娘出摊了,那街巷尽头的桂花每到金秋,便香气宜人,她格外喜欢。
还有小城城中,那家做小泥人的大爷,那大爷眼睛不好,做得小泥人并不精巧,鼻子眼睛歪歪斜斜,可她喜欢,时不时就去挑一个,看着看着就能倒在他的怀里,笑上半天。
这般被妖魔毁去,实在可惜。
瞧,连他这样木偶一般的人,也能生出可惜这样的感觉。
此后上了仙山,仙山里的修士,起初无不对她喊打喊杀,说她违逆天命,不可苟活,不少修士也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恶鬼出身,必定心狠手辣,无情至极。
实在可笑,分明她这恶鬼,比他这仙君,还要更喜欢人间些。
他不欲与之多言。
这仙山,这修士,口中之言,从来都只在剑下。
没有什么是一柄剑解决不了的,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易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于仙山的价值,因而在和她一起被关进地牢上,他毫不慌乱,甚至于还能分出心思替她谋划,免于她在这地牢受累。
只是却没想到,能因此探出她的真心。
她喜欢他。
光是想想,心中欣悦便止不住地疯涨。
她喜欢他,她怎么会真的喜欢他。
这对他而言像是一场美梦。
美丽又短暂。
来得太慢,去的太快。
轮回之前的第一世中,妖魔煞毒入体,她越来越懒怠,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一次她睡过去,他都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她看出他的害怕,于是抽空写下诸多,曾在人间游历时见过的人事,亦或是还没见过的东西,还没去过的地方,让他以后一定要代替她去。
“我是恶鬼嘛,虽然会死,但也许总有那么一些些气息还会在人间停留,喏,我到时候就附在这个发簪上,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的,否则我就不会再见你了。”
她想让他替她继续爱着这个人间。
原本她开口说出的话,他没有不应的。
只是,他瞒着她已然种下同心咒,同命共身死,她若离开,不出一月,他也会死。
其实没有什么不好的,生同衾,死同穴,是他的福分。
但偏偏入了轮回。
从前他只是厌父厌己,入了轮回之后,便开始厌恶起了这世间。
山主说,终有一日,他会后悔,说他对她之情意,不过执念而已,届时醒悟,必定会觉得满盘皆输。
但他心悦一个人,本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哪里会想着悔不悔,输不输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满心满眼地都是让她平安。
仙骨、气运能有法子让她活着,就已经是幸运之极。
总好过,如今束手无措的局面。
连碰一碰她也做不到
楼砚辞的手被镇妖剑溢出的剑气所伤,鲜血淋漓,却已然没有了痛感。楼砚辞不懂,为何,天道、仙神、还有这世间诸多人,都想让她死。
他抬手想擦一擦脸上泪痕,可手颤抖着,却落了空。
手上的血迹蹭在他的脸上,显出几分疯魔。
抬头,楼砚辞看向天道化身和谢淮,一个满脸挂着笑意,是谋划得逞的痛快,一个形容冷肃,是如临大敌的慎重怒意。
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和从前所有或真或假的结局一样。
他不喜欢。
楼砚辞看着不用处被镇妖剑贯穿身体的叶南徽,魔气朝他缓慢地汇集,没入他的体内,他仙身之中残存仙力也被他极快地炼化。
仙神斗法,自然没空理会他这小小人魔,不过是被榨干了的不重要的东西而已。
因而,也并无人察觉,他体内,所有魔气被他汇聚成了一颗魔丹
叶南徽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最后望向楼砚辞的一眼。
随即,神魂往下猛地一拽,坠入一片炽热之中。
像是投身进了火海,灼热到了极致,以至于开始发冷。
叶南徽咬着牙,拼命地向上方游去,想着或许多游两下,便能折腾出去了,只是这火海广袤无边,叶南徽不知游了多久,只觉得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才堪堪游到岸边,几斤心力衰竭。
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女子说话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有新人来了,没发现啊,我的天,还活着吗?”
“让你们一天天不干正事。”
“哎呀,没骗你们,是真有人来人,快来点人过来帮忙啊!”
还挺热闹,她不是魂归九方仙身了吗,怎么九方仙身里这么多人啊。叶南徽想抬头看一看,可最后一丝气力耗尽,刚一动作,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再次醒来时,香气袭人。
还未睁眼,便闻到极为清新的淡雅气味。
等睁眼时,叶南徽才发觉,周遭挤满了女子,一眼扫过去便有二十来个,个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见她醒来,众人眼睛又是一亮,离她最近的女子还上手捏了捏她的脸:“我们真的等到了也。”
“是九方的力量没错吧。”
“没错没错,这周身气息,这小脸,这能从九方识海里面自己游上来的魂力,除了九方的力量,没有其他可能了。”
叶南徽眨了眨眼,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许是见着她这般模样,最先开口说话的女子噗嗤一笑,将她搀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叶南徽。” 叶南徽从九幽而出,人间凡人惧怕她周身鬼气,不愿与她亲近,而仙山修士觉得她恶鬼出身,不是同路人,因而活了这么些年,她竟只有夫诸、姜隐、和楚方这么些零落好友。
也未曾与这么多女子接触过。
“叶南徽?这名字倒是好听。” 女子笑着夸她,“你别被我们吓到,我们只是等了太久太久了,见到你,有些激动。”
“等我?” 叶南徽指了指自己,声音里透着些许迟疑。
被女子扶着站起来后,她也看清了自己如今所在之地。
一片火海之上是一座陡峭的小岛,小岛之中无半分绿意,光秃秃的很是难看,其中不少巨石,似乎被有意打磨成了桌子和凳子的模样,上面四散着些
叶南徽眯了眯眼睛,确认了那东西,似乎好像是骨牌?
“哈哈。” 见她看见,女子动了动身子,遮住了石桌,“等了好几千年了,平日里也只能靠推推牌九过日子了,你见笑了。”
“这里是九方仙身?” 叶南徽单刀直入,虽也好奇,但如今她自然是更关心自己的处境。
“没错没错。” 女子身后又蹿出一个脸蛋圆润,长相可爱的姑娘,“你已经入得九方仙身了。”
“你们为何等我?” 叶南徽不解。
姑娘嘴快,噼里啪啦就开始一通抱怨:“还不是就怪谢淮那个疯子,无良无耻,抽了我们的生魂,入了这九方仙身,日日以魂力蕴养,可累死老娘了,要不是拼着一口气,要给谢淮那个疯子点颜色瞧瞧,老娘早就一头扎进九方的识海,死了算了。等你自然是为了让你替我们报仇,谋得解脱啦。”
生魂、谢淮。
叶南徽霎时便知道了眼前这群人的身份。
瞳孔不自觉微微放大:“你们还活着。”
上万年来,谢淮在人间抽人生魂蕴养九方仙身,等待魂力耗尽,便又寻新的女子来蕴养。
尸骨成山,所害之人成千数计。
叶南徽从未想过,这之中竟还有人活了下来。
“错,我们早就死了。” 最快的姑娘摇了摇头,要是噼里啪啦一通抱怨,“我们的生魂魂力早就耗尽啦,不过是运气好,谋得秘法,用最后一丝魂力,化鬼了而已。”
姑娘说着用手扒了扒下眼皮,吐出舌头,含糊不清地说话:“你怕不怕鬼呀,我们都是鬼哦。”
旁边的女子们都笑作一团,最先的女子将这姑娘按了回去:“我们之中年岁最长的一个了,已经老眼昏花,看不出你也是鬼。”
“你才老眼昏花呢。” 姑娘鼓了鼓嘴,“我十六岁就被抽了生魂,是你们之中最小的一个,按道理来说,我就永远十五岁了。”
十五岁,叶南徽一怔,好小的年纪。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女子揉了揉她的头,随即看向叶南徽,“别站着说了,随我来。”
女子温柔地拉着叶南徽往岛上而去。
“你来到这里,想必谢淮的谋划将成了吧。”
“以生魂蕴养仙身的,待九方的力量转世,再将其注入仙身,解开九方力量的封印,为谢淮所用。”
女子笑着看向她:“你定然也不希望他的谋划成功吧。”
叶南徽点了点头:“你们……有办法?”
女子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你和我们。”
“九方之力一旦回归到她本来的身体,你作为携带九方之力的魂体就会因此消散而亡。而谢淮因为蕴养九方仙身有功,反而得到因果,能操纵完整的九方之力。”
见叶南徽皱起了眉,女子眉宇间也升起无奈:“很不讲道理的规矩吧,天界天道所定,总是也仙神为先,我们人族受困其中,总是逃脱不得,人命在他们那里从来都不值钱。”
女子叹了口气:“不过也无所谓了,天道这般厉害,也未曾帮谢淮算到我们的存在。”
一路说着话,女子带着叶南徽来到一座石碑前,上面密密麻麻都刻着名字:“上万年,谢淮总共害了一千一百一十三个女子。短则几十年,长则上百年,待生魂之力消耗殆尽,便有新的生魂被抽出填补进来。”
“刚刚你见到的那个,天赋卓绝,十五岁便破入金丹,原本能成为纵横整个修真界,惊才艳艳的人物,但却被谢淮盯上,抽了生魂,死在了及笄的前一晚。”
“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人,我们都在盼望着你的到来,只是化鬼一法虽能暂且保住我们,但也并非完全,更多的人还没等到你,就已然魂飞魄散了,南徽。” 女子眸中浮现出悲意。
叶南徽看着这密密麻麻刻满名字的石碑,再最末端找到了姜隐和慕拭雪。
“她们……”
女子的目光顺着叶南徽手指的方向,看到两个名字。
“你认得她们吗?” 女子温声解释,“她们俩的运气不错,姜隐身上有一缕气运作保,化鬼以后逃了出去,而拭雪这孩子…她阿娘放弃了化鬼的机会,用魂力护着她,没让她困死在这里。”
所以,慕拭雪才会去姜隐坟前,祭拜一个生前从未相识之人。
都是…被谢淮抽了生魂的可怜人……
叶南徽敛下眸光,解开了心头最后的疑问。
“要怎么做?” 没有再多言,叶南徽轻声问了出来,“怎么做才能保全我,也替你们报仇?”
九方历经数万年的上古之战,又是九方战意所化,她的仙身识海之中,永远灼热难忍。
可叶南徽话音落地的那一刻。
女子恍惚间却觉得起了一丝凉风。
泪珠禁不住地从眼眶滚了出来。
喜极而泣。
“很简单的,南徽。” 女子伸手握住叶南徽的手腕,双眸一点点变得赤红,小岛之下,与她一道的二十余位女子,这座石碑之上的所有名字,也都随着女子的动作沉寂下来,她们身上的怨愤之气以极快的速度抽离出来。
再顺着叶南徽的手腕汇聚到她的身上。
“南徽,谢淮乃先天之仙,即便如今人界仙力衰退,他之力量削弱不少,但你若想摆脱天道法则,离开他的控制,还需彻底毁了九方仙身,夺得自由。”
“地界天道之法,太过缓慢,至多也不过是毁了九方仙身的皮毛,伤不了筋骨。”
“要毁了九方仙身,就需以人之怨念,来控九方之力。从内部一点点将她消解。”
“也只有这样,你作为九方之力曾经的载体,才能魂魄不散。还能利用残余的九方之力杀了谢淮。”
天怒人怨,人之怨愤,聚集到一定程度,亦能弑仙。
一千一百一十三个女子经年不败的怨恨加身,无数哭声,嘶吼声朝着叶南徽涌来。
她的魂魄如遭万蚁啃噬之苦,叶南徽勉力承受着这种痛苦,一字一句从齿缝之间挤出话来:“不行…九方仙身不能被毁,他手中握了我心爱之人的性命。”
若九方仙身于此刻被毁。
那她所做一切皆前功尽弃。
话音落地,怨念之力缓缓停下。女子的身影浅淡不少,她们都是以怨气化鬼,如今一半怨念之力涌入叶南徽的体内。
她们也快要支撑不住。
岛下的姑娘眉宇间涌上不甘和急切:“我们等了这么久,你就不能帮帮我们吗?明明对你也有好处!”
叶南徽惨白着一张脸,面对周遭落在她身上失望的目光,她咬着牙没有松口。
“……没关系,我理解。” 眼前的女子强撑着笑了笑,安慰她,“想必……你也是因为你心爱之人,才会来到这里吧。”
叶南徽抬眼看她。
尽管有所遮掩,女子眉眼间还是掩不住的怅惘。
“若是就一半呢?” 叶南徽抿了抿唇问她,“我可以尝试用一半怨气掌控九方之力。”
“这样九方仙身既不会因内瓦解崩溃,而我也能暂且不受谢淮控制。”
叶南徽定定地看着她,说出她的法子。
“……而且你们也可以跟着我一起亲手报仇。”
报仇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假手于人。
女子听完后一怔,这法子自然好,但是——
“但是,你就不怕我们事成之后,不将另外的怨气给你吗?若是如此,时间久了,你依然承受不住九方之力,届时还是——”
岛下的姑娘飞身而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叶南徽:“我们相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你真的愿意信我们吗?”
小姑娘死在十五岁,正是咋咋呼呼的年岁,个头也没有叶南徽高挑。
叶南徽一低头就能揉揉她毛绒绒的脑袋:“我信啊。”
她们依托怨念化鬼,虽还有意识,但却和从前生魂早就不同了,没有人的多虑多思,也没有人的诸般牵挂,她们心心念念只有对谢淮的恨意。
况且,叶南徽用镇妖剑开刃时,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得此机缘,没有道理不赌上一把。
小姑娘睁着双眼,水气在眼底蕴积,随即一把抱住叶南徽嚎啕大哭。
“对不起,我刚才我刚才太凶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了,我魂力不济,若没了这次机会。我大概就会魂散了。哇——我真是个自私的鬼,我真该死。”
叶南徽好笑地推开她,替她擦了擦鬼魂虚无的泪水:“我知道的,你只有十五岁嘛,还是个孩子,我不会怪你的。”
九方仙身之中,连带着她,这一千一百一十四个鬼魂,没有一个该死。
该死的,是谢淮。
……
……
……
“成了。”
昆仑之巅,谢淮手腕因果线已结。他笑着看向地界天道化身:“结局已定,你还不跑吗?”
地界天道脸色煞白。
九方出世,若劈了昆仑,重连天地通途,天界天道不会放过她的。
眸中闪过慌乱,地界天道没有多待,转身迅速消失在了昆仑之中。
也就在她的气息消失的后一瞬。
磅礴仙力自天际而来。
是九方。
也不是九方。
谢淮的手颤了颤,看着被他“复活”的九方落在了叶南徽的尸身旁,一把拔下了镇妖剑。
镇妖剑被拔,楼砚辞将叶南徽的尸身揽入怀中。
谢淮自然没空搭理他。
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谋划。
数万年,他等了那么久的机会,终于在此刻就要成真。
只需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能重归天庭。
他嘶哑着声音对九方发话:“现在,劈开昆仑,重筑天地通途。”
有因果线在手,九方必得还这因果。
只见镇妖剑被高高举起,随即一剑劈下。
昆仑云雾霎时被劈开,这种山都因此而产生震荡。
谢淮唇角笑意不断蔓延。
果然,果然镇妖剑只有在九方手中才有这样开天辟地的力量。
数万年的等待,数万年的谋划,没有落空。
谢淮想起了听夏。
若她还在,若她还在,也许就能和他一起重新返回天界,苦尽甘来了。
一时失神,谢淮神魂激荡,并未察觉镇妖剑一剑之下,昆仑山仍旧完好无损。
反倒是那道剑气,再劈开昆仑山云雾之后,悄无声息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谢淮。”
直到忽远忽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时,谢淮才觉出不对。
九方已在眼前。
不,不是九方,九方神魂早已消散在数万年前。怎会开口说话。
是叶南徽,她竟然没死。
谢淮眸中惊疑不定。
“三千零六年前,你杀了我。”
“两千八百年前,你杀了我。”
“两千六百一十二年前……”
“一千八百二十六年前……”
……
九方仙身之中,无数不同的声音,灌入谢淮的识海。
他唇角笑意,一点点冻住。
“你还记得她们吗?”
到了最后,是叶南徽的声音,她眸中闪过冷意,镇妖剑举起,无数被谢淮残害过的女子与万年之后,共同握住了这柄剑。
“谢淮,你不配成仙,更不配做人。”
镇妖剑斩下。
这柄最初被握于仙神九方之手,用于斩妖除魔,平定天界的神剑。
在经年之后,刺入了一个仙君的体内。
仙君的血也是红的。
谢淮张了张嘴,血从他的嘴里涌出,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却没来得及出口。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楼砚辞身上,手指极为费力地想掐诀控制住楼砚辞心口那道续命仙力。
却被叶南徽眼疾手快地一剑斩下。
谢淮眸中后知后觉地溢出不甘。
却也无济于事了。
九方仙身经这一击,彻底崩坏,在谢淮面前化作飞灰,散了个干净。
阵阵清风而来,霎时无影无踪。
镇妖剑从叶南徽手里脱手,她的魂魄自九方体内而出。
“楼砚辞。”叶南徽飘到安安静静地楼砚辞面前,“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楼砚辞望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她的发问,才垂下眼睫。
她在九方仙身中而来,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他从来不会认错叶南徽。
“你攥着什么?” 叶南徽围着楼砚辞飘来飘去,“魔气好重。”
“我的魔丹。”楼砚辞垂眼看着手里的东西,“若你真的死了,它会没入谢淮的仙身之内。”
叶南徽一愣。
看着这魔丹,突然反应过来楼砚辞话中之意。
若她真的死了,谢淮想踏仙路飞升之际,楼砚辞便会将自己的魔丹打入楼砚辞的体内。
仙身入魔丹,会硬生生断了谢淮的飞升之路。
只是,楼砚辞也再活不成了。
还真是……不要命。
叶南徽抿了拧唇,突然有话说不出口。
楼砚辞却抬起眼,认真地问她:“我还要等多久?”
叶南徽瞳孔一缩,声音干涩:“你怎么知道。”
楼砚辞很平静:“你若无碍,必会立马入你肉身,如今徘徊在我身边……是魂体有碍?”
叶南徽心一抽,她的魂体渐弱:“镇妖剑刺入我的肉身,我肉身已灭,神魂也要重入九幽蕴养。几百年,或者几千年,我也说不准。”
“无事。我会等你。”
楼小魔君第一次看着她,笑得和楼小仙君一样温柔。
“只要你……还活着。”
无论多久。
山风,明月,四季轮回,这一次,他总能等到的。
第94章 番外(1) “夫君怎么可能只有一个?……
“你……你是谁?”
九幽瘴气处, 楼砚辞看着眼前心心念念之人问出这句话时,心凉了半截。
一时之间,呆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叶南徽散着一头长发, 从瘴气之中探出个脑袋,正偏头看他, 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 尽是陌生。
“你…是来吃我的妖魔吗?” 叶南徽闻到他身上属于魔的气息,又往后面退了退。
她刚刚修得人身,还不是九幽里这些妖魔的对手,眼前这个,长得倒是人模人样,但这周身魔气……想来不是善茬。
惜命的叶南徽准备潜入瘴气之中,再多苟上几年。
“我是你夫君。”
正要下潜, 却听男子出声。
叶南徽一顿,重新从瘴气里探出来:“夫君……是什么?”
楼砚辞垂眼,看着她素白着一张脸,心里一软, 转念又想起昔年,她也是这般看着夫诸的,心里又咕噜咕噜冒出酸水儿, 脸上表情忽明忽暗,又怕吓到她, 只能按捺住性子, 微微勾起唇角, 眉目间显出温柔:“就是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人。”
再来一次。
叶南徽还是很喜欢这张脸,被这一笑,笑得丢了几分魂。
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股喜意, 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却只以为是刚修得的肉身她还用不惯,四处打量一番,并无其他妖魔后,索性便脱离了肉身,直接化作魂体轻轻飘到岸上,缠了上去。
这个自称她夫君的人身上香香的,叶南徽一靠近便闻到一股浅淡的清香,不由更喜欢了几分。
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伸出来摸了摸他的眉眼,心中喜意更甚,迫不及待就往后仰去,就想把这个夫君拖回自己的老家。
她们恶鬼,总爱把喜欢的东西往瘴气之中藏,在危机四伏的九幽,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东西不被其他妖魔抢走杀掉。
可这个夫君似乎有些不愿意,看着他陡然僵住的身体,叶南徽以为他害怕,毕竟九幽瘴气,入之即死,任何妖魔都不例外。
除非,有恶鬼愿意作保。
叶南徽歪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索性凑上前去,安抚一般地吻了吻他的额间。
“别……怕。”
她的眼睛很亮,望进楼砚辞的眼睛。
鬼魅惑人。
楼砚辞轻叹一声,认了命,被叶南徽轻轻一勾便随之一起坠进了瘴气之中。
叶南徽的神魂在触到接触到瘴气的一瞬,便回归了肉身。
两人在瘴气之中相拥。
叶南徽很满意,这个夫君还真是上道,正要继续拖住他往下深潜,将他收入自己用石头做成的宝箱之中时。
温热的气息便缠了上来,先是落在了她的耳后,随即……她便不受控制地仰起了脖颈。
整个人被他死死缠住,内里憋了口气,刚想喘息,却被含住了唇瓣……
她双手承受不住地抵在他的胸前,心里着急又生气。
骗子,这魔头果然是个骗子,他就是要来吃自己的!
叶南徽恨不能一口咬下他一块肉来。
怎奈她刚修得肉身,四肢身体还使唤不明白,唇舌纠缠间,只觉又痒又难耐,想推开这骗子,又不由地很想靠近,若即若离之间,她也慢慢得了些趣味。
抵在他胸前的手慢慢放松。
他刚刚抽离,她便下意识追了上去。直到再也压抑不住喘息,一鬼一魔才分开。
叶南徽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挂在他身上,头埋在他的肩上蹭了蹭。
惹得他声声低笑。
这笑声给叶南徽莫名笑出了火气。
叶南徽一生气,便不想再将他拖到自己的宝箱了。
转身便要游走。
却被他揽住了腰身。
“不准跑。” 他声音里没了笑意,崩得有些紧,似乎很紧张。
紧张什么,她如今不过是个小恶鬼,刚修成人形,哪里打得过他这样的魔头。若再让她修行百年,他才该在她的威压之下瑟瑟发抖才对。
不过……既然他如今怕了自己,自然要乘机立立威。
叶南徽转身,使劲儿将他推开,冷下脸,看着他,正要好好给这个夫君训训话。
却见眼前之人,眼尾微红,唇上染着可疑的水光,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
“……”
嘴里将要说出的话被堵住。
方才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反复在叶南徽识海闪现,想起自己对他的穷追不舍,叶南徽莫名脸上发烫,再抬眼看见此魔时,忍不住心虚起来,嘴里的话堵了半天,最后才恶狠狠地勒令他,先把嘴上的水光给擦干净。
像…像什么话,一个魔头,半分气势也没有。
被凶了的魔头乖乖地执行命令,完成以后,又极自然地贴了上来,替她也擦了擦,指腹摩挲过唇瓣,酥酥麻麻的。
叶南徽一愣,随即连带着耳根子也红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
叶南徽心里憋了口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
不该是这样才对。
怎么能被他引得脸红心跳呢,明明该是他在她手下,在她手下……
怎么呢?叶南徽一愣,没有想起来。
再回神时,又已经和眼前的这个夫君纠缠到了一起。
等再醒来时——
叶南徽一推开窗户,便看到了热热闹闹的人间。
“想去逛逛吗?” 魔头从身后将她揽住。
来不及和他生气,叶南徽点了点头:“去茶楼!”
她好久没听说书了。
此念一闪而过,叶南徽有些奇怪,好久?为何会这么想,她分明第一次来人间才对。
跟着魔头来了茶楼。
叶南徽熟门熟路地寻在二楼了个绝佳雅间位置,能正正好直直对着说书人。
她们来得早,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说书人来。
这说书人刚一落座抬头。
叶南徽就不由地眼前一亮,生得好俊俏,看着虽然文弱了些,但眉眼清隽,看着颇为秀气,实在是赏心悦目。
周边坐着的姑娘些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叹声。
这故事没什么好听的,讲的都是老掉牙的才子佳人,狐妖书生的故事。
但新奇的是这讲故事的公子。
偶尔扮作故事里的痴情人时,还颇有几分看头。这约摸就是新瓶装旧酒了,叶南徽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最后,还忍不住朝魔头那边摸了摸,想从他身上摸出钱袋子,多打赏打赏。
只是摸了半晌也没摸到,叶南徽只好扭头用眼睛去寻。
刚一回头,便对上了魔头的脸。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有了比较。
叶南徽不禁心头微叹,这说书的年轻公子乍一看倒也好看,不过看久了,转头对上魔头,才发觉还是太清淡了些。
不似这魔头,一张脸像是按着她的喜好长出来的一样。
浓淡皆相宜。
于是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再看第三眼时,这魔头却偏过了脸,避开了她的目光。
叶南徽眉头一拧,银子也懒得找了,叉着腰坐到魔头面前:“你躲什么躲?”
只见魔头眼皮子微撩:“我还以为娘子不喜欢我这张脸了,只喜欢别的呢。”
魔头言语间带着几分惆怅,连带着眉目之间的艳色也浅淡了几分。
这么说来,倒是她的不对了。
叶南徽认认真真地反思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和这魔头将话说清楚,免得他一天到晚东想西想。
“怎么会呢?” 叶南徽仔仔细细地阻止好语言,出言安慰,“你是我夫君,又生得这般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叶南徽神色端肃,显得极为认真,映在楼砚辞眼中,加上她所说的话,让楼砚辞经不住地心旌摇曳。
原本心里有的几分醋意,也跟着烟消云散。想着今日回去,定要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红烧鱼。
只是这心刚刚软了一半。
却又见叶南徽鬼鬼祟祟地凑近了他几分,在他耳旁耳语:“话说,我也想和这个说书人成亲。他当我第二个夫君,需要花多少钱?”
叶南徽已经仔仔细细地想过了,这个说书人虽然没有魔头好看,但胜在他会说书啊,她若与他也成亲,让他成为她的第二个夫君,就能听一辈子说书了!
魔头说过嘛,夫君就是能永远和她在一起的人。
叶南徽眨巴着眼睛正等待魔头回答。
却见到魔头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连周身魔气也控制不住地四散溢开。
他垂眼,轻轻拉起她的手:“南徽,是我不好,我没有与你说清楚,夫君,只能有一个的。”
“你选我还是他?”
叶南徽拧起眉,满眼不信,并未直接回答楼砚辞的话,反而质疑道:“你可别诓我,怎么会只能有一个夫君呢?”
“我总不能这一辈子只和你一个人永远在一起吧?”
“那不无聊死了。”
叶南徽拍着桌子,说得理直气壮。
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将眼前的魔头气得心里一直呕血。
楼砚辞起身,闭了闭眼,冷冽的目光落在那个说书人身上。
半晌才回头。
“我银子没带够,先随我回去,明日再来赎人如何?”
见魔头松口。
叶南徽得意地扬了扬眉,她就知道这魔头是在骗她,夫君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呢?
于是欣然随楼砚辞回了家。
一回家叶南徽便坐在了饭桌前开始点菜,脑子里像是自己带了一本菜谱一样:“我要吃红烧鱼,还想吃糖油果子。”
茶楼里都是些精巧的点心,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却觉得腻歪。
魔头没有和往日一样应她,而是默默带上了门。
衣服一层一层地剥落。
看得叶南徽一愣一愣的。
“你——”
话未说完,便被魔头堵住。
不知不觉地便滚到了里屋地床榻上,魔头一边伸手揉/弄着她身上的软腻,一边轻轻撩开她额前的湿法,轻轻顺着额间,眼睛,耳垂一路轻吻下来。
轻微地喘息声也随之落在她的耳边,惹得她十分难耐。
“南徽,有一个夫君够了吗?”
她迷迷糊糊,抬头隔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看向他,什么一个,什么夫君。
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真可怜。” 魔头轻叹一声,再度俯身而下。
那一晚,很长。
叶南徽醒来时,整个鬼都麻了,什么说书人,什么红烧鱼,什么糖油果子。
都被楼砚辞占据,偏过身子,眼神复杂地看向身边的楼小魔君。
晨光熹微,楼砚辞还未睁眼,便先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动作。
楼砚辞心一紧,睁眼对上她的眼睛。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带着熟稔。
“南徽,你……” 楼砚辞看着她,不敢高声语,怕又只是一场幻梦。
却见叶南徽伸出手,指着她身上昨晚被他掐出来的红痕。
“楼小魔君,你花样挺多啊。”她语气里带着揶揄,“趁我‘病’着,自己给自己安了名分不说,还硬生生挤上了我的床。”
叶南徽眉目舒展,看着他带着笑意。
楼砚辞一颗心稳稳落地:“那你认不认呢?”
叶南徽打了个哈欠,收回手,窝进还带着暖意的被褥中,嘟嘟囔囔:“不认不行了啊,都将你吃干抹尽了。”
灯火万家城四畔「1」
如今终于能与他一起于此间共眠了。
第95章 番外(2) 小楼捏捏(现代……
夏天很热。
“楼砚辞, 把空调开一下。” 叶南徽闭着眼睛,往前踢了踢。
自从数万年前,谢淮的谋划落空, 天界与地界通道完全关闭,仙气也气息凋零, 人族修士越来越少, 到后来,人族开辟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全新通途,地界天道也日益强盛。
发展到如今,叶南徽已经离不开这个处处是科技的时代了。
只有楼砚辞这个老古董,这么久了还不适应。大热的天,经常悄悄半夜起床,关了她的空调, 说是空调吹多了会得空调病,呵,纵使如今人界仙力再是凋零,她也是鬼, 什么空调病,她只知道这鬼天气,不开空调, 她很想死。
叶南徽闭着眼睛等了半天,还是没有等来那阵舒爽凉意。
极不耐烦地翻身坐起。
……
空旷的卧室, 刺眼的眼光透过没拉好的窗帘透了进来, 大床上只有她一个。
偏头看向另一边, 唔…楼砚辞的手机还在。
人呢?
这个时间不该被她压在身下当抱枕吗?
叶南徽沉吟片刻起了床。
从卧室走到客厅,再到卫生间,然后是阳台, 最后去了从不涉足的厨房看了看。
依旧没人。
奇了怪了。
自从人族迈入先进的现代社会,楼小魔君的性情就越发古怪了。
动不动就生闷气,吃闷醋,出门逛个街,她多看两眼广告牌上的外国男模,回来就发现楼砚辞一个人用被子把自己缠成了蚕蛹,不准她碰他。
但若这要是她真不碰他,半夜又要皱着眉将她揽入怀中,委屈她定是喜新厌旧的毛病又犯了。
等到第二日吃饭,厨房里切的菜,也定是西蓝花、胡萝卜、甜菜这些外来蔬菜,一刀一刀的,像是砍在外国男模的身上。
她若是好心关心关心他,说他一夜没睡,脸色煞白,眼下还堆积着乌青,看着憔悴,不如好好歇歇,不做饭了,出去吃。
就更是犯了禁忌,不把她折腾到精疲力竭,楼砚辞是不会消停的。
完了,她都累得抬不起手了,还要被楼砚辞强迫睁眼,看看敷衍面膜又重新恢复水嫩的他还憔不憔悴。
苍天可鉴,楼砚辞这玩意儿哪里像是魔了,根本就是采阴补阳的妖物。
就这么一个恨不能整日整夜的黏着她,就连出差也会和她报备无数次的楼小魔君。
居然失踪了。
叶南徽呆呆地站在客厅,阳光明媚,家里空无一人。
实在是……
太好了!!
叶南徽并不十分担心楼砚辞的去向,现代社会,又是在华国的地盘,一个魔,能有什么事。
强忍住没有欢呼出声,叶南徽脚步轻快地重新打开空调,上楼去杂物房里拿出昨天刚到的快递,路过冰箱,从里面拿出盒冰淇淋,最后打开电视,舒服地陷进沙发里。
随便点开一个搞笑综艺,悠哉悠哉地吃完冰淇淋后,叶南徽才打开快递,将买的捏捏一股脑拆完。
看着满桌子□□软软的捏捏,叶南徽心一下子软了大半。
她自觉自己大概天生就喜欢捏东西,只是以前人族没开发出捏捏这样的好玩意儿。
所以大部分时候,她若觉得手痒,便喜欢按着楼砚辞捏。
楼砚辞最好捏的地方是脸,还别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楼砚辞的脸又软又有弹性,随便掐一掐就红得不成样子,十分能满足叶南徽偶尔的施暴欲。
除了脸,楼砚辞的胸其实也还挺好……捏的。
咳咳,意识到自己思绪走偏,叶南徽连忙拾掇拾掇了心里少儿不宜的想法。
将注意力移到眼前买的捏捏上。
手生出痒意,逮了一个看起来毛茸茸的淡黄色小鸡仔形状的水感捏捏,在手里掂了好多下,duang duang的,这手感……叶南徽只觉心都化了。
在手里颠来倒去,这里捏捏那里捏捏,完全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宠幸完这个,觉得有些不过瘾。
叶南徽又盯上了一个微微烤出焦糖色的云朵面包的泥感捏捏。
稍微带点阻力,捏着捏着就让叶南徽想起了楼砚辞。
楼砚辞也是这样,不能乖乖地躺着仍由她蹂躏。
她还是更爱躺平仍捏的水感捏捏。
叶南徽一边捏着手里的,一边巡视着自己看直播没忍住冲动下单的一大堆捏捏。
眼神游移之间,忽然瞄到一个q版小狗捏捏。
没由来地被吸引住了目光,小狗的两只小豆眼黑漆漆地盯着她,看上去又可爱又…熟悉?
将小狗捏捏从桌上拎起来。
叶南徽盯着打量了很久,意识到这只狗似乎长得有些像楼砚辞。
不笑时看上去总有些冷漠,但两只小豆眼搭配上拧着一起的小眉毛,看着又带了些委屈。
楼小魔君这些年来就是这样,没少在她面前装可怜。
叶南徽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偶尔她也很是怀念很久以前,还是小仙君的楼砚辞,憋闷着不说话,动不动就胡乱脸红的美好时光。
那时候她年岁还太小,不懂得花样少的男人的妙处。
叶南徽想着下手捏了捏手中小狗的小短手,还别说,这手感别方才的两个都还要好上不少。
又下手捏了捏小狗肚子,啊,这手感,这回弹,陷进去了。
叶南徽目光一亮,左捏又捏停不下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越捏越觉得这小狗两边嘟嘟脸怎么越来越红了。
现在的这些制作捏捏的商家都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叶南徽大为震撼。
忍不住地又对小狗的脸上下其手,直到这个小白狗捏捏全身上下变成粉色。
叶南徽才心满意足地停下了手。
拿出手机准备拍张照,再发个帖记录一下,顺便找找订单准备再买一个,打开订单一看,居然才9.9,叶南徽眼睛一亮,立马又下了一单。
等做完一切,目光再落到小狗捏捏上的时候。
叶南徽拧了拧眉。
怎么感觉越来越红了。
是一次性的吗?所以才这么便宜?叶南徽又将小狗握进了手心,在手中反复捏来捏去。
一开始只是浅淡的一层粉色,随着叶南徽反反复复地把玩,颜色也越来越深,到最后变成了彻底的红色。
叶南徽起了兴趣,刚想将它从袋中拎出来,“滴”地一声——
空调突然再度断开。
叶南徽抬头,扫过墙上挂着的时钟,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下午一点过。
怎么还没回来?
叶南徽心里终于有了些担心。
按理来说,就是上次自己被新认识的小姐妹带着一起去看Magic Mike被他发现,他也没有吃醋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啊。
一字不留更是不可能。
总不会是被新成立的妖管会给盯上了吧。
叶南徽噔噔噔地跑回卧室,拿起楼砚辞的手机,熟门熟路打开妖管会的app。
上一次妖管会的管理人上门,想借楼砚辞的魔气,去修补一处妖魔遗址。
被楼砚辞冷着脸赶了出去。这该不会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吧。
叶南徽拧着眉查看着妖管会给楼砚辞的留言。
楼砚辞一条都没点进去看。
逼着叶南徽只能挨个点进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叶南徽看得认真,并未察觉身后靠近之人。
直到熟悉的气息将她裹挟。
她手一松,手机掉落在床上,叶南徽闭了闭眼,没好气道:“死哪里去了,也不说一声,担心死我了。”
叶南徽转身,捧起楼砚辞的脸。
三分担心演成十分。
“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叶南徽伸手摸了摸楼砚辞的额头,“生病了?不会啊,当魔的哪里会生病?”
“你下次出门,记得一定和我说一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觉睡不好,东西吃不下,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找你……你若再不出来,我就要出门找你了。”
叶南徽这些年演技精进不少,说着说着,眼眸之间倒也还真的泛起了泪光。
楼砚辞伸手蹭了蹭她的眼尾,眸中幽深:“哦?真的这么担心我?”
“那是自然。” 叶南徽趁机表忠心,“当真是担心得睡不安寝,食不甘味了。”
叶南徽眨巴着眼睛,思索着她这一套丝滑小连招下来,楼砚辞不得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
下次他再吃醋,提到这一回,想必也好混过去得多。
“那还真是我的南徽担心了。是我不对。” 楼砚辞的手下滑,揉了揉叶南徽的耳垂,微微俯身将叶南徽带到了床上。
他身上还揣着昨晚的睡袍,动作稍微大了点,领口散开,锁骨连着脖领便是一连串暧昧的痕迹。
叶南徽声音略显干涩,不是,怎么怎么是这个走向了。
却见楼砚辞牵着她的手,轻吻落在她的指尖,手背,一路往上。
“我的南徽担心我,担心得拆了十六个快递,吃了两盒冰淇淋,看了四十九分钟的综艺,玩了五十六分钟的捏捏,拍了三分钟的照片,然后找我找了不到五分钟。”
“南徽,你怎么骗我呢?”
楼砚辞吻了吻叶南徽眼尾溢出的水光:“南徽,你要补偿我。”
“你你你,钓鱼执法!”
叶南徽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心里愤愤,这个魔头越来越诡计多端了。
楼砚辞看着有些气鼓鼓的叶南徽,双手与她交握,心中微微一动,方才在叶南徽手中被捏来捏去的感觉蔓延在心间。
不由自主的,自脊骨处,攀岩升腾出酥酥麻麻的痒意。
唯有叶南徽可解。
唇齿之间蔓延出叹息:“南徽是你先招惹我的。”
一无所知的叶南徽被吻封缄,喘息四溢。
心里直呼冤枉,这个魔头不仅诡计多端,居然还会倒打一耙了!
……
无人光顾的客厅内。
没了魂体俯身的小白狗捏捏,又重新变回了白净,单纯,可爱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