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理好几天没联系陈糯,她有点害怕陈糯就这么跟她掰了。
毕竟这个臭丫头实在有点没良心。
不过她最近的确很忙,甚至没空吃饭。
邓弦是带着庆敏戈的话来的,庆敏戈这人在酆理十多岁的时候时候就插进来指点她的人生。
这个时候的解决了酆理的燃眉之急,却也让酆理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有信心的人,自卑两个字压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就是在感情上,她也有一种盲目自信。
陈糯没联系她,但是社交软件倒是定时更新,发发日常,偶尔给酆理难得的更新点个赞。
她们的账号互相关注,陈糯的粉丝数早就超过酆理,也有粉丝爬过来看自己喜欢的歌手常常点赞的是谁。
酆理的微博早年都是一些自己摩托车照,她其实很少发。等到大学做兼职模特,倒是营业了一阵子,被官方店铺圈出来,涨了不少粉。
只不过这些都是颜狗,后来酆理不敢了之后催更照片无果,自然也就跑光了。
现在的超市小老板酆理更是没时间发,也懒得发,就没事点开陈糯的看看。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是江梅花找上了酆理。
她在超市的班可上可不上,员工也都当她是老板妈不敢怠慢,她找到的酆理的时候酆理正在对账。
管账的年纪比她大很多,看着酆理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有些后怕,这个老板年纪不大,但是发起火来那是真的让人抖三抖。
“是前阵子阿姨过来找我要的……”
资金来往有时候数额很大,酆理也没一天到晚盯着,她还经常跑来跑去。
没想到东边日出西边雨,补了左边右边又是一个大缺口。
江梅花支出了四十多万,说是借的。
酆理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妈,“你拿那么多钱干嘛。”
她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毕竟不算那种大型商超,投资人很多,管理层也很严密,她白手起家,其实也只能算是单干出来的。
加上年纪轻,很多经验都有缺口,当初选址装修进货就花了她很多时间和精力。
但对未来的构想足够扫空人的疲惫,也就挺下来了。
现在庆敏戈借的钱也足够弥补她上一季度的亏损,她还想着下个季度会一些。
但没想到最后又被江梅花捅出一个坑来。
“我就是拿去投资,”江梅花也好几天没见酆理,她心理是怨酆理的,觉得是她带坏了陈糯,但是在钱上她本来就理亏,现在站在一边,也没看酆理的,碎碎念:“还不是为了帮你分担一些,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她说……”
江梅花这人口齿清楚,但就是啰嗦,絮絮叨叨了一堆,酆理只觉得头疼。
明显的骗局。
她问:“那人住哪里?在哪里上班?有说什么时候钱会到账么?”
江梅花一问三不知,隔壁的财务也无语了。
“可是我之前给了她五万,真的收回了十万啊,这四十万最后能收回……”
她脸色都涨红,人是匆匆出来的,看得出来裤子都没换过,酆理这时候问道:“二宝呢?”
江梅花啊了一声。
酆理猛地站起来,“你不会把二宝放车上了吧?”
江梅花都跟失了魂一样,最后跟着酆理往外跑,酆理这么多年身体素质还在,跑得远远甩人一截儿,密封的车厢孩子在里面哇哇大哭。
酆理把孩子抱出来脸色也很差,她这几年脾气好了很多,没那么容易喜形于色。
但是这个时候还是没忍住,二宝都哭蔫了,软哒哒地趴在酆理肩头。
“妈,你能不能……”
酆理深吸一口气,最后别过头,“报警吧。”
她指的是江梅花说的投资,但江梅花还是不肯相信,“不可能,奶包我给你看看,真的到账了十万的。”
酆理被她拉着袖子,九月中天气还很热,她们站在马路边,酆理抱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朋友,被江梅花拉扯,露出脖子到锁骨的大片文身,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她一把抓住江梅花的胳膊,把人推进车里,“先去报警。”
江梅花却好像失控了一般,哇哇大哭起来,死活不肯去,差点没赖在地上了,周围还聚了一帮人。
酆理只觉得脑仁疼,她拿出手机,给陈糯打了个电话。
陈糯跟着崔蔓在录新歌,这首歌开的价格不错,她想着回头跟酆理说一下。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刚好结束,“喂?”
“你在哪?”
酆理又说:“来趟超市,妈和二宝也在。”
今天周末,这片人也多一些,江梅花的嚎啕大哭带着不可置信,酆理闭了闭眼,往回走。
二宝乖巧地被她抱着,看着后面的妈妈。
陈糯到的时候江梅花还抽噎着,酆理抱着二宝,在跟财务说话。
“妈,”她喊了一声,江梅花没搭理她,她又转头看向酆理,酆理今天扎着头发,天气还是点热,她垂头的时候几缕头发垂下,一只手揽着崽子,敷衍地安抚着,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写什么。
“姐。”
酆理抬眼:“你先坐吧。”
二宝朝陈糯这边扑,陈糯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江梅花还在打电话,打给她那个“朋友”,陈糯想到之前江梅花说的理财。
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就这样了。
这一天都过的很不好,酆理从派出所出来脸色简直是山雨欲来,陈糯站在她身边,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紧绷。
江梅花哭哭啼啼的,她除了这些现金亏损,甚至还被人哄骗开了贷款。
这一下就是好几百万,足够压垮这个本来起步的家庭了。
酆理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是一小三角,有点像个粽子,是之前陈糯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的。
酆理一戴好几年,银质的项链在她麦色的肌肤上似乎闪闪发光,衬得格外漂亮。
“现在怎么办?”
陈糯问。
酆理晚上穿了件外套,手插在兜里,“先把妈和二宝送回去吧。”
她的眉蹙起,陈糯伸手想去摸摸,被酆理拉住手,丢进了后座。
一路上她的微信一直在响,那个声音砸在江梅花的脑海里,恐惧萦绕在她的心头,似乎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陈糯都感觉江梅花在发抖。
她妈一向胆小,前几天和她吵过架之后也没再啰嗦,她还是不同意,固执地觉得男的和女的是最好的,但是现在有比男女关系更恐怖的东西压在她身上。
她一辈子都没怎么借钱,却被人哄骗着借了那么多钱,再加上动了酆理生意用的资金,哪怕酆理没指着她破口大骂,但她沉默的样子和不停地打电话都足以表达她的烦躁了。
把人送回去的时候,酆理没打算留下。
她们上个矛盾还没解决,这次有砸下来一个,酆理站在门口,对江梅花说:“妈,你也别太着急,我会解决的。”
她个子老高,南方姑娘这个身高确实很亮眼了,晚上的时候穿了件薄款的休闲西装外套,从外表看就比陈糯大上好几岁。
影子拉得老长,酆理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
江梅花想到之前老李走的时候,也是这个姑娘跑前跑后,还要安慰她。
一晃二宝都四岁了,酆理还在奔波,她的奔忙似乎在嘲讽江梅花的无能。
哪怕她怨恨酆理带坏了陈糯,却又深知这个继女比她像话多了。
她不仅没能帮上忙,还害得酆理忙上加忙。
但酆理好像也没指望江梅花能说出什么来,她关上门,对里面的陈糯说了声我走了。
“等等,我还要去趟亭台间,你送送我。”
陈糯说。
酆理:“好。”
她们今年大四,酆理却像是完全没好好上过学似的,上学对她来说就是认识潜在客户,早就不纯粹了。
而陈糯还在做毕设,她还想着签公司,偶尔会有人来询问她的意向。
她们一起走下单元楼。
车平时都给江梅花接送二宝,周末或者要送东西的时候酆理会开。
她们走到楼下,小区的灯坏了好几盏,总显得阴森。
晚上七点多,不少家里的人都在外面散步,看到这对姐妹,也会打个招呼。
在她们眼里,这一家女的小的都挺厉害的,大女儿长得俊俏又有精神,在江梅花的口气里做生意也很厉害。
小女儿唱歌很厉害,看着也很沉静。
她们并肩走着,陈糯说:“坐会再走吧。”
她们坐在花坛边上,这边篱笆很茂密,没什么人。
陈糯抓住酆理的手,而酆理把头靠在了陈糯的肩上。
“对不起,我没早点发现。”
陈糯懊恼地说,现在她们全家负债,情况跟乐观不沾边。
酆理闭着眼,她其实很累很累,事业拆东墙补西墙,感觉最后也快塌了,这个家又如履薄冰,同性恋,借贷,还有个嗷嗷待哺的遗腹子。
她平时压根不敢休息,总觉得一休息就会被吞没。
而现在她伸手抱住陈糯的腰,低低地说:“我还欠了庆姐不少钱,这阵子都不太好,感觉像是被人特地针对了一样……”
酆理想到出现在超市的几个有点奇怪的人,看着也不像是来买东西的,买东西也在东张西望,甚至是在看她。
不知道在确认什么。
她想说好像有人盯着我,但是看着陈糯娴静的模样,又咽了下去,蹭了蹭对方的脖颈,想讨一个亲吻。
陈糯碰了碰她的嘴唇,她感觉酆理浑身都在发烫,也感觉酆理眼眶都发热。
她亲了亲她的眼皮,可是下一秒她们都听到了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从高空落下,紧接着是人的惊叫。
陈糯的心陡然就紧张起来。
酆理猛地站起来,然后有个同栋楼的人刚好来找她们——
“哎呀你们快来啊!要命喔你们妈妈怎么跳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点首《好了歌》一晓月老板
62、第六十二颗星星
陈糯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
她的脑子空白一片,下意识地抓住酆理的手。
酆理已经拉着她跑过去了,现在正是晚上在小区里人最多的时候,不少人围着议论,还有小孩的哭声。
只看了一眼,陈糯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酆理一只手蒙住她的手,她说:“你上来看看二宝。”
陈糯就这么按照她说的做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酆理,酆理已经挤进了人群。
崔蔓是半夜知道这个消息的,陈糯给她打了个电话,最近有公司要签陈糯,她还没来得及回应。
江梅花当场死亡,她这么一个爱美的人,死状并不好看。
小区里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而陈糯当天上楼,看到了一封江梅花的遗书。
放在二宝的床边。
她这个亲妈的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小学生写的都比她上得了台面,甚至还有错别字。
陈糯当时根本没有心看,她从江梅花跳下去的阳台往下看,救护车已经来了,那种声音会让人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她捏着那封遗书,巨大的悲伤和愤恨涌上来,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江梅花这种逃避得一了百了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去恨她,更何况事情还没厘清,她就这么欠下一屁股债,把剩下的东西丢给还活着的人了。
那二宝呢?她说是爱的结晶的二宝,才这么小就先后失去了父母,她不会考虑一下她这个幼子么?!!
接下来的几天流程简直梦回当年,陈糯整个人都特别憔悴,早上把二宝送去幼儿园,下午再接回来。
中间的时间她陪着酆理跑前跑后,酆理原本就忙,现在更是睡觉都不得安生。
有稍微空的几分钟,她坐在车上,陈糯在用手机查派出所的电子回执,本来想跟酆理说话,转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酆理的眉目本来就生得英气,那双和生母如出一辙的双眼在她脸上横生出了无限的疏朗。
但陈糯知道,这个人看着可靠,其实也挺会撒娇的。
只不过很多时候都是开玩笑的口气,凑过来讨一个亲吻。
她抓住酆理的手,觉得自己抓住了一块即将沉没的浮木。下一刻被反手握住,酆理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冒出一声惺忪的我怎么了睡着了。
陈糯:“你要不去休息一下。”
酆理摇头,“先把骨灰取了,下午把二宝接回来我们就该搬家了。”
江梅花一死了之,整个小区都在传她欠了几百万,对她们两姐妹格外同情,时不时要问两句。
酆理租了个亭台间边上的公寓,联系了搬家公司,打包得差不多了。
现在她们的车停在路边,保险公司的反馈被酆理扔在车架上,黄金周刚过,街上的叶子却已经黄了,簌簌地落了一地。
“我们现在要还多少?”
陈糯问酆理,她低着头,前阵子见过的头发到脸颊,还有点卷翘,酆理觉得这个发型有点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的女主角红辣椒。
“你好好赚钱,”酆理没正面回答,她笑了一声,“我们还有二宝呢。”
她们的朋友都得知了这个事,多少都给了一点。
崔蔓心情也很复杂,她是一路看着这个家聚散的,酆理和陈糯搬家的时候她还送了个烤箱,吃饭的时候谈起陈糯签约多少事。
酆理耸了耸肩,“这块和我这种普通小老百姓压根不沾边,靠你了崔大神。”
崔蔓:“我也小喽啰啊,不过这一行有实力还是能出头的,毕竟不太看脸哈哈哈哈。”
酆理佯装生气,“干么,我们邱蜜哪没脸了。”
陈糯在给二宝喂饭,这个她们家最小的弟弟,今年四岁,幼儿园中班的水平,长得倒是浓眉大眼挺讨喜的。
就是还没适应妈妈没了,隔三差五找妈。
酆理白天在外面,陈糯在家工作,回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乱七八糟的客厅。
小男孩破坏能力在四岁的时候已经初露端倪,被酆理揍了一顿,丢到房间。
哇哇大哭都没管,陈糯摘下耳机,回头看了一眼。
酆理:“你真是废寝忘食。”
傍晚的时候她回家,带了点熟食回来,以前家里都是江梅花做饭,现在就剩她们俩了。陈糯做饭和酆理不相上下,好吃谈不上难吃也谈不上,就是能吃饱的地步。
最近学会了搞各种调料加上有个嗷嗷待哺的小的,都看着食谱做菜,好歹在视觉上沾沾健康的边。
“今天还好吗?”
陈糯在厨房洗菜,问一边起锅的酆理,天气逐渐转凉,南方的屋里没暖气,酆理做饭把外套脱了,里面一件圆领毛衣。
她这人向来不怎么爱穿高领,觉得扎皮肤,会特别烦躁,现在一边倒油一边说:“挺好的啊。”
陈糯:“卖了多少了?”
“么卖了多少了?”
陈糯:“你还要瞒我吗?开不下去了吧。”
她低着头,青椒的表皮光滑,水珠滚过,酆理被噎了一下,但是不忘把一边的菜扔进去,“是啊,这不是怕打扰你创作么。”
酆理笑了笑,“你专心你的事就好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
陈糯:“怎么办?”
她其实很难睡好,偶尔半夜醒来,她出来倒水,经过酆理的房间,发现对方还没睡,她有时候回来得很晚,甚至整晚不回来。
陈糯想不明白,之前她们都睡在一起,而在这个新公寓,酆理反而自己一个房间了。
她好像在划清界限。
这个认知让陈糯觉得不安,她总觉得酆理变了太多,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暴躁能把她拎起来丢到摩托车后面的烦人女高中生。
她有时候笑着都让人觉得悲伤,周末抱着二宝在窗户边看风景都是噙着笑的。但是那个笑失去了青春时的那种热烈,像是一层朦胧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虚虚实实,像是总会消散。
“有么好问怎么办的?”
酆理拿走陈糯手上的青椒,一边盖上锅盖一边去切青椒,估计觉得味道难闻,嘶了一下。
“日子还是要过的嘛。”
酆理撞了陈糯一下,“以后靠你赚钱了,唱首歌几十万能不能做到啊?”
她现在笑起来的时候有点像当年了,还眨了眨眼,陈糯哦了一声,“能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签的公司不大,唱片行业也不景气,能接到影视剧的片头或者片尾都很不错了。
但这些钱都很难补进她们家的窟窿。
这些都还压在酆理的身上。
“那行啊,到时候我要住个大点的房,最好有好几层,养条狗,二宝自己要一间房吧,这小子,烦死了,是妹妹的话多好。”
酆理一边切菜一边畅想未来,坐在儿童座椅上的二宝拍了拍桌子,酆理转头竖起眉毛:“别吵!”
对方歪了歪头,喊了声姐姐。
酆理嗤了一声:“烦人。”
下午的时候酆理给这小子洗澡,天气太冷,卫生间开着浴霸,暖黄的光能通过门透出来,陈糯坐在客厅看邮件,酆理的手机在桌上,时不时嗡嗡嗡的。
陈糯觉得很烦,伸手想给她直接关了声音,结果正好屏幕上一条未读消息——
你么时候回来,父亲在等你了。
父亲?
陈糯皱了皱眉头,老李死了也好几年了,酆理哪来的父亲?
而且这个备注是一个英文名,陈糯不知道酆理的锁屏密码,隐约记得酆理之前告诉过她,但是她压根对对方的消息没兴趣。
她们的感情暧昧不清,保持数年,但却又很放心,像是笃定对方除了自己不会再找别人。
陈糯试着自己去搜了一下那个英文的微信名,跳出的名片是头像是一个男人的照片。
而且有点眼熟。
她觉得眼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一定哪里看到过。
这个男人的照片是张生活照,看上去已婚,是和妻子拍的,识图出来的也证实了陈糯的猜想。
对方是的一家公司的老板。
从企业查询看又只是一家子公司,再往上查,陈糯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想到那年过年,她听到的老李和大伯的谈话,酆理并不是老李的孩子,那是酆理的妈妈和别的人的小孩,最后带着这个小孩嫁给了老李?
酆理是么时候知道的?
“好了,你怎么胖了那么多啊,二宝,你这样不行啊,以后没有小朋友和你玩啦。”
酆理把洗完澡的小朋友带出来,穿着滑稽的鳄鱼睡衣的二宝看上去特别好笑,奔向陈糯,喊了声清脆的姐姐。
陈糯还在看自己的手机,酆理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嘛这么看我。”
陈糯突笑了一下,笑得酆理毛骨悚,“看你好看。”
酆理心里更毛了,她不知道陈糯发么神经,但是对方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很正常。
期间酆理还去阳台打了个电话,没注意到陈糯盯着她看了很久。
二宝八点多就睡觉了,小朋友睡眠时间很长,陈糯把门关上,酆理刚好拿着手机走进来,陈糯对她说:“你过来一下。”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酆理:“怎么了?”
她一屁股坐在陈糯的床上,她们前面几年都睡在一起,现在江梅花这个不同意她们的母亲都走了,却又好像生疏了不少。
酆理的表现越来越像一个亲密的姐姐,而不是当年对她图谋不轨的继姐。
“你有事瞒着我?”
陈糯坐在自己桌前的凳上,她看着酆理,抬眸的时候短发看上去格外蓬松。她最新出的歌封面就是她的照片,看上去孤傲又清冷,跟凉月一样。
因为气质格外独特,被不少小众爱好者喜欢。
床很低,酆理抬眼,唇角泄出笑来:“我冤枉啊邱老师。”
她的面容因为长期的睡眠不足眼底的青黑都让人心疼,但是酆理的气质本来就比寻常女性更硬,像是一块山涧的蛮石。
只不过这几年那股野性在谋生里都被抹平了,显得格外圆滑。
像是石头表面爬满了青苔,让人就算摸着,也觉得滑不溜秋留之不得。
陈糯:“你知道了吗?自己不是李叔叔的女儿。”
她向来是个直接的人,可能也只有在感情上被酆理的直接镜像成了胆怯。
但在此时此刻,看着对方的眼,没忍住伸手拉住酆理的手。
酆理啊了一声,隔了一会,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糯:“我好早以前就知道了。”
酆理没想到这人居瞒着她那么久,不过陈糯说的也对,以前说她也不会相信的。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超市总来一些奇怪的人么?”
酆理挠了挠头,“那是我亲爹的人,奇怪吧,我还以为是**的。”
她耸了耸肩,饶是口气那么轻松,也很难摆脱那种困扰。
陈糯:“那你打算怎么办?”
酆理看着她,没说话。
陈糯:“你是要走吗?自己挑起那些债?超市你还欠了不少钱吧?”
酆理哑口无言,她头一次看到陈糯愠怒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人向来悲欢都不明显。
“你要走也可以,我拦不住你。”
陈糯深吸一口气,她其实已经感觉到酆理已经做好决定了,她甚至查了一下房租,酆理都给她交好了,很多需要她操心的地方酆理都提前处理好。
像是要一走了之。
酆理:“我……”
陈糯:“那今天睡我这里。”
63、第六十三颗星星
酆理愣了一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糯点头,“你不是说喜欢我
酆理都要被她气笑了,“你现在在搞什么,分手炮我们还没开始过吧。”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卑微,挠了挠头,“我没说要一走了之,只是暂时的。”
酆理这个人天生有一股不知道哪来的直男癌气质,虽然看着就像个纯纯的女同性恋,但是很喜欢
替别人做决定,也很喜欢把什么事都给自己担下来。
陈糯:“那那边怎么说的”
酆理低下头,脸又被陈糯捧起来,这一一次,她清楚地感受到了陈糯的慌乱。
这个向来平淡的人能出现感情波动都是难得,,酆理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抱住陈糯,“我知道你一直
没想好。”
她们身上的衣服还是沿用当年的洗衣液,彼此都是淡淡的桂花香,很容易受回忆的挑拔。酆理的
声音其实很好听,只不过她以前总喜欢掐那种酷酷的感觉,让人很难发现她内心的温柔。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酆理的手拍着陈糯的背,“我总是仗着这样的身份去捆住你也不
好。”
“不过没这个身份我们也不再遇到。
她顿了顿,“你妈妈的那封信我看到了,她说的也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两个女的就算真心
想在一起,也很困难。”
陈糯:“什么都没有就不能了吗”
她的下巴靠在酆理的肩上,感受着对方抚摸自己脊背的力度。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酆理闭了闭眼,“我们太熟了,这几年,以至于你都不好意思拒绝
我。”
酆理今天刚把自己大开始经营的小超市给转让了,巨大的亏损和江梅花留下的烂摊子让她不太
敢睡觉。
感情之于她们这几年的疲惫来说都微不足道,甚至很难有时间去细细想,到底哪里有问题。
其实被发现的那一瞬间酆理很痛快。
她的本性在常年的重担下一一再压抑,她甚至都会开始怀念让自己心生退路的极限运动。
特别是凌晨的街上看到开摩托的人,引擎的声音都能点燃她所有的热切,她总感觉什么都没得
到,但已经没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室内很安静,这个公寓两室一厅,二宝大部分的时候都在陈糯这边睡觉,因为酆理作息太不规
律。
陈糯的房间有一盏仿古的宫灯,是她的一个粉丝送的,她很喜欢,打开的时候还自带音效,很催
人困倦。
她也很清楚酆理的意思,酆理想要的,她这个时候还给不了。
她从变成邱蜜开始,好像就一直得过且过,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思考过以后。
唯独想做的就是音乐,酆理向来不在她的规划之内,反正
酆理一直会在的。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从没去过如果酆理不在,她要怎么办。
可是没有人谁会和谁一直在一起,她从前想想的牢不可破的亲情也会随着死亡而分开。
亲情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
而在这个深冬的夜晚,酆理的声音尚带着宠溺:“二宝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努力的。
“而且我走,也不是不跟你联系。”
酆理突然双手环抱住陈糯的腰,陈糯从凳上跌落,坐到了酆理的腿上,像是很多年前,某个课
间,酆理也这么拉过她。
“你真是可恶啊。
她的脸颊蹭了蹭陈糯的颈侧,“我想知道我妈妈和老李以前的事L。
“我好像有个哥哥,当然不是一个妈生的,那边其实也没多坏,知道我的情况,愿意帮我。”
酆理笑了一下,“占便宜不分大小,我还欠着好多人钱,人家也拖家带口的,我也得还啊。”
她这人以前嘴巴很呛,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以别人的难堪为养料,可是时间带来的满目疮痍留
下的是面目全非的个性。
陈糯:“你都决定好了,还有我反对的机会吗”
酆理:
“没有了。”
她叹息一声:“只有在这件事上,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陈糯:“那你不怕我们分开我再找别人吗”
酆理:“现在不怕了。”
江梅花的那封遗书其实陈糯藏得很好,但是还是被酆理看到了。
这个女人当年满心满眼地要再嫁个好人,但是这个年纪的中意到底不纯粹,夹杂着很多别的心
思。
她对酆理也不错,即便是在老李死后,她们在c市相依为命的这几年,江梅花作为后妈的作为也挑
不出错。
可是人心隔肚皮,酆理不怀疑江梅花的本性,但是她到底还是有私心。
希望陈糯跟酆理断掉,希望陈糯找到真正的幸福,那封遗书写的潦草,字迹稚拙,还沾着水渍,
末尾添了一句: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也对不起奶包,但妈妈很自私,希望你们不要这样。
妈妈的自私酆理当然能懂。
虽然说血缘这玩意并不能完全论证亲情的粘合性,但是邱蜜作为江梅花十月怀胎生下的,几乎是
她悲剧人生的开端,无论是孽障还是宝贝,都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哪怕江梅花前文中也提到了,她
早就知道她女儿不是原来那个了。
她说我的蜜蜜从小就五音不全,唱歌跑调,那天,我是骗你们的。
酆理没去问陈糯是什么心情,至少在她自己看到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一瞬间觉得有点冷。
江梅花带着浓重的市井气,精明和愚钝揉成了并不讨厌的市侩,死的时候带着忏悔,也带着懦
弱,最后还不忘捅这两个孩子一刀。
你们不可以。
她终究是一个母亲。
酆理想到自己的母亲,太遥远了,回忆里的女人面目都已经模糊,抱着酆理讲着酆理那时候压根
听不懂的遗憾。
结果遗憾多年后找上门来,甚至要来解决酆理的燃眉之急。
酆理妥协了。
她青春期的反骨早就变成了创业时期能重伤她的失败,在天意和人意的裹挟下,不可逆地走向惨
淡。
她想到从前,老李还没跟江梅花好上,李菟还没死,她们一家人坐在楼顶吃水煮花生。
老李这人会唱歌,李菟很捧场,叫爸爸能把老李甜到胡子都要剃成爱心。
他还会唱点戏,咿咿呀呀之后对自己还不通人事的大女儿语重心长地说:“你别想着赚大钱,这
种事啊可遇不可求,看机会的。”
彼时酆理想着给李菟买好看的裙子,觉得别人妹妹有的她妹妹也要有,那颗攀比之心居然是从这
里长出来的。
酆理嗤之以鼻:“那是你太没用了,只能开修车店,我以后不一一样,我要赚很多很多钱,给我们
小菟买天底下最贵最好的裙子。”
但李菟连花生都要酆理剥壳,很不客气:“谢谢姐姐,你能帮我再剥一盘吗”
敷衍至极。
多年后酆理自己在货仓清点货物,在人前赔笑,才懂得老李那句孺子不可教也。
父辈的劝诫往往在少年时被丢在脑后,在走过一遭后恍然大悟,好像真的是这样的。
那年庄心妍的歌很火,街上的衣服店在放,奶茶店在放,李菟坐在酆理的车后面跟着唱一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酆理让她别唱了,实在难听。
而唱歌的人也不再抱着她的腰,也没再牵过她的手。她这二十多年,送走了太多原本走在一起的
人。
到现在她也要推开陈糯。
她觉得自己太勉强了。
从前的自信烟消云散,只留下不变的,希望她好。
“肯定有比我更好的人,如果对你也很好,那酆理顿了顿,”挺好的。”
陈糯咬了她一一口,她说不清她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烦躁,酆理也任她咬。
她预想的什么都没发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酆理是在年底的时候走的,那家她自己白手起家开的超市被转手了,改了个名字。
陈糯被公司推着参加了节目,有一就有二,她的唱功在这么多年的酒吧驻场里突飞猛进,加上外
形不错,噪音很有特点,也在一点点地起来。
第三年的时候陈糯失去了酆理的消息。
本来她们还保持着时不时的微信消息,最后酆理的微信似乎都没再上过了了。
她的号码都换了,但是那张给二宝留的银行卡还是每个月定期又一笔转账。
第四年的时候陈糯参加了一档音乐综艺选秀,她的人气经过几年的积累和无数电视剧金曲的汇
总,甚至因为临场事故的出色反应,彻彻底底地进入了她曾经梦想的圈子。
崔蔓作为她的最佳搭档,被不小八卦账号钦点为陈糯的对象。
她年底的时候在音乐节做特邀嘉宾,非常惶恐地说,“我可是高攀不起我们邱老师。”
台下疯狂的粉丝呐喊,崔蔓唉了一声:“她有喜欢的人的。”
结果被过度解读,变成了崔蔓一往情深。
私底下崔蔓对陈糯说:“你坏我姻缘。”
陈糯是个高产的歌手,一年甚至能在很多节目和电视剧里看到她,粉丝扒她的过往,也知道了生
母跳楼的过往,都纷纷安慰。
在一次线下新专签售里,歌迷提问环节,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女生问陈糯一一
“我很喜欢您,想问一下您每次开始前的那段和弦,是送给恋人吗”
陈糯的歌迷都知道陈糯有个很重要的人,她每一次的演出前都会有专门的一段弦乐,已经成为她
个人的标志了。
那段和弦叫flower。
其实这个问题在网H无数人问过,陈糯都没有正式回答。
她这个人的皮相在这些年的奔波里越发有一种脱俗的味道,很多人都说邸蜜这个歌手乍看并不是
很惊艳,可是往往她登台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
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魅力,也就是这种疏离,让人欲罢不能,甚至会被她的嗓音勾引,心甘
情愿地为她疯狂。
崔蔓当初看到的时候笑得不行,觉得吹得有点过。
毕竟她和当事人一起吃小龙虾,被夸成天仙的当事人不过是个吃小龙虾都皱眉的倒霉玩意。
正是因为一个人的人间蒸发,才让她眉宇越发的哀愁,像是能下雨似的。
崔蔓觉得酆理这招真的太高了,但一方面也觉得她是真的狠心。
割皮剐肉的那种慢条斯理,也酿成了现在乐坛唱腔独树一一帜的歌手邱蜜。
乐迷们对这个flower充满幻想,觉得能让女神神魂颠倒可望不可即的男人必定非常优秀。
还把圈内知名音乐人都轮了个遍。
“不是恋人。”
陈糯这人签售打扮也不夸张,就是把头发扎起,新染的头发紫黑一片。砖红的口红点染了薄唇,
细长的眉毛画得偏下,像是挂出了一层泼天的哀戚。
“是很重要的家人。
粉丝们奔走相告,“不是恋人,是我们邱还好的那个人呗。”
这个中二的艺名陈糯也没纠正过。
她的声音出现在各个影视剧里,也唱过很多比赛的主题曲。
而当新一届摩托车锦标赛的主题曲回响在开幕式上。
坐在首席上穿着身格格不入的西装外套的女人被人撞了撞肩膀,对方喂了一声一
“不是说忘了她轮到我吗”
可是我赌赢了啊,现在没穷到卖裤衩。
女人一刀切的刘海,发尾也是高高低低的,坐在众多车队的队长里显得非常醒目。
转播台里有人切到,把gif丢到了微博一一一
“卧槽!!这个是新队长还是投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