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瑞基看着抱自己像抱小孩一样的菲尼尔,忍不住开口:“不是……大哥,你脑子没问题吧?”
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敌对关系,像艾摩斯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好吧?
而且,他有爹,谁是他儿子!
菲尼尔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笑得更温柔了,紫罗兰色眼睛里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我的脑子很好,谢谢关心。”
瑞基抽了抽嘴角,再次确定,
这人脑子真的有问题。
艾摩斯也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缓过劲来后,不可思议道:“菲尼尔……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人家有爹啊!
“知道啊,”菲尼尔低头,温柔地替瑞基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瑞古勒斯撒旦森,梅西耶世界最后的一位王子——你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知道你还说!
艾摩斯的脸扭曲了,“那你应该知道,既然人家是王子,那么,他已经有父亲了,并且还在世?”
菲尼尔紫眸瞥了他一眼,语气冷了几分:“当然。”
话音刚落,他又低头看向瑞基,声音却变得柔情似水,“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一见如故。”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是我的。”
“而我,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他。”
他的语气温和甜美得如托卡伊白葡萄庄园里的贵腐酒,话中却裹着淡淡的杀意。
听着他语气里莫名其妙的慈爱、执着,还有那股神挡杀神的杀意——
一股战栗顺着脊椎一路攀升,瑞基顿时毛骨悚然。
……靠,自己这是又撞上了一个疯子?
艾摩斯被气得咬牙切齿,但他解不开菲尼尔的定身术,一阵无能狂怒后,只能向对方低头。
“……知道了,我不动他。”他青灰色的脸憋成了黑青色,语气像是吞刀片一样艰难。
“所以,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解开我的定身术!”
菲尼尔轻笑一声,随意地挥手,解开了他的定身术。
艾摩斯终于可以动后,气恼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然后站直身子,低头将掉在地上的铁鞭收起。
收拾完毕后,他昂起下巴,神情冷硬地看向菲尼尔:“既然公爵阁下对我等的合作并不满意,现在又为了一个通缉犯公然与教会作对——”
“那么我们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侧身,伸手指向甬道出口,“还请公爵带着你的人,离开教会。”
“只不过,我作为吾神最忠诚的使徒,是不会放过您的……便宜儿子的。”
他目光阴翳地看着菲尼尔怀中的瑞基,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怨毒又扭曲的笑:
“瑞古勒斯撒旦森,今天算你走运,我们后会有期。”
菲尼尔终于将瑞基放开,并解除了他的定身术。
“来吧,我的孩子,”他开心地牵起瑞基的手,另一只手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跟我离开这里。”
瑞基一脸警惕,刚想挣脱,对方便突然俯身靠近他耳畔,语气依然温柔,声音却低了一度:“……还是说,你想留在这里,被这群邪教徒弄死?”
瑞基转了转眼珠子,安静了。
好吧,他现在还真打不过这群邪教徒,更打不过眼前这个白毛。
既然打不过,那就先按兵不动,再随机应变。
菲尼尔见他服软了,满意地勾起嘴角,牵着他就往前甬道外走。
“唉——等等!”
瑞基忙指着还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的玛尔,道:“把他也带上!”
菲尼尔闻声微顿,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完后,眼神冷淡地收回,敷衍又轻蔑地说道:“他?不带。”
说完,头也不回地拽着瑞基走了。
然而没走几步——
“怎么回事?!”
菲尼尔猛地回头,看着突然从后方飞扑过来,撞到瑞基身上,将他从他身边扑开的玛尔,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了愠怒。
他收起空了的手,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贴在一起的二人,在看到二人手背上若隐若现的魔纹后,眯起了眼睛。
“恋爱魔法契约?……还是和一个凡人?”
菲尼尔的语气凉飕飕的,听得瑞基忍不住瞬身一抖。
除了有点害怕,竟然还有点……心虚。
怎么回事?
菲尼尔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挥手将玛尔的定身术也消除了。
“罢了,一起来吧。”
瑞基和玛尔对视一眼,无奈下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菲尼尔身后,在这群面无表情、肃杀森然的板甲圣武士簇拥下,离开了奇迹神教教会。
*
霍普市上城区,纯白法师塔——
魔力直升梯轰然运转,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颤,缓缓抵达顶层。
“咔哒。”机械嵌合的声音响起,厚重的金属梯门徐徐滑开。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通体纯白的大殿。
空气中洋溢着温和的淡紫色魔力,吊顶悬挂着巨大而华美的紫罗兰色水晶灯,折射出的光辉如幻似梦,洒落在光洁的白玉地板上,泛起冰冷的光泽。
菲尼尔率先走出直升梯,银发如瀑,纯白色的斗篷无风自扬,宛如晴雪漫卷。
他站在殿中央,张开双臂,唇角勾出一抹微笑,倾国倾城,仪态万千: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
瑞基眨了眨眼,“哦。”
玛尔眯着眼微笑:“嗯。”
“……”菲尼尔看着着两个家伙,完美优雅的表情龟裂开来,额角青筋直跳:“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瑞基挠头,不解道:“应该有什么反应?”
菲尼尔气道:“你们难道不该两眼冒光地感叹这里流光溢彩的装潢和强大的魔力,顺便对我给你们解围这件事感恩戴德吗?”
“结果呢?——就一个‘哦’和一个‘嗯’是怎么回事?!太敷衍了吧!”
瑞基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变得幼稚的男人,忍不住露出死鱼眼。
喂喂,刚才在艾摩斯面前立起来的逼格全碎完了啊,公爵大人。
先不说刚才在教会那里,这人毫无预料地发癫,非要认自己是他的儿子——
就冲着这张脸,他就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瑞基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拳,警惕地试探:“菲尼瑟斯,你……为什么要替我解围?”
身旁的玛尔听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名字,眼镜下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
“……菲尼瑟斯?”
菲尼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认识他?”
这下轮到瑞基和玛尔惊讶了。
瑞基看向他,震惊地问:“……你认识他?”
菲尼瑟斯这个家伙把他丢进无尽深渊后,在魔界阴暗爬行了几百年。
他游走在野心勃勃的世家之间,姿态低微却手段狠厉,且极具耐心,缓缓织线布局,披着“救世白莲”人设,一点点煽动底层魔族对皇室的布满情绪。
等魔界的绝对主宰,魔王撒旦带领精锐大军出征世界之墙后,他便立刻撕下伪装,以雷霆之势起事,所建立的“自由之军”势如破竹,成为皇室的心腹大患。
上一世,菲尼瑟斯还成功策反了玛尔巴什,害死王叔彼烈不说,还将他这个王子给拖下储君之位,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虽然他自己没能活到故事的结局,但以菲尼瑟斯的手段与野心,那人的下一步一定是谋划着给自己加冕,登上九狱之主的宝座。
而这辈子,蒂瓦说菲尼瑟斯被玛尔巴什直接轰杀至渣,但毕竟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得而知。
他更倾向是谣言,毕竟能够缔造出如此强大的反叛势力、在魔界搅动风云,而且整个反叛过程中将身份藏得滴水不漏。
这种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杀死?
他肯定没有死。
菲尼尔点了点下巴,“唔,我当然认识他了。”
“菲尼瑟斯可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呀。”
瑞基猛地瞪大了眼,红色的眸子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双胞胎,哥哥?”
菲尼尔笑着点头,“对。”
“只不过,我们出生后就被分开了,几百年都没见过。”
“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三个月前,”他捏着下巴,微微蹙眉,“他好像在魔界……”
“被你的养弟,大贤者法师,玛尔巴什撒旦森给轰成渣了呢。”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瑞基眼角抽搐,“啊……是,是吗?”
不是吧,那个灾星绿茶表竟然真的死了?
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了一下,只是才刚翘起一点点,他立马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人家的双胞胎弟弟,于是猛地把快要飞起来的嘴角压了下去,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
“我……我之前不知道,”他有些笨拙地低下头,干巴巴地说,“还请,呃,节哀。”
“扑哧……”菲尼尔见他想幸灾乐祸又不得不装悲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摆了摆手,轻松道:“别那么紧张,瑞基。”
“菲尼瑟斯虽然是我的哥哥,但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感觉。”
他神色坦然,语调里挺不住半点悲伤,看上去真的对自己哥哥的死毫不在乎。
“非要说的话,我其实还挺讨厌他的,而且他干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只能说……”
他耸了耸肩,“死了就死了吧,死的好。”
瑞基愣了一下,接着眨了眨眼,心里对菲尼尔的好感度噌的一下上涨。
讨厌菲尼瑟斯那个死绿茶的,
都是朋友!
第52章 好、好朋友?
纯白法师塔的最高主殿内,瑞基和玛尔肩并肩站在一起,同菲尼尔公爵对立而站。
“菲尼瑟斯那家伙,明明没有比我大多少,却总是以哥哥自居,高高在上、自命不凡,从来不正眼看我。”
菲尼尔抱臂而立,面带不爽地说:“他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最让我恶心,嘴里念着普渡众生,把自己塑造成一朵救世白莲,其实心比谁都黑……呸。”
他撩了撩鬓边垂下的银色发丝,语气忽然一转,露出一个骄傲的笑:“我就不一样了。”
“我坦率得很——吾只在乎自己。”
“救人、杀人、施舍、许诺或背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开心。”
瑞基看着他,眼中满是惊诧,随后竟生出几分由衷的敬意。
你别说,这人倒真不装,还挺豁达的哈。
跟逐渐降下心防的瑞基不同,玛尔从见到菲尼尔的第一眼起,下颚就绷得死紧,假笑得脸都要麻了。
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
呵呵。
他好容易找到机会,把那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引出来,用毁灭射线给轰死,结果几个月后,这边人界就冒出了一个“霍普市的菲尼尔公爵”。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在魔界有着专门的情报系统,除了天界渗透不进去,魔界和人界的动向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是菲尼尔真的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兄弟,他起码也活了六七百年,自己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可菲尼尔巴恩克里斯特这个名字,他从未在任何情报中见过。
玛尔越想心就越沉。
菲尼尔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眼神变得深沉如墨。
得想办法让瑞基从这里逃走,
即便代价是他死一次,也无妨。
“真是令人赞叹呢,公爵阁下。”
打定主意后,他微笑开口,语气恭敬,举止得体地向菲尼尔行了一礼,姿态里透出一股清高自傲的贫民觐见贵族老爷的假意恭顺与谦卑。
“您在教会为我们挺身而出,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菲尼尔转过身,眯起眼睛,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这位银发紫眼的公爵阁下在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着死亡般冰冷的气息。
可玛尔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像个不知轻重、妄图挑战权势的年轻人,故作轻松地问道:“就是不知道公爵阁下将我们带来这里,是有何吩咐呀?”
菲尼尔没说话,只是突然上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紫罗兰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像是要透过这副皮囊,将他的灵魂看穿。
“——!”
玛尔眸光一震。
强横的魔力如海潮般向他袭来,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审视与压迫,粗暴地对他施展着侦测魔法。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冷笑。
真可惜啊,菲尼尔。
他的魔咒除非是同为大贤者的法师,否则不可能被识破。
不出所料,看了半天,菲尼尔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唔……竟然不是吗?”
菲尼尔银灰色的眉毛蹙起,脸上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失望,“啧,真可惜。”
于是他悻悻松手,撤回了魔力,将玛尔推到一边,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玛尔后退几步,也嫌弃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被他碰到的下巴,眯着眼睛道:“公爵这是把我认成谁了?”
菲尼尔漫不经心地说:“一个小偷。”
“他偷走了我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紫眸瞥向瑞基,“不,两样。”
“要说这世上有谁是我一定要弄死的,那必须是他。”
玛尔扶了扶眼镜,笑眯眯地说:“啊,所以说那人跟我长得很像吗?”
菲尼尔冷哼一声,“有一点,但气质差远了。”
他眼神嫌弃地上下扫了玛尔一眼,挑剔道:“那个人高傲冷淡得很,而且对穿着及其讲究,一丝不苟,”
“才不会像你这样,笑得像只没安好心的狐狸,还穿得如此穷酸。”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瑞基站在一起?”
玛尔弯起眼睛,依旧笑眯眯的,但仔细看会发现他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想,人的灵魂,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配与不配一说。”
他笑眯眯地走上前,一只手自然地将瑞基挡在身后,“况且,瑞基想和谁同行,是他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干涉。”
瑞基觉得,自从进了这里,自己的眼皮已经要眨掉了。
不是,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关他什么事啊?
“呃……”瑞基僵硬地举起一只手,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菲尼尔公爵阁下,就像玛尔说的,非常感谢您帮我们解围。”
“我们……我们还有事,得先走了,您看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我尽最大可能满——”
“我想要你。”
菲尼尔勾起唇,自信优雅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诉求:“瑞基,我想要你。”
瑞基整个人都傻了:“啊?”
玛尔的脸瞬间黑了。
他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瑞基挡在身后,声音冷得能结冰:“公爵阁下,请您自重。”
菲尼尔却不理他,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瑞基,语气像是在许愿:“瑞基,我想要你当我儿子,好不好?”
瑞基面无表情:“……不好。”
他终于忍不住了,叉腰怒道:“我说你这人——你对当我爹是有什么奇怪的执着?我有爹!而且我爹还活着!”
菲尼尔眨了眨眼,“啊?晨星居然是你父亲吗?”
瑞基被他整无语了,“……不然呢?”还能是他妈不成?
他父王本名晨星,虽然世人都唤他魔王或者撒旦,没几个人会喊他真正的名字就是了。
“唔。”菲尼尔挠了挠下巴,不甘心地问道:“那……你看我当你妈如何?”
瑞基忍住心里想要尖叫和打人的冲动,用尽全力挤出一抹扭曲的微笑:“我妈死了。”
说完,他的表情沉了下去,明亮的红眼睛也变得暗淡。
“被邪……魔瑞寇害死的。”
玛尔侧眸,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瑞基向别人提起他早逝的母亲。
母亲一词,对于别人来说是正常家庭的一部分,对于瑞基来说,却是永远无法拥有的美好,
以及绝不能触碰的雷区。
当初他们回到魔界后,在魔王的要求下,他们恶补完学院知识,就被安排进了皇家中央魔法学院。
皇家中央魔法学院对学生的要求非常严格,能进来的都是家里有背景的魔二代天才。
瑞基作为魔界唯一的王子,身世乃顶级魔二代,但可惜,他不是天才。
甚至没有魔力,是个废柴。
在魔界这种实力为尊的地方,瑞基毫不意外地被孤立了。
贵族们想要羞辱一个人,从来不需要抬手动拳,光靠嘴巴,就能把人剐得体无完肤——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却句句扎心,刀刀见血。
他们先是嘲讽他在人界当乞儿的过去,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流浪王子”;
又笑他没有魔力,问他是怎么从深渊出来的,瑞基因为失去了记忆,一时答不上来,他们便揪着这点不放,嘲笑他是“天下第一幸运儿”,还讽他是“从不撒谎的王子”。
瑞基脾气一向火爆,年轻气盛的他几乎每天都跟人打架,却又因为好面子,从来不跟任何人诉苦,更不会去找魔王撒旦告状。
可他不去告状,不代表那些挑衅他的人不会。
每次动手,不管是对是错,倒霉的总是他。瑞基在学院几乎天天被罚,连魔王看到他都忍不住叹气。
瑞基的隐忍并没有换来安定,因为践踏高位者所带来的优越感,是会上瘾的。
那些魔二代仗着人多势众,欺他没人撑腰,便愈发肆无忌惮,设计各种法子整他。
后来,那群人悄悄偷走了瑞基一直珍藏的母亲遗物,并以此为饵,将瑞基单独引诱出学院,挑衅他:
【“你不是很能打吗?敢不敢一个打我们六个?要是赢了,东西还你。”】
热血的瑞基当然不可能不应战。
可他没想到,这根本不是一场单挑,而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陷阱——他们故意将他一步步引入魔魇龙的巢穴,想要借魇龙杀死瑞基。
那群贵族小子们见欺负瑞基并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于是认定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废物王子,同时天真地认为只要瑞基死了,魔王没有了子嗣,便会娶贵族子女为后,从而摩拳擦掌地想要除掉他,为家族立功。
在瑞基误入魔魇龙巢穴,惊动了恐怖的巨龙时,领头的魔二代得意地站在山顶上,嘲讽瑞基是“没娘的野种”,并说他的存在挡着自己家族的贵女们上位了。
玛尔至今都记得,自己在得知瑞基失踪、心急如焚地赶到魇龙巢穴时,所看到的那一幕——
【“要怪,就怪你没有一个能把你教养好的母亲和强大母族吧,瑞古勒斯!”】
少年恶毒的嘲讽回荡在魇龙巢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下贱女人,居然勾引了陛下,生下你这么个杂种,也配当我们的王子?”】
【“被龙生吞,是你最体面的死法!”】
【“等我们回去就告诉陛下,说你一意孤行,想证明自己有能力屠龙,不料丧命龙口——”】另一个少年大笑着嚣张道:【“像你这没娘的野种,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自己气极,刚想出手,瑞基却动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瑞基释放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他杀了魔界最为凶暴的魔魇龙,还将那几个在山顶上笑得欢乐的少年也撕成了碎片。
他记得瑞基当时浑身是血,蹲在那堆烂肉旁,弯腰从血污和碎骨中捡起那条被踩得粉碎的紫水晶项链。
【“我不是野种。”】
少年瑞基捧着项链,低声说,【“父王告诉过我,我的母亲,是世上最纯净、最美好的人。”】
【“不许你们说她的坏话。”】
那之后,那个有些小心思却仍然心存善念、乖巧听话的流浪儿瑞基不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张扬霸道、桀骜凶狠的暴力王子。
谁敢叨他的出身一句,他就敢要他的命。
*
瑞基死死盯着菲尼尔,垂在身侧的手指“喀啦”一声攥紧,指节因用力泛白,“我不喜欢听到别人提起我的母亲,所以……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啊……竟然是这样吗……”
菲尼尔愣了一下,然后讪讪道:“好吧,我知道了。”
他点了点下巴,漂亮的眉头蹙起,像是在琢磨某个极其困难的问题。
片刻后,他突然打了个响指,笑吟吟地说:“既然瑞基你不愿意当我的儿子——”
银色发丝轻扬,白色身影一闪,越过玛尔,瞬间贴近瑞基,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那就当我的好朋友吧~”
“你——!”
红色瞳孔缩紧,瑞基看着突然贴上来的白发男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刚想抽手,却听见耳边传来男人的低语,
声音带笑,却危险十足:
“不答应的话,就杀了你们哟。”
第53章 美人蛇
瑞基看着挽着他手臂的银发美人。
菲尼尔长得极美,美得不真实。银白色长发如月光流淌,在他的肩头铺展成光的瀑布。
他有着一双宛如紫晶雕琢而成的眼睛,表面清澈地流光溢彩,实则深不见底,睫毛纤长如扇,如银翼蝴蝶扇动着勾魂摄魄的美。
美人偏头看着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笑得甜美。
然而,他的身体和死亡一样,毫无温度。
阴影洒在白皙如玉的脸上,紫色的眼睛藏在发丝间,半明半暗,带着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看着那双紫色的眼睛,脑海中忍不住出现自己被丢下深渊的那一天。
当初那个人,也是用这样一双含笑的紫眸看着自己。
坠入深渊的刹那,风声在耳边尖啸,无尽深渊化作无数只黑色的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死死缠住他的四肢,将他拖向更深处——
恐惧,绝望。
瑞基胸口倏地发紧,一时间难以呼吸。
灵魂想要尖叫却又被活活扼住,浑身像是被冰冻住了,动弹不得。
“瑞基——~”
菲尼尔紫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闪着势在必得的光,“你觉得怎么样呀?”
瑞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抖地说:“……好。”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
要是不同意,他跟玛尔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危险的疯子真的会杀了他们。
“好~”
排山倒海的杀意被收回,变成了柔情似水的暖意,
淡淡的紫罗兰香扑鼻而来,美人笑靥如花,亲昵地蹭上了他的脸颊,“瑞基,你是我的了。”
“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该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冰凉的皮肤贴上面颊,纤长的睫毛轻扫过皮肤,对方像一条无骨阴柔的美人蛇,柔软却强势地缠绕着他。
瑞基忍不住浑身发抖,战栗从脊背直窜心头。
“——留下来,留在法师塔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瑞基红色的眼睛僵硬地移动,在对上那双紫罗兰眼睛后,像是被电击到了一般,刺得他浑身发抖。
这人行为诡谲,翻脸比翻书快,实力深不可测,又甩也甩不掉。
他在心里疯狂咒骂,
倒霉,真是倒了血霉!!
才出狼群,又撞进虎口,
可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了啊!
距离父王给他的期限,还有不到三个月,
他必须尽快前往幽暗地域,然后进入无尽深渊,替父王拿到黑环。
瑞基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艰难地摇头,“不、不行。”
菲尼尔被拒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为什么?你要做一个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骗子吗?”
瑞基抿唇,“我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不能留在这里。”
菲尼尔眯起眼睛,眼神晦暗不明:“哦?什么事?”
瑞基蹙起眉,心里非常纠结。
他不想把自己的任务告诉他,但……
要是自己撒谎的话,一定会被戳穿的。
而要是被戳穿了的话,就菲尼尔这美丽的精神状态……
会死的吧。
就在瑞基脸皱成一团,心里无比纠结时,玛尔终于忍不下去了。
“公爵阁下,您这样恐怕不太合适吧。”
他指着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瑞基身上的菲尼尔,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们之间的距离,未免太亲密了些。正常人之间,可不会这样。”
“而就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没哪个男人会靠另一个男人这么近,除非——”
菲尼尔眨眼,“……除非?”
玛尔眯着眼睛,凉飕飕道:“除非是心怀不轨,打着朋友的幌子,实则是想和他□□。”
瑞基和菲尼尔的表情同时裂开了。
菲尼尔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脸“唰”地变绿,但他却并没有放开瑞基,只是悻悻地把贴在瑞基面颊上的脸挪开。
“哼,伶牙利嘴的东西。”他冷着脸,嗤道,“真令人讨厌。”
玛尔脸上笑容不减:“谢谢夸奖。”
瑞基感到菲尼尔撤开了一点距离后,还没来得及松气儿,就发现这家伙又从背后环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漂亮脸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一只手把玩着他的头发。
“唔,”他听见菲尼尔贴在他背后的胸腔轻震,轻笑了一声,冰凉的呼吸洒在自己颈间,“我虽然行事有些诡异,但并不是傻子。”
“玛尔穆恩,我能看得出来,你在想‘要怎么样能把瑞基从这个疯子的手里救出来呢?’,”
“而瑞基,你心里在想——‘怎么才能不惹恼这个白毛,又能让他放我走’……对吧?”
瑞基脸上血色倏地褪尽,一股被当场拆穿的心虚与害怕自心底没由来地升起。
玛尔却面色不显,依然保持微笑:“呵呵,公爵好眼力,这都被您发现了呢~”
见他居然跟菲尼尔呛声,瑞基心里一急。
别啊,药师先生!
这个家伙很可怕的!
没见他在他手里,连动都动不了吗?
菲尼尔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和菲尼瑟斯差不多大,
而菲尼瑟斯——那可是个比自己年纪都还要大、起码活了上千年的老阴比。
你只是个人类,干嘛要和这个怪物作对?
活腻了吗?
他拼命向玛尔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然而向来心思敏感细腻的玛尔,这下却变成了个睁眼瞎,完全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依然眼神灼灼地看着菲尼尔,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
面对这火辣辣的视线,饶是菲尼尔脸皮再厚,也露出了明显的不适。
他不爽地皱起眉,“啧”了一声,用力揉了一把瑞基柔顺的黑发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瑞基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胸腔的压迫感随着那只手的放开逐渐散去,煞白的脸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哎呀呀,这就受不了了?”
银白的发丝垂落下来,菲尼尔的脸忽然从侧边探出。他背着手,弯着腰,笑吟吟地看着他:“瑞基,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瑞基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菲尼尔也没指望他回答,他转而牵起瑞基印有魔法契约的手,仔细地看了看他手背上的魔纹。
“嗯……【恋爱囚笼】吗?”他摩挲着下巴,“不算稀奇,但也不常见的契约。”
“想要解开,需要一个特殊的媒介。给我一天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来找你们,替你们解开契约。”
“……欸?”瑞基眨眼,“你愿意帮我们解除这个契约?”
玛尔则有些生气,语气变得非常不客气,“没记错的话,我们并没有向公爵您提出解除契约的请求吧?”
“……玛尔!”瑞基低声叫他一声,赶紧拉了拉他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劝道:“别再说了!”
玛尔斜了他一眼,眉梢带着薄怒,冷冷地移开了目光。
瑞基气得咬牙。
这家伙,为他好,还甩上脸子了!
不过,玛尔虽然气压极低,但好歹闭上了那张要命的嘴。
面对他的质疑,菲尼尔双手环胸,俯视着他,道:“贫民,你似乎还没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诱骗瑞基,让他和你签下魔法契约……我没有直接捏死你,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他眯起眼睛,紫眸伸出杀意翻涌,“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下一瞬,暴虐的魔力如海啸般扑面而来,空间仿佛被扭曲挤压,玛尔脚下的白玉地板隐隐龟裂开来。
在如此大的压力下,他竟然没有像普通人类一样趴在地上求饶,而是微笑着,身子站得笔直,巍然不动,只是额角已隐隐沁出汗水。
“公爵阁下言重了。”玛尔缓缓伸手,轻推眼镜,“我没有诱骗他结下任何契约,这一切纯属意外。”
“况且——”他顿了顿,目光坦然,“我对男性,不感兴趣。”
“一点都不。”
他话说得斩钉截铁,表情滴水不漏,看上去是真的问心无愧。
然而站在一旁的瑞基,却莫名地有些心虚……甚至,泛起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但下一刻,他立马警醒——
等等,自己在失落什么?
药师很明显就是一个性取向为异性的人类男子啊!
而且,他不能因为他某些方面和玛尔巴什相似,就,就……
瑞基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打住!瑞古勒斯,你这个该死的恋爱脑!
药师……穆恩先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好队友——
不是那个人!
“呵,最好如此。”
菲尼尔眯着眼睛,淡淡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抗住我的魔压,心性倒是难得。但——”
他话锋一转,轻蔑地说,“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结的契,就你这种低贱的生物,连给瑞基提鞋都不配,更不配和他缔结这种契约。”
玛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几分,唇角高高扬起,和煦灿烂。
可他额角突起的青筋清晰可见,垂在身侧的手也被捏得发白。
瑞基注意到了他的隐忍,顿感心疼。
“够了!”
他上前一步,将玛尔护在身后。
“菲尼尔,公爵阁下,请你不要为难他。”他直视菲尼尔,认真地说,“玛尔说的是真的,我们……这个契约,其实是我的错。”
菲尼尔微挑眉梢,未发一言,紫眸却盯着他,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瑞基抵了抵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解释道:
“是我的错,我当时贪心,以为在废弃神殿里发现了宝藏水晶球,结果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天花板被打开,形成了地陷。”
“正巧玛尔在林地里采药,就这么被卷了进来。摔下来后,他的眼镜掉了。在找眼镜时,无意中触碰到另一颗黑色水晶球……阴差阳错,契约就这样成立了。”
他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玛尔,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好,却发现他露出惊讶的眼神,诧异地看着他。
瑞基挑眉,刚想吐槽这家伙干嘛露出这种表情,结果下一秒,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等等,刚才,他是不是说,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贪心,才害得他俩结契的?
……啊啊啊!
他居然说出来了?!
虽然……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可是!
一想到自己因为被迫和玛尔绑定,气急败坏地指责他偷了自己的白水晶球,还理直气壮地把锅全扣在对方头上,一路上逮着机会就怼、逮着机会就嘲……
结果现在自己亲口承认了……
可这不就等于当众承认自己是个胡搅蛮缠、欺负人的坏蛋了吗?!
背脊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一股酥麻的电流炸开,直冲脑门。
——好丢脸,好难受!
瑞基猛地把头转回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原来是这样?”菲尼尔笑了,拍拍瑞基的肩膀,“明白了。”
“既然不是这个贫民哄骗你结的契,那我也没有必要杀他了。”他轻瞥玛尔一眼,语气傲慢,“等契约解开后,贫民,你就给吾有多远滚多远吧。”
说完,他随意地朝纯白大殿尽头的白玉双门挥了挥手。
白玉门发出一声轻响,“吱呀”打开。
一名白发白眸、头戴紫罗兰花环的白衣少女走了进来,恭敬地向他们行了一礼。
菲尼尔伸手推了二人一把,朝着少女扬了扬下巴:“这是温蒂,跟着她,她会带你们去房间。”
“明天我帮你们解除契约,今晚吃好喝好,好好休息,”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
“毕竟,这将会是你们能够住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
第54章 白瓷少女
纯白法师塔内,魔力直升梯轰鸣着下降。
瑞基贴着玛尔,悄悄地观察着背对着他们的白发侍女温蒂。
温蒂个子不高,小小一个,只到他们的胸口。她穿着重工的纯白侍裙,款式繁复,银丝缎面丝滑,流光溢彩,优雅华美。
她头上带着的紫罗兰花环,花瓣厚实,带着清新的甜香。
瑞基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那些是鲜花。
不但是鲜花,还是沾着露水的鲜香紫罗兰。
鲜花美丽动人,只是戴着它们的人却没有那种鲜活感。
温蒂的头发不是菲尼尔那种带着细闪的银发,而是白色的,纯白,洁净无瑕的白。
她的眼睛是稍微深一些的灰白,但也非常白。
白得不像活人。
“喀嗒。”
直升梯在法师塔中段缓缓停下,机械大门随即开启。
温蒂面无表情地伸手扶住门边,声音清冷而礼貌地说道:
“公爵为二位安排的客房在这边,请二位离开直升梯,跟我来。”
瑞基走出直升梯,红色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好奇地看着温蒂白色的发旋。
这个温蒂,给他的感觉非常奇怪。
不算好,但也不坏。
最令他在意的是,温蒂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他认识她一样。
但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死感,又让他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这种神秘又矛盾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接近温蒂,一探究竟。
“嘿,温蒂,”
瑞基向来想到什么就做,他凑到她的身边,大咧咧地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自从在直升梯里发现瑞基的视线一直黏在温蒂身上,红眸里闪着好奇的光的那一刻起,玛尔心里就升起了浓浓的不爽。
而眼下,见他竟然主动开口和温蒂搭话,顿时,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该死的,瑞基为什么要和她搭讪?
他难道感觉不到她很奇怪吗?!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死亡的冰凉气息,而且他还看不透她的实力。
况且,她是菲尼尔那个疯白毛的手下,根本不是盟友,
他应该想办法远离她、和她保持距离,而不是……和她搭讪!!
玛尔忍住心里的不满,微笑着掐了瑞基的腰一把。
“诶哟!”瑞基吃痛,不满地捂着腰,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玛尔隐晦地扫了眼一言不发的冰冷少女,没有说话。
“神经啊你。”瑞基见他不吭声,满脸莫名其妙。
先不说平时他对于玛尔的暗示就是时灵时不灵,如今他的心思完全在温蒂身上,自然又一次、毫无悬念的,没有接收到玛尔的暗示。
“回殿下,我不记得了。”
温蒂礼貌地回答道,淡淡的,毫无波澜。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像冰川上千年不化的冰,疏离而冰凉。
“喔。”瑞基挠了挠头,“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成了菲尼尔的属下的?”
温蒂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语调平稳地回复:“我不知道,我没有相关的记忆。”
瑞基奇了,“你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菲尼尔不准你离开吗?”
怎么跟个瓷娃娃似的,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白色的发丝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摆动,紫罗兰花环上挤在一起花瓣也跟着晃了晃,衬得她整个人越发安静而空灵。
温蒂平静地回答:“因为我是公爵阁下的侍女。公爵阁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她在走廊尽头的红木大门前停下。
瑞基抬头,看向他们即将入住的房间。
眼前的木门华丽繁重,整扇门烫银,唯有门锁鎏金,门锁和手把上镶嵌着璀璨夺目的鸽血红宝石和沃顿绿宝石,门把手的中心还各镶着一颗橘红色的美乐珠,光泽温润,却又带着如燃烧火焰般的焰纹。
红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门把手上被称为“火焰珍珠”的极品美乐珠,瑞基的手忍不住微微发颤。
靠,好……好壕,
壕得令人发指。
看着这些能够直接躺进皇家珍藏室的顶级珠宝,他的手心又痒又热。
竟然用这么好的东西来装饰门锁……
他感到自己游荡者的盗窃属性在蠢蠢欲动。
他咽了口口水,强行按下心中的贪欲,艰难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自己现在在人家家里做客,绝对绝对不能有这种想法。
“咔哒。”
温蒂拿出钥匙,轻轻一转,门锁应声而开。
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缓缓向内推开,内里漆黑一片。
然而,就在温蒂伸手为他们扶门的瞬间,室内的魔法灯具自动点亮,明亮温暖的光芒瞬间洒满整个空间——
豪华寝殿倏然展现眼前,灯火辉映,金碧辉煌,宛如梦境般富丽堂皇。
“这是公爵为二位准备的房间,请进。”
温蒂微微躬身,等二人走入后也步入室内,开始尽职尽责地为他们介绍:
“这里是客厅,沙发选用天鹅绒缎面制成,内部填充魔力弹簧与羽绒,靠背和扶手可根据您的需要自由调节。一旁的矮木架上有法兰绒毛毯。书架是魔法制品,只需告知它想要的读物,便能自动为您寻来。”
“这是餐厅,可在此处用餐。餐具都是一次性、未曾使用过的,桌上有魔法菜单,可将您想吃的告诉它,厨房会为二位准备。”
“这里是浴室,浴池中恒温温水由魔法持续保温。淋浴区的水龙头,红色为热水,蓝色为冷水。毛巾与浴衣已放置于衣柜内,洗护用品在紫色水晶架上。”
“这是卧室,主卧设有一张国王大床,旁边另设一张次卧小床。”
她苍白的眼瞳盯着玛尔,认真嘱咐道:“公爵阁下特意交代,不允许身为人类的穆恩先生与瑞古勒斯王子殿下共睡一张床。”
“所以,”她伸手,摊开手掌,对准只有主卧国王大床一半不到的次卧小床,“还请您务必使用这张床。”
玛尔扶了扶眼镜,笑得如春风般和煦:“那如果我没有用这张床,或者瑞基就想睡小床,非要我睡大床呢?”
温蒂眨了眨眼,一板一眼回复道:“那我也没有办法。”
玛尔抽了抽嘴角,“难道公爵没有什么监视法术,来确保我没有违抗他的指令吗?”
面对他毫不掩饰、甚至略带指责的试探,温蒂食指点了点下巴,微微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回复道:“没有,公爵不会做这种事。”
瑞基心里松了口气。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玛尔也真是的,干嘛问这种问题。
还监视他们,菲尼尔再怎么样也是个公爵,南国霍普市辖区的领主,至于这么没品吗?
然而下一刻,温蒂又补充道:
“在纯白法师塔,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公爵的眼睛。他不需要施展额外的魔法来监控你们。”
瑞基和玛尔的脸色同时僵住了。
换句话说……在这里,不论他们做什么,菲尼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
“哈,哈哈。”瑞基干笑几声,“温蒂小姐,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温蒂看着他,有些不解:“王子殿下,我没有讲任何笑话。”
一股悚然爬上背脊。
看着这座华丽却毫无生气的建筑,瑞基只觉得肾上腺素狂飙,双腿发紧,几乎想当场拔腿就跑。
“啊,我明白了。”
突然,温蒂出声,左手敲击右手手心,“殿下是在担心,公爵是个变态偷窥狂,会像欣赏笼中鸟一样,时刻盯着你们看吗?”
“请放心,公爵不会的。”
她认真道,“菲尼尔公爵很忙,今晚会有一批重要的客人到达霍普市,来觐见公爵,这也是为什么公爵明天才能帮你们解开契约。”
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苍白的瞳眸静静地看着他们,面上无喜无悲,
“但是,请不要考虑逃跑。”
“你们逃不掉的。”
“公爵让我在走之前,给瑞古勒斯王子殿下带话——”
温蒂双手叠在身前,神情一板一眼,恭敬而机械地复述着菲尼尔的原话:
“‘如果你还想让被关在奇迹神教的那些伙伴活着,就不要试图逃跑,瑞基。’”
“‘我可以不是你的敌人。只要你想,我将是你最强大的依靠,我可以为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
“‘我会帮你解开【恋爱囚笼】契约,还保证不会伤害这个贫民、并且撤掉他的通缉令——我知道你不想他受伤。’”
“‘如果你选择告诉我真相,同我结盟,我将倾尽全力支持你,甚至——直接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想一想吧,瑞基。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思考,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以上,便是所有需要二位知晓的事了。”
温蒂恭敬地鞠躬,“我的任务已完成,告辞。”
“等等——”
在她转身握上门把手,即将离开寝殿时,瑞基喊住了她。
温蒂疑惑地看向他:“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你喜欢鸢尾花吗?”
瑞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但他就是问了,不经大脑思考的问了。
温蒂眨了眨眼,眼睛向上看,双手扶了扶自己的紫罗兰花环,答非所问道:“我喜欢紫罗兰,因为这是公爵喜欢的花。”
瑞基抿唇,追问道:“那你呢?我是说你——你喜欢什么花?”
温蒂想了想,回答:“殿下所说的鸢尾花,是那种有三片向下垂,三片向上立的花瓣的彩虹之花吗?”
“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您提起来后,一想到那种花,我的心,好像就会跳得快一些。”
“是的,我想。除了紫罗兰,那应该是我最喜欢的花了。”
她抚摸着头顶的花环,看着瑞基,苍白的瞳孔带上了一丝开心:“王子殿下,你是怎么知道的?真神奇。”
一股怪异的感觉在瑞基心底炸开,他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究竟是谁?
我们是不是认识?
你知道吗,我也有一位故友,非常喜欢鸢尾花。
而她的名字,不叫温蒂,叫——
“瑞基,回神!”
第55章 选择?
“别看了,温蒂已经走了。”
玛尔的话如一道惊雷,将瑞基惊醒。
眼神重新聚焦,他这才发现,寝殿的大门关上,温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啊,哦……”他揉了揉鼻子,转身走向寝殿沙发,整个人一头扎了进去。
沙发很软,绒毛间弥漫着淡淡的紫罗兰花香。
瑞基上半身在大沙发里打了个滚,最后像一只半融化的猫,瘫了下来。
红眸凝视着暗红色的天花板,他回想着温蒂的回答,脸色凝重。
玛尔抱着手臂走到沙发前,神情莫测地俯视着他:“你……为什么要问温蒂喜不喜欢鸢尾花?”
“你认识她?”
瑞基偏过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玛尔蹙眉,“什么意思?”
他叉腰,有些不悦地说:“别告诉我,你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才搭讪的。”
“哈?你在说什么?”
瑞基无语,“她那叫好看?”怎么看都只是瘆人吧。
见他想都不想直接反驳,玛尔心里紧绷的弦微微一松,嘴角忍不住勾起,脸上顿时阴转多云。
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越过这个话题,紧追不舍地追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主动和她搭话,还问她喜欢什么花?”
“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未婚男子,如果不是对女方有意,这种问题根本不该问,太越界了。”
瑞基的脸皱了一下,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话说得,跟我认识的那个人简直太像了。”跟玛尔巴什简直一模一样。
“真晦气。”
玛尔挑眉,“别转移话题。”
瑞基撅嘴,低啐一声,不情不愿地说:“我觉得她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是,就是……”他一边挠着下巴,一边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努力想找出合适的词语,“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还跟她很熟……你明白吧?”
玛尔眨眼,诚实道:“不明白。”
瑞基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笨。”
玛尔嘴角一抽,差点脱口而出——
他笨?嫌他笨,那他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摸棱两可的,他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怎么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边他在心里吐槽着,那边瑞基突然一个响指,“我想到了!”
他兴奋地坐起身,对玛尔道:“我终于想起来,我觉得温蒂给我的感觉像谁了——”
“像爱尔琳!”
“啊?”玛尔疑惑地看向他,“谁?爱尔琳?”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瑞基,“威廉原来效忠的精灵公主,爱尔琳?”
怎么可能?
玛尔第一反应是,瑞基他脑子没问题吧?
先不说爱尔琳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就温蒂那样,除了身高,她的长相跟性格和爱尔琳完全不一样啊。
瑞基看他一副无语的样子,烦躁地抓了抓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而且她也喜欢鸢尾花……”
“是紫罗兰!”玛尔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人家明明先说的是紫罗兰!说不定只是碍于你的身份,随口敷衍了你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瑞基被他打断,一下子愣住了。
这家伙,怎么突然跟吃了火药一样?
“啊好好好,”他摆了摆手,敷衍道,“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完,双手环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真是的,干嘛这么凶哦。”
玛尔无奈地扶额,“不是,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沙发微微凹陷,他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只是担心,担心你被菲尼尔蛊惑,落入他的陷阱。”
黑发的年轻王子听后,微微侧头,
红宝石般的眼睛随着视线移动,最终落在他身上,认真而专注。
顶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彩光,洒在他的脸上,将那对漂亮的眼睛映得晶彩剔透。
玛尔莫名地感到喉咙有些紧,连打好的腹稿都差点忘了。
他干巴巴地说道:“菲尼尔实在太危险了,目的不明,且阴晴不定,不是盟友的合适人选,我们得想办法逃走。”
“而且,他对你实在太过热情和执着了,已经超出了常人能够理解的范围,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说起菲尼尔,瑞基也忍不住直叹气。
玛尔说得没错,菲尼尔这人……
实在是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说实话,我也觉得他很奇怪。而且,他还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我又跟菲尼瑟斯有仇——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靠近他。”
“但现在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玛尔猛地蹙眉,“……所以?”
瑞基翘起二郎腿,双手环胸,懒洋洋地说道:“所以,我必须待在他身边,当他的‘好朋友’——除非有办法能逃走。”
“可问题是,我还得救蒂瓦和威廉。”
他顿了顿,眼神微沉,“先不说我们逃不逃得掉,就算逃出了法师塔,我也没有办法短时间内闯进教会地牢,救出他们。”
“你也听到了温蒂带给我们的话。我一点都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如果我们今晚逃走,菲尼尔就有办法动用他的权力,杀了蒂瓦和威廉。”
玛尔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双手交握在身前,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有出声,因为瑞基说得是对的。
“菲尼尔是公爵,同时还是非常强大的法师,估计是个贤者级别的,在这里有权有势还有钱——你也看到了,那家伙连门把手都镶满了宝石。”
瑞基抬手比划了一下,“啧”了一声,“我们呢?一个被人界压制了九成多战力的魔族王子,战斗力跟普通人类战士差不多;一个是没多少实战能力的药师。”
“况且我们俩还被契约绑定着,第一,不能离开彼此,光这一条就限制了我八成的行动力;第二,我还得替你分担伤害,这又把我的能力再削弱了一遍。”
光看看他们这一路下来,基本上自己所有的倒霉事和伤都是拜这个该死的契约所赐。
他做梦都想把这个契约给解除掉。
瑞基恨不得回溯时间,把在豺狼人洞穴里那个见到亮闪闪的东西就走不动路的自己给狠狠揍一顿。
不就是一个水晶球吗?自己魔界的宫殿里又不是没有,干嘛非要那一个!
让你贪心!让你管不住手!可恶啊!
心里悔不当初,咬牙切齿,面上他却保持着一副认真分析的样子,总结道:
“……就咱俩这样,怎么跟他对抗?拿头吗?”
玛尔神情一滞,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角,看起来也被眼下的局面折磨得焦头烂额,“是,你说得对,但我仍然不觉得接受菲尼尔的帮助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瑞基长叹一声,“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契约,我愿意和你赌一把。但现在,我们两个要在契约的束缚下逃出去,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
“既然明知不可能成功,那为什么还要去做?完全没有意义。”
他移开视线,开始观察这个贵客寝殿。
富丽堂皇,美仑美央。
他手指抚过沙发上盖着的白色绒毯,厚实柔软,触感极佳,分明是魔界王宫才配得上的顶级奢品。
不仅装潢精致,连每一件生活用品都讲究到了极致,且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监控魔法痕迹——
这意味着,菲尼尔对他们的到来并非只是表面的“善待”,
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瑞基眼里闪过一丝思索。
目前为止,菲尼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伤害他们的意图。恰恰相反,他愿意出手帮助他们解开契约。
况且,他之前可是亲手在教会帮他们摆脱了艾摩斯,现在又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优渥的住处。
与那个对他们痛下狠手、绑走队友的艾摩斯相比,菲尼尔展现出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善意”。
况且,菲尼尔自己也说过——
只要自己愿意相信他,他就愿意出手相助。
他扶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也许菲尼尔可以成为我们的盟——”
“不行!”
话还没说完,就被玛尔打断,“你不能相信他。”
“哈?”
瑞基眉头一皱,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都还没说完……还是说,你在教我做事?”
他最讨厌别人管教他了,显得他很傻,什么事都做不好一样。
但看在是玛尔,这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药师队友的份上,他勉强按捺住了心头翻涌的怒火。
他抬起下巴,眼神微冷,声音里带着不耐:“那好,你倒是说说——”
“我们究竟要怎么逃跑?”
这间房间里没有监视魔法,并不代表整座法师塔都没有。
在乘坐魔法直升梯和穿过走廊时,瑞基早已察觉到布设得密不透风的防御系统——密密麻麻的侦测法阵、只要靠近便会自动攻击,且射程极远的魔法大炮,以及不间断巡视的侦察之眼。
而且这里有着强大的沉默术,他们买的魔法卷轴根本没办法使用。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
他要他怎么办?
玛尔在听见他标志性的“哈”声后,本来就疼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完了,他亲爱的倔驴王子又要和他对着干了。
“不是,瑞基,你不要误会,”他赶忙伸手,做出安抚的姿势,“我没有想要教你,或者指导你怎么做,我知道你不需要。”
不需要个鬼!
怎么可能不需要?
没人看着这个惹祸精,转头他就能把自己作死!
他必须想办法说服这头倔驴,让他跟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
瑞基显然没有意识到,菲尼尔有多危险。
玛尔看见菲尼尔的第一眼,他的右眼皮就狂跳,
心里知道——事情麻烦了。
菲尼尔口口声声说他是菲尼瑟斯的双胞胎弟弟,但他并不相信。
瑞基也许知道菲尼瑟斯是个厉害的骑士和谋士,但当初差点被菲尼瑟斯的心灵法术控制住的他很清楚,
那家伙还是个更厉害的法师。
他回想着三个月前魔界的战场前线上的场景。
虽然自己出手先攻,将菲尼瑟斯给轰成了渣,但保不齐那家伙狡兔三窟,像元婴以上的修仙者一样,能够换身体保命。
他合理怀疑,菲尼尔就是菲尼瑟斯。
然而他没办法告诉瑞基这件事,
不是因为他想要知道瑞基为什么疏远自己而不愿意坦白、故意隐瞒欺骗瑞基,他没有这么自私拎不清,
是因为他没有证据。
他没有证明菲尼尔就是菲尼瑟斯的确凿证据。
然而没有证据并不代表他不能进行判断,不能行动。
菲尼瑟斯当初接触他,想要策反、控制他,除了想要除掉彼烈王叔外,就是想要接近瑞基。
所以瑞基一定不能留在这里。
只不过就像瑞基分析的,他们两个现在对上菲尼尔,只有被捏死的份。
但是,他发过誓,要护瑞基周全,
所以他必须带他离开法师塔,
他决不食言。
第56章 决心
纯白法师塔中段,贵客寝殿客厅——
面对用红眼睛瞪着他、好像时刻准备和他吵架的瑞基,
玛尔忍着突突跳的额角,挤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我只是觉得……菲尼尔他,不像好人。”
虽然他现在暂时还没有想出破局的办法,只要瑞基肯配合他,不要对菲尼尔降下心防,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瑞基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啧,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话虽然不客气,但语气却明显软下来了。
玛尔在心里叹气,
果然,猫还是得顺毛撸。
“唉,所以我才担心啊。”
他装作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担忧道:“我怕他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化解你的心防,最后再露出獠牙,给你致命一击。”
他深色的瞳孔里光影浮动,仿佛柔水流转,映出藏也藏不住的关心与焦虑。
瑞基见他是真的在意自己,心里泛起一股微妙的不自在,别扭地移开了视线,“……谢谢你的关心。”
他垂下眼眸,神色黯淡,“不过,你多虑了。”
“还是那句话,菲尼尔身为公爵,还是贤者法师,有钱有权,甚至他长得都比我好看。”
“像我这样的人,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瑞基觉得自己说得没毛病。
毕竟看看他——虽然挂着个魔族王子的头衔,但一没魔力,二没实权,既无惊人才华,也不是众望所归。
想到前世那两个曾誓言效忠、后来却狠狠践踏他的坎比翁,还有他们冷漠刺耳的评价,瑞基心里就一阵抽痛。
曾经的他,被周围人毕恭毕敬地捧着,就真把自己当成了天之骄子,不可一世,膨胀得不得了。
可事实呢?
那些人不过是看在他父王的威名上才对他笑脸相对、虚与委蛇罢了。
这不,魔王出征一去不返,他草包一个的本质显露出来后,那些家伙整他可是毫不手软。
当然,也多亏了那段灰暗至极的日子,他才真正认识到自己有多没用。
一想到上辈子的种种,瑞基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凉意,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
然而这股寒意还没蔓延到一半,就被对方没过脑子的一句话打断了:
“他哪里长得比你好看了?别瞎说。”
听见瑞基对菲尼尔的评价,玛尔瞬间收起了笑容,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脸上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别人都知道瑞基恨菲尼瑟斯,
但他对菲尼瑟斯的恨意,比瑞基只多不少。
菲尼尔那张跟菲尼瑟斯一模一样的脸,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晦气。
天知道,在和菲尼尔对峙的时候,他强忍杀意忍得有多艰难。
若不是自己这局身体作为堕天使和深渊魔鬼混血,也像瑞基一样受到人界法则限制,再加上那个作茧自缚的变人魔法,导致他战斗力大幅削弱、约等于无——
他就直接一发毁灭射线把这位菲尼尔公爵也送上天,去和他狗屁的“双胞胎哥哥”相聚了。
想到这里,玛尔握紧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那家伙浑身白得跟鬼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忍不住偷瞄了瑞基一眼。
只见眼前的王子殿下双手环胸,懒散地倚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举止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矜贵。
黑发柔顺地垂落在颊侧,贴着脖颈的发尾微微卷翘,带着几分不经意的俏皮与柔软。
至于那张脸,自然更无可挑剔——唇色嫣红,牙齿洁白,眉目精致却不失英气,瑰丽迷人。
尤其是那双红宝石般澄澈璀璨的眼眸,每一次转动,都带起万千星尘,是他见过最灵动、最夺目的光芒。
菲尼尔那家伙,连瑞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他凭什么让他的小王子自惭形秽?
他配吗?
呸!
瑞基被他这一番气势汹汹的话打断了思路,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药师先生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他回忆了一下前世的记忆——
几乎所有见过菲尼瑟斯的人,都会对他心生好感,甚至喜欢得无法自拔,简直是个行走的顶级魅魔。
那么照例推测,和菲尼瑟斯长得一模一样的菲尼尔,应该也具备同样的效果才对。
起初,他还隐隐担心,玛尔会不会也被菲尼尔的外表迷惑,一见钟情。
但现在看来,他不但不喜欢,还对他很反感。
而自己竟然为此而感到很开心,甚至隐隐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
玛尔好像,挺喜欢自己的?
他快速地回想了一下他和玛尔穆恩的初次相遇,然后发现……
好像当时他们俩一开始对彼此的印象,都烂得一塌糊涂。
尤其是药师,刚认识的前几天,总骂他是红眼怪物。
红眼怪物……
想到这个刺耳的称呼,心里那点微妙的窃喜立刻碎成了齑粉。
唔,刚才他应该是自作多情了。
药师先生只是人很好,气消了就不跟自己计较罢了,
恐怕对于他来说,自己和菲尼尔的讨厌程度不相上下。
瑞基忍不住揉了揉眼,随即悄悄移开身子,将脸偏向一边,不想让玛尔看见自己红色的眼睛。
“好吧,你觉得不好看那就不好看吧。”他闷声说道,“反正……我还是觉得他挺好看的。”
“但——这不是重点。”
他双手环胸,背对着玛尔,声音压得很低:“重点是——接受菲尼尔的帮助,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有利无害。”
“尤其是你,玛尔。”
“解除了契约后,你就自由了。”
“菲尼尔承诺不会伤害你,还会撤掉你的通缉令。不用担心他出尔反尔——他是贵族,贵族许下的承诺,便一定会遵守。”
“而且这里是霍普市,南国边境最大的城市,在这里,你可以雇到很厉害的雇佣兵,护送你去幽暗地域,不用再和我一起走。”
他的语气低落,“你只是一个凡人,不应该和我这个高阶恶魔掺和在一起。”
玛尔从他侧过头、眼中微光熄灭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开始发紧。
等听到他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哼笑出声——
怒极反笑。
“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凡人,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累赘,”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瑞基的侧脸,眼神阴沉,声音危险,“不配和你,尊贵的撒旦之子,九狱王子,并肩而行?”
瑞基下意识转头,急声道:“不是的!”
玛尔用力攥紧拳头,眉头高高扬起,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那是为什么?!”
听见瑞基话里话外透着要赶他走、不要他了的意思,他的情绪几乎要失控,声音也止不住地高了起来,
“你在害怕吗?害怕菲尼尔?”
“因为你现在在人界,失去了魔王血脉的力量,于是就这么认命了?连反抗一下都不敢?”
瑞基低下头,搭在双臂上的手揪住衣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因为……
是的,他害怕了。
他没告诉玛尔,自己第一次见到菲尼尔时,灵魂就像被冰封了一样,本能地感到恐惧与畏惧,连动都不敢动——
这种感觉,他只在自己的父王,魔王撒旦身上感受过。
菲尼尔的实力,恐怕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看到的表象。
瑞基瑰色的唇轻轻颤抖,“我……”
他不想和菲尼尔对上,他不想去想这个问题。
他甚至有些怨玛尔,为什么非要把菲尼尔想得这么坏,还逼他不能选择菲尼尔?
他就不能告诉他,菲尼尔是个好人,他们走了大好运,遇上了这么一个强大的助力与盟友吗?
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菲尼尔的帮助,不再挣扎、不再矛盾,
所有人都能皆大欢喜。
突然,淡淡的药香靠近过来,包裹住他,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他揪着衣袖的手。
“瑞基,放松。”
玛尔靠近他,一点点将他紧攥着衣袖的手指剥开,然后握进掌心。
比常人略低的体温透过手掌传来,不是那种炙热,而是一种温柔的温度,像微光穿透寒夜,安静而又奇异地,让人安心。
“你现在压力太大了,不要着急。”
玛尔握着他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一个人,不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
掌心中的手指冰凉,一看就是长时间攥紧、血液不畅导致的。
他看着他白得发青的手指,心疼的合上掌心,轻轻地帮他揉搓,动作细致而温柔。
“菲尼尔绝对没有安好心,”他一边帮他按摩指尖,一边分析,“我们从教会停尸房出来时,他就正好在那里,还和艾摩斯站在一起,”
“奇迹神教是南国的国教,没有他们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霍普市辖区立足,更别说坐稳公爵的位置。”
“说不定他也是邪神的信徒、奇迹神教的拥趸者,而他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控制你,然后将你作为献祭品,献给邪神。”
“瑞基,你不要怕,”他握紧瑞基的手,语气沉稳坚定,“我知道我们现在很弱小,但我们不能放弃,”
“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
“还有一晚上的时间,给我点时间想一下,我会想出办法的。”
瑞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耐心安慰自己的人。
水晶灯的光辉洒下,将他俊朗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温柔,聪慧,平和,善良。
玛尔穆恩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明明是被迫与自己结下契约,不得不踏上这场未知的旅程,起初虽然生气抵触,但在被威廉告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后,义无反顾地选择配合加入。
一路上,他不仅出谋划策,帮他渡过难关,甚至在最危险的时刻,不惜以身犯险,顶着被艾摩斯那疯子盯上的危险,也要救出自己、带着自己突围。
他完全可以利用契约的规则,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然后等契约自动消失后离开。
可他并没有。
如今,他们同样困在菲尼尔的掌控之下,头顶悬着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
按理说,他们承受的压力应当无异,甚至作为一个毫无身世背景的凡人,玛尔所面临的危险和压力只会更大。
然而,他不但没有流露出半分恐惧,反而还看出了自己的脆弱,并且温柔地安慰他、照顾他。
这简直是……
太讨厌了。
瑞基猛地抽出手,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他抱着手偏开头,眼神闪烁,不敢和玛尔对视。
“……瑞基?”
掌心骤然空落,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从心里被连根抽走。
玛尔怔怔地抬头,“你怎么了?”
“你对菲尼尔的推测,全都是建立在他是我们敌人的前提下。可如果……他其实不是我们的敌人呢?”
玛尔眼睛睁大,像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么说。
“我累了,”
瑞基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冷静而疏离,“先休息吧。”
说完,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朝卧室走去。
“——等等!”
玛尔猛地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焦急道:“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
“你决定接受菲尼尔的帮助了?”
瑞基没有回头,但他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玛尔此刻震惊中掺杂着愠怒的表情。
只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作为梅西耶世界的最后一名活着的王子,魔瑞寇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即使他们成功逃出去了,还救出了威廉和蒂瓦,接下来前往幽暗地域的路程也将会无比艰险。
而且,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现在就直接和菲尼尔撕破脸,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被动,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死,那还不如赌一把,
要是菲尼尔真的帮他们把契约解开,那至少玛尔就能脱身自由,怎么算都不亏。
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接受菲尼尔的帮助,把玛尔摘出去,自己留下来和他虚与委蛇,见招拆招,才是当下利益最大化、风险最小化的做法。
况且,像玛尔穆恩这样的好人,
就应该带着攒好的积蓄,回到遥远东方的家乡,安定下来,买一块地,建一座房子,娶一个贤惠貌美的妻子,养一群可爱的孩子,
而不是受自己牵连,然后白白丧命。
瑞基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光影中投下一层微微颤抖的阴影。
接着,他手腕用力,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被对方握住的手,坚定而决绝地抽了出来。
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是令自己都感到心颤的冰冷与无情:
“对。”
“我会想办法,让菲尼尔为我们解开爱约,然后——”
“和他结盟。”
第57章 推开
“……什么?!”
玛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醇厚,像暴风前夕的雷云,酝酿着狂怒,却被死死克制住,只剩下厚重的沉静。
见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他一步步走近他,缓缓地、逐字逐句地重复道:“瑞基,你疯了吗?”
“为什么在明明知道他很危险、而且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你仍然选择相信他?”
瑞基咬牙,垂在身侧的手掌握起又松开,嘴唇蠕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实话,虽然一开始他们的相识并不愉快,
但这一路下来,他心里除了他救了自己的感激外,还很欣赏他。
他真的不想说出伤害药师的话,他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朋友。
但看玛尔现在的态度,还有他对他人品的了解,
他是不会同意他用自己来换取他的自由的。
该怎么劝,才能让他不再追问,接受菲尼尔为他们解开契约?
但感觉不论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接受的。
算了,他不想想了。
等明天契约解除了以后就好了。
“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瑞基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就这样,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他低下头,逃也似地往卧室走去。
然而刚走到卧室门前,突然一股力将自己向后拉扯,整个人向后飞去,撞进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是魔法契约——
玛尔竟然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就这么看着他被拽回来。
然后,两只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将他牢牢地圈在了怀里。
“瑞基……”
低沉的男声贴着颈后传来,磁性醇厚的嗓音带着一丝发紧的沙哑,让他的心忍不住漏了一拍。
“不要赶——”贴在身后的人胸膛颤抖,好像他得用尽全力,才勉强将口中的话吐出,
“不要留在这里,跟我走……我们一起走……”
他的声线极其不稳,听上去竟然有几分破碎,
“你听话,好不好?”
在这一瞬间,瑞基几乎要以为他要说的是——
不要赶我走。
“你不能留在这里,”玛尔近乎哀求地喃喃,“会有危险,你会死的……”
“信我,你一定要信我……”
瑞基心跳如雷,扭动身子尝试挣脱,却发现对方实在太用力了,自己竟然挣脱不开。
“玛尔穆恩,你放肆——”
无奈之下,他只得咬牙低吼道,“放开我!”
身后人没有反应,显然没有想要放开他的想法,甚至箍在他腰间的手臂还收得更紧了。
“药师,你……你别这样,”他有些无奈,一边挣扎一边劝道,“讲道理,你解开契约、和我分道扬镳,有哪点不好?”
“没有……没有哪点不好。对我来说,甚至是最好的选择,”身后人听完,颤抖了一下,然后低低地说,“但对你来说,哪点都不好。”
“瑞基,我不能……我不想要这样。你不能有事,我不允许。”
瑞基听了他这番像耍赖一样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果然,以穆恩先生的聪明程度,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打算。
而他现在,正在担心自己。
圈着自己的怀抱坚实而沉稳,瑞基感到鼻子有些酸。
难怪那些话剧与诗词里,主角总会义无反顾地爱上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为那个在他最脆弱时伸出援手的朋友赴汤蹈火,哪怕粉身碎骨。
因为被人真心实意关心的感觉,实在是……
太温暖、太美好了。
而他也终于理解,那些故事里,为什么总有那么些桥段——亲密之人明明一心为主角好,却偏要狠下心说出最冷酷的话,让主角黯然神伤,最后含泪离去。
不是因为他们不在意,而是因为……有时候,真的没有两全的办法。
你说出真话,对方反而会更坚定地要与你并肩同行;只有用最伤人的话,把他推开,才能把他推到安全的地方。
而说伤人的话——这件事,他还蛮擅长的。
毕竟,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能温柔体贴地说出“这是为了你好”这类软绵绵好话的人。
哪怕此刻,他心里确实是为了他好。
所以……
即便自己会受伤,即便被误会、被恨……也没关系。
只要他能活着、自由地离开这里回家,
就足够了。
他动了动身体,然后迅速向上抬起双臂,猛地挣脱了玛尔的控制。
在对方还想上前时,他用力一掌,将他推得后退了几步,跌坐回沙发上。
“玛尔穆恩,你越界了。”
瑞基冷冷地看着跌坐在沙发里的玛尔,刻意模仿着玛尔巴什曾对他那种冷漠又高高在上的态度,淡漠疏离地说道:
“我与菲尼尔公爵的结盟也好,协议也罢,都是贵族之间的事务,你不过是一介贫民,没有资格干涉。”
“现在,去卧室休息,准备明天解除契约。”
他话音一落,玛尔猛地起身,脸色铁青,眼中隐忍压抑的怒火翻滚。
男人一步步朝他逼近,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身上的气息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瑞基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明明只是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此刻却被他身体散发的荷尔蒙气息裹挟得辛辣刺鼻,让他头昏脑胀,四肢发软。
该死的,他的气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
这种压抑着怒火的模样,怎么这么像……那个人。
脑内警铃大作,瑞基下意识后退一步,像只受惊的猫,浑身紧绷,眸中满是本能的警惕与戒备。
“你要干嘛?别再像刚刚那样抱我了。”他双手环胸,眼神游移不定,语气也透着慌张,“你会让我误会的。”
玛尔的脚步骤然停住,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误会?误会什么?”他脸色阴沉,“瑞基,你转移话题的技巧真的很糟糕。”
瑞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慌乱,“我,我才没有故意转移话题!”
他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挺直胸膛,强行让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你刚才那样抱着我,还跟我说‘我不允许’,那就是越界!”
“我可是王子,你怎么那样跟我讲话?”
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况且……你不是说你对男人不感兴趣吗?但我,我……”
他咬牙,脸憋得通红,几乎是豁出去地喊出声:
“我对男人感兴趣!”
话一出口,空气像被抽空,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玛尔的眼睛瞪大,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颤抖道:“你,你……”
瑞基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破罐子破摔道:“对,我对男人感兴趣!”
一旦开了头,剩下的话要讲出口,就容易多了。
他红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狞笑道:“你不是好奇我和我养弟,玛尔巴什的关系吗?”
“那我告诉你:他恨我,恶心我,恨不得杀了我!”
“因为我喜欢他、甚至想娶他当王妃!”
玛尔呼吸一滞,脸色抽搐。
而瑞基却笑了,笑得凄凉。
“你觉得菲尼尔是个疯子,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是个无能的王子,一个喜欢自己养弟的变态!”
“你说得没错,贵族就是腐朽、肮脏、可耻的东西。而我,是贵族种的贵族,垃圾中的垃圾。”
他冷笑着,声音发颤,“所以,玛尔穆恩,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玛尔没想到他会突然自曝,脑中一片空白。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等等,我们在讲的明明不是这个!”
“瑞基,你还是在转移话题!”
瑞基见他油盐不进,顿时气急:“我没有转移话题!我们的上一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他抬高声音,“你能不能不要再揪着我不放?我都说了,我不会逃走!我需要菲尼尔的帮助,解除我们之间的魔法契约!”
“然后——剩下的事,我的死活,威廉和蒂瓦的下场,全都与你无关。”
“你就可以走了!”
玛尔身形摇晃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想出办法、带着咱们两个一起离开这鬼地方!”
“之前的几次绝境我们都闯过来了,为什么这次你就不愿意了?”
“难道我们之间的信任,就这么脆弱吗?”
“对,我不信!”瑞基几乎是吼出来的,“而且,这跟我们之间的信任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义务什么都听你的、按照你想的去做!”
玛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那里,像被钉住了一样,眼神隐隐发颤。
瑞基看着他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
但为了他好,为了逼他离开,他只能咬牙狠下心,用自己曾经拿来回击玛尔巴什质问的那套话,来堵住眼前这个同样执拗的男人的嘴:
“作为魔王撒旦的儿子,魔界九狱的王子,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需要理由,更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瑞基说完后,转过身,不再看他,
也不敢再看他。
背对着那道沉默的身影,他没有立刻迈步,而是垂下眼眸,任睫毛将眼中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几百年前的记忆——
那一日,他杀了魇龙和那些长年欺辱他的贵族公子,满身是血地跪在父王面前,以为将迎来一场惩戒。
却不曾想……
*
【“瑞古勒斯,吾儿。”】
记忆中的潘地曼尼南皇城,最深处的至高殿内,幽暗如渊的黑色魔力盘踞四周,宛如不散的永夜,冰冷而压迫,令人几近窒息。
殿堂尽头,高台之上,九狱王座静静矗立,那是魔界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征。
王座之上,那道身影修长挺拔,修身贵气的黑金织纹王袍自身上垂下,在地面散开,如黑色的曼珠沙华。
高贵,强大,几近神祗,
那是他的父王,
九狱的主宰,曾经的天国之光,如今的魔王撒旦,晨星。
他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令万魔俯首,天界战栗。
魔王缓缓起身,气势无声却铺天盖地。
他一步步走下王座,长袍拖曳,最终停在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自己面前。
【“吾儿,为何惧怕?”】他俯身,稳稳地握住了他因为害怕而抖得不停的手臂。
苍白的双手大而有力,却异常地温暖,
【“那不过是几个蝼蚁罢了。”】
本以为会被责罚的他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
魔王暗红色的眸子幽深,仿佛能吞噬星光,冷冽中燃着一丝怒意。
【“作为吾,撒旦的儿子,魔界九狱的王子,”】魔王低沉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
【“不需要理由,更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
话音落地,房间再次重归寂静。
身后传来“喀拉喀拉”的指节弹响声,缓慢却清脆,不用转身也能感受到对方在骨骼中酝酿翻滚的压抑情绪。
终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得像海枯石烂、沧海桑田,那人终于开了口:
“……好。”
声音轻,低,却颤抖着,冰冷得像刀。
那一刻,瑞基几乎以为,他又回到了那天,
他和玛尔巴什之间,第一次分歧爆发、距离开始悄然拉开的那天,
玛尔巴什听到他的这番话后,也是这样,没有暴怒,没有争吵,只是沉默地站了许久,而后缓缓吐出一句:
“如您所愿,我的殿下。”
第58章 转变
瑞基一整晚都没能合眼。
晨光透过厚工重缎贵族窗帘缝隙,映进纯白法师塔豪华的贵客寝殿。
瑞基从宽敞的大床上坐起身,小心地伸出指头勾起床帘。
红宝石般的眼睛藏在酒红色帷幔的缝隙后,目光闪烁不定。
他悄悄朝次卧那张小床的方向望去。
玛尔似乎也彻夜未眠。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清俊沉稳的轮廓。
昨晚自从争吵过后,他们就没有讲过一句话。
在他说出那样傲慢至极且不近人情的话后,玛尔也放弃了劝说。
他背对着这边,静静坐着,姿势笔挺。
瑞基看着他坐得笔直的背影,心里惴惴,十分不安。
他很清楚昨晚那番话能对人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玛尔一定生气了,甚至……可能已经恨上了他,
就像那个人一样,
觉得他不知好歹,就是一滩无可救药的烂泥,脏污、自私、蛮横不讲理。
想到这里,他的手揪住心口的丝绸睡衣。
指甲嵌进白玉般的肌肤中,带起一丝细微的刺痛。
可这点皮肉之痛,根本不及心底那翻涌而起的隐隐钝痛来得沉。
他曾这样伤害过另一个人。
那是他最叛逆桀骜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不懂得,也不愿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人界流浪的十多年里,他一直处在最底层,被踩在泥里、被当成异类、贱民、怪物,受尽冷眼与打压。
若不是魔族血脉赋予他的强大生命力,他早就死了,和那些真正的凡人乞儿一样,暴尸荒野,被野兽分食。
但来到魔界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从一无所有的乞儿,一跃成为魔界最尊贵的王子。
更重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九狱之主,魔王撒旦,他的父亲,告诉他:
他是他的儿子,
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这句话颠覆了他的世界。
那一瞬间,他心底某个被封锁许久的闸门被打开,而关押在其中的愤怒、暴虐、野性、黑暗尽数而出,无法,也无需遏制。
他不再小心翼翼,不再试图讨好,不再因为恐惧而压抑自己、隐藏锋芒。
他开始放肆、肆意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是,他没有魔力。
但那又如何?
他天生神力,□□强悍到足以媲美甚至碾压高阶魔法。常规法术几乎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
他可以赤手空拳打穿岩壁,一拳击碎三人合抱的古树;那些自视清高的法师,一旦被他近身,就跟一只刚出生的小鸡仔一样,动动手就能捏死。
那些曾当众羞辱他、在背后冷嘲热讽的贵族子弟,在看清他的力量、看见魔王对他百般纵容之后,一个个立马改口、俯首称臣。
甚至有些家族为了自保,直接将曾冒犯过他的子弟秘密处死,把他们的魔核装进华美的礼盒中,亲手送到他面前,请罪道歉,企图博得他的宽恕。
他以为,自己终于站上了巅峰,终于不必再忍。
然而,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那一刻,其实反而是毁灭的开始。
在所有人都因为恐惧而对他避让三分,争相巴结、吹捧他的时候,有一个人始终例外——
玛尔巴什。
玛尔巴什心思一直都要比他细腻得多,看事情也比他更全面长远,况且作为从异世界的天外来客,对方不论是阅历还是心智上自然也比他更成熟。
现在回想起来,他早就看穿了自己那时浮躁狂妄的行为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所以才屡次三番地劝他收敛锋芒,稳重行事。
他会在私下悄悄提醒他: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能说,在哪种场合该克制情绪,又该在什么时机做出回应。
但那些话,那些好意的忠告,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在他眼里,那些温吞而克制的规劝成了束缚,是对他的压制,是泼冷水。
更可笑的是——
他那时竟自以为玛尔巴什对他百般关照,是因为暗恋他,是因为放不下他、离不开他。
瑞基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可是事实……恰恰相反。
是自己离不开他。
他那时虽然总是嫌玛尔巴什啰嗦,讨厌他整天跟在身后不停地叨叨,劝他不要冲动、不要骄傲自满……
可心底,却是无比享受的。
因为那让他觉得,
自己是被在乎的,是有人始终关注着、牵挂着的。
那些贵族的奉承与讨好太虚假,太油腻,全是逢场作戏。
唯有玛尔巴什,
他的关心、他的提醒,
都是真实的。
瑞基抿了抿唇,红眸静静落在次卧那道挺直的背影上。
他虽然心思并不算细腻,也不是很会和人共情,甚至很多时候都太自我,任性又臭屁,
但他还没有蠢到好歹不分,更不是一个没有感情、迟钝无觉的人。
一个人对他究竟如何,他是知道的,
而一个人被他伤了心,他……
也是知道的。
那时自己喜欢玛尔巴什却不自知,反而觉得是对方喜欢他,
面对他掏心掏肺的劝诫,心里欢喜却又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于是故意冷落他、换着法子地“考验他的真心”。
故意趾高气昂地使唤他,让他给自己跑腿,哪怕他其实并不是非要那东西不可;
把自己已经算好一遍的账本拿给他,让他再算一次,就为了听他夸自己会做生意,头脑厉害;
也亏那时的玛尔巴什脾气好,耐心地为他鞍前马后跑腿,不厌其烦地帮他核账,检查合同明细,甚至还会提醒他某些商人是否有猫腻,生怕他吃亏。
这种稳定而真诚的在意,让他心情好得像踩在云上。
直到他故意在他面前说起玛尔巴什很欣赏的一个平民学弟的坏话。
他觉得那个学弟很碍眼,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却总围着身为魔王养子的玛尔巴什转,还敢向他送礼,没有一点身为平民的自知之明,。
简直可恨之极。
所以他故意贬低那个学弟,说他轻浮、自命不凡、别有用心。
他本以为玛尔巴什会附和他,因为他认为他只应该在意他。
自己讨厌谁,他也该讨厌谁。
结果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玛尔巴什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他不会因自己的喜好随便评价别人,更不会参与背后中伤,更别提那个学弟不但天赋很高,更是勤奋好学,积极向上,是真的很优秀。
于是自己被狠狠地批评了。
从来没有在玛尔巴什这里受到委屈的他顿时炸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他“拒绝”。
他受不了。
他吵不过玛尔巴什,就把火撒到了那个平民身上。
一个卑贱的平民,凭什么让玛尔巴什为他说话?凭什么能让他站在自己对立面?
妒火烧得他头脑发热,理智全无。
他私下取消了学弟的考试成绩,拦下对方送给玛尔巴什的礼物。
甚至带着一帮狗腿子,找到对方在学院的住处,傲慢地将那份礼物当着对方面的面扔进垃圾桶,并且告诉他,
离玛尔巴什远一点,他不是他能够肖想得起的,再让他看到他去找他,下次就不是取消考试成绩这么简单了。
玛尔巴什得知这件事后,勃然大怒。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穿淡绿色法师长袍的玛尔巴什猛地推开阁楼木门,朝躺在摇椅上晃着红酒杯的自己怒喝道。
他的眼神凌厉,俊雅的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滔天怒意,单边金丝眼镜在光下闪着冷光,语气如剑锋般犀利。
他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
心里有些发虚,有些害怕,但他不肯认输,强撑着嘴硬,故作轻松地晃着红酒杯,语气慵懒:【“因为我想。”】
玛尔巴什神情一僵,怒火更甚,毫不留情地斥责道:【“你这样,和当滥用权力,强制光明圣殿初收监调查你的南国十六王子有什么差别?不——你比他还糟!”】
【“他是他们全家倾尽所有送进学院的希望,是少有的能有机会成为法师的平民学生。他为了这次入门考试拼尽全力,多少个昼夜不眠不休,靠的全是自己的血汗与努力!”】
【“他成绩优秀,明明已经通过,却因为你一句‘我想’,就被取消了资格?”】
【“瑞基,这简直是太荒谬了,你这样滥用职权,是对公平最恶劣的践踏!”】
玛尔巴什手指着门,对他冷声道:【“现在,立刻去恢复他的考试成绩!”】
听完后,自己胸腔里的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他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脑袋,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水晶红酒杯“啪”地摔到地上。
地上传来清脆的水晶碎声,鲜红如血的酒液四溅,将对方淡绿色的长袍染脏。
【“不。”】他低声吐出这个字,声音冰冷阴翳。
他看见玛尔巴什被他气得浑身发抖,额头青筋暴起,【“……为什么?”】
【“瑞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声音里带着失望与难以置信,却只让他心里那团妒火烧得更旺。
于是他故意、带着报复心理地告诉他:
他是王子,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并且告诉他,别说那个平民学弟,就算是他,也比不上他高贵,让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那一刻,玛尔巴什怔住了,身体轻轻一震。
他的脸色从震惊到苍白,然后,
他缓缓地,向他鞠了一躬,接着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起,玛尔巴什再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对他说笑、管他、唠叨,也不再陪他在长廊上散步、在书房里掰扯账目。
他变得沉默而疏离,始终保持着冷静与克制的“君臣之礼”,
那个形影不离、会笑着戳他脑门、用最真心的方式陪伴他的少年,出了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
瑞基勾着床帘的手微微发抖,
他用力闭上眼睛,竭力压住心中涌上的酸涩。
自己那时……其实说完那番话后,就后悔了。
可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若说当初对玛尔巴什的伤,是无意的,是任性冲动之下的防备与妒忌;
那么昨晚对玛尔穆恩的那番话……他则是清醒的,是故意的。
可无论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伤害了那些曾真心对他好的人,他的心里都不好受。
他悄悄地看着玛尔的背影,眼里满是歉疚和不舍。
那人静静坐在床上,身形挺拔,脊背如刀削斧劈般笔直。
深色的头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束成低马尾,而是被随意地盘起,露出颈后线条分明的骨节与紧实的肩颈。
他脱下了外袍,仅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与干净的长裤,简洁得近乎随意,无意中勾勒出身形的力量。
那件白衬衣被肩膀与背部绷出几分轮廓,布料轻薄贴身,每一处起伏都被勾勒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搭在膝上,指腹相触,像是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肩宽背阔,腰身收紧,肌肉不夸张,却极具力量感。
他整个人被温和的晨光光包裹,像一柄被收入鞘中的剑,看似沉静温和,实则潜藏锋芒。
瑞基怔怔地看着他身上起伏的肌肉,只觉得嗓子干得发紧。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床帘。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
呜,更舍不得他了。
就在瑞基跪在床上、透过床帘缝隙偷看玛尔的时候,寝殿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是温蒂。
“瑞古勒斯王子殿下,早安。”
温蒂冰凉平静的嗓音如幽灵般无声响起,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公爵阁下让我请二位起床,并通知——”
“契约解除已准备就绪,请起床后随我一同觐见公爵。”
第59章 解
“早安,瑞基~”
瑞基才刚踏入殿门,便听到醇厚甘甜的嗓音从纯白法师塔最高殿中央悠悠传来。
他抬头,目光对上了那道为光而生的身影。
菲尼尔今日穿着一袭剪裁考究的白色礼服,整体线条流畅优雅,贴身的剪裁将他高挑纤长的身形衬得无比完美。
瑞基眼尖地看出,他这身的衣料是稀有的织金雪纱。
礼服轻柔却不失厚重,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裙摆与袖口处的银线绣边在紫色水晶灯下泛出微微荧光,像夜空中剔透流转的星光。
他外披一件淡紫色的长袍,袍角随风而动,宛如雾霭缠身,更衬得他身姿飘逸得如梦似幻。
银白色的长发整齐地扎成一束,垂在肩头,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额前,将他那张近乎妖异的美貌勾勒得愈发精致。
菲尼尔看着他,面带笑意地一步步走下阶梯。
靴履落地无声,每一步却像催命的钟声,响得振聋发聩。
看着那双噩梦中的紫色眼睛,瑞基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掐住大腿,强忍住自己想要拔腿就跑的本能。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呀?”
菲尼尔贴近他,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关心道,“还睡得习惯吗?床够不够软?房间会不会太冷或是太热?”
瑞基浑身紧绷,肩膀比渔民屋檐下晒了三个月的鲣鱼干还要僵硬。
他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脸上像是拧动生锈的发条,艰难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啊……额,我休息得很好,谢谢关心。”
菲尼尔眯起眼睛,笑得像只捉住猎物的猫,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满是宠溺:“呵,小骗子。”
“昨晚根本没睡着吧?”
瑞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该死!
这家伙怎么看出来的?
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哎呀,经验啦,经验。”菲尼尔像是能够听见他的心声,笑着说:“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也可以像我一样,一眼就看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看着瑞基惊讶的样子,忍俊不禁:“而且,你知道你的表情有多好懂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又点了点瑞基的鼻尖,动作优雅却带着戏弄意味,“像一本摊开的书,写满了‘我很紧张’、‘我想逃’、‘我在演戏’——”
“实在是太可爱了呢~”
瑞基的脸先是白了一下,然后涨得通红。
可恶啊,这个老东西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叫他很可爱?他一个成年雄性恶魔,黑暗的象征,浑身上下写着“强”、“狠”、“不好惹”,哪里可爱了?!
看着菲尼尔一脸慈爱的表情,瑞基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不是吧,这个家伙还真把他当他儿子了?
拜托,先不说自己的父王还在世界之墙那里对抗邪神,就光说长相,他们两个怎么看都不像啊!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忍不住偏过头,侧眼偷偷瞄向菲尼尔的脸,观察起他的长相。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却发现——
靠,怎么……好像真有点像?!
五官轮廓、眉眼弧度、连下巴线条的走向……竟然真的有五六分像。
啊这……
他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菲尼尔,大脑宕机,仿佛灵魂被掏空。
难道母亲年轻时有别的故事?
等等,不对……不对不对,这不可能!
他怎么能这么想?父王口中,她的母亲是那样的圣洁美丽,而父王又是那样地爱她,在她难产去世后,终身不娶,甚至连后宫都空置至今,自己怎么可以质疑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狠狠咬了咬舌尖,强行将思绪压了下去。
“好了,不聊了。”
菲尼尔似笑非笑地搂着他,朝一旁眼神灼灼、快把他们盯穿的玛尔勾了勾手指,傲慢道:“贫民,过来。”
“你们两个,站到中间的台子上,我来给你们解除契约。”
说着,他手一推,将还在神游天外的瑞基往殿堂正中的魔法法阵台送了过去。
台子上,紫罗兰盛放,层层叠叠地铺满整个圆形基座。淡紫色的魔力轻盈流转,如薄雾般缠绕于花瓣与符文之间,随着魔力波动轻轻起伏。
大殿穹顶悬挂的紫晶折射出斑斓光影,洒落在魔法台上,宛若星辰坠落,流光跃动,美得如梦似幻。
瑞基看着美轮美奂的魔法台,喉结微动,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背上淡淡的白色魔纹。
这是【恋爱囚笼】契约的印记,也是让他几度陷入濒死险境的根源。
竟然……真的要被解开了。
他垂眸,眼底晃过一抹复杂。
原本,他是打算在曙光镇时,请那位传奇法师科恩墨菲斯托斯帮他们解除契约的。可没想到事情接二连三失控,那场原本信誓旦旦的寻找法师之旅,直接变成了突围与逃亡。
他甚至都设想过,等救出蒂瓦和威廉后,顺便把被关在一起的科恩也顺带捞出来,然后让他来解,实在不行,再去找别的法师……
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菲尼尔。
啧,人生,有时候真的是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说起来——
药师先生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他心里莫名有点发紧,呼吸也不由自主慢了半拍。
他悄悄地侧过眼眸,动作极轻,像只偷瞄的猫,试图不动声色地看一下玛尔的反应。
可不曾想,刚转过头,目光还未聚焦,就正好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玛尔居然也在看他。
他们的目光骤然相撞,像火星坠入烈油,
一瞬间,火焰轰然炸开,烧得天崩地裂,烧得心跳骤停。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反而沉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柔和,却炽热;静谧,却翻涌。
像水,又像火,在深不见底的瞳色中缓缓流转,层层叠叠,缱绻纠缠。
瑞基瞳孔一震,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心跳“咚”的一下重重地砸在胸腔里,
紧接着,“咚咚咚”,宛如擂鼓般猛烈,震得他耳膜发胀,指尖发麻。
玛尔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只有淡淡的无奈,掺着一点担忧,还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坚定。
就像说——别怕,我在,
会没事的。
狂乱的心跳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是那种万念俱灰的死寂,而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沉静。
瑞基愣住了,随即像被火灼到似的,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喉咙发紧,胸口发热,连耳根都悄悄泛红。
……奇怪,太奇怪了。
他为什么,能带来那种……几乎一模一样的——
安全感。
那是他曾经只在玛尔巴什身上感受到的东西。
玛尔巴什是三界仅有的大贤者法师,可玛尔穆恩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甚至还只是一个贫民。
可就这么一个人,在眼前这样的局势下,竟然没有丝毫惧色,甚至还比他这个几百岁的恶魔王子更冷静坚定。
……真是,太厉害了。
二人肩并肩走上魔法台,刚一登台,脚下便出现一个亮着紫光的魔法阵。
魔法阵层层叠叠,其中两个交相缠绕的六芒星最为明显。
瑞基和玛尔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踏进了一颗六芒星的中央。
“唔,竟然自己知道找位置站好,”菲尼尔看见他们不需要自己指引就站好了,像一个大家长一样欣慰地点头,“不错,不错。”
他打了个响指,魔法阵开始飞速转动。
白发轻扬,衣袍猎猎作响,紫色的魔力如瀑般自他体内喷涌而出,像一股温柔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中央。
温暖的魔力宛如春风拂面,包裹住瑞基,
他本能地闭上了眼。
一阵钻心的灸烫后,魔法阵光亮消失,一切重归于静。
瑞基低头,
手背白皙如初,那道将他和玛尔绑在一起的魔纹爱约,已经消失不见。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感觉还好吗?”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玛尔。
这是他们自昨夜争执后,对方第一次主动开口。
瑞基抿唇,有些笨拙地点了点头,“嗯。”
见他如此冷淡,对方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一些。
玛尔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温和却勉强的微笑,轻轻点头致意,然后手扶眼镜,移开了视线,不再言语。
瑞基瞥见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落寞,心里骤然一紧。
刚要张口,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瑞基,你还好吗?快过来我看看!”
瑞基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强劲的魔力牵引过去,扑到了菲尼尔的怀中。
白发美人牵起他的手,低头仔细打量他手背的肌肤,动作细致轻柔,好像他是个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在看完手背后,他又像一只舔犊的老牛似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巡视,连发梢到鞋尖都不放过。
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成功解除了。”
他亲昵地搂住瑞基,脸上满是愉悦与宠溺:“我可爱的瑞基一定饿了吧?我已经让厨房早早备好了精致的早茶,走,我们去用餐。”
说完,他斜眼瞥向正从魔法台上缓步走下的玛尔,像驱赶蝼蚁一样,轻慢地摆了摆手:“贫民,这里没你的事了。”
“离开我的法师塔,然后——”
他紫水晶般透亮美丽的眼眸里闪烁着骇人的杀意,
“永远不要再回来。”
第60章 埋骨
玛尔离开了纯白法师塔。
身后,一名银甲圣武士将手中的长矛往地上狠狠一跺,对着他啐道:“有多远滚多远吧,低贱的贫民!”
“就是,一个连上城区都没有资格进来的贫民,竟然能觐见公爵阁下?”和他搭档的圣武士将长戟搭在肩上,眼中带着不屑与鄙夷:“要不是公爵阁下下令,撤销你的通缉,并且要护送你离开城区,不能有一点闪失,老子早就一戟戳死你这个下贱东西了。”
玛尔没有理他们。
菲尼尔帮他们解除契约后,便下令将他驱逐出法师塔。
瑞基见菲尼尔对自己的态度极其糟糕,担心对方会冲他下黑手,便让菲尼尔履行承诺,立刻撤掉他的通缉令。
菲尼尔确实履行了承诺,当即便签署并下发了撤销令,还给了他一份身份文牒。
他原本是打算自己离开,却被瑞基拦了下来。对方坚持要亲眼看着他安全离开,否则绝不放心。
想到这里,玛尔忍不住回头,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高高在上的白玉阳台。
阳台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正静静站立。
黑发的王子站在那里,身形修长优美,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仍然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看什么看,赶快走!”
一道劲风从身后过来,负责“护送”他离开上城区的银甲圣武士正在用长戟的底部向他的腰部戳来,想要催促他快点走。
厚重的长戟并没有击中目标。
那柄本应砸在脊上的兵器,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松握住。
玛尔转头看向圣武士,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别急,我正在走。”
银甲圣武士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瘦弱书生模样的贫民竟然能徒手挡住自己全力一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冷哼一声,猛地发力——
长戟纹丝不动。
他震惊地抬头,发现对方只用一只手,便将数十斤重的钢铁戟死死握住。
银甲圣武士不信邪,再次加力,胳膊肌肉鼓起,青筋暴起,试图强行抽回兵刃。
就在这时——
他忽然松了手。
“哎呦!”
猝不及防下,圣武士被自己用出的全力反噬,踉跄倒退几步,差点摔个仰面朝天。
“你——”他抬头,满脸怒火。
却在对上那双半睁的眼时,骤然噤声。
平日温和宁静的深褐色眼睛,此刻像蒙上寒霜的黑曜石,透着彻骨杀意。
一瞬间,杀气如冰浪扑面,那张俊美的脸下像是藏着恐怖的深渊。
银甲圣武士顿时身体发凉,额头冷汗涔涔,喉咙发紧,不敢再多说一句。
玛尔收回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抬脚继续往下城区走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光洁的手背,眼神晦暗不明。
那道曾令他焦头烂额、恼怒至极的爱约魔纹,如今已彻底消失,
而那种被奇异魔力强行捆缚在一起的牵引感,也在魔法台上,如雾般散尽。
若不是这个魔法契约,他大概早就带着瑞基回魔界,然后自己去无尽深渊取黑环了。
他轻轻收拢手指,然后扶了扶眼镜。
一开始,他是厌恶这个契约的,
极度排斥。
不仅是因为他不想和瑞基有养兄弟、君臣之外的关系,
更是因为这个契约没有在他的计划之中,是一个变数,
而他,最讨厌超出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但奈何他当时解不开这个契约,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却没想到,这段意外的绑定之旅,却让他意外的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妥协,而是真真正正地轻松。
因为在这一段短暂的旅途里,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个权谋还未侵染彼此关系的过去,那些只有拌嘴、斗气,也有并肩战斗的日子。
瑞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魔王之子,他也不再是俯首听令的养子与臣属。
他们只是两个有着共同目标的冒险者,结伴前行,共度生死。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感激这个契约。
若不是这个契约,以瑞基如今那种对“玛尔巴什”这个名字的厌恶、拒斥,估计自己就算是卸下了伪装,瑞基也是不肯跟自己回去的,说不定还得大打一场。
而那样的结果,不仅得不到答案,他也无法看见此刻这个依旧有些暴躁,却已学会克制、懂得体贴,为了队友肯倾尽一切的瑞基。
那个熟悉的、光亮的瑞基,又回来了。
他本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穿过幽暗地域,抵达无尽深渊。
可没想到,变数来的这么快。
他们又分开了。
昨晚,听到瑞基决定留在法师塔后,他差点被气死。
即便他清楚,他是为了把他摘出去,为了不让他受牵连,才故意说得那么绝。
可也正因如此,他心中的火反而烧得更旺。
这一路走来,他原以为瑞基会像在魔界时那样,把王子的傲慢和任性带到人界,对这个贫民出身的药师颐指气使、随意使唤、满眼嫌弃。
可他并没有。
瑞基对“玛尔穆恩”,这个他捏出来的假身份,这个才认识不过几日的“陌生人”,不仅没有半分轻视,反而彬彬有礼,分寸得体。他甚至还会关心他、对他好,给他买衣服。
那他呢?
几百年来,瑞基对玛尔巴什的态度,除了命令就是指使。他给他什么他就必须受着:他的冷眼、阴阳怪气的讽刺,他高高在上,冠冕堂皇却从不曾问过他意愿的“追求”——
理直气壮得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邪火自心底燃起,迅速充满整个胸腔。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流浪贫民,能够被瑞基,被他一手护大的小王子如此小心的善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也要救他,
而自己,这个始终站在他身侧、挡风遮雨、谋划布局的人,他为他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他的一句感谢,
甚至他还对自己态度骤变,然后一声不吭地从魔界消失,就像自己是个什么恐怖的怪物一样,让他避之不及?
不服,他不服。
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传来密集的刺痛,像针扎般,一下又一下。
妒火如焚天的业火,带着毁灭世界之势,将他的灵台烧得天崩地裂。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用尽全力将这股汹涌的情绪压下。
不行。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生气,
生气不解决任何问题。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狠狠泼在心头,将那团肆意燃烧的火焰浇灭。
玛尔巴什是个实干派。
他隐晦地观察着纯白法师塔周围的结构与巡逻路线,将每一条出口、每一组岗哨的位置都牢牢记进心里。
目光掠过广场尽头,落在那座庄严肃穆的教会建筑上。
奇迹神教的大殿就坐落在法师塔的东侧,相距不过几条街。
有些太近了。
玛尔走过街角,眼中掠过思索的光。
紫与白。
纯白法师塔几乎所有结构都采用白石与紫晶装饰,而奇迹神教的圣徽与仪式配色也正是紫色与白色。
他藏在镜片后的目光一点点锐利起来——
菲尼尔也许和艾摩斯有摩擦,但他和奇迹神教一定有所关联。
而这个推测,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刚一踏出上城区的城门,玛尔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几道视线。而转过身,果不其然,那个“护送”自己的银甲圣武士仍然跟着他,没有离开。
“长官大人,这里已经是下城区了,不需要您的护送了。”他站在城门前,笑眯眯地对银甲圣武士道。
银甲圣武士冷哼一声,厉声道:“公爵命令我将你带出城——你不被允许进入霍普市!”
玛尔装作惊讶,“啊,是吗?”
“那好吧。”他笑着扶了扶眼镜,然后伸出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请带路吧。”
银甲圣武士阴翳地瞪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而玛尔背着药箱,笑容温和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副好用的工具。
银甲圣武士带着他穿行过城区主街,然后越走越偏,脚下的石砖也逐渐从华美的光面,换成了粗砺的碎石。
城墙就在前方,巍峨的阴影遮住了半边天。
眼看城墙越来越近,而玛尔也看出了他们的目的地——一处极为隐蔽的、被藤蔓遮掩的小门,嵌在城墙最偏僻的角落,锈迹斑斑的铁环门钉上布满青苔。
这里人烟稀少,荒废已久。
看着熟悉的界碑,他心里了然。
是这里啊,
几百年前,霍普市还是霍普镇时,浣衣娘们出城洗衣的后门。
出了门,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小道通往不远处的护城河。那湖泊宽阔幽深,四周林木环绕,雾气常年不散。
镇上传言说,那湖中央住着一位黑水女巫,以美妙的歌声引人入梦,将人悄无声息地带入水中吞噬。
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无意识地走进水里溺亡,久而久之,这里成了禁地,连巡逻兵都不愿靠近。
传言错了一半。
玛尔扶了扶眼镜。
其实那里住的不是女巫,而是鹰身女妖,俗称鸟妖。
几百年前,他们从霍普镇出逃时就遇到了它们。
这些家伙的歌声有很强的控制力,当初差点把他们小队给全灭了。
还好瑞基感知非常高,在关键时刻醒了过来,将唱歌的鸟妖给劈成了两半,自己及时施展沉默术将鸟妖的控制技能给限制住,他们才将试图把他们杀了当晚餐的鸟妖们给全打死。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都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玛尔看着那扇小门,摸了摸下巴。
看来,菲尼尔虽然嘴上对瑞基说放自己走,但心里仍然没有打算放过他。
他唇角勾起,露出一个透着几分阴森与嘲弄的浅笑。
虽然还不清楚菲尼尔为何如此厌恶他,但也无所谓。
正好,他也没打算放过菲尼尔。
他发过誓,
不论是菲尼瑟斯,还是菲尼尔——只要是伤害瑞基的,觊觎瑞基的,哪怕只是对瑞基心怀不轨的——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嗖——!”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突兀响起。
城门外,寒光掠影,一支弩箭猛然从林中射来,直指他眉心。
玛尔一个鹞子翻身,轻松地躲开了飞过来的弩箭。
躲开后,他神色不变,甚至笑眯眯地拍了拍肩膀上被风擦过的尘土,抬眼看向阴影中那道人影。
身着邪教紫袍的掩面人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银甲圣武士紧随其后,长戟“咔”的一声横在面前,截断他的后路。
玛尔扶了扶眼镜,温和道:“终于不演了吗?”
说完,他缓缓睁开眯着的眼睛,眸子幽深如渊。
“一个中级游荡者,一个初级圣武士……菲尼尔就派了你们?”
他轻笑一声,“被小看了啊。”
“不过没关系,”他伸出手,一本镶着金绿猫眼石的魔法书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厚实的皮质书壳打开,书页无风自翻,
“一直限制着我的契约已经被解除了,而这里也没有菲尼尔的沉默术,”
他原本温吞内敛的眉眼开始发生变化,轮廓变得深刻,线条更为锋利,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
英俊绝伦,优雅中带着冷厉。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一缕幽绿色的魔力从他掌心升起,微微扭曲着周围的空气,冰冷阴郁,仿佛自亡者世界而来。
死灵法术。
银甲圣武士瞳孔一缩,在那缕幽光升起的瞬间,脑海里响起了警报般的本能直觉。
危险!!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药师——
他明明是一个高阶恶魔!
他想要逃,然而玛尔巴什比他更快。
幽绿色魔法快如黑蛇,向刺客和圣武士袭去,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魔法击中,然后失去了意识。
玛尔巴什看着变成傀儡的二人,嘴角勾起。
他看了一眼远处上城区内的纯白法师塔,似笑非笑道:
“回去复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