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334

    第331章 飞剑

    周一提剑回到院中, 最高兴的莫过于元旦了,她对这柄剑还有些印象,缠着周一要玩剑, 周一自然不许, 只是将剑放在了厨房桌子上, 许她看, 却不许她伸手拿起来玩。

    元旦也算听话, 揣着手趴在桌子上,睁着圆圆亮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黑剑,小声问:“剑,你不会动了吗?”

    元夕坐在旁边守着她,听到这话, 忍不住伸手摸摸元旦的额头, 说:“也没发热啊, 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呢?”

    元旦不明白地看着她, 元夕指了指摆在桌上的剑,说:“这是剑,是人造出来的器物, 不是生灵, 怎么可能会动?”

    元旦:“可是它以前会动的, 不仅会动, 还能飞,飞好高好高的!”

    元夕轻笑一声:“又是在梦里看到的吧,小孩儿, 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现在你清醒着呢。”

    元旦摇头:“不是梦里!”

    她很认真地说:“我记得,是在清水观的时候, 师叔在院子里玩它呢!它可听师叔的话了,飞得好高,还会转圈,是真的!”

    元夕一顿,问:“真的能飞起来?”

    元旦点头,元夕忍不住看向了黑剑,这剑看着平平无奇、乌漆嘛黑,实在是不好看,但若真是一点都没有特别之处,道人干嘛要把它带回来?道人可从来不带寻常的东西……不对,现在院子里的那两个人就是寻常得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来了兴趣,伸手拿起了剑,看看厨房里的瓶瓶罐罐,那些可都是道人的宝贝,于是对元旦说:“走,我们去院子里,看它能不能飞。”

    有大孩子在前面带头,元旦当然毫无负担地跟上了。

    元夕站在了院子里,手里拿着剑比划了两下,看向元旦,问:“你还记得道人是怎么让它飞起来的吗?”

    元旦眨眨眼睛,说:“就这么飞起来了。”

    石心跟老人一起在晒着太阳,见到她们,提醒道:“刀剑无眼,两位小心些才是。”

    元旦应道:“好。”

    元夕并不在意,区区一把剑,难道还能划伤她吗?

    她努力调动体内的炁,跟着道人修炼了这么久,虽说没有太多的长进,可体内着实有些炁了,她将炁逼到手中,往剑里送,她寻思着这样许是就能让剑动起来吧。

    结果一丝炁入了剑中后,黑剑纹丝不动,元夕不信邪,把剑插在了泥巴地上,又是一丝炁入了剑中,剑岿然不动。

    元旦看看她又看看剑,说:“没有动。”

    元夕咬牙:“再来!”

    这次,她把自己所有的炁(其实并没有多少)全部送入了剑中,在这寒冬腊月,她的额头竟然因此冒出了汗珠,下一刻,剑身嗡鸣,颤动了起来。

    元旦惊呼:“动了动了!”

    元夕也睁大眼睛,这剑竟然真的能动,站着晒太阳的石心走了过来,诧异道:“这剑竟然能动!”

    这时候,剑身的颤动渐渐消失,几息之后又变成了一柄平平无奇的剑,元旦说:“鱼姐姐,不动了!”

    元夕擦擦额头的汗,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黑剑说:“等着,我再让它动给你看。”

    再次把体内恢复的些许炁灌入剑身中,剑身微微一颤,发出了细弱不少的嗡鸣,元旦拍手:“又动了又动了!”

    石心身后一个人扑了过来,直勾勾地看着颤动的黑剑,问:“这是什么剑?!”

    他看向元夕,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柄剑为何会动?你是怎么做到的?!”

    元夕避开了他,拉着元旦躲到一边,看着老人说:“关你什么事情?”

    老人很激动:“小姑娘,这对我很重要,你告诉我!”

    元夕看看元旦,元旦抱紧了她的手臂,元夕对老人说:“你难道不知道吗?刚才道人是从皇城回来的,这剑肯定就是她从皇城带回来的啊。”

    “皇城,皇城!”

    老人呢喃两声之后,拔起黑剑,跑到门口,打开院门跑了出去,石心惊道:“前辈,前辈你去哪里?”

    他跟着追了出去,元夕大喝:“死老头,你把剑给我还回来!”

    她也追了出去。

    在屋里写字的周一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院门大开,元旦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周一问:“怎么了?”

    元旦说:“师叔,那个老伯伯拿着剑跑了,鱼姐姐去追了。”

    周一走到她身边,小孩儿不安地抱住了她的腿,说:“师叔,剑不见了。”

    周一摸摸她的脑袋:“没事,找回来就是了。”

    她牵起元旦的手,说:“走吧,我们也出去看看。”

    走出院门,巷子里不少人家都探出头来看了,见到周一,有人说:“道长,你家的丫头追着人往那边去了,可是家里进了贼?”

    有人说:“这光天白日的竟然就有贼,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还有人说:“道长,你快跟上去瞧瞧吧,要是真追上恶贼了,元夕姑娘怕是有危险。”

    周一点头:“多谢诸位,我这就去看看。”

    她把元旦抱了起来,一路上都是看热闹的人,自然也不好用什么手段,只好老老实实地跑着,她本以为老人家年岁大了,腿脚不方便,石心追了出去,元夕也追了出去,将老人追到定然不是什么难事,等她和元旦到的时候,三人多半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跑的不算太慢,可一路跑竟半点没能看到元夕三人的身影,只是听附近的路人指明方向,然后继续往前跑。

    元旦感叹:“鱼姐姐他们跑得好快啊!”

    周一嗯了一声,可不是,这速度放在石心和元夕身上倒是没什么,可那位老人家看上去都六七十岁了,这速度合理吗?

    她心里一边怀疑,一边往前追,跑上了御街,跑进了内城,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她不得不慢下来,然后就看到了同样在人群中穿行的石心,她追上去问:“石心师傅,如何了?”

    石心光溜溜的脑门上都是汗水,他看着前头说:“前面,他们在前面,我现在没看到他们了。”

    周一说:“你慢慢来。”

    她抱着元旦往前追去,没跑多久就见到了在熙熙攘攘人群中穿行的元夕,正值年节,街上的人来人往,元夕在其中跑得很艰难,周一挤到了她身边,她说:“道人,那老头把你的剑拿走了!”

    还说:“这老头看着老,没想到跑起来比我都要快,真是奇了!”

    周一往前看,竟然没看到老人的身影,元夕也奇怪:“刚刚都还看到的,人呢?”

    她们往前找寻着,这时,前面有人喊:“呀,有人闯皇城了!”

    周围的人瞬间都停了下来,看向了皇城的方向,前头有人喊:“还真是,那老头不要命了,竟敢闯皇城!”

    有人喊:“兀那老倌,快回来啊,那是皇城,可不是我们这等人能去的地方!”

    “快看,那老倌还抱着一把剑,难道是要去刺杀皇上吗?”

    “真是不要命了!”

    周一和元夕对视一眼,二人赶紧往前走挤,元旦搂紧了周一的脖子,生怕自己被挤下来了。

    三人还没能挤出去,就听到前头传来呵斥声:“来者何人?此乃皇城重地,还不速速退下!”

    接着只听两声惨叫,听起来不像是老人的声音,周一和元夕挤出人群,这才看到,两个侍卫倒在门边,门口已经没有人了,旁边的人啧啧称奇:“没想到那老头竟然还有些本事,真能闯入皇城!”

    “那老头年轻的时候怕是个练家子,刷刷两下,竟然就把皇城侍卫都给撂了!”

    “光天化日的,直愣愣地闯皇城,那老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一走到了皇城门口,倒在地上的两个侍卫还是她先前离开时候的那两位,她问:“二位可还好?”

    两个侍卫撑着地起身,说:“道长,有歹人闯皇城,请恕我二人失礼。”

    两个侍卫跑入了皇城中,周一叫上元夕跟了上去,皇城内,众多侍卫聚在一起,距离稍微近一些,果然是老人被围了起来,一个侍卫大声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擅闯皇城?!”

    老人抱着黑剑,抬头看看天,看向侍卫,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玄知的道士吗?”

    “他的年岁比我大些,比我矮一些,眼睛很小,你们有见过他吗?”

    侍卫:“老头,看你年岁不小了,莫不是犯了疯病?我劝你速速离去,否则休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老人充耳不闻,只是说:“他是我师兄,我们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见过了,我想要找到他,问他师父去哪里了?”

    他想了起来,把怀中的剑拿出来,说:“对了,这把剑你们认识吗?这剑应该是他的东西,我听人说这剑是从你们皇城出来的,我师兄应该就在这里面,你们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侍卫拧眉:“你这老倌,在胡言乱语什么?”

    有侍卫在他耳边低声说:“大人,那把剑像是今日发狂的那把仙剑。”

    侍卫:“什么?你确定?”

    他看向老人,如临大敌:“你是何方妖孽?”

    老人不管不顾,抱着剑大声喊:“师兄,师兄,我是玄常,师兄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如水浪一般一层层扩散开来,经久不散,骇得侍卫们忍不住退了退,打头的侍卫:“你……你住嘴!这是皇城,岂能容你在此大呼小叫?”

    有侍卫喊道:“周道长,是周道长来了!”

    侍卫们纷纷看向周一,被围在中间的老人还在兀自喊着,周一说:“老人家,该回去了。”

    老人摇头,抱着黑剑:“我师兄在这里。”

    他看向周一,问:“剑是你从皇城里拿出来的,你见到我师兄了吗?”

    周一:“没有,这柄剑是从我常安县云雾山中取出的,若这剑是你师兄的,你师兄应该不在此处。”

    老人看着周一:“真的吗?”

    周一:“我为何要骗你?这剑是一年前我在云雾山中取出,当时并未见到其他人。”

    老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剑没有作声,一群侍卫将他团团围住,见周一能跟他交流,便没打算立刻出手。

    这时候,老人怀中的黑剑嗡鸣一声飞向了高空,眨眼间飞入了皇城中,侍卫们大惊,看向了周一,周一看着天空,低头对上一干侍卫的神色,说:“你们还不去护驾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赶紧往里头跑了,老人也跟着跑了进去。

    周一换了只手抱元旦,叹道:“我就说这皇城里有人吧。”

    第332章 玄知玄常

    “道长, 道长!”

    周一转头看去,十几丈外的皇城门口,穿着灰色僧衣的石心在那里探头探脑, 出声喊着她, 却又不敢太大声。

    周一开口:“石心师傅, 你先进来吧。”

    石心手足无措, 左右看看:“可……可以进来吗?”

    周一:“反正现在也没人守着, 再说老人家进了皇城里,你来这里难道不是要把他带回去吗?”

    石心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迈步踏入了皇城中,提心吊胆地走到了周一身边,问:“道长, 前辈呢?”

    周一看看皇城深处, 说:“在里面。”

    石心大惊:“前辈还在里面!前辈为何要跑来此处?这可是皇城啊!”

    他虽是出家人, 可皇权之下众生皆是蝼蚁, 要是冒犯了皇帝,就算是出家人也照杀不误啊!

    周一:“走吧,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石心愕然:“还要进去?”

    “不是, 道长, 这附近虽说没人, 但里头肯定是有重兵把守的, 我们没有皇上的诏令,擅自进入皇城是大罪啊!”

    元旦趴在周一肩头,说:“不会呀, 师叔和我每天都要进来这里呢。”

    石心一哽,周一说:“放心吧,我们去可是为了救驾, 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抱着元旦往前走了,石心还在犹豫,元夕在一边说:“再不进去,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着元夕也往前走了,石心咬咬牙跟了上去。

    一路往里走,跟石心想象中他们进来就被喝止不同,路上并没有什么人,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骚乱声。

    石心心里忐忑不安,心说那动静难道是前辈弄出来的?可前辈是个老人,按理说一闯入皇城就该被抓住的,怎么能跑到那么里头去呢?

    他满腹狐疑,跟着周一往前走着,没多久,前头终于有人了,是慌乱逃窜的宫女和太监,石心原本还害怕他们赶自己出去,却没想到他们就像是没有看到自己这几人一样,从他们身边直接跑了。

    石心有些疑惑,看看这些逃窜的人,道:“他们为何这般?”

    元夕看向前头,耳朵动了动,说:“那前面有坏人嘛。”

    石心:“若是有歹人,难道不该去护驾吗?”

    元夕看了他一眼:“护驾?万一自己死了怎么办?”

    石心嗫嚅,想说忠君护国的话,但不知为何在元夕的视线中说不出口。

    好在,他们已经看到了骚乱之处,一大群侍卫围在那里,在他们身前的是两个互相搀扶的老人,黑剑在他们周身飞绕,阻拦着周遭的侍卫。

    两个老人一步步朝着他们走来,侍卫们试图拦住他们的路,朝着他们扑去,却被飞剑划破手臂,惨叫一声,捂着手臂避到一旁。

    一个退下,两个三个接连而上,飞剑却只有一把,顾此失彼,而且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侍卫们一拥而上,将两个老人扑倒在地,黑剑哐当落地,石心失声喊道:“前辈!”

    老人抬起了头来,看到了石心,他移开视线,怒视抓住另外那位老人的侍卫,怒道:“你们放开我师兄!”

    “你们把我师兄关起来要做什么?!”

    他使劲儿地挣扎着,两个侍卫竟然都抓不住他,再来两人上前,才将他给制住了。

    他看着另一个老人,喊着:“师兄,师兄!”

    另一个老人看着很是憔悴,叹道:“师弟,你走吧,莫要为我得罪了人。”

    老人:“师兄,就算是皇帝又如何?当年师父还在的时候,我们何曾怕过皇帝?”

    侍卫们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喝道:“休要胡言乱语!”

    押着两个老人就要离开,周一出声:“诸位且慢。”

    侍卫们倒也给她面子,停了下来,周一说:“不知诸位要带他们去何处?”

    一个侍卫站出来,看着憔悴的老人说:“此人乃是宫中的囚犯,自当再被关押起来。”

    又看向还颇为精神的老人:“至于他,手持利剑,擅闯皇城,此为大不敬,当判绞刑。”

    那就是死罪了,周一沉吟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太监喊道:“皇上驾到——”

    循声看去,果然是皇帝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了,除去押着人的侍卫们,其他侍卫纷纷行礼,皇帝一眼扫过,看到了周一,有些诧异:“道长缘何在此?”

    又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一个侍卫说:“启禀皇上,这个老翁持剑擅闯皇城,意图劫狱。”

    “劫狱?”皇帝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陌生,偌大的皇城,戒备森严,一个老头拎着一把剑竟然来劫狱?

    他身边的老太监指了指地上的黑剑,“陛下,你看那剑似乎有些眼熟。”

    皇帝看向了地上的剑,接着狐疑地看向周一,“道长,这是?”

    周一开口:“不瞒皇上,我也有些疑惑,这位老人这些日子暂住我家中,见到此剑后,抱着剑跑出院门,直奔皇城,说是要寻他的师兄。”

    老人,或者说玄常恶狠狠地看着皇帝,说:“你就是如今的皇帝,你为何要抓我的师兄?为何要把他给关起来?”

    皇帝看向了另一位老人:“他是你师兄?”

    他身边的老太监说:“此人胆大包天,在城中高价卖紫苏油,欺君罔上,罪大恶极,自当该抓!”

    玄常看向自己师兄:“紫苏油?”

    他师兄嗤笑一声,垂着头说:“我卖的油为何如何高价,皇上当真不知道吗?”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皇帝:“若真心要定我的罪,直接将我砍头就是,为何要将我关在那屋中,逼我说出炼油之法?”

    “皇上,我的紫苏油是不是很好用?茶中滴上一滴,饮下之后,接连多少日都不知倦怠是何物,便是沉疴宿疾,日日喝着紫苏油茶,也能一日好过一日。”

    “我听闻当今太后前些日子重病,一蹶不振,莫不就是宫中的紫苏油用完了吧?”

    老太监:“休要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的嘴巴堵起来!”

    老人说:“现在堵上了,就别想我再开口了。”

    皇帝抬起了手,侍卫停了下来,皇帝看向老人:“你若是说出炼油之法,朕可免你一死。”

    老人看向了玄常,说:“让我跟我师弟好好说会儿话。”

    皇帝说:“好,给你一刻钟。”

    老人挣了挣,说:“放开我。”

    侍卫们看向了皇帝,皇帝颔首,于是老人重获自由,他踉跄着走到了周一他们认识的老人身前,说:“你们放开他。”

    侍卫们从善如流放开了手,两个老人彼此搀扶着,玄常很是激动,道:“师兄,炼油的法子是师父的,不能传给别人!”

    玄知拉着他缓慢地走到黑剑旁,弯腰拾起剑,侍卫们纷纷警惕,他并不在意,以剑为拐,拄着走到一棵树下,拉着玄常一起坐下,说:“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这些年你去了何处?”

    玄常说:“师兄,我这些年游历各处,一直在找你和师父!”

    “你们去了哪里?我跑遍了天下都没有寻到你们。”

    玄知叹道:“我也在找师父,遍寻不得,十五年前,我便到了京城,一直没有再离开过。”

    两个老人靠着树,在众目睽睽之下叙起了旧,周一把元旦放了下来,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臂,元夕跑到石心身边问:“喂,你知道他们的师父是谁吗?”

    石心摇头:“我也是今岁才遇到了前辈,那时他疯疯癫癫,身边没有其他人,我也不知他师父是谁。”

    站得不远的皇帝走了过来,道:“若他们当真是师兄弟,他们应该都是莫平子的徒弟。”

    周一也看向了他,元夕:“莫平子是谁?”

    皇帝说:“莫平子是前朝国师。”

    “据闻他天生异象,背上有七颗黑痣,七星连珠,乃是仙人转世,当年便已经半步成仙,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父皇说,若非当年有他护着梁氏,我父皇能提前两年登基称帝。”

    “待我父皇登基之后,也曾遍寻此人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传闻他已经得道飞升了。”

    “当年他还是国师之时,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名玄知,小弟子名玄常。”

    周一看向了树下的两个老人,玄常说:“师兄,师父说的剑真的炼出来了。”

    玄知把剑放在腿上,伸手抚摸着:“我没想到它能成,也没想到它竟然出现在了皇城之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是为何师父没有取走这把剑,难道师父真的飞升了吗?”

    玄常说:“定是如此!否则为何我们一直未能寻到师父?师父那样的人,若是还在这凡俗世间,想要找到我们轻而易举。”

    他抬头看向天空,脸上都是憧憬之色:“可惜我们追随师父的日子太短,天资也不够,不能追随师父一同飞升。”

    周一身边,皇帝问:“道长,这世上当真有得道飞升一事吗?”

    周一问他:“得道飞升去何处呢?”

    皇帝看向天空:“天外天,或是九重天?”

    周一:“那不过是话本中说的东西罢了,天外是无边无际的虚空,生灵难以存活,若得道飞升是往天外而去,应该是自取灭亡吧。”

    皇帝:“这……道长如何知道天外是何等模样,莫非道长去过?”

    周一摇头:“我没有去过,只是听人说起过。”

    皇帝:“那人是谁?是仙人吗?如今在何处?”

    周一:“那……人不过是你我这般的普通人罢了,百年之后化为一抔黄土,不过确有出众之处,所以才能想出办法、做出东西来窥到天外之物。”

    皇帝有些失望:“只是一个东西?”

    周一颔首:“自然。”

    皇帝没了兴趣,再次看向树下两人,两个老人说到了动情处,都流下了眼泪,他看向身边的太监,那太监手中有一支香,此刻香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对老太监说:“让玄知把炼油之法写下来。”

    老太监拿着纸笔上前,打断了两位老人的叙旧,说:“玄知道长,一炷香已经到了,说好的,将炼油之法写下来吧。”

    玄知看向了老太监,突然笑了起来,说:“好啊。”

    他接过了笔,老太监在他身前努力将帛布展开,只见玄知在帛步上写了三个大字:不知道。

    老太监:“你!”

    玄知将笔一抛,看向皇帝,说:“真当那紫苏油是凡人能做出来的东西吗?延年益寿,连濒死之人都能救回来了,那样的神物是我师父才能做出来的!当初的作坊也是我师父设下的,想来是我师父觉得你们这些人不配用这等神物,在天上将其术法收回了,所以郁山县的作坊里便再也做不出延年益寿的紫苏油了!”

    皇帝拧眉,玄知哈哈一笑,他对自己师弟伸出手,说:“师弟,还记得师父说过的御剑之术,你可要同我一起?”

    玄常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说:“师兄,御剑乘风,我们去天外天寻师父!”

    玄知一手握住了黑剑,黑剑拽着二人腾空而起,有人惊呼:“飞起来了!”

    两个老人飞到了空中,越来越高,空中传来二人的声音,“师父,师父,弟子来寻你了!”

    周一仰头看着,看着两个人越来越远,突然,一个人往下掉落,石心惊呼:“掉下来了!”

    接着,另一人也往下坠落,周一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是送去了一阵风。

    半个时辰后,城外的冻土上,两个老人并肩躺着,附近的村人说:“远远地就看到天上有东西落下来了,还以为是妖怪呢,没想到是人。”

    还说:“有一个老头落下来就没气了,跟我们没有关系啊,我们没有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人死了,便一了百了了,皇宫的侍卫拉着玄知的尸首回去了,看在周一的面子上,没有带走昏过去的玄常。

    玄常昏睡到了第二日才醒了过来,再度成了疯傻的样子,周一看了他的脑中,病灶已经扩大,便是祛除了病气也无济于事,看他的样子,应该活不了太久,不知何时便会因脑中病灶一睡不起。

    第三日,石心就带着玄常离开了京城,周一送他们出城,玄常走在石心身边一声声地喊着师兄,石心说:“道长,我在寒山寺等你!”

    周一颔首:“我一定会来。”

    石心:“道长告辞!”

    他牵着玄常转身走了,玄常喊着:“师兄师兄,师父去哪里了?”

    石心说:“师父在寺里等着我们,回去就能看到了。”

    第333章 过疯关

    二月初三, 立春,天气依然寒冷,但路边已经有绿芽开始冒头, 在寒流的尾声中, 春天悄悄地来了。

    周一将衣裳被褥都收拾好, 放在了小黑身侧, 小黑打了个响鼻, 踩了踩蹄子,周一摸摸它的脑袋,“好了,知道你这个冬天憋坏了,我们今日就出城了。”

    她看向屋子里:“你们收拾好了没有?”

    元旦一边从里头跑出来, 一边喊:“好了好了!”

    她手里拿着一柄小木剑, 比划了两下, 兴冲冲说:“师叔, 我们快走吧!”

    元夕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个宽焦咔嚓咔嚓地嚼着,这些日子, 她的胃口渐开, 又开始无时无刻给自己寻摸吃的了。

    咬下一口宽焦, 她对周一说:“屋子里没剩什么东西了。”

    周一颔首, 牵着小黑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站着不少人, 太监、侍卫,还有站在前头的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小姑娘。

    周一牵着小黑走出门, 将院门锁上,一个太监走过来,说:“道长,钥匙就教给奴婢吧,奴婢会还给房主的。”

    皇帝身边的人还不至于贪图这点东西,周一于是把钥匙给了太监,说:“多谢了。”

    她看向皇帝,说:“皇上,贫道这便离京了,后会有期。”

    皇帝叹气:“道长慢走,国师的位置会一直为道长留着,朕希望能等到道长改变主意的那日。”

    周一摆摆手,看向元旦,说:“要去同小公主道别吗?”

    元旦点头,走到小公主面前,说:“珍珠,我要走啦。”

    小公主抱住她,说:“元旦,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元旦说:“我不知道,不过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你也可以来找我玩哦,我家在常安县清水观!”

    小公主:“好,元旦你等我!”

    两个小孩儿道了别,周一牵着小孩儿,带着少女,叫上小黑驴,在哒哒的蹄声中朝着城门走去。

    走出城门口,她扭头看向身后高耸的城墙,吐出了一口气,元旦问:“师叔,你怎么了?”

    周一摸摸她的脑袋,说:“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再无后顾之忧了。

    ……

    虽说是往回走,周一却并不赶,比起去年出来的时候,这次她从皇帝那里得了份完备的全国地图,即便还是需要时常问路,比起之前时而误入深山,需要翻山越岭的情况好得多了。

    慢慢地走了半个月,她们到了荆州,路上的绿意多了起来,还有路旁、山间,乃至村落旁粉白的花儿,看起来应该是杏花或是梨花,或许还有樱花。

    路上的小动物也多了起来,走在无什么人烟的路上,路旁葱茏的草丛中时不时传来悉索的声响,那就是有小动物了,时而路上还能看到蛇蜿蜒而过,这种时候,小黑就要等上好一会儿才肯继续走。

    前几日它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万幸只是微毒的蛇,只是让它的腿痛了些时日,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大碍了。

    不过它被吓得不轻,看样子蛇这种生物给它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有蛇经过的地方,它硬是要多等等,确保蛇完全离开了才肯迈开步子。

    又走了约莫五日,一片春意之中,一座小城出现在了前方,走到城门口,城门上写着:永县。

    永县城外一座小寺,门口的杏花开了,白中带着粉,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粉白的花冠,光头的年轻和尚在树下扫着落花,柔嫩的花瓣轻飘地落在了他的头上,痒酥酥的,他伸手取了下来,抬头看向寺门前的路,身姿颀长的道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儿,牵着一匹黑驴朝着他走来,他睁大眼睛,惊喜道:“周道长,周道长!”

    一炷香后,周一三人在寒山寺安顿了下来,石心忙前忙后,给她们收拾屋子,还给她们煮饮子喝,热腾腾的饮子里是一片片果肉,石心说:“这是我们庙门前那棵杏树结的果子,我和师父把果子切成片,晒得干干的,冬日里还拿出来烘了烘,煮在水里就能有杏子味。”

    石心的师父坐在一旁,虽说没有头发,可眉毛和胡子都是花白的,年岁不小了,他看着周一三人,笑呵呵的,说:“一直听石心说起道长,如今终于见到了,多谢道长在京中照顾我这傻徒儿了。”

    他站起身来,向着周一行礼,周一也赶紧起身,说:“前辈莫要如此。”

    寒暄了几句,有香客来了寺中,石心的师父便去了前面,石心说:“道长,你们可算是来了,正好今早我去城中买了豆腐,今日我做豆腐给你们吃。”

    周一:“好啊。”

    她左右看看,问石心:“玄常前辈去了何处?”

    石心一顿,微微叹了口气,说:“前辈已经仙逝了,就在二月初的时候,我早上起来,做好了朝食去叫他吃饭,他却迟迟不起,我推开门进去,看他躺在床上,本以为他还在睡觉,没想到他已经……离世了。”

    周一:“梦中离世,未曾受折磨,如此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石心点头:“是,我师父也是这样说的。”

    当日周一她们便留在了寒山寺中,吃的是石心拿手的炖豆腐,没有放小葱,因为对于出家人来说,小葱便是五荤之一,不能食用。

    一夜好眠,第二日,周一带着元旦和元夕去永县逛了一圈,又在附近玩了玩,下午回到了寒山寺,看到香客从寺中走出,冲着石心和他师父双手合十道:“二位大师请留步。”

    石心和他师父双手合十还礼,香客踏着夕阳走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周一三人,与她们擦肩而过。

    晚上,几人坐在院中,天气还有些凉,于是生起了火,周一说:“我们明日便离去了。”

    石心:“道长,这才两日而已,为何如此匆匆?”

    周一笑笑,说:“实不相瞒,归家心切啊。”

    在寒山寺住了两日,便让她想起了清水观,更想起了云雾山中隔了不知多少时空的老木观。

    石心不再说什么了,往盆里添了根柴火,问:“道长,你知道前朝国师吗?”

    周一:“并不了解,怎么了?”

    石心叹道:“也没什么,就是前辈在离世前的日子一直念着要找他的师父,我只是觉得奇怪,若他的师父当真是得道飞升了,为何自己的弟子临死前都不来看一眼,还是说得道飞升后便不能再沾染红尘了吗?”

    周一:“我亦不知。”

    “不会的。”周一扭头看去,石心的师父站在房门口,石心赶紧起身去扶着自己的师父,他师父说:“人只要还在这世间,哪里能不沾染红尘呢?便是高僧,在圆寂之前都会为自己的弟子打算,修行修行,又不是断情绝爱,哪能一点都不念师徒之情呢?”

    石心:“可前辈的师父从未出现。”

    石心的师父说:“那就是来不了了。”

    他咳了两声,石心:“师父,你还是进屋子里去吧,外头风大,受凉了,你的风寒又要加重了。”

    他扶着自己的师父回了房间,周一也带着元旦元夕回房睡了,第二日一早,辞别石心师徒二人,朝着西方而去。

    过了永县,她们一路走,十几日后便到了潭州,元旦和元夕都很高兴,这是她们最熟悉的城池了。

    于是三人入了城,在城中住了半月时间,待到三月中,万物都繁盛起来的时候,她们在城中坐上了船,沿着江水一路往西,中途换了船,来到了阆江。

    这日,船在一座小城的码头停靠,船上的人都纷纷下船吃东西,周一也带着元旦元夕下了船,元旦左右看看,说:“师叔师叔,这里好熟悉啊,我们是不是来过啊?”

    元夕拍拍她的肩膀,说:“你竟然忘了么,这里是江陵县啊。”

    她嘀咕:“那时候我还不能在外头走,我都记得呢。”

    周一看着这熟悉的码头,一个声音试探着喊:“周道长?”

    周一转头看去,一个精壮的汉子看着她,惊喜道:“周道长,真是你啊!”

    周一喊出了他的名字:“李勇。”

    李勇大喜:“道长,你还记得我呢,是,我就是李勇,去岁你还教我识字呢,当初你走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就又见到你了!”

    他还向附近喊着:“你们快来看啊,周道长回来了!教我们认字的周道长回来了!”

    很快,一群码头的力工船工就围了上来,激动地跟周一说着话——

    这个说:“道长,你之前去哪里了?你不在我们江陵县,我们想识字都不知该去找谁了。”

    那个说:“道长道长,你这次回了江陵是不是就不走了?”

    还有人说:“哎呀哎呀,你们这些人少说两句,道长,我今日正好网了好些银光鱼,还没卖呢,去我的船上,我们一起吃鱼!”

    周一一一给了回复,说自己只是路过,准备回乡,就不去船上吃鱼了,准备去城中看看。

    跟这些热心的汉子寒暄完后,走出码头,又遇上了曾经跟着她认字的那些妇人,又是一番你来我往,周一才终于带着元旦元夕到了城中食店。

    吃了鲜鱼,从食店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了,有几个乞丐在食店附近打转,食店的小二出来赶人:“去去去,莫要在我们店门口,去其他地方!”

    几个乞丐本要离去,正巧有人从食店出来,扔了个炊饼过去,于是几人争抢了起来,最后一个老乞丐抱着炊饼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口吃着,其他几个乞丐一拥而上,将他压在地上,拳打脚踢之后,乞丐们骂他:“老疯子也想吃饼,呸!”

    乞丐们离去了,留下老乞丐躺在地上,破烂的衣衫更加破烂,几乎遮不住他的身体。

    他撑着地慢慢地坐了起来,头上的白发已经稀疏,一个热腾腾的炊饼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小孩儿,小孩儿说:“给你吃。”

    他伸手抓过了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小孩儿还递给了他一个竹筒,说:“这里面是干净的水。”

    老乞丐夺过竹筒,背过身,打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元旦跑回了周一身边,拉着周一的手,看着吃炊饼的乞丐,他的背袒露在外,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满是污垢的后背上依稀可见七颗黑点。

    元旦好奇问周一:“师叔,那是什么?”

    周一说:“或许是痣吧。”

    正在剔牙的元夕听了,赶紧看向乞丐的后背,周一说:“走吧,回去了。”

    她牵着元旦转身离去,元夕却迟迟没有跟上来,周一转头看她,“元夕,走了。”

    元夕看着乞丐,把牙咬得死死的,她看向周一,眼睛都红了,说:“是他,是他,我认出来了,就是他!”

    她死死盯着老乞丐,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身上,怒道:“该死的道士,当初就是你骗了我,把我关了那么久!”

    老乞丐被踹翻在地,手上的炊饼掉落,他连滚带爬地将炊饼捡起来,不顾上面已经沾了稀泥,狼吞虎咽地吃着。

    元夕走过去又是一脚,老乞丐倒在地上,还在吃着饼,元夕一脚一脚踹在他身上,道:“怎么,你当初做过的事情不想承认么?你说话啊!”

    旁边有人说:“小姑娘,你怕是认错人了吧,这老疯子在我们江陵县都十来年了,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哪里能骗你呢?”

    元夕:“我不可能认错人!”

    开始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怎么看都是当初那个死道士!

    她还要再上前,周一拉住了她,说:“你看,他疯了。”

    元夕说:“谁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

    路人说:“那不能是假的,他都疯了十来年了,泔水都要吃的。”

    “小姑娘,你肯定是认错人了,他呀,又疯又癫又傻,骗不了你的!”

    元夕把牙咬得咯咯作响,看那老乞丐起身离去,她跟了上去,周一把元旦抱起来,远远地跟着。

    她看到老乞丐入了一处破庙,看到元夕进去了,里面砰砰地响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元夕出来了,沉着一张脸,周一抱着元旦跟着她一起往回走。

    走着走着,元夕突然开口,说:“他背上有七颗痣,他就是前朝的国师。”

    周一嗯了一声,元夕又说:“就是他,当年将我骗到了郁山县,将我困了几十年!”

    周一颔首,元夕咬牙道:“可他现在真的疯了,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疯?你说他是不是假装的?!”

    “他知道我要来找他寻仇,所以装疯卖傻,怕我杀了他!”

    周一和元旦都没有说话,元夕自言自语:“可是他不可能提前十几年装疯卖傻,而且……而且若他没疯,我……打不过他。”

    她问:“道人,你说这是不是你们人口中的报应,他害了我,所以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像他那样的人,竟然会疯,这肯定是报应!”

    周一嗯了一声,元夕不说话了,她们走到了码头,回到了船上,周一抱着元旦坐在船头看着日落,江面波光粼粼,风吹着本有些冷,却在她们周身打个转绕了过去,所以就很是惬意了,元夕走到她身边坐下,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人,你说他真的疯了吗?”

    周一扭头看着她,少女的眼中泛着夕阳的光辉,她说:“他那么厉害,布下的阵法困住了我几十年,若不是你救出了我,我就死在阵法里了,他还是前朝的国师,连皇帝都拿他没有办法,这样的人真的会疯吗?”

    周一沉吟道:“我听我师父说过,修行之人,修炼到高深处的时候,会有心魔生出,心魔愈盛,其人便越不正常,在常人眼中就是疯癫了,我师父说这叫过疯关。”

    “不疯不癫,不成神仙。”

    元夕:“你的意思是,他还真能成仙吗?”

    她霍然起身,“不行,他若真疯了,倒也罢了,看着他成神仙,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去杀了他!”

    说罢,她就要离去,走了两步,转头问周一:“你不拦着我吗?”

    周一摇头:“这是他欠你的。”

    兜兜转转,人总是要将自己欠下的债给还了。

    元夕点头:“你说得对。”

    她跳下了船,走入了已经到来的夜色中。

    第334章 归程

    第二日一早, 船离开了江陵县码头,初时的颠簸之后,船身平稳了下来, 周一在甲板上生了个小炉子, 陶锅放在上面, 里头是上下起伏的米粒, 她坐在一边, 打理着手上的鱼虾,有其他船客见了,问船工:“怎么她能从江里网鱼,我们就不能?”

    船工说:“那是今晨别人送她的鱼,可不是她网的, 你要是这么想吃江里的鱼, 今早在码头的时候那么多卖鱼的, 你咋不买?”

    那人理直气壮:“那不是要花钱吗?要是你们将渔网借给我, 准我网鱼,就不用花钱了!”

    船工撇撇嘴:“你想得可真美,渔网不借, 也不能网鱼。”

    船客嘟囔着抱怨了几句, 转头回船舱了。

    这头周一利落地把鱼给打理了出来, 将鱼切成薄片, 再把虾肉剥出来,等到锅中的米开始软烂浓稠的时候,鱼片和虾肉都放入其中, 晶莹的鱼片变成了白色,虾身染上了红。

    元旦依偎在她身边,不住地吸着鼻子, 说:“好香啊,师叔,好香啊!”

    “师叔,可以吃了吗?”

    她的眼睛都要落到锅里去了,周一说:“马上就能吃了。”

    她先把火给熄了,用帕子包起陶锅,将锅端了起来,对元旦道:“走吧,我们回屋吃饭。”

    元旦跑到了前面,推开了房门,周一进去后,元旦把房门关上,迫不及待说:“吃饭吃饭!”

    周一舀了两碗粥,元旦撅起嘴巴对着自己的那碗呼呼地吹着,吹着吹着,想了起来,跑到窗边,打开小窗户,冲着江面低声喊:“鱼姐姐,吃饭啦!”

    说完,她站到了一边,船侧江水中,一尾小白鱼破开水面,径直跃入船舱之中,下一刻化为人形,变成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裳,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桌上看,嘴里问:“今天中午就喝粥吗?”

    元旦帮她拿着衣服,说:“不是普通的粥,是有鱼有虾的粥呢!”

    元夕问:“鱼虾哪里来的?”

    昨夜报了仇,她回到船上就变成鱼入了江水中,一直游到了现在。

    元旦:“是江水的哥哥送给我们的哦!”

    元夕没听过这人:“江水是谁?”

    元旦手里的衣裳被她拿走了,小孩儿跑到了自己的粥碗边坐好,说:“就是江水呀,江水有两个哥哥,大哥哥叫江河,二哥哥叫江湖,她哥哥可会打鱼了!”

    元夕走到她身边,捏捏她的脸:“会打鱼算得了什么,你要是想吃鱼,我现在就去江里给你捉一条上来。”

    元旦:“我现在有鱼吃啦。”

    周一给元夕舀了一碗,说:“吃吧,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喝了。”

    船是逆水而上,十日后,在益州府城靠了岸,三人还未来过益州府城,此刻一见,竟然不比潭州逊色,在府城歇了几日,吃了酪酥,问清了路线,启程从府城出发,往南面走,便能抵达常安县了。

    ……

    常安县外清水观,老妇人带着个小童在道观前锄着草,鲜嫩的草从土里挖出来,也不必伸手去拔出,几锄头下去,将草锄成几段,露在外头,如此既把草给除了,又无需费力将草弄走。

    小童在一边捉着虫子,捉住一只就放进他身前的小竹篓里,老妇人喊:“小宝,莫要跑远了。”

    小宝脆生生地说了声好,跑到老妇身边说:“婆婆婆婆,我想去后头看花花!”

    张秀儿伸手摸摸他的脑门,“啧,都跑出汗了,来,婆婆把背给你垫一垫。”

    放下锄头,把手伸进小宝的后背,里面的衣服往里一折,就垫住了小孩儿汗湿的后背,小宝扭着身子说:“婆婆,不舒坦。”

    张秀儿拍拍他的背:“不舒坦也受着,要是染上了风寒,可是得吃药的!”

    听到吃药,小宝也不闹了,张秀儿看看自己清出来的路,说:“行了,路给清出来了,道长她们若是要回来,也有路走了。”

    一年的时间,起先还有人陆续来观门前看看,后来都晓得了道长不在,便再没有人往这边走了,没了人踩,路上的草可不就疯长了。

    小宝问:“婆婆,道长要回来了吗?”

    张秀儿擦擦他头上的汗水:“婆婆也不知道。”

    小宝:“那为什么还要来挖草呢?”

    张秀儿说:“好好的道观,总不能被这些草给埋了吧。”

    她牵着小宝往后走,说:“走了,我们去看花花了。”

    把地里新生出来的草给拔了,天色也暗了,她背起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小宝回了家,儿子和儿媳已经在家了,饭菜都做好了,把孩子交给儿子,吃了饭,张秀儿的儿子问:“娘,锄头呢,怎么没看到家里的锄头了。”

    张秀儿一下子想起来了:“哎呀,还在道观后头的地里,我忘记拿回来了!”

    张秀儿的儿子赵福无奈道:“娘,你怎么锄头都能忘呢,我明天去地里还要用呢。”

    张秀儿:“那你就先去道观后头拿锄头嘛,反正那里又没什么人去,明早去肯定还在的。”

    赵福:“也只能这样了。”

    他回了屋子,心里惦记着地里的锄头,两次睁开眼睛看窗外,天都没亮,第三次醒过来的时候,一看,天已经亮了,他赶紧翻身起来,孩子和媳妇还在睡觉,他也没叫人,自己穿好衣裳,媳妇迷迷糊糊地问他:“你起这么早做什么?”

    赵福:“锄头昨天被娘忘在了地里,我去拿锄头,拿了我就不回来,直接去地里了。”

    他穿上鞋子走到门口,打开门,隔壁屋子的门也开了,赵福一看,是他阿娘,探个头出来跟他说:“应该就在胡豆地里,你去找找。”

    赵福:“晓得了。”

    他拿了个竹筒,在厨房里装了水,提着竹筒往道观去了,天才亮不久,路上的草叶上都是水,走过去就落在了鞋子上,没走多远,鞋面就已经有些湿了。

    赵福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中看到了道观,他走到了道观后头的地里,看到了已经开始结荚的胡豆,一丛丛的,生得不少,再过些几日应该就能摘一些拿去城里卖了。

    他看向了胡豆地里一棵格外茂密的胡豆,别的都结果子了,就它还在开花,紫白的花像一只只小蝴蝶,上面还沾着水珠。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赵福还是在心里啧啧称奇,这株胡豆看着就很不一样啊,怪不得道长不许他们挖它呢。

    他看到了放在小路上的锄头,走过去把锄头拿了起来,暗自嘀咕,这锄头就在路边,自己阿娘居然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想什么去了。

    看看这一大片地,地里种着各式的菜,好些都已经开始发芽了,他满意地点点头,准备离去,却见那株大胡豆的叶子哗哗地动了起来。

    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说:“奇怪,也没吹风啊。”

    其他的胡豆苗都没动呢,这株胡豆咋了?

    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些许的动静,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道观,侧耳细听,叩叩,叩叩叩,这声音像是有人在弄道观的门!

    他一下子就警醒了起来,一年前周道长走的时候说道观里没有留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还是有人知道里头没人后,悄悄地想要进去偷东西,他们都喝走好几次人了。

    赵福想这次肯定又是有人想进去偷东西,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道观院墙下,沿着院墙悄悄地往前门走去,准备看看究竟是谁。

    距离近了,他听到了一个声音说:“还打不开吗?”

    他一愣,这声音听着竟是个女人的声音,不对,都不叫女人,听起来是个小丫头嘛,他心说哪里来的小丫头,胆子居然这么大,来偷东西。

    接着听到一个小娃娃的声音说:“为什么打不开呀?”

    赵福停了下来,心说不对啊,谁偷东西还带小娃娃啊,这时候,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应该是锁里面生锈了,我再试一试。”

    赵福睁大眼睛,他从院墙后走了出来,看到了站在道观门前的三人一驴,穿着灰色道袍的道人手里拿着钥匙,扭头看向了他,笑着说:“赵施主,好久不见了。”

    赵福咽咽唾沫,有些激动道:“道长,你们……回来了!”

    他看到了站在道人身边的小童,可不就是元旦嘛!还有个少女,他不认得,不过那头驴子,那白眼圈,就是道长当初买的那头!

    他激动道:“哎呀,你们回来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娘!”

    “哎,等——”

    周一话都没说完,赵福转身就跑了,她笑着摇摇头,再把钥匙插入了锁眼之中,捣鼓两下,锁发出了咔嚓的声音,元夕说:“开了开了!”

    周一把锁取了下来,推开了大门,一年没有住人的道观显得有些破败,石板缝隙间青草格外的茂盛,风带起了满地金黄的银杏叶。

    她牵着元旦踏入了前殿,哗哗哗,转头看去,是已经生出了绿叶的银杏树,枝叶在颤动着,地上金黄的银杏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其间一团金炁若隐若现,周一笑道:“我们回来了。”

    哗哗哗——
图片
新书推荐: 人在古代,已经疯了 少侠我身上有你的情劫buff[综武侠] 听懂动物语言,警局业绩666[八零] 遇见茉莉雨 男配不想被表白[快穿] 遇见月光 梧桐火 男神他从地狱来 你来时盛夏 戏神反派的中恐游戏烫门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