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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拖延第六十一天再胡说八道,我就亲你……

    她应该是想他的。

    明瑶想。

    外面雷声大作,油绿的爬山虎晃动着嫩芽,在细雨中飘摇,根系却紧紧缠着墙壁。

    她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看到过满墙的爬山虎,根很细,她使劲扯,带着墙面都跟着晃动,落在脚上不少土粒。

    手机接连响了几声,她看了一眼,是蒋一昂在群里发的消息,催她的进度,她获救搬举着手机,“我要补进度。”

    他望着她,发梢的水珠落在她颈间,贴近的指腹温暖,她紧张的缩了下脖子,强压下的心慌冒了出来,脸烧得慌,这灼烧的感觉遍及全身,她连忙推开他,

    “我真的来不及了,你电脑在哪儿?”

    太拙劣地回避,他轻扯唇角,“这算惊喜吗。”

    她被戳破了心思,越发心急,“惊喜一会儿给你,你快去洗澡!”

    他甩头的动作一顿,看向僵在原地的明瑶,对方好不容易正常的脸颊又烧了来,低着头拿着手机慌乱的按来按去。

    他拉下外套,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扣子,在她慌乱又好奇的眼神中起身,“洗澡以后,一般干什么?”

    明瑶躲避他的视线,“擦干。”

    “擦干以后?”

    “吹头发。”

    他压在她的唇瓣,一口吞下她胡说八道。

    在明瑶惊讶的眼神下,他走到卧室角落里的门口,扶着门框,在她眼中笑容如同妖孽,

    “以后再胡说八道,我就亲你。”

    -

    于是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明瑶看着电脑桌面上一家猫的合影,脑子里只剩最后一个意识。

    他为什么洗那么久。

    这雨太大,她强压着自己的心思不要胡思乱想,下意识扫了下桌面上密密麻麻的文档,这才找到软件的图标。

    微信的图标忽然闪了两下,她看到文件传输助手传来名为会议记录的文档,帮他黏在桌面,那人终于洗完了澡,裹着浴巾坐在她身边,“点开。”

    明瑶一愣,依言点开,是这次在法国的无人机大会的记录,

    商用无人机与救灾无人机,她一直关注的议题。

    这些内容在航院平时的讲座也有涉及,但远没有这么前沿。

    商用无人机的技术升级速度远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不仅是普通配送,不少公司扩展规模,试图发展运输大量工业材料的重型无人机网络。

    救灾无人机展开不多,目前依旧停在灾情评估与搜救、应急通信的方向,毕竟在发达国家,研究依旧是以市场导向为主的商业无人机为主。

    这多少影响国内的一些企业,比如星海公司,据她所知,就是以商业无人机业务为主的一家500强。

    许镌坐在她身边,抱着个笔记本,也在忙着整理自己的资料,只是明瑶的速度明显比他慢很多。

    许镌托着下巴看她半天,看着看着,碰到她的指尖。

    明瑶怔了一秒,眼神一闪,在许镌的笑意中,她捉住他的胳膊,开始摇晃。

    “你说CNS系统模拟灾害,国内什么时候会应用?”

    “……”

    “你不睡了。”

    陈述句。

    他指着电脑右下角,“明天不上早八了?”

    明瑶捉着他的胳膊,软着声调,“我就再看一会儿。”

    许镌垂眸,看她故意卖乖,“求求你了。”

    许镌坚定,“不行。”

    他拔掉电源,奈何明瑶不吃他这套,跑到他身后又开机,如此往复几回。

    许镌:“……”

    他无奈地去铺被子,而后关上了卧室的灯,只留一盏床头灯发着微弱的光。

    听着床边窸窣,她得意地抿了下唇角,在视频里和蒋一昂汇报进度的瞬间,她握着鼠标的手一顿。

    那人不知何时贴近,抬眼睨她,对视中,他弯着眸子。

    他的脚尖贴在她的腿,她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可他稳稳地托住她,跌坐的瞬间,他双手托着她的身体,她一个劲地躲,手机倒在地上。

    蒋一昂茫然地问了句是不是关灯了,怎么这么黑。

    上下颠倒,明瑶已经把许镌扑到了床上。

    台灯滚落在地,卧室一片黑暗。

    耳边的呼吸炙热,“先睡。”

    她感觉自己像被一条蛇缠住了,挣扎越快,他缠得越紧。

    “先休息。”他啄吻她的脖颈,“明天真起不来,老刘会生气,他生气了多可怕,你不怕他?”

    “我不怕他生气。”

    “我会生气。”

    她盯着他,试图脑补出他生气的样子,但徒劳,于是继续挣扎,片刻后,腿僵在原地。

    她似乎真的唤醒了巨蟒,喘息声粗重。

    这个年纪的青年男女,最容易擦枪走火。

    他收紧双腿的瞬间,她忽然感觉什么钻进她的裙角,如同一条游鱼。

    客厅一声猫叫,瓶子碎地的声音,她连忙起身,却被许镌反身压住,她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心跳与呼吸杂乱,她分不清是谁的,明瑶抓着他的肩膀,划过几道红痕。

    她看着他发红的眼角,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眼睫轻颤,像雨水坠在翅膀的蝴蝶。

    贴近的瞬间,他很轻地吻在她的眼睛。

    她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

    他无辜地看着她,“你闭眼干什么。”

    她气愤地抓住他的浴袍,忽然感觉

    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耳边漾起一声轻笑,她脸红得不行,“起来!”

    明瑶炸毛了,“我要写作业!”

    他笑着抱着她,笑意随着相抵的身体,滚进她的胸膛,“我帮你写。”

    她不依不饶,“我不让你写。”

    “那怎么办?”

    “你求求我。”

    “我求求你。”

    她裹在被子里,感冒的嗓音又甜又哑。

    “到底谁想谁。”

    “我想你。”

    “没了吗?”

    空气中一声轻叹,

    “我喜欢你。”

    “我很喜欢你。”

    堆积的数据和内容不少。

    许镌帮她做完,已经到了深夜。

    转头,看到她已经陷在梦里的睡颜,他脱鞋走过去,保证不会留下一丝动静。

    手机里,老爷子的信息发了好几条,忸怩了几句,最后还是图穷匕见地提醒他一定要注意分寸。

    毕竟在守旧的老一辈眼里,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结婚,通通都会被归结为耍流氓。

    他回了个不会随便。

    没想老爷子秒回了条语音。

    “你最近怎么回事?”

    他回了个无辜的疑惑表情包。

    “之前说不用接你了,今天又说用接。”老爷子的语气是甜蜜的埋怨,“幸亏远望送我,否则还来不及。”

    他回了句:【想您了。】

    老爷子不吃这套:【没看出来。】

    床头一声细响,他连忙抬头,看到被子掉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怕她感冒加重,他调高了空调温度,空调被压在身上不舒服,她这才踢掉,可踢掉又不好,瑟缩地蹙起眉头。

    老爷子又问,什么时候回家。

    许镌这次没回。

    他知道是试探,可无论怎么回,都会伤了老爷子的心。

    他找了件外套,盖在她身上,但她不舒服,白皙的双腿依旧在空中蹬着,踢到了他的脸。

    很软,她踩了踩,觉得不对劲,本能反应到危险,老实下来。

    他无奈地把她的腿收回去,压好了外套。

    像是小时候那人压住他的被角。

    这记忆太过模糊,美好的都带上了玫瑰色滤镜,于是闪回的一瞬间,他怔在原地。

    意识到自己这点晦暗心思,他扯起嘴角,唾弃自己的私心。

    她仍在梦中,往常不让他人的眼睛合上,只剩下一种平常不敢显露的怯懦。

    任何事,都要想了九百九十九步,才敢迈下一步。

    不选择,不反抗,意味着她可以接受。

    那个乌龙般的三支枪被他放在了床头柜。

    他盯着看了两秒。擦了额头的汗珠,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调成冷水,看着玻璃上喷洒的水珠,知道这是很早就意识到的事情。

    就像,他当初留下了那只小可怜。

    并且,他会一如既往地贯彻。

    他想-

    醒来的早上,明瑶闻到熟悉的气息,心里一惊,继而一喜,然后伸手一抓。

    抓住了一件外套。

    外套的主人正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水。

    见她醒来,他贴近她的额头。

    明瑶紧张地眨了眨眼,听到他说,“没烧。”

    她拽住他衣领,试图实践宋时薇所说的活色生香会激起男性早晨生理反应的理论时,他动作极快地给她盖上床大被子。

    “……”明瑶急了,“你不会真不——”

    “不什么?”

    迎上许镌的目光,她那句“不行”在舌尖转了转,打了个迂回,“不会是柏拉图吧?”

    他甩了**温计,让她夹住,随即托着下巴看她,“乔之淮说的?”

    她慢半拍地点头。

    许镌端水过来,扫她一眼,“他是不是还说我不行?”

    明瑶差点呛住,被他拍了一会儿,脸憋得通红,“没……就是……你这样好像是不太正常。”

    她落在床头柜的眼神一闪,瞟着几分心虚。

    他哦了一声,似有所感,腰带扣应声落地,“验货吗?”

    她连忙假装闭眼,“不用了!”

    奈何他的声音妖孽般蛊惑,“来吧。”

    于是明瑶被他勾着,顺着他的腹肌,摸了个爽,差点把他衬衫扯下来。

    许镌提醒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明瑶一愣,“什么意思?”

    他骤然扯回衣角,“意思是,这方面我比较保守。”

    明瑶翻了个白眼,信他的鬼话。

    所以结果就是,明瑶缩在被子里换衣服的间隙,盯着许镌的背影依旧匪夷所思,“所以你真的是柏拉图吗?比如婚前?”

    他“嗯”了一声:“结果导向,是没错的。”

    明瑶很疑惑,“可是享受过程也没错呀。”

    他低头,“你想怎么享受?”

    猝然对上他的视线,明瑶缩进被子。

    还是不享受了。

    她消受不起。

    昨晚的衣服沾了雨,透着股潮味,她穿了件许镌的短外套,袖子有点长,她挽了两下,上完早八,拿着他给她买的早饭,接过他的猫包,两人两猫去了要死楼。

    乔之淮一惊一乍的,眼神掠过她和许镌,笑容逐渐猥琐前,被祝晚宁瞪了一眼。

    蒋一昂过来和许镌交代完了进度,许镌走到明瑶身边,“我先去上课,有事——”

    乔之淮浮夸地哇哦一声,祝晚宁已经戴上了隔音耳机。

    明瑶连忙推他,“你快去吧。”

    他似乎不太满意,“不想我?”

    走过来的蒋一昂愣在原地,瞳孔地震。

    明瑶急了,瞪他一眼,他才走了。

    走之前不忘牵下明瑶的手。

    把几人看傻了。

    看过谈恋爱的,也看过腻歪的。

    但这种腻歪的情况出现在许镌身上,总有种怀疑他被魂穿了的违和感。

    祝晚宁一边瞪乔之淮让他快去干活儿,一边看明瑶的眼神透着股玩味。

    明瑶被她看得心虚,转头望天。

    见她不愿多说,祝晚宁也不多问,转头和蒋一昂告假,说今天要早点回去一趟,欠的进度明天补上。

    蒋一昂:“要紧的话现在回去吧。”

    “没事儿。”祝晚宁抱怨,“物业说最近有流窜犯,让我们回去领新买的摄像头,说是防患于未然,我看就是脱裤子放屁。”

    明瑶一愣,点开手机,给许镌发信息,【你们那片最近有小偷吗?】

    许镌:【?】

    日月:【你问问物业。】

    片刻,他发了张物业回复没有的截图。

    明瑶看了眼快碎成渣渣的钢化膜,撕了下来。

    她这点就是不好,脑子里事塞得太多,偶尔闹得头疼。

    但很快,她的头又疼了。

    复赛倒计时十天,期末周开始了。

    第62章 拖延第六十二天明瑶:就是他了……

    期末周无疑是所有大学生的噩梦,每年两次,如期而至,不把大学生们折磨得生不如死,学校不会至死方休。

    这点在某些学院尤其严重。

    航院的期末周开始早,结束晚。

    和医学院以及法学院的学生们并称为难兄难弟,但更多学生只会说是倒霉兄弟。

    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学这种破专业,毕业待遇差,考试科目多。

    所以明瑶认为,一到学期末,不少老师频繁告假,极有可能是怨气冲天的学生们咒的。

    谁让一问他们哪里是重点,这帮老师要么就是神秘一笑,说让他们自己猜,要么就板着脸说整本书都是重点。

    这种暧昧回答,让学生们苦不堪言。

    但对于明瑶来说,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些主课,而是体育考试的舞狮。

    考完体育这场后,明瑶和许镌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被体育老师打了全场最低分。

    明瑶看着一脸无辜的许镌,心里更气了,“都怪你!”

    她每次找他排练的时候,他都腻乎

    乎的,本来就是需要肢体接触的运动,他蹭来蹭去,弄得明瑶受不了了,他贴她耳边,说换个地方锻炼。

    于是明瑶每次都被他骗到屋里,狂亲一顿。

    明瑶看他无辜的样子,更来气了,“我这个月都不理你了。”

    “今天31号。”

    “两个月都不理你了。”

    凑过来偷听的乔之淮一惊,连忙假装自己经过,却被明瑶拽住,“你做证。”

    乔之淮一僵,“这最近期末太累,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明瑶:“我是拿嘴说的。”

    “这耳朵也不好使了。”乔之淮无措地揉揉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明瑶:“……”

    乔之淮看着双手插兜的许镌强调,“我最近眼睛和耳朵一直都不好使啊,祝晚宁,你能不能来扶我一下。”

    从二楼下来的祝晚宁斜眼瞪他一下,他很茫然地扶着椅子自己走了。

    明瑶看着似笑非笑的许镌,叹了口气,“你身边的人都这么喜欢和稀泥吗?”

    “还好。”许镌说,“随我,情商高。”

    祝晚宁过来拿电脑,闻言,翻了个白眼。

    “随你。”明瑶给电脑开机,“那你身边人将来都向着你,咱们打起来拉偏架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这问题太过冒犯,都是重要的人,不能这样衡量比较,她连忙找补,“我是说,你要公平。”

    “不会。”许镌说,“我会让他们向着你。”

    明瑶一愣,她小心地审视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看到玩笑的意味,但无果——他眼中带着少见的坦荡,与她对视的瞬间,她心虚地躲闪着他的眼神。

    但他就不怕这个,反而问她,“如果是你呢?”

    “我什么?”

    “如果你妈妈刁难我,你会帮我说话。”

    明瑶犹豫片刻,“那要看你们谁对谁错。”

    他哦了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大组会开始前,不少组员过来拿椅子,感觉到他们周遭奇怪的氛围,扫了两眼。

    宋时薇转头的间隙,他扯住她的裙角,贴近,重重碾过她的唇瓣。

    “谁是对的?”

    她坚持着底线,就是不松口。

    一阵战栗,明瑶踢他的那脚误伤到了凳子。

    宋时薇听到奇怪动静,转头,看到愣在原地捂着脸的明瑶。

    许镌:“有事吗?”

    明瑶听到宋时薇说了句没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没出息地躲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严慈开着组会,看到明瑶一直低头,“明瑶,走神呢?”

    他不忘拉踩,“你能不能学学许镌,一直抬头认真听讲。”

    明瑶:“……”

    这场组会开得又臭又长,明瑶后面眼皮合上,忽然闻到熟悉的古龙水香。

    她撇过头去,故意晾着他,感觉对面人僵了一下,忍住笑意不说话-

    这场考试持续了整整七天,就像这场初夏的雨,绵长而磨人。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出了点小乌龙,听力信号不好,整个考场一半人的耳机都听不真切,电子表时间又不准,像明瑶这种心态不好的学生,就特别容易被影响。

    在乔之淮唉声叹气中,明瑶却没有什么实感。

    太快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大二学期就走到了尾声,莫名地有些无措。

    这种茫然一直持续到最后一次大组会,考试结束的第七天,刘老头过来宣布,今晚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中午,华城到海市的航班,谁敢迟到,就自己手搓一架飞机出来自己飞过去吧。

    祝晚宁在下面小声说阎王不够意思,就不能提前两天通知,来不及准备。

    乔之淮杵她胳膊,让她小点声,被刘老头看到了,“乔之淮你在下面干什么呢?动手动脚的!知不知道团结!”

    乔之淮委屈地收回手,看了明瑶一眼。

    明瑶掏了两张纸巾,被迟到的许镌半道截过,拐了个弯,递给乔之淮。

    于是乔之淮更委屈了。

    明瑶瞪他一眼,避开他凑过来的手,坐在一边听刘老头严肃地说,他是老将出山,一定要在退休之前,为学校发挥余热的一些老生常谈。

    明瑶认真点头,一心二用和程爷爷联机打游戏。

    说起来奇怪,那晚他临走前,问她喜不喜欢打游戏,看到她犹豫着点头,程爷爷很满意,让明瑶当她的游戏搭子。

    空战游戏,俩人天天手搓飞机,做完就组队开战。

    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有时候会误伤明瑶这个队友。

    明瑶又被他炸了一次,有些无奈地戳着屏幕。

    日月:【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爷爷。】

    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问她学业方面有什么问题需要请教他的,尽管说。

    许镌解决不了的,他能解决。

    她点开这段语音,才发现许镌和他的语气是很像的。

    她看着程爷爷的头像,忍不住开始愣神。

    其实祖孙两人是很像的,细看眉眼,都是黑眸浓眉。

    区别是,许镌年轻,多少带些少年意气。

    而程爷爷的眼睛更深邃,眼里是饱经世事的沉稳。

    老人的朋友圈不会设置仅三天可见,她得以瞥见许镌的世界一角。

    像很多老人一样,排除杂七杂八养生消息文章外,程爷爷发了很多照片,许镌的比例最高,从小豆丁到少年长成,几十张照片,她每张都点了保存,从头到尾翻过去,才感叹男大十八变。

    许镌小时候瘦骨伶仃的,抱着quick的妈妈,比猫大点有限,像刚捡回来的小可怜,和坐她身边的那人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翻到最后,是一张大合影,看起来像是过年的时候拍的,几人围坐在年夜饭桌前,程远望搂着许镌的脖子,后者抱着quick一脸嫌弃。

    最后一张,摄于2013年除夕。

    阖家欢乐的时刻,许镌人依旧拽,坐在程爷爷旁边的中年男人,眼神落在许镌的身上。

    明瑶无端的觉得他有些眼熟。

    她正想翻翻朋友圈还有没有沧海遗珠,通知栏里忽然跳出两条信息。

    明丽说给她寄了一包衣服,问她收没收到,收到明瑶回的“收到了”之后,她顺水推舟地问了句,她最近生活方面有什么新动向。

    日月:【没有。】

    AAA妈妈:【不对吧。】

    AAA妈妈:【说好了有什么事都要和妈妈说的,怎么撒谎了。】

    明瑶抿唇,从相册中退出,【真没有。】

    AAA妈妈:【不愿意说就不说了,但妈妈可对你有什么说什么了。】

    AAA妈妈:【你爸爸可能认识许镌的叔叔,你和他说说,让他帮你打听打听。】

    日月:【再说吧。】

    日月:【我们明天要去比赛,是我说的那个国赛,在海市。】

    AAA妈妈:【转专业结果还没出来?】

    日月:【没。】

    AAA妈妈:【怎么还没出来?你说的这比赛许镌去不去。】

    日月:【不去,我先去开会了。】

    她把手机扔进包里,对上刚过来开会的许镌,眼神下意识躲闪,幸亏他被严慈拦住说话了。

    祝晚宁皱眉,“你报了吗?”

    明瑶一愣,“报什么?”

    “书雅奖学金。”祝晚宁给她发过去了,“你看看。”

    “什么奖学金?”

    乔之淮嗓门太大,引得众人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尤其是周钰。

    其实并不是不友善的眼神,只是惊讶。

    刚才展示各组成员简历,明瑶的绩点最低。

    一水儿的3开头的绩点里,只有她2开头。

    明瑶低头,看着祝晚宁发来的奖学金介绍,书雅奖学金名额很少,每个学院只能推选三个学生。

    分为优秀奖和进步奖,综合绩点和综测成绩排名。

    刘老头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看他们已经低头盯着手机,过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平时不努力,现在申请奖学金?都歇菜去吧!”

    乔之淮不高兴了,“老师,不是有话说得好,不想申请奖学金的学生不是好学生。”

    “你吃到天鹅了吗?”

    看到祝晚宁的白眼,乔之淮泄气了。

    “那我申请个进步奖不行嘛,我觉得我进步挺大的。”

    刘老头不屑,“进步大是你起点低。”

    他瞅着发呆的明瑶一眼,“我看她还有点戏。”

    “我们英语考砸了。”乔之淮说,“信号不好,没听到。”

    刘老头失望。

    “那没戏了,你们也就许镌——”

    瞥见周钰他改了口,“和周钰两个有戏。”

    临走前,刘老头叫住明瑶,说这次比赛结束,无论她的名次如何,只要这次期

    末结束绩点能到3,他就能推荐她去星海去实习。

    明瑶摇头,气得他敲她脑袋,“你还挑挑拣拣的?”

    “不是。”明瑶说,“我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履历不够。”

    刘老头恨铁不成钢,“又不是只绩点一项标准,你先申请!”

    看她还在磨叽,刘老头哼了声走了。

    听到两句的祝晚宁不太理解,在路上还给她发语音,“你为什么不去啊?星海条件挺好的。”

    “许镌肯定去,你不和他商量一下?”

    明瑶怔了一秒,【我过两天会和他说。】

    她单纯觉得自己和星海集团的主营业务都不太搭。

    她申请了别的实习,去另一家救灾无人机为主要业务的公司,这是宋牧然推荐给她的,综合来看,更适合她。

    “我看你就是死心眼。”

    她清楚对于他们来说,实习时间宝贵,应该尽可能去大公司尝试,每一份实习可能是未来第一份offer的预演,但她又实在胆怯。

    她戳着屏幕,思绪有点飘忽,【可能吧,我习惯了一件事之后,就不太愿意去尝试新的,就会觉得】

    手机响了一下,许镌发了张截图过来,拖延症论文时隔几月,一审通过。

    她戳了两下屏幕,意识到她刚发的誓,决定继续不理他。

    “许镌,我和你说话呢,走什么神?”

    她抬头,看到不远处被严慈拦住的许镌,站在那里看她。

    严慈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学生忽然沉默了,忽然又听到一声清脆的笑声。

    晚宁:【会觉得什么?】

    指尖跳跃屏幕间。

    她回,

    【觉得,就是他了。】-

    从华城飞海市的航班,因为暴雨延迟了两小时。

    坐着机场大巴的明瑶靠在祝晚宁肩头,两人身上都披着外套,但祝晚宁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镌拍了拍祝晚宁的肩膀,祝晚宁如释重负,把明瑶撒给她。

    于是明瑶这一路睡得安稳,醒来时看到身边人换了一个,还是冷战的那个,吓了一下。

    当然仅仅是一下。

    同样吓到的,还有刚醒来的刘老头。

    刘老头的嘴张得老大,严慈看他大惊失色的样子,连忙解释,“他们谈恋爱了。”

    看着一脸无辜的两人,刘老头忽然觉得头疼,“你们算是给我了一个惊喜啊。”

    明瑶接过许镌塞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睛,感觉刘老头看起来不太像生气。

    “明瑶!”刘老头忽然点名,把她最后一点瞌睡虫吓飞,“你,可以。”

    刘老头的手机屏幕的字老大,大到他们老远都能看得见。

    上面标着期末成绩。

    许镌依旧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许镌。”

    许镌抬头。

    “保持水平。”

    “明瑶。”刘老头说,“回华城和雍宫,记得烧三炷香。”

    明瑶:“……”

    车上不少人已经开始查成绩了,但无奈校网进的人太多,都在低头刷新。

    她顺着刘老头指的地方看过去,彻底愣住了。

    年级排名92→44,绩点3.2。

    航院进步名次最快的学生。

    —

    于是乔之淮的起哄下,众人让许镌和明瑶请客。

    许镌说现在就请。

    随即又是一阵欢呼。

    今天是蒋一昂的生日,他们干脆去附近饭店开了个包厢,许镌和明瑶埋单。

    几人凑在一起,临时订的蛋糕,并不大,上面是满满的车厘子,蒋一昂和乔之淮吃得非常开心。

    明瑶晕机又晕车,蔫蔫地靠在角落里,看到推到她面前的奶油蛋糕,没什么胃口,许镌给她要了杯蜂蜜柚子茶,她尝了一口,也不想喝。

    他大概是对“不想喝”有什么误解,于是服务员进来拿着两托盘的饮料,花花绿绿的,放在桌上,梅子饮,大麦茶,玫瑰花茶,酸奶,应有尽有。

    乔之淮的手挪过来,被祝晚宁一把拍掉。

    明瑶看他皱眉。

    “想喝别的?”

    她摇头,什么都不想喝。

    “水也不喝。”

    她感觉他简直逻辑鬼才,故意逗他,“人三天不喝水不会死。”

    他的眸色好像一下子黯了下去,明瑶一愣,没想到他这么不禁逗,于是又去牵他掌心,他没躲,找了个橘子,低头剥着。

    明瑶猜测他是不是在耍小性子的念头出现的瞬间,被自己吓了一跳。

    于是她低着头搜索“怎么哄耍脾气的男朋友”的时候,听到乔之淮生日歌唱的震天响,抬了下头。

    好在乔之淮终于没买二十一根蜡烛,换成了数字蜡烛,生日歌吵的祝晚宁给了一撇子打到他头上,他才老实。

    她连忙凑过去跟着打着节拍,蒋一昂吹灭生日,很认真地许愿,“我希望——”

    乔之淮打断他,说别念出来,否则不灵了,他连忙捂住嘴,“那会作废吗?”

    祝晚宁安慰他,“不会的。”

    她拿了扎啤放他面前,发现许镌依旧低着头剥橘子,眼神落在她刚才没拿走的手机屏幕上,她连忙息屏。

    乔之淮带着蒋一昂喝了不少,两人很快就上头了,祝晚宁一脸嫌弃拿出手机叫了外送解酒药,阵仗快把包厢的屋顶都震翻了。

    而角落里,他们这里出奇的静。

    明瑶举着手机,百无聊赖拍着照片,心思悬浮。

    剥得十分干净的橘子推过来的那刻,她愣了一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耍小性子。

    平时对一切漠不关心的人,并不是对一切冷淡,他也需要一些回应,一些证明他的关心有人在乎的回应。

    她太粗心,总觉得睥睨自若惯了,但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想当然。

    她立刻把橘子塞嘴里,吃得太急,呛了一口,喷到拿蛋糕过来的乔之淮身上,乔之淮直接蒙了,说自己是不是水逆。

    明瑶一边给她道歉,一边抽纸巾出来给他擦,乔之淮委屈巴巴地走了,听到身边人一声很轻的笑。

    她转头,那人依旧沉着脸,好像刚才的笑声她的幻觉。

    她凑过去,面对面地盯着他,他依旧硬挺着。

    “你真不理我了?”

    明瑶把腿别在他身上,“你怎么就这方面这么遵守誓言啊。”

    她忽然反应过来,“好像那天是我说不理你的。”

    他看着她忽然呆愣走神,挺了没两秒,没忍住,绷直的嘴角弯了下,明瑶立刻贴了过来,“惩罚我吃橘子,把我吃成小黄人。”

    他看她带笑的眼睛,帮她理了理黏在鬓角的头发,“我看看。”

    她手机里的录像,乔之淮的脸上蛋糕糊了一脸,对于小少爷来说,这是“你快点给我回应”的信号,照片不少,他眼睫低垂,罕见地看得认真。

    翻来翻去,就翻到了他自己的童年照。

    光屁股。

    在浴池里漂着。

    他的指尖一顿,看到呆住的明瑶,像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

    从哪里找的,他心里有数,只是看她无端心虚,有点想笑,“你喜欢这张?”

    明瑶诚实地嗯了声,“这是最早的你。”

    他没想到原因如此简单,“其实已经不早了。”

    明瑶愣了一下,照片里他看起来有六七岁了,这里没有童年照。

    “很多是丢了吗?”

    他含糊的应了声,她心里觉得有点可惜。

    智能机还不发达的年代,记录美好瞬间的工具便只有相机。

    这也是她物理课上,对相机成像原理异常感兴趣的原因。

    见他视线停在一张手拉手的背影,明瑶问他,“这是月老殿吗?听说那里很灵。”

    他嗯了声。

    照片里,两个手拉手的背影里,是一张小胖脸的侧脸。

    明瑶怔了一秒,想起他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这话茬提得不好。

    没想到他反而看了半天,“有空去拍。”

    她惊讶地转头,看他眼神并不是开玩笑,说了句好,打开备忘录,就把这一条写在计划里。

    备忘录计划密密麻麻,看得许镌沉默两秒,“告白计划?”

    她划下屏幕,“她们帮我写的。”

    他睨她许久,她只好承认,“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想法  。”

    “这个?”

    他指着那条,“以退为进的拿捏要领,让男人对你俯首称臣”时,明瑶心虚地夺过手机,“不是!”

    “哪个是?”

    “下周晚上我们——”

    她嘴刹住车,看着那人勾着唇角,使劲捏他一把。

    “别捏坏了。”他挪到一边,“捏坏了下周计划泡汤怎么办。”

    “泡汤就泡汤。”明瑶反应过来,“我没计划那个!”

    “以后也不计划那个?”

    “不计划!”

    “那我计划。”他任由她靠在她身上,“行吗。”

    她的脸好不容易不红了,被他插科打诨弄得炸毛,这一晚过去,回去的车上才被他顺好,坐在另一辆车上,她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他一句。

    “你暑假会去星海集团吗?”

    他看她一眼,“不去。”

    “那你去哪儿?”

    “没想好。”

    她鲜少在他这里获得这个不确定的回答,也不再问他,松开牵他的手,在车上打包给蒋一昂的生日礼物。

    来得仓促,别人都准备好了,只有她的还没包装好,她连忙和蒋一昂说回去就给他,蒋一昂有点不好意思说心意领了。

    用油漆笔写的卡片,字迹金光闪闪,她写,祝他的人生一路高昂。

    许镌瞥了一眼,忽然道,“我的为什么不是这个。”

    明瑶一愣,“因为我感觉你的人生,已经是一路高昂了。”

    他没说话,眼睫垂下,像平静的芦苇荡,一片静寂下,她总感觉,他身上总有些她不了解的地方。

    并没有刻意隐瞒的角落,那里晦涩莫名,所以总在一些时刻,她感觉明明两人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什么,她的回应,透过层层叠叠的屏障,才能传到他心里,或者,只是他的耳边。

    抑或者,是她的错觉。

    书上说过,人总是在幸福进行时患得患失。

    “什么时候去?”

    她愣了一秒,“过两天我们就去吧,好吗?”

    她当即在软件里搜着攻略,“我们比赛完就去,学生证有优惠,拍了照片回去我给家里看看——”

    他转头,看到女孩笑着看他,神情一晃,回握住她的手,贴近的指腹温热。

    这一刻,所有的躁动、焦虑、不安,都暂时停下,他看着弯着眼睛的女孩,很认真地回答,

    “好。”

    第63章 拖延第六十三天禽兽不如(双更合一)……

    于是到了主办方指定的酒店,已经是隔天中午。

    刘老头正背着手遛弯回来,看到他们几个的黑眼圈,皱着眉哼了声,回去了。

    紧接着严慈就跟着刘老头急匆匆地跑出来了,看到这几人,一脸头疼,但还是招手,领他们这几个进去了。

    边进去刘老头边絮叨,就他们回来得晚,别的学生顶多去外滩遛一圈就回来了,他们竟敢夜不归宿。

    几人一致默契低头装死,严慈叹口气,带他们去前台登记,不放心地盯着他们上了楼,还不忘嘱咐,这七天谁敢不和他报告就乱跑,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他们嘴上应着,实际上打量酒店附近的环境,快捷酒店,设施一般,双人房,但好歹干净,就是有点偏,五环的边缘,街道人口寂寥,店铺的装修风格和十八线小县城差不多。

    最繁华的店铺,可能就是对面一条街上的沪上阿姨和蜜雪冰城了。

    “这七天都老实点。”

    严慈走了,刘老头开始上高度,“你们可是代表华大来比赛的,这酒店里全世界各大高校的学生都有。”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下去,明瑶看到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酒店门口张望。

    “看到了吗?都注意点,你们代表着本国大学生的风采。”

    刘老头按着太阳穴,看着除了蒋一昂之外都没认真听的几个倒霉学生,叹了口气,从中山装里掏出房卡。

    “你们谁住这屋?”

    两只手同时伸过来,刘老头看着那两只手的主人,捋了捋山羊胡。

    “你们是来比赛还是来度蜜月啊?”

    明瑶犹豫着开口:“比赛吧。”

    刘老头看她缩着脖子装鹌鹑的明瑶,气不打一处来,“知道比赛就行,注意分寸!”

    他看着双手插兜的许镌,又来气了,打了下他胳膊,“你小子听到了吗?”

    许镌倒不插兜了,指间夹着房卡,眼皮懒懒掀起,“听到了。”

    “听到了就做到!”

    刘老头感觉自己对上许镌血压都快气高了,看到试图溜走的身影,一声怒喝。

    “乔之淮你干什么去?!”

    “报告,我去下面买奶茶。”

    刘老头胡子气直了,“滚!”

    乔之淮立刻就溜了。

    乔之淮很委屈,买奶茶的又不是他一个人。

    下面挤了一帮学生,队伍排得密密麻麻,一看就都是来比赛的学生,一个个望眼欲穿的德行,队尾甚至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拿着手机到处拍照。

    一看就是国外的高校学生,看什么都新鲜。

    尽管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平时周末说走就走的特种兵,大多是走马观花的景点打卡,这种全世界大学生都汇聚一堂的场景,对于他们实属罕见。

    于是学生们都异常兴奋,买奶茶的队伍里,学生们回头张望,和其他学校的学生聊天,神情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兴奋。

    乔之淮在队伍里窜上窜下,没一会儿就和一个小辫子黑人女孩连比带画,聊得火热。

    刘老头在楼上皱眉:“这就是一个不注意影响的,你们两个记住,主要的任务是比赛,不是腻腻歪歪,海誓山盟的。”

    他话说完,明瑶连忙按灭手机屏幕,得亏没让他看到自己刚才浏览的月老殿的攻略。

    刘老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学生,一个装老实,一个一脸无所谓,想说什么,但气憋到嗓子眼,叹了口气,走了,走时心事重重。

    但明瑶和许镌其实真的没有搞事的想法。

    乔之淮拎着几杯奶茶上来,不忘给他们送了两杯,明瑶刚伸出手,就被许镌半道截合。

    她感冒还没好,许镌给她规定的唯一饮品,就是999感冒灵。

    明瑶不大愿意,“只喝一口,没事的。”

    他不吭声,把奶茶挪到一边,自己插着吸管喝,一喝一大口,馋的明瑶直接去抢,他直接举起,身高的先天优势,她踮起脚尖也是徒劳。

    她其实可以自己下去偷买一杯,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他这杯,急得爬到床上跳下来,像树袋熊一样扒着他衣服,就非要他这杯,软声软气地撒娇,

    “我就喝一口。”

    “行不行呀?”

    许镌默了两秒。

    她认为算默许,连忙去拿,眼睁睁看着他把剩下一杯也喝完。

    许镌:“不行。”

    明瑶已经见底的奶茶,和这人一副“都是为你好”的表情,选择和他拼了。

    她一个饿虎扑食,没防备的瞬间,许镌被她压倒在床上,明瑶非要他还她奶茶,他一本正经地说都进嘴了,没了。

    明瑶无可奈何揪着他衣领,打了个滚的功夫,她差点摔下床去,幸亏被他用手垫着脑袋。

    奶茶倒是没喝到,但她确实尝到了奶茶的味道。

    干柴烈火的年龄,打打闹闹最后也会变成耳鬓厮磨。

    刘老头的叮嘱他们是一句没记住,明瑶只觉得他的唇瓣压过来,吻太过强势,双人床足够大,从床上折腾到床下,被子被她踢到地上,她蓦然听到一声叮咛,来自自己。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强烈,扑面而来,侵占充斥全身。

    他的亲吻与抚摸并不强烈,但给人一种缠绵至死的意味,明瑶忘了换气,被他摩挲着脊背的刹那,手背挡住了嘴。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一吻落在她掌心。

    她瞪圆眼睛,感觉酥麻蔓延在掌心,他细吻她的手指,眉眼凌厉,动作温柔。

    二十岁的许镌,介于男孩男人之间的性感,贴在她身上微凸的肌肉线条,他其

    实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类人,和他清矜不羁的斯文外表相比,现在的行为,实属禽兽败类。

    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也足够过火。

    她最后的意识是,好歹她锁上了门。

    但有句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隔天两人起来,去nuc决赛选手碰头会,她的病好了,许镌反而感冒了。

    刘老头看许镌戴着个大口罩,眉头一皱,“怎么你也病了?”

    明瑶脑子里还想着演示内容,看得起他的黑脸,下意识联想到昨天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作为肇事者,她心虚地看向许镌。

    “空调开低了。”

    刘老头看许镌这拽不拉几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明天就比赛,今天你给我感冒,故意的?”

    严慈打圆场,“一会儿回去早点吃药。”

    他话音刚落,乔之淮被蒋一昂搀着,捂着肚子一脸菜色地进来了。

    旁边祝晚宁翻白眼替他解释,昨天他非要吃生猛海鲜,吃拉了。

    于是刘老头的炮火转移到了乔之淮身上,提醒乔之淮这两天不许再乱吃东西,絮叨了半天。

    絮叨到其他学校的学生们也来了,严慈秉持着“校丑不能外扬”的原则,劝着刘老头走了。

    明瑶喝了口许镌冲好的感冒冲剂,和许镌坐在后排摸鱼。

    用许镌的话说,是观察敌情。

    毕竟在场的高手如云。

    但明瑶觉得许镌是在胡说,因为坐在后排,他就开始靠墙打盹,他脸小,口罩往上一拉,根本看不清是在补觉。

    她坐在他旁边,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看到附近不少熟脸,华航、哈理大、西工大的学生齐聚一堂。

    甚至还有亚大和迈大的外国学生。

    主办方的老师在上面开大会,不妨碍学生们在下面开小差,聊得热火朝天,什么“你是华航什么专业的”“你们西工大航模社不错啊,社长有对象了吗”的寒暄。

    社交悍匪乔之淮已经和那几个外国学生聊上国外经济局势了。

    老师见维持不住秩序,干脆放任自流了,介绍着明天开始的比赛日程,六天两次试飞,以飞行演示和商业方案展示两项作为主要内容。

    这场的学生,都是救灾无人机为主。

    明天那场比赛,是飞行演示。

    飞行演示执行一系列任务,救灾无人机偏向区域搜索、精准物资投放以及通过指定路线返回基地。

    最重要的是,老师提到,今年组委会的最新规则,无人工干预下的自主起降,是可以额外加分的。

    这点说完,在场学生集体抽气。

    四大国赛中,学生们大多采用人工控制飞机起降。

    无人干预意味着,对自主起降系统稳定性要求极高,除了华航的学生,其他学校应该很难做到。

    “我看了下报名信息,选无人干预的,华航的同学比较多,如果想改的话,明天之前可以发到我的邮箱。”

    前面几个貌似都是华航的,听到这条新规则,会心一笑,说话带着睥睨全场的意思。

    “老师,赶紧cue下面的流程吧,今天改也来不及了。”

    “是啊老师,你不如问问这几位外国友人,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改?”有个男生打趣,看起来和主办方老师熟稔,被老师瞪了一眼,说他嘴贫,但肯定是要用英语再解释一遍规则。

    几个外国学生也纷纷摇头后,男生笑了笑,“老师,我看您多余问吧,这个项目,要是有外校的学生报名,我都能把这桌子吃了。”

    华航的学生,历来包揽nuc的一等奖,所以傲气冲天,说话虽然招人烦,但也有傲气的资本。

    奈何那男生对面坐着的是祝晚宁,华航的傲,她比华航的还傲,和那男组长不动声色地聊了两句,实际上是摸底,其中一个组员被祝晚宁几句问得接不下话来,有些尴尬地回头,正看到明瑶,打了个招呼。

    “你也来了。”

    明瑶一愣,认出来是初赛有一面之缘的褚简然,点头应了一下,就看到他忽然愣住了。

    她身边的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靠在墙边斜眼看他,眼神有点冷。

    台上的老师按流程又确认了一遍,“华航的十组全部选了无人干预,我看还有,这是——”

    “华大。”

    “第一组组长,许镌,在哪儿呢?”

    怪刚才华航的那几个仇恨拉得太大,引得在场的学生巴不得出现个大神治治他,没想到真的出来个神仙,许镌“嗯”了一声,前排众人的眼神就齐齐看了过来。

    男组长愣了一下,确认似的问了老师一遍,“您开玩笑吧,华大的什么时候会无人干预了?”

    许镌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外援的学长提供的技术指导。”老师看了眼资料,“你话别说得太满,好不好?”

    男组长傻了。

    围观群众反而觉得十分解气,看许镌的眼神都带着点崇敬的意味,跟看大仙一样。

    大仙看了一眼僵坐在原地的男组长,又看了眼拍了拍组长肩膀的褚简然。

    “桌子还吃吗。”

    两人表情一僵,看着许镌眼皮都没抬,懒懒地靠在墙边,听到乔之淮一声嗤笑,男组长脸色更难看了,拉着褚简然转头回去的瞬间,几个南大的学生“吁”了声,他只能假装没听见。

    明瑶连忙扯了下许镌的袖子。

    没想到他又来了一句,“口气挺大,应该吃得下。”

    明瑶瞪他一眼,“他发烧了,说胡话呢。”

    褚简然点点头,表情刚好看一点,就听到明瑶说,“但那么说确实不太好,骄傲使人落后。”

    男组长:“……”

    最后还是褚简然打了两句哈哈,把这个冲突给糊弄了过去,毕竟都是名校的尖子,多一个朋友多条路,没必要结梁子,本着这个原则,他和许镌多聊了几句。

    但越聊越被怼,怼得他莫挺奇妙的,散场的时候悄悄问了明瑶一句,他是不是有话说错了。

    明瑶有些无奈,“他吃错药了,今天气不顺。”

    话音刚落,吃错药的那人转头,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意识到气氛不对,褚简然说还要回组里开会,连忙离开了。

    明瑶看着一直没说话的许镌,犹豫他是不是吃醋的功夫,大群通知组长们去抽签决定比赛顺序。

    于是她给某炸毛小少爷顺毛的措施中途夭折。

    明瑶他们则开了个短会,总结了下目前的方案,自主起降会加技术分,但难度不小。

    要在15mx15m的区域自主起飞,并着陆在指定区域,才能获得起飞与着陆分数。

    所以一定要有备选方案,观察前几组的试飞情况的同时,调整方案,能保证尽量拿到最高分数。

    敲定好备选方案后,大家的手机齐齐响了一声。

    许镌:【1】

    乔之淮一拍大腿:“靠!老许的手真够臭的。”

    这次抽签代表了第一次试飞的出场顺序。

    祝晚宁剜他一眼,“手臭也没你嘴臭。”

    “问题不大吧。”明瑶斟酌,“第一组出场,就用第一方案,冒险一点没关系,但评委的印象会深刻一些。”

    祝晚宁看向她那眼,带着点惊讶,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确定好最终方案,祝晚宁把方案发到群里,许镌发了个“好”后,就再没动静。

    蒋一昂倒是发了个个文档过来,说是他和许镌选定的备选。

    祝晚宁吐槽了句他谱还挺大。

    明瑶:“他病了。”

    祝晚宁愣了一下,“严重吗?”

    她上午来晚了,没注意到许镌的状况。

    乔之淮也愣了,“我说他怎么带着个口罩,合着不是补觉,是感冒了?”

    明瑶:“不严重,感冒,已经吃药了。”

    祝晚宁:“感冒也得重视,严重了也了不得。”

    明瑶点头:“蒋一昂陪他去买感冒药了。”

    该敲定的内容都谈完了,祝晚宁让大家回去,早点休息  。

    明瑶进了电梯间,看到抬头看她的褚简然,愣了一下,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抽完签了?”

    她点点头。

    “明天你是第一个出场讲解吧?”褚简然问,“压力大吗?”

    “还行。”明瑶说,“就是感觉汇报内容还不太完善。”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褚简然忽然就不说话了。

    对面那人衬衫披在身上,望过来的眼神凌厉冷淡,两步走过来,夹在两人之间,“撬人?”

    褚简然一愣,“就聊聊。”

    “聊聊。”他低头看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明瑶一眼,随即看向褚简然,“你有脸和我聊?”

    明瑶目瞪口呆,心想蒋一昂带他去买什么药了。

    许镌盯着褚简然的表情透着股幽怨:“她是我的女朋友,怎么就和你说上话了?你敢说你没有想法吗?你知道我当时付出多大努力,才让她选的我吗!你这样道德吗?”

    褚简然傻了。

    明瑶嘴角微抽。

    看来病是好了,都会阴阳怪气了。

    周围经过的学生,眼神纷纷落在他们身上,看褚简然的眼神带着几分鄙视。

    他结巴了两句不应该,等不及电梯上来,就落荒而逃。

    明瑶按了下电梯门,看这人眼神中流露出的得意,外套被她不甚温柔地甩在身上,

    “你病毒没上脑子吧,怎么这么幼稚。”

    那人的嗓音沙哑,头发乖顺地贴在额头,他一只手按着手背,垂眸看过来,居然有点可怜意味,

    “他对你有意思。”

    明瑶叹气,“就算有点意思,你也不该这么给人家造谣。”

    “没有。”许镌说,“我只是合理推测。”

    她没想到这方面他也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拽住他的卫衣绳子绕在他脖子上,软声威胁,“你再说一遍?”

    他头歪靠在她肩膀,明明圈在怀里的是她,可他却更小鸟依人一点,

    “我只是一个害怕女朋友被坏男人勾引的无辜男孩而已。”

    明瑶受不了他这小可怜样,“他不是坏男人。”

    “嗯。”

    “你下次别这么冲动行吗?”

    “不行。”

    “……”

    明瑶的脚步一顿,电梯门打开又合上,转头看那人依旧无辜的脸,明瑶第一次怀疑自己吃错药的是自己,和许镌讲道理,纯属自讨苦吃。

    可看他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德行,明瑶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理他,转头就去祝晚宁房间了。

    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

    许镌:【?】

    明瑶:【你不觉得刚才咱们俩的对话有一点问题吗?】

    许镌:【有点。】

    明瑶唇角一弯,看到那人又发来一条。

    许镌:【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日月:【???】

    许镌:【我不觉得你和我说话语气太凶。】

    许镌:【真的没关系的。】

    跟在后面一个委屈的猫猫表情包,让明瑶忽然联想到对面那人一脸得意的表情。

    一想到明瑶就气得不行。

    她玩命敲击屏幕,【那我永远不会和你说话太凶了!我和祝晚宁一起睡了!】

    许镌:【?】

    明瑶忍住笑,按灭屏幕,转头看到一脸莫名的祝晚宁,“你笑什么?”

    “看到个笑话。“明瑶摸摸鼻子,”有点困,我在你这儿睡会儿。”

    “怎么不睡许镌那屋?”

    “他感冒了,打呼噜声音太吵。”明瑶说,“跟拖拉机一样。”

    祝晚宁愣了一下,“他还有这毛病呢?”

    明瑶一脸真诚地点头。

    她颇为同情地决定这两天收留明瑶。

    于是凌晨时分,明瑶看到许镌发了条微信过来。

    许镌:【这算七年之痒吗。】

    她品这着哀怨的语气,笑的被子跟着打颤。

    祝晚宁不耐反身,“有那么好笑吗?笑到现在。”

    明瑶讪讪收回手机,“吵醒你了?”

    “没。”祝晚宁也在看手机,手电筒的光束直直地打在墙上,似乎在研究什么。

    明瑶把手机亮度调到最暗,回复他,【怎么会呢?】

    日月:【咱们也就谈了七周。】

    日月:【七周不到,你就开始丧心病狂扫射无辜群众了,这对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良久,却一直没发信息过来。

    想到许镌看着屏幕苦思冥想的样子,明瑶忽然感觉自己和他越来越像了。

    捉弄病弱男友。

    这很坏了。

    于是她好心地戳了下屏幕,【快睡。】

    许镌:【?】

    日月:【睡醒了,明天我告诉你,我会不会原谅你。】

    身旁的祝晚宁突然开口,“你去过月老殿吗?”

    明瑶一愣,“海市的吗?”

    “嗯。”

    “没去过,只听说过。”明瑶指了下她举着的屏幕,“听说这棵树上求姻缘很灵的。”

    祝晚宁哦了一声,低头接着看手机。

    明瑶看她戳着屏幕,信息回得飞快,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舒展,有些好奇,“和谁聊呢?”

    “乔之淮。”

    明瑶把掉到地上的被子拽起来,看到祝晚宁还在发呆,整被子的动作一顿,“你要和乔之淮一起去吗?”

    祝晚宁看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

    “还没有。”祝晚宁说,“只是约着出去玩。”

    “只是?”明瑶和祝晚宁对视两秒,祝晚宁还是败下阵来,“我还没想好。”

    明瑶不明白:“考察期?”

    祝晚宁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可能算吧。”

    “你觉得他不太合适吗?”

    “也不是不太合适,就觉得他有点不靠谱。”祝晚宁问她,“你认识他比我久,你觉得呢?”

    “我觉得……”明瑶挠了挠头,“他是不太靠谱,但是他还年轻,你给他点成长空间嘛。”

    “这世上也不会有人事事靠谱啊。”

    “怎么没有。”祝晚宁撇嘴,“隔壁那个不就是吗?”

    “有的人我是不得不服的,走一步看十步。”祝晚宁感叹,“怪不得请那么帮外援,原来是为了今天的自主飞行,你看今天华航那个男的吃瘪的样子,我想一次就爽一次。”

    “你不能那么比……”明瑶找补,“也不可能谁都是许镌。”

    “是不可能。”祝晚宁看她,“我长这么大,也就碰到这么一个,你男朋友。”

    明瑶躺在她对面,看祝晚宁感叹的样子,回想起那人扬着下巴冲着桌子的得意模样,忽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祝晚宁斜她:“偷着乐了?”

    “没。”明瑶挠头,“这不都两地分居了吗?”

    “分居什么。”祝晚宁按灭手机,“你刚就和我扯谎,还说人家打呼噜,其实是和他闹别扭了,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明瑶简明扼要的把许镌今天对褚简然的扫射告诉了她,但省去了他发癫的那部分。

    祝晚宁不解,“就因为这个,你就打算和他分居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祝晚宁摸摸下巴,“其实也没好不好的,但我总觉得你这样直接和他冷战不好。别的我不知道,但他,心思应该挺多的,很多事他不说,但心里跟明镜一样,不告诉你就做了。”祝晚宁说,“你悠着点。”

    祝晚宁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因为明瑶这一

    晚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不停的看手机,最后在祝晚宁警告她再用手机晃她眼,她就和她拼了后,明瑶又看了眼聊天界面,许镌确实从她让她睡觉之后,就什么都没回。

    她关上手机,开始思考,这算不算记仇了。

    可她好像没做错什么,因为很早之前,在她的印象中,许镌是一个理智克制的人,很少会因为个人好恶决定为人处世。

    否则他也不会招那几个名声并不好的外援进组。

    所以今天他忽然扫射褚简然,让她觉得有些意外。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她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干脆不再想了,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她这么晾着他,好像是不太对。

    何况他现在还是个病人。

    明瑶起身,立刻被祝晚宁拽住,“找他去?

    她点头,祝晚宁翻了个白眼,“都几点了,他都睡了,你还找?”

    熬到第二天早晨。她倒是想明白了,直接去餐厅截他,反正许镌都在那里吃饭,她假装不经意看见他,随便搭两句话,就能试探出他是不是“记仇”了。

    可他不遂她愿,明瑶在那里等了半天,等到早餐时间都快结束了,也没看到他来。

    明瑶接过祝晚宁递过来的油条,戳了下屏幕,发过去一个“早上好”的表情包。

    没等到许镌回她,只等到蒋一昂发在群里的文档。

    讲解稿的部分,重新做了标注。

    她连忙私戳他,回了个谢谢过去。

    祝晚宁擦了擦嘴,顺手递她瓶牛奶,“要不要你直接上去。”

    明瑶看着牛奶犹豫,“直接上去?”

    “就说怕他没吃饭,顺便给他拿的。”

    “会不会太直接了?”

    祝晚宁斜她:“那你别去了,但是回去不许再问我许镌是不是和你冷战了。”

    电梯停在三楼,祝晚宁按下开门键,推了她一把。

    她犹豫的工夫,看到乔之淮推开门出来了。

    对上她疑惑的眼神,乔之淮指了指撕下来的退热贴,“我过来送药。”

    明瑶怔了一秒,“他病还没好吗?”

    乔之淮小声道,“昨晚又烧了。”

    “严重了?”

    “流感,老许昨晚说胸闷,我怕是心肌炎,就和他去医院做了个心电图,幸亏没什么大事。”

    他这说话大喘气,快把明瑶吓死了。

    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那人嗓音清哑,问了句谁。

    明瑶转头,看到那人裹着浴袍的身影,觉得比平时孱弱一些。

    他抬眸望过来,乔之淮咳了声,说下去给他拿外卖,立刻就溜了。

    他看了明瑶一眼,拿过她手里的那瓶牛奶,指尖微凉,“原谅我了?”

    明瑶没想到他病得这么严重,屏幕的白光照着他的侧脸,显得他的脸带着病弱的苍白,她走到他面前,关上电脑,“你快躺下,我就原谅你。”

    他倒也听话,被她催着躺回床上,只是不太老实,依旧在看群里比赛通知。

    明瑶只好强行把他手机夺过,熄屏,“你是不是真想熬成心肌炎?”

    “不会。”

    他说着,揉了揉眼睛,眼球里似乎还有血丝。

    “现在还烧不烧?”

    “不烧。”

    明瑶不信,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触到额头带着股濡湿,她才发现许镌的发尾都沾着高烧后的汗珠,非要下去找个体温计,看看他是不是还在低烧,被许镌一句刚试完给堵了回来。

    “我睡会儿。”

    他说着就要躺下,说困了,她总感觉是在赶她走,可看他蜷在床边,鼻尖都泛红,昨天看起来还算红润的脸色开始发白,往常高高梳起的头发也垂在额头,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她假装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搬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帮他掖好被角。

    手机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眼微信。

    蒋一昂:【不用谢。】

    蒋一昂:【是许镌昨晚帮忙改的。】

    明瑶怔了一秒,莫名想起昨晚和褚简然的两句抱怨,望到他眼下隐约的青黑,对视的瞬间,那人神色自若,“还有事?”

    “你昨晚熬夜了?”

    他抬手拿水杯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慢慢的吞了口水下去,“嗯。”

    “上排位。

    “你放屁。”

    他怔了一秒,没想到她居然忽然爆粗。

    “谁要你改了?”她举着群里的文档,密密麻麻的全是标注,鼻尖一酸,“你不要命了!”

    他愣了一下,连忙抽了两张纸巾,“很早就改完了,没多久。”

    放屁。

    她不会再信了。

    祝晚宁说得没错,他心里有数,很多事是只做不说,沉默地担当一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心疼的一瞬间,她的耳畔和心脏集体轰鸣。

    余下的更多,是她斤斤计较后,那人毫不在意付出的愧疚。

    第64章 拖延第六十四天七年之痒了

    直到遇见许镌,明瑶才切实体会到生病的人会有多缠人。

    明瑶被他泛红的眼睛盯了片刻,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了,刚看他睡下,手机就开始响,乔之淮拉肚子,下不去,让她帮忙去前台拿外卖。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关上门,下楼看到前台那里的巨大的外卖袋子,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各种寿司,两盒小龙虾,还是麻辣的。

    明瑶确认了一下,上面确实写着收货人许先生。

    她叹了口气,问前台附近有没有专门做家常菜的餐馆,把几个店名打进备忘录里,给祝晚宁发了条信息,让她下来拿外卖,看到打的车到了门口,她连忙出去了。

    几家餐馆顾客都太多,她找到第三家的小饭馆,正好刚开门没多久,她连忙找老板娘点了单。

    老板娘看了眼菜单,确认似的问她,“这些都打包?”

    “不方便吗?”

    “没不方便,就是怕你一个人带不了。”

    明瑶这下放心了,“没事,我一会儿让车开到门口。”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看着老板玩命颠勺,又看了一眼盯着菜单发呆的明瑶,“家里有人生病了吧,菜都这么清淡。”

    明瑶一愣,“嗯,流感。”

    “那可得小心点啦,这流感厉害了听说有并发症啊,海市现在闹得可厉害伐。”

    老板娘看着一脸担心的明瑶,又看了眼邻桌玩手机的小男孩,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人家多孝顺,你爸爸前几天生病的时候,你问过一句吗?就知道玩你那个破游戏!”

    小男孩看了怔愣地明瑶一眼,眼里是对别人家小孩的反感,明瑶咳了一声,也懒得解释,低头给乔之淮发信息,麻烦他一会儿等许镌醒了记得给他试体温。

    可能是被她这种孝顺孩子感动到了,明瑶走的时候,老板娘又送了个菜,两人一起拎着七八个打包盒,把她送上了车,老板娘转头又推了下坐在门口玩手机的小男孩。

    明瑶怕饭菜凉了,司机刚停下车,就一路飞奔,出了电梯,掏出门卡一刷,愣住了。

    里面反锁了。

    明瑶敲了敲门,里面的嗓音带着一股倦意,“先回去吧。”

    “为什么?”

    “这病传染。”

    “那你怎么不早说?”

    她手被包装袋勒得生疼,把饭菜和粥撂在地上,听到里面那人的清哑的嗓音透过来,“乔之淮刚告诉我的。”

    明瑶不信,“你不让我进去,是不是在里面偷卷怕被我管?”

    里面沉默了。

    明瑶敲门,“你饭也不吃了?”

    “吃。”里面说,“放外面吧。”

    明瑶看着自己磨红的手腕,叹了口气,“许镌。”

    “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七年之痒了。”

    对面开门的乔之淮听到这句,目瞪口呆。

    明瑶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幽怨,“他这病真传染?”

    乔之淮啊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摞起来到小腿高的餐盒,挠了挠头,“我帮你送进去?”

    “你不怕传染?”

    “我打过疫苗了。”

    “……”

    明瑶看他眼神从幽怨转变成无奈,嘱咐乔之淮送进去让他吃了之后,赶紧让他吃药,吃完药记得试体温,乔之淮应了一声,就拎着食盒进去了,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回了祝晚宁屋里,她依旧不忘给乔之淮发语音,“那个百合粥快凉了,你热一下再给他喝。”

    从卫生间出来的祝晚宁翻了个白眼,“你干脆让他直接喂许镌吧。”

    明瑶低头,看到程爷爷发来的游戏邀请,点了下拒绝。

    “不用,他又没骨折。”

    “……”祝晚宁:“你还知道?”

    程爷爷发了个疑问表情过来,她连忙回复,【爷爷,我有点忙,等明天好吗?】

    程爷爷不太高兴,【许镌那小子也忙?都不理我。】

    日月:【他病了,可能

    没看手机,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她这一句话,那边立马打了个电话过来,语气有些着急,明瑶连忙安慰老爷子,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冒了,已经快好了。

    程爷爷不放心,“你们是不是在海市的望景酒店?我让远望去看看他吧,正好他就在海市。”

    明瑶一愣,“我们确实在,但您和他打个招呼,约好时间吧,有时候我们出去比赛,不在酒店。”

    程爷爷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两句,拜托明瑶有空盯着他吃药,明瑶连忙应下,挂断电话,祝晚宁问她,“家长嘱咐了?”

    明瑶“嗯”了一声,鼻尖一痒,连忙在床上找空调遥控器,祝晚宁瞅她一眼,掏出手机对着空调把温度调高了几度,“要不要喝个感冒冲剂?别再多一个病号。”

    她看着天花板发蔫,把祝晚宁真吓到了,摸她额头,“真烧了?”

    “没有。”明瑶说,“我就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怕传染你呗。”

    就算怕被传染,也不至于连饭都不让她送进去,她就不信站在门口几秒钟,病毒就能立刻传染过来,如果真是那样,不得是烈性传染病了,早把他隔离了。

    她思前想后,莫名想到古代一位宠妃重病时,死活都不让皇帝见自己的病体,哭着说自己羞见天颜。

    明瑶想了一下他平时不病都搔首弄姿的样子,觉得他因为生病就躲起来不见人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低头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还烧不烧了,也不回他。

    在她又发了一连串的表情包,问他是不是还难受的之后,良久,那边终于回了一句,【不难受了。】

    这一句回完,无论她再怎么狂轰滥炸,那边也一言不发,只有乔之淮回了她的信息。

    乔之淮:【老许刚吃药,要睡了,放心吧。】

    明瑶一愣,【他吃了一个小时的饭?】

    乔之淮:【不是,他房间淋浴坏了,还非要洗澡,折腾半天去我房间洗的,才回来没多久。】

    明瑶连忙敲屏幕,【没着凉吧?】

    乔之淮:【没有。】

    她瞅着聊天界面发愣,脑子里皇帝与宠妃拉扯的历史转来转去,指尖顿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他和羞见天颜有异曲同工之妙。

    倒不是他真的“羞见天颜”,而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她过去,因为生病时人会脆弱,但又不想让她因为他的脆弱特意照顾他。

    或者说是,“可怜”他。

    她忽然想起来,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装乖卖惨的玩得很溜的,但好像熟稔之后,他就只剩下耍帅开屏这一个技能了。

    毕竟高中生物里学过,只想展示自己最好一面给对方,是吸引配偶的本能。

    意识到这点后,她轻笑一声,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祝晚宁扔过来一包纸巾,看她咧开的嘴角,眼神像在看傻子。

    “傻子”擦了擦鼻子,在她目瞪口呆的眼神下,钻进被窝补觉了。

    -

    隔天第一次试飞,比预料中的还要成功,自主飞行的效果不错,按照许镌和蒋一昂定的方案,无人机成功完成试飞任务,评委们当场就打出了接近满分的飞行分。

    明瑶上台的时候的紧张,直到看到成绩后,才略微消解。

    第二组试飞的组长是见面会时被许镌调侃吃桌子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发挥失常,介绍方案时磕巴了几句,和第一轮上去的明瑶相比,实在不太流畅,单项得分肯定是拉了组内后腿,看明瑶的眼神像看眼中钉。

    直到许镌从后排站起来扫了他一眼,他这才老实。

    他们是第一个试飞,要等所有组成绩出来,还要有一会儿工夫,明瑶看许镌垂着眼睛没精神的样子,就催他回去吃药睡觉。

    他倒也听话,“嗯”了一声,和严慈说了声,揣着兜就打车回去了,留下他们几人等成绩。

    明瑶看着第三架蝴蝶造型的无人机在天上打了个转,晃晃悠悠的好像要掉。

    掉下来的瞬间,扬起一的灰尘,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严慈皱眉看向她,问她是不是也病了。

    明瑶揉了揉鼻子,“没有。”

    “没有也回去喝袋感冒冲剂。”刘老头摸着胡子摇头晃脑,“最近流感厉害,预防就是最好的治疗。”

    于是明瑶辩解不过,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出了比赛会场。

    坐在公交上颠了一路,她下了公交,迎着热风,又打了个喷嚏的瞬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感冒了。

    热感冒。

    她戴上口罩下了车,刚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火红的脑袋倚在走廊墙上,愣了一下,认出来是谁的脑袋了。

    这么有个性的发型,除了程远望,也难找到第二个了。

    她走过去想和他打招呼的瞬间,忽然听到房间内一声巨响,似乎是重物落地。

    程远望显然吓到了,冲里面招了招手,从那边又仓张皇走出两道身影。

    明瑶愣了一下,看向表情惊慌的一对男女。

    女人很年轻,一身奢侈品的logo,打扮得光鲜亮丽,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身旁的男人看起来明显比她大了不少,穿着套灰色的休闲装,眉眼异常深邃,无奈地看了程远望一眼。

    他看过来的瞬间,站在程远望身后的明瑶,堪堪与她对视。

    只对视的这一眼,她忽然想起来,她见过他一次。

    在程爷爷朋友圈的照片里。

    男人坐在许镌的不远处,讨好他却根本没被理睬的样子,和现在神情如出一辙。

    她躲在暗处,揣度打量着男人的侧脸,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可能是,许镌的父亲。

    那个丧妻很快再娶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带着几分冷淡。

    房门打开,里面扔了一堆东西出来。

    “你别这样。”男人捡东西的动作有些狼狈,“许镌。”

    服务员推着清洁车经过,他拉着女人挪了下位置,语气依旧带着教训晚辈的意味,“我们今天是特地抽空来看你的,你这样合适吗?

    这种语气她太过熟悉,明瑶皱眉看向两人,女人拉着男人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看,连你妈妈都替你说话,你对得起你妈妈和你哥吗?”

    话音刚落,屋里又飞出一张椅子。

    男人反应很快,拉着女人躲过。

    明瑶身前的程远望一声惨叫,应声倒地。

    她连忙过去看他的伤势,没想到对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差点磕到明瑶的额头。

    “弟妹?”

    “我妈早死了。”

    明瑶抬头,看到几道视线齐齐向她看来,她看向站在门口的许镌,面无表情地掠过三人,像是透过空气。

    随即,看向了她。

    “你怎么过来了?”

    明瑶一愣,“我路过。”

    她自己也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更怕不小心触碰到他敏感的那根神经,“那我先走了。”

    “等会儿。”许镌站在门口看她,

    “别走。”

    第65章 拖延第六十五天(修文)她不忍心听下……

    中年男人看了明瑶一眼,眼中带着诧异。

    有学生打开门,或是好奇或是揣测的张望,年轻女人拉着男人要走,可他却很执拗地待在原地,还拽着程远望。

    “许镌。”男人接着叫他,“这还有同学在。”

    明瑶蹙眉绕过他,拉住许镌的手腕,触感冰凉。

    她看到男人凑近两步,向里张望的瞬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一地狼藉,只是他冷脸站在她对面,让她无端地有些心慌。

    一室寂静间,明瑶措好词刚想开口,手机忽然响了。

    许镌掏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接起,那边刘老头的沙哑的嗓音响起,“你病得还严重不?用不用严慈回去带你去医院看看?”

    他没说话,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会是嗓子哑了吧?”严慈的声音传过来。

    “不能说话个屁,刚才在赛

    场上叭叭叭挺能说的。“刘老头生气,“程远望刚才说带着你爸去找你了,给你带好多东西,你看看有没有胖大海?”

    “喂?”刘老头被晾得很暴躁,“你看见他们了吗?”

    明瑶瞅他一眼,指了指手机。

    “看见了。”许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垂着眼睛。

    “你看看那些补品,什么合适吃点什么吧,有没有沙参?”

    明瑶想起门口一地狼藉,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看看啊。”

    “扔了。”许镌说,“都没看。”

    刘老头一愣,质问掺和着唠叨就铺天盖地地传过来了。

    他站在原地,表情冷得像冰雕。

    明瑶看了他一眼,咳了一声,刘老头灵敏地听出别人的声音,嚷嚷着不管是谁,快把许镌那小子叫回来,怎么现在这么没礼貌了。

    “老师。”明瑶看了许镌一眼,“他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现在把他叫起来,您说是不是不太好呀。”明瑶小声说,“他昨晚熬了一夜,为航天事业鞠躬尽瘁的,别让他死而后已了,是不是?”

    许镌闻言,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找的借口太过扯淡,刘老头嘟囔了一句“小丫头糊弄我这老头子是不是”,又没有办法,嘱咐了她两句注意身体,这才挂断电话。

    他甩掉外套,坐在床上,不忘给她留出位置。

    明瑶犹豫着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你倒点水吧……先把药吃了。”

    他嗯了一声,起身去拿药,被明瑶按在床上的瞬间,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光彩。

    她把药攥起来,放在他掌心,蹙起得眉头松下。

    明瑶这才略略放心,却不忘逗他,“这水温刚好,一口气喝了赶紧睡,省得刘老头一会儿杀过来找你要说法。”

    她话音刚落,忽然响起敲门声。

    明瑶一愣,没想到自己嘴这么灵,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却被许镌拦住。

    凑近门镜,她看到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女人和程远望看起来已经走了,只是他看起来异常执着。

    周钰从走廊经过,看了男人一眼,“您找谁?”

    “我找许镌。”

    “您是谁啊?”周钰掏出手机,“这个时间他们可能去比赛了,还没回来,您要不打个电话吧。”

    男人摸了下口袋,眼神带着歉意,“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麻烦你给他打一个?”

    明瑶看到许镌的眼神又冷了下去,心里也有些不满。

    就算孩子不想见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手段“逼宫”。

    许镌直接拧开了门,扒在门上的男人摔到地上,四仰八叉的,地板上似乎还带着血迹。

    明瑶下意识弯腰,瞥到许镌的眼神,立马站直了。

    她咬牙看着趴在地上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犟,她还没见过比明丽还难搞的家长。

    “孩子。”男人捂着头,“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屁就放。”

    周钰意识到不对劲,看了许镌一眼,点了下头就走了。

    明瑶瞥到对面房间开着的一条小缝,拉了下许镌。

    “我很想见你。”男人依然趴在地上,语气带着哀求的意味,“给我个机会。”

    许镌低头,和男人对视了一秒,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给了。”

    “还有事吗?”

    明瑶拉着他的衣摆,他看她一眼,终于还是关上了门。

    关门的瞬间,男人依旧躺在地上,看起来有点惨。

    明瑶不敢脑补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看着坐在床边的男生,忽然有些坐立难安,“对不起。”

    他看她一眼,她连忙道歉,“是我把你生病的事告诉爷爷的,所以你哥才会来带他们见你。”

    她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像是硬蹭着程远望过来的,尤其是那个男人。

    六月末,外面响起几声闷雷,伴随着潮闷的热风,窗外的树枝张牙舞爪,沉闷至极。

    手机响了下,她看到宋时薇发来的问号,回了个没事,心里总觉得堵得难受。

    “成绩怎么样?”

    明瑶愣了一下,“很好。”

    她回来前看了眼祝晚宁发来的信息,“总分第三,比褚简然他们组还高。”

    “哦。”他坐在床边,脊背挺直,连衣角都整洁如故,一丝褶皱全无。

    可看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倦意和孤寂,她这才发现他的胳膊倚在床头,似乎是把全部的力量都撑在上面了。

    “许镌。”

    她试探着去触他的手,立刻被他回握住,紧紧地扣住她的指节,像是溺水的人拼尽全力地挣扎,“你知道他。”

    对上他的眼神,明瑶轻轻点头。

    近在咫尺间,他的眼睫垂下,像漆黑深夜里的芦苇荡,“其实——”

    很少见他不善言辞的时候,盯着她的头顶,似乎是在努力措辞。

    明瑶忽然感觉他的手指轻颤了一下,连忙回握他松开的手,“你可以不说的。”

    许镌的眸中闪过一丝愕然。

    明瑶握紧了他的手,“如果难受的话,可以不说的。”

    窗外终于响起了雨声,雨点拍打着玻璃,远处的红绿灯已经模糊成了红绿的色块,似乎一切都变得模糊的世界。

    她不愿他这么难过,试图成为他新的支点。

    明瑶攥紧了他的手,温热传递过去,她看到许镌很轻地点了下头,声音也很轻很轻,

    “好。”

    -

    这雨来得太快,让比赛结束中途下车去吃披萨的祝晚宁和乔之淮困在了原地,祝晚宁给她发信息,说附近有九十多人在打车,让明瑶不用等她一起吃饭了,她能在今晚前回来就不错了。

    明瑶叹了口气,回了个“好”,转头发现原来程爷爷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她都没看到。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老爷子看起来很着急,问她是不是许镌和程远望吵架了。

    明瑶怕他着急,连忙回他,【没有。】

    她特地强调了一下,【真没有。】

    她往前划了划聊天记录,刚看到程爷爷说程远望说今天碰见她了,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刚想点挂断,那边程爷爷就发了个条信息过来,【爷爷问你一件事,有点着急。】

    她怕老爷子着急,连忙点了接通。

    电话那头,老爷子咳嗽了一声,急急忙忙地问她,“小镌没和远望打起来吧?”

    明瑶安慰他,“真没有,您觉得他像是那种动粗的人吗?”

    老爷子哦了两声,这才找回理智,“他不像。”

    “他就不是嘛。”

    “那您着急什么。”明瑶压下心头的慌乱接着安慰,“这不是瞎着急嘛。”

    老爷子应了两句,可语气听起来不轻松,念叨着已经给许镌发信息了,但就是不太放心,所以才冒昧之下给她来个这个电话,毕竟年轻人最怕就是冲动。

    不过是老人家怕孩子冲动嘟囔的几句老生常谈,明瑶看着外面的雨,那些念叨左耳进右耳出,忽然听到老爷子问了一句,她愣了一下,“什么?”

    老爷子又重复了一遍,“他是不是和别人发火了?”

    “别人?”

    她坐在窗边,看着雨水把打落的柳叶卷到地上,叶子无力地挣扎了几圈,终于还是顺着浑浊的水在地上转圈,露出几分凋零气象。

    她收回视线,听到老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就是别的什么人。””

    您没问许镌吗?”

    电话那端一声长叹。

    “小瑶,你是不是看到了。”

    她握紧手机,没说话。

    沉默良久后,老爷子再开口,声音更加沙哑了,“你看到他爸爸了吧?”

    明瑶想到倒在地上的男人的狼狈模样,心里总有些不舒服,“嗯。”

    老爷子这口气叹得更长,“没见过这么乱的家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您夸张了……”

    “不夸张。”老爷子问,“他爸爸刚才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血。”

    明瑶的手顿了一下,想起刚才看到地板上的殷红血迹,心脏抽了一下,心惊肉跳此时有了实感。

    她家庭就很复杂,可这种父子见面,就大打出手的场面,她确实没见过。

    可发生在许镌身上,她总觉得,是有苦衷的。

    “他是真活该啊。”程爷爷喃喃,“打死他都是轻的。”

    “您到底……什么意思?”

    这句引导试探的话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越界了。

    她其实不愿意,也不想去探寻其他人的家庭琐事。

    但许镌,他不是别人。

    “就是话里的意思。”程爷爷顿了一下,“我这是气话,不能让小镌打死他。”

    她心里刚松了口气,听到老爷子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我早知道他鬼心思这么多,我就应该先打死他。”

    明瑶愣了一下,这下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只是失望。”程爷爷说,“我没想到他居然还算计自己的亲儿子。”

    听他的话茬,明瑶强压住心中的震惊。

    一瞬间脑中的念头一闪,她忽然想起她见过许镌父亲两次。

    另外一次,是在许镌家。

    他可能是在跟踪程爷爷。

    “也许有误会。”

    “不会的。”程爷爷说,“小瑶,如果你再见到他,麻烦你联系我,好吗?”

    她连忙答应,却听到对方又咳了一声,“我年纪大了,有些事想和你说说,怕现在不说,将来就来不及说了。”

    她怔了一秒,“您方便说吗?”

    “我想和你说说。”

    明瑶的手指颤了一下,她有预感,这也许是他心里最晦暗不明的地带。

    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

    许镌十二年前姓程,程志闻的程。

    镌这个名字,就是程志闻给他起的。

    彼时彼刻,正是许雨和程志闻感情尚可的婚后第二年。

    许镌出生的那晚,许雨的胎心异常,紧急转院做了剖宫产,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齐齐在医院外等候,一边互相安慰亲家,一边埋怨程志闻不早点把妻子转到国际医院,焦急万分。

    直到护士和陪产的程志闻推着许雨出来,在孩子一声响亮的哭声中,众人笑了。

    早产了一个月的小孩身体并不好,在保婴箱里待了一晚,程志闻也就盯了一晚,顺便翻了一晚的字典。

    清晨的时候,程言催他吃饭,他举着字典的一页,和程言说,孩子的名字起好了。

    就叫镌。

    雕镌始就,镌铭于心。

    不管年纪尚小的许镌是否记得,但他出生的那天,确实很美好。

    程言和程志闻说,七活八不活,叮嘱程志闻一定要小心,吓得程志闻当时就把年假请了,顺道陪许雨一起休产假。

    同病房的妈妈都很羡慕许雨,说她的丈夫贴心,一听说文质彬彬的程志闻是大学老师,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

    大家都说这孩子爸妈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是研究员,将来不上华大都浪费爸妈的基因。

    这种吹捧多了,再打听孩子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底细,许雨总会用眼神制止程志闻,自己微笑不语。

    大学老师的父亲,研究员母亲,院士爷爷,医生奶奶,以及开公司的外公外婆。

    明瑶想,这可能就是现在不少人调侃的,一出生就能闻到母亲身上名贵香水的味道,听到教授父亲爽朗的笑声,感受到院士爷爷和医生奶奶地带着宠爱的抚摸,被外公外婆轻轻抱起,俯瞰公司对面的东方明珠。

    很高的,甚至是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能到达的起点。

    也许是陪老婆坐月子的这些天,程志闻很少见地闲了下来,和同事长辈聊了聊天,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

    大学老师社会认同度并不低,但上升渠道有限,熬到教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最重要的是,银根紧缩。

    不如自己单干。

    彼时国内的无人机领域尚处于蓝海,程志闻选择创立的公司,初期整合了双方父辈的资源,专注于工程机械领域,赶上国内大兴基建的东风,乘势而起。

    许镌上小学时,程志闻已经在本行业名声鹊起了。

    那年,程志闻不过三十七岁,称得上是年轻有为的年龄,身价已经超过在传统行业耕耘半生的许家了。

    那年,航天领域发生了重大突破,首位女航天员进入太空,许镌七岁,上二年级,老师们让写日记,他用的是外公送他的钢笔,歪歪扭扭地写,我的梦想。

    他其实没什么梦想,于是就在日记里写,想要坐航天飞船,去火星探险。

    许雨划掉火星两个字,温柔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告诉他还没有去火星的航天飞船。

    许镌很认真地说,那就让爸爸的公司发明一个呗。

    程言当时正好在儿子家,笑眯眯地说,爷爷回去就告诉你爸爸,让你爸爸做个去火星的飞船。

    许镌摇头,“让他造个诺亚方舟吧,世界末日了。”

    程言吓了一跳,看到许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和同学一起偷着出去,看《2012》看的,非说要世界末日了。”

    程言笑着摸他的头,“有爷爷在,不会世界末日的。”

    可那一年,确实不太平。

    华城赶上了五十年难遇的大暴雨,航班停飞,急着谈生意的许雨父亲,从海市出发,中转的途中,飞机失事,猝然离世。

    许雨和程志闻把许镌托付给程言后,匆匆处理好后事,可程志闻没瞒住许雨的母亲,许雨母亲听闻这个噩耗,身体很快就变得不好起来,熬到年尾,突发心脏病,也与世长辞。

    许雨的精神一下子就变得很不好,请起了长假,程言作为公公,有的关心不好直接表达,只好通过程志闻转述。

    那一年,国内提出经济增长目标降速发展,股市低迷,人们对资本市场也罕有信心,程志闻的公司上市并不顺利,早出晚归。

    许镌的身体不好,生了一场大病。

    病床前,程志闻和许雨爆发了激烈的一次争吵,甚至没有顾及程言。

    程言拉着程志闻,警告他注意态度。

    程志闻却看着许雨说,“要不你辞职吧,在家养好身体,顺便照顾孩子,保姆毕竟没有你贴心。”

    看着病房里面色苍白的许镌,许雨点了点头。

    可程言说,最后悔的是,当时没看穿儿子的当时心怀鬼胎。

    明瑶忽然有点不忍心听下去了。

    尽管她明白,很多人的生活是华美袍子下的虱子,是和和美美下的一地鸡毛。

    可许镌的人生知晓这个道理时的年龄,恐怕尚小。

    他一生中值得铭记在心的,只有人生的前几年。

    第66章 拖延第六十六天至少这次,她看到了……

    最终这场激烈的争吵还是以许雨辞职成为全职太太为结果。

    程言心里其实是不认同的,毕竟那个年代的老人,受过的教育里,还是认为劳动解放妇女,但他毕竟只是公公,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劝程志闻多多关心家里,不要只去顾外面那堆烂摊子。

    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他早已明白,财富、权利、名望,不过是过眼烟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是最不值钱的。

    但显然,程志闻并不明白,也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

    那时候他事业有成,也算得上青年才俊,觥筹交错之间,似乎颇为享受万花丛中过的感觉  ,程言隐隐听过一些,但不敢信,只是敲打过他几次,收效甚微。

    而许雨,自从双亲去世后,开始变得沉默,时常生病,去医院看了看,也说不过是早更的症状,心慌焦虑不安,都是很常见的症状。

    后来还是许镌奶奶托了医院的熟人,看的中医,中医说,脉象悬沉,肝气郁结,易惊。

    不是长寿之相。

    许雨没有精力照顾孩子,请了保姆还不放心,只好程言偶尔来家里照顾孙子。

    可程言也忙,加上许镌奶奶的肺癌预后不好,此刻忙于给老伴寻找新的疗法。

    他交好的老朋友里,在国外生活的不少,不少都帮他打听着,说国外有最新的疗法,比较冒险,诊所就开在la,泰斗级别的人物,给老朋友个面子,凑齐了给许镌奶奶会诊,尽量缓解她的痛苦。

    和在国外的小儿子商量了一下,程言给程志闻捎了个话儿,就带着老伴先去了。

    那段时间,程言实在太忙,一边忙课题组的任务,一边还要照顾老伴儿。

    彼时的程志闻那时正在港城开会。

    程言想,等他这次回来,一定好好和他谈谈。

    他心里千头万绪的杂乱,但一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惜那时太忙,回想起来,他开始怨恨自己。

    太忙只是借口。

    如果真把许雨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他会发现了程志闻不对劲的蛛丝马迹,还听之任之?

    把老伴安顿好,回国的那天下午,他忽然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许雨出事了。

    华城的冬天,雾霾弥漫。

    卡车司机夜间疲劳驾驶,把许雨的车撞飞了数米。

    抢救无效,去世了。

    他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程志闻,和站在病床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许镌。

    程言看到蒙着一块白布的许雨,只觉得恍惚。

    八年前,也在医院里,四人翘首以盼,等着许雨出来。

    不过八年。

    他盯着许镌发呆,小孩子低垂着头,捂着肚子,并没有哭,只是眼角泛红。

    事发突然,护士要把许雨安置在太平间时,许镌终于有了反应,使劲拉着病床不放,程志闻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竟然拉不住一个八岁小孩。

    程志闻急了,拍他后背一下,许镌扭头,那是程言第一次在孙子眼中,见到如此怨恨的眼神。

    似乎要把对方生啖其肉。

    “应该是你去死。”

    程言震惊地看向许镌,连向来文质彬彬的程志闻都愣住了,忽视护士们惊讶的眼神,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程言站在一边看着,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想法,过往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心里对儿子做的混账事猜了十成十,一巴掌扇得用力,“我看是你不懂人事。”

    程志闻被打懵了,愣在原地。

    许镌依旧没有哭闹,只是低头看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程言也问不出来。

    强撑着精神,他留在国内等着儿子打理完葬礼,一些腌臜事也慢慢水落石出。

    程志闻婚内出轨,被许雨发现,他直接下跪认错,请许雨原谅他,但破镜难重圆,许雨去意已决,打算离婚,程志闻不肯,于是就这么耗了下去。

    其中一部分,是许镌和他说的。

    程言看着低头盯着地板缝的许镌,凑过去的大手被他躲过,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才八岁,一个羽翼未丰的孩子,对他来说,最残忍的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而是曾经得到,又猝然失去。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心中曾经充满了美好与爱,又渐渐被恨意与毁灭填满。

    程言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许他认为,自己也是罪人。

    葬礼过去的两个月,他工作又忙了起来,还要去国外照顾老伴儿,临走前,许镌拉着他不让走,求了他一件事。

    他要改姓,改成许。

    程言愕然,去问程志闻的主意,他没表态,不算拒绝。

    于是从此他就改姓了许,又去表姨家生活了。

    在表姨家生活了一阵的许镌,因为表姨出国,又被送了回来。

    程言听说程志闻送到了一所私立学校上学,他去看孙子的那天,正好学校因为孩子犯错叫家长,程志闻在国外去不了,让保姆去,程言去了。

    那是他时隔数月,又见到自己的孙子。

    他靠墙站着,看起来在面壁,实际上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瞌睡。

    陪他一起罚站的,还有一个小胖子,几乎快黏糊在了许镌身上。

    老师把他叫醒了,告诉他爷爷来了。

    他这才看到孙子的正脸。

    比半年前消瘦了不少,瘦骨嶙峋,像根竹竿一样,裤腿空空荡荡,胳膊腿上都挂不住肉,衣服上也都是土,嘴角开裂,身上隐约还带着淤青,脸红红的,摸了摸,有些发烫。

    程言急了,问老师怎么回事,老师说,孩子们闹矛盾了,小打小闹。

    小胖子哇一下就哭了,说是别人打他,许镌帮他出头又被群殴了。

    老师这才支支吾吾,毕竟是国际学校,都是权贵子弟,难免有人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

    那是程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火,直接带着孩子敲开了校长室的门,校长眼尖,叫出了程言的名字,程言直接要求校方调视频,随即录制一份后扬长而去。

    举报信很快写好,由秘书转给了教育局。

    程志闻身为家长,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打了个电话过来,象征性关心了一下许镌,之后派了助理过来看了看,说要把孩子接走。

    助理来了,孩子立刻拽住他的袖子,不愿意撒手。

    程言把孩子扣在这里,说程志闻不回来,这孩子就不许领走。

    程志闻太忙,当然没来领,于是孩子就在他家住了下来。

    养伤的那些日子里,小孩儿不太爱睡觉,晚上在屋里溜达,在小儿子的提醒下,他带许镌去看了心理医生。

    创伤后应激障碍。

    医生说,可能受得母亲离世的刺激,心理咨询每周一次,程言陪他做了几个月,直到他看起来逐渐正常起来了。

    程言问他愿不愿意转学,他沉默了良久,“quick还在吗?”

    那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崽子,程志闻不许他养,说怕有寄生虫,于是这只猫被程言带走,养在家里。

    程志闻弯腰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在的。”

    “它一直在。”

    -

    许镌并不像同龄的小孩子一样调皮,相反,不太爱说话,在新学校待了一周,程言问他感觉怎么样时,他正在屋里写作业,脚边趴着一只金黄色的小猫。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爷爷,我想学奥数。”

    程言看着他面前平铺的一张奥数卷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才发现他全做对了。

    他有些惊讶地摸他的鼻子,却被他躲开了。

    “小镌是什么时候学得几何?老师教的吗?”

    “自己学的。”

    程言更惊讶了,“你喜欢奥数吗?”

    “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想学?”

    “就是想学。”

    晚上的小区里,刚下了晚自习的初中生们三三两两地回家,最近的那个西瓜头小男生说了一句什么,被妈妈拍了下脑瓜儿。

    程

    言顺着许镌的眼神看过去,怔了一秒。

    “那就学吧。”

    他说。

    -

    带着许镌生活的几年时光,比程言想象中要快。

    许镌很聪明,从小到大学习方面没让操过一点心,就是不爱说话,除了暑假回家的程远望和他一起玩的小胖子朋友之外,他不太爱和小孩说话,也不大爱和程言说什么。

    程志闻依旧对许镌不闻不问,钱倒是一笔笔打来。

    物质方面他从不吝啬,但情感上面他不愿用一滴心血。

    仿佛看到这个孩子,就让他想起自己早逝的妻子。

    许镌中考那年,他给程言打了一个电话,程言原以为他是打听许镌中考的成绩,没想到,却听到了他要再婚的消息。

    不是他当时出轨的对象,而是他这几年新招的助理。

    程言记得他当时不太冷静,让程言自己去和许镌说,只要他觉得自己还有脸。

    但许镌最终还是知道了。

    那场婚礼,程言没去,并且转告小儿子,也不要去。

    父子关系就这样僵了两年,第二年的冬天,小儿子告诉他,程志闻的再婚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单字琛。

    来献其琛,天赐之宝。

    他依旧没心思搭理这个大儿子,只听小儿子说,他的公司这两年经营不顺,索性早两年就看透行业发展并不乐观,及时套现,现在也算是财富自由,求仁得仁。

    程琛身体不大好,自小就有罕见病,熬了四年,最后还是没熬住。之后也许是程志闻身体的原因,他也没再有孩子。

    程言年逾古稀,身体无可避免的苍老衰败下去,能做到唯有提前写好遗嘱,为许镌尽量铺垫好一生。

    只是半年前,被他视若无睹的程志闻带着再婚妻子上了门。

    程言勃然大怒,在门口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程志闻的再婚妻子缩在他身后,不敢说话。

    而程志闻却看着他,“不会的,我可能会先死的,爸爸。”

    -

    明瑶靠在窗边,雨依旧在下,没有停的迹象。

    梅雨季,向来如此,雨中有很小的蚊虫震颤翅膀,不知死活地往外飞,却飞不高,很快就又摔到水洼里。

    明瑶的手心颤了颤,接住了一滴雨。

    她不太愿意承认,这是难过与同情交织的情绪作祟。

    “所以您的意思是,他——”明瑶不太愿意称呼他是许镌的父亲,“他得了重病,所以想和许镌缓和关系了……”

    “这件事许镌知道吗?”

    “如果说是他父亲得病的事的话,他也是刚知道。”

    “那他现在来干什么呢?”

    “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爷爷说,“想给他一些经济补偿。”

    明瑶抿住嘴角,“想给补偿可以通过别人给,没必要今天亲自堵到这里,让他难堪。”

    她这话说得不太好听,只听到电话那头程爷爷一声叹息,“你说得对,他向来如此,别人,只是他满足表现欲的一种方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镌对亲密关系的界定也这么别扭了,甚至带着一种强势占有的态度,看似放纵,实际需要掌控,因为他曾经短暂拥有过。

    之后的很多年,一直在患得患失。

    许雨给了他七年的爱,程志闻给了他不错的物质条件。

    用一些爱说教的家长语气来说,他比很多孩子幸福多了。

    程言的关切真心实意,但两人之间超过五十年的年龄界限,犹如天堑。

    究竟什么时候会去,他不知道,这不是数学题,可以有确切的答案。

    拥有过再失去,不如不要得到。

    “您和我说,是想让我劝劝他吗?”

    “不是。”程爷爷说,“我怕你被程志闻蒙骗,关心则乱。”

    明瑶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终究还是没喘出来,只是带着一种轻微的滞闷,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

    蒋一昂在群里发了第二次试飞的具体时间地点。

    明瑶看着屏幕,信息却进不了脑子,只听到程爷爷叫了她一声,“小瑶。”

    “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明瑶回神,“爷爷,我心里有数了。”

    “太晚了。”程爷爷说,“我就不打扰你了,今天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挂断电话,她去隔壁房间开小组总结会,许镌正倚在床头,脸冲着墙,微阖着眼睛,看起来不甚精神。

    外面的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青松的针叶在狂风骤雨中簌簌细响,枝干弯出了弧度,但她似乎从没见过青松在风雨中弯折,即使风雨很久后才会停歇。

    她忽然想到程爷爷说的,很久之前,无措的站在教室外,低垂着头的小男生,没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似乎也没人看见他。

    十多年后过去,男孩成为了少年,又逐渐蜕变成青年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明瑶的手指颤了一下,几步走过去,随即抓住了他的指尖。

    至少这次,她看到了。

    第67章 拖延第六十七章幽怨许镌,在线发嗲……

    这场短会确实很短,由于组长抱恙,只好由副组长蒋一昂主持,系统性地总结了今天试飞现场反映出来的问题,当然简而言之,问题不大。

    她碰到许镌手的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看到明瑶的脸,习惯性地回握住,把她往里带了带。

    她在原地没挪窝,被他又轻扯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让她靠在床头,别空倚在那里。

    开窗的墙边有雨,她站过去会蹭一身水。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观察力还不如一个病人,也许是心里藏事,所以进来时还有点毛手毛脚的慌张,被他拽住时,心疼瞬间切换成一种怕被发现的心虚。

    或许,不是心虚。

    她想,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他心锁重重的地方,推开了一道门缝,得以窥见他的一段不太幸福的时光。

    理智上,她应该假装浑然不知,她并不怕她的关心被误解成窥视。但她害怕,她的帮助会触及他已经陈旧,甚至遗忘的回忆。

    即使这种回忆,恐怕今天已经被程志闻唤醒。

    她打开电脑,看着安静靠在她旁边的许镌,眼睫低垂,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试飞的数据反映出来的问题不多,更多是首次操作自主起降系统,稳定性存在不足,但许镌刚才和蒋一昂归纳了问题,调试下系统之外,不用修改其他的部分了。

    祝晚宁发表意见:“我觉得除了这些,再改就是画蛇添足了。”

    明瑶作为助理组员记录着会议内容,有些手忙脚乱,时不时地旁边出现一根手指,顺手帮她标注好问题。

    明瑶让他坐回去休息,他托着下巴,“不要。”

    她只好把电脑挪开,他轻咳一声,明明能走,但非要手脚并用地挪到明瑶身边,继续看屏幕上的数据,有点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意思。

    明瑶:“……”

    她心里好不容易出现的“柔情”,对着横七竖八的歪在床头的某孔雀,就这么烟消云散。

    但她知道,不过多久,恐怕这种情绪又会很没出息的死灰复燃,躲不掉,逃不开。

    众人已经习惯组长这个有事没事都会随时随地发癫的戏精了,见怪不怪。

    蒋一昂扶了扶眼镜宣布散会。

    明瑶的数据还没有汇总完,端着电脑要回去,忽然被许镌拉住。

    明瑶怕他感冒还没好,非不让他插手,他看了明瑶一眼,眼神带着点委屈,“看来我是没用了。”

    “连这点事都没办法为你做了。”许镌的哀怨口气有些生涩,没有感情全是技巧,“我真的会难过。”

    明瑶嘴角微抽,“为了你的身体,你就先难过一会儿吧。”

    乔之淮:“他不发烧了。”

    明瑶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思索他是撒谎为了帮她做数据,还是真的退烧了之间两种可能哪个可能性大的瞬间,乔之淮直接掏出体温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瞄准许镌。

    三十六度八。

    明瑶看了一眼,这才卸下怀疑。

    其他几人回屋忙自己的部分,留她靠在床边,看着某卷王坐在她身边,对着尚未完善的数据开卷。

    他的速度比祝晚宁还要快上很多,甚至还一心二用地听着有声书,老掉牙的盗墓小说,他当作背景音一样放着。

    明瑶看着屏幕,发现他向来如此,不喜欢太繁杂的汇总风格,相关数据删繁就简,只留最基本和最重要的部分,和处事风格一样,干脆利落。

    明瑶看着他飞跃的指尖,忍不住开始走神。

    所以他和处理程志闻的事情,是不是会和他一如既往,快刀斩乱麻,根本不用她多管闲事。

    她望着屏幕走神的瞬间,响指声响起,他歪头,对上她的眼神,他挑了挑眉。

    “想什么呢?”

    明瑶心头一跳,“想你——”

    “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呀!“明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好快呀!你为什么这么快!”

    许镌:“……”

    数据已经做完了,他打开微信,边看评委会关于团队个人表现突出的加分细则,边一心二用地摆弄桌上的小飞机模型。

    明瑶靠在床边,为了自

    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只好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暑假想好去哪儿实习了吗?”

    “不去实习了。”许镌说,“和宋牧然出国。”

    明瑶一愣,“暑期研修吗?”

    许镌点头。

    对于他这种明确读研的优等生来说,实习意义不大。

    许镌:“你不去星海了。”

    明瑶点头,“对,宋学长推荐我去uss,你觉得行吗?”

    问出口后,她愣了一下,自嘲还是陋习难改,什么事情一定要问问身边人的主意,仿佛别人不认可,这件事就不正确一样。

    “挺适合你的。”许镌看她一脸紧张,“只是实习,没必要像要舍生取义一样。”

    “可这是我第一次实习,意义比较重大。”

    许镌摇头,“没必要把一件事赋予那么多意义,否则一旦不符合你的预期,你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可如果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呢?”

    “那就降低预期。”许镌说,“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尽最大的努力。”

    明瑶看他,“那你会帮我吗?”

    “会。”

    明瑶一愣,“我还没问是什么事。”

    他点头,滑开打火机,猩红色火苗在指间跳动,烧着指间的热熔胶条,火光沉在眸底,有些落拓孤寂的意味。

    明瑶心头一跳,“那你——”

    “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许镌的动作一顿,“没有。”

    手机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似乎是到了剧情转折点,明瑶故作镇定地“嗯”了声,发现他已经粘好了模型,顺道帮她关上了电脑。

    “没有就好。”她心里装着事,总有种尘埃没有落定的滞闷感,“那我先回去了,你注意休息。”

    他帮她把电脑装到包里,起身去开门的瞬间,手机里又是一声惨叫,在这沉寂的雨夜里,听着无端的有些渗人。

    她忽然想起来,在要死楼的深夜,他沉寂漠然的眼神。

    “这玩意儿你就别听了。”明瑶说,“晚上再做噩梦,梦见鬼怎么办。”

    “不会,世界上就没有鬼。”许镌说,“不对。”

    “也有。”

    明瑶愣了一下,“什么鬼?”

    他故作高深地凑近她耳畔,

    “烟鬼啊。”

    明瑶:“……”

    “那我现在把你衣服扒了。”明瑶吐槽,“然后那啥,不还是色鬼吗?”

    “那啥?”

    “就是那啥嘛。”

    “那啥是什么?”

    明瑶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和他对视,过了两秒,这才挤出来句话,“就是把你吃干抹净,行了吧。”

    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他怔了一秒,耳根染上一丝潮红。

    她很少在这种时候占上风,趁他还来不及回击,忙不迭地溜了。

    她慌慌张张地回屋,差点撞飞从浴室出来祝晚宁,“他和你求婚了?”

    明瑶看了祝晚宁一眼,把她看得直发毛,“你不总说我不幽默吗,开个玩笑。”

    “不好笑吗?”

    明瑶摇头又点头:“还行,就是感觉不是你的风格。”

    就是有点像乔之淮那种不着调的……

    她盯着天花板,听着祝晚宁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地带着节奏,一边后悔为什么刚才不试着问两句,一边又庆幸她什么都没问。

    可憋在心里,总归不舒服,她挠了挠头,往祝晚宁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看着邮箱里的offer。

    “你打算去这里吗?”

    “可能去。”

    “不去星海集团了吗?”

    “这家的顾问有不少学校的老师。”祝晚宁说,“去了刷个脸熟。”

    明瑶听着窗外雨声渐歇,回神,“那薇薇呢?”

    祝晚宁一愣,“她应该去不了了,绩点不算太好,这次比赛表现又——”

    明瑶不语,从实习开始竞争就开始了,猝不及防并且残酷。

    祝晚宁忽然好奇,“许镌去哪家公司实习?”

    “去国外。”

    “美国?”

    “不知道。”明瑶实话实说,“他没说,我估计应该是吧。”

    “他没说你就没问?”

    明瑶一愣,“过两天我问问。”

    “又拖。”祝晚宁皱眉,“你有没有觉得你和他的相处模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你没什么问题,主要是他。”祝晚宁说,“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啊,不和别人说就算了,也不和你说,就感觉什么都是自己做那种。”

    明瑶一怔,“他好像一直那样,不是对我。

    祝晚宁摆摆手,“算了,不说了。”

    “你想要什么。”祝晚宁说,“不是快过生日了吗,明天和我们一起出去,你自己挑。”

    明瑶看着祝晚宁,思忖片刻,“我想——”

    “睡觉。”

    “……”

    明瑶说,“我太累了,让我歇一天吧,生日礼物急什么。”

    海市这边的商场,价格普遍偏高,她不想让她花这冤枉钱。

    祝晚宁白她一眼,扔过来一个靠枕,顺道就给她关了灯。

    -

    第二次试飞在三天后的下午,故而,这几天成了选手们百无聊赖的日子,毕竟可挑食的数据弄完,一个个都闲得没事干,三三两两组团海市一日游的学生不少。

    可明瑶没想到出去玩的学生居然那么多。

    她一觉醒来的中午,走出门,酒店几乎人去楼空。

    这种茫然的心情,直到看到朋友圈里,刘老头和严慈发的和海迪的米老鼠合照时,达到了顶峰。

    明瑶试探性地给许镌发了条信息,得到他在餐厅吃饭的瞬间,明瑶这才松了口气。

    日月:【那你可以给我带饭上来吗?】

    许镌:【……】

    日月:【我不想动。】

    许镌:【吃什么?】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脑子还没彻底清醒,【没想好。】

    那边一直没回。

    明瑶叹了口气,起身套上衣服,电梯打开的瞬间,忽然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不怪她眼尖,都怪这对夫妇的长相和打扮太过亮眼,即使戴着口罩,她也能认出来,是程言和他的妻子。

    程言皱眉举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皮鞋重重碾过地板,声音刺耳,她连忙掏出手机,给程爷爷报信,那边没立刻回复。

    可男人还坐在前台的沙发旁张望,毕竟前台不会告诉他客人的房号。

    明瑶瞅见对面出来的宋时薇,连忙拽她进去,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给前台打电话,和她说有人听见大堂动静太吵,影响她休息了。

    在宋时薇一脸

    懵逼的眼神中,她推开一道门缝,果然看到前台引导他们去外面的休息区。

    程言执意不走,前台也皱眉了,“先生,大堂是公共领域,请您不要影响其他客人。”

    “您是要等其他客人吗?”前台说,“要不您电话联系他一下,让他出来接您。”

    她话说得委婉,但经过的客人看向两人的眼神透着打量意味。

    程言最要面子,冲女人摆了摆手,随即被女人搀扶着离开了。

    只是离开的身影有些蹒跚。

    明瑶忽然想到程爷爷说过,他的肺癌虽然在维持治疗期,但保守估计,存活期超不过一年了。

    这已经是他去国外找专家会诊的结果了。

    有时命运就是这么公平,即使他家财万贯,也难以把自己逃过这一劫。

    宋时薇不解地瞅着明瑶,明瑶连忙捂住肚子,“我肚子疼,上去歇着了。”

    说罢,她几步走到大门口,确定两人离开后,才转头往里走。

    转头,就看到那人手里端着托盘,大托盘里堆叠着碟碟碗碗,里面是各式早餐。

    明瑶后退一步,手机响了一声。

    她不敢看手机,看到那人倚在电梯里,懒洋洋地看她,“今天好像不是四月一号。”

    “我以为你不给我拿。”

    明瑶咳了一声,主动要去接,却被他挡住了,“太沉。”

    出了电梯,她才敢看手机,不是程爷爷的信息。

    AAA妈妈:【转专业名单.dox】

    AAA妈妈:【没转成功?】

    她蹙眉戳下屏幕:【嗯。】

    AAA妈妈:【没事,暑假回来报个机构练练英语,雅思分刷高点,实在不行就出国。】

    AAA妈妈:【否则你有把握保研成功吗?】

    日月:【等我回去再说吧。】

    AAA妈妈:【把酒店的地址发过来吧,你爸爸说,过两天想去看看你,好好表现。】

    发了个定位过去,她按灭手机,发现小笼包已经递到她面前了。

    灌汤包,她接过咬了口,汁水四溢,甚至溅到许镌身上了,她连忙抽出张纸巾凑过去,那边已经把外套脱掉了,“没事。”

    明瑶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看着他低头擦着桌子,“你刚才一直在一楼吗?”

    “嗯。”

    静默片刻,他忽然开口,“你刚才在下面——”

    “没有。”

    微波炉叮了一声,他从里面拿出加热的蒸蛋,放在她手边,顺手把她推到一边的早点捡了两样放在自己的盘子里,话题就此过去。

    明瑶低着头,心思千回百转。

    “可你还没有问是什么事。”

    他拿勺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看着手机,戳了一下,“嗯。”

    “像你之前说的。”许镌说,“不想说可以不说。”

    她的手机里,传来的最新的小组优秀成员加分细则,已经被标注好了分数。

    “你帮我报的?”

    “嗯。”许镌依旧停在手机上,“也许将来有用。”

    明瑶坐在他对面,看他视线又落在手机上,自嘲自己那点瞻前顾后的心思,在他面前,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他已经提供给她足够反抗的勇气,或者说,告诉她,立足之地,在于自己。

    “我其实——”

    “刚才来找你的人,是我爸。”

    明瑶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坦诚到自揭伤疤。

    第68章 拖延第六十八天令茜茜(惊喜):姐夫……

    明瑶设想过许镌被迫和她袒露心事的很多种场景,但绝没想过,是此时此刻。

    夏日里最常见的艳阳天,昨夜一晚大雨,今日雨过天晴,天蓝的有些不像真的。郊区静谧,在往远看去,只有一家已经破败的老工厂。

    那是一家已经转型的工程机械公司,厂址早已迁走,她听说经历了十几年的经营,如今已经从大基建的传统化企业转向数字化,几年前开始涉足无人机领域,也是他们这次比赛的赞助商之一。

    对面的小学下课,小孩子们的嬉闹声路过长满荒草的门口,拽草拽的手上一把泥,来接孩子的家长无奈地叫着孩子的名字,语气宠溺大于埋怨。

    她忽然想,也许很多年前,他也有这样的好时光。

    可他还是起身,关上了窗户,隔绝了外面的欢声笑语。

    明瑶下意识凑近两步,因为她想,此时回避的动作,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程志闻,你应该见过了。”许镌说,“简单来说,是我生物意义上的父亲。”

    “我知道。”

    许镌垂眸,眼中并没有愕然的情绪。

    手机响了一声,她看到是程爷爷回的“谢谢小瑶”四个字,连忙收回视线。

    “我今天其实看见他了。”明瑶说。

    “我知道。”

    “如果再碰见他,什么都别管,也别和他说话,被他这种人缠上,很麻烦。”

    明瑶沉默,看来她知道的那些,他应该猜到了一部分。

    他很少一口气直接说这么多,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弄得她懵了一下,“我知道,但我觉得——”

    他站在她对面,近在咫尺,但似乎和她隔得又很远。

    “就一直躲他,可能不太现实。”明瑶说,“他过两天还来找怎么办?”

    “我和严慈说了,这边休息不好,换个酒店。”许镌说,“上次是程远望说漏了,我再换个酒店,他们不可能找到。”

    明瑶不语,看到她眼神中透出的不赞同,许镌问她,“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不是。”明瑶说,“总躲他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想办法彻底解决。”

    “之后走法律途径。”

    明瑶挠头,“报警?就算是骚扰定格处理,估计也就是拘留两天而且他如果认错态度好,会不会顶多思想教育一顿就完了。”

    “要不你就——”

    见一面,说清楚。

    断了他们的念想。

    “你说。”

    “没什么。”

    对上他晦暗的眼神,明瑶犹豫片刻,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许镌手里攥着遥控器,用力过猛,按钮陷在里面。

    “你去对面的酒店吗?”明瑶说,“我去和你一起住。”

    “不用了。”许镌说,“我怕万一他会找到那里。”

    他蹙眉低头,“所以你先不要来了。”

    对上女孩眼中显而易见的关切情绪,他没有改口。

    他很少用“怕”这个字。

    似乎他的字典里,都是嚣张肆意的。从来没有怕的事情。

    可他确实在怕。

    即使看到明瑶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但他也没有改口,也许怕被找到也许只是托词,他只是忽然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把她牵连进来。

    任何人、任何事她都会共情,好的事,她会为人开心,困难的境遇,她会替别人难过,然而,这不是被人肆意利用善良的理由。

    他只是单纯想把她从他的部分课题里剥离出来,只让她接受他好的一面,而不是拖累她的部分。

    比如程志闻。

    这种想法并不理智,但他不敢赌。

    自她出现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有能力处理好一切,就像心里的计划表一样,定好,执行,不用犹豫,只需要贯彻,他一直贯彻得很好。

    程志闻的出现时刻,虽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也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对他的态度应该和之前设定的那样,无视、隔绝。

    等他哪一天真的如他幼时所想,死了干净。

    直到明瑶刚才戳破他防御的态度,他才明白,也许她是对的,也许他是在逃避。

    而他为了许雨,也需要和程志闻说清楚,至少,争取他应该争取的部分。

    他不想看到程志闻,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这种逃离的焦躁胜过一切,可物理距离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执念在晦暗地带生根发芽。

    看到程志闻在门口出现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一直被困住的,是他自己。

    但他不能和她说,因为一旦说了,她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帮他。

    看着垂眸不语的女孩,他抿唇不语,极力压抑住倾诉的情绪,千万不要说。

    不要把她拖进去,就像他以前那样,自己处理。

    -

    没找到机会和许镌说出自己的想法,明瑶有些不甘心,但她心里清楚,那只代表她的想法,不能强加给他。

    可不管怎么说,她心里总带着一种一切悬而未决的不安,只是意见相左,但她相信许镌会处理好。

    只是——

    她看了眼手机,祝晚宁给她发了个条信息,拍着两条项链,执着地问她想要哪个。

    她在识图看了眼,都是上迪的小饰品,

    价格不算太贵,她认真地选了一下。

    日月:【1】

    那边回了个“OK”,她按灭手机,手机却又响了一响。

    晚宁:【我好像看到江序南了。】

    明瑶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晚宁:【回来的路上,他也坐的13路公交。】

    她切到另一个软件,打开了江序南的社交账号。

    依旧关着评论区,只是IP显示他在海市。

    她心中那种不安感又重了一些,他不是来参赛的,海市这么大,他也许只是暑假无聊,来这里旅游的。

    13路公交途经的站点那么多,不一定终点站就是这里。

    明明还有太阳,外面忽然下起了雨。

    她看了一眼,云层斜斜的飘在外面,太阳雨并不是什么坏兆头,可她的眼皮却跳了一下,打开和许镌的聊天界面,茫然无措的感觉又在心里蒸腾。

    -

    收到明瑶消息的时候,许镌刚把行李送到另一家酒店。

    严慈那边的决赛承诺书丢了几份,很不幸的,其中一份就是他的,让他过来补签字。

    手机屏幕上立刻跳出未知号码的来电,他拒接后进了电梯,恰好狭路相逢,他看了眼戴着口罩的男生,一声轻嗤。

    他敲了两下屏幕,跟没看见这人似的,回明瑶,【看见了。】

    电梯口有人嘴比腿快,“我说你绝对是看错了,他怎么可能敢来——”

    电梯门开的瞬间,乔之淮和祝晚宁愣住了。

    “没看错啊。”

    乔之淮一愣,看那人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手拉着祝晚宁,一边拽上许镌,“老许,你是不是眼睛有毛病?”

    许镌睨他一眼,“刚没看见。”

    无视比鄙夷更彻底。

    即使戴着口罩,但祝晚宁也能隐约猜出来,江序南口罩下的脸色,想必十分难看。

    乔之淮立刻凑上去,脸都快挤到他脖子上了,“不会吧,这么明显一坨,你看不见?”

    江序南冷冷地看向他,“我警告你,你说话别太过分。”

    乔之淮吃软不吃硬,“我说得过分还是你做得过分啊?你都休学了,不会还来参加比赛吧?”

    祝晚宁拽了他一把,拽不住,干脆不管了。

    “还是江组长失忆,以为自己还是这组的组长。”乔之淮看了眼许镌,“你说是不是啊,老许?”

    江序南猛地拽住乔之淮的领子,立刻被许镌挡住。

    “电梯有监控。”许镌扯了下嘴角。

    江序南看了眼角落里的摄像头,立刻按了下按钮,出了电梯。

    乔之淮忿忿:“就这么让他走了?”

    祝晚宁翻了个白眼:“不走再让你揍一顿,是不是?”

    “是啊。”乔之淮说,“老许揍得,我揍不得?”

    许镌闻言睨他一眼,“我把他叫回来,你揍。”

    乔之淮点头,听到许镌继续说,“揍完了自首,往西两百米就是派出所。”

    看到祝晚宁快翻到眼底的白眼,乔之淮挠挠头,“不会吧。”

    许镌双手插兜,看到又跳出来的陌生号码,皱眉,直接把手机设置成拦截所有陌生来电。

    他想,应该找个机会彻底解决了。

    -

    明瑶在屋里看着许镌帮他填好的表格发呆,支起的平板还停在江序南社交账号的界面。

    祝晚宁关门的时候带风,她平板啪嗒掉在桌上,幸亏祝晚宁眼疾手快立刻扶起。

    “好看吗?”

    精致的小锦盒里,躺着两条水晶手链,一样一条。

    明瑶一愣,“你不说二选一吗?”

    “美得你。”祝晚宁说,“另一条是我的。”

    看她拿出另一条在手上比活,明瑶才发现她旁边大包小包一堆,凑过去看了看,“不过了?”

    祝晚宁收拾东西,“不过了,今天把钱全花了。”

    明瑶笑了下,看她那一堆各式各样的什么都有,明白过来这是给亲朋好友带的,尤其是那一堆迪士尼的小玩偶,之前就听祝晚宁说,她的小表妹在她耳边念叨了很久。

    “还买这么多衣服啊?”明瑶看到一条看起来像橘子转世的裤子,拿出来瞅了瞅,忽然觉得不对劲,“这裤子是不是太长了?”

    “拿错了。”祝晚宁看了一眼,“这不是我的。”

    明瑶指着她身上同色系的上衣,还没开口,就听到祝晚宁说,“这是给乔之淮买的。”

    明瑶愣了一下,“这算——”

    “情侣装啊。”

    祝晚宁说,“忘了和你说了,刚才在迪士尼,他和我告白了。”

    祝晚宁说这话的表情太过镇定,弄得明瑶都有点不好意思惊讶。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明瑶盯着天花板,忽然反应过来,“那你们算谈恋爱了吗?”

    祝晚宁:“嗯。”

    “情侣装是你给她买的?”

    祝晚宁:废话。”

    明瑶感叹,“看来你说得有道理。”

    “什么?”

    “我的进度是慢了点。”

    祝晚宁白她一眼,脸颊在微弱的手机光中似乎红了一些。

    明瑶看着平板里江序南的账号,发了一张自拍,看起来就在酒店。

    从表情来看,倒没有那种愤世嫉俗的样子。

    明瑶按了按眉头,看到令茜茜发来的吐槽,说令书斌不提前买高铁票,今天一看只有后天的票了,只好和明丽坐一趟车来,估计要憋屈死了。

    祝晚宁被她平板的光晃了一下,“你看他干什么?”

    “你不说看见他了嘛。”明瑶说,“我看看他社交账号上有没有新动态。”

    “别看了。”祝晚宁说,“白天我和乔之淮回来看见他了。”

    明瑶一愣,“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祝晚宁又合上了眼睛“估计来看人吧,他狐朋狗友不少。”

    她把平板关机后,看着天花板上月光发呆。

    来看人的。

    这里基本上都是参赛选手,他能来看谁。

    尽管不愿意去胡思乱想,但她心中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出现那预感的瞬间又觉得自己是多想。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江序南及时要报复,早报复回来了,没必要等到现在。

    而且许镌今天应该也见到他了,现在什么也没说,意味着没起什么冲突。

    杞人忧天而已。

    想到这里,她切到和令茜茜的聊天记录,  回了个猫咪笑笑的表情包。

    -

    隔天的指导老师短会,明瑶果然看到乔之淮穿上了那条巨拉风的橙黄色裤子,美滋滋地盯着祝晚宁发呆。

    严慈咳嗽一声,蒋一昂在下面踢了一脚乔之淮,乔之淮一声国粹憋在口中,抬眸对上严慈的眼刀了,立刻老实地缩了缩脖子。

    坐在祝晚宁旁边的明瑶,看到她结结实实地翻了个白眼。

    “没睡醒的一会儿再去补觉。”严慈穿着奇奇蒂蒂的衬衫后,威慑力明显下降,“你们组提交个人表现加分表的的两个,签了名再走。”

    对上许镌的眼神,明瑶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去外面等她就好。

    和祝晚宁一起签完字,往外走的瞬间,手机响了一声。

    她低头看了眼,居然是令茜茜发来的信息,说已经到海市了,现在想过来找她。

    明瑶愣了下,不顾许镌探询的眼神,连忙给她发语音,“你别乱动,等我去火车站接你啊。”

    语音发过去,不过几秒钟的功夫。

    那边立刻回了句语音,“不用了,我已经上车了,不就是你发给我的定位嘛,马上就到了。”

    她在许镌的眼中,看到自己狂揉太阳穴。

    “……”明瑶收回了手,“我妹。”

    许镌点头:“来看你。”

    “你都听见了。”明瑶头疼,“你快走,别让她看见。”

    “为什么?”

    “她……比较热情。”明瑶解释,“我怕你有点不能接受。”

    许镌看起来不太理解,但还是照做了,把电脑包给她,转身楼下走的功夫,不远处闪过一个身影,头发五颜六色炸起,一把拽住了明瑶,

    “说了不用接了!”

    明瑶脚步一顿,往外

    瞟了一眼,许镌正往这边看。

    没对上眼神,晨跑回来的刘老头和别的学校的老头老太太老师们边唠嗑边进来了。

    她拉住令茜茜的手的瞬间,令茜茜“啊”一声,忽然往前跑去。

    在刘老头惊讶的眼神下,她一把扯住许镌的卫衣带子,人绕到他身前,紧跟着又是一阵尖叫,不知道算是惊喜还是惊吓。

    “姐夫?!”

    明瑶嘴角一抽,看到向来游刃有余的那人,看着令茜茜,罕见地也沉默了下去。

    就知道他应付不来。

    第69章 拖延第六十九天(双更合一)可恨比爱……

    五颜六色的小圆脑袋上仰,一动不动地盯着许镌。

    许镌也罕有地带着耐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她打量。

    “长得还行。”令茜茜踮起脚尖拿自己当尺子量起他的身高,“有一米八吗?”

    明瑶拉了她一下,顺手要拿她的行李,“别站门口了。”

    许镌一本正经地点头,“一八五。”

    令茜茜摩挲着下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转头把行李从明瑶身边夺过来,“让他搬。”

    许镌倒也不磨叽,接过她的行李箱,顺带拎起上面半人高的大包,转身走的瞬间,令茜茜叫住他们,“不是这儿。”

    明瑶一愣,“哪儿?”

    “丽景酒店啊。”令茜茜说,“你们这条件太差了,一看隔音就一般。”

    “……”明瑶:“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就在这附近呢。”令茜茜说,“我给你们指路。”

    “不用了。”

    看着明瑶有些无奈的眼神,许镌挑了下眉,出门下台阶,一把拎起箱子的瞬间,白色T恤下的手臂线条绷紧,隐约能看到青筋在上面浮起。

    令茜茜跟在后面鼓掌:“姐夫好棒!”

    明瑶吓得差点双脚踩空,“谁说他是姐夫的?”

    “你妈啊。”

    令茜茜显然对许镌为什么拎着几十斤的行李举重若轻的样子十分好奇,眼神一直没移开:“她和令书斌念叨来着,我就顺便听了两句。”

    明瑶头疼,“你还偷听来着?”

    “不是偷听啊。”令茜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不让我以后多尊重长辈嘛,长辈说话,我总不能把耳朵捂起来吧。”

    明瑶头更疼了,“你还犟嘴。”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令茜茜说,“万一我未来姐夫是个五大三粗的丑八怪怎么办,那不白瞎了你长相了。”

    前面拎着行李的那人脚步一顿,不知道是因为已经到了目的地,还是因为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总之他转头看过来时,眼里似乎带着笑意。

    “长相还行吧?”

    “还行,简直是太行了。”令茜茜接话比谁都快,“和小纪哥算是各有千秋吧。”

    明瑶眼睁睁看到对面那人的唇角僵了一下,但知道又不能和小孩计较,那副矛盾至极的样子,看着就憋屈。

    毕竟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吃瘪。

    “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令茜茜连忙找补,“乍一看俩人差不多,但是自己仔细一看——”

    许镌脚步一顿。

    “小纪哥根本不能和他比,你看我姐夫劲儿多大,比刚才那司机师傅强多了。”令茜茜撇嘴,“那司机连导航都看不明白,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

    明瑶又扯了她一下,她接过行李箱说了声“谢谢姐夫”,毫无察觉地拿着房卡进自己房间了。

    留在原地的许镌和她对视,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妹。”

    “是这么热情的?”

    “我妹一直是这种风格。”明瑶连忙去挠他的手心,“你不会和小孩计较吧。”

    屋里,令茜茜嚷嚷,“姐夫快进来,帮我挪一下床,这采光一般啊。”

    望着对面女孩的眼睛弯着看他,无奈地松开了她的手,冲里面应了声,

    “来了。”

    -

    好在许镌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种性格,进屋就扶着腰说腰疼。

    在令茜茜带着歉意的眼神下,他打了前台电话,服务员过来,带着一脸歉意的和令茜茜说,移动后可能影响其他设施使用,他们没办法。

    令茜茜趴在床上惆怅地看着手机,折腾的劲儿被他卸下了一大半。

    出门的时候,明瑶看他的眼神,跟看大神没什么区别,“你能不能教教我?”

    “你学不了。”许镌说,“你妈惯的?”

    “不是。”明瑶摸摸鼻子,“我妈没惯她的机会啊,要惯也是她妈惯。”

    “她妈?”

    明瑶点头:“我爸和我妈离婚之后,过了两年,和她妈妈结婚,生了她。”

    对面忽然沉默,明瑶连忙摆手,“我爸妈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离婚之后都还有联系,两家关系都不错。”

    许镌安静地看着她比画,没说话。

    “而且,也不算惯,她小时候确实身体不好,得过重病,不说是绝症,但也差不多了。”

    看到许镌依旧垂着眼睛看她,她忽然想到前两天在这里转悠的,可以称得上得绝症的另一个人。

    “什么病?”

    “白血病。”明瑶说,“他爸妈配型配不上,后来找了好多亲戚,才找到一个合适的,移植的骨髓。”

    “偶尔她来,我能照顾一下,就顺便照顾一下她。”明瑶说,“她父母这些年也不容易,你说呢?”

    望着她坦诚的眼睛,他点了点头,顺手把她飞在一旁的发丝拨回来,

    “是不容易。”

    —

    回去的那场短会,许镌直接以腰扭了为理由,只在线上参加。

    严慈无可奈何,好在只是试飞前一次象征性的内部会议,第一次试飞的数据在那里明摆着,自主飞行的同时还能精确无误完成指令,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拿个名次回来。

    周钰组首次试飞的数据表现不好,所以这次他的心思现在更多在周钰组。

    短会真正的开得很短,除了刘老头最后警告了一下,乔之淮别掉链子之外,没说什么。

    倒是全程认真记录的明瑶,最后被刘老头叫住了。

    在乔之淮幸灾乐祸的眼神下,明瑶一脸疑惑地留下了。

    刘老头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和你妈说,你要转专业?”

    明瑶一愣,“没有。”

    “实话实说。”刘老头扶了扶老花镜,“你妈都发微信问我了,问我你今年成绩进步这么大,为什么转专业也没转成?”

    明瑶紧张,“您怎么和她说的?”

    “你说呢。”刘老头没好气,“替你瞒着呗,说你绩点还差一点。”

    明瑶松了口气,连忙讨好地给刘老头倒了杯水,“谢谢老师,那我走了。”

    “谁让你走的?!”刘老头重重撂下水杯,“你打算保研的事,是不是没和你妈说?”

    “说了……”

    “说个屁。”刘老头看透了,“不仅没转专业没说,保研也没说,我看你老妈知道的,还没我这个老师多。”

    明瑶心虚看天,被刘老头打了下后脑勺,“不打算和她说,那我作为老师能不能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明瑶揉了揉脑袋,“读研。”

    “还有呢?”

    “最好保研。”

    “还有呢?”

    “暑假去uss实习。”

    “你再给我

    挤牙膏试试?”

    明瑶只好竹筒倒豆子,“条件允许就读博,毕业想进研究所,我现在对救灾无人机比较感兴趣,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水杯被刘老头端起来,他吸溜喝了一大口,被烫得抖了下胡子,这才又放下水杯,“许镌告诉你的?”

    “不是。”明瑶说,“这是我自己的计划。”

    刘老头意外地瞅她两眼,“那你为什么不敢和你妈直说?”

    明瑶一愣,看着刘老头捋着胡子看她,“你以前和我说,你妈喜欢好学生,按你的规划,这就是好学生的路子,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和她说呢?没必要和她闹,能沟通解决的,就尽量沟通。”

    明瑶一愣,对啊。

    她为什么不说呢。

    可能是成长过程中,她习惯性地放弃了自己的话语权,到最后,甚至失去了沟通的功能,她甚至忘记了,面对矛盾时,她没必要单方面的内耗,除了让自己筋疲力尽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看到她微弱到基本可以忽略地点头赞同,刘老头叹了口气,捋着胡子,开始和她讲起了他和谁都讲起的人生道理。

    尽管明瑶这些都没听进去,但她对刘老头说的一件事是很认可的。

    也许解决很多问题的最终途径是沟通。

    —

    令茜茜隔着电话和父母吵了架,难受得不行,给明瑶打了电话过来,非要找明瑶好好唠唠。

    明瑶去给她灌了一堆心灵鸡汤,奈何令茜茜根本不吃这套,说她妈从来不听她说话,令书斌同志只会装死,当老好人。

    劝到饭点,明瑶都饿了,给许镌发信息,问他能不能帮忙把前台的外卖拿进来。

    许镌:【在忙,一会儿。】

    日月:【我饿了。】

    许镌:【?】

    日月:【我也要吃TAT】

    苦情戏看起来没用,那边可能真的在忙,也没回复。

    明瑶挠了挠头,让她好好和爸妈说说自己的想法,奈何令茜茜软硬不吃。

    外面敲了敲门,令茜茜埋在床里,嚷嚷了句进来,表情一脸不屑,“他们懂什么,我是有想法的,我要搞艺术。”

    “我年轻的时候也想搞艺术。”

    明瑶看着拎着外卖站在门口的许镌,愣了下的瞬间,他拆开包装,放到了明瑶面前。

    “姐夫你很老吗?”

    明瑶:“……”

    “我是说更年轻的时候。”

    令茜茜起身下床,拿到自己那份外卖,掀开盒子,显然打算边听边吃,“然后呢?”

    “然后就只想着梦想了,没时间学习。”许镌说,“发愤必须考上美院。”

    明瑶嘴角一抽,意识到他在胡说八道。

    “后来呢?”

    “后来没考上,梦想破碎了。”许镌说,“只好学理工科,一周五节早八,还要被教授压到实验室打杂,都是不好好学习的下场。”

    令茜茜半信半疑,“真的?”

    许镌:“你除了美院,还有别的备选方案吗?”

    令茜茜愣了一下。

    “想考华大美院?”

    令茜茜迟疑点头。

    “华大美院去年文化分数线要五百五。”许镌说,“最低。”

    许镌转头看明瑶,“她现在模考多少分?”

    令茜茜筷子上的鸡腿滑落在地。

    —

    最终在那人的攻心为上的攻势下,令茜茜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说了句“姐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就钻被窝里,说要思考人生了。

    明瑶生怕许镌再说两句,刺激过头了,拉着他出来,那人看起来心情还很不错,横行学校,鱼肉同学的气势疑似卷土重来。

    “恶霸”似乎毫不在意,说餐厅有手打冰激凌,让明瑶等会儿,给她拿一个出来,可能试图用甜头把她的抱怨堵住。

    明瑶并没有觉得他说得不对,就是怕小孩一时接受不了,毕竟对青春期的小孩来说,那些话,万一再……

    手机响了下,她看了一眼。

    领钱钱:【姐,我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要不我和我妈谈谈?】

    明瑶:……

    回了个ok的表情包,她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朋友圈里,令茜茜甚至发了条“醍醐灌顶”的动态,配上有些悲伤的BGM,看得明瑶嘴角一抽,连忙往下滑。

    划来划去,看到程爷爷转发的一条推文,[最新研究,这些食物坚持吃,癌症和你说拜拜!]

    明瑶点进去看了下,作者通篇胡吹海侃,下面果然是卖保健品的链接。

    她连忙给程爷爷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这种文章可能是骗子写的,保健品最好问了医生再买。

    程爷爷回得很快,【什么保健品啊?】

    明瑶把朋友圈的链接发过去。

    程爷爷:【我就点进去看了看,不知道哪里按了转发,今天都被转发好几条了。】

    明瑶看了眼,果然程爷爷的朋友圈这两天都转发了一些的文章,都是关于治疗肺癌的。

    程爷爷:【我也没怎么看,怎么就被转发了,真奇怪。】

    明瑶的指尖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屏幕对面,是一位心酸、犹豫、矛盾的老人。

    横在儿孙之间,他进退维谷。

    肩膀被人拍了下,明瑶下意识收回手机。

    “看什么呢?”

    “没什么。”明瑶说,“严慈刚才在群里说,明天中午一楼集合。”

    “我和他说一声。”许镌说,“打车过去。”

    明瑶愣了下,她忘了这人是许镌,不想处理的事,他总有办法摆脱掉,毫不费力。只是这种摆脱,更近似一种自我逃避。

    “那之后呢?”

    明瑶说,“等你回华城,继续堵你怎么办?”

    “堵到他死那天。”许镌嗓音冷淡,“那天他就不会堵了。”

    “这真的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吗?”明瑶声音很小,“也许要找他讨个说法……这样也好。”

    许镌很平静,这种平静比愤怒更让明瑶难过。

    “有种说法叫亲者痛,仇者快,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

    “不是。”明瑶犹豫着要不要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以至于太紧张,开口卡了壳,“我是说……要给亲者一个说法……他现在也是得了报应,或者说……恶人有恶报……”

    “你妈妈的东西,还在他那里。”明瑶深吸一口气,才把话挤出来,“你确定他定好遗嘱了吗?至少要拿回你妈妈的东西。”

    他怔了一秒,沉默片刻,开口道,“下雨了。”

    已经是很温和的逐客令了,意识到他不打算继续谈这个话题的语气,明瑶抿了下唇。

    明瑶看了天气预报,提前带了伞过来,伞的弹簧开关有些震手,她匆匆冲进雨里,回去的路上,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站在原地,雨中身形笔直,像挺拔的青松,可她却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或许一直没有忘记恨,恨比爱更有力量。

    明瑶忽然有些后悔,她不应该一时冲动下说这些。

    祝晚宁站在公交站牌下躲雨,不知道和谁打电话,看到她来,挂断了电话,钻到她伞里,要和她一起回去。

    临比赛前,所有人都变得格外爱惜身体,生怕发烧感冒。

    离很远,明瑶看到玻璃大厅里的两道身影。

    前台站着那对男女,坐在沙发上往里张望,男人戴着口罩,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经过,就给女人使个眼神,女人上去搭话,对方摇头的瞬间,男人眼中透出失望的神采,透出一股焦急的意味。

    祝晚宁:“怎么了?”

    明瑶怕他们一会儿真碰到同校的学生,问出点什么。

    “帮我个忙。”

    “什么?”

    “把他们支走。”

    “为什么?”

    “不为什么。”明瑶叹气,“就算欠我和许镌一个情。”

    祝晚宁皱眉打量:“许镌的仇人?”

    “差不多。”

    说话间,雨中闪过一道身影,没打伞,仓皇间撞了她们一下。

    祝晚宁骂了一句,但也没看清是谁没长眼,抹了把脸上的水,

    “你怎么不去?”

    “他们见过我。”

    “行吧。”

    明瑶把伞给塞给她,躲在隔壁的奶茶店,看到祝晚宁进门,经过女人身边,果然被女人叫住搭话。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了两句什么,两人一愣,站起身。

    怕自己暴露,她连忙躲到里面,自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直到看到祝晚宁发信息说搞定,她这才从后门绕进来。

    一头的雨顾不得擦,她连忙问祝晚宁是怎么支走的。

    “他们问我认识许镌吗?我说是,我和他是同学。”祝晚宁说,“然后他们问我许镌还在酒店吗?我说昨天还在。”

    明瑶一愣,“你怎么实话实说了?”

    祝晚宁白她:“

    我还没说完。”

    “我说他昨天晚上吃坏了,上吐下泻。”祝晚宁摸摸下巴,“在医院输了一晚夜,刚好点,医生说建议回家休息,他上午就回家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华城了。”

    “他们会信吗?”

    “信不信也走了。”

    明瑶有些担心,“他们没再找别人搭话吧。”

    “除了前台,还有别人吗?”

    雨势越来越大,明瑶起身,关上窗户的瞬间往外看了眼,看到有人站在楼下发呆,愣了下。

    倒没发现程志闻他们卷土重来,可明瑶突然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怎么在这儿?”

    “来参加比赛的。”祝晚宁看了一眼,“这楼不是有互联网大赛的学生吗?我高中同学就报了这个比赛,听说他是个人名义报的名,估计想来刷个奖,今天刚比完,连三等奖都没拿。”

    明瑶哦了声,躺在床上,看到祝晚宁忽然坐起来了。

    “对了。”祝晚宁说,“他好像也和他们说了两句话。”

    “谁?”

    “江序南。”祝晚宁说。

    明瑶一下子坐直了,逼近祝晚宁,“说什么了?”

    祝晚宁往后退了点地儿,“没说什么,我过去之前被搭话了,没说两句就走了。”

    “……”明瑶快吓死了,“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祝晚宁白了她一眼,就转身去收拾行李了,一堆海迪土特产塞进行李箱,压了半天终于合上,转头看着明瑶举着平板一脸认真地看着什么。

    祝晚宁凑过去看了一眼,表情复杂,“你妹怎么刺激你了?”

    下午令茜茜的电话,她被迫听了一耳朵,没想到明瑶去了一会儿,回来就看怎么《不原谅也没关系》了。

    明瑶摇摇头,其实这本书还是之前水课无聊,手机被老师收了,祝晚宁借给她看着解闷的。

    当时她的心理健康教育课需要写一篇分析原生家庭的小论文,祝晚宁直接解剖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并且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分析了自己的性格成因,她管那叫脱敏疗法。

    或者说,久病成良医。

    也许大数据监听到了什么,读书软件的“猜你感兴趣”把这本书在首页推了很久,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开,也许是病急乱投医。

    “别看了。”祝晚宁说,“那书我都快看吐了,一句话就能概括,4F反应,flight、fight、freeze、fawn,创伤后的四种生存模式。”

    明瑶正看到这里,“但我看解决方式讲得很……”

    “很抽象是不是?”祝晚宁说,“其实就是一句话,停止自我惩罚。”

    明瑶愣了一下,“那如果再接触这些让人创伤的东西,是不是错了。”

    “这很难说,作者的意思是,主张与伤痛和解。”祝晚宁怔愣的那一秒,不知道似乎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而不是与施害者和解。”

    她这么解释,反而让明瑶有些矛盾。

    也许她的想法是对的,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把所谓正确的理论,向一个也许依旧沉浸在创伤里的人传播。

    这不对,也不应该。

    祝晚宁把灯关上,催她明天下午还要比赛的工夫,明瑶看了一眼和许镌的聊天界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

    -

    “你惹我姐不高兴了。”令茜茜说。

    酒店外的庭院,依旧下着雨,许镌掐掉烟蒂,转头看向掏兜想摸什么的令茜茜,没说话,转身往屋里走。

    令茜茜截住他:“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我说我姐怎么连我的信息都不回了。”

    明瑶不在的时候,他并没有伪装出来的耐心,许镌掏出手机,看了眼和她的聊天界面,忽然滋生出一种茫然情绪。

    她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其实是为他着想,但他却在抗拒,也许是少一个去处理的契机,也许是内心并不认可,更深层的,可能是一种怀疑。

    规避很久的棘手课题,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令茜茜自诩人精一个,见他沉默,越发确信自己的推测正确,心软姐姐就算受欺负了也不敢回击,身为她妹,义不容辞。

    奈何已经领教过这位未来姐夫有多难搞,狠话也不敢直接放,盯着他“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是惹她,她妈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我,我也不是我好惹的。”

    许镌:“还挺护短。”

    令茜茜嗯了一声,意识到不对,“她是我姐,谁说是短了?她小时候救过我的命,我能不护她吗?”

    许镌脚步一顿,“什么?”

    “我姐不是短。”

    “下一句。”

    “你让我说我就说吗?”令茜茜说,“我就不说了。”

    “她给你输过血。”

    “放屁。”令茜茜没察觉到这句试探,“她给我捐过骨髓。”

    许镌怔了一秒。

    他忽然想起明瑶说的,令茜茜的骨髓配型是父母没配上,找的身边亲戚配的,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隐去了自己,好像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不太相信对上一代的怨怼是可以轻易无视,但彼时捐献骨髓的明瑶,应该只有十几岁。

    令茜茜看他忽然僵住的眼神,以为他不信,强调她姐对她有多好,当时捐骨髓时低烧了很久,她都说没事,还是后来医生告诉她的。

    “我信。”许镌说。

    沉积已久的困惑骤然解开,他发现很多答案出奇的简单,决定也不是那么难做。

    他应该见他一面,看尽他所有狼狈、丑恶、不堪。

    这也是他薄待许雨后,应该得到的代价。

    给明瑶发了条信息之后,那边并没有回。

    看到他脸上的失望,令茜茜得意了,“我姐不理你了吧。”

    许镌看她一眼,当即转身下楼。

    “你现在求我,我就告诉你怎么办。”

    许镌转头,没等他开口,令茜茜就出主意了,“你去负荆请罪吧,我姐心软。”

    许镌点头,“还有呢?”

    “我屋有棍子。”令茜茜说,“你到时候背着蹲她屋旁边,她不开门你就别走。”

    “那就不用了。”许镌说,“谢谢了,妹妹。”

    他是应该和她道歉,不只是为这件事,更是为之前他的种种自负、不堪、冷漠道歉。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打开看到明瑶的回复。

    明瑶:【你谢我什么?】

    他站在窗边往外看,天色如墨,这场雨终于停了下来,他很认真地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X:【我想通了。】

    明瑶:【真的?】

    X:【比赛结束,我就回去处理。】

    她发了个小猫鼓掌的表情包过来。

    明瑶:【那应该谢谢你自己,不用谢我。】

    不。

    还是应该谢她。

    许镌想。

    风雨初歇,这么长时间,他忽然想通了,困扰已久的阴霾散去,他终于大梦一场,能做个好梦。

    第70章 拖延第七十天许镌女朋友很漂亮,你们……

    后半夜的明瑶睡得并不安稳,沉寂已久的事情得到解决,她高兴地在手机里直接把比赛后的计划狂敲一通,带许镌和明丽他们吃饭、之后回家过生日,转道回来等许镌处理完事情之后和许镌去月老殿一条龙安排完,她顺便做了攻略。

    中间祝晚宁起来上厕所,看她的手机还亮着光,催她赶紧睡,明瑶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和许镌说了声晚安。

    这一夜睡得太沉,早晨还是祝晚宁把她拍醒的。

    祝晚宁边把她从被窝里扒拉出来,边吐槽她恋爱脑没救了,大晚上不睡觉做恋爱小计划,埋了算了。

    明瑶笑了笑,起来的瞬间忽然有些头晕。

    祝晚宁愣了下,“感冒了?”

    “没。”

    祝晚宁碰了碰她的头,“还没感冒呢?这么热。”

    她再要起来,祝晚宁坚决不同意,喂她吃了感冒药,让她再睡一会儿,她说没事儿,祝晚宁只好板起脸,说她这样下午发挥不好,影响小组成绩怎么办。

    明瑶这才闭上眼,感冒药的效力下,她很快陷入梦境。

    可这梦境光怪陆离,似乎带着灰色滤镜,到后面逐渐记不清是什么内容,只记得最后的画面,是关于许镌。

    内容并不圆满,她意识到是梦,于是拼命想醒,但越着急越醒不过来。

    被祝晚宁叫醒的瞬间,她睁眼,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车上,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祝晚宁被她的脸色吓到,连忙摸了摸她已经退烧的额头,“怎么了?”

    她茫然地抓住祝晚宁的手,感受到了实感,“我怎么在车上。”

    “让你多睡会儿不好吗?”祝晚宁小声问她,“做噩梦了?”

    车里的宋时薇打了个喷嚏,看起来像是要醒,明瑶

    见状,掏出手机和祝晚宁聊天,【梦见,我分手了。】

    祝晚宁一愣,【他敢踹你?】

    明瑶摇了摇头,切出聊天界面,看了眼手机里的地图,离比赛会场还有十公里,说话就到的距离,她忽然有些紧张,给许镌发了条信息,和他说自己已经上车了。

    趁那边没回,她顺手把赛后计划也发了过去。

    见她开始看数据,祝晚宁也不再说话,低头看资料。

    她复习了一遍等会儿试飞时她需要介绍的数据,手机一响,看到许镌忽然发来的小视频。

    提前到场调试设备的乔之淮躲在蒋一昂身后,仍然躲不掉今天海市的烈烈大风,“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啊。”

    转头,他看到许镌的镜头一脸无奈,“老许!快问问小明妹妹和我家女王大人到了吗?”

    戴着耳机,她唇角忍不住上扬,看到许镌调转镜头,用手指了指手机屏幕的方向,风太大,她没听清他说什么。

    于是他低头给她打字,【好。】

    明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回复她的赛后计划,“那你觉得还有哪些不妥的”停在聊天框,还没发出去,他已经发来第二条信息。

    X:【都听你的。】

    严慈的闹钟响得瞬间,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直接把半睡半醒的宋时薇吓醒了。

    看得祝晚宁差点笑晕过去。

    严慈毫无怜悯看了宋时薇一眼,转头使劲拍了拍手,把还在梦中的众人吵醒。

    明瑶脑子里忽然闪回刚才噩梦碎片,连带着起床气不期而至,【你骗我。】

    日月:【明明我们都要分手了。】

    屏幕对面的许镌罕见地怔了一秒,忽然关掉了视频。

    车到站了,严慈叉腰催着他们快点下车的功夫,明瑶忽然有点慌。

    随随便便把分手说出口开玩笑这种习惯,实在是不太好。

    低头给许镌发消息解释的瞬间,那边又打了电话过来,听起来像是在室内,没有刚才的喧嚣。

    “怎么了?”

    许镌说,“别生气好不好?”

    明瑶愣了下,经过严慈身边,没忍住笑出声来,把严慈和祝晚宁都笑得毛骨悚然。

    “你没错。”明瑶小声回应,“不对,只是在我梦里犯错了。”

    经过她身边的祝晚宁翻了个白眼,“梦是现实的映射。”

    明瑶生怕他当真,连忙解释,“不是……一个噩梦,而且不是你和我分手了,也不是我和你分手了,好像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突然出现了一个坏人……”

    越解释越麻烦,她连忙呸了两声,“梦都是反的。”

    许镌怔了一秒,迅速捋清楚她这一堆话的前后逻辑,意识到她呸了两口是为了撤回刚才的玩笑,他唇角一弯,内心却闪过波涛汹涌。

    他附和着她,“都是反的。”

    她内心太过柔软,以至于一个情侣间的玩笑开出来,都带着点小心翼翼怕他多想的试探,意识到这点,许镌有些心疼。

    爱人时,她的一切利他的“优点”,他也会难过。

    她可以不用这样。

    他们之间,看起来,明瑶是大大咧咧的那个,实际上,他渐渐看穿她开朗外表下,有一颗脆弱善良的心,尤其是在一个并不算美满的原生家庭下,这种心太过宝贵。

    所以他应该,也义不容辞地应该去保护。

    幸好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还不算太晚。

    “绝对不会是真的。”许镌说,“如果真的有坏人,他也不敢来惹我的。”

    “就算他敢来,我也会帮你的。”明瑶说。

    “万一你打不过他怎么办?”

    “打不过我就跑。”明瑶说,“我找人来帮你。”

    许镌:“……”

    电话那端,女孩的笑声清亮中透着狡黠。

    挂断电话,明瑶看到祝晚宁一脸嫌弃的眼神,连忙跟着她往比赛会场方向走,走了两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怎么把我背到车上来的?”

    “谁说是我?”祝晚宁说,“是许镌。”

    明瑶脚步一顿,看到祝晚宁撇了撇嘴角,“所以你那梦太扯了,就你们这腻歪劲,海枯石烂都难分开。”

    明瑶笑了下,“嗯。”

    比赛会场的选手陆续到齐了,一半在闭目养神,另一半都在休息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得火热,毕竟第一次试飞后的数据这几天调整完了,只剩下这次试飞取第二次数据评分。

    用乔之淮的话来说,“万事俱备,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屋里大多是负责商业展示讲解的辅助组员,主力组员们大多都在外面进行无人机的安全检查,第二次试飞按阶段展示,商业展示之后,才是最重要的飞行演示由组长和副组长协同进行。

    乔之淮整好设备,就顶着一头乱毛推开了门,一边嚷嚷着“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一边坐下找水喝,被祝晚宁白了眼,从旁边拿了瓶水递过去:“许镌和蒋一昂呢?”

    “去外场试飞了。”乔之淮说,“风太大了。”

    祝晚宁起身,说出去看看情况,一去不返,比赛的郊区,临时塔站信号不太好,明瑶有些着急,给许镌发信息好几次都发不出去。

    过了一会儿许镌给明瑶回了条信息,让她先别出来了。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可能会影响飞行演示的效果,他和祝晚宁负责飞行演示,正忙着找严慈,看能不能调试一下设备,保证降落地点时的点更精确一点,问题不大。

    毕竟不是他们一个组受影响,不会影响总体排名。

    他们五个人,分两组开始演示,明瑶拉着乔之淮又检查了两遍商业展示时的介绍文稿,宋时薇拿出平板投屏直播。

    毕竟是业内受人瞩目的国赛,很快直播间就进了不少人。

    主持人正介绍着决赛的各个队伍,镜头扫过观众席,明丽和令树斌相看两不厌的坐在一起,下一秒,明丽和旁边的家长聊起来了,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当着外人疯狂吹孩子有出息”党,令树斌和令茜茜旁边听着都快睡着了。

    明瑶看到,没忍住笑了笑。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在大群里催“第一”组做好准备,明瑶连忙拽着乔之淮出门。

    乔之淮问她,“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明瑶心虚,“没啊。”

    “那你不是和老许这么说的吗?”乔之淮治她手机。

    明瑶迅速收回手机,有点不好意思,“也就一点……”

    “紧张你就多喝水。”乔之淮举起水瓶,狂饮半瓶,打了个嗝,“我给你拿去。”

    “……”明瑶拦住他,“不用了。”

    乔之淮哦了一声,嚷嚷着要上厕所,明瑶连忙拽住他,让他再坚持一会儿,乔之淮本来还在扑腾,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明瑶转头,看到站在赛场那边的祝晚宁斜眼瞪他,另外一个人揣兜的手放了下来,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手机响了一声。

    许镌:【尽力就好。】

    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他垂眸,托腮歪头看她,摇臂镜头正好甩了过去,大屏幕上都是他认真卖萌的模样,观众席上不少女生“哇哦”一声,紧接着是带着善意的笑声。

    他垂眸假装看地,罕见地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明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紧张被消解的瞬间,工作人员报了她和乔之淮的名字,她连忙上场。

    前两组是周钰组和褚简然组,表现各有千秋,一个以商业展示中的推广形式丰富得到了评委们一致很高的评价,一个飞控系统表现稳定,飞行表现中起飞距离与落地精确,标准的六边形战士。

    均分95分,目前出场的小组里排名最高,褚简然组的男组长回答评委提问时,多少带了点志得意满的意味,滔滔不绝地谈了一堆航空精神,说到最后甚至有些激动,“我们的征途不只是星辰大海!”

    周钰站在一旁,没忍住浅翻白眼。

    毕竟没有自主飞行的加分项,她的组均分还能在90分以上,算是十分优秀了,尤其是商业推广的部分,最终评分98分。

    所以周钰有些好奇,“第一组”的商业推广的调查研究,最终能得分多少。

    明瑶上

    场的时候,乔之淮连忙打开了PPT,周钰只有时间扫了一眼上面的调查展示,愣了一下。

    她算彻底服了。

    一般调查用的都是在线问卷的形式,很多数据需要二次处理和重新整理,明瑶和乔之淮居然亲自在附近的中小学校现场分发问卷,并且为了保证调查的多样性,他们基本上把华城东西南北跑遍了。

    是真不嫌麻烦。

    可也确实用心。

    评委老师对这部分脱水的数据非常感兴趣,最后综合下意见,打的分数属实不低,但商业推广与结果调查,打了个98分。

    主要是明瑶这组,给评委的潜在的印象分太高了。

    明瑶下场,很没出息地又开始紧张起来,飞行演示工作人员催促他们尽快离场,明瑶下意识掏了掏。

    上场的那人,顺手递过来了什么,她接过,口袋巾丝滑润贴。

    她擦了擦潮湿的手心,看到那人上了场。

    乔之淮“呦”了一声,被明瑶看了一眼,更来劲儿了,回去的时候就逮住宋时薇和赵晴雨,问她们有没有手绢,实在不行,纸巾也行。

    明瑶坐在沙发上,看着直播里许镌他们操作完开始操作投放援助物资后,精确无误地在指定地点缓缓降落。

    评委知道他们是华大的,对他们第一次配备自主飞行系统的尝试非常感兴趣,评委席中有个眼神锐利的男老师对着麦克风问他,“我看你们小组是华大里唯一尝试自主飞行的,很大胆地尝试,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这问题有点尖锐,话里话外带着对华大的偏见。

    “跟有病似的。”乔之淮说,“还歧视人呢,刚才那倒霉组长在的时候,他可不是这副嘴脸,笑得跟狗不理包子一样。”

    许镌挑眉接过话筒,“大概我们华大人比较务实。”

    “喜欢脚踏实地,实事求是。”

    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观众席静了片刻,而后有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华航的学生有些头疼,正常人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奇葩同学。

    毕竟都知道前几天两人的冲突,心里埋怨他好好惹这么个记仇的干什么。

    宋时薇快吓死了,“他还挺会挑时候,评完分再大放厥词。”

    明瑶无奈地点头,看到他已经下场,笑着戳着屏幕,【你怎么敢的?】

    最后一组要上场了,宋时薇他们和明瑶打了个招呼走了,乔之淮和水牛一样喝的又要去上厕所,顺手把西装带走了,说在厕所换衣服。

    流程安排得很紧,最后一组结束,核分之后,就要安排颁奖了。

    也不知道从哪一届开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领奖时的小组要穿正装,方便学校宣传。

    明瑶锁上门,从包里掏出白衬衫和百褶西服裙,刚换好,手机就响了一声。

    许镌:【开门。】

    许镌:【我告诉你为什么。】

    推开门的瞬间,那人立刻走进来,拥住她的瞬间,顺手把门带上了。

    那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同色西裤,内搭一件白T,被风吹过的头发,干脆抓成了背头,显得五官愈发深邃,慵懒闲适的模样,透着一股落拓不羁。

    气息侵袭的瞬间,明瑶往外推他,“你把我拉链挤开了!”

    他垂眸看了眼,身上还带着夏风的热烈,“没事,我帮你拉。”

    她扯住他的衣角,瞪他一眼,“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了怎么样。”许镌慢条斯理地帮她拉上拉链,“我帮自己女朋友穿衣服,谁能有意见。”

    明瑶看他一眼,想要生气,看他那故作无辜的样又无可奈何,只好接着使唤他,“那你给我扎头发。”

    他倒听话,接过发圈就开始捣鼓她的头发,捣鼓了半天,也没弄完,也不是他扎的不好,只是完美主义上头,长发在他手里越扎越打滑,明瑶看他开始着急,就开始高兴,“帮女朋友扎头发好不好呀?”

    他无奈地对上她的视线,最终笑了声,“好。”

    “你求求我,我就自己扎。”明瑶拽住他的领子,眼中闪过得意。

    他“哦”了一声,倾身过去,飞快的贴近她的唇,重重碾过,明瑶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换气快换不上的瞬间,他这才离开,“这样求行吗。”

    见他唇角微勾,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明瑶无奈地踹他一脚,“行。”

    迅速扎好头发,她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看到明丽拍的视频,是她和许镌刚才在台上的表现,附带一串大拇指,说小许这孩子表现不错。

    明瑶勾唇收起手机,看到旁边那人的眼神,“我妈,夸你呢。”

    “是吗。”许镌顺手帮她抚平裙角,“怎么夸的。”

    “夸小许是个好孩子,让你和我好好学习。”

    明瑶看他怔愣片刻,唇角继续弯了弯,“逗你呢。”

    “一会儿结束,我就告诉她,优秀的小许同学,是我男朋友。”

    他显然十分受用于这个称呼,唇角微弯,“我的荣幸。”

    明瑶不依不饶地拽住他领子,“还有呢?”

    “什么?”

    “我表现得怎么样?”

    “好。”

    “就没了?”

    “很好。”

    “还有呢?!”

    他的衣角被她一直扯着,皱巴巴的一团,他挠了下她的手心,痒得她撒手的瞬间,他起身又被她拽住皮带,劲还很大,一松手最轻也得抽得他疼上半天,

    “你不好好说,我就松手了!”

    “有人。”

    明瑶心虚的功夫,他迅速起身,后退两步,开了门就往外走,气得她一路追出去,差点撞上过来找她的祝晚宁,“高兴疯了?”

    明瑶看着在祝晚宁身后歪头的许镌,气得要死,可这气还没两秒,他忽然开了口,“就是很好。”

    “真的很好。”许镌说,“让我很佩服的好。”

    祝晚宁感到莫名,转头看他一眼。

    身后女孩忽然笑了起来。

    祝晚宁翻白眼,“要是高兴疯了,就出去凉快去。”

    她越说,后面这人笑得越厉害,连带着许镌也笑了起来。

    乔之淮探头,“老许,阎王叫你。”

    许镌松开牵她的手,“一会儿见,女朋友。”

    祝晚宁摸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蹲在原地休息。

    乔之淮见状,从角落里划拉了两把椅子过来,半个会场的距离,他献宝般推过去,忽然就撞到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那人故意撞了过来。

    也不知道那人说了句什么,乔之淮也急了,叉腰起来就想要和他开打,祝晚宁看到,连忙和明瑶跑过去,那人却已经走了。

    祝晚宁:“这么多人,你非要搞点负面新闻出来是不是?”

    乔之淮委屈,“是他故意找茬,你说他闲得没事来这里干什么?”

    明瑶一愣,“谁啊?”

    “姓江的。”乔之淮不明白,“你说他来干什么,这小子一肚子坏水!”

    祝晚宁瞪他,“你小点儿声!”

    “他来干什么干你什么事!”祝晚宁不想再横生事端,“给朋友捧场的行不行?少管闲事。”

    乔之淮不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被祝晚宁拽住领子整理了下领结,转头看到西装革履的一行中年男女,“他们干啥的?”

    “你没看到大赛组委会的通知吗?”祝晚宁说,“新加的环节,赞助商颁奖。”

    乔之

    淮挠了挠头,“今年真是不一样了啊,太有福了。”

    说话之间,明瑶鼻子一痒,紧接着一个喷嚏打出来。

    祝晚宁的头立刻转过来,“你感冒药吃了吗?”

    “吃了……”

    祝晚宁拽住她回到休息室,“没吃,先吃了再回来。”

    明瑶以别耽误领奖为由试图挣扎,被祝晚宁一句前面还有组长领奖的环节堵了回去。

    装退烧药的包还在扔在休息室。

    被祝晚宁拖回休息室,找了热水把药冲好的功夫,直播里的老师已经开始宣布名次。

    “第一组”以均分96.5分和华航“无所畏惧”组并列第一。

    “第一”群里,乔之淮发了个“老板快大方,生意响当当”的表情包,让许镌发红包庆祝。

    明瑶和祝晚宁跟在后面暗戳戳地发了个“+1”

    连蒋一昂也都跟着凑了热闹。

    可惜许老板已经上了领奖台领奖,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明瑶和祝晚宁边回会场边看直播,一套有些官方的颁奖词之后,主持人开始cue流程,让组长们上场。

    镜头一转到他身上,直播间很多人开始发着信息刷屏,[要了老命了!长得帅就算了,还真是学霸啊!!!]

    [看着好眼熟是不是网红!]

    [一秒钟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否则我将引爆海市!]

    [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急死我了!]

    飘过一条弹幕,[本人许镌同学,人家有女朋友了,长得很漂亮,你们没戏了,回家洗洗睡吧。]

    口气太过欠揍,立刻被群起而攻之,刷屏的都是骂他胡说八道的。

    明瑶茫然地看下去,忽然手机响了一下,乔之淮在群里摇人,说有人在直播间骂他,谁能帮他骂回去。

    他一个人,抢走了四个组长的风头。

    明瑶笑了笑,继续和祝晚宁往外走。

    主持人那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表情复杂的看了许镌一眼,转头强行cue流程,赞助商代表拿着自家产品上来和组长们合影留念的工夫,主持人连忙拿着卡片介绍各位金主爸爸家的产品。

    许镌就站在原地,和经过的赞助商逐一合影留念,还不停被主持人提醒:“这位同学笑一下啊,长得这么帅气,笑一下啦。”

    笑到最后,明瑶感觉他的脸都快僵了。

    可能屏幕里“啊啊啊啊”的舔屏太多,机位一转,扫了扫其他组长们的脸。

    然后,弹幕里就开始骂导播了。

    镜头重新切到许镌这里,他上扬的唇角忽然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凌厉中带着几分冷漠。

    明瑶愣了一下,看到不远处的颁奖台,赞助商中一个男人有些瘦削佝偻的背影,连忙跑了过去。

    祝晚宁:“明瑶!”

    来不及了。

    男人摘下口罩,瘦削干枯的面容出现的直播里,几乎是生扑的姿势扑到了许镌面前。

    “许镌,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毕竟我是你的父亲,当年你妈——”

    这句话没说完,对面的男生却忽然拽住了他的领子,眼神狠绝,

    直播间顿时疯狂刷屏,全都是问号

    “你有脸提她。”

    直播瞬间切断。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其他人带着探究的心理,会场的观众席开始躁动。

    颁奖台反而一片沉寂,其他学生都看向了许镌和他相貌极其相似的男人。

    明瑶看着那人晦暗的眼神,连忙冲过去,挡在两人之间。

    “叔叔。”明瑶把许镌推开,“你这是在道德绑架吗?”

    颁奖台的话筒还连着音响。

    明瑶很少真正地去讨厌、恨一个人,或者说,她很难想象一个人会这么恶。

    他的可怜模样,不过是用来道德绑架别人的武器。

    为了自己证明自己良心未泯,就要让被他伤害过的人轻而易举地原谅他。

    男人没想到忽然窜出来的女孩敢贸然掺和他精心策划的“认亲”场面,一时间竟然呆愣在原地。

    许镌把她拉走的瞬间,明瑶还在骂他,“明明是你忘恩负义!背叛妻子和儿子,你还有脸求人原谅?”

    音响被关掉了,可现场的人都有耳朵。

    男人目眦尽裂的刹那,忽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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