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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示弱

    二人一前一后站着, 内力强大之势,虽没有任何动作,却将桌上置放的琉璃盏震碎几只。

    温离的内力不如他们深厚,修为也不高, 在强压的环境下, 顿感不妙, 眼前发黑头脑发晕, 所视之处好似环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星星。

    “等、等一下。”

    她极力的稳住身子, 却还是坚持不住的倒在孟时清的怀里, 断断续续的说:“要、要不你们, 还是出去打一架吧, 不要折磨我。”

    孟时清还来不及欢喜她的靠近,在听到后半段话时, 脸色难掩变化, 似乎是以为温离想要他打一架,他从未有像眼下这刻认真。

    剑与剑主神识相连,他想做什么,剑比他还要清楚。

    温离也不知这两人今日吃错什么药了, 见面先一番内力拼斗不说, 眼下连佩剑都拿出来,打算大战一回合。

    孟时清是剑修,容阙也是剑修。宗门里边也有弟子在传容阙修的是逍遥道和无情道。

    “正巧,孟某也想领教一番容师弟的剑术。”

    孟时清说着, 那剑便归入他手中。

    他的剑与他的人一般,雪白如玉, 湖蓝色的剑穗荡着,随着他的动作肆意飘舞。

    已然对上孟时清明晃晃的杀意, 容阙却没有分毫的害怕和慌乱,狭小的屋子里孟时清与温离独占一角,而他站在另一角,剑便横在二人中间,剑锋横指向他。

    容阙似笑非笑抬眸,不该往日淡漠与世隔绝,反倒变得有些邪气。

    他今日非要看温离的手,既然孟时清拦着挑事,不妨再教训他一次。

    “那日的血可是沾了我整把剑,你是如何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容阙的嘲讽声给孟时清下了一剂猛药。

    孟时清不安的看向温离,却冷不丁的发现温离竟然一瞬不瞬的盯着容阙,可算得上痴迷的地步。他只觉得如至冰窖,寒意荡彻全身,滔天的妒忌让他难以保持冷静。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此时陷入沉思的温离并没有发现,只是因为她无心的一个举动,彻底点燃了孟时清压抑良久的醋意。

    是她不愿认他的恨意,是在忘忧谷外对除他以外之人皆可以展露的笑颜,是她分明口口声声讨厌容阙,却依然会忍让他,会殷勤请他进屋子,深情脉脉的看着他。

    孟时清寒声道:“先前是我不忍心下死手,但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那就休怪我无情!”

    容阙自然也注意到温离一直停在他身上的视线,但他却破天荒的没有讥讽温离,因为他知晓,就只是现下这样就能击溃孟时清引以为傲的心性。

    就这模样还欲修行无情道?

    太虚宗三百年才出来的天才亦如此,深陷情爱不可自拔。

    “那容某当真想领教一番。”容阙勾起唇角,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光华流转,笑如皎月当空。

    若说孟时清温润如玉,那容阙便是清冷如霜,二人平日里是截然相反的气性,纵然孟时清再生气,他依然保持着该有的尺寸,但容阙不一般,他几乎是快要将瞧不上他写在脸上,明晃晃的讥讽。

    温离迟迟从容阙身上移开眼,心里乱成一团浆糊。

    她现在十分怀疑自己看书的时候是不是漏了很多,怎的容阙瞧着那么像一个反派,特别是方才笑起来,简直和那些个不还好意是一模一样。

    “阿离,我这就替你教训他这个猖狂小人。”

    幸亏孟时清与容阙尚存些理智,打架的时候挑在外边的竹林里,这才保证了温离的屋子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温离端着一盘小食,兴致冲冲的站在不远处,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看着。

    长剑破空而去,剑身呼啸而起,竹叶簌簌落下,不断的在空中被挑起、翻转、落下,最后掉落在地。

    孟时清伸出右手放置眉心前,食中二指相并,低声掐诀。

    霎时便炸起层层灵力,灵气聚于剑端,化成一截截分身,密密麻麻如倾盆大雨落下。

    “雕虫小技。”容阙蔑视一笑,微抬起掌心对准孟时清手腕处,随着掌心灵力流动,剑雨被定于半空之中,虽皆立于他发顶之上,可他却丝毫不见惧意,更是张狂肆意,“剑术一般。”

    话音方落,孟时清手腕处一疼,小幅度的痉挛,让他下意识便松了手中力道,恢弘气势的剑雨瞬间朝着他的方向袭来。

    孟时清动作矫捷躲过,再想蓄力之时,便发现容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到眼前,剑光疾起,眨眼间抵上他脖颈前,孟时清眉心拂过一层暗红色的气焰,旋即他抬手打飞容阙,后者飞快的稳定身子,风轻云淡的看着他。

    孟时清气息略有些不稳:“容师弟,此剑诀看来对付不了你。”

    容阙往温离那处瞥了眼,心音传讯与孟时清,只有他二人能听见。

    “孟师兄走火入魔之症可是越发明显了,天镜阁一事难道还未给你一个教训吗,差点拖的温离下水,若是我将你修习此禁术的事儿告知温离,会不会让你二人牢固的青丝崩裂?”

    孟时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下唇止不住的发抖,可与之相比他的心忐忑不安。

    分明做的万无一失,容阙又是从何知晓?

    他故作自然:“孟某听不懂容师弟在说什么。”

    温离远远的看着,见他们两人贴的极近,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忍不住吐槽:“打个架还说话,没有武德。”

    “孟师兄怎么和容师弟打起来了?”

    温离摇摇头,答道:“不知道啊,他们就没说几句话就打起来了。”

    “难不成是因为师妹你?!”

    温离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她不解的扭过头去:“师姐你怎么过来了?”

    弃疾浮玉摸了把她手里的瓜子,意味深长的说:“紫薇峰这片竹林还是很适合练剑的。”

    言下之意,她是在这里练剑,恰好被此动静吸引而来。

    温离挑了挑眉:“忘忧谷里的事情解决了,好让师姐悠闲的练剑来?”

    浮玉亲昵的剜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向竹林深处,囔囔道:“这魔修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长老搞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

    见容阙挽出个漂亮的剑花,她满意的点头,夸赞道:“容师弟剑术也不错。”

    当瞧见孟时清还击利落,她也夸赞:“孟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呀。”

    时不时兴致冲冲的和温离介绍,一招一式出于何处,又该如何破解。

    “浮玉师姐觉得是孟师兄更胜一筹吗?”温离问。

    浮玉故作沉思:“那当然是孟师兄更厉害些,至于容师弟他招式过于狠厉,不给他人留后路的时候,其实也将自己的后路断送,所以若说有来有回,孟师兄的履历深厚,招式迂回,不失力道,更好。”

    她一脸坏笑的盯着温离,手肘戳了戳她的腰窝,与她耳鬓私语,意有所指,“孟师兄与容师弟到底是不是因为争风吃醋打起来的?”

    “师姐,你想多了!”温离丝毫不拖泥带水,生怕说慢了些,就又变成主人公出现在同人小说里。

    浮玉的眼神实在暧昧,以至于温离以为浮玉全然不是在欣赏剑术,而是在等她暴露一些足以炸翻太虚宗的秘密。

    温离欲接着解释,竹林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远远看去,只瞧见孟时清跌落在地,而容阙手执长剑刺入他的臂膀之中。

    浮玉与温离相视一眼,起身朝着孟时清跑去。

    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孟时清的右臂被剑刺伤,白袍赫然沾满猩红的血迹,他面色发白的捂着胸口,听到动静幽幽看向走来的温离。

    容阙将剑拔了出来,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们。

    这一场架下来,他二人整洁的衣裳也变得不同程度的凌乱。

    容阙的额角沁出许多汗珠,碎发贴在鬓边,倒是显得他平易近人了些。

    “我原以为你们只是切磋一番,怎么还真伤到了!”

    浮玉欲将孟时清从地上扶起,可这厮竟然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手,而是向着温离那处偏了过去,浮玉看懂他的心思后,便悄悄的卸了力气,好让温离更好的将他搀扶住。

    温离却没发现异常,只想将孟时清从地上扶起后便松开手,却不料孟时清变本加厉的靠在她身上,咳嗽不停。

    孟时清小心的揽过她的腰,轻声道:“抱歉阿离,我感觉腿也有点疼,站不太稳,劳烦你了。”

    温离无奈道:“打不过下次就不要打了。”

    孟时清神色一凝,像是没听出她话里头责怪的意思,黑眸闪了闪,声音虚弱且闷听着有些发虚:“阿离说的是,今日领教过容师弟的本事,容师弟果真是青霞长老最钟爱的弟子,实力在我之上。”

    浮玉闻言面上浮现惊诧之意,好半晌才同容阙说:“你可有受伤?”

    容阙微微摇头,又恢复面无表情那样。

    可温离却从他的表情中品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是不屑又是嫌弃。

    孟时清又狠狠咳嗽,仗着温离目前没有推开她,抬着下巴向着容阙无声炫耀。

    容阙虽不明白他的炫耀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出言嘲讽:“孟师兄体弱,这才几个回合就败了下风?”

    温离在心底疯狂点头。

    孟时清受了伤,可这容阙除了衣裳乱了点,余下什么也没变,书中所写武力值最高的人也不过如此!

    孟时清幅度极小的拉了拉温离的衣袖,直接阻挡她有可能与容阙的交谈,他将还在向外渗血的手抬起,低着眉眼示弱:“血越流越多了。”

    温离心想,你这流的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说不流,这血就能不流了?

    但她还是害怕孟时清发疯,于是频频看向浮玉,祈求她能帮着自己。

    一边是温离疯狂示意,一边是孟时清灼热的视线。

    浮玉还是选择帮着温离,她问道:“你房中可有金疮药?”

    温离摇摇头:“没有。”

    此时,孟时清出声:“我屋子里有,阿离你将我扶过去。”

    温离只好搀扶着他往回走。

    容阙便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

    孟时清躺在竹床上歇息,浮玉替他看了下伤口,见不算很深,但剑气所伤的确严重,便问孟时清药在何处,孟时清便转头告知温离放在偏房的柜子里,让她去取。

    温离倒不在意,点点头便往外走。

    待她走后,容阙也跟着出去。

    只是有屏风相隔,屋内二人都不曾发现。

    浮玉想起孟时清方才被打在地上的模样,有些迟疑的问:“师兄,可需要我替你把把脉,万一有何内伤岂不是”

    孟时清含情眼中载着一汪春水,却不似方才那重伤虚弱,语气温和的与浮玉打着商量:“待会儿阿离过来,师妹你可否替师兄撒个谎。”

    浮玉嘴角抑制不住的想要翘起,偏面上还要故作淡定:“师兄先说说看,若是对温师妹不利的话,我自然不能欺瞒她。”

    孟时清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对阿离倒不会不利,如若待会儿阿离问起我的伤情,还望师妹莫要如实告知与她。”

    浮玉忍不住笑:“师兄说的这不难,只不过我瞧着温师妹是棵不开花的铁树,的确需要刺激一番。”

    “多谢师妹。”孟时清温声道谢,放在凉被之下的手却微微攥紧。

    若是能博得阿离同情,就算是再大的伤也是值得。

    *

    孟时清的偏房堆放的都是一些衣物,并不紊乱,仅仅有条的放在该置放的位置。

    温离进门便蹲下身子按着孟时清的意思将靠门的柜子打开,果不其然瞧见里边放着的药瓶,正当她将药瓶拿出时,下边柜子放着的一双金缕鞋,引得她的注意。

    鞋底还沾着泥土,泥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后山的记忆重新浮现,她清楚记得当时身着黑衣、恶鬼面罩,手指长剑差些取她性命之人,所穿那双鞋子,便是这双金缕鞋。

    她不可能忘记,也更不可能记错。

    那日想要杀她的人怎么会是孟时清!

    温离握着药瓶的手微微发颤,既然要杀她,为何动手到一半又突然放过她?

    温离缓缓起身,转过身时猛地扎进了来人的硬挺的胸膛里,布料紧实柔滑,是上好的蜀锦,靠近时还萦绕着淡淡的焚香,让人忍不住想要埋入其中深吸一口气。

    温离是这样想的,同样也是这样做的。

    而后便感觉手腕一紧,手中的药瓶被人抽走,微凉的手贴上了她的手心,指骨互相摩挲带着轻轻瘙痒。

    他的指腹很软,但因为常年握剑的缘故,上边还有一些茧子,也就是这层薄茧,导致原本不大过分的动作,变得意味深长。

    温离试着抽了抽手,却抵不住他的力道,蜷缩着的手指紧闭,十分抗拒他的动作。

    但她被困于木头柜子于他之间,往前是他宽阔的胸膛,往后是坚硬木柜,为了防止她挣扎开,他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的按在头顶,缓缓将与她相交握的手移到眼前。

    温离微微抬眸,不偏不倚的撞进他如墨眸底,醉于他貌美容貌之中。

    二人几乎是贴在了一起,她的发丝乌黑发亮,别有用心的贴在他的脖子上,随着她挣扎的动作不断的戏弄着他脖颈处最为敏感的肌肤,时不时有她的香味蹿入鼻腔之中,狠狠的撺掇他的呼吸。

    容阙意识到有些不妥,于是退开了些,但还是没有松开她。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她白皙的玉指,指尖微微用力,将她蜷缩在一起的手指一根根撑开,直到露出掌心。

    温离没了脾气,干脆将手松开,摊开到他眼前,小手试图将他整张脸都包裹起来。

    只见她掌心红润,并没有他先前瞧见的印记。

    容阙微顿,松开她的这只手,想去拉她的另一只手。

    温离空着的手下意识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不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一巴掌下去,二人皆是一愣,温离不可置信盯着容阙有些发红的右脸,哑然不知何言。

    容阙同样盯着她,脸侧是火辣辣的疼,力道之大,仅靠着那鲜红的手印都能辨出。

    温离嗫嚅:“你没事吧?”

    容阙摸着右颊,顺势松开了桎梏着她的手,羽睫垂着遮住眼底渗漏的情绪,像是被她打丢了魂似的傻傻站着。

    温离见状更慌了:“你绑着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他身形颀长,温离抬起头也只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想要看清他的表情,还是有些困难。

    “抱歉?”温离垫着脚想要看清他脸上的情况。

    容阙却突然握住她垂在身侧的小手,迅速的瞥了眼,待看清后又故作镇定的松开,缓缓开口:“无碍,不算重。”

    他脸上的红印五掌清晰,若是再打重些,怕是要破了相。

    温离有些心疼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被自己狠狠的来一巴掌。

    “你上点药吧。”

    温离拽住他的袖子:“你现在也不好出去,免得被人瞧见说我欺负了容师兄,依容师兄颠倒黑白的本事,我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容阙顿足,却并未多言,方想接过她手中玉瓶,却见浮玉一把推开了房门。

    众人相视,浮玉慌乱的想要退出门外,捂着眼嚷嚷道:“我什么也没有瞧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温离深吸一气,狠狠的瞪着容阙,“完蛋!”

    不过很快浮玉推开一条门缝,小声的说:“方才玄妙长老派自己过来,他知道孟师兄与容师弟打斗的事情了,特别生气,且砍了半片竹林,这也导致许多弟子异议,长老说让你们晚些去见他,我觉得咱们逃不过一顿罚了,你们俩若是结束了就快点出来!”

    浮玉气急攻心,又不得不佩服温离。

    床上躺着一个就算了,房子里还藏着一个,果然玄天宗的人就是厉害!

    第32章 吃醋

    直到温离替孟时清上完药, 她还未完全从容阙方才古怪的行为里走出来。

    但一切再古怪的行为,被容阙做出来又显得合情合理。此人城府极深,温离也看不明白。

    孟时清隐约瞧见站在屏风之外的容阙,眉眼浮现淡淡的愉快之色, 他卷起温离腰腹处的一角衣袂, 自责道:“衣裳染了血, 都是我的不是。”

    纵使温离再不喜和害怕孟时清, 也受不了他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她是安慰也是提醒的说:“以后莫要再打架。”

    分明是暗暗说他本事不够, 可到这厮耳朵里, 便全然成了关心的意思。

    他笑不见眼, 清润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阿离说的是,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

    屏风后的身影微微一顿, 若有所感的抬眸看来, 与他相隔而望。

    视线相撞之际,一股无形的力量翻滚在二人之间。

    浮玉最先感受到,意有所感叹了口气,忙拉着陪护在孟时清榻边的温离就要走, “走吧温师妹。”

    温离正愁着该怎么洗去衣摆上的血迹, 恰好也打算回院子换身衣裳,于是点点头起身。

    见状,孟时清先一步攥着她的衣袖,黑眸中水润润攒着绵绵情意:“阿离不在待会儿吗?”

    温离欲拒绝, 可有人却快她一步。

    “一剑没要了孟师兄的命当真可惜。”少年身形颀长如竹,站在温离身后挡了大半光亮, 不咸不淡的声音却又恰当好处的嘲讽,眼神却如同利刃剜在他攥着她衣袖的手上。

    温离拧了拧秀眉, 扭头看他,语气带着浓浓的责怪:“容师兄与孟师兄也算同门师兄弟,怎么可以有这等置人于死地的心思?”

    她壮着胆子替孟时清说话,倒不是想看容阙吃瘪的样子,只是想要缓和与孟时清的关系,继而打听她想知道的事。

    孟时清不是将她当做白月光吗,那她就要做一个白月光该做的事情,起码不会太偏离书中主线。

    容阙周身骤然变得沉冷,凤眸中翻涌着情绪万千,却是冷到极致,一瞬不瞬的盯着温离,“你怎么不信是他故意撞上来的?”

    温离虽也这样怀疑过,但转念一想孟时清这样做得不到任何好处,身上还平添伤痕,得不偿失。

    “阿离,我不敌容师弟,与他没有关系,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们二人的和气。”孟时清伸手横在二人之间,极力劝阻,他有气无力的咳嗽两声,“师弟剑术高超,我还要向他多学习。”

    躲着旁光的浮玉满脸疑惑:和气?温离和容阙?

    “容师兄不会介意的。”温离道。

    容阙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却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孟时清,他重重冷哼声,像是回怼温离的话,幽幽道:“孟师兄知道短处,便好好学着。”

    容阙的自傲,温离算是切切实实体会到。

    孟时清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是不甘示弱的回复:“这人便如同酒盏装酒,不可满杯,满杯溢出余下多的那些便浪费了。”

    “是哦,叫做装杯。”

    温离脱口而出。

    容阙淡淡道:“多出来的绝对不会是容某那杯。”

    眼看着无声的战争又要打响,浮玉眼疾手快的拉起温离,赶忙道:“我怕玄妙长老等的久了更生气,所以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温离点头如捣蒜:“浮玉师姐说的是。”

    孟时清掀开凉被下榻,不顾温离的劝阻硬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而容阙不论他说些什么,都只是在旁侧静静看着,似笑非笑的欣赏着他的处事。

    一行四人各怀鬼胎,往玄妙长老的青云殿而去。

    玄妙长老早已在殿中候着。

    浮玉二话不说拉着温离扑通一下便跪在玄妙长老跟前,神情可怜:“师父。”

    温离也唤道:“弟子温离见过师父。”

    孟时清与容阙作揖福礼,迎面便对上玄妙长老阴着的脸,悚然垂首。

    玄妙长老是所有长老当中性子最为和蔼的一位。

    他并未搭理他们,而是将每一个人从头到脚打量过去,当瞧见孟时清还负着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盯着他们,气势汹汹道:“我与几位长老在忘忧谷商议魔修一事,这窥镜就一直在震动,我透过窥镜一看,这二十亩竹林,竟被削了干净。这阵仗,我还以为是魔族趁我不在偷袭上山,将紫薇峰夷为平地。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你们四……你们两个大打出手,怎么的,你们是想造反吗?”

    浮玉忙倒了盏茶,递给玄妙长老,在一旁帮腔:“师父说的是,师父您慢点说,免得呛着自己。”

    玄妙长老推开她的手,不留情面的一同训斥:“浮玉啊浮玉,时清和容阙打起来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一下?”

    浮玉没底气的说:“我原以为他们只是比试比试。”

    “比试比试削我那么大竹林?比试比试整个紫薇峰的人都知道山上有人打起来了,我要是回来的再晚些,都告到玄云长老那出去了!”

    “师父……”浮玉还想辩解,不过玄妙长老已经不打算理会她,转而看向温离。

    见她瑟缩在旁,便猜她和此事没有多大关系,于是说道:“温离丫头,你来说说,他二人为何会突然打起来?”

    拱火.离.无辜:“不是打……比试,只是比试比试。”

    玄妙长老冷哼了声,不知从何掏出一把戒尺啪的打在浮玉的头上,气得胡子都要直了,“串通好了是吧?”

    浮玉捂着脑袋,“没有,师父可不能这样怀疑徒儿。”

    玄妙长老知道她二人是不会说实话了,于是将目标放在跪在地上的容阙二人。

    他缓缓走到他二人跟前,“你们说说吧,因为什么事情打起来?”

    也不知玄妙长老看出什么,竟非得他二人说出个所以然来。

    温离以为他们只是互相瞧不上对方,言语间讽刺少年心性便大打出手,说起来也只是沉不住气。

    不过接下来孟时清的一番话却让温离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孟时清眼眶泛红,氤氲着浓浓雾气,像是一只破碎的琉璃盏,他哑着嗓子说:“是时清不是,时清喜欢阿离,误会了容师弟与温离,一时间气上心头,便与容师弟大打出手,还请长老恕罪!”

    温离:?

    浮玉:哇哦

    玄妙长老:够劲儿!

    孟时清将今日所有事都归结于他的妒心之中,洋洋洒洒的认下与容阙出手是因为自己吃醋,更将温离与浮玉撇的干干净净。

    玄妙长老在浮玉的提醒下,才从孟时清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中缓过神,他活了这么些年,此时却莫名有些慌乱,只好问容阙:“时清说的可是事实?”

    容阙点头:“他说的是。”

    玄妙长老第一次碰上如此棘手的事儿,有情人的情可灭不得,但想起他大片的竹林,心口又泛痛,遂道:“虽然时清已知错,但你们依旧是犯了门规,这几日宗门不太平,免去你们体罚,都给我回去闭门思过两日,将门规抄一百遍!”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时清你抄两百遍。”

    “师父,我与温师妹也不曾参与他们打斗,我们就不用被罚了吧?”浮玉趁机道。

    温离感动浮玉此等危急存亡之际还想让她免受责罚的心,但很明显的是玄妙长老此次乃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你也抄两百遍,你乃我亲授徒儿,也是温离丫头的师姐,不带个好头就算了,还跟着旁儿看戏,还敢说没有参与打斗?你很骄傲吗?”玄妙长老骂道。

    你很骄傲吗?

    浮玉咬着下唇,“师父说的是。”

    有的骄傲。

    浮玉与温离被玄妙长老留在了青云殿,余下两人被赶回去抄写门规。

    孟时清与容阙一前一后出来,他脸上刻意挂起的笑意淡下,挡在了容阙身前。

    巨大的古树挡住了二人的身影。

    孟时清似警告般的开口,嗓音不复平日里温润,“容师弟,还请你以后离阿离远些,阿离同你不是一路人。”

    “温离与你就是同一类人吗?”容阙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讥笑:“你又如何觉得是我要靠近温离?”

    孟时清无论对上什么都能做到冷静自持,但偏偏总是会在温离身上乱了念想。

    就如同现在,不过是容阙简单的几句话,却字字诛心,压的他快要喘不上去。

    不、不可能!

    他与温离是青梅竹马,同为剑修,实力相仿,他和她就是同一类人,从诞生那日起便是如此。

    “容阙,你是青霞长老的弟子,我不想将话同你说的非常难听,但你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若是有一日,让我查到了你的身世,便会将你逐出师门。”

    孟时清极力克制自己,惨淡的面上仰起淡淡的笑意,“更何况,我是玄云长老的大弟子,玄云长老无论是仙逝还是飞升,太虚宗宗主的位置只会是我的。”

    容阙丝毫没有被他吓到,冷冷的看着他,“你觉得太虚宗会让一个修行禁术,堕入魔道之人,成为宗主吗?”

    孟时清对上他沉静如水的黑眸,如至冰窖。无形之中,容阙知道的太多了。

    他脸色微变,却依旧不可伏低,冷冷的抛下:“大可拭目以待!”

    *

    温离被玄妙长老留下盘问了一圈关于江不眠受伤的细节,直到天色已晚,玄妙长老又被匆匆唤去忘忧谷,这才放她离开。

    门外不远处的廊柱底下,斜阳照射出一个高挑的身影,仍有微风徐徐来,他发带如羽翼煽动,时不时会从廊柱后逃出来,又缠上廊柱,翩翩起舞。

    温黄的光打在他格外俊美的侧脸,光华流转,好似佛陀渡上一层金光,细闪间仿佛置身于优美幻境之中,清冷的气质也被融化其中,柔化了他锋利的眉眼,平添几分郁气。

    以至于给温离一个错觉。

    容阙好像并不是冷落寒霜,不近人情之人。而且颇有些违背温离先前对他的形容。

    只道是他看起来远远不可捉摸,遂而说他清冷如月,可眼下看来,似乎更像是耀阳东君。

    在他不开口说话之前,好像变得没有那么讨厌。

    细小的动静引得他微微扭头看来,隔着一条不算长的长廊,二人远远对视,眉目中好似有什么情感在流动,但足够细微,无人察觉。

    温离想起罚抄的一百遍,遂而不想给他好脸色,波光涟涟的杏眸承着怒意从他身上轻飘飘的略过,而后不经意的擦肩而过。

    “温师妹。”

    他挡在她的身侧,很好的替她遮住了傍晚时分格外亮眼的阳光,让她得以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眸子暗沉,宛若一座深不见底的谭穴,只要对上一眼,便会被他拽进其中。

    温离不敢再看,心虚的四处乱看,不耐烦道:“容师兄有何贵干?难不成容师兄是想替我抄一百遍门规?那我是求之不得。”

    容阙皱眉,“你可以让孟师兄替你抄,我以为他乐意至极。”

    第33章 流萤

    听他还敢提起孟时清, 温离又气又恼,“就因为让你也抄两百遍,孟师兄可真是冤,分明是你二人一起挑起的, 偏他一个人认下, 你还不知足?”

    “是他想认, 遂其意罢了。”容阙道。

    温离冷笑:“哼!”

    容阙方想上前一步, 却吓的温离也后退一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温离蹙眉道:“什么手?”

    容阙问道:“手上的印记。”

    那印记是子简或母简认主之后才会留下, 既然她手中有印记, 那必然与子母简有关系。

    他便断定, 即使母简不在温离手上,温离也会知道有关母简的消息。

    温离可没有忘记孟时清当时说她身上带有魔气, 而携带着魔气的东西, 便是她认主的母简。

    若是将母简的事情告知容阙,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再生事端,到时候借此咬定她是魔修,她是百口莫辩。

    温离故作镇定的举起印有印记的那只手, 面色不改:“这个图腾是我们玄天宗修行一个心法, 才衍生在手上的。”

    她既已失忆,又怎么知道此印记是她在玄天宗修行之时留下的。面对温离漏洞百出的一番话,他却压抑住心底腾升的异样情绪,并没有戳穿她。反倒是因为她这番话, 让他更加确信,母简就在她的手中。

    容阙的呼吸几乎停滞, 身处与暖阳下的少女异常的明媚动人,轻而易举的便攥住他的疯狂悸动的心。

    温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并且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慌了神,却还在故作蛮横:“容、容阙,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个印记跟你没关系哦,你最好不要出去乱说,否则我就”

    容阙微微挑眉,极轻的笑了声,“你就什么?”

    温离抬起下巴,斜眼看他:“我就,我就拿着你的话本天天在你门口读,我还把小黑猫的毛全给你拔了!”

    容阙道:“它叫小四。”

    温离没好气道:“我管你叫什么,反正你莫要招惹我,否则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打不过我的。”

    温离顶了顶腮,气鼓鼓的冲他道:“你等着,届时你可不要哭着找爹娘!”

    不行,她一定要修炼,不就是拼卷,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真是可怜啊!

    “别以为你打的过孟师兄你已经很厉害,啧啧,也不过如此嘛!”温离故意朝着他龇牙咧嘴,又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重重的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随后撒腿就跑。

    容阙垂眸看着又一次被她踩脏了的鞋子,唇角微微弯起,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愉悦:“脚劲儿真大呢。”

    *

    温离跑进屋子里的下一刻,便将房门关上,正要倒两盏茶安抚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时,又猛地发觉,屋子里所有茶盏都在容阙与孟时清拼内力时震碎。

    她无奈的紧,只好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鎏金茶盏。

    这是温离从玄天宗搬过来时携带的东西,温离本意是不想用的,毕竟金子做的东西,指不定来日还能卖个好价钱,不过眼下瞅着,若是不喝她便会渴死在这儿。

    温离猛的灌了两壶茶,这才缓过神坐下,左瞧瞧右翻翻,发现自己身体完好,并无残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幸亏,幸亏。

    她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哼,小样,你姑姑奶我教训人也是有一手的!”不过很快,她又垮了小脸:“什么嘛,还要抄一百遍门规!那我岂不是抄了两百遍?”

    “不对不对,一百遍是容恙抄的,我才抄了三遍。”

    果不其然,这世间逃不开的事,还会以另一种形式再度出现。就像她,没抄的书还会再出现,左右都是逃不开命中注定的。

    温离气得牙痒痒,又没有地方可以宣泄,干脆将玉简取了出来,摊开放在眼前,出声怒骂道:“狗东西,又害我被罚了!”

    玉简闪着金黄色的灵光,像是在努力接通,闪烁不定的光最终安定下来。

    【出什么事儿了?】

    子简一如既往回的飞快。

    温离一直觉得容恙从早到晚都无所事事,无论她什么时候递消息,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回复她。

    “我又被罚抄门规了!”

    【嗯,我知道。】

    温离怒目圆瞪:“不,你不知道。”

    【好,那你说说,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不对,我都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我从试炼中出来了,你怎么都不问我?”

    话是无心质问,未经思考,待问出口后才发觉其中古怪。

    容恙也是太虚宗弟子,试炼的事情闹得这般大,他岂会不知道。

    温离羞的小脸一红,试图解释:“我不是质问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有点奇怪。”

    气氛霎时凝滞。

    他久久没有回复。

    御水阁旁处有一泉池,当有水淋淋而过时,极其悦耳舒心。

    容阙斜倚在榻上,修长的腿散漫的挂在榻边,一只手弯曲拿着玉简,另一只手虚虚撑在额角,眉眼温柔,嘴角抑不住的要溢出笑来。

    窗边的小四自然注意到他奇怪的变化,轻轻跃到他身侧,绕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生怕他早被人掉包。

    小四俯在他肩侧嗅了嗅,见仍是主人的味道,这才放下心,方想要进一步撒个娇,却被其无情的从腿上推搡下去。

    小四浑身的猫毛都竖了起来,抗议的哼上两声,委委屈屈的等着他看过来。

    只可惜他只醉心于手掌上金光闪闪的玉简,对于它的不满是一点儿也没有瞧见。

    小四又哼哼叫了几声,见仍是叫不醒装睡的人,于是只好迈着猫步跳回窗台上。

    本喵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温离忍不住咬着指尖,画蛇添足的补上一句:【你知道我从试炼境地出来,怎么不来问我呀?】

    榻上的人转了个身子,将玉简悬于半空,莹白的指端在玉简上虚虚挥舞:【试炼很累,想让你多休息。】

    温离闻言愤愤不平的拍了拍桌子,圆润的小脸染着羞恼的桃粉,似含羞带怯,又不失妩媚,“你瞧瞧你都知道要我多休息休息,结果我方从境地里出来,便被罚着抄门规,你说我可怜不可怜!说起来都怪容阙和孟时清,打就打闹得那么大动静做什么?简直是讨厌死了!”

    温离痛痛快快骂了一顿,迟迟察觉容恙又不说话了,想起先前她说起容阙的事,容恙那般替他说话,想来他与容阙的关系甚好。

    她试探的问了嘴:“你与容阙那狗东西呸,那人认识吗?”

    察觉到屋内温度骤降,正伸长脖子想要伸个懒腰的小四忽然停下动作,琥珀色的瞳孔竖起,害怕的朝着瑟缩着身子,紧紧盯着榻上之人,时刻准备着在他抬手一击时,可以完美躲开。

    【认识。】他蹙着眉回复,打算试探她的态度:【你今日是因为他受罚的吗?】

    温离看着玉简上浮现他潦草狂野的字迹,下意识抬手覆在上边摩挲,小声嘀咕:“字真好看。”

    【你很讨厌他吗?】

    一连两个问题,急迫难耐。

    温离被问的云里雾里,缓缓道:“我今日是因为他受罚的,这厮可恨至极!我当然讨厌他,最最最讨厌的便是他了!”

    原以为玉简会浮现出字来,却没想到传来了她清凉又娇俏的声音。

    容阙狠狠一怔,握着玉简的手止不住发颤,心口像是被石头砸中,又疼又慌,心悸的厉害。

    分明亲耳听到的是她讨厌的话,可他却觉得无比欢喜。

    【那你喜欢孟时清吗?】

    几乎是下意识他便问出口。

    玉简只留下她轻轻浅浅的喘息声,宛如羽毛一般不动声色搅乱他心弦晃动。

    温离杵着脑袋,想也没想:“不喜欢。”

    原主喜欢,可她不喜欢。

    但明白的说,原主是否喜欢也是不得而知,原书只说了孟时清与温离青梅竹马,写他有多喜欢温离,往后数十年都是他在心里磨不灭的白月光,可却从未提起,温离对孟时清是何种情感。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不知为何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弦也松缓。

    就连小四也明显察觉到屋子里那股迫人的气息消散,开心的喵了好几声。

    方才还未被它吸引到的主人,此番可总算是注意到还有一只可怜的小猫躲在角落里头瑟瑟发抖,它的主人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对它勾了勾,它便控制不住的蹿到他身侧,亲昵的贴在他身上。

    容阙摸着小四柔软的毛,神色又软了许多:【那我也不喜欢容阙。】

    “这样像是我逼你似的,没关系,我允许我的朋友和我讨厌的人成为朋友。”温离慷慨大方的给出第二条路。

    可容阙说出口的话便不会再反悔,他道:【你说的对,他是狗东西。】

    温离哇呜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终于有人懂我的痛了,太令我欣慰了。”

    她实在想哭却又不得不压抑着,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像是一只受伤的猫儿祈求有同类舔舐伤口。

    软软的如同撒娇似的。

    容阙心口一软,【你还真是讨厌他。】

    温离频频点头,但发觉隔着玉简他看不见,于是又只好发出声音,“我与他不共戴天!”

    见她如此肯定,容阙又慌了神。

    若是他将自己是容阙的事儿告诉温离,那会不会惹恼温离,她如此厌恶自己,想必到时候巴不得不与他说话!

    容阙心有所念,拐弯抹角的想要改善一番他身处她心中的形象,又试探的问:【会不会是你不了解他,你们需要多接触】

    玉简的光闪了闪,最后连同金黄色的光一起熄灭。

    至此,玉简被温离单方面关掉了。

    容阙:“”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慌张,他检查一番玉简,甚至还以为是玉简出了问题,这才会关了传讯,但在他尝试多次后,才敢确认,并非是玉简的问题,只是温离单方面不理他了。

    小四害怕的缩成一团,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被容阙拂开,它只能低下脑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容阙将玉简收入掌心,眉眼间的烦躁怎么也盖不住,与之而来的是惶恐不安情绪。

    他为何要多嘴那一句话,若是没有那一句话,也不会落到现下这副场面。

    思虑良久,他起身,随后如同一道闪光,眨眼间便消失在屋子里。

    屋子里的气氛又融洽了些,小四这才抬起小脑袋,四处探了探,后知后觉发现,它的主人不知到哪儿去了,竟没了影。

    它一个人独守空房。

    紫薇峰

    温离犹豫片刻还是未请孟时清进屋一坐,二人坐在院子里,微凉的夏风徐来,带着阵阵蝉鸣,终是为他们过于僵硬的氛围增添些许融洽之意。

    “师兄喝茶。”

    她虽是万般不舍,还是将自己的鎏金茶盏拿出给孟时清用。

    万籁俱寂,他应是已沐浴,身着一袭雪白色的里衣,湖蓝色的披风挂在肩头,墨发一改往日高高竖起,尽数披洒在肩,按住她端茶的手微微收紧:“阿离怎么不用我赠与你的那一套青花瓷茶具?”

    温离嘴角微抽。

    那副茶具同样葬身在下午他和容阙手中。

    “这套鎏金茶具我很喜欢。”温离只字不提那一副。

    孟时清不想再多问,显得异常咄咄逼人。

    于是他道:“阿离这副鎏金茶具的确符合玄天宗原财大气粗的模样,恢弘大气,又不失底色,将这茶水都衬的昂贵。”

    “师兄若是喜欢,我还有一套一模一样的,赠与你吧。”温离见缝插针。

    孟时清弯了弯眸子,轻轻的笑了声:“阿离要给我的,我求之不得。”

    反正这些茶具都不是她的,她不心疼!

    不——心好疼!!!

    温离原只是客套一番,却没想到孟时清当了真,若是此时她收回话,岂不是显得她很小气。

    可是一整套鎏金茶具折算下来可要不少银子,指不定她后半辈子都够用了。

    “好。”

    温离含泪点头,站起身便要将茶具拿出来,不曾料孟时清先她一步,作势想要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往身侧。

    温离不着痕迹避开他的手,“师兄怎么了?”

    孟时清已然收敛了许多,不似初见时,眼底堆满情谊。

    温离有时也觉得,原主一定也爱着孟时清,否则对他如此明晃晃的爱意,怎么能装作看不见。

    “你同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孟时清对于她的避让有些失落,不过还是噙着笑,双眸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孤男寡女,温离不大敢跟着孟时清走。

    她婉拒道:“师兄有事,不若在这里说罢。”

    孟时清眼底难掩失落,双唇微微发白,不可置信的看着温离,喉间像是堵着东西发涩,说不出话来。

    “罢了,师兄带路吧。”温离敛眸,认命的让他指路。

    她料孟时清也不会偷偷把她带到小树林里杀掉。

    孟时清由悲转喜,克制自己不去牵温离的手,在前头引路带她走到竹林中。

    竹林因为他们下午的打斗损伤大半,即使是夜里漆黑,也能看出惨败、凋零模样。

    越是往深处走,光亮便越少,林子里显得越发漆黑。

    温离默默在手心里捏着张雷击符,若是待会儿孟时清真要动手,她也好有个防备。

    终于,在温离以为孟时清忘记自己要杀人的计划时,孟是清停了下来。

    这是竹林之外开阔的一片草地,边儿上有两条交织而过的溪水,悦耳的流动声为这寂静黑夜平添些许恐怖诡异气氛。

    正巧天上半轮弯月隐匿于浮云中,四下乌黑至伸手不见五指之境。

    “师兄?”

    眼前漆黑一片,让人本能的有些害怕。温离更是直接拿出雷击符放在胸口防身,以备不时之需。

    忽然,孟时清带着淡淡的竹叶清香的手轻缓的抚上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吓的温离差点把符纸丢出去。

    而就在此时,原先漆黑茫然的天际宛如白昼般亮起。

    漫天萤火从天而落,洋洋洒洒像是倾泻下的雨,昏黄的又璀璨的光亮将温离包裹在其中,她顺着光源抬头望去,明晃晃的杏眸中映射出萤火生动的景象,如梦似幻,天上不需有星点缀,这熠熠流萤便已经亮了半片天,人间星河不过如此。

    温离下意识抬手想要触摸流萤,触及时流萤却化作星星点点碎片散去。

    她这才发现,这些竟然不是萤火虫,而是孟时清捏造出,宛若冬雪,落入手中便化为水泽。

    “阿离,幼时你我在树下详谈,你说你喜欢漫天流萤,我答应过你,仲夏之际,定要为你捉一笼萤火,只不过因为玄天宗的事,竟让我们错过仲夏,眼下我找遍整个山谷也不见有一只流萤,于是我便用灵力化作流萤幻影,洒满天际,也算是实现我答应过你的承诺。”

    孟时清眸底含情,紧盯着萤火之下的她。

    温离悄悄将雷击符塞回了芥子袋中,轻轻拂去面前落下的流萤,不知为何,她的眼眶发红,心口也有隐隐酸涩,她强忍异样,道,“谢谢孟师兄。”

    疏离不减。

    孟时清扯出若无其事的笑,伸手递到她眼下,只见掌心放着一只鎏金凤簪。

    似乎害怕温离拒绝,他连忙道:“先前我送你的簪子你都不带,我猜你是不喜欢带,你喜欢金子,我就送你一支鎏金凤簪。”

    温离犹豫不定。鎏金凤簪是男女成婚之际所戴,平日里不会佩戴。可她不喜欢孟时清,若是接过簪子,便是认下他的心意。

    思及至此,温离还是摆手拒绝,她斟酌道:“我不喜欢留着这些贵重的首饰,孟师兄也说我不喜欢戴着,若是你给了我,放在妆奁中积灰,岂不是白了,不如你还是留着吧。”

    孟时清指尖微颤,慢慢蜷缩起手紧紧握住掌心的金簪,他对上温离的视线,只是勾唇一笑,温离便站在原地发怔,不知所为。

    他将金簪戴插入她的发髻之中,歪歪扭扭的替她理了理发,良久才松开手。

    她一身素袍,金簪未免显得突兀。

    可孟时清却不觉得,他只觉得这一刻在流萤的照耀下,温离美的不可方物。是存于他梦中,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

    温离再度回神时,流萤已散去,弯月又重现于夜中。

    孟时清自然的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温离见天色实在不早,便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跟在孟时清身后走着。

    竹林尽头,白色的身影宛如鬼魅般伫立,隐于月色中身姿绰约,但难掩出尘气质,坠入凡尘翩翩君子。

    但此刻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冷漠的像是从地狱爬起的恶鬼,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寒意,双唇紧抿着,忍耐着几欲喷涌的怒火。

    温离惊呼一声:“容阙?”

    第34章 为何

    若是说方才隔得远, 夜太深看不清他的神色,还觉得在夜色映衬下,他恍若披上一身霜华,澄澈如雪, 可走近些却发现他脸色暗沉的吓人, 恐再黑下去都能完美融入夜色之中。

    孟时清微微上前半步, 替温离挡住容阙淬了冰的眼神, 在诡异氛围中, 率先开口, 宛若质问:“容师弟怎么会在这儿?眼下时候不早了, 破云峰与紫薇峰相隔数十里, 来来回回可不容易啊。”

    自从下午一架之后,孟时清说话也变得阴阳怪气的多。

    温离虽不解其意, 但还是小声提醒:“一百遍门规我还没开始抄呢, 咱们不要选在竹林打架好嘛?”

    不说话也罢,一说话竟然引得容阙向她走来。

    “怎么,这紫薇峰贴了属于孟师兄告示,余下弟子不能入内吗?”容阙站定在她身前, 准确来说, 是站在她与孟时清之间。

    不偏不倚,她正好到他的胸膛。

    孟时清显然看不惯他的行为,冷声道:“今日宗门多事故,师弟不好好的呆在院子里, 到处游荡,难免会引人怀疑。”

    “那孟师兄不是带着温师妹闲逛吗?”他反问。

    温离抬眸看他, 却恰好进他好似星辰流转的墨瞳,容阙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 几乎是撞在一起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的收回眼神,更有些紧张的想要再看一眼,但还是压抑住冲动。

    温离狐疑的盯着他不放,她怎么品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容师弟说笑了,我们绕着林子散步,且有我在,绝对不会让阿离受伤。”孟时清道。

    容阙冷笑一声,不屑的横睨着他:“师兄既不敌我,你更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更何况,孤男寡女,并肩而行,怕是有些不好吧?”

    温离明显察觉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容阙轻飘飘的眼神又落在了她的身上,不容置疑这句话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温离皱眉,反驳道:“孤男寡女又怎么了,我们又没做什么,况且就算做了什么,好像和容师兄也没有关系吧?”

    容阙喘息骤止,身上冷意涔涔,蕴藏风雨欲来之势,带着戾气浓浓,下颌线紧紧绷着,薄唇牵起讥讽的弧度,几近咬着牙说话:“没有关系?”

    是反问,更是质问。

    但温离却没听出其中意思,仍觉得容阙管的宽了些,不耐烦的看着他:“不然呢,怎么容师兄现在连师妹师兄做什么都要插上一脚吗?”

    孟时清眼底晕着几分笑意,他很清楚温离是什么意思,但不置可否的是,他宁愿将此当做温离袒护他,于是他十分识趣的没有开口说话。

    见容阙不为所动,反而愈发冷然,温离也懒得理会他,扭头便走,不管孟时清有没有跟上。

    容阙抬脚便要跟上,却被孟时清抬手拦了下来,容阙睨着他,指尖涌出灵力,没有任何犹豫的朝着他脸上打去。

    他这一记用了七八成的力,即使孟时清及时想要躲过,却还是被他打了正着。

    孟时清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他随意抹去,而后就这样盯着容阙,分毫没有因为受伤而害怕,反倒是多了几分得意:“你也就只能打我了,她看你眼神里的厌恶,比我更甚。”

    容阙阴沉着脸仿佛盯着一具死尸一般盯着他:“所以呢?”

    孟时清可以掩藏着被他打出的内伤,状作无事:“所以你最好离她远些,阿离很讨厌你,这不是秘密。”

    话落,孟时清与他擦肩而过,闲庭信步走去。

    容阙的声音却不轻不重的传入他耳朵里,在偌大的竹林中经久回荡、

    “如果她真厌恶我,你又怎么会如此在意。”

    孟时清身形微顿,垂在腰侧的手握拳。

    而容阙的下一句话,才敲碎了他刻意隐藏的不同。

    “你为何会如此在意,只是因为你与我一样,都被她讨厌,甚至比起我,她更讨厌你。”

    “是吗?”他故作淡然:“不见得。”

    容阙道:“见不见得,孟师兄不是很清楚吗?”

    孟时清加快脚步,逃似的从竹林中出去。他酷爱绿竹,这才为温离挑的好住处,可眼下却是他头也不回的逃开。

    而容阙并未继续追上温离,只身站在竹林中,往来清风吹竹叶簌簌声起,凉意从脚底爬起,快要入秋时,夜晚总是较凉。

    风吹散他方才差些克制不住的怒意,与其让阴暗见不得光的心思无边无际蔓延,倒不如学学该如何能让她改观。

    御水阁。

    小四缩成一团,黑色的小脑袋时不时点在地上,时不时看一眼静坐在窗边的主人,本能的想要上前蹭蹭他,却又被他过于阴冷的脸色劝回,但见他指尖淌下来的血,还是下意识上前舔了舔。

    指骨湿滑的触感,才让容阙缓缓回过神,他垂眸看去,这才发现握着玉简的手因为攥的用力,而穿透手掌,正淌出血来。

    容阙忽然开口,嗓音干涩沙哑,像是即将缺水而亡之人:“当时在玄天宗,就应当将他杀了。”

    小四趴在他脚侧,如同安慰似的喵叫,却又十分不安的缠着身子。

    屋内的瓷器同时碎裂,御水阁外的溪泉瞬间凝结为冰。

    小四控制不住身上的毛发寒立,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主人第一个开刀的喵。

    “现在杀也不迟。”

    他声如寒冰,作势便要起身往外去。

    小四忙的蹿上窗棂边,企图藏匿自己的气息。

    可方才还寒意森森的人,却突然安静下来,跌坐在圈椅之中,像是受到什么巨大的刺激,单手撑在额间,修长的玉指盖过半张脸,只露出殷红的薄唇弯起,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即使是万分压抑,仍是溢出清脆的笑声。

    摊在桌案上的玉简里,一行字清晰浮现。

    【不好意思,刚才有个烦人精来找我,我已经应付掉啦,你刚才说什么呀,玉简只显示了一半唉。】

    “哼。”他愉悦的弯起黑眸,鼻间不屑的出声。

    迟迟回道:【是孟时清吗?】

    母简回复:【是啊,你这都猜到啦!】

    温离又洋洋洒洒将她是如何将鎏金茶盏赠与孟时清的事描绘一遍。

    最后十分留念的补上:【我只是客气一下嘛,呜呜呜,我的茶盏!】

    容阙面色由阴转晴,心里头那点儿冷意也缓缓散去。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变动的太快,几乎已经被温离牵着走。

    为何。

    为何?

    分明与玉简相隔,到底是从何时起,情绪可以被她随意操控。

    【下一次我送你一套更好的。】

    温离美滋滋的笑出声,在榻上转了一圈,这才回道:“嗯这怎么好意思呀!”

    【若是你不要的话】

    他这厢还未将字写完,那边温离已经抢先一步说道:“要,既然是你送给我的,那当然可以接下啊,只是既然你送我东西,我也要回礼给你呀。”

    看着这段话,容阙不受控制的想起下午与孟时清剑锋相交之时,那精美秀丽的剑穗。

    心口微微跳动,他不受控制的写:【剑穗,那你送我剑穗吧。】

    迟迟醒悟,又觉得此举有些幼稚。说不定孟时清的剑穗并不是温离所送呢?

    “好,不过你可能要等一段时间,因为我不会,可能还要学一学。”她答应的很快,并没有留给他反悔的机会。

    容阙抑制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就连着窗外的合欢花在这一刻尽数绽放。

    窗棂边的小四察觉到熟悉的情感波动,生无可恋的转了转脑袋。

    许是玉简之后的温离过于纵容,容阙问出埋在心底的问题:【你方才同那烦人精去做什么了?】

    温离支着下巴,虽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问,但还是毫无保留的说:“他带我出去走了走,然后进入到一片满是萤火的草地,就欣赏了一会儿萤火就回来了。”

    容阙藏有私心:【那之后呢,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有啊,碰到容阙那狗】

    【好了,我知道了,不必说了。】容阙及时止损,这才让温离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

    他有些气恼,却又哑口无言。

    落到今日的地步,全然都是因为他自己。

    温离不明所以:【怎么不说啦?我还没开始骂呢。】

    容阙:“”

    半晌,回复道:【那你骂吧,我听着,他是不是又做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了?】

    【不,他不用做什么事情,简单的站在那里就够让人讨厌了。】

    容阙:【你讨厌他还是讨厌孟时清?】

    温离犯难:【一定要选一个嘛?这两个简直不分伯仲啊。】

    “不、分、伯、仲?”

    四个字在他舌尖缓缓滚出。

    【孟时清。】温离细细回想二人的细节,最后得出结论:【他总是神出鬼没,而且好像在监视我,且我在很多地方都见过他,他实在太复杂了。】

    容阙忽然变得如沐春风,甚至连脸色都软了几分。

    她更讨厌孟时清,那便寓意着,她喜欢他胜过于孟时清。

    【嗯,你说得对,以后要离他远一点,切不能与他靠得太近,以免他打起坏心思。】

    温离长长打了个哈欠:【你说得对,我得找个机会从紫薇峰搬走,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将试炼过了,你知道忘忧谷什么时候会再开吗?也不知道这个魔修有没有被抓到。为何像忘忧谷那样试炼境地,都能混入魔修?】

    容阙眸光微闪,回道:【或许,魔修装作弟子的身份入内。】

    “那岂不是他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或许。】

    第35章 巴掌

    温离本是想昨儿去探望昏迷不醒的江不眠, 但桩桩件件的事打乱了她的计划,只好隔日起个大早赶往司羽的医堂。

    算着日子离宗门大会越来越近,太虚宗上也多了不同陌生弟子的面孔,分辨弟子最方便的, 莫过于身着弟子袍不相同。

    温离到医堂时, 恰巧与出门觅食的沈倚楼撞个正着。

    见到悠哉而来的温离, 沈倚楼抬着下巴冷哼了声, 当做没看见似的从她身侧经过。

    温离:“?”

    沈倚楼走了两步又没听到温离的挽留声, 心里不快, 幽幽转过头瞥了她一眼, 再她看来之时又转过头去, 发出又重又长的冷哼。

    温离:

    “你落枕了?”

    三番五次过后,温离实在没忍住。

    沈倚楼叉着腰, 小白脸气的通红:“你分明说昨晚儿会来, 来哪儿去了?”

    天知道一个人的夜有多寂寞!!!

    他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整日和司羽泡在药书里头,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温离挑眉:“昨儿的事儿你不知道吗?”

    沈倚楼瞪着眼:“什么事儿啊?难不成你偷鸡摸狗被抓到了?”

    “就是竹林的事,你人际关系如此广袤, 消息灵通, 怎么会不知道。”温离半信半疑的盯着他。

    “竹林不知道。”沈倚楼朝她走来,由悲转喜,“你说说呗,我听着。”

    温离却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我来是看望江不眠的,不是来和你说书的。”而后她径直朝着屋里头走去, 只不过临门一脚前停顿了下,“你去哪儿?”

    沈倚楼没好气吼道:“茅房, 你要管吗?”

    温离一个激灵,莫名觉得她替沈倚楼摊下他没有的羞耻心。如此激昂有力,知道的人有三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慷慨赴死。

    屋子里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不令人反感。

    江不眠依旧躺在竹床上,就连着姿势也不曾变过,若不是还有绵长的呼吸,与死人无异。

    旁边的小桌儿上还放着一碗剩着残渣的药碗,瞧着应当离喂完药没隔多久。也不怪沈倚楼方才那副神情,一个人留着照顾病患的确辛苦。

    温离自知理亏,拧干盥盆中的帕子,将江不眠的脸仔仔细细擦了圈,而后想要端着盆将脏水拿去换了。

    司羽将江不眠安顿在后院,温离从后院走出来时,隐隐听见前院动静喧嚣,人声嘈杂一句接着一句,让人听不太清楚说的是什么。

    不过隐约可以听出,说话的语气并不好,几乎快要到兵戎相交阶段。

    与此同时,沈倚楼也抓到躲着想要偷听的温离,他也好奇发生了什么,便紧靠着温离,想要通过门缝看清外面出了什么事。

    温离朝沈倚楼使了使眼神:你去看看。

    沈倚楼挤眉弄眼:你去。

    紧接着温离露出不屑神情,面上写着两个大字:怂包!

    就在二人推搡间,那扇遮挡二人身影的院门啪嗒声被拉开,随后他们与满院子的人尴尬对视。

    那群弟子间阵营分明的成了两派,一派身着全白的太虚宗宗袍,另一派则是身着白底黑条纹的宗袍,发上绑着玄色发带,正满面威怒的盯着门后的温离与沈倚楼。

    司羽冷声斥道:“天机阁的弟子当真是无礼,我医堂的后院说闯就闯,你们还把不把我们太虚宗放在眼里了?”

    为首弟子显然没有将司羽的话听进去,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温离,手中罗盘前后转悠,正对着温离。

    坏了,冲她来的!

    温离当机立断的将门关上,砸的门边天机阁弟子眼冒金星。

    但这群修士从来不将门放在眼里,伸手一挥,木门便被打开。

    温离还没跑两步便察觉双脚如铁千斤重,到最后甚至连挪都挪不动,干脆放弃挣扎。

    天机阁向来与太虚宗不和,天机阁自诩门派清流,瞧不起太虚宗过于名利存在,宗门弟子相见总是会拔刀相见,历来是所有宗门内心照不宣的存在。

    因为宗门大会,所以天机阁的弟子才会来到太虚宗,但每年这个时候,太虚宗都会将天机阁弟子安排在弟子最空闲的胤真峰,并且划出明显的活动区域,不让他们踏入其他山峰。

    也不知今儿怎么的跑紫薇峰的医堂来了。

    “沈瑁师兄,需要我们将这魔女拿下吗?”天机阁弟子出声。

    而那手执罗盘,一脸伪君子模样的弟子便是沈瑁。

    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温离,冲着身侧弟子招招手:“拿下!”

    司羽带着弟子团团围了过来,将温离挡在身后,堪堪挡住沈瑁的动作,“谁敢?”

    温离认识司羽至今,一直觉得她是个知心大姐姐的存在,从没见过她露出眼下这般冷漠的模样。

    沈瑁将罗盘往她眼底下一放,信誓旦旦的说:“山上魔气环绕,此女子身上也有一缕魔气存在,在下不知太虚宗还会收留魔修?”

    司羽面色不改:“你说是就是?况且就算是有,那与你们天机阁也没有关系!”

    沈瑁:“斩妖除魔,匡威正道,是天下所有修士的职责,如何与我们没有关系?”

    “那你便去斩你的妖,除你的魔,擅闯紫薇峰,抓我宗门弟子又是何意?”

    正当几人纠缠不下时,少女乖张的嗓音极为有穿透力从院外传来。

    沈瑁眼底闪过一丝怔松,握着罗盘的手逐渐发白。

    而太虚宗弟子听到这个声音显然都松了口气,纷纷朝着出声方向作揖,齐齐唤道:“大师姐。”

    扶楹一袭湖蓝色留仙裙,乌发仅用一根玉簪简单挽起,双手负在身后,步伐慵懒缓慢,宛若明镜的眸子不怒自威,神色却异常淡然。

    她随手解开束缚在温离脚踝上的术法禁锢,只是微微勾手罗盘便落入了她的手中。

    沈瑁欲抢夺,却只能作罢,但依旧不肯松口:“太虚宗私藏魔女,那便不是你们宗门内部之事,而是所有门派的事,魔修人人诛之,可你们却让她好好在宗门内修炼,岂不可笑?”

    扶楹道:“她拜了师,行了拜师礼,也跟着弟子修炼,她是不是魔修,我们最清楚,如若你还要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顾及宗门之间的脸面。”

    温离没想到扶楹会这般护着自己,毕竟她是书中的女主,且她们交集并不多。

    不过谁还记得当时咬她是魔修咬的最厉害的是?

    ——哦,是容阙啊。

    那没事了。

    “太虚宗还有脸面可言吗?”沈瑁讥笑道。

    他身后的弟子皆笑做一团。

    而太虚宗弟子的脸色也都有些难看,特别是扶楹,已经微微有动怒的迹象。

    温离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沈倚楼,从人群的最后头钻到了最前头,甚至站在了扶楹跟前,如此近的距离,她倒是十分清楚的看到沈瑁的模样,像是嘲讽似的,她笑了声。

    就在沈瑁不明所以之时,温离才轻飘飘的说:“我们是没脸,我们的脸都跑到你脸上去了,这脸都快比我昨天吃的饼还要厚了!”

    沈瑁脸色一凌,“魔女休要胡言!”

    还别说这些个修士凶起来的确吓人,不过她可不是被吓大的,这些人都比不上容阙掐她脖子时候的万分之一。

    “呦,戳到你的痛处了?”

    她轻轻的笑,“那就是你也知道你自己的脸有多厚。”

    “你!”沈瑁一噎,不过很快正神色:“魔女,今日便要你现出原形。”

    当时太虚宗与天机阁间常有矛盾,大打出手的次数并不少,以至于沈瑁丝毫不畏惧,咬死温离是魔修。

    温离皱着眉:“你才是魔女,一口一个魔女,不会好好说吗?”

    沈瑁咬牙切齿:“私藏魔修为大罪,今日你们太虚宗一定要给出交代!”

    “我们不曾藏魔修,莫要污蔑。”扶楹道,“你若是敢动太虚宗弟子一根汗毛,今日,我便会让你后悔。”

    她身侧幻化出血红色的真阵法,长剑出鞘蓄势待发的立于身侧。

    沈瑁决定要咬下太虚宗一块肉,并不松口:“好啊,为了魔修要在修士间大闹一番?”

    温离自知应该打不过沈瑁,于是便缩到沈瑁身后,决定借势打人。

    从而便有了此画面,扶楹在前头摆阵,温离在后头口头输出,务必做到打不过也要将沈瑁骂到破防。

    沈倚楼清咳一声,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极为突兀。

    几乎是所有人都回头看他。

    沈倚楼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过扶楹手中的罗盘,随后举在沈瑁眼前,只见罗盘上的磁针四处转动,最后停在的方向所指着沈瑁。

    沈瑁蹙眉,不动声色的往旁边走了两步,这指针就跟着他动了动,他往左,指针往左,往右,指针跟着往右。

    “好了,你现在也是魔修了。”沈倚楼有些不耐烦,甚至将罗盘递给天机阁其中一位弟子。

    那弟子接过罗盘,这罗盘依旧指着沈瑁的位置。

    逗的温离捧腹大笑:“何着闹了半天,你们天机阁就拿了个假东西过来?”

    沈瑁双目猩红,状似欲喷火:“不可能 ,一定是你们动了手脚。”

    “这罗盘一直在你手中,被大师姐拿去才不过一刻,又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怎么动手脚?”温离道。

    扶楹也说:“的确。”

    “即使不用这罗盘,她身上的那丝魔气照样难以掩盖。”沈瑁又道。

    温离当真想撬开他脑子看看里边到底装了什么,为何他如此倔?

    今日非要拿她开刀。

    “实在不行你去治治脑子——”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将温离接下来所有话都打了回去。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弟子缓缓走了进来,身侧跟着位尖酸刻薄像的女弟子,而那女弟子手中还亮着未收回的灵线。

    男弟子面如修罗,神色狠辣,“辱骂我天机阁弟子,你算什么东西。”

    方才那巴掌实在是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温离捂着泛疼的侧脸,耳朵嗡鸣,眼泪下意识就要从眼眶里钻出来,若不是她死死忍着,早已哭成个泪人。

    沈瑁立刻找到主心骨,带着弟子向来人作揖:“大师兄,大师姐。”

    “虞青萝,刃染。”

    扶楹缓缓道,随后掌心现出一道灵光,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虞青萝脸上挥去。

    刃染反应迅速,抬手替虞青萝挡住。

    虞青萝瞪着扶楹:“你想打我?”

    扶楹瞥了眼正被司羽上药的温离,意思明确。

    “她出言不逊,我替你们教训她。”虞青萝道。

    扶楹眼神微冷:“啧。”

    她不在多言,手中剑迅速朝着虞青萝与刃染飞去。

    温离握住司羽上药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上药。”

    她皮肤娇嫩,虞青萝的力道并不轻,很快便隆肿起来。

    司羽不放心:“迟了怕留疤。”

    温离看着缠斗与虞青萝和刃染缠斗在一起的扶楹,认真道:“如果没有痕迹,这一巴掌岂不是白挨了?今儿的事肯定会闹到长老那里去的,伤痕在此,不是比一千张嘴更有利吗?”

    司羽微怔,仍是不放心:“可是”

    温离已经打断她,对沈倚楼道:“你快去请师父!把你师父我师父全部喊过来!”

    沈倚楼点头:“好,你们撑一下。”

    温离推了推司羽:“去帮扶楹师姐,我没事!”

    扶楹以一敌二,显然有些落入下风。

    司羽见此,忙挥手要助扶楹一臂之力。

    但她们显然都忘记了,还有沈瑁这个狗皮膏药的存在,他瞧温离身侧没了弟子保护,便念出捆仙绳,就要扔向温离。

    温离正醉心于扶楹身上,并未注意到沈瑁偷偷的动作。

    就在沈瑁以为自己即将得手之际,一柄通体青玉色的长剑灌破长空,轻而易举的便将捆仙绳碎成几片。

    剑声嗡鸣,地上赫然躺着沈瑁的一只手臂。

    随着沈瑁撕心裂肺的长啸声,缠斗的几人也停下动作,几乎是同一时刻抬首看去。

    “师弟——”虞青萝道,朝着沈瑁跑去。

    刃染狠狠给了扶楹一掌,也朝着沈瑁而去。

    只见半空之上,少年白衣墨发,衣袂鼓动飞舞,脸色黑如墨砚,神色冷若双冰,黑眸中看似平静如水,却藏着汹涌翻滚的冷意,他单手挥剑,另一只手拦腰领着沈倚楼的衣服,毫不轻柔的将沈倚楼丢在地上。

    随后慢慢走到温离身前,当着众人的面,微凉的指尖抵上她受伤的侧脸,淡淡的灵力缓缓流入其中。

    温离顿时感觉伤口不疼了,但这也违背了她初始的意愿,于是后退一步,躲开了容阙的手,轻声道:“不用,不用。”

    容阙伸出的手微微凝滞,面色也变得更加阴沉。他没有给躺在地上哀嚎的沈瑁一个眼神,而是直白的看向虞青萝与刃染。

    司羽搀扶着扶楹,退入弟子缩在的阵法结界之中。

    路过容阙身旁时,扶楹攥住他的衣袖,艰难的开口:“师弟,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便是。”

    她想给容阙一颗定心丸,今日不给天机阁的人一个教训,来日修真界又当如何看待他们太虚宗?

    容阙问:“谁动的手?”

    沈倚楼拍去屁股上的灰,指着虞青萝道:“她动的手!”

    仗势欺人,谁不会啊!

    他又走到了温离身边,描述着方才的场景:“我还没走两步,就碰到了容师兄,他恰好问我你去哪里了,然后我就说你在医堂被人打了,你不知道,他御剑飞行的速度真是快,一个转眼的功夫,就到门口了,我这辈子还不曾见过这么快的速度,吓死我了!”

    第36章 相握

    他说的口干舌燥, 可温离却没多大反应,反而晤错了重点:“他找我做什么?”

    沈倚楼憨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唉,不过看他的方向好像是刚从你院子里出来。”

    温离本要再说些什么,身侧却传来一声巨响, 那股力道快要震碎他们头顶化出的结界。

    众人为之一颤, 惊恐的看着前方。

    虞青萝躺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伤, 若不是刃染替她接下那一段剑气, 她早已命丧黄泉。

    “大师兄, 大师姐!”天机阁弟子挣脱开结界, 齐齐上前摆出人阵。

    容阙眉眼平静, 无波无澜,并不觉得将天机阁的大师姐杀死有何不对, 灵力汇于指尖, 凝成一串咒印,飞速向着虞青萝而去。

    沿路想要阻拦的弟子,皆被咒印打飞,狠狠坠落在地, 哀嚎片片。

    温离心口微紧, 这容阙什么时候有这些本事了?

    她意有所感的偏头看向扶楹,见她微皱着眉,同样抱有一丝怀疑的态度。

    “住手!”寒声呵斥,一个黑袍白发的老者出现在门外。

    天机阁弟子率先开口:“师尊!”

    来者乃天机阁长老, 问天长老。

    问天长老看了眼被打的无力还手的弟子,又看向毫发无伤的容阙, 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容阙露出灵气,他将龙头拐杖打向容阙, 本意是想打一打容阙身上嚣张的气焰,可这龙头拐还没碰到容阙,便被他随手挥出的剑气硬生生截成两半。

    “师父!”

    刃染作势想要出手还击。

    问天长老微微抬手,冷冷的看着容阙:“你是何人?”

    他很是面生,不曾在宗门大会上露过脸,继而就连刃染都有些轻敌,这才造成虞青萝重伤昏迷不醒。

    问天长老合计一番,察觉到已有人过来,于是不再动手,“你如此重伤我弟子,今日一定要给出一个说法。”

    容阙可不管他说什么,抬手就要打去,动作迅速,一招一式极为狠辣。

    扶楹知道此事已经惊动长老,便出声想要制止容阙:“师弟!住手!”

    容阙一顿,忽然回头看向温离。

    而此时正疼的张牙舞爪的温离被他冷不丁的这么一看,完全忘了脸上的疼,水润润的眸子还闪着细细碎碎的泪光,宛如碎了的琉璃,惹人怜惜。

    容阙长睫微垂,遮住眼底纷纷涌出的戾气,剑上的灵气愈发浓烈。

    目睹一切的扶楹发现容阙逐渐失控,以免两败俱伤,她立刻对温离道:“温师妹,让容师弟收手,我们不是问天长老的对手。”

    说此话时她是忐忑不安,方才容阙还是有些收敛,没有直接杀死虞青萝几人,反倒像是在折磨他们,所以她也拿不准容阙的真实实力。

    “我?”温离微微张嘴,指着自己:“他能听我的?”

    司羽立刻道:“容师弟是为你出头呢,准能听你的话。”

    他出手难道不是因为天机阁的人侮辱太虚宗?

    温离看向沈倚楼,见他也是一脸认真的朝着自己挤眉弄眼,她这才迟疑的相信,但依旧毫无底气,“那、那个什么,容、容师兄,别、打了。”

    话落,温离朝着沈倚楼抬抬下巴,一副“他怎么可能听我的”的模样。

    沈倚楼倏地起身,乖巧的唤道:“容师兄。”

    方才那气气势汹汹,杀伐果断的少年竟然出奇的停下动作,朝着温离所处之处大步而来。

    温离见他越走越近,心中警铃大作,暗道:该不会方才的话惹恼了容阙,让他以为她大庭广众之下害他丢了面子,眼下要讨回来。

    “容、容师兄。”温离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容阙。

    脑子里全是方才他利落出手的模样,默默丈量,若是打在她身上,她往哪边躲可以死的慢一点。

    容阙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抬手覆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滑腻的流过伤口。

    脸上不怎么疼了,但伤口依然在。

    他离的极近,淡淡的焚香让人醉心。

    温离下意识朝着他的手凑了凑,而后明显察觉到放在脸上的那只手顿了顿,随后又似贪恋般的贴了上来。

    就像是放了个冰块在脸上,痛感逐渐变淡。

    扶楹松了口气,走上前对着问天长老说:“长老,不若到主峰去,让诸位长老定夺对错。”

    问天长老方才已摆好应对架势,但也不能拉下脸面对一个弟子动手,继而冷哼一声,命人将沈瑁疗伤,而后带着天机阁的人浩浩荡荡离开。

    扶楹走到温离身旁,见她小脸红肿的更甚,只叹方才没有将虞青萝打狠。

    温离无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哒,没事哒。”

    “不过师弟方才的确神武,将他们打的还不上手了,没想到师弟深藏不露,甘拜下风。”扶楹赞道。

    温离瞄了一眼容阙,很快又收回眼,频频点头:“英姿飒爽。”

    罢了罢了,今日的容阙好说歹说也是替她出了头,那她便放下往日过节,由衷的夸上两句吧。

    “嗯。”容阙淡声道,并没有因为她的夸赞而改变脸色。

    温离心领神会,指不定她的话在这厮耳朵里还是讽刺呢。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毕竟肚子里还憋着一股气,不放不爽,“走吧,去告状!”

    沈倚楼听司羽的话去拿了伤药,走到容阙身后时想问问他需不需要伤药,便瞧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同扶楹商量待会儿该怎么办的温离,黑眸如潭只倒映着温离一人卓跃风姿。

    奇怪,怎么容师兄耳朵这么红?

    很热吗?初秋凉爽倒也不热啊。

    *

    “哇呜——”

    宽阔的殿内,温离趴在琉璃地砖上,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形容方才是如何险峻,天机阁弟子是如何瞧不起人挑衅人,从前院打到后院,从司羽打到容阙,绘声绘色,描述的那叫一个惨烈。

    待一通哭诉,温离才眨着眼看向青霞长老,也是座上唯一一位女长老,她很清楚,找什么人才会共情。

    她扑通一声趴到青霞长老的膝盖上,高呼委屈:“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先前在玄天从未受过如此大辱,若是让我蒙冤而死的师父知道,如今有人口口声声说他徒儿为魔修,他就九泉之下怎可安。长老!您一定要为温离做主啊,温离潜心修炼,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无论青霞长老怎么安慰,就是不肯停下。

    几位长老操心魔修之事,焦头烂额,眼下又碰上外门明目张胆的欺负弟子,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

    其中以玄妙长老最为气愤,毕竟温离是他的徒弟啊,公然受到欺凌,甚至还动起手来。

    “上过药了吗?”玄妙长老问道。

    温离含泪点头:“上过了。”

    可脸依旧肿的不像话,清晰可见力道狠劲。

    青霞长老忙问:“还疼吗?”

    温离咬着下唇,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不疼了。”

    神情可不像不疼。

    “不过是弟子间打闹罢了,但他砍我徒儿一只手臂算什么?”

    这时,看不下去的问天长老不屑道。

    玄云长老看向他,神色莫测,不怒自威:“问天,你年纪也不小,弟子间大闹的界限如何不清楚吗?今日你天机阁弟子嚷嚷我弟子为魔修,此事若传出去,有损我太虚宗声誉,更何况心狠手辣得寸进尺的伤我弟子,你当我们太虚宗无人了吗?”

    “温离丫头原是玄天宗凌武天尊的弟子,她的底线我最清楚不过!”玄妙长老也道,眼神中充斥着责怪:“我看这魔修一说词是这几名弟子故意挑事所用。”

    天机阁受伤最为严重的虞青萝与沈瑁都不在现场,剩下刃染只受了外伤,还是因为没打过容阙。

    风头一转,只有哭的梨花带雨,双目通红,又倔强不语的温离显得最为可怜,实际上也是做实了沈瑁所为,引发的一系列挑逗,无非都是为了维护温离。

    刃染见形势不对,出声道:“沈瑁师弟行事虽有些莽撞,但绝对不会随意污蔑,弟子以为师父可以探一探这位姑娘身上是否有魔气的存在。”

    问天长老胡子一吹,附和:“不如让我探个虚实,若是这位姑娘当真不是魔修,那我天机阁再致歉无妨。”

    说着他便想朝着温离走过来。

    温离忙躲在青霞长老身后,擦了擦脸上的泪,不满道:“问天长老莫要在此偷换概念,此次是你弟子无理取闹,不分虚实便动手打人,与到底是否是魔修并无关系,甚至在罗盘失效之际还对我们出手,不管如何你们都得先道歉。”

    这几位长老都知晓她身上带着一股魔气的事,到此境地总是能想出办法的。她知道,眼下只能拖住,拖得越长越好。

    问天长老隐隐察觉不对,见她躲闪之时预感更甚,冷冷道:“小姑娘口齿伶俐,我们用事实说话。”而后给刃染递了个眼神,后者拿出一个法器,飞身向温离。

    一把长剑立于眼前,挡住了刃染的动作。

    容阙款步行至青霞长老之前,露出几分不悦神色,恹恹启唇:“滚回去。”

    刃染见识过容阙的实力,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但又不甘心至此退下,旋即看向问天长老。

    问天长老见有人维护,便更相信太虚宗在心虚,从而道:“玄云长老不如让我这弟子用引魂镜探一探,即使不是也好还你弟子清白,你意下如何?”

    闻言,温离看向玄云长老。此时只要他立场坚定,以她方才的话反驳问天长老,必然可以抵挡。

    在众目睽睽之下,玄云长老颔首:“温离丫头,就让问天长老探一探如何?”

    “”

    温离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但玄云长老极为认真的模样,又不像有错,她又看向玄妙长老,但玄妙长老也露出几分惊诧,甚至清晰感受到青霞长老呼吸微僵,也满是不可置信。

    “阙儿。”青霞长老道,“让天机阁的师兄过来。”

    温离眉头微蹙,正寻思着要不要装晕算了,但手背上覆着的手温热,微微用力按下,耳侧是青霞长老慈爱的声音:“别怕,有我在。”

    随后她将温离的手递给容阙,“你带着师妹过去。”

    容阙的手不似青霞长老的手温热,虽微凉却更加滑润细腻,指骨修长牵过她的手时轻而易举的便将她的手包裹在其中,力道恰好,叫她挣脱不开。

    温离:这厮竟然和她五指相扣!

    她没忍住掐了掐他的手背,可容阙非但不恼,甚至借着她的力道轻轻揉了揉。

    温离:这厮竟然揩她油!

    幸得二人今日所着皆为宽袖,双手交叠垂下之时,可以完美遮住。

    眼见即将走到刃染身前,容阙松开与她相握的手,眉目温柔:“师妹放心,不用害怕,你将手放在引魂镜上即可。”

    手中滑腻的触感消失,他微不可察的出了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仿佛还能回味起方才那刻。

    她的手很软,也和孟时清相握过吗?

    他眼底晦暗一片,不知名的情绪在暗处肆意生长。

    温离下意识伸出右手,却见原有的火红色印记居然消失不见,来不及反应刃染便上前拽过她的手,强行摁在了引魂镜上。

    温离皮肤白嫩,只是微微用力便留下了红痕。

    容阙不由分说给了刃染一掌,疼的他松开手连连后退。

    玄云长老缓缓看向容阙,神色微变。

    “怎么会没有反应?”问天长老惊呼。

    刃染忙接过引魂镜,直接引魂镜依然同普通的镜子一般,只能照出人像,看不到其他。

    温离不动声色的在青霞长老与容阙之间环绕一眼。

    方才她只接触过他们二人,手上印记消失应当也是他们所为。

    容阙

    她不禁想起方才那片刻让人脸红心跳的十指相握。

    “所以我的徒儿并非魔修,问天长老你可亲眼瞧见了?”玄妙长老松了口气,缓缓道。

    刃染见状查看了番是否是引魂镜损坏,但最后还是对着问天长老摇了摇头。

    问天长老深吸一气,“既然如此,那便是我弟子误人了。”

    短短一句话,又想将责任摘干净。

    可以说在座之人皆没有见过像天机阁的人这般不要脸的。

    不等温离出声反驳,玄妙长老毫不留情戳穿:“天机阁弟子当真是如此是非不分,倒是叫人开了眼界,问天长老你说此事该怎么办呢?”

    问天长老双眸微眯,仍想开脱:“我弟子沈瑁已经断了条胳膊,大弟子青萝还躺在榻上不起,太虚宗当真要将我们逼至绝境吗?”

    温离并不想给他留脸:“沈瑁受伤是因为他想偷袭我不成,而你那什么大弟子则是因为莫名奇妙扇了我一巴掌,这不都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又与我们太虚宗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天机阁全是这种不伦不类的人?”

    “你——”问天心口一疼咳出一口鲜红的血。

    刃染忙走去:“师父!您没事吧。”

    温离懒得理他这十八线演技,接着道:“天机阁的长老的身体若是孱弱不堪,仅仅是听了两句话便要死要活,倒不如开始就别淌这趟浑水,是你弟子口口声声污蔑于我,还屡次三番要对我动手,若不是我师兄师姐来的及时,我可不敢想眼下会如何,反倒是你们污蔑的人,眼下还要装成受害者的模样,真是可笑!”

    刃染见自己的师父气的说不出话,但又想不出话来回怼温离,只好看向玄云长老,口口声声义正严词:“玄云长老的弟子都是如此吗?若是将我师父气出好歹来如何!”

    青霞长老不耐烦打断他:“温离丫头说的没错,紧紧相逼的可不是我们。”

    第37章 摸摸

    玄妙长老道:“尔等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 损我弟子名誉,甚至还放任座下弟子欺辱我门中弟子,今日之事当有你们自己昭告天下,退出宗门大会, 并且要向我徒弟道歉。”

    温离的脸实际上在容阙第一次轻触时便不觉得疼了, 但她若是显露出不疼的神色, 这一掌就是白挨, 继而她一直维持着原样。

    听玄妙长老点到自己, 她忙的挺直脊背, 气鼓鼓的瞪着问天长老与刃染。

    刃染动了动身子, 魁梧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 向她而来。

    有些滑稽又有些唬人。

    刃染站定在她跟前,眉头一扬, 万分不愿的说:“道歉是不可能的。”

    温离:“”他一直这么倔的吗?

    容阙静静看着他, 冷不丁的嘲讽:“自讨苦吃。”

    “染儿。”方才还咳的见血的问天长老大步上前摁住刃染蠢蠢欲动的身子,转身向玄云长老作揖:“既然是一场误会,待我徒儿伤势恢复,当会亲自登门致歉, 但宗门大会万万不可缺少天机阁, 天机阁弟子佼佼出众,都是争夺魁首最好的人选,若是缺少我天机阁弟子,这最后选出的魁首不算公平。”

    宗门大会一来可以展现各宗门弟子的实力, 从侧面上也奠定宗门之间的地位,宗门大会选出一名魁首, 可以有资格上天命山,从而最有希望取出天命剑。

    天命山一年一开, 那是百妖避让,万鬼臣服,但因为天命山开的境门狭窄,只有一人可入,此名额便越显得可贵。

    天命剑为上古神器,斩尽天上地下妖魔,据说乃百年前太虚宗无道天尊所铸,但因无道天尊陨落,天命剑也无人再拔起。

    如今世道妖魔横行,为有天命剑可以平荡天下,杀死魔域之主大魔头浩卿。

    天命剑为大多数宗门心系之物,每年的争抢激烈不休,但历来魁首都在太虚宗之内,即使实力不定,但所有宗门都不想错过此次机会。

    自而当玄妙长老提议要他们退出宗门大会之时,问天长老才会一改嚣张气焰,想要以理说情。

    “问天长老说的也是。”玄云长老微微侧目,看向温离:“那便等他二位弟子能够下床后诚心诚意来向你致歉,如何?”

    玄云长老看似询问温离的意见,但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温离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看着刃染与问天长老:“他二人呢?”

    玄云长老一时间不曾反应:“什么?”

    “挑事的人又不只有那两位弟子,只是只有他们受伤罢了。”

    温离小嘴一瘪,乌泱泱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本想回头抱住青霞长老,然后再装一装可怜,可谁料容阙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一回头便直直撞进了他怀里,这厮也不知避让,竟愣站在原地不动。

    这下好了,她总不可能一把推开他。

    来都来了。

    温离一不做二不休,抱着容阙就是哇哇哭:“这么欺负我,早知道就让我在玄天宗自身自灭罢了,师父仙逝,师兄师姐们也被残忍杀害,你说我惨不惨,嘤嘤嘤——”

    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就在温离在为自己演技沾沾自喜时,一只宽厚手掌叩在她的后脑上,轻抚似的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她乌黑亮丽的发,带着安慰的味道。

    温离浑身一僵,实在没忍住想要推开他,可腰间却横上一截铁臂,紧箍在她的腰间,将她按进怀中不容她退出。

    耳侧传来容阙微沉清冽的嗓音,淡淡的带着戏谑:“做戏做全套,你也不想让他们好过吧?”

    温离惧热,即使快要入秋,穿的也比较单薄,此时二人的距离只隔着一层简单的布料,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双大手带着凉意轻轻在她腰间摩挲,所经之处,激起一片战栗。

    温离:石锤了,这小子就是吃我豆腐!

    容阙倏地拔高音量:“温师妹不要难过了,长老们会为你做主的。”

    他说着幽幽看向玄云长老,眼底意思明确。

    碍于还有太虚宗弟子在,且他们对于温离的担忧皆溢于言表,玄云长老也不能认怂,只好依着温离的意思开口:“问天长老你为长者,更应该以身作则,温离丫头先前作为玄天宗弟子,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玄天宗一出,问天与刃染的脸色皆有所变。

    随后,问天长老朝着温离走去,刃染意思到他要做什么,本意想要阻止:“师父——”

    但问天长老却没有理会他,不情愿但依旧伏低:“弟子无礼,还望温姑娘不要见怪,我管教不慎,也有错在身。”

    刃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见状立刻接过问天长老递出的台阶:“我作为大师兄管教无方,替今日师妹师弟向你道歉,师父不知事情真相,护弟子心切,还请姑娘原谅,我不分青红皂白与这位师弟大打出手,为鲁莽之举,也请师弟原谅。”

    他说时仍旧有些不服气,但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副不甘心就被他藏在心底。

    师徒二人虽说不是很情愿,但到底还是说了。

    温离硬是从容阙怀里挣脱出来,泪眼婆娑。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无罪辩论。

    “无碍,毕竟都是在一起修炼,修士之间不必如此见怪,二位肯定也没有料到会出这一档子事,说到底也不是长老的错,但往后可要注意些,是温离失礼了。”

    刃染神情极为复杂:此女子变脸则怎么能这般迅速?!

    问天长老也知道自己被温离摆了一道,却见她哭的如此凄惨,便不能指责她话中带刺,否则就让本来闹得不大开心的太虚宗弟子更加不快。

    “待过几日我们天机阁弟子会当面致歉。”问天长老道。

    温离觑了他一眼,见他虽故作云淡风轻,但交握的手都捏的发白,可想而知此时心里头是多气愤。

    几位长老还要商议试炼之地魔修一事,便让温离几人伴着受了些伤的扶楹到司羽那去疗伤。

    温离自然乐意,脸上的红肿还未消除,若是再晚点留疤可就不好了。

    但她不知,医堂那一战可是将容阙的名声打响,从殿内出来,是驱不散的弟子想要上前同容阙搭话,崇拜的眼神如果能化成水,估摸着都能将容阙淹了。

    为了不耽误扶楹伤情,温离几人直接将容阙丢在原地,趁着人群杂乱,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溜出去,一会儿功夫便没了影。

    不过很快围着容阙的弟子也就散开,无数的弟子想要上前搭话,都被他冷冷的眼神还有透露着不容靠近的冰冷气场吓的退却,有不怕的弟子上前搭话,的确会得到一两句的回应,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代替。

    要数最聪明的还是与容阙师出同门的弟子,他们早知道容阙的性子,就算再想知道细枝末节、功法细节,都躲的远远的。

    容阙见温离的气息完全消散,这才醒悟她是偷偷跑了。

    但也算是她的作风。

    *

    温离上完药后同沈倚楼向外走,出门就看见医堂外的槐树下站着个摇摇欲坠、踌躇不定的高挑身影。

    温离跳到沈倚楼的身后,哼哼哧哧:“那是个什么东西?”

    沈倚楼也被吓了一跳,不过还算冷静,马上辨认出身份,小声道:“好像是孟师兄?”

    说到孟时清,温离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按理来说今天下午的动静闹得这么大,他第一时间肯定会得到消息,但就连主峰的扶楹都过来了,也不见他的身影。

    但此时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在等她吧?

    坏了,又是冲她来的。

    温离捂着沈倚楼大漏勺似的嘴,却还是没挡住沈倚楼脱口而出的话:“孟师兄!你是来找温离的吗?”

    “闭嘴!”温离气得直跺脚。

    但孟时清已经抬眸看来,随后朝着他们走来。

    沈倚楼喊道:“孟师兄!”

    孟时清微微颔首,黑眸落在温离受伤的右脸上,不动声色的暗了暗。

    温离唤道:“孟师兄。”

    为了给他二人腾出私聊的空间,沈倚楼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过,只看他摆摆手:“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东西落在江兄那里了,你们先聊,我回去取东西。”

    “嗯。”孟时清点头示意。

    沈倚楼临走前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温离,头也不回的离开,深藏功与名。

    温离与孟时清相对站着,一时间竟然谁也没有说话。

    孟时清面色苍白,眼中满是疲倦,身体微微摇晃,站着都好像有些吃力。

    温离自然看出来了,于是便说:“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

    孟时清无力的扯出一抹笑意:“没事阿离,今日下午的事是你受委屈了,我出了些事,被人绊住脚,没来得及过来,方才听其他弟子说,天机阁的那些人被罚了?”

    温离蹙了蹙眉,没接话。

    “天机阁的人素来与我们太虚宗不和,总是会做出一些针对宗门的事,没想到居然污蔑你,我会找个机会同师父说,必然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孟时清极力想要证明,慌张布满整张脸:“你莫要害怕。”

    温离道:“没事了,长老们也维护了我,就连天机阁的长老也同我道歉了,况且他们天机阁的弟子受伤更重,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他张了张嘴:“阿离,你在怨我是吗?怨我没能来助你,怨我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下次不会了。”

    温离一头雾水,觉得莫名其妙:“我没有怨你,也没有怪你,左右除了一巴掌,我也没受其他委屈,不碍事的,你不必如此。”

    “阿离,我送你回去吧。”孟时清上前一步想要牵过她的手。

    “你是不是受伤了?不然让司师姐替你看看?”

    他不止脸色苍白,就连同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孟时清摇头:“无碍,休息一下即可。”

    温离半信半疑,“你真的没事吗?”

    孟时清本想继续应着,胸口却猛地抽疼,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他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随后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的向前倒下。

    温离眼疾手快的扶住他,可孟时清如有千斤重,她硬是用出吃奶的力气,却还是被压着不能动弹。

    她抬起手撑在孟时清胸前试图将他推开,但手中触摸到温热湿滑的痕迹让她当场呆愣在原地,借着月色垂眸看去,他胸前白衣已经被血渍染成了鲜红色。

    而孟时清正紧闭着双眼,白皙鬓角沁出层层汗珠。

    “师姐,师姐!”

    温离仰头看去,祈祷着司羽能够听到动静出来。

    但没将司羽等来,倒是等来了鬼鬼祟祟的沈倚楼。

    他探出个脑袋,又想看但又不敢看的来回缩着。

    “你过来帮个忙啊,我觉得他要流血而亡了!”温离放声道。

    沈倚楼这才察觉不对,定睛一看,发现孟时清快要将温离压扁,忙走过来:“这是出什么事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温离懒得废话,让他扛着另一边与她一起将孟时清扛进去。

    别说沈倚楼虽然看着是个小白脸过于羸弱,但身上的力气不小,单是一个人便可以将孟时清驼起,完全不需要她出手。

    司羽恰好替扶楹上完药从后院出来,来不及喘口气便见沈倚楼背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仿佛从血泊中钻出来的温离,白色的宗袍变了血红色。

    “快,送去里边!”司羽同沈倚楼指了个方向,又让身侧的小药童赶紧去烧些热水,自己则是跟着往里走。

    温离简单交代了一下发生什么后,司羽心中便有了数,让沈倚楼将孟时清满是血的外袍脱下。

    温离想着他那个出血量,便不敢去看伤口,转过身回避。

    而身后传来的司羽惊叹声,冥冥中预示着温离猜想正确。

    “这么重的剑伤,师兄这是去做什么了?”

    沈倚楼也压不住心中骇意:“这一道道下的可是死手!”

    “幸亏师兄及时替自己封住经脉,否则他已经流血而亡了,但我瞧着伤口痕迹,伤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起码是下午的伤了,怎么夜里才来?”司羽面露凝重,心中揣测他是否是遇到了魔修。

    “伤的很重吗?有没有痊愈的风险?”

    糟了!她怎么把心底话说出口了?!

    温离忙补救道:“我的意思危及性命了吗?”

    幸亏屋子里的人关注点都在孟时清的伤上,没有人特地关注她说些什么。

    司羽怕她过于担心,便安慰道:“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我先替他将伤口缝合,而后再施以灵药,师兄身体健壮,应当很快便能好。”

    “师妹,待会儿的场面过于血腥,你与沈师弟到外头去候着吧。”

    眼见有小弟子端着热水进来,司羽便十分善解人意的说。

    温离自知自己与沈倚楼待在此处无用,于是便同他一起离开。

    沈倚楼心有余悸,绕着院子走来走去,絮絮叨叨的描述着方才的场景有多吓人,他甚至都以为孟时清已经死了。

    温离杵着脑袋,看着他一圈圈转着便有些发困,忍无可忍道:“你实在闲得慌就去给我做两个包子吃,我晚饭都没吃,饿得慌。”

    沈倚楼端着手臂,不可置信的重复:“你居然让本少爷给你做包子?”

    “你不饿吗?”温离反问。

    沈倚楼哪里不饿,只好道:“你为什么不去做。”

    温离面不改色道:“我不会啊。”

    到头来还是沈倚楼任劳任怨的跑去做包子。

    温离则是坐在院子里赏着月亮。

    赏着赏着,她就想起今日的遭遇,心口涩涩,情感难以抒发。

    玄云长老分明知道她身上有魔气,但却不做挣扎,愿意让天机阁的长老来试探真伪,若不是青霞长老和容阙出手相助,她此时已经被当做魔修关起来。

    难不成玄云长老是故意的?

    温离微微蹙眉。

    当时在后山也是奇怪,浮玉迟迟不见他的身影,又恰好碰上妖物从石牢中逃出来,而她恰好一个人

    一个巧合两个巧合也就罢了,太多的巧合摆在一起,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她躲在树荫底下,恰好阻挡着外边的光线,谨慎小心的将玉简拿出来,指尖微顿,卡在喉间的话,又在不断犹豫到底要不要将心底的猜测说给容恙听,若是他不信她呢?

    毕竟玄云长老是宗门的长老,受万人敬仰,自然很能和那些揣测结合。

    就在温离愣神之际,玉简上金黄色的光像是华光流彩,如同星环一般一圈圈绕着。

    *

    “阙儿,为师已经有了些眉目,关于试炼境地中的魔修,的确与你所想一般,所有长老都觉得是宗门内门弟子。”

    青霞长老道,随后叹了口气:“如何凶残,才会对同门下手,偏要他们的性命。”

    容阙为她沏茶,低沉的眉眼若有所思:“不达目的不择手段,同门的性命手中,最不值钱。”

    青霞长老浅呷一口,慈爱的目光中漾着浅笑:“今日为何会替温离丫头出手?”

    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微滞,抬首看她,迷茫不解。

    青霞一副早已看透的神情:“你还想骗我?你可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藏拙才是你的本色,可今日不惜暴露多年经营,透露自己的实力,你定然想过结果会如何。且从破云峰到紫薇峰距离甚远,你不在御水阁的日子也越来越多,总是往那头跑,我想不知道都难。”

    “她和孟”

    “不对。”青霞长老笑着揭穿他:“你不是因为孟时清,孟时清的确和魔修之事脱不开关系,但绝不是你乱了道心的理由。”

    第38章 月亮

    容阙缄口不言。

    青霞长老叹声:“阙儿, 我将你救下之时,你只剩下一口气,我整整为你运了七天七夜的灵力,又日日以洗髓丹滋养才勉强为你保住灵基。你向来是有主见之人, 一步步如何走来也是我看在眼里, 寻找真相匡扶正道, 这条道路坎坷艰辛, 你命途多舛本不该再遭此劫难, 可惜有人要将你赶尽杀绝。孟时清如若真有一日堕为魔修, 温离又该何去何从, 玄云长老也该如何作为。当务之急, 你应该先找到站在孟时清背后之人,想必此人便是三番五次欲取你性命的人。”

    “温离丫头身上的魔气和你有关系, 对吧?”

    良久, 容阙启唇:“是。”

    “罢了,一切自有注定,随遇而安吧。”她嗓音中藏不住的倦意:“此次宗门大会,你打算参加吗?”

    他不假思索点头:“徒儿也要试一试, 看能否将天命剑拔出, ”

    月上中天,秋风拂拂,树影婆娑。

    温离还是打算将玉简收了起来,终是没有迈出找容恙的那一步。

    但玉简上的灵光仍在闪烁, 温离只好执起玉简。

    【为何打开玉简,又不说话?】

    这几个字不如他往日潦草狂野, 反倒规矩的很,像是小心琢磨过后的产物。

    温离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兜兜转转还是没应答。

    殊不知这一番沉默却造成侯在另一侧的人心慌无比。

    容阙练剑的手微顿,剑破树桩,留下一条细长的剑痕。

    他猜她是今日受了委屈,也猜她是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便由他问:【听说今日紫薇峰的医堂发生了些事,太虚宗弟子与天机阁的弟子闹了矛盾,你知晓吗?】

    温离瘪了瘪嘴,在看不见的地方抹了两把眼泪,“嗯嗯,你觉得是谁对谁错呀?”

    她的确有点私心,就是想让人维护自己,起码说出的话是合乎心意的,是让她开心的。

    【笨死了。】

    结果得了容恙这三个字。

    冷漠,实在冷漠!

    温离暗戳戳指责他没良心:“我是问你意见,你怎么反过来骂我了,早知道不和你说话了。”

    容阙懒洋洋的挽出一个好看的剑花,迟迟回道:【说你笨你还不乐意。我是太虚宗人自然是以太虚宗为荣,不论如何,肯定是站在太虚宗这一脉的,错的必然就是天机阁的人,天机阁什么德行,我也清楚的很。】

    温离不大满意:“只有这样吗,只是因为袒护太虚宗?”

    【你说呢,还可以因为什么?】他循循善诱的问。

    “你”温离小声道:“你不觉得温离也很可怜吗?”

    容阙极轻的笑了声,手中剑入鞘,他脚步轻快的推开房门,手中玉简仍不断闪着微亮的光。

    “你难道不知道——”

    看着她戛然而止的半句话,容阙道:【难道你是温离?】

    温离双颊微烫,耳垂殷红仿佛可以滴出血来:“嗯。”

    【的确也有心系温离的原因在】他甩出好大一根钩子,【因为我相信你肯定是对的。】

    直到自己被他逗了,温离那是又气又恼,本来还有三分的涩意,此时荡然无存,但还是不卑不亢的回复:“我本来就是对的,你怎么认为不重要。”

    他眉眼如月,身子半伏在案前,单手遮住了半张脸的风光,时不时会有清朗的笑意从喉间溢出,像是吃了糖的孩童,不亦乐乎。

    小四叼着他练剑时掉落在地的坠子,跳上桌案小心翼翼的放在他跟前,叫唤好几声,试图引起他注意,无果只好习以为常的跳下桌案。

    而温离也看着玉简上的字发愣。

    【是不重要,但因为是你,这句话便会变的重要。】

    “谢谢你。”温离小声道,“大家都护着我,我很开心,但你能哄我,我也很开心,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不是哄你的谎话。】

    【这玉简可以与五感相通,你装的太不像了。】

    温离自知若是在聊下去,自己可能会变成一只红烧温离,继而转移注意力到别处,她仰起头看着正明亮皎洁的圆月:“今晚的月亮好美呀。”

    容阙眸光微闪,视线从玉简挪到窗外,的确可以瞧见圆滚滚的月亮。

    他心念一动,却是回复:【我这里看不见月亮。】

    很快那边便传来她的声音,玉简也被人打开。

    温离欢快的分享着景色别致,浑然忘记方才有多难过。

    “你看到了吗,月亮!”她道。

    紫薇峰乃太虚宗所有山峰之中最高一的座,拔地倚天,仰头看去时,月亮占据半个山头,仿佛触手可及。

    温离与他已经暗有默契,她喜欢的东西很多,但恰巧这些东西他看不见的时候,她便会变着法子想尽办法也要让他瞧见。

    可温离不知道的是,但她将玉简可视打开,猝不及防便是对着她的脸打开,在她嘀嘀咕咕该从哪个角度照起来给他好看,他已经盯着玉简里娇俏美艳的小脸出了神。

    这与以往他遇到她时的任何时候都不一般,卸下了满身敌意,以笑意欣喜填满,她抬头看天时,星星点点的亮光落在她眼底,细闪着如同瑰丽的玛瑙,灵动清澈。

    瞧瞧,她是多么在意他,分明身处同地,仰望亦是同一片天,但她依旧兴奋又好奇,恨不得同他长同一双眼睛。

    容阙心底涌起的雀跃还没蹦跶几下,便被画面中突兀的一角打断。

    庭院中是玉兰花。

    他分明记得温离的院子种着的是黄花槐,并非玉兰。

    说起来,御水阁前也有一株槐树。

    【这玉兰花很漂亮。】

    温离看着这句话,下意识环视院子,果不然在对角处,看到一株漂亮的玉兰,她赞同的点点头:“的确很漂亮,司师姐真会养花,你眼力真好,这般都让你瞧见了。”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容阙眼中得逞之意一闪而过。

    【夜深,为何会在医堂?是不是脸还疼着?】

    温离见他没了赏月的心思,那点儿旖旎之气全让他破坏了,她眼底浮现愠怒:“喂,看不看月亮呀!”

    【嗯。】

    很快他又道:【脸快消肿了。】

    温离漫不经心道:“还得谢谢容阙,师姐说他疗伤的功夫很好。”

    容阙:!

    她、她居然夸他了?

    但下一刻温离又变了语气:“只是这厮札手舞脚,太奇怪了。”

    容阙:冤枉。

    “但我在医堂不是因为脸,而是因为孟时清。”她道。

    容阙笑容僵停,手指微微蜷缩,指骨捏的泛白,眼底暗色如墨染宣纸,迅速蔓延开,直至将情绪尽数藏匿。

    【他怎么了?】不等他回神,话已然出口。

    温离向来对他毫无防备:“他受伤了,刚好碰到我,我就将他送进去了。”

    忽有凉风起,吹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树影随着风而摇曳,簌簌声起,宛若鬼魅妖魔。

    看的她是后背发凉。

    温离悚然开口:“他身上全是一道道剑痕,你说会不会魔修干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害怕,容阙想也没想安慰道:【不会,别怕。】

    “那是谁把他伤成这样,那血就想堵不住的口子,一直在流。能下这么重的手的人,一定不是宗门的弟子吧,肯定是那个混进来的魔修。”

    温离默默裹紧了自己的衣裳:“别来找我,我是良民。”

    静谧无声的房间里,只有小四时不时的叫唤声,它慵懒的伸个懒腰,抬起小脑袋发现主人正不动如钟的坐着,视线紧盯着玉简,一言不发。

    它跳到他身侧,无意间瞥过玉简上的字,而后一个脚滑狼狈的从案上滚了下来。

    更可气的是,它的主人分明发现了,但不接住它!!!

    呜呜呜,本喵没人爱啊。

    它躺在地上滚了滚。

    容阙从玉简上挪开眼,无声无息的落在小四身上。

    小四立刻停止撒娇的行为,严肃的盯着他:你自己打的人,看本喵做什么?

    容阙不耐烦的叩着桌案,发出清脆有节奏的声音,冷冷的说:“滚出去。”

    小四:喵!

    此时不退非好汉!

    自己吵架,怎么能怪本喵呢!本喵可有办法!

    小四毅然决然的踏出门,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

    而此时的容阙正懊恼的盯着玉简,斟酌说什么,但又不显得突兀,于是兜兜转转,他才下定决心说:【你在陪他吗?】

    温离先是一愣,而后摇头:“倒不是在陪他,只是因为他是倒在我怀里的,我怕出什么差池,所以想再等等。”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温离思忖片刻,答道:“不知道唉,要看司师姐何时替他缝好伤口。”

    【你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为何啊?”

    【】

    默了默,他道:【宗门内还有魔修存在,太晚了若是你一人不大安全。】

    “不会的,医堂离我那儿蛮近的,我先等孟时清醒了再说。”

    【等他醒来你还回去吗?】

    温离眨眨眼:“你说什么,肯定要回呀,若是不回去我跑哪儿去,我总不能住在司师姐这儿。”

    【那你现在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我”

    “温离!你吃不吃!”

    沈倚楼端着一叠包子站在院子里高声呼唤温离,硬生生打断温离接下来的话。

    温离嘴角微抽,下意识将玉简收了起来,在阴影里头弱弱举起手:“我在这里,你小声儿点!”

    沈倚楼哼了声,大摇大摆走来:“我给你做吃的去了,你还数落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儿是医堂,大多都是病人,你大惊小怪的我真怕大家数落你呢!”温离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煞有介事的同他说:“你待会儿回去吗?”

    沈倚楼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狠狠的咬上一口,含糊不清的回答:“不回。”

    温离便问:“那你是要留下来照顾江兄吗?”

    沈倚楼狼吞虎咽的吃着,好不容易咽下,缓缓道:“明儿江兄应当要醒了,我留在这儿打算跟着司师姐学点本事,一举两得。”

    他面露不悦的盯着温离:“你怎么不吃啊。”随后强调,“这可是少主给你做的饭,你以为是一般人可以吃上的吗?”

    温离:“”呵呵。

    “谢谢您嘞。”温离含泪咬了两口,“那我吃完我就走了。”

    沈倚楼咀嚼动作一停,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不可置信道:“你走了,那孟师兄怎么办?”

    温离忙道:“我会付药钱的,届时让医堂里的人照看。”

    沈倚楼:“那你就这样把孟师兄抛下了?”

    “什么叫抛下,我和他没有关系!”

    “不信。”

    温离瞪着沈倚楼:“少看点话本行不行?”

    “不行。”

    他灿然一笑:“难不成真和他们说的一样,竹马打不过天降,你还是选择了容阙!”

    在温离震惊的眼神底下,他继续说着炸裂的陈词:“难怪我就说今日在几位长老前你们的关系就不一般,不说他一直盯着你,就是你后面抱着他哭,还有他今日为你英雄救美,大打出手,将天机阁的弟子收拾一顿,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被他英雄救美的风姿蛊惑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他!果然,套路得人心。”

    许是先前看过炸裂的事,温离此时反倒显得平静:“是不是出书了?”

    沈倚楼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书晚上才送到我手——里!”

    他责备的看着温离,“你居然套我话!”

    “太虚宗以后还是不要修仙了,我看就出书吧,你们出书倒是挺快的。”温离一掌拍落他嘴边的包子,挑了挑眉:“说,都是什么。”

    沈倚楼幽幽道:“咳,《英雄救美后我爱上了我的死对头》,我发誓!只有这一本,我甚至可以对祖师爷发誓,我晚上只收到了这一本,或许他们还没写好,毕竟时间有点短。 ”

    “真想把这个书名告诉容阙那狗东西,让他一巴掌把你们都扇飞!”温离愤愤道。

    沈倚楼讨好的笑了笑:“可不要说是我弄的,这都是那些师兄师姐闲着没事,写写玩的,说不定几百年以后,就成了什么宗门秘史,广为流传了呢。”

    温离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包子。

    香喷喷的包子泛着热气,外皮蓬松柔软,指尖轻轻一处便凹了进去,咬下外皮一角,露出里边诱人的馅儿,肉汁香甜可口。

    很难想象这个包子会是这种人手里出来的。

    温离心疼包子。

    “今晚如果孟时清醒了,照顾他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否则我就跑去告诉容阙你们都写了什么东西,不想惨死在容阙剑下,你懂的。”温离便相威胁他。

    沈倚楼满腹委屈:“我都给你做好吃的了,你居然还威胁我!”

    温离又从他碟子里抢了包子,一手一个嘴里最后还叼着一个,朝他微微抬起下巴,一切话都在眼神不言而喻中。

    沈倚楼防着她的手,“不准抢,剩下的我还要端去给司师姐,温离,你住手!”

    温离飞快的从医堂里逃走,仿佛身后有豺狼虎豹追着。

    山上昏暗,幸有月光照前路,但温离可不敢停下来欣赏风景,满脑子都是方才容恙说的话。

    宗门里头还有魔修存在。

    试炼境地中弟子的死状可谓惨烈。

    想着她步伐如风,从走变成快走,又从快走变成小跑,最后不顾形象的大跑。

    不过幸好离的不算太远,待她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撑着身子大喘着气,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她正打算推门而入,余光却发现院前的青石板小路上沾着淡淡的血渍。

    她心头一紧,正欲上前查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细小微弱的猫叫。

    温离回头看去,只见黑夜中立着一双琥珀色的瞳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哪儿来的小猫。”她正疑惑着,便瞧见那小猫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她跑来,趁着她来不及作出反应的间隙,一股脑的扑进她的怀里。

    温离身上的衣裳还没换过,仍留着浓重的血腥味,但这小猫儿非但不怕,反而缩着身子钻进她的臂弯里。

    这时温离也认出了这只猫儿,她顾不上震惊,忙的想将它从身上扒拉下去,可这小猫非但不动,还竖着眼睛,露出浓浓的不悦瞪着她。

    温离道:“小四,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从破云峰到紫薇峰,你四条腿甚至还在,好厉害。”

    小四动了动鼻子,视线落在温离捏着包子的手,轻轻的叫了声:“喵!”

    温离看出它的意思,便将右手的包子递给它:“你主人不给你吃东西的吗?”

    随后她又十分赞同的点头,容阙看着的确像是这样的人。

    第39章 刺杀

    小四吃的开心, 完全没有在意温离在说什么,很快便吃完,随后又仰起脑袋目光炯炯的盯着温离另一只手的那个,意思都写在猫脸上。

    温离笑着将包子递给它, 趁机揉了柔它的脑袋, “这么饿呀。”

    “喵!”小四发出咕噜声, 大口吃着温离投喂的包子, 并未抗拒她的动作。

    温离道:“你这么晚跑出来, 你主人知道吗?”

    小四歪着头懵懂的看着她, 随后可怜兮兮的叫出声。

    “好了好了, 看来容阙也不讨你喜欢嘛, 没事,你吃着吧, 这儿还有一个也给你,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今日事情一桩接一桩,自己也演的有些累了,且身上的衣裳还沾着孟时清的血, 干涸的血难闻至极。

    她虽然觉得小四很可爱, 但不想过多接触,毕竟它可爱,但他的主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能避就避。

    小四吃完包子, 正想蹭一蹭人撒娇,却突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再透过门缝瞧见院子里灯火通明,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喵心里诞生。

    月黑风高, 正是偷人的好时候!

    它正要越过围着院子的篱笆,却倏地被人揪住命运的后脖颈,它悬于半空之中,四只脚对着空气乱蹬,尖细叫喊声划破长夜。

    容阙口中念诀,利用灵力封住了小四的嘴,他提着小四走到拐角昏暗的角落里。

    小四本来还在不安分的扭动身子,他只是剜了一眼,就变得乖巧安静,无欲无念的耷拉着。

    “你过来做什么?”容阙问。

    小四朝着院子喵了两声,示意他看房子里的人。

    容阙只是轻描淡写的瞥了眼,掐着它的小脸:“回去。”

    小四委委屈屈:“喵!”

    容阙看到它嘴角的面皮碎屑,不自觉的皱起眉:“她回来了?”

    小四疯狂点头。

    “她喜欢你?”

    小四可不敢再回答,缩着脑袋看他。

    送命题,它虽然是只喵但还是知道的!

    容阙黑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想到该怎么做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将小四丢过了栅栏。

    小四先是稳稳落地,而后才迫不及待的寻找容阙的身影,就在它躁动不安的时候,容阙传声而来。

    “既然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它,那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她。”

    小四:真的是我喜欢她吗?

    它正要轻车熟路的从窗台跳进去,却被容阙的传声吓得脚底打滑,又摔在了地上。

    “你敢吵醒她,我就把你窝拆了。”

    呜呜呜,爱人家的时候给人家造房子,不爱人家了就拆了过分!

    它拖着被“伤”的淋漓尽致的身子缩在她的房门,等明日她醒来给一个好大的惊喜。

    但躺在床上的温离并没有美美入睡。

    她饿啊,实在饿啊。

    拿了三个包子,自己只吃了一个,剩下两个全进了小四的肚子里。

    有句老话说的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算起来她已经有两顿没吃了,闭上眼睛时,脖子以上想睡觉,脖子以下想吃饭,想要下床拿些吃的时候,手脚又懒得动。

    身体的三权分立怎么不算分呢?

    最后还是瞌睡虫更甚一筹,她实在是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日升月落,又是一日晨晓。

    温离正准备出门去看望江不眠,谁知入目就是一团黑色的东西。

    “喵。”小四先发制人,慵懒的伸个懒腰,而后朝她走了过来,贴在她身侧,讨好的蹭蹭。

    温离克制住不去摸它,疑惑道:“你怎么还没走呀?”

    小四:“喵喵喵!”

    难不成是容阙想要捉弄她,等她将小四抱起来,然后他突然蹿出来,再带着乌泱泱的人指责她偷猫,然后趁机将她赶出山门!

    温离谨慎的往院子外探了探脑袋,但不见容阙的身影,随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里诞下,她难以言喻的盯着小四:“你不会是赖在我这里了吧?”

    小四:“喵!”

    不管它在喵什么,温离总是能恰当的体现情绪价值,就如眼下这般,虽然她不会猫语,但依旧可以和小四无障碍交流。

    温离认真的和它讲道理:“你知道我和容阙是什么关系吗?你就敢赖在我这里。”

    小四:是晋江可以写的关系吗?

    “我和他是水火不容的关系,都说爱屋及乌,讨厌他也讨厌他所有东西,你就不信我把你抓起来然后晒成小猫干吗?”温离装模作样的想要吓唬它。

    小四喵了声:好残忍!

    温离满意道:“快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说着她便要跨过小四往外走去。

    小四一个激灵,忙上前咬住她的裙摆,趁着她停下来的功夫,又往她怀里钻。

    温离也不知它这股子黏糊劲哪起的,但她是被萌化了,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小猫主动撒娇求摸。

    她有些气馁,神色无奈的将它抱在怀里,一下接一下为它顺毛,想了想道:“那我送你回去吧,同意吗?”

    小四:“喵喵!”它开心的窝在她怀里,淡淡的桂花香气丝毫不腻人,它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小四虽然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但毛发十分光泽柔顺,可见主人也是十分爱惜。

    温离将她一路抱到了御水阁,在即将过桥时,停下了脚步,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问道:“你自己走进去吧,前面就是你家啦!”

    小四头都没抬,完全不在乎前面到了哪里。

    温离只好过桥,见大门微开,猜想容阙在里头,于是又停下脚步,将小四放在地上,“你进去吧,我要走了。”

    小四黏着她小声又可怜的叫。

    温离只当自己是个瞎子和聋子,听不见和看不见它这般可怜模样,抬脚就要离开。

    “谁?”

    就在此时,身后的大门被人打开,沙哑低沉的声音随风入耳,很是好听。

    温离忍不住暗骂: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介于昨天容阙的确也帮了自己,温离很有良心的没有不搭理他,转过身去看他。

    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眼前人带着丝丝病气,近乎苍白的面孔上,却有一双暗色的眼眸,藏着沧桑与悲凉,好似一棵摇摇风中欲坠的雪松,惹人莫名心怜。

    看到原是温离,他掀起眸子,波澜不惊的望着她,眼中好像笼罩着一层浓雾,薄唇微微抿起,晨晓金黄色的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侧颜:“温师妹。”

    温离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在他疑惑的眼神中,她道:“今儿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哇。”

    容阙:“咳咳!”

    虽然不知道为何隔着一日,他便变得如此虚弱,但直觉告诉温离,这件事情绝对和自己脱不开干系。

    “你,没事吧?”她问。

    容阙闷声咳着,因咳的实在急,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些红艳,上挑的眼尾发红,锐气被层层削减,却衬的他如同五月梨花,淡雅可怜。

    活生生是位病弱清冷美人。

    温离看的出神,不自觉的坠入他明若晨星的眸子里。

    二人隔得不算太远,温离灼灼目光,但他却极其收敛,隐晦至极。

    “没事。”他像是软了锐利尖刺的猫儿,乌发如瀑,没有任何修饰的披散在肩头,安静无害。

    像是小四穿了件白衣裳。

    温离忍不住在心底想。

    习惯了夹枪带炮的说话方式,此时软下语气,温离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开口,话在舌尖打滚,最后她打着商量的语气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但不等她转身,容阙的声音又冷不丁响起:“为何来此?”

    温离指着缩在门后的小四:“因为它跑到我那里去了,我让它回来,它不来,所以我就将它抱回来了,你这猫丢了你都不知道啊,看来你也不是很喜欢它吧。”

    容阙神色微顿,却淡淡抬眼,稀疏平常的语气:“ 昨日受了点内伤,一直卧病在床,的确不知道小四跑了。”

    随后当着温离的面,他揪着小四命运的后脖颈提溜到她眼前,脸上洇着淡淡的薄怒:“你怎可乱跑,山间险恶,你掉下山崖也没有人知道。”

    小四喵了两声,四条小短腿在空中胡乱摆动。

    温离连忙将它救下,摁住容阙的胳膊:“没事没事,反正也没事,小猫能知道什么,下次你将门关好就是。”

    “嗯。”容阙低低的应了声。

    温离松了口气,正欲收回手时,原先还有着力气站着的男人,如同被抽了精气似的要倒下,不偏不倚要倒在她的怀里。

    温离下意识伸手接过,更被扑了满怀。

    温热的气息扑撒的脖间,焚香味乱人心弦,他并未束起的长发不经意间落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扰动她的鼻尖,像是说不出的挑逗。而他好像失去了意识,双手搭载她腰间两侧,头枕靠在她脖间,随着他的呼吸如同羽毛似的。

    她想要推开他无果,他和孟时清一样实在过于颀长,且平日里穿着宗袍时候并未发现他身材如此壮硕,宽肩窄腰,手触及之地,十分硬挺。

    “你醒醒啊,怎么回事啊一个个,我又不是大夫。”温离没了脾气,只好拖着他,借着力气往御水阁里走。

    御水阁就和他本人看起来一样,冰冰冷冷的,毫无特点,除了房间布置繁杂了些,只剩下到处摆放着的各类兵器。

    竹床上摊着本书,温离瞧着熟悉,正要拿起来看时,怀里的人突然有了动静,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恰恰好将那本书压得严实。

    温离并未多想,牵起床尾的凉被想盖在他身上,却被他的脚恰好压住,她挪了挪不开,只好放弃。

    想必他出来的时候肯定着急,他身上只穿着里衣一件,外边披了件雪白的披风,此时不断折腾,披风已经大散开来,而他的里衣也没有整齐到哪儿去。

    领口处微敞,露出他莹白的锁骨和宽阔的胸膛,往下遮住了精瘦的身材,隐隐可见线条匀称的肌肉。

    温离看的脸颊泛红滚烫,像是躲什么似的挪开眼,却还是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这、这叫什么?

    这叫小白脸啊!

    但他可不是小白脸,他是容阙啊!

    温离垂死病中惊坐起,粗鲁的扯出床尾的被褥,这一回儿倒是轻松拽出,替他盖在身上后,她又弯下身贴心的替好捻好被角。

    “我去请你师父来吧,你病的似乎很严重。”她戳了戳他俊朗的脸,“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到时候醒来可要好好谢谢我,听到没有?”

    他紧闭着眼,唇角绷直。

    温离叹了口气:“也是因我而起,我只能负责到这里了。”

    榻上的人长睫如羽微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的阴影。

    “别走。”

    温离回头看去,低下头凑到他唇边,仔细的听着他口中接二连三冒出的呓语,可听来听去她也只听清了‘别走’二字,余下的什么也听不清。

    “喵。”小四从窗户蹿了进来。

    温离道:“你带我去找青霞长老怎么样?”

    “不用,我来了。”

    青霞长老一袭深色宽袖大袍,只以银簪束发,眉眼含笑,步伐款款从外入内。

    温离这才知道,原小四早已经去请了长老。

    她笑着指了指小四:“你这小猫,真聪明。”

    青霞长老笑着问:“谁和你说它是猫儿的?”

    温离眨了眨眼:“小四不是猫吗?”

    “是黑虎。”青霞长老道,“不过平日之中都是以猫的大小出现,因为阙儿觉得太大掉毛,便让它化成这样。”

    黑色的老虎?

    温离好奇的紧,忍不住朝小四招招手:“小四,你过来我看看,你头上怎么没有字啊。”

    呵,女人。

    小四瞥了她一眼,转身迈着高傲的步伐跳上窗台。

    温离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怕一只老虎在山上走丢,不远辛苦将它送回来

    有点丢人是怎么回事?

    “他没大碍。”

    短短几息,青霞长老已经替他探完脉。

    “可他怎么会突然昏倒呀?”温离上前两步,站在容阙的床前。

    青霞长老面不改色道:“天机阁的这些人招数狠辣,不会留下外伤,倒是会造成严重的内伤,估摸着内伤昨日并未发作,继而阙儿也不知道自己内伤严重,所以才有今日昏厥一事,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他修为坚固且高,自己就能调养好。”

    “那要吃药吗?”

    青霞长老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朝她点点头:“当然要吃,自己本事再高他这不是晕着嘛。”

    温离见她两手空空不像是有丹药的模样,便问:“药还要炼吗?”

    青霞长老摇头:“不用,我待会儿让小四送过来给你,切记,即使他醒了,药依旧要吃。”

    温离竖着耳朵,仔细记下。

    目送着青霞长老远去,回过头发现自己放在门口的提盒,这才缓过神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

    本来还想去医堂的,但是现在看起来,一时半会走不开。

    “唉。”

    温离坐在他床侧,百无聊赖的撑着手发呆,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邪风吹起,将屋内的帷幔吹起,温离来不及躲闪便被吹得向后仰摔在了容阙身上,邪风裹挟着数不清的竹叶,根根如针,刺入床柱。

    温离躲闪之际忙掐诀,化出一蓝色屏障,将自己与容阙护在里边,她指尖源源不断有灵力涌出,而待此风消散,黑袍人的身影才在院外显现。

    二人隔空相视,他注意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容阙,抬手便要打来。

    温离见状忙化出剑挡住他气势恢宏的灵力。

    黑袍獠牙面具,分明与那日在日后想要杀她的人穿的一样,可为何身上这股气息却孑然不同,此人灵力过于浑厚,且那股子威压绝对装不出来。

    他次次出手接是对于容阙,难不成这黑袍人是什么江湖组织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杀她和容阙?

    正当温离出声之际,黑袍人已经瞬移到她眼前,抬手掐在了她的脖颈间,用力的将她甩飞出去,就在二人相触之际,温离忘却的记忆突然如泉涌出,人应交绰,兵器相交。

    “是你,是你杀了温离!”温离不顾身上的疼痛,掌心运气将手中的火球的打向黑袍人。

    此人便是杀害温离的二人之一!

    温离不敢松懈,握着剑的手与剑合二为一,温离缺少的记忆也渐渐出现。

    关于她的佩剑——碧玉剑。

    “欻欻——”

    黑袍人被她激怒,幻化出两个巨行黑球以飞快的速度朝着她砸下。

    温离避之不及,只好以剑挡之,她学的剑诀并不多,练的剑试也不多,但不知是否是温离与碧玉剑相连,她所出的每招每式,十分自如,剑试灵巧,并不像是她在出招,反倒像是剑自己在动!

    玄天宗温离,乃玄天宗第一剑修,也是玄天宗史上年纪最幼、天资最甚的剑修,毗邻其剑尊。

    “什么鬼?”那黑袍人怒声而出,挥舞灵力的手也停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盯着她手中长剑。

    温离不满的盯着他:“我都没问什么鬼呢。”

    黑袍人冷哼一声,此后的每一次都是朝着温离手腕而去。

    温离剑术再好,却在修为灵力上便落了黑袍人一截,慢慢的便有些力不从心。

    黑袍人看出了她的问题所在,便再以她目不暇接之时,化为二形,试图从后挖穿她的胸膛。

    温离只觉得身后飘过一阵风,脊背绷直。

    因为她的背上溅满温热的血。

    剑从手心滑落,她撑着剑的手微微发白,已是泪流满面:“呜呜呜,我要死了!”

    “呜呜呜!我还这么年轻。”

    “我怎么又要死了。”

    “怎么办哇。”

    “好多血哇!”

    “起来。”

    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哇,不起,躺着死不痛。”温离撑着身子,等着自己一命呜呼。

    第40章 小心

    容阙没忍住揉了揉眉心, 哭笑不得,但还是担心她坐在地上凉,便将手递在她眼前:“你没事,先起来, 凉。”

    温离好说歹说才肯抬头看他, 杏眸中氤氲着水汽, 染红了整个眼眶:“我、我没死吗?”

    容阙拭去她眼尾挂着的泪珠子, 隐忍的笑出声:“怎么会死呢, 该死的是他。”

    噎了半晌, 温离迟迟道:“他死了?”

    容阙微微颔首, 眼神示意她朝后看去。

    温离僵着身子慢慢回头看去, 却瞧见那黑衣人不见了踪迹,除去地上的一淌血渍证明其存在过, 还有就是一张手掌大小的纸人。

    “他不是人?”温离这才发现背上的血都是从他身上溅来的。

    容阙道:“傀儡术。”

    而后他同温离道:“起来吧。”

    温离跪坐在地, 闻言动了动脚,但脚软的不像话,不过这也算她第一次反杀的一个人,说不怕是假的, 但她决不允许自己在容阙面前露怯。

    迎上他微凉的视线, 她问:“你不是晕了吗?怎么爬起来了,动手还如此利落。”

    容阙神色微动,睁着眼掐话:“他运气的时候将我打醒了,我瞧着你不敌她, 便出手相助。”

    “哦,我还以为你是装晕的呢。”她若无其事的撇开眼。

    容阙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 又问她:“为何你的剑法我从未见过?”

    温离看白痴的眼神看他:“玄天宗剑法,你若是见过才有鬼。”

    容阙又道:“你不是记不得先前事, 又为何还记得玄天宗剑法。”

    温离唏嘘:“不知道哇,我方才是不是很厉害呀?”

    容阙:“腿不软了?”

    “什么腿软,我腿才没软。”温离耳朵一红,撑在地上打算爬起来,腰上被人使了巧劲,直接将她以环抱的姿势从地上提了起来,随后一阵天旋地转,再缓过神时,她已然坐在了凳子上。

    看向容阙清瘦的背影,温离仔细的将方才容阙的话在心中来回咀嚼。

    傀儡术依他说话的语气,相同的事情他似乎经历多了,反倒变得稀疏平常,他出手利落精准,似乎已经拿捏到黑袍人的弱点。

    容阙倒了茶递给她:“你想问什么。”

    温离接过茶但谨慎的没有喝,只是将琉璃茶杯捏在手心,无意识的顺着上边瑰丽纹路滑动。

    “你怎么知道我有疑问。”她觑了他一眼。

    容阙静默不语,随后在她的对面坐下,视线灼灼,等着她开口。

    温离只好点头:“他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要杀你,又或者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人、妖、魔还是堕仙?”

    “是奔着我来的,至于他是谁不清楚。”他道,见她握着茶杯的手还在轻轻打颤,便知道她还在后怕中,于是缓了缓语气,转而变得温和:“你见过他?”

    温离摇摇头:“没见过。”

    小骗子。

    容阙懒懒的垂眸,她说话的时候连自己眼神闪躲都不曾发现么,竟敢信誓旦旦的将假话说出口。

    “他为什么杀你?”温离抓住被容阙刻意省略掉的问题,有预感这个问题一定很重要。

    他缓缓起身,身姿如天上皎月,目光戚戚:“不知道,人在江湖,难免会得罪人。”

    温离不置可否,以他的性格能活到今天属实是托了老天的福。

    关键这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喵。”小四从窗台跳了进来,不过四只脚只踏进来了两只脚,另外两只脚留在了外边。

    浑圆的金瞳里赤裸裸的展示对容阙能好好站立的惊讶,这副模样逗的温离直乐,忙唤道:“小四,你楞个在那里做什么?”

    小四将叼着的丹药瓶子递给温离,而后看见地上喷溅的血渍便控制不住想要舔舐。

    “脏。”

    单单一个字,吓得小四伸出去的舌头又缩了回来,背影凄凉的跳上窗台。

    容阙掐了个诀的功夫,地上的血渍便消失变得整洁如初。

    温离缩在后头悄悄跟着他的姿势比划了下,但总感觉口诀不对,少了点味道。

    失神片刻,容阙走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乌黑亮丽的发顶,“方才麻烦了。”

    “不、不、不麻烦。”

    温离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心下骇然。

    今日的容阙实在奇怪,就像是被人夺了舍,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太不符合风格。

    温离没忍住问他:“那天在医堂,你为何要帮我?”

    “是帮你,也是帮我。”

    “他们找麻烦的是我,而且除去魔修不说,我身上的确有魔气,换个角度说,他们其实还没错,至少找对了人。”温离神情有微妙变化,“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说说吧,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灵石钱财,还是仙药仙器?在我可以办到的范围之内,我可以为你寻到。”

    容阙墨瞳中染上一层愠怒,紧抿着双唇不曾回答。

    温离:“难不成”

    她双手抱在胸前:“我不做话本儿里的那一套,以身相许你也要看看你配不配。”

    容阙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不用,同门相助,何须回报。”

    “不信。”她答的飞快。

    容阙剑眉微拢:“嗯?”

    温离有理有据:“当时在后山你给我捆起来,把我丢在那里自身自灭,你又怎么会好心搭救我,你肯定是打着什么脏心思,爱财不可怖。”

    秋后算账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后山那次容阙的确还没有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便以为若是凭着她的本事,的确可以挣脱术法。

    他设下的术法并不难。

    可没料到她还真不会,但幸好她后来还是找了他,总归是将术法解开。

    “咳!咳!”

    容阙捂着胸口咳嗽,双手无力的撑在桌上,耷拉着眸子,望着温离:“抱歉,伤”

    见此,温离一时也忘记了方才要问什么,忙的打开药瓶,倒出里边一枚黑色的丹药,递到他唇边:“你快吃。”

    丹药纯黑,黄莲的气息格外浓厚。

    容阙眼神晦暗,但还是顺从的张口吞下。

    温离随后倒了杯茶递给他,叮嘱道:“慢点。”

    一颗丹药吃的容阙万年不变的脸都有起了些苦色。

    温离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这药很苦啊?”

    也不知师父到底在里边加了多少黄莲,只叫他口中苦涩之味久久不能散开,盘旋在唇齿间。

    “有点。”他依旧想保持脸上的处变不惊。

    温离将剩下的药塞进他手心,眼中笑意点点:“青霞长老说,即使你醒了也得吃药,所以剩下的你放着吃。”

    活该!

    这丫的黄莲味道都直冲天灵盖了,看你味觉尚存,好好受着吧。

    温离轻咳掩饰心底的雀跃,故作从容:“既然你醒了,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

    “等一等。”

    她脚步微顿,挑衅的对着他说:“你不会是要找我单挑吧,我劝你还是别了,毕竟你还受着伤,如果我一不小心将你打残废,那青霞长老会宰了我的。”

    容阙摇头:“不是。”

    “那你想干什么?”温离已经耐着性子和容阙说了很多话,即将到她忍耐的极限,到时候她一个不小心就把先前容阙对她做的事儿抬上明面说,这对两人都不大好。

    “小心孟时清。”

    短短一句话,没有前因后果,属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温离自是明白,但还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什么?”

    容阙定定看着她:“他”

    温离抢先一步朝着他抬了抬下巴,满是傲气:“整个太虚宗都知道我同他是青梅竹马,也都知道他待我极好,与其说小心他,我更应该小心的是你吧。”

    容阙:“"

    “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向来公私分明,可没有把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透露给他。但我还是劝你小心,他的实力可是在你之上,不要在背后说他坏话哦。”她对他眨眨眼,“走了,别送。”

    少年沉冷清隽,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出了拱门,似乎还想再往前送。

    温离无奈的瞥向他:“哥,行行好回去吧,我都快成保姆了。”

    他宛若古井无波的黑眸中夹杂着淡淡的疑惑:“保姆何意?”

    温离扶额露出一抹苦笑:“老妈子,明白了吗?”

    “你嫌我烦?”他微眯着眼,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的话,一个一个字朝外边蹦。

    温离:“不行么,难不成我还得喜欢你吗?”

    话音方落,她自知说错了话,触及到他面上所携怔意,她红唇微动,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剩他迟迟未动,站在院子前边出神。

    也不知是在答谁的话,只留下他轻飘飘一声:“嗯。”

    小四走到他身侧,不明所以的盯着他控制不住外泄的情绪,滔滔不绝的像是逐渐要将他炼化其中。

    他眼尾微微泛红,掌心的红色印记不断加深,渗出丝丝魔气,诡谲危险,无时无刻不朝外延伸,如同生着触手的恶鬼,即便他极力隐忍,舌尖被尖锐的犬牙刺破,血从唇角溢出,划过脸颊流入衣襟之中。

    *

    沈倚楼正将早膳端给江不眠,拐角处差些撞上温离,他捂着胸口道:“你怎的神出鬼没?”

    温离道:“那我下次一边走一边大喊,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怎么样?够华丽吗,够隆重吗?”

    “呵呵。”

    温离没理会他冷嘲热讽,“孟师兄醒了吗?”

    沈倚楼一脸疑惑:“今早就醒了,他没说什么就回去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他走了?”

    沈倚楼点头:“江兄也醒了,我刚刚听院子里的小弟子说,秘境里的魔修抓到了,说是玄云长老门下一位年轻的弟子修炼禁术,坠入魔道,顺着境门开启时,混在新弟子里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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