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道:“当真?我有点不信。”
“嘘!”沈倚楼竖起食指在唇畔, 轻声道,“蛮多弟子不信的,毕竟那弟子不算出名,修为也不是很高, 按理来说境地内有那么多师兄师姐守着, 他们都是宗门内的佼佼者, 断不可能不发现他的, 又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让他杀这么多人?但长老下了死命令, 不然我们谈论这事儿, 若是让他知晓便直接逐出宗门, 没有回旋余地。”
若只是魔修, 为何不准弟子讨论?
“看来长老是有意要阻止弟子调查背后之人。”温离摩挲着下巴:“那是不是试炼的门又可以开了?”
沈倚楼摇摇头:“这不是快要宗门大会了嘛,这段时间魔修之事闹得过于频繁, 为以免人心不稳, 长老们将考核移至十月末。”
温离道:“那我们岂不是得重头走过?”
“不不不!”他有些骄傲:“我听说大部分的新弟子连路都没找到呢,我们还算好,就差几步便到了。”
温离嗤笑声:“也不看看是谁带着你。”
沈倚楼道:“但是便宜那些淘汰的人了,下一次又能重新来过, 眼下找到了通关的诀窍, 下一次不是手到擒来。”
“呦,咱们蓬莱少主还会觉得不公平呀?”
沈倚楼:“呵呵。”
屋子里江不眠正坐在床上喝药。
看着是温离进来,他面上也扬起笑意,昏睡几天导致他醒来的时候特别迷糊, 差点不认识沈倚楼是谁,吓得沈倚楼将司羽请过来, 说这江不眠是不是失忆了,幸亏他缓了缓神, 又恢复正常。
“小白。”江不眠温声道。
温离点头:“你这一觉睡得很久。”
江不眠:“方才沈少主都同我说了,真是麻烦你们,如若不是一时疏忽,我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瞧你这话说的,如果没有你我和温离还不一定可以解决掉盲蛛呢。”沈倚楼将早膳端出来,早有预料的用手遮住,千防万防防着温离:“没准备你的,不准抢!”
“”
温离白了他一眼,“谁稀罕。”
沈倚楼准备了几碟包子,又煮了瘦肉粥,因为知道今日江不眠会醒来,他准备的份量也就多了些。
闻言他半信半疑的将早膳挪到江不眠跟前,防贼似的看着温离:“你真不抢?”
温离没好气道:“你以为你这东西银子做的吗,过路人都要抢一抢?”
江不眠轻笑出声,咬了一口包子,赞不绝口。
沈倚楼很是受用,临走前还多番诱惑温离,想解馋他倒也不是小气。
但温离是个有骨气的人,她今天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吃沈倚楼一口包子!
事实却是——江不眠拿出自己碟子里的包子分给温离吃,温离一边忍受沈倚楼死亡眼神拷打,一边津津有味的咬着包子。
因为江不眠醒得早,沈倚楼早就将后续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的说给他听。
江不眠年纪虽浅,但心智却比沈倚楼成熟稳重些,现下提起,还安慰他:“人命更为重要,长老们的决定还是可以理解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快过关的人,就算再来百遍我们也能过,说不定下一次我们还能成为通关速度最快的一个小队。”
“罢了罢了,我们这个实力和他们没什么好争抢的。”沈倚楼沾沾自喜,笑的跟朵花似的。
“但我们还是要担心。”江不眠道。
温离瞬间会意,“你是说那日半路拦截我们的小队?”
江不眠点头:“他们既然认识你,保不齐上一次怀恨在心,这一次会玩些虚的,但不过这些都只是我最恶劣的猜疑,或许他们经过上一次的教训,此次便不会那般莽撞。”
“上一趟的教训还不够吗?”沈倚楼恶狠狠的说:“趁着我们没有防备,这一次我们应该准备的早些。”
江不眠忖了忖:“你不参加宗门大会吗?”
他问的是沈倚楼,可偏偏两个人不知从哪儿来的默契,齐齐看向了温离。
温离:“我、我吗?”
江不眠又看向沈倚楼。
沈倚楼:“我、我吗?”
末了,江不眠道:“沈少主先前在蓬莱也学的一身好本事,怎么不想参与一下宗门大会?”
温离笑的前仰后翻,银铃般的笑声几乎要将房顶掀起,“他有本事?你把他芥子袋拿走,他就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了。”
最后在沈倚楼想杀人的眼神里,温离才缓缓停下,只不过依旧不肯停嘴:“江不眠你是对他有多大的误解,觉得他有一身好本事?”
“呵呵。”
沈倚楼死亡凝视。
江不眠忙不迭叫停这场因自己而起的闹剧:“沈兄,小白也是无心的,你不要和他计较。”
“你就护着他吧!”沈倚楼愤愤不平:“为了让你后悔你今天说的话,我——我要参加宗门大会!”
这回儿不等温离说话,江不眠先为他这一行为感到震撼,他神色复杂的看向温离,试图让温离出声劝阻。
温离在他希冀的目光中,说道:“我觉得你很厉害,你要是去没有第一也能有第二,再不济也能进前三,我相信你,你可是蓬莱的少主唉,对付他们起止是动动手指。”
江不眠顿时明白温离是打什么坏主意,本意还想阻止一下:“但你的对手比如孟师兄,扶楹师姐,还有其他宗门的翘楚,困难重重呀。”
“可这些怎么会难倒你呢?你说对吧,对付他们,只要你肯努力,努力一天也是努力,努力两天也是努力,更何况离宗门大会还有七天,我都不敢相信这七天过后,你一展风采的样子,那个时候你就把你沈倚楼的名号打到天下人皆知,你想想若是再传到蓬莱去,你爹娘知道,可不得高兴?”
温离的‘捧杀’十分到位,先是把沈倚楼说高兴,让他仿佛每一步都在云端上,这样一来,自信心暂时将理智屏蔽,他顿时觉得自己是百里挑一的天才。
当然,差一步成功的那种天才。
“你说的不错,我要好好努力,宗门大会是时候该有我沈倚楼露脸了。
可怕的是沈倚楼还真信了。
大侠吵着闹着就要加紧去练习,美名其曰不能有走神一刻。
他什么时候走的,温离就和江不眠笑到什么时候。
*
主峰,祥云殿。
青霞长老与玄妙长老各坐左右,玄云长老位于正中心。
“师兄,师弟斗胆一问。”玄妙长老起身作揖,态度十分恭谦。
玄云长老微微抬眸,“怎么了?”
孟时清脊背绷直跪在殿中央,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玄妙长老道:“关于温离一事。”
玄云长老:“你是想问那日天机阁的人闹上殿中,为何我不愿替她求情?”
话一出,青霞长老神色也有所变,屏息凝神的想听个答案。
“的确如此,师弟有此疑惑,阿离身上的那股魔气,你我早已知晓,况且时清也说过此事,昨日在殿上,天机阁的人摆明就是想要为难我们,我们是不是太顺着他们了?”玄妙长老道。
玄云长老深吸一气,语重心长道:“事关太虚宗名声,若是昨日冒然出言相互,他们要是硬逼着不放,最后还是要问天长老出手,如若是问天长老来探,那便是我们想保也保不住温离,但在温离在殿内时,我便又浅浅探过她身上魔气,想着并不明显,这才会铤而走险。”
“师兄说的是。”青霞长老突然开口,“天机阁的人乃有备而来,意图实在明确,总不能因一个弟子而折损太虚宗剩余的所有人。”
千言万语,皆化为一句‘有心相护,但以大局为主’。
玄云长老:“十几年出过同一件事,僵持着不松口换来的后果诸位也知道,被人发现染指魔道,死不足惜。”
青霞长老神色淡淡,不经意的重复他的话:“若是故意修行魔道,的确死不足惜。”
“但阿离身上这股魔气时淡时浓,让人难以很好察觉。”玄妙长老迟疑道,他望向玄云长老,希望他能给出一个方法:“师兄觉得,她这道魔气是因为什么?”
在几人的注视下,玄云长老道:“魔物。”
他顿了顿,“准确来说是一个魔器,不若玄妙你去问问温离,从玄天宗到太虚宗的路上,可否碰见过什么人,可曾捡到过什么东西,说不定便能得出结论。”
玄妙长老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若当真是什么魔器,倒是简单,怕只怕是邪魔入人体。”
“既然如此,师兄,我就先回破云峰去,若是山中有修魔道弟子,定然第一时间惩治。”青霞长老起身朝着玄云长老作揖行礼。
玄妙长老也跟着福礼:“玄妙也先行一步。”
玄云长老微微颔首:“切记,魔修一事闹得很大,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盯紧门中弟子。”
“是。”
待二位长老离开后,玄云长老才从太师椅上起身,退开偏殿的门入内,见孟时清依旧不肯服低,他腹中之火猛地涌起,只是手掌一挥,孟时清便被拍飞了出去,直直撞上盘龙柱。
鲜血溅洒在胸口处,犹如彼岸花红艳夺目。
“时清,你是我最委以重任的徒儿,若是一早听我的话将她杀在后山,岂会又这些变故?”他漫步到孟时清跟前,见他发冠歪斜,发丝凌乱,虚弱的脸上如同一个毫无血气的木偶,心中也忍不住干涩:“为师一早便同你说过,你不是容阙的对手,即使你功法在狠辣,这厮迟早已到元婴,或许更在元婴之上,玄天宗那一次,你已经被他重伤,当是知晓他狠辣,又怎能因一女子,再动手脚?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你全忘了吗?”
孟时清支着身子,气若游丝:“师父欺骗我,那日后山之时,你让我动手之际,不曾告诉我,你将温离骗来,要我亲自动手的人是她。师父,阿离早已忘了关于玄天宗的所有事情,您不能再步步相逼。”
玄云长老冷哼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怎么不知道她是刻意伪装,刻意接近你。”
孟时清苦苦哀求:“您放过阿离,时清万分感激!”
“徒儿,你所修无情道法,既是无情道,断情断念,缺一不可,若是因为她坏你道心,师父也会替你除去。”他步步逼近孟时清,苍老的眸子里带着迥异的光亮:“而你,会成为这天下第一,会取下浩卿首级,最后再登仙,师父对你的期望,并不限于除尽天下不平事。”
孟时清心蓦然沉了下来,双手拽住他的裙摆,微微用力:“那我若是听从师父的话,断情断念,师父可否饶阿离一条性命?”
玄云长老并未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盯着他。
“师父!”他如至冰窖,却仍求一个承诺。
良久,玄云长老道:“如若她当真什么都没记得,而你也做到断情断念,我自不会取她性命。”
孟时清眼角滑过一滴清泪,惨白的俊颜缓缓扯开一个不算好看的弧度:“徒儿多谢师父。”
“跪到月明星稀之时再起来,好好反省你这几日的过错。”玄云长老转身便要走,木门无需动作便早已打开,但他却没有迈出那一步,而是微微侧过脸,声如洪钟,低哑不容质疑:“若是今夜无月无星,那便等到星月俱在时再起来。”
他长发坠地,乌黑的发与胸口血红的伤口凌乱交错,颇有些极致的糜烂气息。他动作极缓,将手举过于头顶,“徒儿明白。”
待玄云长老离开后,他便如同被人抽了筋骨,瘫软在地,呼吸微弱起伏,双手握拳,血透过指腹间渗出,可他依旧有些不甘,“阿离,阿离,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在或许就能告诉我,哪些路可以走,哪些路不能走了。”
回应他的,只有阵阵而来的微风。
*
浮玉找到温离的时候,她正陪着沈倚楼练剑,当然说的直白些,便是沈倚楼在舞剑,温离躺在一旁的草地上昏昏欲睡。
“浮玉师姐。”沈倚楼见来人,忙收起手中剑。
半梦半醒的温离跟着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似的起来,看着略显凝重的浮玉,温离也不知怎么的跟着紧张起来,她:“师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浮玉道:“师父找你。”
温离忙从地上爬起来,不明所以道:“师父找我做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师父从祥云殿回来后,便传话让我来唤你到桃夭殿一趟。”她心事重重的望着温离:“听说除了不在宗门的青云长老,其余三位长老皆在,我想应当是有很重要的事,你早去早回。”
温离告别沈倚楼,跟在浮玉身后往桃夭殿走去。
路上时,浮玉突然问道:“那日在祥云殿可是发生什么了?”
浮玉几人当时恰好下山,都不在宗门,所以事情闹大的时候,匆匆赶来的只有扶楹。
“天机阁的人想要污蔑我,而后我证明清白罢了。”温离道。
浮玉道:“我听弟子们说,天机阁受伤的两位弟子,沈瑁断了只胳膊,虞青萝方才才醒。虞青萝性子骄纵,并且她还是问天长老的女儿,难免会受到庇护,那日将她伤的这般深,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千万注意安全。”
“这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敢找容阙报仇,只能找我了。”温离一言点破。
浮玉诧异的瞥向她:“没想到你居然想的这么透彻,如若她真来找你的麻烦,你立刻派人来找我,如若她将你一个人堵着,你就通过这个联系我。”
说完浮玉拿出一小块光泽细亮的玉石递给温离。
温离接过,好奇的打量后问:“这石头好漂亮。”
浮玉介绍:“这玉石被我添了术法,你只要将玉石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我便知晓你遇到危险,我会尽最快的速度过来救你。”
“师姐,谢谢你。”温离故作涕泪横流之态。
浮玉好笑的点了点她的眉心:“你谢我做什么,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卒韫的意思,但我不知道卒韫怎么想的这么细致的,或许还有别人授意吧,无从而知,但对你是百利无一害。”
“谢谢师姐!”温离挽着她的胳膊,笑意盈盈:“不过我的剑术以飞快的速度成长,想来我马上就能独挡一面。”
浮玉还想说些什么,便走到了桃夭殿前,临行前她交代:“我瞧师父的脸色也不大好,如果他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温离如赴死般慎重的点头:“我会的,放心啦!”
玄妙长老为人和善,向来待她极好。
桃夭殿不必祥云殿气派,反倒是多了些娴雅之姿,喷泉石山,绿竹清菊一个不少,窸窸窣窣的流水声轻而易举的便平复焦躁不安的心。
玄妙长老正坐于一处日光普照之地,双腿盘旋双手置于两膝,静静打坐。
听闻动静,他率先睁眼,从上往下将温离打量一番,轻轻哼了声道:“你过来。”
他并未努力藏起喜怒色,此时轻而易举听出有些不悦。
温离自是明白,乖巧的走过去:“师父。”
玄妙长老悠悠睁开眼:“玄云长老说你身上所带魔气为一魔物,你从玄天宗来到太虚宗路途可有捡什么物件?”
温离答道:“不曾。”
玄妙长老点头,原像乌云罩面,此时便是拨云见日,“那便好,潜心修炼,回去吧。”
什么?
温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师父信了?”
玄妙长老:“信了。”
温离悚然:“师父没什么要问的了?”
“没了。”玄妙长老笑道:“虽然你来此不过一个多月,但你的名号我却早有耳闻,这段时间你潜心修炼我也是看在眼里,只是照例问问,若是你不曾做过,便是没有做过。”
“多谢师父!”温离眼里闪起泪光,良心隐隐不安,但却没有将玉简交代出来。
依她所想,玉简应当属于魔器与神器共筑。
温离从桃夭殿出来后,便将手心掌印摊开,随后将玉简召出,虽不敢打保证容恙此时也在看玉简,但她还是略想试试。
她问:“容恙,你在嘛?”
【嗯,怎么了?】
果不其然,容恙永远都是秒回,不论是夜晚还是白日。
温离道:“这玉简上面有魔气,所以它真的只是神器吗?”
【你知道了?】
虽不用指名道姓的说出,但他这个回答不亚于直接认同她的话。
“果然如此!”她兴致冲冲的说,语气中难以抑制的兴奋,“所以它既可以是神器也可以是魔器。”
很聪明。
容阙手执玉简,身形在空中缥缈闪烁。
周侧一片昏暗,鬼火摇曳乌雀啼叫,时不时会有浑身环绕魔气之人想要靠近他,但都被他周遭的气焰所驱赶开,甚至不能靠近他身,只差几步也会瞬息化为灰烬。
而他一袭白衣如雪,在黑暗的环境里独树一帜。
若是有魔族想要偷袭之时,皆会被从暗处蹿出的一只巨型黑虎扑倒在地,狠狠的撕咬,最后将其吞入腹中。
每每此时,宛如仙君般清冷的男人便会斥责:“脏,不准吞。”
黑虎便哀怨一声长啸,又扑向欲想要上前的魔修。
【害怕了?魔气与神力相融合,可能会取你性命。】
温离瘪嘴:“害怕什么,这是何等的宝物啊,不过除去普通玉简可以做到的通话,你都没和我说过,还有什么用处呢。”
【待你和母简彻底融合,便能操控期间蕴含的力量,但此玉简最为显著的特点,便是可以倒转时间,就像你想知道到底是谁将太虚宗灭门,也能看到。】
温离:这不是哆啦B梦吗?
“那岂不是说,我只要用这个我便能知道我想知道的所有事情了?”
【前提是要与母简子简融合,现下只能用最简单的通讯,其余的还做不到。】
“那有没有什么快速的方法?”
温离是真心动了,毕竟开启之后,可以省去太多事情了。
【有。】
他回的有些慢。
温离忙问:“什么方法?”
容阙将玉简融入识海,与小四停在无尽海前。
他微微勾唇,淡淡的笑意凝在眼角,在识海中回复她:【你不想知道的。】
“什么方法如此宝贝?我很想知道,你不知道玄天宗灭门罪魁祸首是谁,对于我真的很重要,若是知晓是何人,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温离捶胸捣足:“别卖关子。”
【子简与母简完全融合,与所属之人完全融合,拥有之人完全融合,便是双修。】
第42章 桃林
双、修!
温离脚下不稳, 差点摔在夹道里,幸得慌乱间扶在旁边的树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子。
她良久不应,玉简那侧的人也很有耐心, 并未出言催促。
【你说呢?】
温离盯着他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心生一计, 既然你调戏我, 那我怎么也得调戏回去, 否则她岂不是太好被人拿捏了?
“双修, 这是什么意思?”她语气轻快:“如果这是一个好办法, 倒是可以尝试。”
见他也陷入沉默, 温离添柴加油:“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要我们两人合作吗,我近日闲着无事, 倒是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你定个时间,再定个地点,我们——”
玉简上的金光乍的消失,瞬间变得与普通的玉简并无两异。
他把玉简关了。
“小样!”温离被逗的捧腹大笑, 来回间又在玉简上留下一句话:“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如果你想好记得来找我哦。”
殊不知玉简那侧的人慢条斯理的将玉简收起, 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唯有微红的耳尖为这一切藏于心底的悸动掀起波澜。
见到面前人时,他的眼底才闪过一丝异样。
黑虎戒备挡在他身前,张嘴时露出里头整齐的獠牙, 凶恶的眼睛流露出杀意肆虐,察觉到此人有靠近之势, 他发出一声虎啸,仿佛要震碎方圆的天, 直直将一些灵力不足的魔修以威压至死。
“大人,他就是当年太虚宗所存活的弟子,如今逃到了魔域才勉强捡回一条性命,而他据说是浩卿手下大将,也是唯一在魔域与太虚宗有联系之人。”莲生半跪在地,紫袍在重重魔气中不算显眼,他拱手道:“无尽海之中的海妖,若是取其元丹,可以助人修为,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但这些年来并没有魔界之人敢对它动手。”
容阙却微眯着眼,淡淡的说:“你见过浩卿了吗?”
莲生僵直着身子,不敢抬头。
“所以你觉得呢?”
莲生虽为浩卿护法,但从始至终不曾见过浩卿容貌。
有传浩卿身十尺,三目裂唇,面容丑恶,见者被吓得魂飞魄散,半月难安,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且性格孤僻,喜以夺人性命为乐,偏爱酒色。
“那画像画像”莲生已经分不出从颊边擦过的是汗还是泪,只道是眼前此人压的他快要喘不上气。
“说。”
伴随着一声冷斥,黑虎朝他走近,还沾着血色的巨齿几乎要靠到他的脸上,仿佛下一刻便能将他吞入腹中。
莲生将头埋的更低,“为何画像会与大人长得一样?”
话出口时,他的心跳骤停,双耳不闻世间声,双眼不见其余事。
“画像呢?”
莲生道:“依您的吩咐,找到的时候就烧掉了。”
“这二人交由你看管,务必不能让太虚宗人有所察觉。”容阙视线略过被捆绑住陷入昏迷的二人,寒声道:“特别是他。”
与太虚宗有联系的魔修。
莲生面露难色:“大人是要入无尽海,斩杀海妖吗?”
“小小海妖,唯有丹元最为重要。”容阙道。
莲生悚然的觑了眼黑虎,郑重的说:“属下陪大人一起进去。”
本是表忠心的最佳时候,他当然在所不辞,只是容阙并未同意。
“无尽海险恶,你的修为只会成为累赘。”他继续说,“眼下你最重要的事,便是将他们盯牢,他们发现联系不上人,便会铤而走险入魔域,届时若能将其擒住,便是最好的。”
莲生道:“属下听命。”
容阙修为深不可测,若是他有决心入无尽海杀海妖,那修为或许早已步入化神期。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太虚宗出现此等人才,可却又能掩藏的不动声色。
莲生略有些后怕的盯着侧坐在黑虎背上的身影,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到底为他留了多少后路,才控制好力道没将他杀死。
一身白衣逐渐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而后慢慢与无尽黑水融合在一齐。
步入一处悬空地,黑虎四爪在海面上行走稳如平静,随着走入至无尽海的最中央,一道悠长却尖锐的鸣叫声从海底传来。
声音不大,却仿佛可以穿透听者的耳朵。
黑虎低头看去,只见它所踏在的海面之下,竟然攀附着一只巨型的怪物,那怪物几乎占据半个海面,身上长着无数触肢,黑色的身体不仔细看,十分容易忽略。
就在此时,这触肢从海底钻出,平静的琉璃海面被搅乱,数十支黑色触肢宛如章鱼的足拍打在海面上,掀起数十层楼的浪花。
水渍打湿少年额前的碎发,却没有一滴沾染在他的衣裙,他从虎背上一跃而起,剑风伴随着疾疾破空声,分出无数把剑,凌厉于半空之中,每把剑背皆可有一串符文,剑闪烁着幽蓝色的光,随着剑雨急促落下,黑虎狂嚎,疯狂的撕咬着海妖的触肢。
数万把剑斩断触肢,与海妖尖叫声传来的是不断翻涌的海面。
海妖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想要钻入海中躲避,但黑虎并不给它这个机会,从触肢开始向下,锋利的牙齿直接穿透它的身体,深蓝色的血从伤口中源源不断溢出。
趁着此时,容阙夺过剑,灵力汇聚于掌心,口中剑诀起,随后那剑化成巨剑,宛如一道天雷直直朝着海妖的脑袋劈去。
海妖避之不及,即使它再蓄力想要躲过此击,但他带来的剑气却始终无法躲过。
他步步紧逼,剑飞至半空,薄唇微启,颈侧的发丝迎风飞舞:“开阵!”
黑云蔽日,海面瞬间沦为战场,金光色的阵法符文从海面一路向上生,最后萦绕在容阙的周身,符文印记颜色逐渐加深。随着一声天雷响起,众阵陡然建立。
海妖身上涌起红光,妖气争先恐后的向外夺蹿,最后被禁于阵法之中,化成这阵法中的一道力。
“收阵,破!”容阙神色微冷,手心的力道慢慢的收紧,被困在其中的海妖不论怎么折腾,阵法就如同巨大的牢笼,将它死死的困在其中。
天地间乍现白光。
不远处岸边的莲生望着那一闪而过的光亮,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么快?”
魔域开始不受控制的晃动,所有魔族都顿在眼底,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漫无边际的黑色褪去,魔域几千以来不曾见过的光亮重新出现,天边浮现七彩祥云。
*
“天机阁的弟子?”
温离看着眼前掉下的鸟兽尸体,略显无语。
若不是她方才避让的快,这鸟兽上插着的竹箭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大的桃林,远离人烟,又实为隐蔽,的确是动手杀人但是好地方。
但眼前这三个弟子,未免有些太过于自负,一脸傲气的瞪着她。
如同见了什么深仇大恨之人,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
三位弟子身后,一个略有些熟悉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温离对她的印象可是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忘记。
虞青萝。
这厮一巴掌的仇,她可是一直记得。
虞青萝微微抬手,那三名弟子便退至她的身后。她手中持一青绿色长弓,上边搭着三支箭,她将箭放在手心把玩,带着抹诡笑,目光凉凉:“我们只是在练箭,没吓到你吧?”
温离段不相信他们只是练箭,这些人都差点将自己有坏点子写在脸上,她当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便反问道:“那你箭术真是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着箭羽长着眼睛在我身上。”
虞青萝冷笑声:“温姑娘说笑了,本来我是想打一箭四目,但可惜这猎物不听话,没让我打成。”
“那你打吧,我还有事。”温离并不想同她阴阳怪气,只想快点远离天机阁的人。
但虞青萝却不肯罢休,温离往左走一步,她便往左走一步,温离往右走一步,她也跟着挪一步,温离向前走她便站着不动,温离向后退,她那几个跟班弟子立刻蹿到身后将温离的退路堵死。
温离上了脾气,冷冷的看着她:“这里是紫薇峰。”
虞青萝道:“我自然知道,今日过来,除了想练箭,还有就是想找温姑娘讨回东西。”
温离失笑:“讨什么东西?讨你们在这里丢的脸吗?还是讨你师弟的胳膊,我记得容师兄斩下他一条胳膊的时候,他早就疼的吱呀乱叫,这胳膊到哪儿去了,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话,那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如果你是为了想要过来讥讽我,或者报复我,那你也要白跑一趟了。”
“你!”虞青萝没想到她能将这种心知肚明的事情搬到明面上说。好歹她也是宗门大弟子,长老的女儿,就算是知道自己做的是龌龊事,也不会提起。
温离这回不躲她,直直走到她身前,明晃晃的对上她那双昳丽的眸子。
虞青萝很漂亮,就连太虚宗弟子平日里也会夸赞她,只不过她美的实在过于锋锐,像是长满尖刺的刺猬,随时随地,不分青红皂白就扎出去。
温离一字一顿,懒懒的嫌弃眼皮,讥笑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天机阁的长老都认错了,你这身子今早才好,也难为你还要来林子里练箭,也不知这桃花林哪儿好练,真不怕这密封蛰死你。”
虞青萝白净的小脸此时被气的通红,难以言喻的羞耻心让她扬起恨意,却还要故作冷静:“看来那一巴掌没有将你打乖。”
温离面对她的威胁,丝毫没有惧意,反倒是紧捏着人性,“你知道我叫温离,自然也知道我先前是玄天宗弟子,我的剑术如何,虞姑娘今日当真是要体验一番吗?”
“你少拿腔作调,师兄和爹爹不过是因为宗门大会的事情才认得错,我们天机阁人做事从不会有错,这个地方山清水秀,我便将她作为你葬身之地。”
话落,虞青萝朝着温离打出一掌。
温离侧身躲开,见她如此执着,自己只好在火上添油:“说实话就算你天机阁自报家门,我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不知是哪儿来的小门小派,混进来想要参加宗门大会。”
虞青萝向来自负,从始至终端着的都是一副她天下无敌的架子,虽然听过温离的名号,但一直都觉得温离就是那日医馆里文文弱弱的小女子,剑术如何看外表便能品出来。
温离拔剑出鞘,碧玉剑上华光流彩,因为黑袍人缘故,碧玉剑算是第一次与她达成默契,这其中的力量不亚于原主。
温离自然明白,剑如游龙,利剑划破长空,剑锋划过之处 ,皆碎裂成两截。她抬脚后退躲过虞青萝长剑挑出的锋芒,身后的弟子也接二连三出手,但一一被温离躲过,以至于他们的剑都不曾碰到温离衣袂分毫。
擒贼先擒王,温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即使身陷囹吾之中,她剑指方向一直是虞青萝。
虞青萝第一次碰上她这般不要命的打法,眼见那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极为少数的慌了,随着她慌乱,无论是身形还是剑诀都有了差错。
温离同一时间找到了她的弱点,趁着她下一回想要抬脚躲开之时,她先一步断定了她会退至何处,剑身上顶躲开了她砍下的一击,手腕翻转,剑刃就这般直直朝着她发顶砸下去。
这剑气如霜,冻伤了虞青萝的眼睛,叫她分不清东南西北,自然也不曾感觉到温离即将把她砍成两半的剑。
就在此时,另一道剑光顶开了温离的剑,刃染从暗处现身,抱着虞青萝躲开温离的剑气。
剑气散去,虞青萝眼中也恢复清明。
刃染见温离还要提剑,连忙出声:“温姑娘,手下留情!”
温离将剑抵在虞青萝喉间,只差一毫厘,剑便会没入她的身体里,但温离偏只是用做着这个动作不动,戏谑的盯着虞青萝:“你也没多大本事啊。”
而后她看向护着虞青萝的刃染,“你也是窝囊,以为虞青萝能打得过我,就一直躲着,见她打不过,就立刻出来护着她,天机阁的人也就这点本事。”
虞青萝怒视:“你以为你自己很厉害吗?”
刃染方想替虞青萝解释,温离便出声:“是啊,目前看来,我好像的确比你要厉害一点。”
“温姑娘,师妹她性子被我们惯坏了,你不要怪罪,我替她像你赔罪。”刃染道。
温离白了她二人一眼:“她是没有嘴吗,要你赔罪?更何况什么叫被你们惯坏了?你们都是一路货色,还惯来惯去?你鸡蛋灌饼吗?”
“青萝,向温姑娘道歉。”刃染松开抱着虞青萝的手,将她推向温离,对上虞青萝万分不愿的眼神,他不自觉加重了音量:“道歉,否则我就将此事告诉师父!”
虞青萝暗暗咬牙,不甘的抬眸看向温离,声音不大不小:“对不起。”
温离挑眉:“听不清。”
虞青萝想要上前,却又被刃染一把拽住,她不情不愿的拔高音量:“对不起!”
温离笑道:“对不起谁啊?”
刃染微微蹙眉,出声提醒:“温姑娘,莫要太过分了。”
“怎么,你也想道歉吗?”温离道,“说啊,跟谁道歉呢?”
百般不愿,虞青萝还是开口:“温姑娘,对不起。”
温离这才道:“以后练箭离桃林远点,小心被蜜蜂蛰了嘴,以后说不出话来。”
她不再看虞青萝的脸色,也没有好脾气的同刃染告别,转身大步离去。
虞青萝一把推开刃染,高声道:“师兄,为何不杀了他,你的修为在她之上啊!”
刃染面色沉下:“青萝,你忘记师父说的了吗?想报仇有的是机会,何不等宗门大会之后,一雪前耻?”
“好,那就让她再嚣张一段时间。”虞青萝道。
*
温离从桃林出来,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势才下去,她相信依着虞青萝的性子绝对会去告状,她也不能慢人一步。
于是从桃林走回屋子的一路,温离都拿着玉简哭的那叫委屈,一只手无力的拖着剑,像是蔫了的茄子。
将房门关上,她瘫倒在床上,不满的戳着玉简:“你理理我吧,我好可怜啊。”
玉简那侧似乎在忙,第一时间并没有回复她,但也只是隔了一点点时间,他便回复:【怎么了?】
温离抵在玉简上的手微微用力,委委屈屈的开口:“我被人打了。”
【怎么回事?】
那边迅速回复。
温离紧接着说:“天机阁的人要打我,幸亏我打回去了。”
【受伤了吗?】
【谁?】
“你应该问我打赢没有。”温离戳了戳玉简,“快问。”
【别闹,受伤了吗?】
温离:“打赢了,赢得毫无悬念。”
虞青萝就是个小菜鸡,她说的。
第43章 生气
容阙:“”
温离一副待夸的模样, 全然不顾容阙在问什么。
【嗯。】
他只回了一个字,既没有夸奖她,也没有继续过问。
但温离却很直白的感受到他心情不好。
直观的,肯定的。
温离压着声尽显委屈:“哇呜——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欺负我的。”
【嗯。】
如果方才还只是感觉, 眼下便是确认, 他是真的生气了, 回复她也只是应答个“嗯”字, 多一点都不愿意说, 又与先前那副高冷不搭理人的模样对上。
“他们把我一个人堵在林子里, 然后四个人欺负我一个, 就在我快打赢的时候, 又冒出第五个人,你可能不认识, 是他们天机阁的大师兄叫什么刃染, 她不让我继续打虞青萝,而且还用施舍的语气让虞青萝跟我道歉。虽然我反过头捉弄了虞青萝,可是还是让我不舒服,恨只恨当时打架的时候没有往死里打。”
她说着还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佯装十分受伤的模样, 拿着玉简的手微微用力,“你说说,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们自己仗势欺人, 眼下还要找我的麻烦,真是没有王法。”
“都说有仇就要当场报, 我都当场报了,怎么还是觉得难受!”
隔着玉简, 容阙端正的坐在黑虎上,缓缓从魔域出来,拿到海妖的元丹,分明应当高兴才是,但他的脸上却看不见一丝的笑意,反倒被深沉的郁气将眉眼压抑。
因为他心情不好的太显而易见,小四鲜少没有撒泼,一板一眼的走路,生怕哪个地方才歪了,让背上的祖宗感觉到颠簸,一个不开心,将拦路的魔修全部都杀死,血溅当场。
俗话说得好,两个人里边总要有一个人是理智的,虽然它是妖。
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出玉简,低哑且断断续续的嗓音,轻轻的在不断控诉着她受到的不公,可每一句话的最后她都会用新的一句话鼓励自己。
可偏偏越说自己越委屈。
他将温离装出的哭声当做认真,还以为她真哭的喘不上气。但想出言安慰时,又想给她一个教训,怨她不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只当做是敷衍一闪而过。
复杂的情绪让他也难以安宁。
终了。
温离停下声音,见任凭自己说些什么,容恙都不回复自己,难免泄了气,她闷闷不乐戳了戳冰凉光滑的玉简:“喂,有没有在听啊!”
玉简微顿,那侧的少年眉眼狠厉,看着种着黄花槐的宽大的院子,抬手画出二字:【别哭。】
眼前出现一个幻圈,步入其中,顿时从魔域到了紫薇峰。
温离还不知道,与她在玉简中聊天的人,此时已经到了她院子外边。
温离哼了声,没好气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只回我两个字,不想理你了!”
她的嗓音娇俏清脆,分明是责怪的语气偏听起来是嗔叹。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败下阵来,不自觉的沉溺其中。
容阙自然也是,他自诩冷静自持,可眼下却在思忖该用哪招剑式除去天机阁人。
【你先前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四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此时窝在容阙肩头黑色的毛发与夜色竟格外的相称。
它似有所感的向后看去,与一双毫无生气的眸子对上,它轻轻叫了声,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
“没受伤,要是会让自己受伤我肯定是第一个跑的,也不会与他们缠斗那么久,我有把握打赢,自然不跑。”温离小声道,“你还在生气啊?”
容阙周身戾气渐少,但面色依旧没有缓和:【他们有四个人,无论打不打得过,你都要以跑为先,下一回不能如此莽撞。】
温离当仁不让:“我又不是没打赢。况且他们挑事,我一再忍让只会让我陷入更被动的局面,若是以后还有人欺辱我,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跑吧。再说了,那么多人我想跑也跑不掉,说不定人家一看我对付不上,变本加厉了呢?”
方才还算不上大委屈,眼下被容阙这一教训,那委屈之情如同滔滔河水,一股脑的涌出来。
她语气也跟着重了些:“分明是他们的错,为何回头还要教训我?”
容阙想解释自己并不是在责怪她,反倒是在关心她,想要她一定注意,可偏偏话从口出又是另一番味道,从冰冷的字中看出的意思又是另一番意思。
他忙不迭解释:【并非在训教你,只是提醒你小心。】
玉简那头沉默不语。
断断续续,轻轻浅浅的喘息声,证明她还没有将玉简合上。
容阙道:【我话不对意,惹你生气了。】
“不想理你,讨厌你。”
温离说到底想要的也简单。
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被迫接受一个陌生的身份,再尔虞我诈、以实力为尊的世界,她努力修炼,与那些从小生长的弟子不同,她并未接受过根深蒂固的教育,遂而并不会将修炼当做毕生之事,所以当她修炼起来,也要比别人难些。
好不容易有些成就,大许只是想得到人夸奖。
温离不是倔脾气,也不喜欢跟别人犟。
但她就是打心底委屈,总觉得容恙作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就应该无条件赞成她的事。
【对不起,我的错。】容阙也不想有隔阂,他本意是关心,但他鲜少说这些话,所以容易出错。
他只好生硬但又满是诚意的解释:【我说的有错,对不起。我很少关心别人,不怎么会说话,惹你生气并非我愿,你不要因此与我置气,不值得。】
温离吸了吸鼻子,胡乱的抹了把泪:“哼。”
容阙:【再者】
他不自觉紧张起来:【关心则乱,对不起。】
容阙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说来说去全是在说对不起。
“原谅你了,但我气不过,所以我打算不理你一个晚上。”温离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反正我也没吃亏。”
“喵!”
就在此时,小四突然叫了声。
容阙耳侧划过一阵疾风,随后不远处的院子里,院门‘砰’的声被合上,摔门的动静实在大,惊起枝头上乌雀乱飞。
就连同屋子里的温离也被吓了一跳,她‘咻’的从榻上坐起身,快步走到花窗前,倚着窗棂向外靠去,再瞧见孟时清屋子里灯火通明时,疑惑的嘀咕:“这大晚上摔门做什么,谁惹他不高兴了?”
而后她将窗户合上,在窗户之后,男人差点因为躲闪不及而露出了身影,不过幸好温离并没有环顾四周。
但若是仔细看去,依然可以在树影之下瞧见那玉树颀长身姿。
容阙缓缓从暗处走出,眼神不善的看着孟时清方向。
【那便是还没有原谅我。】
温离想了想,自顾自摇摇头,她道:“我也有原因,如果我没有将事情说的那么惨,你也不会吓的问我受伤没,你是不是以为我被打的还不上手了,说不定还被打的少一只手断一只脚。”
【对上他们,掉上一根头发,亦是他们的不是,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
【当真没有受伤?】
见他又问起,温离可算是后悔,她只顾着大肆宣扬,想叫整个山头都听见,但是忘记顾及他的感受,害的他白白担心。
她心微软:“没有,一点伤都没有,一根头发丝都没掉,真的!你相信我嘛?”
【信你。】
短短二字,却包含了无数情感。
温离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但还是故作淡定:“那便好。”
容阙身上的戾气终于是淡了些,但眼底的墨色却愈发深厚,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黑色迷雾,只要是靠近的东西,都会被吞噬其中。
即使是没有受伤,但仇仍是要报。
他那日没下死手,实在后悔。
虽然温离是以玩笑的形式解释前面的话,但他依旧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害怕与委屈。
“你去把沈瑁拖到后山。”
他冷不丁的开口,眼中满是玩味:“动静要小。”
小四应了声,随后从他身侧蹿离,很快便消失在此。
玉简里温离依旧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他此次并未选择御剑而是安分的从这个山头走到另一个山头,时不时会回应她一声,但大多时候都是听着她说话。
温离性格很好,容阙知道也是自己的问题,这才僵了二人的关系,他寻思许久挽救之法,知晓若是要改变二人的关系,最重要的是要挽回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
祥云殿上。
天机阁的人坐在左侧,紫薇峰的人坐在右侧,主位上坐着沉着脸的玄云长老。
虞青萝面露不耐,趾高气昂道:“有什么事同我们说便是,我爹日理万机,忙的抽不出身,这山下漏译城里人皇二子正与我爹爹谈论国事。”
刃染沉默不语,但隐约间也知道今日是因为什么事。
对于虞青萝这副太多,紫薇峰弟子自是忍不了,更有甚至当着面翻起白眼,气氛焦灼不下。
浮玉拍案而起,恨恨道:“你昨日在桃林里对阿离做了什么事,眼下我们已经全部告知长老了,蓄意报复,甚至试图谋害我的师妹,你还有脸面问我们有什么事,当真是岂有此理。”
后边弟子也跟着赞同:“天机阁若是不给我们紫薇峰一个说法,就休怪我们!”
“是啊!”
“天机阁还真是不把我们紫薇峰放在眼里!”
“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弟子们争先恐后的职责将虞青萝的脸都气成绿色。
但她依旧板着脸,很是不屑:“啧,我可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玄妙长老神色一凌,沉声道:“温离丫头都已经全部告诉我们了,虞姑娘,我们太虚宗欢迎所有宗门来参加宗门大会夺得至宝,但是如有残害同为修士者,我们绝不欢迎。”
虞青萝道:“她一人之词你们便信了?我身子才好,又怎么会跑去加害她,真是说笑。”
“玄妙长老。”刃染拱手道:“师妹只是同温姑娘玩闹,毕竟师妹的身子未好完全,讨不了好。”
的确没讨好,但没讨好就是对的吗?
浮玉道:“所以呢,不还是做了?只是师妹自己厉害,否则说不定就死在她的剑下,你们天机阁当真是蛇鼠一窝!”
“浮玉!”
玄云长老出声制止,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说话注意些。”
“徒儿说的是实话!”浮玉不愿。
“太虚宗的人如此害怕,难道连比试也不行吗?”虞青萝眉峰挑起:“看不出来,你们胆儿这么小。”
“青萝。”刃染拽了拽她的衣袖,企图制止她,但却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
杀一杀太虚宗的锐气又有何不可。
天下第一宗门,是天机阁的位置。
虞青萝笑,低声道:“大师兄,他们都害怕呢。”
她说话声音再低,但在座皆为修士,又岂会听不见。
简直是一清二楚。
玄云长老有意不管此事,已经有紫薇峰弟子察觉,他们齐齐看向浮玉,想要先等浮玉出言。
浮玉上前一步,拔出佩剑,“那你来同我比试一番,如何?”
玄妙长老瞥去,并未阻止浮玉的行为。
虞青萝冷笑声,将她从头到脚扫了眼问道:“你算什么人物?也能配合我比?”
此言一出,紫薇峰弟子站不住脚了,其中就有位弟子出席:“放肆,此乃我们师父的大徒弟弃疾浮玉师姐。”
“东海弃疾家的大小姐,弃疾浮玉。”刃染若有所思。
闻言,虞青萝捂着嘴轻笑:“是做兵器发家的弃疾家?不过如此嘛。”
浮玉红衣翩翩,勾唇十分张扬一笑,“弃疾家能买下五个天机阁了,不、过。如、此。”
她走到玄妙长老身前,十分恭敬的行礼,而后道:“师父,既然天机阁的长老不在,那便交由我们弟子间处理,免得说我们欺负了她们。”
玄妙长老自是同意,但依然要象征性的追求玄云长老的意见,遂而望向玄云长老:“师兄,你意下如何?”
玄云长老本就不大想参和一脚,此时能不牵扯大便是最好的,他挥了挥手:“弟子间比试点到为止。”
“浮玉,点到为止。”玄妙长老在不见的地方为浮玉比了个手势,隐晦的心音传与浮玉:“不能留外伤,问天长老的女儿你能打得过。”
浮玉点头:“是。”
“既然如此,师兄,你们替我看好了。”虞青萝回头朝着身后弟子道:“我今日就要给她们一个教训,敢招惹天机阁!”
就在浮玉想要上前时,一道灵光挡住了浮玉的去路。
浮玉动了动身子,才发现缠绕在腰上的是一条灵丝,她奇怪的仰头看去,便瞧见殿外走进两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有弟子惊呼:“卒韫师兄?”
很快便又有人看到卒韫身后走着的容阙。
他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神情,宛如盯着蝼蚁一般,看着虞青萝与刃染。
虞青萝小脸微白,被容阙打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刃染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见识过此弟子的实力,远远要在青萝之上,若不是长老出手的及时,怕是青萝要丧命当场。
“见过卒韫师兄,容阙师兄。”浮玉微微弓腰。
容阙与卒韫一一向玄云、玄妙二位长老见礼。
在众人注视之下,容阙缓缓走到天机阁弟子跟前,懒怠的抬眸看去,悠悠道:“和你没什么好比试的。”
浮玉正欲上前,却被玄妙长老拦去了去路,她不解的朝他看去,只看清玄妙长老抬起的手。
示意她稍安勿躁。
卒韫见状走到她身侧,不动声色的按住她跃跃欲试的肩头,低声道:“你伤没好,不要贸然动用灵力。”
浮玉躲开他的手,眉眼满是傲气,不屑道:“不用灵力,她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看容阙的。”卒韫淡声道,抬手接触了禁锢在浮玉身后的灵丝。
这厢在虞青萝慌乱的眼神中,容阙将手对准了刃染:“你跟我比。”
第44章 斩剑
刃染久久未应答, 怔愣在原地。
“既然弟子间比试正常,阁下为何还不说话,难不成是怕了?”容阙缓缓道,古井无波的眸中涌着暗色。
卒韫语气中略带责备, “你此话当真不对, 你眼前这位可是天机阁的大弟子刃染, 实力超群, 又岂会害怕, 大许是觉得若是赢你, 算是欺负, 这才犹豫不决。”
捧杀!
浮玉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实在不知这些个话术他是打哪儿学来的,料定天机阁的人对付不过容阙, 但又不想丢面子, 肯定会应上一战。
卒韫勾唇,灿如夏花,对着她眨了眨眼:“浮玉师妹觉得呢?”
卒韫本就生的女相,又因为体弱, 面白如雪, 平日里鲜少露出笑颜,时不时板着张脸,严肃又古板,算是为数不多让弟子们敬畏的师兄。
她与他虽为同时入宗门拜师, 但因为师父不同,平日里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只会在下山除妖历练时有机会撞见。
浮玉虽是放荡不羁的性子,但也受不了他这种摆着明晃晃笑意的勾引。
“嗯。”浮玉别开眼, 看向容阙,“师兄当心。”
卒韫嗓音晦涩黯淡,似不经意间提起:“师妹何时与他关系这般要好了?”
浮玉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整个宗门都知道她毁了容阙花田那时,差点被容阙打的掉了半口气,也是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只是他自那以后都不爱搭理自己。
她三缄其口的样子,卒韫便当她是默认,才堆起的笑意又淡了回去,就连着看容阙的眼神也不大欢喜。
“既然阁下这般说,那我们天机阁便应下,就由我与你比试。”刃染上前两步,微微拱手。
眼下是被逼到崖口,不得不跳。
他不相信自己当真不是眼前这无名之辈的对手。
虞青萝欲劝阻:“师兄,不若”
刃染道:“青萝不必担心,师兄自有安排。”
“让你三招。”容阙淡淡道,手中幻化出一道长长的结界,只将他与刃染囊括在内。
他白衣翩翩,如同天降神兵,神色冷肃不苟言笑,动作拂动间有着常人难以匹及的果决。
刃染道:“不用让,阁下不必轻视天机阁。”
饶是到了此时,他依旧要打肿脸充胖子。
容阙收声,掌心凝聚着浑厚的灵力,尖端化为根根分明的尖刺,从地面一路蔓延至刃染所处位置之下,在一声嗡鸣中,破土而出,缠绕在他的脚踝处,克制住他的动作。
刃染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慢上一步,等再想回击之时,那藤蔓已从小腿往上攀附,藤蔓逐渐缩紧,缠绕的愈来愈深,几乎扼断他的喘息。
而在此时,容阙突然瞬移到他跟前,不由分说的就是一掌击飞在其胸口,刃染受击控制不住的向后飞去,撞飞在结界之上,激起点点尘土飞扬。
刃然倒吸一口气,右手在芥子袋中取出符箓,口中默念术法,随即将符箓贴在藤蔓之上,顿时燃起熊熊火苗,将藤蔓少个干净,为此还避开了他身上的发袍。
他拔剑出鞘,不顾身上几欲碎裂的疼痛,跨步移到容阙跟前,试图与他单拼剑术。
“不用看了,从他拿剑出来的那一刻就输了。”玄妙长老侧身对身旁的弟子说,“你们去准备点伤药来。”
浮玉不满道:“师父,您怎么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呀?”
玄妙长老出言解释:“这药是为天机阁这弟子所备,容阙乃修剑道着,他如何能比的过,若是待会儿输的太惨,发难时我们也好搪塞过去。”
“师父就这般相信容阙会赢?”浮玉道。
“你看这厮只防不攻,肯定死路一条。”玄妙长老抚了抚下巴处的胡须,故作高深:“你们年纪轻,看不出来。”
浮玉咋舌:“容师兄深藏不露。”
另一侧虞青萝的心也高高挂起,刃染出的每一下都能被容阙轻而易举挡下,但容阙的一招一式却不能被他很好的受下,几乎是不费力气不断压榨他身上的力气。
在这样下去刃染就要输了。
她咬咬牙,使劲捏住腿侧的软肉,正要呼痛,便与结界对面的浮玉对上视线,浮玉故意依葫芦画样的学着她的动作,嘲讽意味溢于言表。
“你——”虞青萝脸色一红,心知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揭开,只好将痛意憋了回去。可缓缓看向结界之中,却发觉与方才相比容阙下手的力道轻了些,她心中一喜,忙喊道:“师兄,用剑气逼他下三路!”
“这怎么能出声!”
“是啊!是啊!”
“既是比试,当只能旁观,观望,怎么出言呢?”
“就是!这天机阁的弟子也真是太小家子做派!”
紫薇峰的弟子们你一嘴我一嘴,殿内安静的氛围也变得嘈杂。
原以为虞青萝会因为弟子们将小嘴,收敛一些,却不曾料她的脸皮胜过城墙,饶是品行不端被人指责,却依旧我行我素。
“师兄,躲他剑气!”虞青萝高声喊道。
浮玉忍无可忍,觉得实在聒噪,不耐烦道:“结界在此,你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省着点力气行吗?看着都累。”
虞青萝又是一阵脸红,咬了咬牙不甘的停声。
*
温离撑着膝不断喘着粗气,额角因快速跑动而沁出的汗珠一颗颗往下坠,她终于走不动,一把扯住沈倚楼的衣袍,“慢、慢点,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天晓得今日一早她还在睡梦之中,便被沈倚楼喧嚣坚持不懈的拍打房门吵醒,她半梦半醒的开门,只听沈倚楼喊着‘出大事’,忙的又让她去换身衣裳。
左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沈倚楼便拽着她在路上狂奔,以至于收获不少弟子惊诧的目光。
眼见从紫薇峰到了主峰,沈倚楼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更是直奔玄云长老所处的祥云殿。
临门一脚的功夫,差点将温离累的断气,好不容易逮着空闲的时候休息一下,沈倚楼又干着急哆哆嗦嗦的说解释不清,但温离拽着他衣裳不给他动,于是乎他只好断断续续道:“昨儿、昨儿你不是与虞、虞青萝在桃林中大打出手嘛,然后虞、虞青萝将此事告到了玄云长老那处,说你、说你欺负她,而后玄妙长老听闻此事十分气愤,将昨儿听见你说话的弟子全都聚集起来,眼下正在祥云殿对峙呢。”
他拍拍胸口顺顺气,“我在医堂时候听弟子说的,马不停蹄就来找你了,你倒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叛军都要逼宫,王朝都要灭亡,太阳都照在脑袋上了,你还在睡!”
怪只怪昨夜温离与容恙聊到了后半夜,几乎等到天际泛白,她才勉勉强强睡去,此时连正午也还没到,哪里像沈倚楼说的那么夸张。
温离顿了顿,一脸淡定:“别紧张。”
沈倚楼:“原来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想了想他又觉得气不过:“她恶人先告状,你不怕师父责罚你吗?”
温离摇了摇头:“那总得等她先告了,况且我师父也在,肯定是护着公平公正的。而且你怎么知道她是恶人,说不定我才是坏人呢?”
沈倚楼不屑一顾:“就她那副架势,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再者说她在紫薇峰的桃林和你动手,难不成她还大老远从胤真峰走到紫薇峰讨打?”
“你看,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师父们自然也可以。”
沈倚楼只觉得眼前如拨云见日,明朗的不得了:“那我们还要去吗?”
温离道:“去啊,她都告上最高人民法院了,不去等着判决书下来吗?但我们慢慢走,不着急,人到了就是。”
最高人民法院,这是什么东西?
沈倚楼挠挠脑袋,懵懵懂懂:“好”
但不过他们已经快到祥云殿,再走几步,便瞧见祥云殿宏伟壮观的牌匾。
温离突然拦住沈倚楼的去路,对上他亮堂堂的眸子,她问:“你说我是哭着进去,还是进去再哭来的可怜些?”
沈倚楼思忖片刻后给出答案:“哭着进去吧,在里头哭起来总有点刻意。”
温离点点头:“有道理。”
“那你打算怎么——”
沈倚楼话还未完,身侧人突然嚎叫出声,将他吓得话都说不大清楚。
“哇——”
温离抹了抹眼角。
“哭啊”他才缓缓的将没说完的话补上。
“厉害,太厉害了!都说女子乃水做的,果然不假,随随便便一拧,泪珠子便啪嗒啪嗒的掉了。”他喋喋不休的还想说什么,被温离狠狠瞪上一眼,这才甘心便会哑巴。
按着剧本,温离负责哭,沈倚楼负责说话。
“温师妹,没事,师父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你放心!我们去找师父讨个公道!”
祥云殿时不时传来轰隆的声音,扰的沈倚楼不得不大点声说话,才勉强保证可以让人听见。
“温师妹,师兄一定会为你做主的!”沈倚楼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认真的吐字。
温离半只手掌遮着脸,露出樱唇,她嗔道:“什么师兄,少占便宜。”
怨她说话的轻,沈倚楼并没有听清。
他下意识以为是温离嫌弃他说的太轻,于是乎沈倚楼吼着嗓子,从门口吼到了殿内。
温离泫然泪下,轻轻抽噎着,正要抬首见礼,入目便是一阵寒意涔涔的剑光,雷厉风行,若是将人斩成两段大有可能。
只见那通亮辉煌的大殿内,一层湖蓝色结界之内,隐约可见一少年身姿皎皎,乌发金冠高束,发带悬至脚跟无风自动,翩翩缠绕在他的剑上,如画般丰神俊朗的面上带着嘲弄的笑意,凤眼轻眯,里边是沉寂的黑,静静的看着刃染,仿佛只是在盯着死物。
他低垂着剑,底下压着另一把噌亮的剑,那剑断成两截,剑锋滚落在地。
刃染煞白着脸,握着剑柄的手不受控制的打颤,“我的剑!”
容阙薄唇微启,毫无感情的几个字从口中脱出:“不堪一击。”
刃染哪儿受过这等刺激,红着双目宛如一只即将爆发的虎兽:“你怎可将我佩剑一斩为二,你可知此佩剑乃师父特地为我打造,时间仅此一把!”
“不过如此的东西,有第二把也未必会有人要。”容阙掀唇讥讽,犹如谪仙纯良的面容上荡起微微的邪气:“凭你这般也敢信誓旦旦护着他人,笑话。”
结界相隔,里边的人听不见外边人的声音,外边的人自然也听不见里边的声音,正是因此温离和沈倚楼那么大的动静没能惊扰到他们,而容阙与刃染说的话也没人听见。
可从刃染暴怒的脸上看出,容阙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温离的视线随着容阙一张一合薄唇缓缓移动,直到容阙若有所感的朝着她这个方向看来。
二人隔着雾蒙蒙的结界,猝不及防的对上视线,眼中来不及躲闪的惊叹便如此轻而易举落在他眼里,不似平日里高冷淡漠,他此时像是即将步入疯魔之境的人,眉眼中郁气与戾气相交杂,怎么也散不去。
温离心猛的跳了跳,过于清脆的心跳声如同一下又一下的魔咒,紧紧的圈住她。
她发现一个特别致命的现象——她居然在容阙眼中找不到厌恶。
不应该,无论何时,他总是会拿天底下他最拽的眼神看她,无论何时,他眼里总是带着淡淡的嫌弃与厌恶。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起,这份东西开始逐渐变淡消失。
从什么时候开呢
好似是那日他与孟时清大打出手开始,他的眼神就开始悄悄变幻。
“阿离,你看什么呢?”沈倚楼道。
温离仰头看他,一脸疑惑:“你看不到吗?结界里面。”
沈倚楼通过她的神色揣摩,神色古怪:“看得到呀,但你也盯得的太久了吧,这结界都解开了。”
闻言,温离这才发现结界早就化开,而容阙也从原来的位置走到玄云长老座前,正拱手说体面话。
唯独刃染跌坐在地,任由一旁虞青萝说话,他却像是失了神智似的,呆愣的看着残剑两只。
身后虞青萝红了眼眶,压着嗓子啜泣:“师兄,你莫要伤心。”
随后又对着容阙怒斥:“容阙,你太过分了,怎能将我师兄佩剑都斩断?”
容阙闻言眼睛都没抬一下,甚至不曾分出一个眼神给她。
“容阙点到为止,不曾伤刃道友一下。”容阙正同玄云长老道。
玄云长老眉心一跳,却不曾对容阙未展露的实力感到惊叹,轻轻应了声,并未再说些什么。
反倒是虞青萝,险些气急攻心:“未伤他,你斩了他的佩剑,不比伤人难受吗?”
容阙是打准不想理会虞青萝,好让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甚至比羽毛都要轻飘飘。
不止天机阁弟子震惊,就连紫薇峰也有好些弟子回不过神,众人频频相视,皆可在对方的眼里看到震惊无比的一个意思。
‘师兄就这么水灵灵的把他的剑斩了?!’
就连玄妙长老也张着嘴说不出话。
浮玉主动拉了拉卒韫的衣袖,靠近他耳侧小声嘀咕:“容师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
想了许久,她也想不出词语来显露看见此情形时心里的震惊。
她轻轻吐出的气碰了碰他的耳垂,轻轻痒痒的叫卒韫忍不住想要躲开,但他却没有错失能与她近距离的接触的机会,克制住自己并没有躲开。
应和她的话道:“你想说,不近人情?”
浮玉亮着眸子,点了点脑袋:“对对对,对于剑修而言,佩剑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甚至有言,剑比性命要重要。
卒韫道:“换位思考,若是你是温离,被这样欺负,估计我也会忍不住的。”
他愈说愈轻,以至于说到后头,浮玉便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好再凑近了些,垫着脚尖,尽量让自己可以凑到他的下巴,以便于能听清楚,她问:“估计什么?”
他微微垂眸,撞进她那双明媚亮丽的眸子,忍着喉间的涩意,缓缓道:“估计玄云长老也会忍不住这样做。”
浮玉叹了声:“我也没说容师兄做的有错,我只是单纯感慨一番,容师兄一点儿也不怕惹火上身,这问天长老可不是什么好说的主,他直接将他最钟意的徒儿的佩剑斩断,啧啧。”
“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卒韫看向大门处傻站着的两人,又看了看被虞青萝堵在殿前,略显不耐的容阙,他眼尖儿一下便瞧见容阙握着剑的手微微发白。
看来这厮也忍不住了。
生怕容阙会失手砍了虞青萝,卒韫上前两步唤道:“温师妹,你怎么过来了?”
这一声才叫众人从容阙斩剑的决绝中回过神,纷纷回头看去。
温离微惊,忙的抬首看去,却又不偏不倚撞进了容阙问询投来的目光中,二人视线相缠,隐约间有什么东西缓缓化开。
“阿离,快装啊,怎么关键时候还掉链子啊?”沈倚楼忍不住怼了怼温离的胳膊,想要唤醒不知为何突然发怔的温离。
温离眼睫如蝶振翅,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收回眼,简单酝酿一番,这泪珠子便掉了下来,楚楚可怜开口:“我听闻紫薇峰的师兄师姐们来为我讨说法,我人微言轻,但还是想要来此,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沈倚楼走上前,最后站定在容阙身侧。
顶着头顶灼灼目光,她敛眸乖巧的唤道:“见过玄云长老、玄妙长老。”
她缓缓偏头:“容师兄。”
第45章 对视
玄云微抬下巴, 算是应了她的话,老谋深算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扫在她与容阙之间,最后又重新停在了她的脸上。
缓缓道:“温离你说昨日在桃林的事情,是天机阁的弟子欺负了你?”
温离假模假样的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 她皮肤偏白, 因为来时赶得紧, 早就因为气喘红了半张脸, 又哭个不停, 此时双眸更是红肿的不像样子, 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 被风肆意蹂躏。
容阙微微上前, 替她挡住了虞青萝时不时投来怨毒的目光。
一旁的沈倚楼见状立刻出声:“长老,温师妹都说了, 这天机阁弟子实在是欺负人, 竟敢跑到紫薇峰来,真是可气!”
他拿出一方帕子,动作生疏的替温离擦着泪:“师妹你别难过。”
眼泪留下时候总会带着鼻涕一起下来,温离吸了吸鼻子, 想要趁着帕子将颊边的泪珠子抹去, 还不忘瓮声瓮气的帮腔:“玄云长老一定要替我做主。”
不等她蹭个两下,帕子便被人夺了去。
温离脸上一空,窃喜的表情差点没有藏住,她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去, 却见身侧容阙拿着方帕子,略带嫌弃的丢还给沈倚楼, 随后不知从哪儿抽出块白净的帕子,覆在她小脸上, 仔仔细细将她脸上的泪渍擦去。
沈倚楼:我不应该在你们身边,我应该在地下。
他也算饱经风霜,并没有被突然打岔乱了节奏,学着温离的话上了剂猛药:“饶是我在蓬莱十多年,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既然同为道友,何必咄咄相逼?师父,您一定要为阿离做主!”
温离半推半就想要躲开容阙的触碰,奈何他手劲实在大,扣着她手腕的力气不减反收,她没了脾气,但此时面对的敌人不是他,她只能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狠狠掐在容阙的腰上,察觉到他微僵的动静,她才满意的收回手,咬着牙同他咬耳朵:“你把我眼泪都擦了,我白哭了!”
趁着他还没回神,温离一把推开他,扑通声跪在玄妙长老膝下,放声道:“师父,此事怨我,但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虞青萝搀扶着刃染,愤愤道:“你血口喷人,好赖话全让你们说完了!”
温离:不然呢,难不成还让你说?
她不理她。
玄妙长老自然是心疼自己的弟子,见玄云长老还在摇摆不定,便出声袒护道:“师兄,阿离的确受了委屈,我见这天机阁几位弟子并不会罢休,不若便让他们退出宗门大会,以免再波及其他弟子。”
玄云长老敛眉,沉思此法如何。
往年胜出的皆是太虚宗,能入的了天命山的无非是孟时清与扶楹。扶楹他自有办法,天机阁此时退出,的确可以算为孟时清扫清了前路,减少对手,无可厚非
但若还想除去温离,少了天机阁的人,也少了一份把握。
“玄云长老,徒儿以为,若是还让贼子留在宗门,温师妹性命堪忧。”
浮玉快步上前,躬身同玄云长老道。
“我等去留,岂不是你们能决定的,诸位不过是趁着我师父下山,狐假虎威罢了!”虞青萝道,随后身后也有几名天机阁的弟子上前为其正名。
温离见玄云长老犹豫不决的态度,便猜到他是不愿意的,但座下就连玄妙长老都出声恳请,他是赶鸭子上架,今日必须要为温离说话,否则得罪的就不止是天机阁。
温离反问:“那你又何曾不是仗势欺人?”
就在虞青萝还要出言反驳时,一旁万念俱灰的刃染突然打断她,虽有不甘,但依旧努力宛如常色:“昨日之事是青萝鲁莽,不若等师父回来,由他与玄云长老商议如何?”
不得不感慨,一个宗门的大弟子就是不一样,分明自己牙都快咬碎了,还得为着宗门着想。
“笑话,温离乃我太虚宗弟子,难不成你们在我们宗门内犯事儿,我们还得忌惮问天长老吗?”玄妙长老的一番话倒是将玄云长老说的神色微变。
“我——”刃染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宗门大会乃千万修士最为向往,谁都想要在上边拔得头筹,露一露风采。
但偏偏温离也是知道这一点,硬是要他们退出。
她可是十分记仇的!
温离无辜的睁着眼,潋滟秋水眸,无比动人:“长老,不若让温离离开宗门罢了,游荡天涯四方,便不会被某些人回头报复,心里也安定些。”
沈倚楼率先回头,小白脸上写满了一万个‘你疯了’。
若是玄云长老点点头,真让她离开宗门,届时她连挽回的余地也没有。
容阙心口一紧,竟无端的有些心慌。
蓦然想起先前她不止一次在玉简里头提过要离开太虚宗,甚至收拾包袱逃到半路又因为高热被救了回来。他自然是知道她想离开的心是如何顽固。
同时他胸口堵着一口气。
凭什么离开宗门的话可以从她口中轻率的说出,说出口时又是否想过他的感受。她与孟时清关系如此要好,甚至也没有为孟时清着想过吗?
容阙脸色泛冷,眸底像是冬日凝结成的霜,唇角崩的直,隐忍着的情绪紧紧压着。
玄天宗遗孤流落街头,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在整个修仙界炸翻锅了。
玄云长老自然知道这一点,面上也扬起几分怒意,算是下定决心为温离处理此事:“天机阁三番五次挑衅我宗门弟子,实在忍无可忍。”
他看向卒韫:“卒韫。”
卒韫拱手:“徒儿在。”
玄云长老:“你带弟子到胤真峰,替他们将行李收拾好,明日之前全部离开太虚宗,宗门大会也不必参加。”
此言一出,天机阁弟子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刃染道:“长老,等我师父回来再论吧。”
虞青萝气上心头,怒视着玄云长老:“那你座下弟子,斩我师兄佩剑——”
话音未落,寒光略过人前,碧绿色的剑稳稳的插在她身后的柱子上,剑声嗡鸣振聋发聩,像是直落在心头。
虞青萝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的打着哆嗦,戒备的看着扔出剑的少年。
他依旧是不动如山淡然的模样,手臂横在半空在,握着空鞘的姿势不动,黑眸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冷的刺骨。
一字未言,但虞青萝耳侧落下的一束碎发,胜过无声。
好像是她脖颈处挂着把尖刀,随时随刻都会要了她性命。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将插入墙内的剑拔出来,但指尖都不曾触碰到剑便被剑气灼红,糜烂一片。
“事先既不曾说明不可,事后又与我何干?”容阙淡淡道,对与她声嘶力竭的争辩,他毫不在意。
沈倚楼靠在温离身侧,嗓音中压不住的笑:“容师兄为你出气的模样可真是狂傲。”
温离微微蹙眉:“你哪只眼睛看到是为了我出气的?”
沈倚楼道:“既然不是为了你,那他为何要与天机阁的人如此不对付,那日就不该飞身来救你,和他们打上一架,你说是吧?”
温离摆着一副看清世间景象的神情,极为认真的说:“他这种性格的人,保准是先前便与天机阁弟子有矛盾,此时只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想要借势打人。”
“这样吗?”沈倚楼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容师兄什么时候同天机阁弟子结仇,奇怪。”
温离:“你和我一样都是新弟子,哪儿知道先前的事。”
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她时不时朝容阙那里看上一眼,见他挥挥手,剑就自己入鞘,随着挂出的一阵剑风,都让沿途站着的弟子吓得哆嗦。
在心底暗暗发笑,没想到距今为止,唯独没有对容阙害怕的人还是她?这些修道者,也不过如此。
容阙收剑后不卑不亢的说:“弟子请玄云长老将天机阁弟子逐出太虚宗。”
刃染压着嗓子,“容道友这般相逼实属不好。”
容阙抬眸:“一切皆由长老定夺。”
“便如我方才所说去办,卒韫你带人离开。”玄云长老被吵的头疼,只得挥挥手将事情交给卒韫。
温离心下微疑,小声问道:“怎么不见孟师兄?”
沈倚楼微微摇头:“对呀,怎么不见孟师兄,若是与你有关的事情,他定然是在场的啊。”
温离:“”
如果是原来的温离听到这句话说不定是开心的,但很可惜逝者如斯,一去不复返。
沈倚楼:“你要不问问玄云长老,万一孟师兄出了什么事?”
温离从未见过他这么八卦的人,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问?”
“我明白了!”沈倚楼邪魅一笑,“你肯定是害羞,没事,我作为师兄肯定要多担待些。”
温离:“谢邀,不用了。”
卒韫站在面如死灰的几人前,语气不咸不淡:“长老还要休息,望诸位尽快收拾好行李,离开胤真峰,离开太虚宗,宗门自会将天机阁报名弟子除名。”
“卒道友,此事可否等师父山上再商议?”刃染还想求出半片生机。
但卒韫向来公事公办,自不会给他们机会:“几位伤我宗弟子,长老这般处罚,已经很给几位面子了。”
虞青萝面露狠色,仿佛是从喉间挤出的话:“好,我记住你们了!”
她转身利落的夺门而出。
刃染也不再自讨没趣,带着天机阁弟子快步离开。
这厢乌泱泱的人一走,殿内便空旷的多。
玄妙长老揣着那小卷山羊胡,嚷嚷道:“这天机阁弟子果真高傲,每年都要生出些事端来才欢喜,师兄,我觉得此番也算是给她们一个大点的教训,来年便不敢这般嚣张了。”
玄云长老面露凝重,看着垂头站着的温离,出言道:“温离丫头,此番委屈你了。”
温离未动,闷声道:“多谢长老关心。”
这关心里头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实在显而易见。
反观一侧沈倚楼,却笑的见牙不见眼。
“倚楼,你怎么了?”玄云长老险些以为他是中邪了。
粮草未动,兵马先行。
温离只料事情不对,却来不及阻止沈倚楼这张大嘴巴。
“温师妹问,怎么不见——唔唔!”
温离按着他的后脖颈,捂着他的嘴,同玄云长老道:“我没问,既然长老替温离做主,那温离也不在此打扰长老了。”
沈倚楼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玄云长老点头:“早些回去吧。”
温离又同玄妙长老福身:“师父,温离给你添麻烦了,还有诸位师兄师姐,今日实在感谢。”
玄妙长老摆摆手:“说的哪里话,若是知道你从我那离开后会被她们欺负,那时就该留你晚点走。”
“多谢师父。”温离略过玄妙长老看向浮玉,对上她眼中关切,温离也满是感激。
紫薇峰弟子闹得这么快是她所未想到的,足以可见紫薇峰弟子是何等心善。
温离忍不住没弯了弯眉:“多谢。”
弟子们纷纷说着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见此事妥善,玄云长老便弟子们先行离去,独留玄妙长老,说是要事商谈。
温离正与浮玉、沈倚楼攀谈外走,迎面碰上容阙擦过身旁,鬼使神差之下,温离叫停了容阙。
“容师兄,等一下!”
浮玉见鬼似的看着温离。
温离松开了她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沈倚楼先离开。浮玉立刻会意,同沈倚楼道:“你不是符、医双修,正好师姐这里画了些新符,你过来鉴赏鉴赏。”
沈倚楼不想走,但浮玉可不给他这机会,强拉着他走的没影儿,这才停下。
“师姐,你拉我走做什么,我还想问问容师兄他是如何做到将刃染的佩剑都砍下的?我先前听说过问天长老取这绝命崖壁上最坚硬的一块石头炼化了三百多日,再加以熔铁铸造,这才打出一把佩剑赠与弟子,说是可以斩断世间万物,比宝石还要坚硬。”沈倚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浮玉故意压低了声音:“真笨啊,你难道不知道阿离是想等着和容师兄说话嘛,你若是在旁边,他们哪里能说的开?”
沈倚楼又变成嬉皮笑脸的模样:“所以这话本里说的是真的?”
浮玉道:“十有八九,等阿离回来,你再探探不就好了?”
沈倚楼惊叹道:“浮玉师姐还是你聪明啊!等阿离回来后,我就问问她。”
浮玉轻咳了声:“上次你收起来那个话本传阅到谁手里了?”
“是《霸道护妻:女人你别想逃》这本吗?”
浮玉点点头:“去哪儿了?”!
沈倚楼悚然:“完蛋,我将它忘在医馆了,眼下不知道去哪儿了。”
浮玉道:“你快回去找找,可不能随意流出去。”
这本是沈倚楼写的,讲的是温离与容阙那日在医堂里的事。
他熬了一整夜,才在一天内赶工出来,通篇只读了一遍,来不及细品传阅,便被他忘在医馆的某个角落里。
沈倚楼眼下也没心思继续在此待下去,匆匆告别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医堂。
回到医堂后翻了个遍,连带着卧病在床的江不眠都被他扰的一起找,仍是没有找到话本。
他万念俱灰,只求自己并未在话本上署名。
司羽见他一脸颓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问了问。
沈倚楼本来就不好意思,一问那更是羞耻,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起来,怎么样也不愿意答她的话。
半晌,他才愿意探出半个脑袋,温声答:“丢了东西。”
司羽道:“丢了什么东西?”
“一本册子。”
“册子?”司羽思忖许久,道:“这院子鲜少有人走动,更不会随意拿走,会不会不在医堂?”
沈倚楼摇摇头:“这几日衣食住行都在这儿,不会差。”
突然,司羽拍了拍手,“我想起来了,昨儿破云峰的小四过来叼了药材,会不会是它将你的册子叼走了?”
沈倚楼一头雾水:“小四是个什么东西?”
司羽道:“是容阙师兄养的黑虎。”
“”沈倚楼只觉得人前一黑,人生活着的希望渺茫,他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起身要走。
司羽疑惑道:“你去做什么?或许你可以去破云峰问问。”
不远处传来沈倚楼断断续续的声音:“准备后事,勿念。”
司羽:?
难不成他被天机阁的人打坏了脑袋?
*
树下少女背手而立,雪色衣裙宛若水波泛起涟漪,在风中轻轻荡漾,只可见半边昳丽小脸,树影婆娑却挡不住眼底涓涓笑意。
如同一朵开得盛大的梅花。
温离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容阙的心情不好,分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眼下又摆着张臭脸。
她仅仅是想将心里话说出,多余的便没有多管,瓮声瓮气道:“今日多谢师兄。”
按着往日容阙定然会说:今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
但今非昔比,他早已经没有伤她的锐气,也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温离迟迟等不到回应,小心翼翼瞄了眼,顿时怔愣在原地,檀口微张,她极轻的问:“容、容师兄,怎么了?”
心里头直打鼓。
容阙的眼睛实在好看,傲气的凤眼,此时微微垂着像是可怜的狗狗眼,又是迎着太阳,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点,如白纸点墨,晦涩不明。
只要看上一眼,便容易被勾去魂。
温离正想躲开,却又觉得自己没理由躲开,反倒显得多此一举。
她暗暗下决心,以淡然自若的姿态回视他。
“你会和沈倚楼说谢谢吗?”
他的声音有些哑,又一向偏冷,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言。
第46章 骗子
“哈?”温离被他盯得面红耳赤, 不自觉的撇开脸:“什么,和沈倚楼什么?”
话是听的清楚,但她却不敢相信耳朵,总觉得是迷糊的听错了话。
否则怎么总觉得容阙说的话很奇怪?
容阙垂下眼睑, 仿佛是被露水打湿了脑袋, 耷拉在旁委委屈屈的小狗。
温离:“你说话呀?难不成被人毒哑了?”
“没什么。”他嗫嚅着唇, 轻轻从齿尖吐出几个字, 固执的不曾看她一眼。
若是温离此时再追着他看去, 绝不可能或错过他埋在眼底的情绪。
温离不明白他为何变得丧气, 但想起方才他斩剑的风姿, 还是打心底敬佩, 这风吹得实在凉瑟,她话不过脑, 水灵灵的吐了出来:“没想到容师兄这么厉害, 将天机阁大弟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容阙瞳孔中闪过一丝欣喜,绷直的唇线缓缓松开,正要掀起笑意。
“不过你这么厉害的本事可不要对付到我身上,我就是一只蚂蚁, 你抬一只脚就能踩死我。”
她的话如同一桶冷水, 从头往下倒,将他寻出的几分欢喜全部浇灭。
他笑意渐渐淡下,双手紧紧攥着衣摆,指骨咯咯作响。
温离见他又不说话, 身上冷意又甚,好似下一刻便会伸出手来掐死自己, 便忙不迭的告离:“你可别嫌我烦,我只是来谢谢你的, 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马上就走。”
“等一下。”他蓦然叫停。
温离僵着身子偏头看他:“怎么了?”
他上前两步,“浮玉给你的石头呢?”
温离想了想,“是那块砸在地上碎了她就会来的那颗吗?”
容阙点了点头。
温离:“你怎么知道浮玉将石头给我了?”
难不成是浮玉告诉他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并不可能,浮玉与容阙的关系并不融洽,没有理由会告诉他。
“石头呢?”
他紧追不舍的问。
温离存疑:“还在呢,你想要?”
他蹙着眉,眼中氤氲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既然还在,为何不用。”
“你是说昨天虞青萝那事儿吗?”
“嗯。”
温离也不知又是哪里招惹的他不快,缓缓道:“不用,又非多紧张的情况。”
他不言一句,脸色难捱。
温离挑了挑眉:“虽然你方才在殿内为我说话,但你要是一直对着我摆脸色,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她指着他的脸:“不知道还以为我偷你东西了,你这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注意安全。”
半晌,他才落下一句,转身脚步匆匆离开此处。
独留温离不解愣在原地,怎的看起来好像她欺负了他一眼,而他是良家妇男,羞愧离场。
温离:呵呵。
注意安全,离你远点就是安全的。
一天一句话,容阙远离我。
*
星子点缀着半边天,初秋的风萧瑟温凉。
温离撑着下巴等着玉简上的人回复。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容恙不知道在做什么,迟迟不回他。
但耐不过她心情好,就这样等了一个时辰。
久而久之便酿出了些睡意,扶着窗棂,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一个不留神,下巴便要砸在窗上,得亏一个毛绒绒的垫子,挡在底下,这才没让她摔坏下巴。
不过突如其来的动静也让温离清醒了些,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很快便有一声舒服的喟叹声传来。
“小四?你怎么又跑过来了。”温离抱着它的四条腿,将它提溜到自己身前,“你走路怎么没有动静呀。”
小四:分明是你睡的太沉了。
它圆咕噜的眼睛转来转去,温离干脆把它放在膝上,依旧是靠着窗坐,喃喃自语:“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是困,坐着无事便要睡着,真是奇怪。”
“喵!”它回应温离的话。
温离低笑:“真可爱。”
玉简上浮现一行飘逸的字迹【怎么了?】
温离忙的将小四往一旁放,这才空出手可以将玉简拿起来。
她道:“天机阁那些弟子自讨苦吃,还是被玄云长老赶出了太虚宗,真是大快人心啊!”
【听说了,的确很值得高兴。】
“而且我早上还瞧见容阙将刃染的剑都给砍断了,你要是在现场觉得不会错过天机阁人五颜六色的脸色,而且瞧着刃染那副神情,估计后半辈子都不敢踏入太虚宗了。”
【倒是觉得这般欺负你,断把剑还是便宜他们的。】容阙缓缓道,【只可惜不是你亲手所为,少了些许痛快。】
温离反驳道:“我倒是觉得,容阙这狗东西做的不错,让他们吃点教训也是好的,但是他的确打的轻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他变好了点。】
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只可惜隔着玉简听不出语气。
温离自然而然,遵从内心的回答:“一点点吧,没办法,刻板印象留下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他成为朋友的。”
【是不会原谅吗?】
“不要,我怕他一个不开心就把我杀了,他这种人太难相处。”
【或许,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若是可以和他多接触接触。】他在玉简上写下,心慌的差点握不住玉简。
屋外乌云滚滚,雷鸣轰隆,很快便有豆大的雨滴砸在温离的发顶,紧接着斜风吹着雨点糊在她脸上,泥土的腥味源源不断涌出。
温离忙的将窗户合上,抱着小四坐在榻上,不满的嘀咕:“我和他能接触什么?”
总是让她对容阙改观些不够,这厮竟然想说服她去和容阙交朋友,绝对不可能。
师兄妹是她们最近的距离,再近就越界了!
【你总得给他一个机会。】容阙任凭骤雨打在头顶,即使林子里沙沙作响,卷起尘土胡乱飞扬,但他依旧不动如钟,视线不曾从玉简上挪开分毫。
【或许他只是不大会说话罢了】
【师兄人不坏,经常会在修炼上为师弟们指点迷津。】
【你怎么不说话了?】
温离:“看你编呢,我想看看你有多能编,他给了你多少钱啊,我给你双倍。”
【没有给钱,我只是在说些实在话。】
又担忧说的这些话,会惹得她不快,容阙清醒了瞬:【你若是不喜我说这些,便当我从没说话吧。】
他说的轻巧,但温离总是觉得每隔一段时间他又会提起。
好像容阙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高,就像是神邸,不容冒犯。
温离其实也能理解一二,毕竟这些个弟子通常都是慕强心理,既然容阙是破云峰大弟子,平日里就算在其他峰不露锋芒,但在紫薇峰肯定是受弟子们敬仰的。
“好,你说,听你的,那如果我明日碰见他,我一定上前跟他没话找话不是,是打招呼,可以吧?我尽量不带着我先前的情绪同他说话,一定做到一视同仁。”温离点头道。
容阙微微勾唇,殿内时,激起胸口闷闷的,就连同脾气都差了些,可在此时却烟消云散,化成灰烬。
若是要说,那定然便是——不论做什么,她起码还愿意同他交流,起码证明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还不曾降至冰点,还能缓和。
【好,我相信你,也相信容阙师兄,他绝对是个好说话的人。】
“他有你这样的师弟,当真是三生有幸。”温离出声。
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她只要保证自己不到外边闲逛,那定然是不会碰到容阙,就算是碰上,她总是有的忙的,不对视、不打招呼,那一切的一切都还能好好说。
容阙:【小白,如果你知道有一位朋友欺骗了你,你你会原谅她吗?】
温离觉得他矫情,怎么说来说去,还挂着原谅不原谅的口号,岂不是奇怪?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温离这个人看的很开,被骗了无所谓,原地分手就是。
【例如?】
“善意的谎言,自然可以原谅,但如果是存心欺骗,那万万不可原谅。就像是我把你当真心朋友,但是你却骗我,把我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温离说完,明显感觉到玉简那侧人的僵硬,就连回应都忘记。
温离十分善解人意的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玉简不是个好东西,你也没和我说过是好东西,亦正亦邪,只看人如何操控,所以你也不算骗我。”
容阙:“”
他要是说了,下一刻会不会她就切断玉简,老死不相往来了?
【自然不是,是如果有个人就连姓名来历都齐欺骗了你,你还会原谅吗?】
温离眯了眯眼,“不对劲,你不对劲啊。”
容阙的心拔凉,以为自己漏泄,但不管早死晚死皆会死,他此时倒是坦率的多。
“你说说,是不是有人骗了你?”温离掐着玉简,“该不会是什么小姑娘对你骗情骗身了吧?”
容阙:“”
【不是。是我有个朋友。】
我有个朋友!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的不得了。
温离喃喃自语:“这不是我先前说的吗?”
容阙:【你说你会不会原谅,我也好告知我朋友。】
“原谅什么,不诚实的人都滚出地球。”温离笑着道,下一刻便想解释,但玉简却猛地黑了。?
这回轮到她无措了。
她被他单方面切了玉简?
温离咬咬牙,愤愤留下一句话:“活该!”
*
温离发现孟时清好像不见了。
本来他不见了不算什么,只是三日不见他,温离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压着块石头,一直喘不上气。
这种情感实在太奇怪,就像是间断反应。
第47章 花灯
可温离知道, 平日里避孟时清如瘟疫,断然不会因为他突然消失不见而难道,只是心口难受的说不出话。
在她第三十次询问司羽自己是不是得了疾病,被司羽无可奈何的赶出医堂, 要她如果真是闲着没事, 便找个安静地方练剑去, 莫要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将来看病的弟子吓得就跑。
临近宗门大会, 来往医堂的弟子比之前都多得多, 弟子们十分注重身体健□□怕在大会到来时坏了身子。
温离从门口往外挤, 好不容易才可以吸上口温凉的空气, 旁侧便搭上了只惨白的手。
“啊——”尖细的叫唤声方从口中溢出,便被人眼疾手快的堵回喉咙里。
“嘘 , 嘘, 阿离是我,浮玉!”
待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温离吊起的心才落下。
她转过身,弱弱无声:“师姐, 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最近因为天机阁那些人,我走路都得巡视两圈。”
浮玉勾勾手,眸子里亮晶晶的,神秘兮兮的问:“你想不想和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浮玉:“明日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温离思忖了会儿, 摇摇脑袋:“我忘记算日子了。”
是了,在这里的日子她没有花心思记过, 渐渐也就忘着时间,算来算去也算不出来。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 中秋日了!”浮玉握住温离的小手,不自觉轻轻捏了捏:“以往的习俗,今日会给弟子一日闲假,下山去镇上玩,这几日镇上会有花灯游龙,很热闹的,不过这也要到宗门大会的的日子了,师兄师姐,师妹师弟,大多都想留在山上,一眨眼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拼命的练习剑法啊,术法啊。”
她用那顶天好看的眼睛盯着她,意思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温离点点头:“我明白了,因为我不参加宗门大会,所以我不会练习,而后就可以跟着师姐一起下山?”
浮玉拍了拍她的肩,“不愧是温师妹,懂我!”
温离本来也想四处走走散散心,说不定她觉得闷闷的只是因为在山上待久了,遇到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下山感受一下风土民情,热闹热闹,她的情绪就等淡下点。
“好。”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但还是问了声,“师姐不参加宗门大会吗?”
浮玉摇头,“我参加过,不过总是抵不过孟师兄与扶楹师姐,再加上这两日受了点伤,我想想也就算了,倒不如将这些时间花在开心上!”
她绝口不提的理由里还有一点。
因为她的伤,某些人不让她继续参加。
“师姐眼界真开阔,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温离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没有下山开阔开阔眼界,都说位于灵山脚下的小镇其乐融融,要比其他地方的人过的幸福些,更何况背靠太虚宗这种为数不多的大宗们,难以想象,这该是多么热闹繁华的景象!
浮玉笑的眉不见眼:“记得带令牌,否则上不了山,对了换身衣裳去,总不能一下去便让人瞧出我们是修士?”
经她这么一提,温离才发觉今日的浮玉并没有穿着白色法袍,而是身着一件碧绿印花襦裙,外边虚虚挂着一件同色披风。
“那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一个时辰后山门见!”
眼下日头正当空,两个时辰左右太阳便慢慢下去,届时恰好可以赶上晚膳又可以欣赏长街花灯。
浮玉见她火急火燎的不像样,忙拔高音量提醒:“当心脚下,不要太赶了,我去山门那处睡上一觉,静候佳音!”
“还真让找到一个同你一样疯的弟子。”卒韫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立在浮玉身后替她挡住了居高临下投射的太阳,目光微凉,“我帮你们问过了,容阙他看了,并且没有要还的意思。”
浮玉自觉忽略前半句话,脸色红了又白:“那你可说过写本子的人是沈倚楼不是我。”
卒韫道:“你说呢?”
浮玉心如死灰:“我一世英名尽毁。”
他却像是听了什么巨大的笑话,长睫下洋溢着许多笑意:“少传阅这种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小动作,一百遍的门规忘记了?”
“那又如何?”浮玉挑了挑眉,站定在他身前,“你敢罚我,那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理你。”
卒韫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摸出钱袋子,递给她:“老样子,剩下的都归你。”
浮玉哼了声接过钱袋子。
待人走后,看着他的背影嘟囔:“多大个人了,还这么喜欢吃糖葫芦。”
*
幸亏温离还有先前的行礼,常服倒是不少,起码也堆了两三个箱子。
而且非常巧的是,这些衣裳恰好也都是温离喜欢的样式,从颜色、风格上完全挑不出矛盾。
自己和原主除去性格上有些相差,不喜欢孟时清相异,就连喜好上面也一样。
初始时孟时清总会拿些好吃的来哄自己,而那些不偏不倚也是她的喜欢的,所以那个时候拒绝他的好意,自己的确是铆足了劲儿,才抵挡的住诱惑。
美其名曰:不该开始的感情,就应该扼死在摇篮之内。
见小四仍待在屋子里没动,她也没有计较什么,反而拿出一些小鱼干喂给它:“你不回去的话好好待在屋子里哦,我今天要出门去。”
小四没有啃咬小鱼干,而是定定的看着它。
温离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不然怎么会从猫的眼睛看出委屈。
“你不喜欢小鱼干吗?这是我今天到医堂去的时候,司羽师姐给我的,她说可脆可香了呢,你要是不吃我就自己吃喽?”
温离打开小罐子,夹出一根小鱼干放在嘴里咬:“或者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同浮玉师姐下山给你带好吃的来,听说镇上很热闹,吃的断不会少,届时我买上一些回来带给你怎么样?”
小四喵了声,堵在她的脚边不动。
温离见它兴致不高,忍不住奇怪,这还没到春季,怎么就蔫了。
“我还没下过山呢,也不知道山下怎么样。”她小声嘀咕,左右手各捧着一件衣裙,悠悠问道:“你觉得哪件衣裳好看?”
一件桃红色的襦裙,殷红的短襟十分应景的绣着桃花;另一件更偏暗些,幽兰的长衫缀着花边,娴雅温柔。
前边如阳,后边似月。
他想不明白她怎么会给出两个截然相反的选择。
但平心而论,他选择了桃粉色。
温离弯了弯唇,握住它轻轻抬起的爪子:“你喜欢这件粉色的?”
小四:“喵。”
温离道:“好,那就这件。”
她将手放在腰腹处,正想解开束在腰扣,将法袍褪下,便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匆匆跳到了屏风之后,瑟缩成一团躲在原地。
她停下手中动作,脆生生笑道:“小四你是怎么做到四条腿朝着一个方向跑的?我忘记你还是只小公猫了,怎么小公猫也会害羞的吗?”
小四埋着脑袋,没有回答她。
修仙界就是不一样,就连猫儿也有灵气,还知道害羞避嫌。
她笑着脱去里衫,将襦裙与短襟穿好。这些衣裳穿着步骤十分繁琐,她是边穿边琢磨着该怎么穿。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掌握起来并不难。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在屋子里格外清晰。
黑猫绷直脊背,本不该将声音听进去,可偏偏控制不住,眼瞳涣散,耳朵高高竖起,微微转过脑袋,透过高立的屏风,屏上画着花中四君子,交错延伸的花枝脉络对着她的手,穿过玲珑有致的胴体,好像是故意牵制住他,顺着他的视线摇摆移动。
直至人血脉喷张,四肢无力,这才将衣裳穿戴完毕。
温离透过铜镜打量了下打扮如何,这颜色极其显白,衬得人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娇俏。
平日里一直穿着白色宗袍,难免有些审美疲劳,不一样的颜色出现,便会让人控制不住的眼前一亮。
她又将发髻拆下,从新簪了个好看的发型,这才万分满意的对着镜子啧叹。
黑猫不知何时跳出去,温离寻个一圈,始终不见也就不再寻找,见与浮玉商约的时间马上要到了,她又马不停蹄的出门。
临行前,温离若有所思的看向孟时清的居所,但院子毫无声息,门窗紧闭,并不像有人的样子。她轻轻叹了声,胸口那副不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忙的从此处离开。
*
容阙半倚在榻上,殷红的双眼微微睁开,眼底还有来不及散去的深意,撑着下颌的手一下没一下的点在光滑如玉的侧脸。
小四猫着身子走进屋里,迈着小短腿到他身侧。
他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等我回来再去。”
随后便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直到最后泄了气站着,双手搭在腰间,阴鸷之气怎么也散不去。
容阙随手勾起一件花衫,眉头蹙到一起:“不像。”
他鲜少下山,下山穿的也是法袍,自己的衣服少之又少,更别说亮丽些的衣裳。
翻来覆去也只剩下手上这件花里胡哨的长衫,还是青霞长老买多云锦,丢了浪费,一起做出来的,统共一次也没穿过,算是全新的。
“小四。”他冷不丁的开口,小四忙的蹿到他眼前,乌溜溜的眼睛一转不转。
“哪件衣裳好看?”
说的是好看,也是在问哪件衣裳同她的搭些。
白袍、黑袍;白色竹纹袍、黑色云纹袍;白色绣花袍、黑色暗纹团花长袍
不是过分白净,便是黑的死气。
小四缩了缩脖子,正打算临阵退缩之际,忽然猫瞳竖起,在众多颜色一致花样的不同的衣裳里,发现了一件不一样的,它兴奋的抬脚点了点那件衣裳。
金丝滚边墨色暗花袍。
依旧是以黑色为主,但与其他最不一样的便是在黑色中绣着白粉的桃花。
小四翘起小脑袋,邀功似的看着容阙。
后者塌下的唇角才有掀起之势,“终于有点用处了。”
小四:呜呜呜渣男,之前是谁用它的身体跑到人家房里去的,现在又说它没用,呜呜呜呜渣男。
“下山去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殿中回荡起一声呢喃,小四后背泛起凉意阵阵,即使不用回头也知道容阙的神情有多扭曲。
这世间最懂容阙的人,它敢说第一,目前为止没人敢说第二,休要看这厮平日里冷静自持,背地里是如何诡谲神经,它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它不说,它已经是一只成熟的老虎,懂得取舍,否则自己就成了被取舍的人。
呸,猫!
呸,老虎!
变成猫久了,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是猫了。
*
太虚宗人杰地灵,山上灵物众多,无论是什么生死疾病,轻则痊愈,重则也能延长寿命,最为重要的是,太虚宗山脚下,妖魔鬼怪要比其他地方都少的多,也相对的安稳热闹。
再因宗门大会的缘故,镇子里穿梭着身着不同法袍的弟子,眼花缭乱,让人数不胜数。
温离一直盘旋在太虚宗内,难以想象天下居然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宗门,大的小的各种各样。
浮玉将她领到一处观景阁,动作娴熟的报出自己的姓氏,在温离惊羡的目光下,直直走上二楼的雅间。
“你在这里想买什么东西,只要报上弃疾氏的名字,他们自会去钱庄取钱。”她边和温离介绍,边让小二将殿内的桃花酿的搬上来。
温离看着心惊,忙摁住她的手:“你喝这么多酒,若是师父直到会不会遭训斥?”
浮玉笑了笑:“当然不会,师父可管不到这么多。”
她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个金叶子,随手丢给小二:“再上小菜,要你店里的招牌菜,另外再上壶果酒。”
小二握着金叶子笑的那叫一个高兴,满口‘贵客’应着好,动作迅速下去。
温离见她钱袋子鼓鼓,好奇的问:“师姐不是说报名字就是了,怎的还拿出钱来了?”
浮玉笑的花枝乱颤:“这是卒韫师兄的钱,他托我买东西,余下的都作为路费,往年都是这样的,他们这群人就想着能在宗门大会上取得个好成绩,硬是不肯浪费时间下山玩,只是便宜我了。”
温离:“这么多银子,还有金叶子,想必卒师兄要买的东西不少吧?”
浮玉倒了杯酒,豪饮一番,缓缓道:“不多吧,就带两根糖葫芦,一包蜜饯,仅此而已。”
温离:?
“你尝尝鲜,这家酒楼的东西方圆百里数一数二,这花灯会最早也得酉时一刻开始,现下不过申时,还是要填饱肚子先,免得待会儿没力气走路。”
浮玉大口喝着桃花酿,饮酒如水,很快便见底一罐。
但她却丝毫没有上头,眼中清明的不得了。
见温离一直盯着自己,浮玉便放下手中琉璃盏,一脸关怀的问:“怎么,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温离拿着水晶筷,的确没有动几下,倒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反而是浮玉吃的太香了,叫她忘记自己也要吃。
“师姐多吃点,我早膳吃的迟,不饿。”温离笑了笑道。
浮玉点头:“若是还想吃什么,叫人上来点就是,可不要和我——”
“有妖怪!”
“啊——”
身后一阵骚动,将对坐吃食的二人吓了一跳。
不等温离反应,妖风便将门堂掀翻,屋子里吃饭的人,瞬间就成包间变成了露天。
事发突然,浮玉还在海量的灌着酒,像是没听到动静似的。
酒肆的人已经吓得跑了大半,剩下大半腿软的跑不动路,瘫软在地。
灰尘飞扬的角落里,一个浑身长满毛的似人非人的动物蜷缩在此,害怕的缩着脑袋,四周时不时传来过路人惊吼声,很快便有修士闻声聚了过来。
温离扣下浮玉牛饮的酒罐子,这才发现她脸上早就飘着两多云,眼神迷迷糊糊的,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人,嘴里不由自主的念着:
“酒,酒!我要喝酒!”
温离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书中曾经说过,浮玉不擅饮酒,还因为喝了酒,差点误事。
因为她身处的这个阶段书里头没有细写,自而她也就忘记将书搬到日常来。
“师姐,你认得清我吗?”温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浮玉嘻嘻弯着眸,扑上前抱住她的手:“认得出,认得出,你是——嗯?认不出。”
温离:完蛋。
“那边的二位姑娘,还请你们赶紧出来,我们要开始捉妖了。”
温离抬首望去,不知怎么的店里面的人都跑完了,只剩下她和浮玉两人。
当然不包括角落里涩涩发抖的小妖。
门口的修士穿着深灰色法袍,无论男女统一为金羽发冠。
“姑娘!”见她们迟迟不动,有一位年轻的修士快步而来,“姑娘快些离开此处,这妖不简单。”
温离扶着浮玉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架在身上,同那修士饱含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朋友她喝醉了。”
那修士温声道:“我来帮你吧。”
浮玉滑溜溜的,她实在扶不住,只好点头,正欲道谢,头顶忽然伸过一只手,将浮玉接了过去。
温离瞧着那衣袂眼熟的很,下意识想要看去,却又烫的缩了回来。
卒韫沉着脸将浮玉揽在怀里,冷冷的说:“我就知道。”
温离越过他盯着他身后的容阙。
没办法,他实在是太过于亮眼。
昏暗的天色下,黑夜如煞,却又显得矜贵无比,一两簇粉白的桃花,将那股冷意不动声色融化。
第48章 夫妻
可以质疑容阙的一切, 但不能质疑容阙的颜值。
察觉到温离轻飘飘的视线,容阙弯了弯唇,缓缓的挺直腰脊,他十分克制不让自己回视她。
她不喜欢他看着她, 那他就不看。
容阙半阖着眼, 格外乖巧的站在卒韫身边, 听他和醉鬼浮玉说些什么。
此时那个送温离出来的年轻, 向温离快步而来, 走近时喊道:“姑娘, 你东西掉了!”
温离这才惊厥自己竟然盯着容阙走神了!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兆!
她回头看向那名弟子, 语气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乱:“我、我吗?”
修士视线在四人之间转了圈, 俊秀白净的脸微微泛红,似有些懊恼的拍了拍头, 在温离不解的眼神中, 兴奋的呼出声:“几位都是道友吗?”
虽然身着并非法袍,但周身气质难掩。
当然说的是容阙与卒韫。
卒韫架着浮玉空不出手作揖,微抬下巴示意。
倒是容阙没有很大的反应,像是没听到。
那修士顿时尴尬在原地, 温离见状只好上前化解气氛, 朝他招了招手:“什么东西落下了?”
他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温离:“方才在你们座位底下发现的。”
温离看了一眼,便知晓是方才浮玉落下的,道谢后接过钱袋子递给卒韫。卒韫没有多说些什么,随手接过塞进了浮玉的胸口。
“不知几位道友是哪个宗门的?”小修士问道。
酒肆外头围了层层人, 除却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便是身着法袍的修士。
温离道:“太虚宗。”
小修士眨眨眼:“真的吗?诸位是太虚宗的弟子!幸会!我叫谢不凝, 是往生宗弟子。”
见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温离小声打断, “你不去帮你师兄他们吗?他们好像有点吃力。”
谢不凝回头看了眼,果不其然,统一身着往生宗法袍的弟子整整齐齐躺了一片,地上到处是掉下的法器。
“师兄!”谢不凝高呼一声,拔出剑就冲了上去,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架势
“我们要不要上去帮个忙?”温离看着卒韫。
别问为什么不看容阙,因为她不敢看。
卒韫若有所思,“师妹替我扶住浮玉。”
温离正要抬手接过,领子突然被人提溜起来,一阵淡淡的檀香拂过,她眼前人就从卒韫变成了容阙。
而容阙没有看她,同时挡住卒韫的去路,冰凉的指骨虽隔着外衫,但依旧让温离感受清晰。
“不用去,那是人养的灵宠。”他淡淡的说。
温离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难耐的扭着身子想要从他的桎梏下挣脱,但就如同隔靴搔痒,无济于事。
卒韫道:“这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灵宠。”
温离戳了戳容阙的腰,有点戳不动,可想而知其中是多么精瘦。
在容阙垂眸看来之际,她怯怯收回手,杏眸映着天边缤纷的彩霞,说不出的好看,嗓音清脆如泉水汩汩流动:“什么是灵宠啊?”
她也不计较容阙为何一定拎着她。反正只要这厮像个正常人,其余做什么都行。
“灵宠顾名思义,就是被人养起来的灵物,只不过这些灵宠的能力与其主人脱不开干系,这只灵宠如此强悍,想来主人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至于它为何会出现在此,怕是主人也在拼命找。”卒韫一脸平静的解释,任凭怀里的浮玉怎么挣扎,他也是淡然自若的神情。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人与人能玩到一起去,还是有道理的,卒韫和容阙关系好,不止在性格上边,遇事冷静也是一点。
“想来这灵宠一定受到了刺激。”容阙缓缓松开手,目光落在温离毛绒绒乌黑发亮的发顶。
手心微痒,鬼使神差的想覆上摸摸。
“这么大的动静,它主人应该也快来了。”他装作不经意的别开眼,喉头微动,死死的咬着舌尖,才得以保持冷静。
往生宗弟子可能并没有发现这是灵宠,拼命的想要将降妖的手法堆砌在它的身上,但无一例外还没靠近时,便被一阵莫名其妙的法阵弹开。
温离看个热闹,憨声道:“往生宗是哪个宗门,厉害吗?”
“往生宗位于蜀地,实力不详。”
身后传来少年清冽低沉的声音,清晰的诉说着,像是只与她一人听。
“卒师兄,你要不——”
温离转过身去,身后空空如也,早已没有卒韫的身影。他走得飞快,说得上悄无声息。
“浮玉醉昏了,他先送她回去。”容阙站在万千灯火中,眸色暗暗的像是被掐了灯芯的灯笼,如梦似幻。
温离错开他的视线,嘟嘟囔囔的应了声。
容阙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拳,眉眼间的郁色愈发清晰明了,难以抑制。
可他实在过于清冷话少,两人就干站在酒肆前边,看着一阵阵上前的往生宗弟子,再看他们一阵阵被打回来,如此循环往复,二人居然没有一句话可以说。
温离像是故意避着他,不动声色的往前挪动。
地上的影子被拉的越来越长,直到就连影子也从他身上抽离。
容阙终于是忍不住,上前拉起温离的胳膊,藏着丝戾气:“小心被木屑打到。”
她的胳膊纤细,轻而易举便被他握在手心,他握着的力道并不重,却恰好让她挣脱不开。
二人就像是故意较劲,她使蛮劲儿,他就避让,她不使劲儿的时候,他又故意握的更紧些。
正当温离即将受不了之时,人群中的骚动忽然安静,只见一阵花香略过,花红色的婀娜身影缓缓从人群之中走出,对上周侧人打量的视线,她显得格外淡定,在经过容阙身侧时,不动声色的微微停顿。
“诸位道友手下留情!”她的妆面极其艳丽,如同随时随地盛开的牡丹。
温离悄悄多打量了两眼,猛地被人捂住了眼,温热的气息打在耳侧,散不去的热气从她的衣领一路往上钻。
耳侧传来他沉沉的声音:
“不要盯着她的脸看。”
虽然不知道容阙是什么意思,但温离还是照着他的意思低下了头,但他的手却没有拿开的架势,温离又戳了戳他的腰际,不等她多点两下,便被人擒住了手,她猛地蜷手,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
眼前昏暗一片,他微凉的手贴在额上,触感实在难以忽略。
“我闭着眼睛,你松开我。”她道。
手心里是她羽睫轻颤带来的痒意,萦绕在他眉眼间许久的郁色才散开。
不应该如此执着大胆,但他不能忍受属于他的东西被其他人觊觎的滋味。
这并不好,甚至堪称凌迟。
容阙收回手,却没有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抬了下巴,示意她看过去:“你不是想知道她的主人吗?”
温离柳眉蹙起。
她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自己想看灵宠的主人是谁,容阙是怎么知道她的心思的?
见她独自一人陷入沉思,容阙越发忍不住笑意,她面白如纸,不论在心底里想着什么,都会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写在脸上,不用去细猜。
“道友,莫要靠近妖怪!”往生宗弟子见女子居然毫不避讳的走上前,忙的叫停。
女子笑了笑,抱歉道:“此为我的灵宠,一时疏忽让它跑了出来,还请诸位不要见怪,我立刻就将它收回去。”
她又拿出一个芥子袋,从里边取出金叶子和灵石,递给一直瑟瑟发抖躲在角落的店家,又拿出些灵药给面前的往生宗弟子,面露微笑:“这些就当是我的赔罪,还请诸位道友手下留情,留我灵宠一条性命。”
往生宗弟子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走出一位较为年长的弟子,他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痛下杀手,姑娘以后定要注意。”
女子点点头,朝着角落里的缩成一团但是源源不断向外射着灵力的灵宠勾了勾手:“问殷,回来了。”
浑身长着绒毛的小人闻言猛地抬首,分明是双手双足,但它却当做四肢脚来,爬着冲到女子的怀里,全身上下恨不得融入其身体之中。
女子安抚性的摸着它的脑袋,又是同周遭人致歉,而后才带着小人离开。
待她离开之后,四下围观之人,浑身皆打了个哆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却不知原本盖在废墟间的妖精去了哪里。
温离扭头看向容阙,“她是不是会什么幻术?”
容阙道:“凡是目睹她容貌之人,便会被她身上所携幻术蛊惑,如同他们一般,恍如隔世,忘记方才发生的事。”
“难不成她不是修士?”温离压低了声音。
容阙温声道:“她是修士,但这灵宠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也算是术法之中的邪术。”
“难不成这灵宠和养小鬼一样,可以——哎呦!”
温离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愤愤不平的指着容阙,瞪着他还没有收回的手,恶狠狠道:“你这人怎的这般,好好说话打人做什么?”
他也不恼,墨瞳深幽如潭,带着点点的不悦:“你从哪里知道的养小鬼?宗门可不曾教授这些东西。”
温离捂着微微发红的额头,如同猫儿似的炸起浑身的猫,怒视着他:“要你管,爱说不说。”
她甩甩衣袖转身就要走,脚步声铿锵坚定,这就是她和容阙说话得到的报复!
“温离。”
容阙冷不丁的开口。
平日里‘师妹’唤的多,她还是第一次从他嘴巴里听到‘温离’这两个字,实在是稀罕。
温离捂着耳朵,加快脚步,声音不大不小絮絮叨叨的念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容阙身长腿也长,简单跨个两步便到了温离身前,宽阔胸膛不动如山,她闷着便撞了进去,又是一声轻呼,她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不轻不重正好在黑袍上留下了灰色的脚印
粉白色的桃花成了灰色的小脏花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温离理直气壮的吐出两个字:“活该!”
容阙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有些微微发红的额间,如同慰问,动作极为轻柔,极轻的笑了声,“没事。”
反正是为她穿的衣服,被她弄脏也算不得什么吧。
温离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卒韫师兄都走了,容师兄也该走了吧?我还要逛街,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容阙屈指敲在她额角时用的力道并没有很大,但她皮肤娇嫩还是留下了红印子,再者她本来就对他存着些怨气,这些怨气直接放大了她对他的成见,二话不说就像甩开他。
但容阙就像是块牛皮糖,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怎么甩怎么骂都丢不开。
“温师妹。”
“师妹。”
“温离。”
温离不理会他,他便跟在身后一直唤着她。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不少人为他们这一对好似是在闹别扭的小情侣停下脚步,频频有好奇的目光投来。
温离脸皮不厚,再被第五次小贩摊主笑称‘夫人’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跟他是仇人,不是夫人。”
小贩笑容微僵,“嘶是小的看花了眼,误会姑娘的关系的了。”
“擦亮眼睛下回儿,谁要是被冠着关系,这才叫吃亏呢。”温离随手拿起一桃花簪。
簪上桃花团簇十分鲜活。
温离道:“这只多少钱?”
小贩笑着伸出手:“五十文。”
“灵石可以吗?”
“可以,可以!”小贩笑嘻嘻的将簪子放进盒子里,再递给温离。
温离方想拿钱,一只手已经快她一步将钱递了出去。她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向容阙,却见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破天荒的扬起一丝笑意。
小贩拿着钱犹豫不上不下的看着温离。
温离:笑,他会笑?是嘲笑还差不多。
“我该主意了。”温离将盒子还给小贩。
“姑娘”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小贩身体微僵。
温离笑道:“除了这根簪子,其他都包起来。”
小贩一惊,由悲转喜,哆哆嗦嗦的看向容阙:“真、真的吗?”
容阙面不改色,淡淡道:“这一根也包起来。”
“好,好,好!”小贩笑的眉不见眼,慌忙开始包东西。
正等着容阙破防的温离:?
“你祈祷晚上多长几个头出来,好把这些首饰全都别上。”温离冷冷的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容阙,转而走向不远处的摊子。
小贩觑了眼容阙,发现不论温离说什么,都不见他生气,反而清晰可见她和他搭话之后,他寒凉的气息可算是淡了些。
如一尊玉面佛,但不是悲怜众生,而是平等的无视众生。
小贩动作不停,“哎呦公子,看来是同夫人吵架了。”
容阙第一次正眼看他:“嗯?”
小贩道:“我在这条街上十来年,碰上的夫妻,像你们二人如此有夫妻相如此亮眼的算是第一对,夫妻间难免会有点小矛盾,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做男人的就要低声下气一点,这不叫丢面子,这叫宠媳妇,这妻旺家才能旺!我瞧你夫妻年轻,想必成婚没有多久,这更要依着对方,不求百依百顺,只求夫妻和睦。”
“低声下气?”容阙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
小贩本来被包了摊子就高兴,见他似有疑问,更加来劲:“总不可能一直吵着吧?反正咱们只要谨记一点,夫人是绝对不会与错的,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条秘诀我可是不告诉别人的,要不是公子出手大方,夫人又漂亮,我可不外说。”
容阙唇角勾起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覆在眼中的霜雪都化许多,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片金叶子放在小贩摊前:“赏你的,劳烦将东西放在太虚宗山下。”
小贩双眼发亮,见容阙转身向温离走去,隔着老远还在卖力大喊:“祝公子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离闻着浓浓的桂花香,轻轻咽了咽口水,一瞬不瞬的盯着摊主将新鲜出炉的桂花糕拿出来。
“老板,我可以再来一屉吗?”她问。
摊主点头又抽出一屉:“姑娘你的好了,一共十文钱。”
温离接过包好的桂花糕,手上的钱还未落下,半路被另一只手截过。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温离朝老板招了招手:“老板,你这里所有桂花糕,我全包了。”
老板愣了下,缓缓道:“姑娘也是要支摊子吗?”
温离面不改色:“家里人口多。”
“那姑娘且等等。”老板乐呵着招呼。
温离头也不回的离开。
容阙顿了顿,放下银子后快步跟在她身后。
桂花糕香气逼人,还未放入口中,光是看着外表也能想象出其中绵密柔软的口感,更何况刚刚出笼,还氤氲淡淡的热气。
温离放入口中小小的咬了一角。
不甜不腻,味道正好。
街边一角灿灿的花灯吸引了她的注意,几乎是下意识便想要过去,只可惜人群拥堵,她硬是没有挤过人群过去,挣扎间手中的桂花糕撒了一地。
无数的小黑脚从她的桂花糕上面踩过,就像是踩在了她这颗脆弱的心上。
就在此时,有人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出了人群,温凉的身躯将她紧紧拢在怀里,像是抱孩子似的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待四下的人都散开,温离这才好好喘上一口气,但在此之前推开了容阙。
“容师兄,不若你说说,你为什么一整个晚上都跟着我?你说!”
容阙垂眸看她,视线缓缓落在她颊边沾上的糕点碎屑,“卒韫说你一人在外不安全,要我保护你。”
第49章 秘密
理直气壮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温离双手交握在胸前, 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软声道:“我一个人可以的,师兄你请回吧。”
杏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芒,昏黄的花灯圈出半片阴影, 为她身后添上圈圈光晕, 如梦似幻, 似弹指间流逝而去的璀璨流萤, 娇俏可怜, 美的不可方物。
好可爱, 好想摸。
容阙指尖微蜷, 直到陷入掌心传来明显的阵痛。
温离努力想要看清容阙的眼神, 但只触到长睫之下的绰约阴影,如羽翼般轻颤。
即使心乱如麻, 但依旧冷冽。
“容师兄, 我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你便不要跟着我,自己寻个好地方待着去,如若出什么意外, 我一定一定不怪你, 成吗?”
她试探性的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想想你跟我一路,你不觉得无聊吗?”
好烦,拿不准容阙在想什么。
温离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有那么强烈的期望, 如果能看透人心,看透容阙现在在想什么就是了。
他默声不言, 低低垂着脑袋。
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委屈的感觉。
委屈?他委屈什么劲儿?!
温离腹诽,她还没委屈逛街的时候被移动门神跟着。
“行, 容阙你就说吧,到底要怎样你才能不跟着我?你是不是想监视我,时不时觉得我下山之后会和什么魔族的人碰面,从而商量毁天灭地的计划,所以你才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不是。”
好个半晌,容阙启唇道。
温离静候着他接下来的话,只看他上前半步,抬手轻轻在她唇边抚摸,动作极缓,从唇边一路向上,滑过饱满的唇峰,被其中柔软所惊骇,不由自主的微微用力,留下一个极其明显的指痕。
若说先前的事,温离还可以自我说服,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他的所为实在过于轻佻,他常年握剑,指腹处必不可少的有一层薄茧,随着他缓缓摩挲,那粗粝的手指带着的战栗格外明显。
不得不承认,容阙生的好看,是那种一眼惊艳,但第二眼却会下意识躲开的容貌。
眉眼锋锐如剑,周身气焰如冰,举手投足抬眼垂眸又无波无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温离抬眸看去,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挡的撞进了他宛如漩涡的黑眸。
清晰可见其中不被压抑的炙热。
她被烫的脸色一红,燥热如同拂不开的迷雾,从身体里缓缓上涌,逐渐蔓延在她心口,混淆了她心中万千所想。
“沾了桂花糕。”他缓缓松开手,却是眷恋的抚摸着指尖所蔓延的温度。
是温离的味道。
温离喜欢桂花,喜欢桂花味的洗头水,喜欢桂花味的皂角,自而浅尝着桂花糕时,就像是在尝着她。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底落下种子,葳蕤成茂林层叠。
温离瞥见他微红的耳尖,察觉到自己竟然在不动声色间被他带偏了去,更是凶恼:“那你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现在我是打不过你,以后能打得过你我就不会和你浪费口水了。”
“对不起。”
温离眉心一跳:“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请回吧。”
他看着她,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如若不是我没有斩草除根,天机阁的人也不会找上你,害你担惊受怕。”
温离:?
“你在说什么呀?”被他这么一闹,温离也忘记方才剑拔弩张的对峙,心生几分无奈,语气不自觉重了些,“天机阁的事情怎么能怪你?你替我、替太虚宗出气,这是很应该的,又怎么有错,错的人分明就是天机阁,我要是知道他们会来找我的麻烦,我一会提前准备。”
他垂着视线,眼底一闪而过自责。
温离又道:“虽然容师兄你平日里不像个好人,但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怪罪你当时在医堂替我出手这件事,相反我非常的感激,如果不是你当时英勇降世将他们打翻,估摸着我现在已经被关在牢里边了,你斩剑时,天机阁那些人脸都气红了,甭提我有多开心,你、你别在意。”
容阙似乎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低垂的眉眼依旧郁闷,像是被石头压着紧紧蹙着。
“师妹所言虽是,但我心底过意不去是真,不若今夜就当是我赔罪,师妹看上这里的哪样东西,我买下赠与你。”
温离本意不是想让他跟着,但他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果再拒绝,是不是显得她过于不近人情?
而且认错的如此真诚的容阙,也是第一次见到,顺毛的像是一只乖软的猫儿。
待温离再次回过神时,已经被容阙拉进了人堆,眼前是琳琅满目的花灯,各色各异,样式新奇。
他温声道,“师妹随便选,我付钱便是。”
温离张张嘴,想要拒绝。
这些花灯有点大了,她单手可能拎不动。
但话到嘴边不出意外的碰上他略显得失落的眼神,她只好应下。
“多谢。”
容阙挑起一盏火红色的花灯,上边画着的梅枝栩栩如生。
温离正想感慨他情丝柔软,居然挑了这么个诗情画意的花灯,便眼睁睁的瞧着他将花灯放在了她眼前,微微抬手示意她拿起来。
“给我的?”她瞪大了眼。
似乎被她的动作可爱到,容阙居然破天荒的低笑出声,不带任何讥讽意味,只是单纯的笑着。
他抬手轻轻覆在温离的发顶:“送给师妹,希望师妹可以原谅我。”
他并没有将话说完,但温离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师兄这是在求和吗?”
“师妹觉得呢?”
耳边是灿烂盛大的烟火,尖锐的爆竹声将半片天空明亮,如同一颗颗星子挂在黑夜中,聚少成多汇成璀璨星河,在遥遥夜色中让人恍若置身仙境。
而在喧嚣吵闹之中,他低沉的声音却独独入耳,分明该被喧闹掩盖,可却格外清晰。
“我倒是觉得师兄是不是埋了什么坑,等着我半只脚才进去,最后在掉入坑内,而师兄站在外头吭哧的笑我没长脑子?”
温离将花灯举在半空,与他擦肩而过,走向旁侧宽阔的河边,“我可是全副武装,断然不会成为笑柄。”
城中有习俗,中秋节会放花灯。
趁着月明、月圆时分,让花灯寄出思念,问候远方的亲人、故人。或是留下愿望,祈求一个好运。
温离没有可以思念的人,便在纸上留下愿望。
她写字时候还特地回避着容阙,生怕他那双锐眼看见什么。
对此容阙也不恼,而是乖乖的背过身去,唇角弯起:“师妹求人,不如求己。”
“求己不如不求。”温离道。
可惜容阙并没有买花灯,否则她还真想偷偷看看,他会写上什么愿望。
“师妹写了什么?”
温离扭头瞪着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容阙点点头:“不如说出来,我替你实现。”
“你以为你是神仙吗?”她浅浅的笑,“如果师兄实在好奇,不如你飞过去把我花灯拿起来看看我写了什么。”
容阙微微颔首,视线随着慢慢飘远的花灯:“嗯。”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温离直起身望着容阙:“师兄要走吗?”
容阙摆手:“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温离勾唇:“就此别过了,多谢师兄照拂。”
“山路崎岖,慢走。”他轻声道,隔空在温离身后画出符箓,明黄的符箓贴在她的背上,慢慢隐入衣间。
此符箓可保她不被虫蛇近身。
待温离消失在视线之内,容阙沿着河边走了几步,远远瞧见那只梅花灯隐匿在树影间,很快便要顺着河流飘至下游。
足尖轻点,他身轻似燕,飘然落在柳枝上,躬身将花灯撩起,很快便瞧见她放在里边的纸条。
容阙将纸条打开,看到里边内容时,压抑的笑意从胸腔中传出,极为悦耳。
‘就知道你会来看,笨蛋’
“我忘记了,你很聪明。”他将纸条重新叠好,放入胸口的位置。
心脏狠狠跳动,不曾有过的感受实在奇特。
*
温离看着满院子摆着的木箱,拦住了位进进出出搬东西的弟子,“请问师兄,这些是?”
弟子笑笑:“是容阙师兄让我们搬来的。”
“都是?”
“都是。”
木箱几乎快要塞满整个院子,每一个箱子里装的东西都不同。
有金银首饰,有吃食糕点,有绸缎成衣,甚至灵药灵器也有。
这些全都是温离昨天晚上为了为难容阙,口若悬河点出的东西,没想到居然真的被他买了回来。
“疯子。”温离轻斥,“有这么多钱不如直接拿钱砸——”
她手下的箱子里正是金灿灿的元宝。
“砰”
温离盖上盖子,抚着狂跳的胸口。
疯了!疯了!是她疯了!
旁侧的小院子一闪而过一白色身影,掠下一阵风魄。
温离意有所感的抬头看去,但所见之处却空空一片,方才感觉仿佛只是错觉。
越是临近宗门大会,越是不见孟时清的身影,她就越是慌张。
宗门大会是为数不多她所亲临的书中大场面。
也是主角团几人的初露锋芒的场景。
魁首是孟时清。
*
不知容恙最近在忙些什么,她寻他说话时,他回的很慢又匆忙。
温离便猜或许是他也要参加宗门大会,这才忙的没时间。
夜时,她搁在旁侧的玉简终于有了动静。
他言语向来素简,一两句便能说清。
【这几日要小心,宗门里好似又有魔修混进来了。】
鬼使神差之下,温离又想起在灯市上碰到的那位女修士,容阙说她脸上幻形用的是邪术,既然是邪术是否同魔修有关系?
“我问你个事。”她道。
【嗯。】
温离:“关于玄天宗灭门一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离有直觉,书里面孟时清没能调查出的真相离她很近。
“玄天宗乃大宗门,灭门是魔族所为吗?”
【所传非实,有弟子在玄天宗探查过,并无魔气,继而可以排除是魔族所为。】
容阙将玉简放置身侧,手指有节奏的叩击桌面。
温离斟酌问道:“那你知晓为何不见玄云玄妙长老追查此事?就好似天下没有一个宗门愿意追查玄天宗为何灭门?”
她还是想到了。
容阙引导道:【因为所有宗门都不想惹上玄天宗这个麻烦,如你所言,无人可知谁为,但若是冒然为此事露头,岂不是得罪躲在后头之人,继而继而惹祸上身。】
【又或者这背后之后实在强大,无人敢违背呢?】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温离点头,“那天命山又是什么地方?”
书中浅薄写过,算作孟时清与扶楹的人物介绍,称二人为宗门大会翘首,历年皆轮回前往天命山。天命剑可以斩尽天下邪祟,上可斩仙下可除妖魔,传以其剑尊性命祭剑,其中力量难以估计,最重要的是,这把剑可以杀死魔域中沉睡的魔主浩卿。
但温离更想知道,这把剑对于太虚宗而言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山门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容一人进入,山上机关密布,又有剑气萦绕,若是修为不足之人踏入,不等走近或许便被剑气灼透,死无葬身之地。】
温离一惊:“这么吓人吗?你进去过吗?”
【不曾。】
但他这一次要入内。
【再有三年,葬在魔域的魔主便要苏醒。】
温离心不在焉道:“那你真是善良,非为荣耀而为天下苍生。”
容阙剑眉微挑:【这么违心?】
“哪里违心了?”温离嗫嚅着,心口轻动:“我觉得玄天宗灭门或许乃修士所为。”
【此修士修为不低。】
“你不觉得我这个想法非常的非常的莫名其妙吗?”温离突然涌起几分好奇。
【不会,很有道理,所以眼下即使是宗门之间也不可信,你身份特殊,更不能信。】
温离摸了摸鼻头:“那我也不能信你吗?”
【】
容阙蹙眉,【你现下唯一能信的只有我。】
温离正要应好,他又写了一句话。
【或者容阙。】
“我信你就是了,我与容阙八字不对。”温离道。
【你把八字告诉我,我替你算算。】
温离:
大可不必。
容阙还在等他的回复,却瞥见半片飘过的衣角,他手背微翻,玉简便入了掌心。
“师父?”他缓缓起身,朝外而去。
青霞长老推门而入,面露凝重:“阙儿,我来同你提一提关于天命山一事。”
天色已暗,笼罩在昏暗迷蒙的夜色中。
容阙抬手:“师父,请。”
随后拂袖看茶,放置在青霞长老案前。
青霞长老摊开手心,一只黑色甲虫模样的东西耷拉在手心,“飞虫听到玄云师兄同时清的谈话,若明日宗门大会取不得入天命山的机会,便才用古法秘术,以人为诱饵,献祭上苍,祈求秘门开启,可以让两个人入内。”
“师父以为?”容阙抬眸。
青霞长老道:“以人为饵,我怕这只饵是温离。”
果不其然,闻言容阙神色迅速下沉,冷意浮在眼底。
“所以你该提醒温离多小心孟时清,万一孟时清当真是要以她为饵,让天命山的门打开,先不论在山上孟时清会对你做什么,就是温离的性命不可能保住。这与他们而言乃万全之策,既可以除去玄天宗最后一根希望,也可以拔出天命剑。”青霞长老说着忽而勾唇笑了笑,“虽然他能上山也不一定能拔出剑,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变成另一个人。”
“师父所言极是,我定会叮嘱温离小心。”容阙道。
青霞长老呷茶:“你也要当心,除去孟时清扶楹以外,听说定远派出了个符修天才,放言对于天命剑一样势在必得。”
“有抢夺之心是好,毕竟当为真正有能力之人,才能取下天命剑,剑灵认主,一定为天下第一人。”
青霞长老听他语气中的从容,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之意,莫名有些心慌:“先前要你准备的水凝珠,是否备好了?”
容阙点头:“已准备妥当。”
有传言天命剑所处天命山洞穴之中,那洞穴四季泉涌,要取剑先淌河,而水凝珠的作用便是让人暂且拥有水妖在水中自由活动、呼吸的能力。
见此青霞长老便不再多说,将炼制的一些丹药递他要他应急,而后便款款离去。
容阙屋中灯火摇曳不停,直至天边微明,晨曦微照。
他掐着时间在玉简上为温离写下:【若是今日得空,可来山水阁观看宗门大会。】
不用他说,温离也是会去的。
倒不是好奇宗门大会,只是因为她单纯想看沈倚楼上去出丑。
一想到沈倚楼剑花都挽不明白的人,要去参加什么宗门大会,便让人难掩笑意。
“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温离握着玉简,嗓音激昂有力:“争取拿第一!如若碰上沈倚楼一定要把他打福气!”
【他也参加?】
“不过我不相信他,我相信你。”
温离很想告诉容恙,这次宗门大会最后的魁首乃孟时清,但话到嘴边又不想说出来打击他。
万一呢,万一就同原著里不一样呢?
【你喜欢双刀,还是剑?】
虽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但温离平心而论还是喜欢剑客,“当然是剑啦,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别用剑的好,孟时清的剑术很厉害,或许你不必陷在他的长处之中。”
【就他的剑术,也算的好?】
温离想着不能挫人心性,便安抚道:“一般,一般,我就说说,你莫当真。”
【今日瞧好。】
第50章 比试
温离碰上要往山水阁去的江不眠, 他怀里抱着用麻布裹着的东西,很大的一团几乎快要比上他整个人,抱着显得十分吃力。
“唉,小白, 你怎么才出来?”江不眠热络的走到她身侧, “我听沈兄说你早就过去了。”
“沈倚楼造谣, 他肯定怕我看见他的糗样。”
温离指了指他怀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沈兄拖我买来的金丝甲。”江不眠朝着温离笑笑, “小白, 你知道今天早上后山的事儿吗?”
温离微微摇头, 与江不眠相视时, 总觉得他此刻笑意不达眼底,带着点点的试探。
按着原书的故事线, 江不眠是因为皇位争夺被人背叛之后才隐有黑化之势, 眼下再怎么说不过只是有普通皇子的城府罢了。
更何况他可不是普通的皇子,人皇太子,不出意外将来便是继承皇位之人。
正当她出神之际,江不眠又是一问。
“你当真不知吗?”
“我大门没出过, 的确不知道啊, 是发生什么很重要的事儿了?”温离尽量让自己放松,避免露出马脚。
江不眠现在不是反派,是她的好友。
江不眠神色不改:“今早有弟子发现天机阁弟子沈瑁死在后山了。”
温离心口咯噔声,脚步微顿, 颤声道:“他、他死了?”
“听说是活活冻死的,但身上有不少撕裂的伤口, 剑伤、齿痕,总而言之死相十分惨烈!”江不眠断然是夸大其词些, 却是想看温离的反应,如果说最近与沈瑁有仇之人,当数温离是也。
但他并非想要检举温离,只是想知道看似胆子不大的温离,是否也会暗地里报复。
“天机阁弟子昨日便发现沈瑁不见踪迹,将山上翻个遍,最后于今早发现。”
温离道:“大快人心,不管谁杀的,活该就是。”
江不眠见她神情不似有假,随口一提:“据说原还在与长安来的皇子商讨秘事的问天长老,闻消息气吐了满身血。”
前边便是山水阁,附近来往弟子也多了些,皆扎堆而战,倒显得百花齐放,交谈声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那也是活该,你当时还在昏迷,不知道他们天机阁的人有多么仗势欺人,否则你也会觉得大快人心。”温离满脸不在乎。
此话不假,就算问天长老被气死了,她也只会拍手叫好。
“小白,你想去长安逛逛吗?”
江不眠突然问道。
温离却很清楚,他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
江不眠广纳贤士,为来此修行目的之一。
“你家在长安?”温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一嘴。
江不眠点头:“长安人士,长安可比这里要热闹多,或许你会爱上的。”
“好啊,我正好不曾去过长安,可是我什么都不会,会不会拖累你呀?”
江不眠道:“尽地主之谊,何谈拖累?”
“那就说定了,下次你带我去长安玩。”
虽不知他为何将想法打在了她的身上,但温离还是应下。
皇位纷争,党派相弑,
想想都刺激哇!
“江兄!你怎么才到啊!”沈倚楼蹿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夺过他手里包袱:“差点来不及换衣裳呢。”
温离摁住他的肩膀,故意放声说话:“蓬莱的少主还要金丝甲护体呀!”
动静一出,旁侧的人纷纷注目,直接叫沈倚楼白瓷般的脸生生烫成红色。
“瞧着吧,看我怎么力挽狂澜。”沈倚楼放下狠话。
江不眠与温离笑的前仰后翻,饶有趣味的盯着他。
山水阁前分出一块由晶石扑洒而成的空地,两边筑起石柱,凭空浮现一高台,高台两侧立有两顶锣鼓,随着弟子将锣鼓敲响,众长老缓缓出现。
太虚宗依然为四位长老坐镇,身侧各有一门派,分别坐着两位女长老、三位男长老。
所有参会弟子整齐列阵,等第二声锣鼓敲响之际,抱拳作揖,算是正式敲响宗门大会开始。
宗门大会的比赛方式十分原始,为叫擂,只需一位弟子站在台上,而后源源不断又弟子上台挑战,若是可以赢下便是下一位擂主,以此类推直到最后站在擂台上的弟子,便是此次大会的魁首。
温离作为观众只能站在最外层,好在此地空旷广袤,场下动作清晰可见。
不得不说,太虚宗弟子除去修为、剑术在其余宗门中数一数二,就连同样貌身姿也要胜过其他宗门。
远远看去,最先引人注意的便是一身白袍的孟时清,在他身侧是风姿皎皎的扶楹,二人为首而立,身后是余下弟子。
却不见容阙身影。
“呸呸呸,找他做什么?”温离马不停蹄的拍着胸口,“晦气。”
江不眠问:“晦气什么?”
温离堆着笑:“没什么。”
第三声锣鼓声起,第一位弟子榻上擂台。
他将身牌丢给了一旁敲锣弟子。
敲锣弟子将身牌高举,高声道:“望岳宗,段轻桑!”
温离杵着脑袋,啧啧叹道:“越早上去的弟子越吃亏呀,作为擂主要打这么多人,哪儿还有力气?”
“小白,他可有来头的。”江不眠道,“段轻桑是望岳宗大弟子,上一年的宗门大会可是险些打败扶楹师姐的人。”
温离:没听过。
是真没听过,起码书中没有对此人有过描写。
“来了,有人上去应战了。”江不眠抑制不住的兴奋。
只听敲锣鼓的弟子念道:“往生宗,极逢生!”
“往生宗?”
“你认识此宗?”
温离:“昨夜镇上时候出了些小意外,有一位道友的灵宠走失,是往生宗的人帮的忙。”
江不眠点头:“的确,往生宗是所有宗门之中最和善以及热心的宗门。但实力也相对差些。”
话音方落,擂台上的弟子便滚了下来。
段轻桑守擂成功。
“下一位——太虚宗,孟时清。”
“孟时清?!”
四下传来窃窃私语声,不少弟子往前探去,试图一睹风貌。
江不眠也跟着动:“小白我去前面看看。”
“好。”温离点了点头,随后挣扎出人群,往外退去。
孟时清竟然上阵的如此早。
不知何故,积压在温离心口数日的闷燥感,在见到孟时清时,猝不及防的淡了许多。
“好!”
“孟师兄!”
“哇!”
方才还未被激起激情的弟子,因为孟时清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温离也被他们的呼喊声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便知道是什么一回事。
有弟子扶着瘸着身子的段轻桑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口中还热络的讨论。
“一击便打的师兄如此,孟时清果然厉害。”
另一位弟子回道:“是啊,幸亏我见他上场后,便没有上场,否则眼下被打的人就是我了。”
唏嘘着从温离身侧路过,听着锣鼓声,温离也猜到擂台上的弟子应当换了人。】
人影绰约,她认不出是谁,想必是别派弟子。
温离趁着人群喧闹,将手中的玉简拿了出来,附耳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场?”
【我还没到,大概还要再等一会儿。】
“眼下是孟时清为擂主,他上的太早了,看来今天有很多弟子没有发挥的余地。”温离显得心事重重,语气中的低落怎么都掩盖不住。
宗门大会对这些弟子貌似十分重要,可想而知容恙应当也是花了大半的功夫去准备,此时被半路拦截,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你是不想让我来吗?】
温离环顾四周,小声道:“万一被打的很惨呢?我看台上下来的几个弟子情况都不是很好,走路都要人搀扶着,虽说不能下死手吧,但他这样谁又知道有没有下死手呢?你觉得如何?”
【不怕,如若被打在地上起不来,起码还有弟子会来搀扶着人下去,起码不用躺在上边孤苦伶仃。】
“”换个角度想,呵呵。
温离眉心微跳,“你说真的?”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若是人人都怕受伤,岂不是无人敢应战了?】
是也,即使知道前路昏暗,对手强大,但依旧敢于挑战强者,这才是生存之道,才是最大的追求。
“唉,那你要几时叫阵?”温离问道。
容阙略作思忖,待泉水漫过长剑,凝结出一层淡淡的寒霜时,他才回神:【来了。我若伤他,你会难过吗?】
温离被问的一头雾水:“我和孟时清真的没什么,你若是真能赢他,我定然替你欢喜。”
“扶楹师姐!”
此时一声长呼,扶楹的身影腾空而立。
孟时清手执长剑立于她身前,剑锋中蕴着浓浓的剑气,每一道剑气落下,都如同冰雹打的人生疼。
但扶楹却高抬着手,死死守着不动,手中的灵气与其相逼,几乎是不相上下,但她的额角却滑下豆大的汗珠,手背青筋横生。
扶楹作为大女主,前期被孟时清压上一头,作者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直到剧情过半,扶楹才开始真正展露头角。
按照原著发展,此次扶楹依旧不敌孟时清。
忽然,孟时清手中剑下逼,以万分迅速的姿态朝着扶楹发顶砸去,扶楹还未缓过方才一口气,又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击打的连连后退。
两个太虚宗的天才缠斗,几乎是搏尽看台上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屏气凝神,一瞬不瞬盯着他们。
所有人都为扶楹倒吸一口凉气,握紧双拳,恨不得上台助她一臂之力。
“噌——”
剑鸣声划破长空,扶楹被剑气所震连连后退,佩剑脱手竖立在地,她穿着粗气瘫倒在地,无力再言。
“太虚宗孟时清,胜!”
随着一声号下,众人将扶楹扶下高台。
剩孟时清飘立于风中。
“天色过半,是否还要叫阵弟子?”玄云长老道。
众弟子惴惴不安,并不敢轻易叫阵。
玄云长老面上扬着笑:“诸位无论如何,皆可上台叫阵一番。”
觑着孟时清,仍旧没有人敢叫阵。
温离下意识捏紧掌心玉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直萦绕在她身侧。
“太虚宗,容阙!”
正当此时,高台上响起铜鼓声,弟子高喝之下,迎上今日最后一位叫阵者。
少年白衣飘飘,风吹起法袍像是落于空中翩翩而舞的蝴蝶,美艳利落,他立剑身侧,双手覆于剑前,薄唇微启,铿锵有力:“得罪了。”
“阙儿来的怎么这么晚?”青霞长老扬眉,不动声色的打量玄云长老的神色。
玄云长老死死盯着容阙背影,眸中郁色渐浓。
“容师弟,赐教!”孟时清也不多言,拔剑而起,身影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容阙身前。
容阙不动如山,剑好似可以挑起万山巨石,拦住他用尽全力一击。
人影相交,剑气四溢。
温离又一次看见了容阙挂在腰上的金鱼吊坠,越看越觉得熟悉,当真同她那一枚过于相似,真假难辨。
容阙身姿矫捷,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孟时清所有落下的剑击,并且借力打力,让孟时清陷于被动之中,万分难受。
孟时清察觉不能再这般与他牵扯下去,故而退后半步,飞身至身后廊柱之上,单脚而立,手中剑泛出银白色的光晕,剑锋带起偏偏灵力的风,他口中念诀,食指中指并于剑前,那剑气宛若掀起的滔滔怒浪,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将容阙涌去。
“开阵!”他冷斥。
容阙幽幽而视,并未慌张于他突然化出的阵法,不咸不淡的掀起眼皮。
在众人唏嘘声中,拔剑而起,竟直直朝着浪潮的最中央而去,那剑仿佛是开天辟地的巨斧,又宛若游蛇,难以捕捉踪影,不过几息便现在孟时清化出的阵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剑潮吞没之际,那迎面而来的浪潮从里向外,竟被冻裂在原地,僵硬在半空之中,一动不动。
而在阵眼中,一把寒光剑穿过层层冰封,直直朝着做阵人而去。
待孟时清想要抽身避开之时,却发现叫上仿佛立有千斤顶,竟然被迫栓在原地,不动分毫,直面着剑冲在眼前,可他却没有丝毫办法。
就在剑没入肌肤的前一刻,少年现于身前,抬手至半空,剑遽然入鞘。
微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清冷白皙的面庞上并没有因为方才打斗而有任何疲态,反倒是噙着一如既往的讥笑,不屑一顾,毫无情感:“你输了。”
孟时清后知后觉被方才所用的内力反伤,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眼前仿佛是过眼云烟,淡的不能再淡。但他却感受透彻心扉的凉意,如同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肌肤上爬。
他从未想过,能打败他的居然是同门。
容阙容阙。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错过这个人的?
容阙并没有伸手扶起跌倒的孟时清,而是站立一侧,平淡如古井无波的眸子扫在玄天长老身上,罕见的扬起一抹笑意:“险胜孟师兄,望玄天长老勿怪。”
方才围观之人皆沉浸在二人打斗之中,以至于到后头时,没有一个人发出动静,皆是咬紧牙关,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二人。
虽然结束,但依旧沉浸其中,若不是容阙突然说话,恐结束了也不待有人发现。
玄云长老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视线落在孟时清的小腿之上,心底骇然:竟不知容阙剑气境界如此之高。
“无碍,既是宗门大会,定会有输赢,想不到青霞弟子中也有如此出众之人?”谈话间,玄天长老看向青霞长老。
青霞长老面不改色道:“阙儿聪颖,剑术连我也自愧不如,想不到今日居然可以夺得魁首。”
虽未到最后一刻,但所有人都默认容阙为最后的赢家。
弟子们交头接耳,有在寻求赐教,连问此名不经传的弟子乃何人,也有弟子质疑,其当真可以赢下孟时清?
此热闹之下,倒显得神情极其颓废的孟时清为异类,平日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自己褪下虚假面具之人,却在弟子们声声关切之中,第一次冷下了脸。
径直离场,一言不发。
容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大悦,却是想起什么,忙在周侧寻找身影,当在廊柱之后瞧见熟悉身影之时,心中跌宕许久的难言情谊终于落下。
来时并不敢寻,如若知道哪一侧的人是她,恐怕便无心比赛,指不定输的凄惨。却又控制不住想要看去,若是那双杏眸中所凝望之人非他,而是对面之人,也不知最后那一剑是否可以停的住。
他没有比此刻更想,若是问她,二人剑术相比,到底谁更甚一筹,她会如何回答?
“阙儿,你快上前来。”青霞长老传音与他,落在膝上的手招了招。
容阙微微敛眸,那声声的恭贺宛如诅咒不断环绕在耳侧,这纷纷热闹的场景,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他的喜悦并不外传,只愿得一人称赞。
但,不行。
容阙越过高台,缓缓走到诸位长老之前,拱手作揖:“见过诸位长老、天尊,师父。”
青霞长老方才已经同众人介绍过他,不少长老眉眼中满是艳羡,恨不得这种拿得出手的天才是自己门派的。
待玄天长老命弟子去取魁首奖赏之际,容阙耳边终于得以清净,借这三分安静,他又一次回头寻找藏于弟子间那人身影。
温离见都快要给容阙颁奖,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拿着玉简絮絮叨叨:“你怎么还不来?都快要结束了呢?在不在呀!你再不来就没有机会了。”
玉简仍旧没有动静,温离猜容恙是不想再上阵了,于是她收起玉简便要离开此处。
可还未走个两步,便被一抹白衣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