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八字并未附上署名, 却写明卒年月。昭庆元年春,三月初八诞,昭庆十五年冬,腊月十五卒。”
“我们进来时候是昭庆二十年, 而隔一日便是腊月十五。”
祝余道, 即使饱经风霜, 却依旧克制不住心底的俱意。
惶恐犹如密不透风的网, 将他们团团围住, 后知后觉难以磨灭的绝望。
“幻境十日, 境外不过半日, 想必境外已经到腊月十五了。”祝余接着道。
狭长的宫道内, 四人倏地停下脚步,皆因由他的话而神色各异。
但难言的答案已经跃跃欲出。
“所以即使我们找到蛊虫吊着江逢春的命, 她也活不过今天?”温离问。
胸口却因为剧烈的跳动, 而变得安静不下,密密麻麻的涩意几乎要从心尖溢出。
祝余不看她,半垂着眼,却胜过千万的言语。
扶楹深吸一气,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幻境的存在是因为她的一缕执念, 只要扫除她的执念,我们就能出去。”
“江逢春的执念是什么呢?”
温离环顾在高耸的宫墙上,红墙绿瓦,玉兰花开遍地, 来往宫人匆匆,垂首不言, 紧俏的做事,像是拉起发条的玩具, 只在手中之事。
“应该是皇后。”扶楹道,“自己的母亲变成杀人的怪物,换作是谁都接受不了。”
不远处的雪地里,一抹白衣潋滟着地。
忽然有数不清的宫人提着长长的裙裾四散跑来,眉眼慌乱。
他们看不见温离几人,如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边穿过。
其中有人因惊吓而产生的呼喊:“裴将军、裴将军差些杀了皇后,御林军包围整个皇城,快逃命啊!”
高楼之上,硝烟浓雾随风席卷上天,化在那白皙无暇的云中。寒风四起,吹的那人衣袂飞舞,银色的盔甲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
温离率先认出那人,失声道:“是裴束,他、他怎么会?”
与此同时,已经有更多的宫人逃窜而出。
嘴里念着逃命。
扶楹蹙眉道:“他怎么会突然造反?分明前一日还好好的啊。”
城楼上裴束面色冷凝的盯着一个方向,似乎要将其看透。
身侧的副将佝偻着身子,毕恭毕敬道:“将军,直接入宫去取她首级岂不为大好?”
裴束缓缓收回眼,长睫轻颤,看着漫天飘落的清雪,忍不住伸出手接住。
冰晶落在手上立刻化成水珠,寒意使人控制不住的想要瑟缩。
这样好的雪景,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看见。
“昭庆皇帝呢?”薄唇微启,声音清冷淡漠。
副将道:“还囚于大殿之内,待将军前往处理,另外已经派人包围秋词宫,绝不会让江氏太子迈出大门一步。”
裴束轻笑:“等这一年实在太久了,我似乎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昭庆帝瘫倒在地,孱弱的病体始终吊着一口气,皇后跟在身旁,不停的为他松着气,安抚着绝不会出事。
裴束推门而入,昏黄殿内一片萎靡终是见光。
对上昭庆帝如死鱼般无力的眼神时,他有感着前所未有的痛快,“陛下,我的名字,你当是记得的。”
昭庆帝指着他的手不断发颤,难以置信:“裴束我待你如此,你怎可——咳咳。”
“裴束,裴束。”裴束低喃着重复,随后大笑一声,“裴是家姓,束为庶,裴氏庶子珏,陛下可认得我了?”
昭庆帝哑然,“罪臣裴氏,你居然是活下的庶子,亏平喜如此爱戴你,你居然利用她接近朕的身边!”
裴氏在昭庆年前是长安有名的大家,子嗣繁茂,人才辈出。
昭庆帝极为时开始削减番邦,为此特地将裴氏一分为三,散落天下几处,又一夜之间将忌惮已久的裴氏屠戮至灭门。
裴束跟着姨娘被分至蜀地,若非得人相救,怕是早已死于刺杀中,苟活之后便随其进都寻仇。
昭庆帝气急攻心,难以承受这惊天打击,登时昏死过去。
裴束没着急杀他,而是看向一旁端坐着的皇后,迎上皇后的视线,裴束轻声道:“阿姆。”
皇后温声道:“你只要再将秋词宫的人杀了,这皇位毋庸置疑是你的。”
“阿姆,你再答应过我后,依然日日在她身上圈养蛊虫,为何一定要如此?”裴束问。
皇后却笑了笑,抬手整理有些凌乱的衣尾,那么一瞬间,黑瞳泛出金色的戾光,无光痛痒般开口:“她的身体很好,是最天然最适合的容器,待本宫在她死后把褚元的魂魄移入其中,他便不用再已野兽的形态出现,可以重返这世间,同我一起坐拥天下,享受荣华,至于江逢春,死了便是死了,那又如何?”
裴束眼底闪过一丝狠光,温润褪去,化作那久经沙场的将领,“我可以将江山给您,但您不能伤害她。”
皇后逼近,单手挑起他的下颌,似笑非笑:“当年你救下她,本宫就很不满意,如今你还想再救她,裴珏你的这一切都是本宫给你的,如果没有本宫,你早就死了。褚元是本宫的妹妹,江逢春怎能和她相比?”
就在此时,寒光乍现,裴束手中的剑已然出鞘,染着血光的剑直直搭在皇后的肩上,狠声道:“ 那就休怪我无情。”
“你有情?笑话。”皇后推他的剑,挥指剑,裴束便飞远了出去。
就在裴束起身时,花豹突然立于他跟前,血盆大口发狠的咬在他袖口上。
皇后迈着莲步而来,鲜红的大袍已分不出是血色还是衣服的染料。
“忤逆我,我就杀了你。”
她脆生生的笑起,裙摆底下钻出数万只黑色甲虫,如蜂般向裴束而来。
“留他完整的躯壳。”
裴束提着剑与花豹缠斗不歇。
但人不可能会是妖兽的对手,他依然是满身伤痕,却死死苟着一气,偏要和它拼个你死我活。
温离于心不忍,雾眸中淬着水雾,拉近了容阙的手:“去帮他吧,毕竟他是江逢春的最后一缕执念。”
方才几人商量好后,由温离与容阙赶来保证裴束不丢性命,而祝余与扶楹则是向秋词宫而去。
幻境已隐隐有塌陷之势,若不能解下江逢春的执念,最后都将葬身于此。
容阙抬手摩挲着她眼尾的泪光,低低的出声:“他很让你难过吗?”
温离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眼底的涩意更加,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不那么丢人,死死咬着下唇,“我替江逢春难过,如果她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裴束捏造出来的话里,并且知道她想要向他弄清楚的真相其实裴束一直明了,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啊?”
容阙握着剑的手用力,额心亲昵的碰了碰她的眉心,嗓音如风,“在这里等我。”
温离拉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容阙迟疑一瞬,随后狠狠亲在她的唇上,舌尖不经意扫过她的下唇,毫不轻柔的按压辗转,最后再恋恋不舍的轻咬了下,才缓缓退开,鼻息相交,他默不作声的轻蹭了下。
嗓音低低,沙哑淡然:“好。”
温离微红着脸,努力平复有些急促的喘息,在他破开薄薄的殿门后,跻身入内。
巨大的响动很快便引起里边的人注意。
皇后只是轻轻扫了二人一眼,便揣测出他们的身份,很是不屑的嘲讽道:“居然让捉妖师混进宫了?”
裴束也望了过来,他此时跌坐在地,白衣褴褛,鲜红的血浮于衣裳,臂腕皆是被撕咬后留下的惨烈伤口,甚至连他的胸口也布满抓痕。
“等等。”
皇后突然笑起,狐狸眼弯弯露出淡淡的凶光,“你是玄天宗的温离?”
温离谨记着容阙先前的话,不能同她对视,遂不回应她。
容阙提着剑瞬间移到了皇后跟前,泛着森森寒气的剑紧贴着她的肌肤,只当他轻轻一动,剑便会穿透肌肤,刺入骨髓之中。
“少年,你的剑术不错呢。”皇后盯着他的脸,从记忆中层层将人挑出,最后又毫无印象,但却熟悉的气息抑制不住而来。
半晌,她歪了歪头,“你身上的气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温姑娘,将花豹宰杀取血,再入地洞里将花豹的铜像毁去,就能救逢春。”裴束大喊一声。
皇后斜眼瞪去:“闭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容阙将剑又逼近几分,这才没让她动弹躲开,“你和太虚宗有什么关系?”
正与花豹对峙的温离侧耳听去,手心正不断冒出冷汗。
听容阙的语气,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又想从皇后嘴里听出更多。
皇后感受到那嗜人的剑气,心里发怵,却不甘示弱回击:“你是云霄剑尊的人?”
“移魂禁术,是有人教你的吧?”容阙微微抿唇,凤眸中淬着的寒光如利箭设下,“太虚宗因为魔族而产生的内战中,玄云长老的大徒弟死于云霄剑尊剑下,那位大徒弟早年诞下二女,大女儿为魔修所杀。而玄云长老为防二女儿惨遭毒手,便将她悄无声息的送至南疆。”
剑划破颈侧的肌肤,渗出丝丝血珠。
“而活着逃生的二女儿便是你吧?”
裴束撑着墙柱站起身,直愣愣的盯着皇后:“死的是二女儿,并非是大女儿。”
容阙不轻不重嗤笑:“是你连同三位长老一齐将云霄剑尊杀死的?”
皇后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却不敢轻举乱动。
花豹已然躁动不安,兽瞳虎视眈眈的盯着几人。
“我知道了。”皇后道:“你是云霄剑尊捡回来的那个小畜生?看来又有人把你救回了宗门啊。”
温离听得一愣一愣,但不难猜,最后救容阙回来的那个人应当是青霞长老。当时见着她在花灯市时,还不知她属于哪个宗门,拨云见月,居然亦是太虚宗出来的
那她是否与玄天宗灭门一事颇有瓜葛?
“呵。”容阙哂笑,收起手中剑,淡蓝色的锁链凭空出现,捆着皇后的手脚固定在石柱上,强制的连同不断狂叫的花豹一同锁起。
皇后发了疯似的喊叫:“云霄剑尊与魔修勾结,死了活该,你个小畜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仁慈心善收养你,那是害了他自己,还收你为义子,可笑可笑。”
温离憋着气,拉住他的衣袖,见他的神色中毫无生气,甚至过于平静,心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喘不过气。
容阙感受到衣摆的动静,笑着摩挲她细白的腕节,滑腻的触感让他逐渐躁动的心平复下来,似乎看出她想问什么,他淡淡启唇:“不杀她,在这里杀她没意义。”
温离当然清楚容阙的脾性,却毫不心疼皇后,只能说一切都是罪有应得,她手中紧握着无数条性命。
大势已去,皇后竟开始梨花带雨的哭起,轻蹭似的指尖朝着裴束勾手:“阿珏,阿姆带你那么好,你不能帮着他们对付我,褚元的铜像你替我拿来好吗?”
裴束气息不稳,口中的鲜血淌在衣襟上,竟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阿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替你做错事了。”
忽然,一只信鹤飞了进来,停在了温离的肩上,温离将信鹤打开,里头立刻传出扶楹的声音。
扶楹颤着声,催促着他们:“师妹,快将裴束带过来,江逢春、江逢春快要断气了。”
声音不大不小,却在满堂黄金的大殿内回荡。
裴束眼前一黑,若不是有石柱搀扶,怕是已经昏死在此,他不管不顾的推开殿门,尽管外边围满着禁卫。
地上是无数的尸体,他被绊倒数次,满手鲜血的撑在石地起身。
大殿中皇后笑的猖狂:“裴珏,你真是没用啊。”
可裴束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耳侧嗡鸣声不断响起,脑海中飞速的闪过属于江逢春的每一个画面。
是喜是悲。
最后回到了他就她的那个晚上。不知何时泛起的恻隐之心,他从皇后手中将她救下,把她推入水池中,替她逃过一劫。却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成为皇后,便是早已将爪牙伸向江逢春。
江逢春每每看向他的严重都带着春色般迷人的笑意,但同他而言,这样的笑意或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享受。
血海深仇,受人操纵,他早已没有完整的一生。
裴束想过,如若可以找到更好的寄宿体,皇后便会放弃打在江逢春身上的主意,所以他没日没夜的征战,路过之处的百姓他一一看过,每每找到的都不会令皇后满意。
他不想让江逢春死。
今□□宫成功与否,他都会将江逢春送出宫去。可他从始至终都未料到,皇后还是骗了他,以江逢春的身体养蛊。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洁白的大雪几乎要没过他。
裴束用剑狠狠划向自己的手臂,只为让自己清醒些,但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晕,头越来越重,光是那大雪便压的他喘不上气。
就在此时,身体骤然一轻,原是有人将他拽了起来。
他看不清,但他却好像听清了。
是一位少女俏丽的声调,带着丝丝沙哑和涩意。
“我觉得他不配见江逢春,但不能让江逢春再一次带着遗憾离开,江逢春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他,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裴束眼皮忽有千斤重,却还是因为这句话活了过来,颊边有滚烫的液体滑下,与血瘀融为一体。
他的确不是个东西,所以她一定要等着他。
容阙的速度极快,瞬息间便落在秋词宫里。
秋词宫也乱成一团,遍地尸首横成,差些连同江逢春的卧房也遭人践踏,若不是扶楹与祝余来的及时,在此地布上阵法,想必不得善终。
温离看着踉跄前行的裴束,洁白的雪地上被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但很快又有新雪落下,片刻重新覆上,将他来此的痕迹全部抹去。
“何必呢,权利与爱人,他既选前者,此时这般,为时已晚。”容阙讥讽道。
温离拍了拍肩上的雪,想起方才皇后的话,忽然问,“如果是你呢?”
容阙垂眸看她,看她卷翘的长睫上落着冰晶,那还未掉出的泪珠子挂在眼角,双颊被冻的通红,惹人怜惜。
“阿离,你永远都不是第二的选择,在我这里,你永远是最优,裴束只是对江逢春喜欢的不够深,而我对你”深入骨髓。
温离捂住他的嘴巴,吸溜着鼻子:“进去看看吧,说不定我们可以直接离开呢。”
容阙握住她的手,缓缓扣在心口,执拗的盯着她,将剩下的话补完:“我对你的喜欢早已深入骨髓,融入血液,共生共死。”
“出去——”
屋中一声暴喝,接着便是瓷器坠地的碎裂声。
温离看着正等自己表白的容阙,失笑道:“你好肉麻啊。江不眠好像生气了,去看看吧。”
容阙也不勉强她,“好。”
屋里一片狼藉,浑身是血的裴束正半跪在地上,而江不眠搂着江逢春靠在床尾,他正暴怒的瞪着裴束。
江逢春无力的撑着眼,玉雪肌肤上病态的白,半阖着眼,仿佛即将逝世的病者,却努力温着声音问:“不是让你当心冻着吗,怎么穿的又这么少?”
裴束淌下两行泪,指尖摩挲着向前,轻轻够着她的裙裾,“公主”
江不眠正要推开他,却被江逢春挡住了动作。江逢春轻声道:“皇兄,我有话想同他单独说,出去等等我好吗?”
江不眠自是不愿。
扶楹意识到这或许是江逢春执念所在,立刻劝道:“太子殿下,让公主把最后的话说完吧。”
江逢春艰难的从江不眠怀里出来,“皇兄,求求你。”
短短一日,从富有生气的人变成苟延残喘的病者,她就像那即将要逝去的风,让人抓不住。
江不眠最后还是同意了。
屋内只剩下江逢春与裴束。
裴束仍然跪在地上,平日里傲骨挺立,此刻却岣嵝身子不敢抬眸看她。
“裴束,我听宫人说了,原来你那么恨我啊?”江逢春弯下身子,掌心触在他凌乱的发冠上,她轻笑着道:“我不想听到你说话,我也不想听你解释。”
裴束呜咽声,指尖颤颤巍巍的想要触碰江逢春的裙摆,却被江逢春避开,他黯然失神的垂眼。
江逢春继续说:“我不恨你,但我也不会原谅你,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是病了,周边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原来不是你不信,而是你很清楚我说的不假。裴束啊裴束,你是不是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步,你老谋深算,城府极深,我知道你是想我活下去的。”
裴束缓缓颔首,忽然有滚烫的泪滴在他的手背,他仓皇的想要抬手替她擦拭,她这一次没有再躲开,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与自己一起这么多年的少年。
她的指尖落在他俊朗的脸上,顺着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他的眼角,感受到他也流出泪时,有些恍然道:“这是雪还是泪啊?”
裴束方要作答,又被江逢春挡住,只看她脆生生的眨眼,仿佛还是以往顽劣的少女:“裴束,我死了就把我烧了好吗?如果放任我的身体还在,她说不定还会用我的身子再做些坏事,当然我也不想被豹子吃了,扶姑娘和温姑娘说,那豹子很吓人,一口就能吞下半个尸体”
声音逐渐变轻,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羽毛,又是天际即将散去的彩霞,即将被风吹散。
“我想让你留下遗憾,我不会让皇兄杀你,往后的数十年,你都会在后悔中度过,我要你无时无刻不想起,当时在湖里,你就不该救我叫我在湖中淹死又何妨。我不会再有遗憾,因为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并非是疯子。”
“”江逢春缓缓倒在他的怀里,衣裙免不了沾上他的血,她无力的瞥了眼,随后将一张东西塞入他的手中:“你好脏啊我真的、真的好讨厌冬天。”
屋内恢复安宁,压在那枝头厚重的雪,终究还是折断了树枝。
裴束环抱着她,喉中的哭声不停溢出,双手微颤,眉眼里氤氲着绝望。
角落里还摆着当时她从御花园池子里捞起的一块青褐色的石头,当时他笑她为什么要捞一块石头出来,那时她只是笑笑,眸中却是流光溢彩。
只道是,他救她的地方,肯定要让人留个念想不是?
裴束将石头放在脚侧,想要用剑在上边刻字,却没想到青苔已被人剔除的干净,而上边的划痕清晰亦然。
‘裴氏裴束之妻江逢春碑’
裴束将她的名字划去,苦笑着说出进来的第一句话:“笨蛋,裴束怎么配呢?”
他好想好想告诉江逢春,其实他的名字是裴珏,可一切都晚了。
江不眠等的不耐烦,“裴束此人——”
话音未落,屋中便燃气凶凶火焰,滔天的火光伴随着天降雷击,瞬间点燃烈火。
温离突然想起什么,喃喃道:“雷击符,是我给江逢春的雷击符!”
她的速度极快,并不等人反应,疯了似的往火海里冲,推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她看清楚了坐在火场里的男人。
与她梦中的场景不谋而合。
只是他怀里抱着的并非灵牌,而是没了气息的江逢春。
“裴束!”温离惊呼。
熊熊火光骤然消失,仿佛只是一闪而过。
遍地横尸的秋词宫恢复平静,秋蝉知知声不停。
“你们出来了?”江不眠的声音飘来。
第82章 再次
温离被容阙拦腰桎梏在怀里, 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好似过眼云烟般闪烁过的画面,一切皆是那般真实,炽热的火焰几乎是与她瞳仁堪堪擦过。
雷击符所携强烈的余波,将祝余与扶楹狠狠的甩飞出去。
但不过是过眼云烟, 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不眠走近, 温润的眸子里夹着浅浅的笑:“你们没事吧?”
他是着华贵四爪金蟒, 月白色锦袍坠地, 红狐裘做成的围脖牢牢挡着风雪, 院中寥寥几盏宫灯伴随着月色无端氤氲起不安的气氛。
极为温和的人, 却露出阴冷的气质。
温离正要动作, 却发觉自己一动不能动, 而身旁的容阙也露出一样的神情,只不过他少了几分惊讶, 反倒意味不明的看向温离。
容阙饶有深意道:“原来是冲你的来的啊。”
温离只能奋力的挑眉看他, 努努嘴:“你也动不了了?”
这时,扶楹与祝余也出声道:“为何我不能动了?”
正当几人疑惑之际,江不眠骤然靠近,垂眸道, 语气楠楠, 浑浊的听不清:“对不起,小白。”
话音落下,以温离为中心,方圆三百米处, 皆被一巨大的光束笼罩其中,灵气如丝缠绕成一张张密不透风的网, 把他们围困在中心。江不眠把抱在怀里的铜像拿出放在中心的位置,仰头看着温离, 似抱歉又似果决。
“移魂术?”容阙掌心凝聚出灵力如火,直直朝着江不眠的胸口打去,在江不眠震惊不已时,狠狠的打出他一口鲜血。
江不眠原以为容阙会同温离一般被困在阵法里面,却不曾料到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中,便已不受阵法控制。
江不眠嗤笑了声,淬了口道:“你的实力真不错,可你不应该用在孤的身上。”
江不眠的声音如同旷野上兽群的叫吼声,再温离耳朵里越来越轻,于此而来,她身体的力气也逐渐被抽空,头晕眼花,似乎下一刻便要昏厥。
容阙握住她的手,侧眸查看她的脸色,术法已经有阵法开始,她身上的力气逐渐消失殆尽。
“阿离。”他唤道,手心涌出一股强劲的灵力将她笼罩在其中,随后握住她的小臂让她能勉强站立,“你看着我。”
温离努力的睁开眼,但容阙的身影就像是被糊上浆糊,她越是想要看清,他的脸就越发的模糊,越发的让她捕捉不到。
江不眠正要动手,耳侧呼啸过一阵掌风,直直将他打飞出去,一只花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冲过来,把他压倒在地,野兽的呼啸声经久不衰,好似要以此将它吞噬。
巨大的豹掌划破他的衣袍,血痕一条条浮现在胸口上。
那个女人的身影也从宫门进入。
“不眠,你在这里做什么?”皇后先是淡漠一笑,很快就想起什么,快步向他走来,看着他抱在胸口的铜像,没有一丝意外:“你也想复活逢春吗?”
江不眠被豹子压得不同动弹,扯出狞笑,“你只是想用她的身体罢了。”
皇后不置可否,看着满院的阵法,以及被困在阵法中央的四人,诧异道:“本宫便知道这些修士和你脱不开干系,果不其然,他们是你的人。”
“她的身体可是难得一见的容器!”江不眠喘着粗气,尽管兽掌仍然压在他脖颈侧的脉搏上,可他却依旧感受不到害怕,死死的瞪着温离:“我见过她起死回生,只要将平喜的灵魂移到她的身上,平喜便能复活。”
皇后淡淡道:“本宫不需夺她的性命,你既将阵法设下,自也知道,江逢春再生的机会很大,本宫只需要让江逢春的残魂现世,余下的和本宫可没有任何关系。”
江不眠料到她会这般说,趁着容阙在忙着要将温离从阵法中带出来的间隙,他既无暇顾及于此,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可是孤已经将温离的魂脉与平喜的绑在一起,你如果想取得她的魂魄,就必须让温离作为寄宿体,否则即使平喜的灵魂在世,也会魂飞魄散!”
皇后有些恼怒,阴恻恻的盯着江不眠,花豹也随着她神情微动,利爪刺入他胸膛中更甚。皇后怒不可遏:“你利用我?”
江不眠勾唇:“劝你不要再多说些废话,若是他们将阵法解开,即使你再有本事,也不过是空谈,阵法能牵制住温离,也就等于牵制住容阙,一旦容阙将温离带出阵法,你我都将完蛋!”
江不眠并未说笑,且拿准了皇后的心思,以至于他敢赌皇后肯定会迈出这一步。
不管她到底能不能杀得了容阙,只要拖到阵法成功,那么平喜就会活在世上,皆是容阙要取去他的性命,这又如何?
“好啊江不眠。”皇后冷哼声,拂了拂衣袖,“你放心,你也活不成。”
江不眠毫不在意,掌心却不断的冒出虚汗。
如今这一步他也只是在赌,但值得庆幸的是,他赌赢了。
皇后微微抬手,花豹便从江不眠的身上下来,尖锐的利齿对象了不远处的容阙。
豹子低吼声,四掌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动静,不着余力的朝着容阙冲过去。
趴在容阙肩上的温离,努力维持清醒,却抵不住逐渐加强的困意,光景似乎越来越黯淡,喘息声变得越来微弱。
在她即将闭眼之前,是花豹那张令人惊悚的不已的兽脸。
随着一声惨叫,不知从何处钻出的天命剑直直将花豹劈成两截,头身分离,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很快便溢至阵法中央。
容阙将温离护在怀中,以免鲜血溅在她的身上。
阵法的效果越来越强,这种以活人献祭的阵法实在强势,便如同那时玄云长老为了让孟时清入天命山时,所立阵法一模一样。
容阙不再思考,取出手中玉简,划破手指将血滴在上头,血红色与玉色相融合,缀成极其刺眼的颜色
他单手扣住温离的下颌,垂首覆在她的微凉的唇上,唇与唇触碰,不带任何情感。
带着淡淡的霜雪气息,像是那不断落下的白雪。
紧接着一道金光闪过,紧紧相拥的二人顿时消失不见,诺大的院子里,就好似不曾有过他们的身影。
江不眠与慌乱起身,跛脚着跑到阵法中央,看着其中空无一物,气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喷出,溅落在他的白衣上,彻底将他染成血人。
而此时的皇后却颤着手,抱着奄奄一息的花豹,喃喃自语着方才的一切,“那是云霄剑尊的法器。”
金光之中闪过的灵力不难辨认。
她压着内心的害怕,想要如同往日那般将豹子的身体复原,蛊虫死了一只又一只,但花豹却丝毫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她这才想起容阙手上的那把剑到底从何而来。
天命剑
“师兄!”扶楹与祝余失声大喊。
孟时清执长剑临风而立,视线凌厉的扫在皇后身上,又看着满院狼藉,以及温离与容阙消失不见的身影,预感到了什么:“阿离呢?”
皇后看到来人是他,倏地扬唇:“孟时清?”
孟时清先是一怔,旋即反问:“阁下对我师妹做了什么?”
皇后幽幽道:“玄云长老是要阻我道路吗?”
此话看似质问,却不经意间在提醒孟时清,她与玄云长老的关系,想看看孟时清到底会如何抉择。
而孟时清也没有让她失望,在听到玄云长老名号时,少了几分凌厉,却并未就此放任不管,抿着唇道:“请放我师弟与师妹出来。”
皇后温声道:“你说的是方才那两个吗?倒是和我没有关系。”
孟时清暗自咬了咬牙,却没有再反驳她的话。
师父临行前的确做过交代,此女很是重要,不可忤逆。
“他们为何消失?”他问。
皇后看着花豹在自己怀里复活,又露出一抹笑意,缓缓说道:“你可知云霄剑尊法器为何?”
孟时清蹙眉。
她继续道:“上古神器,子母简,可回溯时间,预测过去看透将来,其中蕴含的力量怕是只有云霄剑尊自己知道该如何使用,可方才那小子很是知道,且利用子母简入了其中幻境,与其说是幻境,更像是为他们砌出的保护罩,没有人可以透过玉简伤害他们。”
顾名思义,那便是为他们划出的长生境。
*
温离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无支撑的头点来点去,红唇翕动,热气进进出出。
直到一阵尖锐鸣声划破长空,才将她从昏迷中带出。
却不等她松口气,便被这满山谷横成的尸体吓得合不拢嘴,不只是山谷上,就连同旁侧溪水中也被染成猩红色,尸体从上游缓缓飘下。
而在这众多尸首中,唯有一人立于山巅。
玄色的身影斜斜的毫无依靠,只用手中剑勉勉强强的才能维持住不让自己倒下,而他手中的剑上划过一抹流光色的剑意。
温离不由自主的跟着走去。
直到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如瀑般洒下的发,遮住宽阔的肩颈,勾勒出狭窄的细腰。
脚下是无数的尸首,本该是血腥骇人的场面,却无声无息的让人以为他背影萧瑟,仿佛那已经枯朽的老树,受风折断。
血色与玄色的衣袍融合在一起,看不出深浅。
他的背影很是熟悉,她只觉得眼眶微涩,心底的心酸微微扬起。
但她认不出是谁,脑海里全没有对于他的印象,很是熟悉,却唤不出名字。
当她从背后走到身前时,这才发现他胸口被一把剑贯穿。
第83章 孤魂
方才不动的缘由也是因为早已没了鼻息。
时不时有山风吹拂而过, 吹起他额前的发肆意晃动,露出沾染着星星点点血迹的额头,轻柔的触碰紧闭的双眸,鸦羽般长睫一动不动, 仿佛丢了所有力气。
那把剑通体为宝石绿, 除去没入他胸口的剑锋, 剑柄上还停留着一只巨大的血手印。
温离轻轻碰上剑柄镶着的小小宝石, 滑腻冰凉, 表面还覆着一层属于他的血。
一阵遥远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她的心间。
天命剑?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 宽大的衣摆拂落金色坠子。清脆的响声与满地的铁器相撞, 最后滚落在她的脚边。小金鱼坠子, 纹路精致细腻,吊坠用的是红绳, 求的是平安的好寓意。
“我的坠子怎么落在这儿了?”温离低头拾起。
躬身起身的短暂间隙, 横尸遍野的山谷登时变成一热闹繁华的街市。
街市上商贩买客络绎不绝,吃食香味挥之不散,勾人心弦,叫卖声与车马行动声接二连三响起, 仿佛置身于这世上最为喧嚣之地。
若不是手中还残留着黏腻的血红, 温离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否则又该如何解释这变化迅速的场面。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市,来往过路人仿佛看不见她的存在,与她擦肩而过, 或是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直到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鬼使神差,温离快步向他跑去, 宽阔无边的街道里,空无一人的宁静。
乌鸦盘旋在头顶, 时不时发出难忍的啼叫声,丑恶的秃鹫在上空飞舞,时不时有下坠之事,凸出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角落里的人,正等着他死去时,上前分食一口血肉。
孩童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身上的煞气却已经到他难以承受的地步,胸口处绿光若隐若现,脏乱的小脸上,黑瞳仿佛最阴毒的毒蛇,正阴辣的盯着天上的秃鹫。
凌乱的发半遮着他的小脸,却依然可以看出他眉眼锋锐,剑眉星目,即使年纪不大,也已生的十分标志,其他人穿着夹袄的时节,他却只挂着薄薄的长衫。
他不知经历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的淌出血。
血腥味道不断的引诱着徘徊在附近的恶鬼靠近,他们与秃鹫不同的是,秃鹫要的是他的□□,而他们要的是他的灵魂。
孩童的脸上带着与他这个年纪并不相符的决绝与果断。
似乎知道自己的下场摆在眼前,但他却依然不肯服输,当秃鹫跃跃欲试的想要靠近时,他又会提着身侧比他还要高的剑,狠狠的朝着秃鹫挥去。
剑气带下羽毛片片。
温离垂眸,不自主的掐出一串剑诀,一把长剑从她手中飞出,宛若漂亮的绿蝶振翅而过,将离他越近不怀好意的秃鹫斩杀。
坐在地上的孩童似有所感,懵懂的抬眼看来,却只看见道道流转璀璨的剑气,浑然不见挥出剑气之人。
鸟兽飞散,来不及跑的也都死在地上。
温离松了口气,转而坐在孩童的身边,盘着腿小声问道:“小孩,你是哪里人,你父母呢?”
他闭着眼轻轻喘着气,时不时的小声呼痛,怎么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方才她分明砍下了飞鸟,证明她可以触及实体,那为什么她就是触碰不到他呢?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温离思忖片刻,突然意识到方才将飞鸟砍下的是她的碧玉剑,那是不是说明她的剑可以碰到人?
思及至此,她忙唤出碧玉剑,剑身晶莹剔透,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她甚至还能看见见上小孩紧抿着唇难耐的倒影。
剑背轻轻抵了抵他的衣尾。
小孩猛地睁开眼,腾身而起,警惕的环顾自己所坐之处。
温离微喜。果然,只有她是不被看见的。
温离这次学的聪明,她将剑怼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在泥土里写下:“小孩,你爹娘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能拿着把比他自己还要高挺的剑,足以证明他和旁的小孩不一般。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一般,甚至都没有对凭空出现的字感到困惑,只是嗤笑了声,短小的手在泥巴上来回划动。
“在等死。”
温离:“”
她蹙了蹙眉,头一回儿觉得小孩子真难对付,只是短短一句话便能让她哑口无言。
“我问你爹娘呢?”
小孩似乎对她这句爹娘很是好奇,指尖落下:“爹娘?那是什么东西。”
温离:“”
小孩见她不再写字,又写:“一抹残魂成人,十万年过去,我也记不清。”
“多、多少?”温离不自觉的站起来和他比比身高。
这个年纪的孩童顶多也只是学前班,甚至有一些没了父母看照哇哇大哭的不像话,哪里有他这副沉着冷静,面对生死不慌不忙的模样。
温离想了想道:“那你家在哪里?”
小孩很鄙夷她,答非所问:“你字真的丑。”
“”
她有点想请他吃一道名菜:皮带扣肉。
“不记得了。”小孩察觉到她有些生气,童真的哼哧两声,在地上写道:“大概没有家吧。只有没有的人才会想有家。”
温离正要怜爱的安慰他,却被他下一句话气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不远处的巷子里隐隐有骚动,一股浓厚的妖气如狂风席卷而来。
小孩顿时收起笑,又将那长长的抱在怀里,缓缓偏头对着温离所坐的位置道:“那是你的同伙吗?”
温离来不及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便看见那阵狂风卷起他重重的摔在墙上。
与此同时,小孩挥舞着剑试图抵挡。
“才不是呢。”温离大喊道,却传不出二人无形的屏障。
她赶忙挥舞着剑试图想要将小孩从那阵妖气中救下。
黑茫茫的妖雾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个血红的嘴,不着余力的想要将小孩吞进去。
小孩捂住被划伤的手臂,矮小的身体却屹立不倒,任凭风吹树动。
他突然回眸,透过浓密的黑雾看向空空如也的墙角,唇角忽然扬起,“小妖怪,你也不怕死吗?”
温离恨不得可以直接扑上前替他挡住,但却无论她怎么挣扎,仍无济于事,只能用碧玉剑将环绕着他的妖雾打散,强大的剑气使其难以承受。
保命之下,还是将小孩扔在了地上。
他如同破布一般被甩在地上,身上的伤口依然在孜孜不断的流血。
小孩吐出一口浊气,随意擦了擦唇角的血,无论怎么努力想要爬起来,但手脚却动不了分毫。
温离靠着墙,感叹自己剑术怎么这般好。
孩童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腿断了,你可以化形拉一拉我吗?”
温离支着剑起身,看着他倒在血泊之中,每一下的呼吸都好似耗尽力气,于心不忍却又心疼的难以呼吸。
她很想帮他,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却承受着这么大的痛苦,这些妖怪似乎很想要他的性命。
可她却帮不了他。
触手可及的触碰于她而言便是奢望。
温离咽下心口酸涩,缓缓在他身侧写下字:“我碰不到你,我去寻别人来救你,你等等我。”
他眨眨眼,闷闷的笑了两声,似释怀般的说:“好,你走吧。”
他的语气很不好,温离下意识便想反驳,认真的在地上写:“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的,你撑住。”
“没关系。”他只道。
疼痛的早已将他淹没,他不再想要挣扎,甚至萌生出,就此死了罢了的冲动。
温离怕他因血流的太多晕过去,便不再多说些什么,转身跑出巷子。
仅仅是一墙之隔,不同他的隐匿悲惨,巷子外头是一番热闹不止的景象。
温离第一反应便是找到大夫来救他,于是沿着街巷找药铺,幸亏她可以自由穿梭在人群中,路途又缩短一截。
好不容易瞧见一间药铺,她看着桌上摆着的黄纸,用剑染了黑墨,在纸上寥寥写字。
眼看一白衣男人与青衫公子从铺中走出来,恰好穿过她摆着黄纸的地方。
温离忙的用剑将纸挑起,飘落间正好掉在二人足下。
白衣男人拾起来看了看,神色冷然的将纸递给身侧的人:“我见这城中妖气滚滚,果不其然。”
青衫公子沉下脸,“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写着的?”
“墨汁未干,此人离开的不久。”白衣男人道。
温离实在不想在等他们分析,估摸时间,小孩已经躺的快要半炷香的时间,若是再晚些,怕是真没的救了!
她咬咬牙,用剑勾住白衣男人的革带,拉着他往外冲。
青衫男人怒斥:“哪里来的小鬼。”
说着他便要打向躲在暗处的温离。
温离没分心思理会他,反正不论他怎么努力也打不到她。
白衣男人并没有阻止温离的动作,反倒是愣愣的随着她而动。
她拉着他逃往的方向的确有很重的妖气环绕。
这并不假,他也想看看,这些危害人间的妖孽,为何还需要一个鬼怪来对付。
巷子高高的墙瓦遮挡着外边昏暗的光,却依然清晰可见躺在血泊中毫无血色的小孩,他浑身上下沾满着血,正奄奄一息。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的他想要抬眼,但眼上的重量又迫使他不得不合起。
“云霄!你真——”踏入巷口的青衣男子,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一怔,就连在唇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温离正担心的拿剑背抵着小孩的腰,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上是可怖的血痕,他似有所感,小手落在血泊中,指尖缓缓划过。
那字歪七扭八,并没有比她的好看多少。
但不难认,是小小的‘没死’。
温离顿时湿了眼眶,指尖碰到他肩头的伤口,忍不住瘪嘴,滚烫的眼泪如雨般落下,将她衣襟打湿。
“云霄,你不会要把他带回宗门去吧?恕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这小孩子身上有魔气,保不齐是魔族的人。”
云霄?!
温离抹了把脸上的泪,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颀长的身影。
他就是云霄剑尊?
霎时间,无数的记忆争先恐后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她痛苦的抱着脑袋,无力的跌坐在地。
记忆中闪过各种各样的人脸。
最后停顿在大雪纷飞之中,一个熟悉的少女拿着雪球砸在她的裙摆上,轻声哼笑,骄蛮肆意:“温离,你怎么不还手啊?”
“阿离——”
混乱中,一双微凉的手轻轻叠在她的手上,随后有人紧紧的将她抱住。
温离抬眸看去,正巧落入了容阙担忧心疼的眸子里,二人相视,她忽然将手放在他的胸口,她看见的那个位置,涩着嗓子问:“天命剑杀的人是你吗?”
容阙替她将凌乱的额发抚平,低喃着:“嗯,天命剑斩浩卿,我便是浩卿残存的孤魂。”
第84章 相像
虽然不知道他说此话时是怎样的心情, 但温离却很不舒服。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那受伤的人不是他。
可只有容阙自己明白,此时心底是哪般惊涛骇浪。
没有人会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露,更不用说要将这一面展露向喜欢的人。
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 宛若一个钩子, 挠的他心底难耐。
作为云霄剑尊弟子的那几年, 他都快忘记自己原是魔域浩卿。
“云霄剑尊剑艺高超, 他知道我身上与别人不一样的气息, 他也不曾区别对待, 只叫我现下记得他点好, 来日记得太虚宗点好。”容阙轻轻靠在温离肩头, 温热液体滚入她的衣领,他埋的更深了些, 似喃喃低语, “阿离,他待我极好,宗门里的人议论我是他留在外边的孩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只是怕我误入迷途。天命剑的气息,他很熟悉,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沾染上。”
“一个是用剑之人,还有一个便是被剑杀死之人。”
他说着时, 狠狠一颤。
因为覆在他发顶的手,轻轻摩挲到发尾, 顺着衣裳触在脊骨之上,似轻抚也似安慰, 柔情却激起他阵阵涟漪。
不言而喻,但显然他是后者。
天命剑是为斩杀他而生。
可眼下却为他所用。
温离顺着他脊骨一路向上,最后放在他腰侧,轻拍两下,“你是不是很想云霄剑尊?”
怎么会不想呢,最脆弱的时候有人如天降神光救了他,不在乎他的身份,也不在乎他的经历。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或许云霄剑尊对于他而言,早已不是师父那么简单。
容阙觉得心底空虚难抑,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有要揽入骨髓的冲动。
“我想替他报仇。无端受人污蔑指责,人毁剑亡,只留下上古神器玉简。”
温离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想这样。
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没管容阙不满的心绪,她退开了些距离,捧着他的脸微微抬高,视线落在他还有些殷红的眼尾:“既然玉简原是云霄剑尊的法器,他会不会很早便通过玉简看过你的过往了?”
容阙眼睫微颤,没有否认。
“他们污蔑云霄剑尊入魔作伥,更是说他想弑玄云长老已久,又说我是魔族转世,要将他与我都赶尽杀绝,剑尊将我送入凡尘,隐匿我气息,让我改头换脸。我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虽是孩童容颜,里头却是浩卿的心。”
“直到青霞长老找到了我。她将我扮成父母双亡的孩童,只因怜悯心起带回山中。至此我成了破云峰的人。”
他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脸侧,温热的泪水凝成晶莹的珍珠,落在她的手心,“不过我很后悔。当时前往玄天宗交换学艺的人是我,却因为我闭关错过时间,这才让孟时清过去。”
温离低声笑了笑,迎着他自责埋怨的目光,缓缓道,“啧啧,玄云长老嫉妒心极强,城府深厚,前往玄天宗学艺,百利无一害,不管如何他肯定会让自己的大徒弟去。不是你的错,不必后悔,相遇在不恰当的时机,不如不遇。”
容阙似乎被她安慰到,也跟着笑,笑意却没入眼底:“是也,如若当初是我,你们就少了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时光,倒也是可惜。”
温离:“……”倒也不可惜。
“哼,那我们容师兄也不会有像现在这般偷偷摸摸掉小珍珠的时候。”她摸了摸他还有些湿润的眼尾,调笑道,“没想到你哭起来是这样的。”
容阙瞪了她一眼,随着她的动作,呼吸深了深,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他的脾气好了很多。
但仅仅也只是对她。
四下一片白茫茫,唯有她二人跌坐于此。
容阙很享受现在的氛围,只有他们二人,没有别人。
温离四处环顾,最后停在容阙眉尾,“你说,现在我们要怎么出去?”
容阙怔怔望她,随后轻嗤了声,清冷的眉眼里不带一丝欲望,“出去干什么?”
温离突然靠近他眼前,二人几乎马上要碰上,他呼吸猛的一滞,微凉的视线掠过她的雾眸,而后定在她殷红的双唇上。
温离扣住他的后脑,微微用力将他抵在怀里,随后倾身覆上,温热的唇相依,她猛的亲了下,又退开,不解的摸了摸下巴。
在容阙略有些迷离的眼神里,她第二次覆上,只不过这一次叫前几次稍微用力和时间长了些。
容阙方想启唇回应她,她又立刻退开,他微启着唇,抬起下巴想要迎上。
温离蹙眉,“怎么出不去啊,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人迷乱的呼吸,炙热的眸光。
容阙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她便被他扯着直直坠入怀中,不等温离反应,炙热而又滚烫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
甚至要比那夜的吻更加疯狂。
温离发现,这人无师自通的本领极强,几乎是压倒性的将她溺在气息里。
微凉的唇肆意凌虐在她之上,轻咬着她的下唇诱骗般让她张开嘴。
温离死死咬着牙关,呜咽着拒绝:“唔——”
现在是在玉简幻境当中,外头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候着,她怎么做不到坦坦荡荡毫无遮挡的和他接吻。
但容阙不依,执拗着在她唇上动作。
誓有她不张开嘴,他便不松开的架势。
在意识到她真的不愿意和他亲的时候,他顿时垮了下来,缓缓松开她略有些红肿的唇,温热的鼻息相交。
他有些不稳的委屈似开口,“阿离,疼疼我,疼疼我好不好?”
温离想要推开他的脑袋,可她双手完全使不上力气,被容阙亲的腿都软了。
“要出去……”
她才张唇,容阙便迫不及待的覆身上来,舌尖灵巧的钻入檀口之中,流转肆意,吮.吸声与水渍声难以停歇。
温离吃痛的退开些,又被他执拗的摁着腰压住,气息急喘,他的力道又大了些。
直到搅弄的温离喘不上去,连回应都落下几分,他这才退开。
替她擦过唇边鲜明的水渍,又有些心猿意马的亲了口,顺势又要深入。
温离眼疾手快的掐住他的下颌,微红着脸大喘气道:“不能再亲了,已经纵容你一次了。”
警告对容阙而言是不痛不痒的。
但毕竟是温离的话,他还是听劝的松开,意犹未尽的说:“阿离真香。”
温离:“……闭嘴。”
容阙要抱她,她躲开,指着自己又肿又红的唇:“你属狗的吗?”
容阙不竭余力的抱住她,又重新贴了上来,闻言闷声笑道,“我属温离的。”
温离面上宁静,心底早已大叫出声!
要是再让容阙多说两句,她估计连路都走不动了,更不必说正事。
温离捂住他的唇:“在出去之前,你不准再说话。”
容阙不由自主的舔了下她的手心,待看到她有些薄怒的眼神时,才停下闹腾的心思:“好。
温离正想问好什么好,便瞧见白茫茫的世界化作虚无,四下寂静无声。
容阙手心立着玉白色的玉简,玉简上金光未落。
“阿离——”
孟时清冲进阵法之中,指尖擦过她的衣袂,只差一角便会触上,被一阵莫名的力道打飞。
他抬眼看去,眼前赫然立着容阙的天命剑,剑意汹涌,杀意十足。
“孟、孟师兄。”
容阙不满的扭头看她,扣在她腰间的手用力,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阵法之中仍可见星星燃起的火焰。
扶楹与祝余相互搀扶着蹲坐在角落里,二人面色如墨般黑沉,几番启唇想要发出声音,但却如同被遏住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皇后站在孟时清身后,那本来已经被容阙杀死的花豹,完好如初的站在她的身侧,江不眠却仍然是苟延残喘。
按着几人所立之处,饶是温离不想多想,也默默的为孟时清与皇后划在一起。
更不必说皇后口中多次提到玄云长老,且她又是玄云长老的弟子,保不齐和孟时清还有什么瓜葛。
看出温离的抗拒,孟时清心如刀绞。
“阿离,你受伤了吗?”
身后的阵法依然在不断涌出灵力,这阵法是江不眠专门为她立下,对其余的人虽有影响,但却远远不及她的大。
温离避开孟时清的手,“师兄和她是认识吗?”
孟时清愣了下,剑眉迅速拢起:“阿离是什么意思?”
都是聪明人,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容阙掐着温离肉感十足的小脸,迫使她扭头看向他。
眸光潋滟,如这秋水动人。
温离小脸一红,迅速的躲开他灼热视线,飘忽不定的四处打量院中光景。
“原不曾想,孟师兄坠入魔道,本已惊讶,如今又见孟师兄同苦练邪术之人也有瓜葛,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容阙哂笑,挑衅的抬了抬下颌。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随同剑气缓慢迸发。
江不眠已是满脸绝望,明知他实力不敌,便用了些手段心思,却毁之一旦。
他到底不知道,那残存在阵法之中,属于江逢春的气息,是否还存在。
“温离活着,江逢春就得死,你如果想要复活你的人,你只能用温离的性命去换,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等到比江逢春更好的容器。”
江不眠本就孤注一掷,忐忑不定的盯着皇后。
皇后显然很听孟时清的话,也不想在明面上得罪孟时清。
可他就在赌,赌皇后的执着。
他不相信,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绝不可能会放弃!
果不其然,皇后听见了他的话,身形微滞,覆在袖中的手狠狠握成拳头,似在隐忍着什么。
孟时清偏头看她,“江不眠的话你不得听信,我今日必要带走温离。”
温离冷不丁的往容阙身边缩起身子,转头一瞧,容阙的脸色也很是不好。
他紧抿着双唇,烦不胜烦:“你们还真是要将我当成空气啊?”
缩在剑鞘中的天命剑不断震颤,剑身嗡鸣不断传来。
皇后觑了眼他手中剑,却又被江不眠说动,想要再顶着容阙将阵法剩下的部分补全。
只要让温离处在阵法之中,即使用她的命换回褚元的性命,又能如何?
皇后冷下了声音,身后的花豹站起身,气势汹汹的看着这头。皇后道:“孟时清,师父会同意本宫这般所为,毕竟本宫为他贡献了那么多,你,不能拦着本宫!”
孟时清欲开口,凌厉的剑气便从半空劈下来。
与此同时,温离身子跟着一颤,容阙肆意挥剑,剑招逼人,已有杀人之心。
不,他很早就有了。
容阙打的突然,一个措手不及的动作逼的皇后与孟时清连连后退。
孟时清侧身想要躲过,却还是被剑气伤了胳膊。
皇后手心化出数个铜像,她将铜像摔落在地,迅速化出各种各样的妖鬼。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将容阙与温离围堵在其中。
温离迅速拿出碧玉剑,势必要同容阙在这般围攻之下杀出一条血路。
碧玉剑不愧是凌武天尊留下的宝贝,也是温离数年如一日的宝贝,打出的剑气丝毫不比天命剑差。
温离劈开挡在身前的妖鬼,转动着有些酸疼的手腕,听着耳侧闪过的动静,正欲将剑方向刺入其中,便与孟时清那双温润含情的桃花眸对上。
她动作一停,浑身僵硬。
头内刺痛一闪而过。
孟时清朝她伸出手来,温润的嗓音好似清泉般抚平她躁动不已的心:“阿离,跟着我走吧。”
鬼使神差,温离竟然抬起手搭在他的手心,但不等他握紧,容阙便提着剑杀到了这里,剑气将孟时清打飞出去,撞碎木柱。
容阙握住温离的手,看她迷离的双眼逐渐恢复正常,他心底害怕愈演愈烈。
“阿离,你怎么了?”
温离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感觉先前那阵心慌又出现了。而且方才的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得。
特别是孟时清从她眼前飞出去时候最甚。
孟时清从地上爬起,灵力汇于掌心,不甘示弱的同容阙打来。
孟时清到底还是原书男主,虽然宗门大会上逊色容阙一筹,但实力不容小觑。
满地的伥鬼,皇后无不被刺激着,她几近疯狂的盯着容阙,若眼神能化作实箭,当可插穿他的身子。
她突然想起什么,手脚骤然变得冰凉。
她一直没有发现,容阙与当年云霄剑尊的徒弟七分像。
难不成…!
“孟时清,你可知你在和一个魔修打斗吗?”皇后高声道。
孟时清微怔,堪堪截住容阙招数后,才得空问话:“你什么意思?”
第85章 放手
皇后逐渐变得玩味许多, 也由方才稍逊惊异之色,变得自信从容许多:“此人便是”
她顿了顿,反倒先和容阙谈起条件:“你把她交出来,我便不将你的身份说出来, 这般至少能保你在太虚宗修行不变。”
“呵。”
容阙不轻不重的瞥着她, 语气微冷:“你算什么东西?”
皇后一噎, 不可置信:“你不怕身份暴露吗?”
回应她的是容阙一道灼人的剑气, 他腾升于半空之中, 单手持剑, 单手掐诀,
若不是有孟时清帮持, 她已经死在了容阙的剑下。
孟时清少有的厌恶语气,冷冷的睨着她:“你若是想死, 滚远点在死, 我可没有空余管你。”
皇后蹙眉:“他不按常理出牌,那我能如何?他是云霄剑尊死死护着的那名弟子,是魔族之人。”
“什么?”孟时清俨然不曾预料,下意识看向与容阙并肩而立的温离。
她手持碧玉剑, 是这般飒爽风姿, 恍惚之间,蓦然发觉好似回到曾经。
温离喜欢练剑,也喜欢比剑,是名副其实的剑痴。
他不曾一次问过她, 为何如此执着练剑。她却总是说着玩笑,什么古今中外大侠都是用剑用刀, 再嬉笑着突出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那时候的他们还能站在一起,谈论剑谱比拼剑式。
时如白驹过隙, 他们中间却横着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温离注意到孟时清在看着自己,即使连容阙的剑到了脖颈边,也不曾回神,活生生像是抽了魂。
到底什么值得他在战场上发呆?
就在容阙的剑即将碰到孟时清时,一团玄色雾气从上空飘落,横在了他的剑与孟时清之间。
分毫不差。
容阙冷笑声,将剑又逼近几分。
那团黑气凝着巨大的力,在容阙即将要刺入之时,稳稳挡住。
“师父!”孟时清这才回神,见着那团熟悉灵气,失声大喊。
皇后躬身见礼,“师父。”
温离不安的拉住容阙衣袖,后者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恰时,半空中显现出一人身影。
是白衣翩翩的玄云长老。
他不怒自威,双目如火炬,死死的盯着容阙。
在他现身后,数万名宗门弟子身影也尽数显现,包括余下三位长老。
青霞长老面露凝重,迟疑的唤着:“阙儿。”
如是换做从前,温离肯定会抓住这个称呼好好笑话容阙,但眼下这幅剑拔弩张的情形,她是如何也笑不出来。
这么多宗门弟子,浩浩荡荡而来,面上皆是冷冽可怖,仿佛眼前是什么遗臭千年的烂人。
“容阙”玄云长老勾唇,“不对,该唤你为魔域魔主浩卿?”
“他便是浩卿?”
“什么,容师兄竟然是魔——”
“不可能!!!!”
仍有弟子惊诧呼声传出。
玄云长老从天上落下,足尖点地,“浩卿,数百年前你被神族上神取去性命,好不容易留有一抹残魂,如今又现世作恶,看来你的在这世间彻底销声匿迹。”
他声如浩钟,“众弟子听令,斩。”
与声斥同时而起的是满天惊雷。
道道惊雷落下,直直落在温离与容阙脚侧,左右不过两步距离。
灵力化作羽箭,接二连三结实的挡着他们身侧的路,不给他们退缩的机会。
容阙化出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在他与温离的身侧,抵挡住烟尘漫漫。
玄云长老是做好了要将他们就地斩杀的准备,将容阙与浩卿的名号绑在一起,那么容阙便是毫无生机可言,遭天下人诛之。
长安城被团团黑云笼罩,乌压压一片修士宛如飞雀,由外到内将此处团团围困住。此刻便是一只苍蝇,也断不可能飞出去。
温离意识到,这一次玄云长老的确是想动真格。
容阙拔剑相抵,握住温离的手发凉发颤,他低声问道:“阿离,你想活下去吗?”
温离反握住他的手,指尖用力发白:“你不能把我丢下,我要和你一起离开,还有,我们肯定能一起活下去的。”
容阙垂着眼,哑声道:“很难。”
“不难。”温离举起手中剑,“拿着天命剑带我杀出去,这不好吗?”
她说的干脆利落,眼神平静的仿佛不是在说生死之事。
既没有怀疑他的身份,也没有质问。
容阙极轻的笑了声,指腹擦着她的下颌上移,最后落在她的樱唇上,常年习剑,不免落下一层薄薄的茧,触碰时带起阵阵酥麻的涟漪,他眼神忽暗,面色自如的收回手,抬眼向玄云长老看去:“既然如此,便由今日,将你与云霄剑尊的恩怨一并解决。”
玄云长老冷哼:“黄毛小儿,与那罪人为伍,才有的今日。”
一句罪人,被他说的铿锵有力,难掩厌恶。
青霞长老侧目看去,欲启唇说话,却被玄妙长老拦下,后者以眼神示意她不可有所为。
但青霞长老并未因此闭口不谈,反而出声道:“阙儿,你即使有意与玄云长老为敌,也不可将温离带进来,她乃玄天宗遗孤,速速将他送出来,看在你我的数十年师徒情谊上,可以为你网开一面。”
玄云长老蹙眉,立刻反驳:“何为师徒之情,他的师父是云霄啊。”
容阙岂能不懂青霞长老是什么意思。
敌众我寡的局面,温离和他待在一起只会被连同绞杀,他即便是一心想要复仇,也不该将温离拉入这为难的局面。更何况他就算能凭一己之力将玄云杀死,也挡不住源源不断而来的修士。
魔族的人不可能及时赶来,他几乎是一人为战。
温离身份特殊,只要不与他在一起,他们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她被掳为由,将她彻底脱身。
几位长老联手源源不断的朝向
容阙的沉默太过于明显,已经将他心底所想的话写在脸上。
温离拽着他的衣角,这回的声音却比前几次多了些颤栗,“我们可以到玉简里去,好不好?不用怕他们的。”
“阿离。”他黑润的瞳仁转了下:“有时候真恨你这般聪慧。”
他可以冒险,但温离绝对不行。
温离只觉得眼底酸涩,温热的液体沾满整张小脸,她死死的拉住容阙的衣袖,“你如果把我一个人丢下,我会恨死你的,以后再也再也不会原谅你!”
容阙安抚的牵唇笑起,手指微微打颤,执拗的挡住她那双清凌凌的雾眸,“阿离,不要恨我。”
保护罩随着他话音落下而裂开,他环过温离的妖,手掌在她背后用力一推,即使在温离欲碎的眼底,他没有一丝迟疑的将她送出去。
青霞长老接过温离,将她拦腰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好孩子,不要难过。”
温离挣扎着想要出来,目眦欲裂的盯着容阙的方向,她大声呼喊:“容阙,你住手——,我会恨你的,会很恨很恨你,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去留。”
直到她站在高处,她才发觉容阙颀长的身躯在围困之下显得如何渺小。
他身影单薄的站在宫墙之下,月影印的他身影寥寥,孤家寡人。
剑声嗡鸣,天命剑弑神的光辉将这黑夜彻底点燃,单是剑气便将众多修为不高的修士震出一口鲜血。
容阙与剑合二为一,仿佛又回到魔尊浩卿之时。
虽人多势众,但玄云长老依然没有忘记浩卿当年对抗天族之迹。
他显得格外小心。
太虚宗弟子立下阵法,将容阙为阵心围困,待他与阵心中搏斗时,又以剑术相逼。
容阙身上的灵力越汇越弄,眼尾留下一抹鲜红,他将天命剑立在身前,拼死一搏。
霎时间打出一道磅礴的剑气,玄云长老被打的连连后退。
青霞长老施法将温离捆绑在原地,飞身与其余三位长老一同与容阙动手。
强大的难以置信的灵力震碎了周侧所有活物,弟子们纷纷垂首以避。
温离想起容阙先前曾教过自己的解绑之术,趁着没有人盯着自己,忙予以实践。
很快,束缚在身上的绳索褪去。
她甚至还没有唤出碧玉剑,便被一道强硬的力量拖入怀中。
她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很快浑身上下便没了力气。
孟时清轻轻托起她的脸,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温声道:“阿离,我们回到过去吧。”
温离疲倦的合上眼,毫无意识的倒在他的怀中。
与此同时,容阙的实力远远超过几人的想象。
几位长老联手,只能碰到他的衣袂。而其余弟子却连靠近的机会也没有。
容阙半撑着眼,身上遍布伤痕,但他却没有停下任何动作。剑光与符光眼花缭乱,戾气不减反增。
“能杀浩卿的只有天命剑,可偏偏天命剑为浩卿所用,这是何等的笑话?”玄妙长老唇角溢出一抹血痕,自嘲道。
玄云长老怒目圆瞪,寒声道:“弑神阵,你们可还记得?”
青霞长老道:“弑神阵法极其恶毒”
“青霞,他早便不是你的弟子容阙,而是魔主浩卿,你该不会还想护着他吧?”玄云长老面露不善,不再纠结于她,偏头于几位长老道:“开阵。”
金黄色的光冲破天际,刺眼的光芒宛如一道屏障,将几人挡在其中,甚至染亮了乌黑天幕。
容阙目视一处,猩红的眼中是无法控制的慌乱,他没有找到躲在其中的温离。
心口疼痛难忍,他撑着天命剑站直着,耳侧是呼啸而过的疾风。
四位长老正在开阵。
他知道那是什么阵法,落入其中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冷冽的少年微微躬着身子,倏尔一笑。
阿离不曾在意过他的身份,那他又怎能此刻退却?
滔天的光束落下,他将玉简打开,以血献祭,换的以神力为助。
其中蕴藏的,还有魔主浩卿的力量。
*
温离沉沉睡了几日,醒来的时候觉得后脖很疼,但又不知到底是哪里痛。
房门被人推开,男人挺立人身姿缓步而来,迎着淡淡的花香。
温离揉着酸疼的后颈,疑惑的出声:“小白,你怎么跑我房间来了?”
不过待她看清屋中布置时,又堪堪止住话头:“这不是我的房间呀?我这是在哪儿。”
孟时清放下食盒,从中取出糕点,朝她招招手:“阿离,这就是你的房间。不过你生病,忘记一些事情。”
温离疑惑的走过去:“奇怪,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多休息休息,便会好上很多。”孟时清温声道,温润的长睫遮住眼底阴郁,“你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好好补一补。至于那段记忆,我慢慢同你说来。”
第86章 囚禁
孟时清脾性极好, 一直以温和的视线看她,带着淡淡的打量:“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为何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分明是轻飘飘的询问, 其中更是饱含着关心, 可温离听着总是觉得虚无的压迫感, 她并未辟谷, 腹中饥饿感十足, 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摆在眼前, 早已被香味勾的前胸贴后背。
但碰到食物时, 又变得没有胃口。
“我现在不太想吃。”温离道。
她挑在了离他有些距离的位置, 不安的倚着墙站立。
孟时清无声的笑,在温离还垂眸不知所措时, 快步走到她身侧, 动作轻柔的扣住她的手腕,低声问道:“阿离,是不是不和你胃口?”
当他碰上她的时候,她的心底只回荡着一句话, 要她避开他的触碰。
仿佛他是什么豺狼虎豹。
温离也奇怪自己的反应, 但更奇怪为什么来到太虚宗后的所有记忆一夕之间全部消失,不管她怎么努力的去想,依旧是空白一片。
“小白,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我会受伤到失去记忆?”她问。
孟时清无声的叹了口气,指腹触在她的手背上, 趁着她抗拒挪开之前,牢牢的攥紧她的手, 用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她拉近身前,商量的语气轻柔和缓“那些事情不好,我们不要想,好吗?”
她的肌肤白皙柔嫩,在他强硬的力道下,很快便留下一道道红痕。
温离才清醒,身上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此时在他的动作之下,没有力气可以从他手中挣扎脱开。
“小白,你这是做什么?”温离难以置信斥道,“就算事情不好,但总归是我的经历。”
孟时清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但又十分不甘心,却不能再惹得温离怀疑,他只得悻悻松开手,却依然是盯着她,“阿离喜剑术,遭人嫉妒,他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你,这才让人你受伤失忆,不过我们已经将他绳之以法,赶出宗门,不必介怀。”
温离不断躲闪着他的视线,无不像是一把横在他心口的剑,叫他难以安稳。
面对有些咄咄逼人的孟时清,温离格外抗拒。
她认识的孟时清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做这种事情。
但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就会如同生生在她脑海中剥离开,没留下任何一点踪影。
“我知道了,师兄让我安静的在休息一下,我头又开始疼了,怕是伤还没好。”温离面露苦涩,故作疼痛的抱着脑袋,此刻只想将孟时清支走。
末了,孟时清浅浅弯唇,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温润和煦的模样。
“好,记得吃东西,师父受伤了,我还要去照顾他,到夜里再来看你。”
温离乖巧的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从屋子里走出去的孟时清,回头透过木门,清晰可见温离在房间闲转健全的身影。
哪里来的头疼。
她压根便不是受伤,蛊的疼痛并不会持续这般长久,她就算是装,仍然是和幼时那般容易露馅。心存有疑,还是装模作样。
温离不知道孟时清只隔着一扇虚无的门在看自己,陌生的房间里,新奇的摆设很吸引她。
种种生存过得痕迹看来,此处的确是她的房间不假,可为何她总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就好像缺了什么,直觉告诉她,缺下的东西和丢失的那段记忆,撇不开关系。
*
乌雀盘旋在天幕间,暗哑叫声频频而来,偌大的宫殿之中,乌泱泱的跪着各个面色恭敬之人。
而玄龙盘旋石柱之间,玄黑色的宽袍坠地,珠帘流苏坠子下,露出一个佩戴者铜金色面具,那人右手撑着下颌,凤眼漫不经心的扫过座下之人,是难以掩藏的压迫感。
在他脚侧,黑虎慵懒的立着身子,露出一双尖锐骇人的獠牙。
“尊主,太虚宗人有言,玄云命不久矣。”莲生一袭绛紫色大袍,跪在地上,行扶额见礼。
千年后再见魔主,不只是他,整个魔域都陷入一种空前的喜悦之中。
被修界压迫这些年数,可算是有一日可以证明自身,没有人不会不欢喜。
浩卿手段雷厉,出现在殿中时虽然受着重伤,却依然如往日般清肃宫殿之人,再以莲生为用,细数所有新进之辈,予以众人。谈吐之间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众人很快便知晓,重伤四大长老之人竟然便是浩卿。
来不及幸灾乐祸,浩卿就将众人集结于此。
“尊主,属下以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带着魔族弟子,攻上太虚宗,趁他们的病要他们的命!”左护法拱手说道,字字铿锵。
此言一出,座下此起彼伏的响起认同声,无一不是想要攻上太虚宗。
“只是如此”浩卿微微眯眼,嗓音磁性悦耳,“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莲生点头:“他们这样打压我们,若只是简简单单攻上去,的确便宜了。”
座上之人掀开手背上的衣裳,凝视着那斑驳未愈的伤痕,蓦然一笑。
滔天的灵力压迫着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更有甚者喉间已然有腥甜之味,强撑着不敢吐出。
半晌,压迫终是消失,他们才好趁着机会大喘着气。
浩卿直起身子,“抓的那几个不怕死的修士呢?”
莲生抬手:“回尊主的话,正在地牢里关着。”
“既然不怕死的潜入此处,那就交给你们折磨一番,任由你们处置,只不过留着一口气,丢回太虚宗就是,切记,要丢在祥云殿前,让玄云好好看看。”
浩卿道,面具并不能遮掩着他猖狂神色。
莲生道:“那和孟时清暗通款曲的魔族,该如何处置?”
“好好留着,让他们继续交流。”浩卿话锋转为凌厉,审视般的掠过底下每一张面孔,锐利的眼神将他们看的无处可遁,“若是再有人与修界之人互利,休怪吾不留的千年情分。”
“是!”浩浩荡荡的声起,响彻整个大殿。
*
玄云长老正合目打坐,有弟子仓皇的拍着门,颤着声大喊:“长老,不好了!”
他不耐的睁开眼,毫无血色的唇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何事慌张?”
弟子推门而入,跪在他身前,慌乱的不敢抬眼:“门、门外不知何时被人丢下两位魔修弟子,身上血迹斑斑,舌、舌头让人拔了,眼珠也让人剜去,很是可怜。”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玄云长老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忙道:“派人医治了吗?”
弟子垂头:“弟子以为是魔修,还不曾找医修来。”
玄云只觉得心口一疼,仿佛又要吐出一口鲜血,堪堪忍住后道:“还不快请人来!”
“魔、魔修也救吗?”弟子颤声继续说。
玄云扇起一阵掌风,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怒气冲冲骂:“蠢货!去请青云长老过来!”
那弟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来不及惊叹玄云为何如此震怒,便慌不择路的往外赶,照着他的话去做。
待弟子离开之后,玄云依靠在廊柱边,眸光逐渐变得狠厉,往日和蔼尽失,仿佛是在看什么死物。
很快,青云长老便带着医修弟子赶来,顺道将还在养息的玄云长老一并探脉。
玄云长老重伤不轻,又有魔气入体,此时只待将魔气逼出体外。
青云长老为他运气调息,随后问:“那些被丢回来的弟子,师兄你打算什么怎么把,即使医治活下来的机会也不大。”
玄云长老深吸一气道:“他这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倒是警告我们,所行所为之事,他皆知。”
“师兄,若是他此时上山,我们岂不是无力招架!”青云长老蹙眉。
眼下几位长老不同程度皆有受伤,他趁虚而入必将一网打尽。
“你难道忘了。”玄云长老勾唇,“只要温离还在我们手中,他都是落下一个把柄,怕他做什么?”
青云长老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怕时清放不下啊。”
孟时清用情至深,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一个隐患。
“既是无情道弟子,又怎能留有凡尘。”玄云长老道。
“师兄”
“你去告诉青霞,若是她向着容阙,便是向着浩卿,更是向着魔域,那太虚宗便绝不会姑息,莫要让我们这些年的情谊化作泡影。”
青云面露难色,“青霞她不过也是爱徒心切——”
“青云!”玄云长老呵斥,“她是对云霄剑尊抱有私情,将容阙带会宗门,他一个魔修,入魔道之人,将宗门闹的鸡犬不鸣,再是亲密的徒儿,也不能再留!你出去吧,我要休息。”
“是,师兄。”青云长老垂首,大步出殿。
只留下玄云长老一人气愤填膺。
*
温离再见到孟时清时,天色已经不早。
他端着食盒推门而入,与坐在桌前的温离四目相对。
孟时清不着痕迹的撇开眼,“不在床上休息,怎么下来了?”
温离支着下巴,明晃晃的看着他:“为什么门上要设下结界,为何不让我出门去。”
孟时清面色自然的说:“保护你的安全。”
“是保护我的安全吗?”温离反问,“小白,你什么时候变成装横跋扈的人了?做着将人关起来这些事。”
孟时清双手撑在桌上,罩下昏黄的身影,影子将她恰恰好的搂入怀中。
温离正欲避开,窗户被人从外头打开,她下意识回头看去,恰恰好与来人四目相对。
是一个极其清冷俊美的少年,虽是黑袍予身,不显肃穆,反倒是矜贵无双,只是随意抬眼,便让人心口一颤。
第87章 委屈
他是倚着窗棂, 懒怠的掀起眼皮,好整以暇的看着灯火下的二人。
温离第一次见他,却没由的感到心虚,下意识想要离得孟时清远些。
孟时清起身, 脸色暗沉的可怕, 近乎随即的反应便要将佩剑取出, 就在此时, 脚脖处一疼, 他低眸看去, 正入一双金灿灿的兽瞳之中, 顿时让他头昏眼花, 站立不稳,直直向后倒去。
半倚在床榻前。
温离方想搭把手稳住他, 便看见这黑猫跳上了她的膝盖, 将四肢盘在身后,悠闲安稳心安理得在她怀中轻蹭。
温离:“你?”
“喵。”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叫唤声。
“阿离,这是魔族的人。”孟时清浑身无力,耷拉着身子在床榻边上, 咬着牙抬手, “将他们赶出去。”
他心底无比恐慌,饶是说出的话也带着难以压抑的害怕。
可当温离朝着窗户走过去时,他再一次绝望,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
温离转头与还靠在窗侧的少年四目相对,他生的冷峻清隽, 一双凤眼上下挑动,显得别样风情, 许是来得急,乌发、肩头都还挂着秋霜,皎月光如瀑布,替他添上碎碎光晕,倒显得他即使黑衣一身威胁诡谲,也柔顺温和。
“这是你的猫吗?”温离抱起窝在腿上的猫,小心翼翼的跨过躺在地上昏睡的孟时清,快步走到窗前,并没有计较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少年漂亮的眸子弯起,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将双手撑在窗槛上,似笑非笑的问:“不认识我了?”
温离承认。
她和他搭话,的确是因为他有几分姿色,但不代表,他有几分姿色就可以把自己带走。
温离死死的抱着他的胳膊,大声呼喊:“救命——救命啊——”
容阙拎着她的衣领子在天上飞,听着她悲怆的叫喊声,只好忍无可忍的堵住她的嘴,嗓音夹杂着簌簌而过的风:“省点力气。”
温离在风中凌乱,忍不住瞪大眸子:“省、省点、力、力气干什么?我可是良家少女,虽然你有几分姿色,但你不能逼良为娼。”
容阙将她的脑袋摁回怀中,用披在肩上的氅衣将她狠狠的裹住,来时候的好心情,早在看见她和孟时清贴的那么近时消失殆尽,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恼他,这才一路上装的毫不认识。
紫檀香淡淡香气,伴着秋霜,既清新又好闻。
温离初始还挣扎些,被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质疑:“唔——你不会真要劫色吧?!”
见他实在不理睬自己,风声猎猎,越来越快。
温离就歇了心思,乖乖的被他抱着走。
突然,她想起还倒在床上的孟时清,立马又挣扎着脑袋从他的大手里将自己解救出来,闹腾的要抬起头,便听见他闷哼声,她又狠又急的撞在他下颌处。
二人皆是一怔。
他拧着剑眉,眉心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温离心虚的眨眨眼:“对不起疼吧?”
容阙的皮肤雪亮光滑,她的力道又没有控制处,留下一道鲜红的印子。
光是看着便觉得疼,他应是一声不吭受着。
正当温离想要再关心一下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放在她的眉心,贴着方才的位置轻轻揉动,清凉的触感让人很是舒服,连带着那丁点儿疼痛也缓缓消散。
再看去他已没了方才在窗外假笑的模样,一本正经的绷着脸。
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温离也就没有再搭话,接下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乖巧安静。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睡去的时候,双脚终于踩在踏实的地上。
入目是巍峨浩瀚的宫殿,倚着山腰,往前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奇珍异草遍地而生,妖兽魔怪一闪而过,时不时有魔修与二人擦肩而过,皆是垂首敛目,不敢随意打量。
容阙身量很长,步伐急促,若不是死死的攥着她的手,怕是早已同她拉开距离。温离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不及他走的快,便有些吃不消,但也不敢说什么,努力的收敛自己的气息,缩着脑袋做鹌鹑。
这个地方被无形的结界笼罩,一团团浓厚的魔气盘旋在上空,结合着往来有序的魔修。
温离即使是傻子也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既是魔域,眼前少年又来去自如,想来他是这里十分尊贵的人。
侍从低着头走来:“见过尊主,左护法求见。”
容阙微微颔首,转为拉着温离的胳膊向里边走。
不由温离拒绝。
鎏金盘龙柱衬得殿内极其恢弘繁华,青玉铺成的砖美观清凉。
十来位侍从零零散散的站在各处,听到脆生生来的脚步声,只低着头问安,不敢抬头看。
左护法垂首站在殿门口,听闻脚步声,便已经扶额见礼:“尊主。”
而后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对于视线内出现的白色影子,他没有做过多的疑问。
“进来。”容阙淡声道。
这里是他的书殿,凭几上堆着厚重的文书,砚台上的墨渍还未干,格窗打开着,呼呼的风灌入殿中。
容阙寻着主位坐下,便松了她的手,随意的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看向左护法:“华清,什么事?”
一眼也没有留个温离。
华清便是左护法,这个名字亦是容阙取的字,只不过过去千年,大多数人都已经忘记他的名字,只唤他左护法,以至于连同他自己也快忘记还有这个名字。
“回尊主的话,是太虚宗的弟子传了话来,谈其云霄剑尊与吾等勾结,便打算在十五日,开棺毁尸。 ”华清道。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寂之中,容阙单手握成虚拳撑在颊侧,眼神沉的宛如死水无波,唇角绷直戾气横生:“是吗?”
华清颤声道:“怕是玄云长老的意思。”
容阙挑起眉梢,食指指骨有节奏的敲在桌上,一下接着一下。
偌大的地方,竟然安静的连呼吸声也快要听不见。
温离局促的站在一旁,只祈祷这个魔修不要想起她也是太虚宗弟子的身份,不管如何,万不可迁怒她!
“尊主”华清犹豫不定的开口。
“罢了。”清脆的敲击声落下,他嗓音微凉,仿佛在说一件无关自我的事情,“既然他想在那天见到我们,那便顺了他们的意。”
华清轻声道:“尊主,万一是陷阱呢?”
旁听的温离摸摸鼻尖,小声嘀咕:“什么万一,这一定是陷阱呀。”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殿内尤为突兀。
容阙同华清齐齐看了过来。
温离几乎要把脸埋到胸口里去了,霞云爬上耳尖,顺势埋怨到雪白的脖颈中。
正当她以为小命不保的时候,容阙猝不及防的出声:“听见了吗?”
温离被他吓得一哆嗦,捣蒜似的点头:“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属下听见了。”
华清缓缓道。
“听见了还不去办?既然知道是陷阱,你当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容阙道。
华清颔首:“属下明白。”
容阙:“下去吧。”
华清眼观鼻鼻观心快步离开,顺道贴心的合上门。
温离:“”
“过来。”他语气不明的说道,细听还夹着淡淡的笑意。
温离左顾右盼好一阵才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容阙初始还觉得温离是因为自己没听她的话,故而生气不理会自己。但他实在是熟悉她,真真切切在她眼底找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影子。
他才敢相信,她的确是失忆了。
容阙眸色闪烁,带着轻轻的诱哄,试探性的问,“你还记得我吗?”
温离吃不消他突然的变化,闪躲着摇头:“不记得我们不会见过吧?”
“站那远做什么?”容阙握住她的手,绕过凭几,不过是微微用力就把人拉到了身前,只差一点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他擅用容貌迷人眼,此时更甚,弯着眼像只狐狸,薄唇微动,“站那么远看得见什么?”
对于突然的靠近,温离是下意识便将剑取出,手腕发力可剑还未出鞘便被他轻而易举扣住,可剑气如洪,已经截落他的半抹额发。
黑发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温离无所适从,心底莫名的涌起慌乱,她把发捻起在手心,一抬眼就对上了他润泽的黑眸。
原以为他会生气发怒,可没想到她竟然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抹委屈
好似她欺负他了。
算着头发,的确是她欺负他了。
温离松开剑,他目光寸寸从她身上流连而过,如同凌迟般使人心口颤动。
“你竟然拔剑对着我?”
“还砍了我的头发?”
温离咬着下唇,“谁让你突然拉我,我反应太快,还是我的问题了呢?”
怎么说都是她有理。
容阙气得咬牙,但又说不出重话,只好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零散碎发捏在手中,故作高冷:“不给你,别想要。”
他整个人都被冷气包裹着,眼神跟淬了冰似的。但温离就是害怕不起他,甚至还觉得的确是自己做了过些。
说到底,他的确没对她做什么不好的。
“谁稀罕。”话出口后,温离就有些后悔。
因为他如同丢了魂似的坐着,那股子散漫不复存在,转而在眼底积着怨念,正死死的盯着她。
温离轻咳两声顶着心慌,强硬的绷着脸道:“不就两根头发么,我和你道歉,不过你要说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还有,你们对孟师兄做了什么?”
第88章 剑穗
“呵, 他你倒是记得清楚。”容阙闷声道,语气不善,“左一个孟时清,右一个孟时清, 你若是被他卖了, 还得替他数钱呢。”
温离:“……”
看不出来, 有些人外表看着清清冷冷, 雪山之色, 实际上一句话从头酸到尾。
她的确不认识他, 但保不齐丢失的记忆里有他。
“我同小白从小一起长大, 担心他给我卖了, 不如担心你把我卖了,毕竟你还是魔修呢。”
容阙眯起眼, “是啊, 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他。
阴阳怪气。
温离深吸一口气,“我的记忆只停留在上山之前……若是真有哪里得罪你, 你直说便是。”
容阙自然知道她失忆并非自愿, 单频频从她口中听见关于孟时清的话,心里十分不舒服,若不是她好端端的站在这,他早一剑劈死孟时清。
见他沉默不语, 温离心底“咯噔”声,咽了咽嗓子:“我不会真得罪过你吧。”
她实在可爱, 容阙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先是装作难以启齿, 再颤动鸦羽般的长睫,眸底晕开一团黑雾,好似逐渐要将所有东西吞噬。
他淡淡的垂下眼,“我有个朋友。”
温离顿了顿:“啊?”
他哑着嗓子:“她开始喜欢欺负我,还总是喜欢“狗东西”的喊我,不过她总算是知道我的好,喜欢我,可是偏偏又有一段斩不断的情缘,总是会有碍眼的杂碎出现在她眼前,就如同现在,也会被那杂碎乱了眼,将我也忘记。”
“等等——”温离看着他不断逼近,下意识后仰着身子想要躲开,不曾料他动作更快一步,在她即将要躲开时,覆身而上。
语气幽幽:“她在得到我的心后又将我抛弃,我找到她的时候,甚至还在同情、郎你侬我侬,你说,这算不算得罪呢?”
温离被他圈在椅子凭几中央,进退两难,只得被迫仰视着他的神情,温热相交,一股诡异的熟悉感从她心底缓缓升起。
她好像的确认识他。至少她并不排斥和他的接触。
“等等——”温离按着他的胸口,勉强在二人之中支出一个位置,“勾你口中的情郎……该不会指的是小白吧?”
原以为是取她性命的魔修,没想到是欠下的风流债。
温离默默想要起身走开,腰间蓦然一沉,少年的手滚烫如火,就这般毫无遮掩的贴在上边,时而摩挲,时而轻柔暗碾,很不规矩。
“你说呢?”容阙似笑非笑的睨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说说看,他和你是怎么说的。”
温离被他的动作扰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却无不喜之意。她红着脸道:“他说,我是被宗门弟子的叛徒所害,先前与那人有点矛盾,他对付我,这才让我变成这样。”
“你信了?”
他手中力道重了几分,大手如铁桎梏在腰间。
温离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疼疼疼。从我醒来开始到现在,你是我第二个见到的活人。”
言下之意,她只从孟时清嘴巴里听到过话,继而也只能听他的。
不知哪句话惹到了容阙,他的神色骤然变得狠厉无比,寒声道:“他还关着你?”
温离点头又摇头,“他或许是想保护我的安全吧,可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实在不像他。”
容阙冷哼了声:“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好人,你看人的时候不能擦亮眼睛么?”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的温离,丝毫不恼,反倒饶有意味的盯着他:“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人吧?”
“啧。”
容阙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听见这句话神色顿时冷了下去,“你说呢?”
温离想也没想就摇头:“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坏人。”
容阙抬手轻轻戳了戳她的眉心,“算你有点良心。”
“但你看着也不像好人。”温离默默的补上一句。
容阙气的差点吐血,绷着脸松开她:“你坐着。”
他起身从位置上离开,将圈椅的位置让给她。
温离觉得,这毕竟还是在他的地盘,抢他的位置自己坐怎么说都不大好,但环顾室内没有空余出来的椅子,她便只好就着坐下。
而他直接坐在凭几上,直勾勾的垂眸看着她。
身上那层生人勿近的冷意仿佛就此褪去,如果摇尾巴的小猫正好奇的睁着眼睛,柔和的盯着人。
“你……”
温离正要说话,殿门便被人敲响。
容阙还是看着她,头也不回,“进来。”
是一个提着背着布包的医修,身上穿着七彩色的华袍,时不时在殿里温黄的灯光下发出耀眼的光。
“见过尊主。”医修朝着容阙躬身,依然不敢抬眼看他。
容阙道:“替她看看。”
医修应了声,快步走到温离跟前,看着她悠闲的缩在圈椅之中,不免得微怔,而后又敛起神色,低声问道:“姑娘自醒来以后,可有哪些不适?”
“除了刚醒的时候头有点疼,其余的也就没什么了。”
她朝着医修歪着身子,自然而然背对着身后的少年,虽是背对着他,可他的灼灼视线依然烫人,几乎是可以将人烤制穿。
“姑娘请伸手来。”医修点头。
温离将手搭在凭几上,每一下的动作都被身后之人收入眼中,灼热的叫她无处安放。
小臂也微微发抖。
容阙似乎看出她的窘迫,轻笑了声从身后环上她,故意贴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烫着她耳根,看着她慢慢变得通红,这才低低的说:“抖什么?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温离抽了抽胳膊,却发现他力气实在是大,无果后便也放弃,学着他的语气小声嘀咕:“我只是酸了胳膊。”
“哦。”他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好吧。”
医修面不改色的探完脉,面露凝重,“姑娘的脉象没有很大的问题,目前看来并非是外伤与内伤使然,反倒像是……”
他看了眼容阙,斟酌着措辞。
“尊主可还记得……蛊术?”
容阙将下颌放在她的肩上,闻言抬了抬眼:“嗯。”
医修继续说:“南疆蛊术闻名世间,其中有三种蛊术可使人遗忘记忆,姑娘身上锁种下的蛊虫,实力不凡,且……时候已长,约莫少算也有十年。”
十年养蛊。
这是多么耐性,又是这么早便有此觊觎。
容阙眸色忽暗,沉吟片刻后道:“是什么蛊?”
医修敛眸:“情蛊。”
“怎么解?”
医修顿在原地,踌躇不定:“蛊术……恕臣无能。若是想解,也得是南疆人士,或许知道解法。”
容阙抬手:“下去吧。”
“是。”医修垂首走去。
短短时间之内,温离只听见他清浅的叹息声。他还靠在她颈窝处,他好像很喜欢这样倚着人。
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
温离思忖片刻后,抬手点了点他的胳膊:“你……这蛊长在我身上,我都不曾害怕,你倒也不用那样担心。”
容阙吻了吻她散落下的发,下颌微微动着:“他真是贱。”
很直白。
“其实,如果我真和你有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毕竟我也不喜欢小白啊,任凭这什么蛊在身上,但我清清白白就是。”温离小声道。
容阙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生生要嵌入怀中的力道,抱着便迟迟不想松手。
“而且我们已经成婚了,更不必担忧。”
“什么?”
这会儿轮到温离不对劲儿了,若不是容阙搂的实在紧,她便要控制不住的从他怀里越出去。
容阙亲亲她的脸,“嗯,拜过天地,是已成婚,所以他这般所为,是丧尽天良,拆散我们天作之合,龌龊行事!”
温离惊讶的甚至忽略了容阙的行为,微张着唇:“我、你,我……”
她便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会儿他,直到他凑上来亲她,她才猛的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手压在他胸口上,控制不住的惊恐出声:“我们成婚了?那我岂不是你夫人,我成了魔修的压寨夫人?”
容阙挑眉:“哦?花烛灯下的誓言,白头偕老也好,一生一世也罢,看来阿离全部都忘记了?”
温离:“其实,你长得的确会是我想结婚的对象。”
容阙先是一愣,飞快的勾唇,“所以夫人将我忘记了。”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他将小金鱼坠子拿出来,放在手心递到她眼前,面不改色道:“这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温离看着金鱼坠子,最后一点疑心也就此打消,她朝他笑了笑,“看来你真的没有骗我,不过没关系,我忘记的东西你可以全部重新告诉我。”
容阙没想到这个时候的温离这么好骗,真是信了他的话。
不过谁让她忘记他的?这便是给她的惩罚。
容阙朝着温离张开手,薄唇微动:“从前你都会主动抱着我的。”
他做一切是那么的自然。
温离犹豫:“我可以先适应一下吗?”
“看来还真是让你忘记对我的感情——”
话音未完,温离便跳进了他的怀里,死死的埋着脑袋:“这样可以吗?你闭嘴吧。”
头顶传来他心满意足的喟叹声,宽大的书殿内只剩下二人依偎。
温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一张硕大的床上,头顶是画着祥云的床幔。
温离舒展开身子,不免得感叹声,这一觉睡的可真算的好。
直到她起身时看到床边坐着的人,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叹息声。
不知道他在此站了多久,双目炯炯,就这般细细的盯着她看,一瞬不瞬,眼下的乌青无声的预示着他盯了许久许久。只是克制的没有上前搂住她罢了。
温离揪着被角,小声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容阙沉默不言。
一个不成文的想法在她心底产生,她又问:“难不成先前我们一起睡的?”
不、不是吧,她不会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和已经做了?
看着容阙一本正经的样子,温离的心越来越沉。
“我真的不记得了,你千万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负心汉似的。”温离摸摸鼻子,干脆钻到被子里,将头埋入被褥中,闷声道:“我好困,要继续睡觉了。”
容阙替她捻了捻被角,摩挲着她露出被褥的半截青丝,嗓音低哑:“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你不会关着我吧?”温离说的有些没底气,毕竟她现在是容阙的阶下囚。
容阙极轻的笑了声,拉过她发顶的被子,露出憋得通红的小脸,俯身靠近她,居高临下的环入怀中:“关着你是因为他得不到你,我能得到你,为什么要关着你,更何况,你是我的夫人,整个魔域都是你的。你喜欢剑,我来给你看个宝贝怎么样?”
温离还在因为她前半句的话而烧熟,就听见他后半句的话,听见有什么宝贝,登时亮了眼,也不管容阙在他身上,猛地转过身子,若不是容阙避开的及时,怕是又难逃一撞。
“什么宝贝呀?”她弯着眼,“看看。”
容阙半垂着眼,“你先前答应要送我剑穗,但是被你忘记了。”
“对不起啊。”
“不过没关系,这是我做的。”
淡绿色的剑穗流苏荡漾,绣工精良,一针一线甚是仔细。
很难看出是他的手笔,更难看出这是魔域的魔主绣出来的。
温离读过几本上古的书册,有所耳闻这魔主浩卿是什么样的人,但却没有一点能和面前之人对上的。
当然,书上断不会写他还会刺绣。
“你不等我恢复记忆了再给我吗?”温离道,“我觉得那个时候,我或许会更开心吧?”
“是嫌弃我了吗?”他低声道。
温离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几乎是想也没想便从他手中将剑穗夺了过来,“我觉得很好看,只是本来是我说要送你,却变成你送给我,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容阙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昏黄的烛火下他温柔的如月。
温离失神看着,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他温柔的脸。
不等他说话,容阙便扑了过来,身下是柔软的锦被,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下陷,微凉的唇似乎还带着深秋的凉,刺的她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开,但才将手搭在他胸口,便被他不容置疑的紧握住,五指滑入指缝,十指紧紧相扣,交叠在两侧。
这一吻绵长而又激烈,他不断的索取深入,引得满是旖旎,似乎要将他这段时间的思念全部倾吐。
直到温离喘不上气时,他才依依不舍的分开,挺翘的鼻尖轻蹭着她的,他目光深邃的盯着她唇侧沾留的水渍。
缓过气的温离咬牙道:“你是不是属狗的?”
容阙一愣,旋即大笑出声,整个胸膛都随着他而发出阵阵声音,他的额发紧贴着温离的脸动,恼的她又痒又不好受。
温离没好气道:“骂你呢,你还笑。”
“好想你。”容阙吻了吻她的长睫,缓缓移在她而后,低语阵阵:“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温离知道他说的是指什么,十分善解人意的安慰:“依你的医官说,这蛊少说也有十年,十年前是什么时候呢,我应该不认识你吧?但我和小白已经认识三年了。”
“不准叫的这么亲昵。”容阙咬着她颈侧的软肉:“罚你,你从没有这样叫过我。”
力道不轻不重,但还是让她没忍住缩动脖子。
温离不信邪:“你我既然结成道侣,我难道是名字名字的叫你吗?”
容阙埋怨道:“你说呢?”
“夫君?”
第89章 别过
温离对容阙的反应抱有怀疑。
他实在过于兴奋。
据他所言, 他们早早拜作夫妻,那左右不过是一句称呼的事情,居然可以让他过激成这样,甚至不管温离好奇的眼神, 仓皇狼狈的逃离现场。
温离捏着剑穗, 顺着剑穗上的纹路丝丝向下, 又想起他那不值钱的模样, 反差实在是大。
还以为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魔王也不过如此。
话是这般说, 她还是想将碧玉剑召出, 将剑穗挂在上边。
*
人皇病逝, 皇城遍地白幡报丧。
灵堂之前, 皇后正襟危坐,身侧跪躺着的花豹好不难受, 她正将以人皇元寿炼化出的丹药放入它口中, 眉眼温柔:“即使不能让人恢复人生,这也能绵延长寿。”
太子病重,宫中无人可主持大局,便只能由她代行。
再过一些时日, 她便从皇宫中抽身, 带褚元躲回南疆去。因那日一事,浩卿定然不会放过她。
皇后摸着它的发顶,听闻它低低咕噜几声,温缓笑道:“别怕, 我们——”
一道寒气森森的剑气劈开了厚重的殿门,碎木落下, 灰屑四溅。
正午阳光正盛,却衬得逆光伫立之人如修罗地狱爬出的恶鬼, 站在最为光亮,冷冷视之。
皇后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早已不受控制,如同一只牵线木偶一般,随着他的话而动。
“情蛊,会解吧?”
皇后颤着声回应:“会、会。”
容阙将剑搭在花豹的脖颈上,厚重的毛发在剑影之下,竟显得毫无用处,只看他剑微微滑动,便留下一条鲜红血痕。
“起来。”容阙剑止,神色不明道。
皇后自是见识过他的实力,就连几位长老联手也拿不下的人,她又怎能敌得过,更何况剑锋之下便是她的亲妹妹。
只需要轻轻一下,他便能取她性命。
皇后抓住这一点,忙道:“浩卿!我会解蛊,情蛊我也会解,你只要放过我妹妹,我什么都听你的。”
容阙的剑又逼近几分,似不耐道:“你觉得你有讨价的余地吗?”
若不是碰上她们会染上气息,他定不会与她们废话这么久。
皇后面如死灰,却又只能跟在他身后而去。
她没有决一死战的勇气。离皇城越远她的一颗心便越沉。
*
温离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容阙。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的确和容阙说的一样,并没有人将她拦住,她可以在这宽大的宫殿、花园内自由行走,只不过接近大门时,便会有侍从走上前提醒她若是出门便要先同尊主打招呼。
她倒也能理解,毕竟这里是魔域。
但到底是走来走去,来来回回不用几趟便足够累人。
等到她没得力气参观往回走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昏黄灯照亮着前路,将这高大恢弘的宫殿囊入怀中,檐角翘起如同那展翅熬鹰,即使夜黑也挡不住其熊熊魄力。就像浩卿似的,看似危险。
比起白日的景象,似乎夜景更让人想要欣赏。
正当温离寻个八角亭坐下,打算赏赏月亮,心口却无端的闷躁,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慌感逐渐蔓延至心尖。
神采奕奕的杏眸瞬间黯淡,好似有一层纱帐挂在眼睫,她缓缓起身,手脚打开适当的弧度,似受人操纵似的向前走去。
张牙舞爪的树影很快吞没她的身影。
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里,黑夜与白衣相护纠缠,露出他半张侧脸。
借着月色的掩藏,他眼里的偏执被藏的很好,但即使将双眼遮住,这种迫切的执着依然存在,甚至在见到来人时到达峰值。
忽有风起,撩起她裙上纱衣半寸,方才还呆若木鸡、六神无主的少女,忽然恢复神智,瞳仁一缩,她往后退了几步,碧玉剑却率先出现在手中。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过激,温离尴尬一笑,忙垂下手,“小白,你怎么在这里?”
孟时清推开挡在她眼前的树枝,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动作,修长的五指摊开放在她眼下,声润如常:“我带阿离回家。”
“回、回家?”温离摸着下颌,悻悻道:“这里可是魔域,你是怎么进来的?”
见她没有答应是或不是,孟时清那最后一抹期望也落了空,但他却并不气馁,眼底缀着希冀点点,“魔域也并非难入,当然,出去也不是很难。”
温离并没有向他提起情蛊一事,“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让守卫发现,将浩卿引来,你怕是很难脱身。”
“阿离。”
孟时清情难自抑,白衣之下的手握在她的腕上,力道却不算很重。
可温离心中已有郁结,推开了他的手,而后将拿着剑的手横在了二人之间,没有一个字,却已敌过千言万语。
剑柄上的剑穗还在晃荡。
孟时清不自觉露出一抹苦笑。
那时常常一起练剑,温离向来认真,因着比试,她曾挑落他的剑穗,她捡起已经碎的不能看的剑穗安慰他,说自己会重新做出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他。
他高兴的有两日不曾好好阖眼,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似乎忘记了这件事,制作剑穗一事便被搁浅,以至于再到今日,他依然没有等到她的赔礼。
从回忆中抽离,这是孟时清继她失忆之后,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的打量她。
分明是同一张脸,分明从没有变过,但她的眼里却没有他,一张大网将他们隔绝两侧。
他只是让她回到了眼中没有别人的时候,可世事却依然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变化。
她有除剑术之外的追求,她也有喜欢的人。
当年的是是非非、嬉笑玩闹、海誓山盟,原来到头来困住的只有他一个人。
或许,从始至终留在原地的也只有他。
孟时清突然觉得自己的执着没有任何意义。
多么可笑。
十多年,却从没有真正站在她心底过。
“小白”温离自是看的出他的沮丧失落,思忖片刻依然道:“你不必如此,以自身养蛊,长久会身死的。”
她语气没有责怪,淡然的就像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孟时清低低的笑,一行清泪从眼角滑出,他转过身去,并没有让温离看到,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垂在身侧的拳紧紧相握,指节发白:“你都知道了。”
温离轻轻呼出一口气,“小白,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该知道的。”
“是啊,我该是知道的。”孟时清道,“罢了,阿离喜欢此处,便是我打扰了。”
“以蛊相逼,是我的错,你若能原谅我最好,若是不能原谅我”
他顿了顿,迎着月色抬起下颌,泪痕却随着侧颊滑下,“也愿你记得”当年情分。
话音戛然而止,孟时清不愿再说。
温离却继续道:“世事变幻无常,没有人是不变的,也没有事情一定是对的,但不代表你可以利用我。我无所依靠之时,是你将我带回太虚宗,若是没有你,我早已不在人世,所以孟师兄,后世种种,并不怪你,就在此做个了断吧。”
孟时清身形一僵,牵着唇角:“你恢复记忆了?你说过你要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剑修之日吗?”
秋风薄凉,毫不留情的让人心疼。
“你很早就是了。”温离蓦然笑道,“我猜如果我恢复记忆,怕是不能好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孟时清恍然,哑声道:“好。”
而后谁都没有再说话。
温离看着他缓缓走远,直到眼睛上多了双微凉的手。
容阙的踪影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就如同眼下,温离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在这里等了这么久。
披风裹住她甚少的衣物,容阙一言不发的替她整理好。
温离却被他沉默却固执的动作逗笑,那股与过去告别的伤感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你好像不开心?”
容阙没有说话,手动动作继续。
温离笑着道:“不是你把人放进来的,现在又愁眉苦脸什么劲儿?”
“你知道?”容阙停下手中动作,视线不自觉落在孟时清方才所立之处,“你可知道我刚才有多么想杀了他吗?”
温离点头:“为什么不杀?”
他乘着风霜而来,眉眼中还染着霜气,冷冽寒凉:“因为我发现,似乎折磨他,不如戳他心肺更好。”
“魔主浩卿,居然会有那么好心?”温离挑眉,“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
容阙眼神暗了下来,执拗的看向不远处。
温离抬脚挪到他跟前,赤忱的与他相视,执拗的捂着他的脸,掐着他脸颊的软肉,迫使他低下头来。
容阙很是不甘,咬着牙就是不愿意看她。
温离只好松开手,只不过指尖才移开,就被他拽着腕子贴近,以方才的姿势紧紧黏在唇边。
温热的气呼洒在上边。
口是心非的男人!
温离忍着笑意,捕捉着他的脸色:“其实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坏人呢,只不过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在我心中摆动,莫名的就让我信任你,甚至可以跟着你走,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容阙吻了吻她的指腹,懒怠的掀起眼波:“什么话?”
温离不自主的暗入他淡泊的唇:“即使忘记所有,再次遇见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爱上你。”
“噗嗤!”
就在此时,黑夜中蹿出一个人。
温离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一大段表白誓词,被他突然打断,心里有些不高兴,扭头一看,旁边的人比她的脸色更加难看。
第90章 傻子
来人掸去裙摆上莫须有的灰, 迎上容阙冷的掉渣的眼神,轻咳两声道:“看来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二位了。”
温离倒不如容阙在意,反倒通过他身上所着衣物认出了他的身份, 便又往容阙身后退了退, 压低声音道:“你们魔域怎么是个修士便可以进来, 还是说你特地对太虚宗弟子放开的?”
明知道她话里嘲弄意思浓厚, 容阙不怒反笑:“不是如此, 孟时清又怎么能舔着脸见到你?”
“宗门里的人都传温师妹受伤不醒, 被孟时清照顾着, 眼下看来倒没有受伤。”卒韫意有所指, “看来传闻是分毫都不能相信。”
温离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所以孟时清不让她出去,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你来这里, 实在过于冒险了。”
容阙打断卒韫的话, “此时正是玄云长老最为戒备时候,宗门内外可有不少眼睛盯着你。”
卒韫病恹无力的脸上扬起笑意浅浅:“即使是盯着也只会盯着孟时清,他今夜离开宗门,再来到魔域, 怕是已经惊动玄云长老。玄云长老对孟时清惯是宠爱, 但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底线,此次回到宗门,孟时清怕是难逃一劫。”
“与我们何干?”容阙冷面如霜雪覆盖,“咎由自取。”
温离方要开口询问, 就被容阙一个眼神吓得咽回肚子里。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好像在说, 你要是敢开口问一个字,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对此, 温离还算识趣,她对卒韫没有印象,但显然卒韫认识她,也知道她和容阙的关系。
“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听着了?”温离悻悻道。
卒韫低笑道:“温师妹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
温离:“”
其实可以在说响一点的,真的。
“孟时清动了手脚,她现在不认识你们。”容阙解释道。
卒韫挑眉:“我们这个大师兄啊,修的是无情道,过不了的却是情关,真是可笑。难怪你大张旗鼓的要和太虚宗”
“卒韫!”
容阙皱眉打断,斥道:“时候不早了,你有什么话去找莲生说,待明日要莲生转述与我。”
卒韫听出他话中夹杂着的威胁,神色不明的看了温离一眼,又迅速的移开眼:“你心意已决,多年的恩怨的确有个了断,我去和莲生谈谈。”
容阙拉着温离快步离开,脚步疾疾,从暗处走向光亮处,在从万花草堆中穿过,连廊道道蜿蜒,时不时会有飞虫飘来,却也只是穿过他们的身子,落在不远处的花堆。
他走的很急,紧咬着牙不愿看她,墨发随风而舞,露出光洁的侧颊,刀削般的下颌线,顺畅凌厉。
无端的让他变得生人勿进些许。
温离甩甩手腕,想要叫停他,“浩卿,你等等!”
容阙果然一停,却没有转身看她,只是盯着月色下二人交叠的影子。
“方才那个人是我的师兄吗?”温离轻声道。
容阙回眸,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嗯。”
见他停下来,温离干脆拉着他倚着一旁的廊柱下,月影袅袅却透不过土墙。
漆黑一片狭窄的角落里,二人近如咫尺。
微微喘息声下,温离问:“你是不是要去太虚宗?”
容阙颔首,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修士而言,所视如白昼自然,所以他也清晰看见温离眼中藏着的小心翼翼。
“嗯。”
许是明白夜色昏暗,她未必能够看清,他又出声应了句。
温离与他认识不过几日,但总是能从他细微的表情和语气明白他的意思。
就如同现下,他即使只是说了一个字,但温离心中也已经懂了大概。
“我多一嘴,玄天宗的事情,不是魔域做的吧?”她问。
“魔域无主,消停许久,既和玄天宗无仇无怨,又为何要干净杀绝?”容阙反问道。
温离眼睑微颤:“可”
容阙道:“卒韫与我本是师兄弟,他与我皆是云霄剑尊门下,剑尊仙逝,他便被收入玄云长老门下。云霄剑尊与凌武天尊乃世交,当年云霄剑尊离世后,便一直在寻找事实真相,想要还他一个公道,不曾料想会引祸上身。”
温离听过些许关于云霄剑尊的传言,其中不乏云霄剑尊离世时遭受的抨击,桩桩件件只是取出一件 ,也能毁了修道者的一生。
“所以你的意思,我师父的死,与玄云长老脱不开干系吗?”
现在的温离拥有之前的记忆,与师门之间的情感断是原先的她不能相比,于玄天宗一事上更为执着。
容阙察觉她不安的心,原还有些紧绷着的脸在此刻土崩瓦解,他头一次懊恼自己的怎么不再瞒一瞒。
“阿离。”
容阙轻抚着她的发顶,“不能置你于危险之中。”
温离固执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容阙敛眸:“不可。”
温离拉住他宽大的袖子,与他藏在底下的五指相扣,“事关太虚宗,也是我的事情,我不能不管不顾。我不是为了孟时清,是为了我自己,师父待我不薄,灭门之时恰逢我下山除妖,这才苟留一条性命,你要我这个时候不管不顾,我做不到。”
容阙没有避开她的触碰,但深沉的眉眼却没有松懈之意。
夜色寂寥,秋蝉声声响。
“其实……”温离小声道,“我很想想起丢掉的那些记忆,你好像很喜欢我,我却记不起相熟相知的过程,但不妨碍我又重新喜欢你的。”
分明知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容阙依然不由自主的愣怔片刻。
见他不说话,温离添柴加火:“夫君你就带上我吧,没有你的允许出魔域肯定很难,但是我知道,你不忍心我一人在这里受苦,等待的每一分都是煎熬。”
“”
她说的潸然泪下,就差痛哭流涕。若不是能够看清她眼底的神色,容阙便信了她的谎话。
只是随意寻的借口,却硬生生将他留住。
倒是让人不忍心再说什么。
可容阙却深知此时最不是心软的时候,如果真同意带着她到太虚宗,留下自己便会后悔一辈子。
容阙绷着脸,严肃道:“撒娇是没有用的。”
“夫君”
温离故意拉长了音调,使劲儿的磨他,“你——唔!”
唇上覆着只手,容阙力道极重,冰凉的手心趁着秋风,凉意丝丝入体。
温离被他捂住嘴巴,只好眨动眼睛,试图用眼睛说话。
她知道的,却还要故意挑衅他!
容阙不自然的道:“我不会让你去的,你不用再想办法说服我。”
温离泄气,狠狠的纨他一眼,气势汹汹打开他的手,道:“你别以为你是浩卿我就怕你!你不同意我就自己出去。”
“没让你怕我。”容阙指尖颤抖,最后还是叹了声,嗓音低哑妥协道:“等你恢复记忆,我会等你一起。”
“”温离别开脸,“缓兵之计。”
容阙失笑,“对你没用,我很了解你。”
温离脸色才缓和些,睁一眼偷偷打量他:“真的?”
方才还油盐不进的人,怎么会突然变了主意。
但他却一本正经,看不出假。
“骗你做什么。”
“不准骗我。”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温离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放才并未询问孟时清解蛊之法。
温离后知后觉想起,懊恼的紧。
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很快便引起容阙的注意。
“怎么不开心?”容阙摸着她的头,“我不是答应你了吗?”
温离撅着的嘴都能挂起一个油瓶,“我忘记问小白,情蛊怎么解开了。”
容阙手掌微移,摁在她后颈的手下移,最后停在她肩头,不过是微微用力,便让她倒在他怀里。
温离正疑惑着他这是做什么,便听到他的笑声从胸口溢出,“很开心。”
温离撇撇嘴:“刚才还摆着脸的人是谁啊,怎么突然又变了个人似的,开心什么?”
“你没跟着孟时清走。”
在听见她回答的那一刻,说是不开心是假的,即使她没有记忆,即使她只记得与孟时清点点滴滴的回忆,但终究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他。
容阙从未像那时那般欢喜。
甜丝丝的就像是吞了蜜枣似的。
温离感受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疲惫在此刻荡然无存。
“那你刚才为什么摆着脸。”温离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胸口,念念有词,“方才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以为我丢着你跑路了呢。”
容阙握住她四处作乱的小手,眼中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却明媚的照亮着他。
“还不是有人半夜私会,被我当场逮到。”
温离瞪大眸子:“什么半夜私会!分明是他用蛊控制着我出去的!你还这样说,要不是我醒的快,我就被他带会太虚宗了!你夫人都跟着别人跑了,你还开心的很呢,傻子!”
容阙微微歪头,指骨弯着不轻不重的敲在温离额角上:“你以为你为什么能从他的控制里挣脱?”
“哎呦。”
温离夸张的抱着头,“我就说怎么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舒展开来,原来是你在偷偷帮我啊!”
“哼。”容阙移开她的手,指尖点在上边,轻轻戳戳:“你才是傻子,小傻子。”
温离咯咯的笑,躲着他的手:“你才是笨蛋,我是聪明蛋。”
容阙放纵的和她拉扯,忍俊不禁,“那你做蛋吧,我还是做人的好。”
“不吃醋了?”温离凑近他身前,趁着他不注意踮着脚亲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