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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鬼魂

    温离一口咬在他的指腹上, 力道不断加重,恶狠狠的睨着他,像极了只示威的小狼崽。

    容阙不恼,指尖微挑, 温热的唇舌进一步将其包裹。

    极为陌生的触感让二人都为之一愣。

    温离像是被踩着尾巴似的猛的松嘴, 呸呸两声后躲到容阙身后, 用他宽厚的身姿挡住裴束惊异的目光。

    容阙缓缓收回手, 指尖温热, 异样的触感久久不散。如鸦羽般的长睫垂下, 落下阴影一片, 像是不经意间露出他并未掩盖的晦涩。

    “裴将军, 不知陛下所指的镇妖塔位于何处?”扶楹出言打破几人僵持的局面。

    裴束微微颔首,“诸位随我来。”

    人烟稀少的郊外, 荒芜落败的中伫立着一座贴满符箓的宅院, 此处旷阔无边,草木稀疏,就连鸟兽也不见踪影。

    静的可怕。

    趁着裴束在同扶楹交换意见时,温离靠着容阙同他小声咬耳朵。

    为了迎合温离的身量, 他有意无意的侧着肩膀, 将自己往她身上倒,但还是要温离踮起脚才能很好碰上。

    “你们怎么进来的?”

    她小声道,呼出的热气在容阙耳边打转。

    容阙眸色沉了沉,声音又低又哑, “进这里不难。”

    温离不满他的回答,加重了语气, “认真点儿。”

    “你们在这里的身份是捉妖师?”

    容阙面不改色的说,“抓了原本的捉妖师, 现在是在假扮他们的身份。”

    温离:“……”

    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你不要露馅。”容阙提醒。

    温离咬牙,吐气如兰,“你才蠢得露馅。”

    容阙闷闷的笑了笑,安抚的拍着她发顶。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遽然让温离想起拍小狗。

    狗东西,居然把她当成小狗,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哼。”温离拍开容阙的手,漫步到祝余身边,隔着厚厚的兔毛裹编披风,小声道,“让祝师兄费心啦!”

    祝余正听着扶楹与裴束说话,冷不丁的听见温离的声音,震惊之后扬起笑,“师妹说的哪里话,且找到阵眼的人是容师兄,是他费了很大力气,耗损多的多的灵力,这才将阵法破解,我们才得以进入幻境之中。”

    温离瞥了容阙一眼,恰好与他相视。

    她的确有点感动。

    细想被拉入幻境中前一刻,容阙那难掩的慌乱心碎欲裂,给她异样的错觉,容阙那时是在担心她会就此消失。

    罢了,罢了。

    她是个好脾气的人。

    “祝师兄也好,扶楹师姐也好!”

    温离脆生生的赞道,随后又挪到容阙身侧,迎上他直白的眼神,她心口泛起涟漪,不寻常的跳动,还有难以忽略甜丝丝的情感。

    “你不能松开我的手,要是我又被人抓走了,你就算是孙悟空也救不出来我了。”温离揪住他的袖口,五指缓缓并拢,捏住道道褶痕。

    容阙听不懂她说的是谁,但依稀能猜出她的意思。

    轻而易举挑开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的五指缓缓合入她的掌心,紧密相扣。

    “这样才不会轻易松开。”

    他说话时眉眼微微挑起,恍若无声的询问温离的意见,又默不作声的做好一切,不论她是好是坏的话,结局已经稳稳定下。

    说着是询问,更像是通知。

    温离看着二人交叠的手,红着脸说不出话。

    话在齿间辗转片刻,终是咽入喉中。

    默许了他的动作。

    扶楹转过身同三人道,“这里皆是些穷凶极恶的妖邪,危害人间多时,若是遇上,斩立决是也。”

    裴束顿了顿,面露沉重,“些许是战场之上将士的亡灵,有所执念死后跟着执念走回故里,但因执念过深,又是轮回之外的英魂,若是可以但留他们一条性命,让他们好入轮回。”

    为防妖物作怪,城中的捉妖师便会将所有邪祟关押至一个地方,但有些邪祟实力过盛,长安城的捉妖师能力不足,所以将他们关押在一个地方,再向外请道力深厚的捉妖师。

    “是将军的部下吗?”扶楹问道。

    裴束点点头,眼底划过一抹悲伤:“白驹过隙,时过境迁,可他们依旧是守护家国的将士。”

    温离以为裴束绝对和江逢春的死脱不开干系。

    或许是他负心江逢春,江逢春为爱自缢?

    大多数话本写来写去皆是这样的故事,一方为爱求死求生,一方移情别恋,做尽狼心狗肺之事。

    她又瞄了眼裴束。

    他不像一般征战沙场之人,有一股浓厚的杀气,反倒极其平和,更像是文官。

    目送几人入院的裴束,下意识抱了抱胳膊。

    他怎的察觉这温姑娘对自己有些厌恶呢?

    踏入院中,满院飘零的孤魂野鬼,让人不由得愣在原地,寒意从脚底升起,攀附着战栗深深的后脊。刺耳的鬼叫声几乎震碎墙瓦,拼命撞击符箓阵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络绎不绝、声声不息。

    细细看去几乎每一个鬼魂脚腕上都被灵力化成的枷锁束缚,不仅克制住他们的行动,狠狠扼制其想要逃离的心。

    场面极其血腥,这些鬼怪没有意识,也察觉不到疼痛,日复一日,不断的在狭小逼仄的院子里来回冲撞。

    “将他们关在此处的捉妖师,不仅阻止他们入轮回道,且试图无止境的折磨他们。”扶楹缓缓道。

    祝余凝眉:“为何要将他们关在此处?”

    扶楹道:“用他们的魂魄为自己破境。方才裴束提到过长安城内的捉妖师,想必是因为发现这些鬼魂心中执念过于强大,不受驯服,若是任由他们积攒怨气不断变得强势,终会到难以控制的地步,自而才以能力不足作为借口,将这个烂摊子抛下。”

    温离觉得惊愕的同时,也叹这些捉妖师心中之恶,“可他们也只是为了随着执念回家,为何要受此罪。”

    分明是保家卫国的将士,死后不得厚葬,灵魂还要受其折磨。

    “将他们送入轮回吧。”扶楹道,“容师弟,你与温师妹去后院,逐个搜查房内,千万不可有漏。”

    容阙微微颔首应下,牵着温离绕过那些神情痛苦的鬼魂。

    忽然,有一只鬼魂察觉到生人的气息,猛地转过身子,惨白的脸色留着两道血泪,漆黑的瞳仁死寂不动,恐怖之下是异常的悲怆。

    他拽着温离的裙摆,留下一道潮湿的水痕,苍老的声音与年少的长相大相径庭,悲愤大喊:“我要回家!我娘还在等我归家,我娘还在等我。”

    他开始又一轮的刻板动作。

    血泪滴在青石砖上,额头一下又一下的磕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一样的话。

    正当温离想要触摸他时,右手被人不轻不重的按了下,她不解的抬头望去,对上容阙不忍的星眸,似有所感,当她再低头看去时,那鬼魂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地上还残留着血迹,昭示着他曾经来过。

    “温离,要放他们入轮回,不要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容阙小心翼翼的捏着她的手,少女白着一张脸,眼底蓄着闪烁的泪光,好似易碎的琉璃,凡是微风轻起便会将她打碎。

    每个字都十分郑重,视线紧锁在温离的脸上。

    温离点点头,抹平衣摆上的痕迹。

    心中不由得感伤,抹去痕迹的同时,也是抹去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因有过前次的经验,接下来温离都有意不看这些鬼魂,手中动作迅速,让他们一一入轮回。

    直到最后精疲力尽之际,她才得以明白,这院中所聚集的鬼魂到底有多少。

    扶楹与祝余亦是如此,相互搀扶着喘着气。

    在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忘记,正身处在幻境之中,即使倾囊相助,依旧是虚无。

    院外已经没有裴束的身影,问起他的亲信才知,是宫中的平喜公主忽然失踪,陛下勃然大怒,叫所有人仔细搜寻她的踪迹。

    “将军说待几位处理完后,送几位到府上休息。”那亲信道。

    温离力竭,靠着容阙搀扶得以爬上马车,而后又贴着车壁坐下。

    见此情形,扶楹打趣道:“温师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

    温离点点头,“先前玄天宗的事儿不算,的确是第一次。”

    扶楹懊恼:“我倒是忘记,师妹先前是玄天宗弟子。”

    “不过我现在是玄妙长老的弟子。”温离出声宽解她,随后道:“师姐见过之前的我吗?”

    她原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扶楹真真点了头,眯着眼回溯过去,“那时候是和孟师兄前往玄天宗观摩,远远见过你一眼,尤记得当时你执剑身影飒爽,挥剑果决,但也只见了一眼。”

    温离眨眨眼,有些失落的说:“那时候的我真厉害呀。”

    发顶被人轻轻揉了揉,她顺势望去,撞见了容阙宛如春水潮潮的黑眸,他极轻的笑了声,神色很是认真。

    “现在也很厉害。”

    温离双颊蓦的一红,如雪上红梅,娇艳美丽,她胡乱的躲着他的视线,指尖警告似的掐着他的手心,听得他闷哼声,才缓缓收起力道。

    “咳咳。”旁侧一直默不作声的祝余也被吓得红了脸,尴尬的扭头四处乱看,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他说的是,你既是从头而来,能到眼下这个地步,已是快了他人好些倍。”扶楹则是笑盈盈的说。

    温离只觉得脸上的热气腾升更快,忙不迭的掀起车帘,探出身子故作淡然的看着街景,发间的露出半截的耳红艳欲滴。

    行人来晚匆匆,与不久后的长安有很大的不同,相比于未来,眼下仿佛是被蒙在一层纱雾之中,朦朦胧胧。

    熟悉的街景一闪而过,马车停在大道中央。

    院中出头的两株玉兰花开得正盛,宽大的花瓣翩翩落下,堆在雪中融为一体。紫黑色的牌匾上鎏金的大字尊贵显眼。

    ‘裴府’

    门房正清扫着门前的积雪,见来人忙招呼下人上前,亲切热络的将她们带下马车。

    院前的青砖平坦,霜雪覆盖着厚厚一层,仍有来晚车辆行路过此。

    若不是温离亲眼所见,她断然不敢相信,此处便是那萧瑟苍凉的裴府。

    “温离。”容阙唤道。

    温离应声抬眸,“怎么了?”

    容阙抬抬下巴,“你看那边墙头。”

    温离顺着他视线看去,捕捉到了一个急速缩起的黄色身影。

    这个衣裳很是熟悉。

    默了默,她道:“是平喜公主吧?”

    容阙并未见过江逢春的容貌,便问:“是吗?”

    温离不确定道:“她今日穿的好像是这身衣裳,可若真是她为何会在裴府?”

    第72章 姜汤

    满长安在寻的人, 裴束翻遍皇城寻不到人人,竟然在府内,无论是谁听了也觉得难以置信。

    几人面面相觑,却不约而同的围成个圈, 困住中央想要逃走的少女。

    扶楹与祝余皱着眉, 不约而同的看向温离。

    而温离则是看着捂着脸鹅黄色衣裙的少女, 绕着她身子转了两圈, 随后向余下几人招招手, “去告诉正在城中搜索的官兵, 找到平喜公主了。”

    江逢春猛的撤下手, 瞪着温离, “不准说!”

    扶楹与祝余这才明白眼前人的是平喜公主,也就是秋词宫的主人。

    “原来你就是平喜公主啊。”扶楹若有所思的点头。

    想来平喜公主与裴束的确有关系。

    江逢春很意外自己被人发现, 方想要反驳两句, 又觉得有失颜面,只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像一只缩回壳的鹌鹑。

    温离笑了笑,朝她扬扬下巴,“公主不起来吗?”

    江逢春捂着头, “我是不会跟你们一起回去的。”

    “你为什么逃出来?”

    温离下意识便以为江逢春是因裴束才逃出宫中, 毕竟为爱痴狂的人什么也做得出来。

    不存在任何蔑视,她也挺佩服江逢春的精力,大雪天只穿着两件衣裳晃来晃去。

    江逢春不答,失落的垂眸:“你们不准告诉裴束。”

    温离摇摇头, “那你就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从宫里逃出来?”

    江逢春又是一阵沉默。

    自知再问不出什么, 温离只好停下问询,转而看着几人, “师姐,我们去告诉裴将军吧。”

    扶楹顿了顿,捏不准温离是想要吓唬江逢春,还是真要告诉裴束。

    “走吧。”温离招招手。

    扶楹跟着到门外,待到让人通知裴束来接江逢春之前,她甚至都以为温离只是说笑。

    “如若我们想找到此幻境中的结节,不应当将江逢春留在眼前吗?若是让她回宫,见面的机会便屈指可数,这般以来岂不是拖慢我们了?”扶楹问道。

    屋内传来江逢春激动的拍门声,屋外的人默契的装作听不见。

    温离拉着她往边上走走,压低声音道,“我想我们的着重点错了,这里或许不应该只关注江逢春,与其在她身上下功夫,不如看看裴束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依我看,只要裴束在,江逢春绝对不会丢的。”

    扶楹恍然大悟,连连赞道:“是啊。”

    她又问,“师妹梦境里的画面,是秋词宫吗?”

    温离点头,“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连廊,的确在秋词宫里,只不过有个事情我还没确定”

    容阙忽而垂眸,微凉的视线落在她精巧挺翘的鼻尖,说话时带出阵阵白雾,像是冰雪雕刻的雪娃娃。

    “你怀疑火海中的影子,是裴束?”

    温离笑声清脆,“哇,你真是与我心意相通啊,这都能猜着我想说什么?”

    容阙弯唇,白玉般脸上晕出彩霞,只不过一瞬,又被他压下。

    “而且我们可以趁此时,调查一下皇宫之中妖邪一事。”温离想了想道,“我和容师兄怀疑皇后娘娘有问题。”

    扶楹与祝余面上都有些怒色,二人已询问过容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已经知道被皇后用邪术迷惑。

    “不如今夜我就潜入皇宫,看看现在的皇后有没有被人操纵心智。”扶楹道。

    温离已经不想再用原书的逻辑去套用眼下,二者变化之大,已经快要到完全不一致的地步。

    但她仍然有疑虑,原皇后的死关乎着江不眠是何时黑化的,若原皇后离世的早,或许江不眠从山上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如外表那般纯良。

    凉意渗透温离厚实的冬衣,长睫轻颤,她忽而觉得眼前一暗,不受控制的倒下。

    就在她以为要倒在地时,腰腹间横出一只手臂牢牢的将她固定在怀中,温离抬眼看去,直直撞进容阙眼中,他的单手扣在腰间,空出手扶住她的肩膀,黑眸压低,森森寒意钻出,与紧锁起的眉头让人生畏。

    但温离却毫无惧意,瞬息间又染起笑意,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没事哒,只是有点吹风了。”

    扶楹握住她皓白的手腕,微微蹙起眉头,“今早是不是受冻了?”

    温离点头又摇头:“记不清了。”

    “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带了些强身健体的丹药,你先拿去服用。”

    “不用了师姐。”温离赶忙制止住她,“我出来时候带了很多,待会儿回去吃一颗就行。”

    扶楹仍是放不下心,“晚些再熬点姜汤给你,断不可掉以轻心。”

    容阙替她将披风系紧,微凉的指尖碰到她温热的脸,惹得她控制不住的颤了下,下意识仰起身子躲开。

    容阙一愣,蜷起指尖,低声道,“抱歉。”

    手背忽而被温热覆盖,滑腻柔嫩的手紧紧相贴,严丝合缝。

    他诧异看去,只看温离弯弯笑着的眼,似娇嗔般嫌弃,“你的手好冷啊。”

    容阙展颜暗暗的将与她交叠的手挪放到披风里,温热的体温细细温暖着她。

    “将军!”

    正当此时,裴束白色的身影匆匆而来。

    小厮甚至来不及替他捻好披风,便见他不顾一切的冲到院内。

    见到温离几人时,紧绷的脸色才松软几分,却依旧冷冽:“多谢诸位寻回平喜公主,公主殿下向来骄纵,为诸位添麻烦了。”

    扶楹淡淡道:“将军说笑了。”

    裴束躬身抱拳,短暂谢过后,朝着内院走去。

    下人闻讯早已将房门打开,江逢春正对着门坐在圆凳上,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脚尖。

    看见雪中突现的脚印,她瘪着的唇角越发向下,不轻不重的故意嘀咕:“本公主去哪里都要受人看着,本宫来这里是你的荣幸。”

    裴束缓缓走近,弯曲膝盖跪在她身前,瞧见她脸上被霜雪吹得发红,心中登时难受,“公主,你大可同太子殿下说,要他带你出宫,你一人出来,平白为陛下添上担忧。”

    江逢春睨着他:“就父皇和兄长担忧,你不担忧吗?”

    裴束怔了怔,眸中无奈一闪而过,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臣自然是担心的。”

    江逢春摇头:“呸,就算你们都担心我,我也不要回去,我就要待在这里,就算是父皇亲自过来,也没有用!”

    她语气越来越低,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顿时蔫了去,“父皇变了,母后变了,皇兄也变了。裴束,本宫只有你了。”

    裴束方要出声,江逢春突然扑进他怀中,清凌凌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裴束,你信我吗?”

    裴束想也没想便点了点头:“我自是信你的。”

    江逢春却松开手,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只吐出二字,“不够。”

    裴束有疑,方欲询问,却看她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娇小的身影很快便融入白茫茫一片雪中。

    “去给我收拾房间,我要在府中住下。”忽然,她娇柔的声音携风而来。

    裴束俊眉紧皱,似在思考这事不妥。

    但江逢春却折返回来,气势汹汹的说:“若是你将我行踪透露出去,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在理你,三天就让我待在这里三天,三天之后就回去。”

    “公主。”裴束自是不肯,“现下满长安都在寻殿下,若是您府内”

    江逢春捂住他的嘴,第一次流露出祈求的眼神:“一天,一天好不好?”

    裴束还是没能抵过江逢春的软磨硬泡,让她留在府中一日,只是规定这一日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并且必须要听他的话。

    江逢春皆口口声声应下。

    入夜后。

    扶楹本意只身潜入宫中,却听江逢春与温离说,宫中皆是找她的人,几乎不肯放过一个角落。

    他们也就歇下入宫的心思。

    趁着裴束不在,江逢春便在院子里积雪玩,宛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起起落落。

    吵得温离头疼。

    直到江逢春第十次丢过雪球砸在窗棂上挑衅她,她便再忍不住,将手中的玉简丢在桌上,探出身子抓了把她丢来的雪球,抬手丢了回去。

    雪球直挺挺的砸在江逢春的脸上,她气得叉腰,“温离!你竟然敢砸本公主?”

    温离笑笑,将玉简拿起来,听着容阙那侧咕咚咕咚的水声,她好奇的问:“你在烧什么啊?”

    想来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他显得粗手粗脚,好不容易腾出手拿玉简,知道她掌握了玉简通话的精髓,便顺着她的意思。

    “扶楹说烧姜茶驱寒。”他说的淡淡,仿佛所做只为寻常事。

    容阙等了会儿,迟迟未见温离回应,他便将玉简翻来覆去的看。

    直到里头传来她愠怒的娇嗔,“你太过分了!再拿雪丢我,便别怪我回击了!”

    “江逢春!你到底是不是公主啊!”

    “你等着我出来找你算账。”

    “靠——谁把我门关了?!”

    容阙:“”

    他舀出一碗浓浓的姜茶,本来还想再撒一把红糖,却突然收了手,转而将红糖放起来

    “温离,你出来啊!”江逢春拿起雪想要糊在温离手背,照样嚣张的挑衅,“要不你从窗户里爬出来吧?”

    温离撑着下巴,寒风吹的她一抖,慢慢裹紧衣领,幽幽道,“才不要。”

    江逢春见她一直倚在窗口,盖是也想出来玩,遂而不断挑衅。

    “阿嚏——”

    鼻尖忽痒,温离揉了下,想要将窗门合上。

    江逢春遽然蹿到窗前,弯眸笑道,“你信我吗?”

    温离被她突然靠近吓一跳,寒凉的气息争先恐后的闯进来,她手凉的出奇。

    “你该不会是想拿雪砸我吧?”温离轻笑了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默默向后退了退。

    江逢春扬唇,“你猜”

    话音落下,她负在身后的手猛然摸上温离的脸。

    温离:“嘶——好冰好冰!”

    江逢春捧腹大笑,但还没笑两声,脚底一滑人便直直摔了下去。

    目睹一切的温离:!

    只见罪魁祸首面无表情的从她跟前走过,站定在温离打开的窗户前,高挑的身姿,全然遮住有外入内的冷气。

    容阙睨着她,冷冷的开口,“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温离仿佛回到了与容阙初见时,一样冷傲的眼神,叫这么凉飕飕的落在她身上。

    温离同情的看了眼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江逢春,动作飞快的将窗户合上。

    房门轻轻作响,容阙解除门上的术法禁制。

    温离端坐在桌边,兴致冲冲的盯着他手里捧的东西,“这是你熬的吗?”

    第73章 心意

    容阙神情冷淡的将碗碟置下, 红棕色的姜汤浮在碗沿,随着他的动作,荡出千层浪。

    “你说呢?”他反问道,随后拿起瓷勺扣在碗里, “路上捡的。”

    温离:“”

    大晚上也没人点火啊, 怎么火药桶都炸了?

    “不用费心啦, 我真没着风寒, 况且身强体健的, 冻一冻也不会——阿嚏——”

    温离瑟缩身子, 小心打量了他一眼, 默不作声的端起碗, 扑面而来的热浪以及姜的辣味熏的她狠狠皱了皱眉。

    但头顶的视线就如同悬在脖子上的刀,若是她有所松懈, 估摸着下一刻这把刀就扎下来。

    入口上难掩的辛辣, 更可悲的是只能吃出一点红糖的味道,还被埋没在姜汤里,若不是仔细找,还不一定能被发现。

    这很难评。

    温离犹豫再三, 还是没能继续喝, 将碗从脸上移开些,露出圆滚滚的眸子,狡黠迅速划过,“师兄我可以不喝嘛?”

    容阙抱臂而立, 闻言只是轻飘飘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喝, 我喝。”温离低下头,捏着鼻子将茶咕咚咕咚吞下。

    直到见底, 她才放下,立刻端起桌上茶盏朝着嘴里灌茶,小脸紧皱在一团,不断的向外吐着热气。

    “好辣”

    “窗户开着吹风进来,你明天还得再喝。”

    他终于是出声,只是37度的嘴说出比屋外飘雪还要寒凉的声音。

    温离小嘴一瘪,“不喝,打死不喝第二碗。”

    容阙走到窗前窸窸窣窣的封好窗,颀长的身子恰好挡住窗外月光,拉下的影子更是挺拔。

    江逢春还在院子里喊着什么,但屋内的人全然听不清,像是被搁置在另一个世界,摒除所有杂音。

    “你是不是没放糖,故意针对我?”温离喝下半壶茶,可算是冲淡嘴里的辣意,姜茶暖烘烘四肢舒缓,方才还凉飕飕的感觉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不忘数落他。

    容阙转过身来,白皙的脸上印着一层薄薄的月光,像是披着华纱,美得令人忘记呼吸,分明是触手可及,却又如遥立在天际边,若即若离。

    很少见的他的样子,事实上温离从未见过他这样,好似穿着悲伤的外衣,挡住所有视线。

    觉察出他心情有些不好,她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好像有些重了,正欲上前说些好话,只是还没开口便被他一声不吭的搂入怀中。

    想起适才江逢春还扔了雪球在她身上,现下衣裳上是湿漉漉的一片,如果连带着湿了他的衣裳便最为不好。

    但不等她开口,容阙便松开了怀抱,但他却没有从她身前退开,而是亲睨的将下颌贴在她发顶,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让人难以忽视。

    温离戳戳他的胸口,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的意思。”

    容阙闷闷的应了声,“嗯。”

    听不出喜乐。

    “就是有点辣,你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吧,其他的都挺好的,谢谢你。”

    容阙下意识想将她按入怀中,但想起他先前的话,手中动作一停,指尖轻触在她额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敢碰却又畏缩。

    他是气恼,气温离不爱惜身子,更是气自己,好像她是只断了线的风筝,随时都会临风飘走。

    早时候在院子里,她那一瞬昏厥,并非是受风寒所致,他清晰可知,她的身影忽然便淡了许多,可却又突然恢复原样,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来不及细究。

    他想,他便是这样一个人,胆小惧事,不肯面对现实,恨不得挖出洞窟躲在里面。

    所以他总是害怕,她既是突然出现,会不会又突然消失。

    “平喜公主要是冻坏就惨了,你适才那一下可不轻吧?”温离朝他眨眨眼,青葱五指放在他眼前左右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呀?”

    容阙缓缓回神,“辣点好,长记性。”

    温离:“?”

    “你不会是病了吧,怎么说话稀里糊涂的?”温离抬手贴上他的前额,触及之处皆是冰凉一片,登时叫她心口一颤,不信邪的用伸出另一只手交替贴上,凉意丝丝钻入她手心。

    “天啊,你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

    额上温软轻覆,登时叫他舒服的眯起眼,忍不住想要朝着热源在贴近些,拼命竖起理智的高墙,隐隐又有塌陷之迹。

    原先覆在他额上的手被他蹭着向下,缓缓落在颊边,他偏头轻蹭,薄唇刮过肌肤,带起一阵刺激的涟漪。

    鬼使神差,温离并不想将手抽回。

    容阙生的昳丽泠泠,气质清冷傲气,寻常时候不近人情,尽显疏离。可偏偏又穿了一身红衣,天差地别的两种色彩,让人眼前一亮。此时却依偎在她掌心,垂首敛眸,眉尾上挑带着一抹浓浓艳色,绯唇微微张开,越贴越近,势有不愿分离之势,如醉人甜酿。

    温离不得不承认,分明没有喝酒,她怎么有点醉了。

    花窗外是纷纷而落的雪景,眼前是红衣少年躬身在前,贪恋在她手心,几乎可以算是痴迷的不断靠近。

    就连她的说话声,也不自觉在这旖旎的气氛中不断压低,生怕说出些重的话,将他戳破。

    “容阙你到底怎么了?”她问,指尖蓦然颤抖,手心因为方才抓雪时氤氲着寥寥的湿意,却被他不动声色舔动,本来冰凉的痕迹此时却变得温暖,却愈发湿漉漉,她想抽手,却又觉得如果这个姿势可以让他情绪舒缓,无可厚非又贴上

    此时温离才看见他眼下一片青黑,洒下阴影,神情恹恹。

    “温离”他依旧将脸埋在她手心,唇瓣微动,温软相触,只听他喃喃自语,却使闻者听之振聋发聩,“好想,好想,好想告诉你我的过去,好想告诉你”

    二人相视,温离心口紧了紧,她微微靠近他,安抚的摸着他的脸,感受他逐渐欢喜的贴近。

    无声的鼓舞,击溃他的心里防线。

    “想告诉我什么?”温离低声问。

    容阙微微启唇咬住她手心的软肉,尖锐的犬齿磨着她手心,“你答应我的,告诉你一切”

    温离既被他的话勾的不上不下,又被他的动作磨得心痒难耐。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难熬。

    “我等不及了,子母简可以看到过去,属于我的过去,你想看吗?”容阙问。

    温离瞳仁微动,“你想怎么样?”

    “我想亲你,像在天命山一样,与你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容阙摸着她的手,沿着手背再到腕骨,一路向上,缓缓贴近到她脸上,几近祈求的声音,“温离,我想你的眼中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就像子母简相缠,你我也不能分开,好不好?”

    一番话直白。

    他的视线也不曾从她唇上移开分毫。

    温离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他是什么意思,并非拒绝,“你不讨厌我了?”

    容阙眸中有错愕一闪而过,“不,从前是我愚钝,对不起。”

    “你”

    ‘碰——’

    窗户上传来一声巨响,打断屋内二人暧昧情愫。

    只见一只惨白的手盖在窗户上,鹅黄色的身影挤在窗棂上。

    江逢春使劲拍着窗,不满道,“好呀,你们别以为你们是捉妖师,便可以这样对本宫,本宫——”

    话音未落,一道莫名的戾气从暗处钻出,透过窗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身上。

    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温离下意识看向黑着脸的容阙。

    气氛也被江逢春搅的彻底。

    容阙察觉到她的视线,歪了歪头,眼中翻腾的阴鸷被狠狠压下,全然不同灵力上的戾气,“阿离。”

    “她会不会摔坏了?”

    久久听不见江逢春的动静,温离有些心慌,绕过容阙走向窗子,却因为窗子被他用灵力封锁,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打不开。

    温离叹了口气,求助似的望向他。

    容阙脸色又沉了沉,抬手挥动取下窗上的禁制,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端起桌旁的空碗,才道,“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找你好吗?”

    天色不早,她便道,“不太早了,明日我再来找你吧。”

    容阙还想说什么,终是偃旗息鼓,“好。”

    临行前,他将在温离房门上的禁制也解下。

    温离走近窗户便瞧见满身狼狈的江逢春从地上爬起来,抖落身上的雪后,义愤填膺的瞪着温离,“好你个温离!我照顾你两日,让你在秋词宫躺了那么久,你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吗!”

    温离:“”

    “摔得我疼死了。”江逢春像个雪兔子,毫不留情的批评,“你说说你,你怎么这样对我!”

    温离:“公主,我在你宫里躺了两日?”

    江逢春冷的直哆嗦,“嗯。两日。”

    “对了,我明日夜里要回宫,你们不是什么捉妖师吗,有没有什么符箓可以给我用用的?”她挡在窗前。

    温离算是看出她此行的目的,便将芥子袋中沈倚楼塞给她的符箓拿出来,“这是雷击符,只对妖鬼有用,对人没用哦。”

    江逢春捏着那一张,有些不满,“就这点儿?”

    温离挑眉,“你不就是图个新鲜吗,要那么多做什么?”

    江逢春欲言又止,看看手中符箓,寻思着有总比没有要好,于是道:“若是我将符箓用了,你可还能再取一张给我?”

    温离诧然,“你在宫中要符箓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我了。”江逢春当她是舍不得,便道:“我可以用金子和你换,怎么样?”

    温离是有些心动的,但这些符箓她还要留着自己用,且指不定江逢春给她的钱财离开幻境时跟着没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公主有的是钱,不如请人为您画几张驱邪,何必来抢我这歪瓜裂枣的呢?”

    江逢春哼了声,也不再纠缠,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拿出一个圆滚滚的雪球,丢在窗槛上,施舍般的说:“好好玩吧?”

    一瘸一拐的离开。

    可算得了清净,温离仔细琢磨江逢春的话,虽觉得她是小孩子脾性,做惯了公主,不论是什么事都钟意遂自己心愿。但难免起疑,她说的话实在过于奇怪。

    “温师妹。”

    正巧她出神之际,扶楹敲响了房门。

    温离收起还摆在桌上的玉简,随后匆匆应声。

    扶楹推开门走近,屋内姜茶的味道经久不散,无声无息的提醒她已有人来过。她会心一笑,手里的姜茶升着氤氲雾气,“看来我来晚了,有人先一步来过了。”

    温离单是闻着气味,便不受控制的回想起方才姜茶辛辣的味道,依然流转在唇齿间。

    “师姐有心了。”温离委婉的说,“但我好像喝不下了。”

    扶楹无奈的说:“没办法,谁让我慢人一步呢,怎么能为难师妹。”

    她将碗放下,随后覆上温离的手腕,沉吟片刻道:“脉象很稳,想来他在姜茶里加了药。”

    “难怪那么辣”温离没好气的嘀咕声。

    扶楹道:“那是他少放了红糖,故意逗你的。”

    “你可别替他开脱,要是有机会,我可要报复回来。”温离十分认真的说,显然是打定主意如此。

    扶楹只是笑笑不说话。

    温离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底的疑问脱出,状似不经意的询问:“扶师姐,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呀?”

    扶楹:“是容师弟带我们进来的。”

    “他用了什么法子?”温离隐隐有些不安。

    扶楹犹豫了几息,如实道:“是一种我不曾听过的上古术法,以烧祭自己灵体,强行撕开幻境的裂缝,本来他是打算自己进来的,不过我用灵蝶找到了他的位置,继而被迫加上我同祝师弟。”

    温离皱眉:“烧祭灵体?”

    “容师弟提炼两日才提炼出的方法,不过说起来也是我们的不是,撕裂出的口子,人数越多对他照成的伤害便越大,但我初始我们并不知情,直到进入幻境中瞧见容师弟受伤的模样,一问之下才得知,三个人造成的反噬是他一人的三倍。”扶楹眼中满是愧疚,语气也不自觉低了几分,“他不会受伤了却没告诉你吧?”

    骤然间,温离宛如拨云见日。

    所以为什么容阙突然穿一身红衣,盖是怕身上伤口裂开,恐会流血遭她发觉;进一步也说明,为何他分明有灵力护体,今夜身子却如此冰凉,眼下青黑并非作假。他用了半身灵力,不惜受不可逆的伤害,日夜不寐,这才寻得强行打开幻境的方法。

    不知为何,她心里丝毫不欢喜,甚至是难以言喻的难过,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攥着心脏,叫她喘不上气。

    “温师妹,你怎么了?”扶楹担忧的问。

    温离未能克制心底涩意,手心攥紧衣角,指尖握到发白,轰然起身:“扶师姐,我突然想起来方才容师兄有东西忘在这里,我去替他送去。”

    扶楹疑惑的跟着起身,“夜深了不如明日再送”

    话未完,她却早已夺门而去,鹅毛大雪很快被掩住她的脚印,只剩下半开着的门被寒风刮得咯吱作响。

    而此时的温离却顾不上寒风凌冽,于她心底,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房门被人急促拍响,温离来不及拢起身上的披风,大雪纷飞,肩头很快就激起一层薄薄的雪花,手指冻的通红,甚至快要冻的僵硬,可她却依旧不肯停下动作。

    终于,房门被人从内打开。

    容阙身着白色里衣,随意披件氅衣走了出来,看见她站在白茫茫的雪里,小脸通红,水盈盈的眸子里点着碎碎月光。

    心尖颤了颤。

    “阿离,你——”

    温离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腰,微凉的体温相撞,带着霜雪的清香,直截了当的打断他的话。

    迎上他的视线,温离道:“容阙,我想亲你,好吗?”

    第74章 喜欢

    身后是茫茫白雪, 珠钗步摇随冬风而动,卷起她雪白裙摆在风中飞舞,身前是他如墨般黑沉的瞳眸。

    “容阙,我想亲你, 好吗?”温离又一次重复, 冻得通红的小手攥着他的衣摆, 杏眸晃了晃, 呼出的热气好似一团火焰。

    见容阙怔愣在原地, 温离眼尾顿时耷拉下去, 欢喜逐渐淡下, 抱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或许是她会错了他的意思?

    是不是她太突然吓到他了?

    还是

    温离瞬间变得紧张, “你是不是伤口——唔!”

    声音被强硬的吞入腹中,炙热的气息宛若一团火焰, 逐渐逼近, 试图吞没所有,就连时而发出的呜咽声也被迫藏匿其间。

    容阙将她抱在怀中,随着房门声落下,阻绝屋外纷飞的雪花。

    屋里点着昏黄的灯, 淡淡的紫檀香萦绕左右。

    他单手扣在她脑后, 红唇肆意撕咬着双唇,殷红的唇好似要滴出血来,随着他毫无章法,甚至是胡乱的啃咬而变得更加红肿。

    温离眉头微蹙, 指尖滑过他的腰际时竟引得他身子狠狠一颤,随后他伸手牢牢握住, 用力扣在墙上。

    容阙缓缓停下,由撕咬变成轻咬, 再从唇边移向脸颊。

    与他冷艳的神情不同,他的动作异常的温柔,几乎是轻吻在她脸上,或是吻过红唇上留下的每一道齿印。

    待他亲了许久,连同温离抑制不住的腿软,他却异常兴奋,从脸颊挪到了耳尖,含住耳垂轻轻的舔咬。

    好痒

    不行,这样可不行,分明是她说要亲他,怎么到头来让他占了上风?

    而且温离发现一个致命点,容阙好像不会亲人,他的动作仅仅是停留在咬人上,意识到这一点,温离罕见的胜负心涌起。

    她嘤.咛声,指尖狠狠掐着他手心,迫使他松开桎梏着她的手。

    随后温离倚着他胸口推开了他,耳尖几乎要被他吮.吸酥麻,光是听他沉重的喘息声,心便也要从胸腔中跃出。

    “容容阙。”她仰头躲过他的轻吻,惹得他不满的勾起她的尾指,瞳仁闪过委屈,定定的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

    “是我亲你,不是你亲我。”温离红着脸说。

    因为方才的动作,他眼尾还挂着压不下的欲色,红唇微启,气息不稳。

    她有些不自然的捂住他的眼睛,“你别动,我教你该怎么亲。”

    他果然停下挣扎的动作,羽睫期待又激动的上下扇动,渴望的想要再贴近些,不满她迟迟不落。

    温离紧张的吞了吞唾沫,手下的温度是如此滚烫,全然分不清,是他还是她。

    温离好歹也是成年女性,看过的小说不下百部,其中所描写的过程她并非不知,所以

    该实践了。

    温离拉住他的衣襟,狠狠压下他的身子,所有抬头覆上他的唇,温热相触,他的长睫如蝴蝶振翅,抖的更加厉害。

    辗转碾磨片刻,温离却撬不开他的唇,只好松了劲儿,“张嘴。”

    容阙微微一怔,双耳迅速爬上粉红,宛若朵朵盛开的桃花。

    她说什么?

    这才是亲吻吗?

    鬼使神差,他随着她的话张唇。

    不等他细想,柔软便长驱直入,直直触在他舌尖,馥郁的梅花香悠悠传来。

    他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眼尾被薄红侵染。

    温离只是试探性的舔了舔,却没想到容阙的反应这么大,手中的力道都来不及松开,又一次被他摁在了墙上。

    随后他学着她的模样,侵略城池,游荡每一个角落,发狠般肆意,舌尖相触而产生快意交缠,酥麻从脊背一路向下。

    容阙心口堵涨难受,吻的越发深入一些。

    愈来愈快的心跳声中,是他不断逼近的狂吻,试探要将她唇间的清甜全部夺出。

    水声靡靡,容阙眼尾薄红渐深,夹杂着让人心跳加速的低喘声。

    温离已经软成了一滩水,若不是他环抱着她,怕是早已滑落在地。

    分明是她放下豪言壮志,凭什么亲着亲着又被他掌握,偏这厮还一副亲不够,勾着她的唇舌不断试探,攫取她浑身气息。

    空气越来越稀薄,温离终是承受不住,在他探入的间隙,呜咽出声,“好、好了!”

    吻了吻她的下唇,他终于肯从她口中退出,瞧她像溺水的人般疯狂的吸气,唇角的弧度越发扩大。

    容阙埋入她劲侧,亲昵的轻蹭,时不时会露出餍足的轻笑,像是得了糖果的孩童。

    当然前提是听不见他的轻喘声。

    温离深深吸了几口气,迷迷糊糊的感觉才散去,摇晃的事物逐渐归位,他的声音便愈发清晰。

    “阿离阿离”

    他声音暗哑,抑制不住的暗哑情动交合在一起,撩的人心颤动。

    “嗯……”温离逐渐回神,摸了摸红肿的下唇,不满的斥,“你太凶了。”

    容阙吻了吻她的颈侧,模糊的嘀咕,“对不起。”

    温离推了推他的手腕,如果不是因为力不从心,她还真想揪着容阙的衣领子将他从她身上移开。

    哪有一直压在别人身上的?

    “好了,你松开我。”温离道。

    他用了起码七成的力气,将她挤在怀里,恨不得就此嵌入她的身体里。

    的确是爽了他,但是被抱着的她实在不好受。

    温离忍住痒意,捏着他的脸强行将他拖起,商量似的说,“你别撒娇了,松开些好不好,我腿有点软,想坐一坐。”

    容阙抬眸看她,黑眸雾蒙蒙染着一片看不清的水雾,红唇动了动,气音从喉间发出,“好。”

    就在温离想要松一口气时,容阙躬身双臂横在她腿弯,好似抱娃娃的姿势直接将她举起来。

    “啊——”

    眼前景物上下跌宕,再回神时,她已经坐在了榻上。

    容阙身上的外跑斜挎着,露出雪白的里衣,他贴心的替温离脱下被雪水浸湿的鞋袜,触及到她冰凉的足心时,眉头不受控制的皱起。

    “这么冰?”

    他又是那副清清冷冷,毫不动情的模样。

    温离温热的手搭在他下颌上,使坏的挠了挠,“还不是因为某人,也不知裴束怎么给你院子放在这个角落,并且我敲了好半会儿的门,也不见某人来开,此时说起我来了呢?”

    容阙应和着她的抚弄,嘴角的弧度更甚,“对不起,我在穿衣裳。”

    见温离收回手,容阙恋恋不舍的收回眼,指尖轻点在她膝盖,仰面道,“我恰好烧了热水。”

    说罢,他便起身行至屏风之后,端起铜盆走出来,握着温离白玉般细腻的足腕,牵引着放入盆内。

    温离疑惑道,“这么晚了,你烧热水做什么?”

    容阙探入水中的手微顿,随后道,“裴束让人送来的。”

    蹩脚的理由。

    温离的视线落在他的后背上,想要透过外袍瞧见里边,“你把外袍脱下来。”

    容阙罔若未闻,垂眸盯着她白皙的脚。

    “我给你添麻烦了。”

    默了默,温离于心不忍,“如果不是因为我提议转一圈,或许我们也不会”

    “阿离。”

    容阙猛的抬眸,“为何如此生分?”

    温离知道容阙性子犟,常常是以自己认定的事为先。她也不只一次猜不透容阙的想法,但她知道,容阙其实很好哄,但温离不想像先前那样哄着他。

    光是哄不会长记性,不论过去多久,她想改变的依旧改变不了。

    她不想这样。

    “方才是不是想给自己上药?”温离道,语气不好。

    容阙瞳仁颤动,不敢与她对视,“你知道了吗?”

    温离努力克制心底的涩意,一字一顿,十分认真的说,“如果不是扶楹师姐告诉我,是不是等以后从幻境出去了,你也不准备说?”

    “容阙。”温离双手捧起他的脸,瞬息间拉进二人的距离,方才激烈的吻而泛起的潮.红还未褪下,他就像一个狐狸精,一颦一笑都在勾引她,但她势必要做坐怀不乱之人,狠狠的拒绝他的勾引。

    她认真的说,“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你如果不说,没有人会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你是不想要我的关心,还是觉得我会自责,又或者你不喜欢我?”

    是也,默默的付出纵然让人动容,可有时候这是没必要的存在。

    温离明白他是不想让她担心,换位思考,如果她做了这些,她的确也会吞进肚子里,独自消化。

    可有太多纠结的事就差那一句话。

    “我喜欢你。”他双手撑在床沿,清冷的眉眼是藏不住的痴迷,“我错了,你不要不要我,好吗?”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信誓旦旦的温离猝不及防的陷落。

    唇上轻柔的落下一个吻,一抹温热不动声色的舔过。

    容阙缓缓退开,鼻息相贴,他道,“我喜欢你,你原谅我好吗?”

    其实第一下的时候温离心理防线便已经坍塌,但来不及反应,他便贴了第二下过来。

    气息焦灼,眼看容阙越发靠近,视线明晃晃的落在她的唇上,方才他咬的重,下唇到现在还发麻。

    温离想也没想便与他拉开距离,无语道,“好好说话呢,贴什么贴,你别以为你撒娇我就能原谅你。”

    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声,直起身子,替她拿干净的帕子,擦干了脚后,掀起被褥盖在上边,手心用力,淡淡的灵力涌出暖意渗进她脚心。

    “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温离摁住他的手,牵着他的衣摆将他拉近,“原不原谅你,看你诚心如何。”

    容阙牵唇,“伤口不重,我先去净手,你看想不想喝热茶?”

    “给你半炷香的时间,我还能给你上药,如何过了这段时间,你再受伤就和我没关系了。”温离道。

    容阙当然明白轻重,忙不迭的净手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凑到了她跟前,克制的不爬上床和她挤在一起,但心里早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人总是如此,越是美好的越不敢靠近,可又总是想靠近。

    温离觉得他像是自己养的猫儿。

    “脱了吧。”

    她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话有歧义。

    容阙有悸动隐隐,却没有反驳,将外袍撤下后,露出雪白的里衣,他讨赏似的看向温离,“我没受严重的伤,不骗你。”

    早些的伤口的确没有崩裂,不曾流血。

    但温离依旧不信,“内伤呢?”

    扶楹说的不轻,伤口对于容阙而言,可以藏起来,这不难。

    “一点点,我已经服药了。”他垂下长睫,讨好似的靠在温离颈窝,“没有扶楹说的那么吓人,只是当时力竭,但一想到你还在等我,我就顾不得其他了。”

    烛火柔黄,摇摇晃晃落在修着花鸟的纱账上,将二人亲密无间的身影印下。大雪寒意,侵扰不了他们分毫。

    “当真?”她问。

    容阙心尖颤了颤,眼底载着浓浓的眷恋,“温离好关心我啊就像以前在玉简里,你也总是会关心我。”

    所幸他受的是内伤,只要他压抑住,配合着炼出的药服用,她便不会发现。

    容阙很了解温离的性子。

    如果让她知道他的伤很重,她会自责很久。

    温离轻轻的笑,“你还好意思说,你一直被人关心说明什么,说明你总是不爱惜自己——哎呦,你不准闹我,容阙,你是狗吗?”

    不知触碰到容阙哪个开关,他无止境的在她脖颈间蹭来蹭去,温热的呼吸激起涟漪阵阵。

    温离一只手防着他的头,另一只手防着他的腰。

    闹着闹着,她便被容阙压在身下,榻上冬被温软,柔滑细腻,宛若坠入棉花之中。

    嬉闹间不知是谁轻吻了下,继而炙热的吻一发不可收拾的落下。由深入浅,再挑逗、深入。

    最后在靡靡水声中结束。

    盯着温离红肿的唇,容阙微微合眼,缓缓抱住她的腰身。

    窗外雪停下,白皑皑的积成一片。

    月光盈盈落在地,清清冷冷与雪作比。

    江逢春猛然惊醒,吓出一声冷汗,手脚如往常般发颤,梦中的场景犹如一道化不开的阴影,缠绕着她,追逐着她。

    下人闻声而入,隔着帷幔询问,“殿下,您要起吗?”

    头重脚轻,浑身难受,她浑身都使不上劲,半掀开帘,缓缓道,“去倒水来。”

    下人被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下了一跳,忙不迭的倒水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又朝外大喊,“快去请将军,去请大夫,殿下病了!”

    “不用。”江逢春拦住她,“我躺一躺便是。”

    第75章 难缠

    消息传到裴束耳朵里很快, 他又匆匆过来,死死盯着正垂眼把脉的大夫。

    “我真的没有大碍。”江逢春轻声道,语气空空显得有些无力。

    裴束拧眉,“他们说你昨日夜里又偷跑了?”

    帷幔后的少女动动身子, 有些心虚却又强装镇定的开口:“什么偷跑, 我只是随处逛逛, 难不成这都要管我?”

    裴束气的极了, 唇角崩成一条直线, 眼底翻腾着滚滚怒气, 似在恼江逢春, 偏又说不出狠话。

    由此陷入一片死寂。

    幸好大夫收手起身, 同裴束道:“将军,小姐寒气入体, 又受了些惊吓, 手脚发凉,头晕目眩,从而不舒服的紧。”

    “没那么”江逢春本想反驳一番,却又怕裴束愈发生气, 又只好将话吞进肚子里。

    大夫写了方子交于下人去抓药, 随后马不停蹄的离开此处。

    待他一走,房内便只剩下她与全程一言不发的裴束。

    裴束久久不说话,也不曾动作,久而久之, 江逢春便以为他已经离开,登时脾气就上来了, 掀开床幔,“裴束, 你个木头桩子!”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裴束就站在她床侧,手中还端着一杯方才沏好的茶,茶水上热气氤氲腾升,半遮半掩他眼底神色。

    “你不是走了吗?”江逢春抱着胳膊,不准备接过茶水。

    她探出床幔,露出半截身子,被褥滑下,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里衣。

    裴束眉头又紧了几分,“躺回去。”

    江逢春樱唇一憋,“你管我。”

    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江逢春以为裴束又变成了哑巴,房内才悠悠响起他的声音。

    “不听话就回去。”

    江逢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将身上的被褥掀开,挣扎着就要从床上下来,愤愤道,“回去就回去,你以为本宫稀罕?我告诉你裴束,今天回去,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就和你的兵过去吧,随便你,你以后死在塞外,我也不会再给你写信,不会让人给你送好吃的好喝的,不会在府门口等你回来,那就恩断义绝呗,谁不会啊。”

    她头脑发昏,脚还没触地身子就差些栽倒在地,肩上传来沉重的束缚感,她想也没想便挣脱开,回头瞪着裴束。

    “天下之大,定有可以容纳我的地方,就不在这里委屈你了!”

    裴束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无奈又慌乱,将她桎梏在怀中,待她冷静后道,“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逢春瞪着他,“你自己说的,你要送我回去,冤枉你了是?”

    裴束不自觉软了声音,“你不注重自己身子,还不允许我说你了吗?”

    “哼。”江逢春扭头不理他。

    裴束道,“殿下同裴某有十年交情,裴某的为人你是清楚的很,我向来不会说话。每一次得胜归来,最期盼的便是在府外见到等候良久的公主。”

    江逢春别开眼,耳侧爬起不自然的红,“哦。”

    裴束温声道,“满意了?”

    江逢春不答。

    裴束最为清楚不过,握着江逢春的手将她引上榻,“大夫说你受了惊吓,是怎么一回事?”

    “我又梦见那一晚了。”江逢春颤抖着手,“分明是长着人样,但却轻而易举便能将他们的心剖出。”

    “都是假的,太医说你是落水惊吓过度了。”裴束揽住她的肩膀,“不要多想。”

    江逢春十岁的时候差点溺死。

    如果不是裴束,她现下早已命丧黄泉。

    那日夜里的景象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她夜里端着课业去寻母后,迟迟不见皇后的身影,便在殿中寻找起来,一路走到偏殿。

    灯火摇曳印在血红的墙上,三个宫女被人挖去了心,惊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舌眼突出,死不瞑目。

    而在她们的影子前,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 ,那人身侧伏着一个豹子,正大口大口的吃着心。

    江逢春死死捂住嘴,躲在花丛中试图掩藏她的气息。

    就在她自以为松了口气时,那正吃着心肺的豹子突然抬头看来,黑洞洞的眼睛里,泛着绿幽幽的光。

    她一惊,慌乱挣扎间滑进池子里,巨大的挣扎声在黑夜里清晰,可却没有人来救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被人从池子里捞了出来。

    裴束那时还年少,不过十岁的年纪,却依旧像模像样的穿着铠甲。

    他说他是随太子出宫,远远听到她的呼救声,匆忙赶来。

    江逢春劫后余生的喘着气,身侧景色已不在皇后宫中,而是御花园的一座池子。

    任凭她怎么问裴束,裴束也只说在此碰见她。

    她干脆将他带进皇后宫中,到那一处血淋淋的宫墙前站立,可她看见的诡异的女人、凶残的豹子,全部消失不见,就连那三个被挖心的宫女,亦不见踪影。

    一切的一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完好如初。

    所有人都说她是一场梦。

    宫中没有少宫女,也不曾有人养豹子,她落水就是在御花园。

    每每谈及此事,裴束便会将如何救她一事重新说上一遭。

    “你还是不信我。”江逢春缓缓倚在他肩上,淡然道。

    裴束知道她自从溺水后便变得怅然若失,顺着她的意思哄道,“我信你。”

    是他救的她,也第一时间陪她回去,依然没有见到她口中描述的血腥场景。

    自然认为是她惊吓后的幻想。

    听着裴束的一如往日的话,心中的火又被熄灭,江逢春黯淡的垂眼,“我想吃莲子糕,还想喝藕粉,你去做好不好?”

    裴束厨艺极佳,也乐意做她喜欢吃的东西,眉目温柔的摩挲她发顶,轻轻应答,“好,不准乱跑,乖乖喝药。”

    江逢春应了声,“好。”

    替她将被褥盖好后,裴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肯出门离去。

    但他虽留心让人守在门外,却依旧低估江逢春的本事。

    *

    温离觉得自己快要被人压死了。

    腰间像是缠绕着蟒蛇,将她不留缝隙的禁锢在怀中,当她想要扭动身子时,蛇就会越缠越紧。

    温离想不明白,外表上看来如此正经、拒人于千里之外之人,睡觉的时候竟然是这幅样子。

    少年安安静静的躺在身侧,半张脸埋在她颈窝中,墨发凌乱披散,与她的发亲昵的缠绕在一起,长睫振颤,人畜无害的闭着眼。

    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温离心念一动,伸手轻轻触碰他的羽睫,顺着羽睫向下,是他挺立的眉骨,似乎被她惊扰,眉毛轻蹙,似有苏醒之势。

    温离像是做错事似的收回手,忙装作熟睡模样。

    等了又等,他只是将头埋的更深了些,并没有睁开眼。

    温离偷偷瞄了他一眼,做贼似的将他横在她腰前的手挪开,不等她喘息片刻,手又搂了上来,甚至摩挲些许,而后不过瘾的揉捏。

    “”

    温离摁住他作乱的手,侧过身看他。

    她的目光实在火热,容阙没能坚持多久,便缓缓睁开眼看她。

    眼底清明一片。

    温离嘴角微抽,“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他挠了挠温离摁住他那只手的手心,轻声道,“嗯。”

    所以她方才的举动他全部都知道

    行了,毁灭吧。

    温离绝望的闭上眼,偷偷扯起被褥盖在脸上。

    容阙钻进她的被子里,淡淡的檀香卷着她的身子,夺去她的喘息,只剩下他的味道。

    满身都是他的味道。

    容阙心满意足的亲了亲她的唇角,眼底暗色藏的极好,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声音还带着淡淡的暗哑,“阿离还想睡觉吗,我陪你。”

    温离认命的睁开眼,即使有帷幔相隔,依然可以看见窗外清明天色。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做,可不能一直躺在窗上。

    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容阙低眉,“要起来吗?”

    温离迟疑的点头,“你要是还想睡,你就再睡睡吧。”

    昨夜二人闹得晚,不知不觉间,天已微微亮,睡的迟了,所以她也不想打搅容阙,反正她去找江逢春,他不跟着也没事。

    “没有你,不想睡。”容阙勾着她的尾指,捏了捏,凤眸迷起,不满道,“你要找谁?”

    温离诧然道:“这你都知道。”

    容阙笑,“今天平喜公主就要被送回去,你肯定要寻她的。”

    “聪明!”温离眨眨眼,大大的伸个懒腰,而后打算跨过容阙的身子出去,“也不知道扶楹师姐会不会去找我,一夜没回去。”

    容阙环住她的腰,清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你要不要给我奖励?”

    温离微怔,视线不受控制的下移,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里,雪白的肌肉上红梅朵朵盛开。

    这都是她的留下的痕迹。

    跟容阙待久了,她都变得跟他一样,总是喜欢舔来舔去,咬来咬去。但该说不说那里的肉的确很软。

    “阿离,你很热吗?”

    容阙似笑非笑道,自然注意到温离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衣领愈发张开,锁骨上的痕迹直晃晃的昭示什么。

    非礼勿视!简直有失伦理!

    温离一把捏紧他的领口,慌张的摇头,话却阳奉阴违,“热、热啊!”

    容阙歪头,蛊惑似的开口:“所以到底是热还是不热呢?”

    即使一夜过去,他的唇色依旧红润。

    且不止容阙,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温离不敢坐实在容阙的腿上,撑在两侧的手使着劲,说话一久,两臂也忍不住打酸,她舔了舔下唇,“我先去洗漱。”

    容阙哪里会放过她,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都能错失,那他就真是个废物。

    不等温离动弹,那股温热又覆了上来,不同于昨夜的蛮狠,他刻意克制着力道,轻轻柔柔,不断的碾磨,再缓缓深入。

    唇舌交缠,温离很快便软下身子,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撑着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滑入他的怀中,从垂首变成仰头,分明是她在上头的姿势,却被他吻到毫无反抗余地。

    这个吻比他整个人热烈许多倍。

    “容师弟,你在屋子里吗?”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温离微微一顿,被容阙搅乱的神智逐渐恢复清醒,她合上牙关,阻挡着他不断想要深入缠绕的想法,喘着气退开,双颊微红,“好了,师姐来了。”

    容阙不满的咬着她的唇,恶劣的不愿松开,“不理她。”

    温离有时候觉得容阙真的很难缠。

    例如上回被孟时请打搅时,他发起病来就是如此,好似不知停歇,眼下亦是如此。

    “师姐,或许和温离师妹一起出去了。”祝余在一旁道。

    “不应该啊,我问过裴府的人,并未见过他们出入。”

    温离躲开他的吻,轻哄道,“不能不理她们,别闹了。”

    容阙意犹未尽的亲了两下,附在她耳边,“扶楹重要还是我重要?”

    呼出的热气烫的她缩了缩脖子。

    语气里的执拗难以忽略。

    温离叹了口气,耸肩,“你重要,你重要,你最重要的。”

    他听得满意,又亲了下她,这才肯松开手。

    屋外扶楹还在和祝余讨论他二人在做什么,眼见就要满城寻找。

    温离边穿衣裳,边应,“师姐,我在师兄这里。”

    扶楹与祝余的声音猛的一停。

    诡异的寂静蔓延开来。

    祝余看了眼扶楹,扶楹摸了摸鼻子,问道,“师妹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是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语气。

    温离手忙脚乱的穿好衣裳,不知何时,容阙快她一步,整装待发的替她端来盥盆。

    “不,不打扰。”温离管不了那么多,赶忙将门打开,迎着光亮解释,“容师兄有点不舒服,我照顾他呢。”

    趁着扶楹不注意,温离使劲朝容阙使眼色。后者乖巧坐着,撑着下颌眸中夹杂浅笑。在扶楹与祝余看来时,又捂着唇咳嗽了下。

    温离:“”

    很假啊哥哥。

    扶楹看破不说破,倒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边纠结,将今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通,最后面露沉重,“裴束请我们帮忙找回江逢春,她翻出窗去,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温离停下不动,“又丢了?”

    扶楹点头:“她的死期应该不是现在吧?”

    “我也不知道。那灵牌上抹去了逝世之日,裴束可有和你们再说些什么吗?”温离道。

    扶楹蹙起眉头,“我们来不及问他,便来寻你们一起。”

    温离想了想,问起身侧的人,“有什么办法可以找人吗?”

    容阙正细心的擦着脸,闻声放下帕子,笑如冰雪融化,“阿离问,自然是有。”

    第76章 宅子

    温离:倒也不用说这么暧昧。

    扶楹飘忽不定的在二人之间转了圈, “其实找人的办法,我和师弟也会,便是最简单的追踪术。”

    温离:“”

    ‘简单’,真是令人厌恶的词啊。

    容阙倒是没有被戳破的窘迫, 淡然自若:“既然如此, 你们去找罢。”

    扶楹疑惑道:“那师兄和温师妹?”

    “她想去街上走走。”容阙道。

    扶楹:?

    温离不动声色的扯住他衣袖, 斜着瞪了他一眼, 忙的朝扶楹解释:“我和你们一起, 他生病了, 脑子不清醒, 胡言乱语, 莫要介怀。”

    “若师兄身体当真不适,便在屋子里歇着”扶楹很是善解人意。

    温离摆摆手, “不用, 他可以的。”

    被迫可以的容阙仰面看她,长睫扑簌,藏着浓浓柔情。

    温离只好顶着他的眼神,和扶楹二人商量该怎么去找人。

    扶楹与祝余一拍即合, 皆猜测江逢春还在皇城中, 并且走不远。

    “我觉得她不止是在皇城中,甚至可能没出裴府。”温离温声道,有理有据的分析,“她从宫里面偷逃出来, 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选择来裴府, 说明她信任裴束,也下意识将裴府当做自己的藏身之处,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再往外逃,外边天寒地冻,没有人会想流浪街头吧?”

    扶楹闻言,认为很是有理,遂道:“追踪术需要她贴身之物,我立刻就去问问裴束将军,看他手里有没有江逢春的贴身物品,再将符箓布置院内东西南北四角,若是她在府内,便绝不可能藏着。”

    祝余抱着剑说:“我再在城内搜一搜。”

    “好。”扶楹点头,看向温离与容阙:“温师妹先在院子里找一圈,待我取得物品后,寻你们汇合。”

    扶楹并未询问容阙的意见,而是默认容阙与温离是一体的。

    不出她所料,容阙也没有反驳她,甚至可以说没有分出任何一个眼神给他们,炙热的视线紧紧黏在温离身上,似乎在思量什么。

    “好。”温离点头应下。

    取了件容阙的狐裘套在身上,宽大的狐裘染着檀香极为舒适,她忍不住轻蹭,幽幽看着他在屏风后换衣裳。

    其实容阙是想在外面换的,对于他而言好像当着她的面换也没什么不好的,顶多红红脸罢了。

    但耐不过温离死活不同意,他只好悻悻走到屏风后去。

    大雪如鹅毛飘飘然,落在肩头很快就化成一滩水,没在衣裳里。

    她抬起手接住几朵雪花,再看着其融在手心,往返几次,房门终于被人推开。

    头顶不知何时竖起一把纸伞,挡住斜斜刮来的风雪。

    温离微凉的手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在手心,掌心还未完全化开的雪在此刻真正融入二人身体里。

    “冰吗?”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点点的沙哑,似这十二月的霜雪,裹着寒意浅浅。

    指腹无意间划过她的掌心,前后搓动算是温暖了些。

    温离摇摇头,空出的手接下一片雪晶,炫耀似的扬在他眼下,“好看么?”

    容阙极轻的笑笑,促狭道,“好看。”

    二人缩在伞下,伞顶累着厚厚的积雪,大雪很快便掩藏住二人来时的脚印。

    裴府满院子的下人脚步匆匆皆在寻找消声觅迹的江逢春。

    容阙撑着伞只看得到温离乌黑的发顶,但微微歪头便能瞧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十分警惕和用心的环顾四周,像是一只巡视领地的猫儿,嘴角弯了弯,不自觉摩挲着她的发尾。

    等到温离第五次挣脱开他的手,在院子里来回蹿的时候,容阙少有的耐心消失殆尽,他一言不发的拉住想要往外走的温离,拎着她的衣领往自己怀里挤,轻柔的掸去她衣上的雪花,见她额前的发被雪水沾湿,心情愈发不好,薄唇抿起。

    “这场捉迷藏的游戏该结束了。”

    温离擦去袖口上的雪,摇摇头试图将自己从他手中解救出来,“哎呦呦,我还没有找遍,那个小房子里还没看,你先等等,待我看上一看。”

    容阙嗤了声,毫不夸张的将她揽入怀里,将自己的氅衣包裹在她外头。

    “不在这里。”

    温离仰头看他,“那在哪?”

    容阙抬手,指尖溢出一抹淡蓝色的灵气,灵气顺风而动,飘上半空,再随着雪缓缓流动,最后顿在西北角的方向。

    “找到了。”他收回手,随后邀功似的低头看着温离:“我说过的,你要我就有办法,你偏不信我。”

    温离不满的哼唧:“我哪里不信你,扶师姐说的时候你也不反驳。而且你有这个办法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现下师姐还马不停蹄的去寻裴束,这不是白跑一趟吗?”

    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容阙有些不高兴,但对上温离闪烁的水眸,所有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好认栽,“我见你找的很是高兴,不忍打搅而已。”

    她哪里找的高兴了?

    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温离捏了捏他的腰,感受到他身体微僵,这才满意的朝他抬抬下巴,得意道:“我现在才是高兴。”

    容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将她作乱的手压在臂弯间,无意间又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他饶有意味的说:“我也高兴。”

    温离:!?

    她的高兴,似乎和他的高兴不大一样

    “走、走吧。”温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理正衣冠,故作正经的说:“还在外面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好好走路,不能动手动脚。”

    容阙微微阖眼,遮住眼底不断蔓延的暗色。

    他其实挺喜欢她和他在幻境里的。

    起码没有孟时清会打搅他们,温离也会下意识的依靠他。

    是啊很美好。

    如果能和她一辈子相安无事的待在一起,或许仇恨一事也能放下。

    真相和她相比,也并不重要。

    容阙挑眉,视线内,少女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仔细的看着它融化在手心,而后将湿润的掌心不动声色盖在他衣裳上,默不作声的擦干净,像是偷腥的贼,捂着嘴笑。

    他自然是由着她去,只是心口有些难受。

    眼下看起来,好似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都要比他高上一些。

    “阿离。”

    温离浑身一抖,以为自己做坏事被他发现,忙的将手缩回袖子里,黑白分明的眼里带着讪讪笑意,“怎、怎么了?”

    容阙问:“你想查明玄天宗灭门的凶手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更打的她措手不及。

    温离轻叹一口气,柳眉拢起,“想。”

    离开宗门也不过短短几日,她却差点忘记悬在温离脖子上的刀。

    温离有意让自不去想任何与原著有关系的事情,但冥冥之中似有注定,她不论做什么,都会在原有的轨道上进行。

    比如她就算苦躲也躲不开孟时清,又比如她被带来长安,加入本该是主角团做的事。

    总而言之,她越是想躲,越是躲不开。

    “从幻境出去,你我再入一次玉简吧。”容阙认真的说。

    温离一顿,咋舌。

    入、入玉简???

    那、那岂不是要

    “你为何不趁着昨晚进去,子母简交合那不是最好的时候吗?”温离微红着脸,极大的克制之下,才将话说的明白。

    容阙看穿她在想什么,指尖擦过温软的面颊,又在她鼻头上刮了下,仔细着问:“温离是想双修吗?或许”

    他眨眨眼,指尖滑落在她殷红双唇,指腹微微用力,顿时陷入一片柔软之中,再随着他缓缓摩挲,柔软肆意溺在他的手指间,“或许关于玉简的秘密,双修后就能知道呢?”

    温离别开脸,耳尖红霞迅速扩散,她道:“再说,双修不急。”

    容阙淡淡笑:“原来知道双修的意思啊。”!

    温离不敢置信的瞪着他,满目惊讶:“你居然套我话?”

    容阙:“先前阿离问我双修为何意原来也是在套我话啊?”

    温离:秋后算账的风终究是吹到她这里了。

    “听不见,听不见。”温离十分自然的垂眸装傻,不管怎么说,故技重施这一招在容阙这里永远适用。

    即使是天寒地冻间,可温离觉得热的难耐。

    生怕容阙再用那件事造文章,便立刻捂着耳朵:“我才没有套你话,容阙你不要污蔑我。好了好了,我们要去找江逢春了,虽然她死不了,但冻傻对我们可没有好处。”

    对不起了江逢春,一定来救你!你借我呈呈口舌之快。

    江逢春:?

    “就在前面了。”容阙收起笑意,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不远处门堂后边的小院子里。

    角落座落一间柴房,与旁侧两间屋子不一样,门前的积雪较为干净些。

    这里实在偏僻,往来的下人也不愿意靠近一步,随意转了圈便离去,继而如若江逢春当真在里边,也无人可以发现。

    裴府实在是大。

    温离忍不住道:“裴府建的快有江不眠的太子府那么大了吧?”

    容阙偏头,“你想要宅子?”

    他想了想,虽说他没有在山下买过宅子,但积累的财富买一栋宅院,还是绰绰有余。

    温离摇摇头:“这么大的宅子我才不要,有的钱买,没得钱保养。”

    容阙会意,默默在心底记下。

    她不喜欢太大的宅子。

    “那小一点呢?”

    温离道:“你不觉得现在的重点是江逢春嘛,关宅子什么事儿难不成你想买了?”

    第77章 往事

    容阙真诚微笑:“你不想, 那我也不想。”

    他淡然自若的看向前处,只道是随口一问。

    温离有疑,见他不愿再说,也就没有进一步追问。

    柴房外还留有深深浅浅的脚印, 均是来往奴仆留下的。

    木门上还留有铁锁, 锁上甚至落了灰, 足以可见此处偏僻。

    温离试探的上前叩门, 铁锁年久不修的响声极其沉闷, 撞击在门框上更是难听。

    “公主, 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容阙失笑, “你唤她, 她就算是在里边,也不会应你的。”

    是也。

    温离清了清嗓子, 梗着脖子解释:“这不是怕找错地方了嘛, 万一里面真有人还不是她呢?”

    “那倒也是。”容阙没有戳穿她。

    绕着柴房打量一圈后,这才发现,这里仅有的两扇窗户要么是被木头封死,要么不知什么原因锁上, 从外头根本打不开。

    温离道:“门窗都打不开, 我们该怎的入内?”

    “你往后站些。”容阙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着后退几步,落下一句,“从门进。”

    温离看着被锁着的门, 头一回儿带着奇异的语气同容阙说:“你该不会还学过开锁吧?”

    听着有趣,容阙莞尔问道:“我是什么贼吗?”

    温离摇头如拨浪鼓:“我可没说哦, 你不要污蔑我。”

    容阙手腕微动,天命剑便从鞘出, 横于手心之中,随后他腕节翻动,随意挽出一个剑花,剑气扫出,眨眼间木门便碎成渣,飘荡着的烟尘上下浮沉。

    露出一张震惊的面孔。

    江逢春张的嘴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木头的碎渣沾在发上,又慢慢滑下,坠落在地。

    随着木屑散去,少年挺拔的身姿后少女探出半个脑袋,借着他的衣裳挡着口鼻,亮声问道:“公主,可以进来吗?”

    江逢春的视线从温离脸上下移,最后落在容阙还没有收起的天命剑上。

    天命剑之所以受天下修士追捧,一是因为剑本身超群,二则是其剑下魂魄无数,早已练就骇人的煞气,光是剑气便能杀人于无形。

    又是出鞘的模样,戾气更要比鞘中时吓人。

    江逢春吞了口唾沫,不知是被风吹还是被剑吓到,小脸煞白,那剑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干笑两声,拂落身上的灰屑,“柴房而已,我又阻挠不了二位。”

    温离看出她很怕容阙,便摁住容阙的胳膊往回收,小声道:“把剑收起来吧,刀剑无眼伤到公主就不好了。”

    天地良心,她这话真的只是想让容阙收起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要吓唬江逢春的意思。

    所以江逢春离容阙又远了点,这件事,当真不怪她。

    容阙是听话的收剑,可就是抬眼垂眼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江逢春呼吸停滞。

    “容阙,你出去。”

    温离知道如若容阙一直站在这里,江逢春肯定不能正常说话。

    容阙诧异的看着她,细细重复:“我出去?”

    温离朝他眨眨眼,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顺势擦去了发上的雪晶,背着江逢春小声低语:“她很怕你,你在这里她不会好好说话的,先到外面去等我。”

    一声冷哼从容阙鼻中溢出,他不为所动的看向江逢春,“怕我?”

    江逢春可记得清楚,昨夜他甚至没有出手,就把自己捉弄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今日更是,只差一点儿,那剑便落在了她脸上。

    她虽然是公主,但也没有忘记眼下自己正在逃难。

    “”江逢春咬住微微颤动的下唇。

    无声的回答,反倒是最好的回答。

    雪才的不停,且有愈发变大的趋势。

    温离也不忍让容阙在雪中受冻受寒的等着,只好取折中的法子,她好声好气的说:“那你背过身去好吗,不要看她。”

    容阙将天命剑归入鞘中,颇有些为自己正名的着急,黑润的眸中盛满不悦:“我没有盯着她看,你误会了。”

    江逢春看他一副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在心底腹诽:现在说的正义凛然,方才瞪着眼神吓唬她的人是鬼吗?!

    他的关注点完全偏了啊!

    温离耐心道:“我知道,但是你也知道有时候想要说心里话,旁边若是有人就不好意思说,你明白嘛?”

    容阙视线灼灼:“我只看你,不会看她的。”

    江逢春怎么样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在乎江逢春,即使会把他们二人永远留在幻境中,那也未必不是件坏事。

    眼下所作所为,全部都是受温离指示。

    “罢了,你就跟着吧。”

    温离朝着江逢春笑笑,“公主,住柴房里倒是委屈你了。”

    江逢春看看容阙,不敢说话。

    江逢春身上的锦罗裙染了些灰,明显可以看出她是有刻意不让自己过于狼狈,但一路上还是吃了些苦头。

    温离道:“为什么逃出来啊?裴束找你很辛苦。”

    江逢春垂眸:“”

    又是一阵沉默。

    温离开始怀念昨天晚上跳跃不知疲倦的人,也不过才一天,怎么变化会这么大,好像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被挫去棱角。

    柴房除去木柴就是些杂物,全然并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

    江逢春将披风摊在地上,抱着双膝坐了上去,避开眼神不敢看温离。

    温离叹了口气,正要蹲坐在地上,却感觉大腿上垫了东西。她垂眸看去,见容阙不知从哪里搬出个木箱,木箱上垫着他的狐氅。

    金贵的狐氅就这般被他毫不留情的垫在底下。

    说起来,温离还是有些心疼。

    不过容阙没有给她心疼的机会,就这样搂着她坐下。分明心中很不愿意,却还是背过身去不看江逢春。

    温离忍着笑,掐了掐他的手心,偏头对着他耳廓吹气:“你好乖呀。”

    容阙虽然是倚着她坐的,却是背过身,以至于他的神情并不能很好的被看清。

    江逢春正在心里琢磨这二人耳鬓厮磨在说什么,随后便瞧见容阙听完她的话后,微微侧过的脸瞬间晕开红霞,白玉似的耳朵仿佛从血里捞出来似的红艳艳

    呵呵,她好像猜到他们说什么了。

    容阙努力冷着脸,却还是没克制住不断上扬的唇角,他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垂,心猿意马的难耐。

    刻意剜她一眼,声音不轻不重:“你知道就好。”

    容阙生的白,今日穿着素绿的宽袍,衬得肌肤愈发白嫩,眉眼清冷无欲,却还是没能恪守的染上尘欲,从无悲无喜,到眼下的情随心动。

    温离还是喜欢以前他桀骜不驯的样子,那个时候能骂骂,现在却只能哄着。

    罢了,谁让他长得这么惊艳,还深的她的喜欢呢。

    “是不是更喜欢我一点了?”

    他感受着她的手指在掌心作乱,缓缓握住她的手,从指缝穿入,再缠绕一起,最后紧紧握住。

    温离不顾他有些不满的动作,毅然决然的从被他勾引的困境中脱离。

    江逢春还在等着她,她也没有忘记,这只是一个幻境,终是要从幻境出去、

    温离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江逢春终于肯回答她的话:“没有。”

    温离却定定的否决她:“有。”

    江逢春不言,下唇被咬着留下了深深浅浅齿痕。

    她很是纠结,到底该不该告诉温离。先前她也有见过不下数十位捉妖师,甚至荡遍庙宇,可她的话依旧没人肯相信,更有甚至论断她是落水受惊吓从而产生的癔症。

    “我”江逢春犹豫片刻,缓缓道:“我不想回宫里去。”

    温离弯唇:“你不会回去的,我们不会告诉裴束。”

    江逢春犹豫不定:“还是告诉裴束吧,他找不到我,会很担心的。”

    此刻,温离才恍如隔世的从她身上看见几分不一样的感情。

    从入幻境到此,她一直觉得江逢春是被宠坏了的公主。先是逃出宫,再是性格上的傲气,对她也从不客气,很是目中无人的作态。

    说的直白些,就像是被大人惯坏的小孩儿,骄纵的肆意妄为。

    “裴束一定会把你送回宫去吗?”温离问。

    江逢春叹了声:“是啊,他很听父皇的话。”

    “我见他不是个执拗的人,如若真是你不愿,他定然不会勉强你啊。”

    温离觉得,既然裴束可以顶着满皇城的人,将她藏在府上,甚至可以听她的话,多留她一晚,起码在裴束的心里,江逢春一定占据着很大的位置,不然也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

    天子脚下,人头落地也不为奇。

    江逢春意有所指道:“你以为谁都是他啊,对你那么好说话。”

    温离哑然,倒是身侧的容阙有动作,如同炫耀似朝她递来一个眼神。

    “”温离白了他一眼,再道:“那你真是错了。”

    江逢春支着下巴,衣袂摇晃间露出夹在腰间的明黄色符箓。

    温离怔愣,疑惑道:“我以为你拿这符箓只是玩玩,这么贴身带着啊?巧了,我师兄会画符,你还要不要,让他画几张。”

    江逢春双眼放出亮光,想却又不敢的偷偷打量容阙:“当真?”

    见鱼儿上钩,温离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目的:“作为交换,你告诉我们拿符去做什么。”

    事已至此,江逢春决定放手一搏,到底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自己压抑着多是苦自己。

    她便将幼时所经历的事情又重新与温离说上一遍,并且特地强调,她当真去的是皇后的宫殿,那里离御花园有很长的距离,并且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她绝对不会走错。而且她的身上甚至留有逃窜树丛时留下的擦痕,如果是单纯落水,决然不会残留。

    “从那日以后,我便开始夜夜做梦,每每都觉得那只豹子在我的四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而且父皇和母后并不信我,哥哥也不信我,往来的术士太医,都说我是受惊吓,留下的癔症,但是我记得千真万确,绝不可能是假的。”江逢春险些要哭出来,娇俏的脸上带着倦意:“所以我才向你们要符箓,只是想要图个心安。”

    温离若有所思:“所以,你一开始一直问我信不信你,是因为这件事?”

    江逢春点头:“所有人都以为那是我幻想出来的,就连哥哥和裴束寻来的修士,皆也如此以为。”

    她顿了顿,随后几近祈求般望着温离:“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编出来的?”

    在江逢春祈祷的眼神下,温离摇摇头:“他们不怀疑,那是因为他们觉得皇宫中不会有妖怪,但我们并非身处宫廷,游荡江湖多年,人鬼妖魔见过无数,一些妖邪善于伪装,凡人自然看不清。”

    “你信我?”江逢春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手心冷汗不断冒出,“你不觉得这些是我编出来的吗?”

    从江逢春嘴里说出来的确不真,且又有裴束作证她是从御花园里被捞出来的,大多数人不会选择相信她。

    江逢春的死一定存疑,或许就和此事脱不开干系。

    “信。”温离点头,“说不定是有妖邪用了障眼法,一般的捉妖师看不出来。”

    江逢春如释重负,情绪肉眼可见的松缓下来,“只是我不知道任何线索,即使裴束说可以帮我查,也无从下手。”

    “放心,我们会帮你的。”温离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与容阙相握的手传来微微痒意。

    温离即使没有回过头,也能注意到落在身上的视线,有些不满和委屈。

    她讪讪松开江逢春的手,那道灼灼视线才没那么刺人。

    这厮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江逢春吸了吸鼻子,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睁着亮晶晶的眸子,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帮我啊?”

    温离暗暗想道:当然是因为这里是你的幻境啊,能不能出去还得靠你。

    “你父皇给了我们很多钱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虽然游走江湖,但还是要遵守诚信。”温离面不改色编纂,不过短短几日,她已经将捉妖师的身份适应的很好。

    “钱吗?”江逢春道,“我可以给你们更多,请你们一定要帮我!”

    温离轻咳了声,缓缓将视线移向容阙优越的侧脸。

    容阙似有所感的偏头看来,凤眸眯起:“嗯?我很好看吗。”

    温离瞪着他,双唇微动。

    他分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容阙靠在她肩头,红唇擦过她的脸颊,清隽的脸上漾起笑意:“给你看,别生气啊。”

    恰好此时扶楹找了过来,正巧透过敞开的门看见这一幕。

    咋舌:她那高冷一言不发的师兄呢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78章 妖兽

    看见扶楹过来, 江逢春本欲顺着话往下问,紧接着就瞧见后边走上来的裴束,登时又将话给咽下,悻悻的垂下眸子。

    裴束神色不佳, 甚至可以说脸色黑沉如铁, 见到她有些狼狈的坐在地上, 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关怀, 而是站在扶楹身后, 就这般定定的盯着她。

    江逢春知道, 这一次是真把裴束惹生气了。但她知道依着裴束的性子, 肯定会把她送回宫去, 就算不送回去,也会通知皇兄, 届时依然是要回去的。

    所以就算重来一次, 她还是会逃走。

    裴束实在气急,绷着脸不说话。

    扶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容阙,随后同温离道:“我已经通知祝师弟回来了。”

    温离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忙推开容阙, 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出来, 但容阙像是故意和她犟,任凭她怎么用力,他依旧握的紧紧,暗地里和她较这劲。

    “好、好的。”温离干脆停下挣扎, 见裴束与江逢春之间的氛围实在奇怪,她思忖着开口:“先带公主去换身衣裳吧。”

    裴束冷着脸:“来人。”

    婢女收起伞, 快步走向江逢春,想要将她扶起来。

    江逢春唇角耷拉着, 闷声道:“我自己会走。”

    随后推开上前的婢女,自己扶着地起身,视线掠过裴束,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裴束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身夺过婢女手中的纸伞,撑开后快步跟上江逢春,纸伞宽大笼罩住二人的身影。

    江逢春有意走得快,裴束就也提着速度跟着她,二人一言不发,谁也没有理谁。

    温离收回眼,低声道:“怎么这么犟啊?”

    裴束分明是担心江逢春,江逢春不给台阶,他也就不作为,即使犟着还要为对方着想。又别扭,又忍不住妥协。

    “嗯。”容阙若有所思,“不管他们了。”

    几人回到院子里时,江逢春与裴束正坐在厅内,相视而坐,却相隔甚远,谁也不理会谁。

    江逢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怀里塞着汤婆子,虽要比方才瞧着脸色好些,但还是白的吓人。

    “诸位请坐。”裴束道。

    江逢春不言,却偷偷打量了眼温离。

    “多谢诸位寻回殿下,府上备有薄礼,望诸位不要嫌弃。”裴束打破僵局同温离几人,起身拱手道。

    既然他这般说,他们自然是不能拒绝。

    温离看了眼江逢春,主动提起:“公主今日是不是要回宫去?”

    此言一出,连着裴束也一同看了过来,他欲说些什么,恰好对上江逢春的视线,江逢春是不甘示弱的瞪着他,等着他说话。

    裴束点头:“要将公主送回去。”

    短短一句话,让江逢春的脸色更差,她气呼呼的说:“本宫在这里碍着裴将军了?”

    裴束蹙眉,似乎对她的话很不满意:“公主此言差矣,若是您肯裴府随时欢迎您。”

    江逢春立刻来了脾气,“谁稀罕。”

    温离问这个可不是想让二人吵架,她当是有其它想要明白的事儿,于是她紧忙打断,别有深意的同江逢春说:“其实也还是回去的好。”

    江逢春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听出温离话中的深意,道:“我也不想呆在此处,回去便回去。”

    裴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并未料到她居然会因为温离简单的一句话动摇,反倒不像是她的性格。

    奇怪。

    但又说不清哪里奇怪。

    “裴束,你愣着做什么?”江逢春没好气道:“我不想回去你要逼我回去,眼下我愿意回去了,你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裴束眼神忽暗,常年征战沙场所留下的杀气仅因一个垂眸变得愈发浓烈。他不满意江逢春的话,但又不能逾越多说些别的。

    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心底是怎么想的。

    前有帝王之令,寸步难行。

    “臣让人为公主收拾行头。”

    良久,他终于应答。

    不痛不痒的态度更是刺痛江逢春,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这才从唇中吐出:“随你。”

    温离扶额,小声嘀咕:“怎么这样也能吵起来?”

    自从江逢春被找到后,裴束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夹枪带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在生江逢春的气,但也不知江逢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非要与他对斗。

    “嗯?”容阙侧目,眼底缀着笑,像是黑夜中熠熠生辉的星辰,“你说什么?”

    温离摇摇头:“没说什么。”

    容阙不信,却也没追着问,而是提醒她:“不找着机会与她商量好,待她入宫之后,机会更难找了。”

    温离神色恍然,“我差点将这茬忘了,那我们找个机会也和师姐说明白。”

    “嗯。”

    容阙垂眸看去,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她羞赧不及,劝说他许久才让他将宽袖垂下,遮住手,但方才听裴束二人说话,她的注意也被牵引过去,便没有意识到他悄悄将遮在手上的袖子滑下去些。

    玉指纤纤,指腹柔软滑腻,即使是上好的羊脂玉也逊色几分。

    他压住唇角的笑意,顺着她指缝间滑落,不动声色的用圆润的指甲轻轻勾动。

    温离被闹的痒,扶楹与裴束正在说话,只要她与容阙动静稍微大些,都能露馅,容阙丢的起这个脸,她可丢不起。

    这般想着她毫无威慑力的瞪了眼容阙,见他不为所动,也就不再说些别的,让着他去了。

    但仍然闹的她心痒难耐,以至于完全没能听清江逢春和裴束在说些什么,待她缓过神时,江逢春已经气得大步走了出去。

    定睛一看,扶楹满脸错愕,裴束则是恍惚、犹豫。

    温离方想声斥容阙,却对上他润泽黑眸,见他毫不掩饰的欢喜,这话便吞了回去,换了柔和些的语气:“我们去找江逢春吧。”

    容阙点头:“好。”

    扶楹闻言也走过来。

    临走前,温离特地与裴束说道:“公主想问问我等关于她夜不能寐的缘由,想必将军也有所耳闻,待我们与公主谈完后,将军若有话要同公主交代,也不晚。”

    言下之意是,她知道裴束又话想与江逢春说,但不管怎么样,都得先等着他们先说好。

    裴束道:“多谢,那件事困扰公主多年,诸位神通广大,如若能解决是最好的。”

    话是这般说,但他不放心都写在了脸上,很难让人信服。

    几人浅浅商量一番对错,最后统一以为,江逢春的死和这个让她难以忍受之事脱不开干系。

    既然如此,便要从此入手。

    众人一拍即合,当下立刻寻到正要上马车的江逢春。

    江逢春叫停车夫,让几人上车细谈。

    碍于她是公主,祝余与容阙便在马车外候着,由温离与扶楹上车。

    温离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道:“虽说我的师兄师姐有能力入宫,但为了能够调查的更明细,还需公主配合,给予我们一个合理的理由入宫。”

    江逢春皱起眉头:“可宫中又无需要捉妖师的地方,哪里来的合理理由?”

    扶楹道:“我们可以制造出合理的理由。”

    温离点点头:“你一个人的话不被人相信,那便让更多人目睹,即使是假的,也会因为这些人的缘故,变成真的。”

    “所以”江逢春咬唇,“你们放心,本宫一定会按着你们说的做。”

    “将军,几位道长还在里头。”外头传来婢子轻声提醒。

    温离与扶楹交换眼神,在江逢春极为抗拒的神情之下,从车内离开。

    江逢春靠在车避上,膝上盖着兔毛毯子,虽说有汤婆子暖这身子,但还是被他掀帘时灌入的寒风冷的打个哆嗦。

    裴束快速放下车帘,高大的身躯很好的挡住灌入的风。

    他看着缩在角落的雪团子,露出乌黑的发顶,看哪儿都愿意,就是不愿意抬眸看他。

    裴束知晓她还在生气,自己也有气,但和她相比较,又不舍得生气。

    “公主。”他唤了声,随后坐在江逢春身侧,将披风解开,搭在她肩上,又给她结结实实的裹了圈,“太子殿下传信来,在东宫门等你。”

    江逢春哼了声,将他的披风推开。

    裴束扣住她的肩,顺势将披风拢紧些:“臣让公主生气,是臣的错。”

    他与江逢春相识数年,早已形成不用言语的默契。

    她的脾气不好,他又不会说话,二人也是经常争吵,回头再各自生着闷气,但最后都是他低下头来找她认错。

    江逢春看似不好说话,但裴束清楚的很,她有多么好哄。

    “你总是梦魇,夜里睡得不安生,我又寻了些南疆的香料,据说可以助眠,已经遣人送入宫中。”裴束道。

    江逢春肉眼可见的软下来,闷声道:“哦。”

    裴束失笑:“陛下要我明日进宫商量政要,届时我再来看你,好吗?”

    江逢春这才笑了起来,语气还要做的不在乎,“那好吧。”

    “嗯,不要再逃出来了,如若你想出来就让太子殿下带你来,殿下很是依你,不要让他们担心。”裴束语重心长道,抬手揉了揉她发顶:“臣先下车了。”

    “知道了,裴束是个老妈子。”江逢春小声腹诽。

    裴束不怒反笑,力道微微加重,“那就听听裴束的话,好么?”

    “哼。”江逢春捂着脸,摇摇头:“下车吧,下车吧。”

    裴束几不可闻的叹息,转身下车。

    车轱辘转动,江逢春的马车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

    入夜。

    皇宫往来的侍卫繁多,眼线遍布,宫墙高耸,遮天蔽日。

    原以为想要潜入宫中很是困难,但到底是温离低估了主角团。

    她看着‘长乐宫’几个大字,哑然。

    容阙在她身上设下术法,以此消声觅迹,祝余与扶楹自己动手的快。

    此术法既可以隐匿身影,也可以挡住声音,不让外界听闻。

    容阙知道她很疑惑,贴心的解释:“长乐宫是皇后的居所,也是江逢春口中看见妖邪之地,既然要查明事实真相,来此必不可少。”

    意思到底几人都明白。

    现实中的皇后是修炼邪术的修士,保不齐此时的皇后已经被人调换。

    正值宫中宵禁,长乐宫中漆黑一片,除去几名守夜的宫婢,不再有其余人。

    入宫中,最为醒目的便是满是鲜花的花丛,再是湖绿色的池水,与一条看不见尽头漆黑的连廊。

    此处的连廊与秋词宫的很像。

    温离正要多看两眼,惊厥身后发凉,一股虎视眈眈阴凉的视线紧紧黏在背上,她下意识怔在原地,缓缓转身看去,却不知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墨绿色的兽眼。

    在这黑夜中异常醒目亮眼,阴鸷可怖。

    温离惊呼:“什么东西!?”

    不过很快她便发现,此妖兽并不会跟着她的动作而动,反倒是痴傻的盯着一个方向。

    温离的动静很快引来余下几人的注意,容阙率先过来,将温离摁在身后,随后淡淡的对上那双兽眼,很快就明白这只妖兽在等什么。

    他示意温离扭头看去,扶楹二人也转身看来。

    而后见到的一幕,使他们终生难忘。

    只见那艳丽的花丛堆上,一双双惨白的手破开泥土扒着两地爬出来,随着他们的动作,雪白的胴体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空气中,衣不遍体,双目空洞,嘴唇发紫,如同死人一般缓缓的朝着妖兽所在之地挪动。

    与此同时,那躲在暗处的妖兽有了动静,快速的从草堆里蹿了出来,身上凌乱的花斑纹也正式暴露出。

    是一只棕皮花豹,长长的獠牙极地,涎水淌了一地,血盆大口中是猩红的舌头。

    温离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等她再仔细看,眼上便被人轻轻盖住,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莫名让她心底的害怕少了几分。

    耳侧是身体被撕裂的撕咬声,尸体的恶臭味挥之不去,随着身体撕裂,味道愈发浓烈。

    温离庆幸容阙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不然她今夜的晚膳就毫无保留的吐出来了。

    不知过去多久,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妖兽的低吼声慢慢消失,撕裂的声音也逐渐变淡。

    “有人来了。”容阙低声道,松开覆在温离眼上的手。

    温离下意识握住他即将抽离的手,心有余悸的揪住他的袖口,却见方才还在大快朵颐的妖兽不见踪影,“妖兽呢?”

    扶楹与祝余走来,扶楹道:“方才好像是江逢春的身影,跟着那妖兽走了。”

    容阙将温离的手握的更紧些,“嗯。”

    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是妖兽没来得及舔舐干净的存在。

    第79章 他啊

    但这血迹又非鲜红色, 反倒为深紫色,且更为粘稠。

    “不行,江逢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温离已无暇顾及血迹和妖兽,心里记挂着江逢春。

    “师弟你留下来查看一下这花圃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们先入殿中。”扶楹道。

    祝余点头:“好, 我见那湖水也有不对, 连同湖水一起查看, 你们当心。”

    温离几人绕过方才妖兽所盘踞之地, 泥泞的地方还留着其庞大的掌印, 足足有她两个手掌大。

    一想到方才妖兽盘踞在地, 温离就犯怵。

    若不是有术法傍身, 想必此时她就和那些诡异的尸首一般,被啃食殆尽。

    容阙轻轻碰了碰她的眉心, 语气低哑:“你已经皱着眉头许久了, 别怕。”

    他又捧着温离的下颌,将她的小脸扭开,“别看了。”

    温离舒展眉头,不自然道:“你说这些死去的人, 是不是都是妖兽杀的?”

    显而易见, 但她像是想要一个确切的回答。

    “阿离,不要担心,都过去了。”容阙道。

    是啊,这只是一个幻境, 现实中发生何许,全部都已经过去。

    现实中已经不存在江逢春、裴束, 只剩下一座荒落的府邸,在风中萧瑟林立。

    三人顺着地上的脚印入内。

    这座偏殿中摆着鲜少的物件, 两侧空旷无物遮挡。

    正当他们三人在找寻妖兽身影之际,暗处低吼声登时吸引几人视线。

    昏黄的烛火远远印着,模糊不清。

    走近时才发现,那声妖兽的吼叫,竟然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暗处的角落里,正有一个硕大的洞口存在,而那黑黢黢的洞口往下,频频传来妖兽的低吼。

    三人从狭窄的地洞入内,这里被凿出一条宽敞的甬道,甬道两侧被人用深红色的朱砂画着各种奇异古怪的图案。

    “乖。”女人幽幽的声音,穿透石壁落下。

    甬道的尽头是宽敞的石室,石室中被人摆着各种奇异形状的铜像,其中就有方才所见到的妖兽模样的。

    女人身着一袭紫红色的锦袍,脚腕边卧着那只妖兽,婀娜的身姿正侧倚在石床上,而在她的右侧,江逢春正无神的站着,双手垂落在大腿两侧,外边是寒雪天气,她身上却只穿了单薄的一件纱裙,且仿佛不知觉冷,细看双目紧闭,俨然一副熟睡模样。

    伴随着妖兽又一声低吼,女人缓缓举起阴暗处的手,只见她正端着一口白瓷碗,碗中赫然是鲜红的血。

    随着她另一只手铃铛声清脆响起,紧闭着眼的江逢春忽然苏醒,接过女人手中的血水,竟直接一口气吞下。

    吞咽声在寂静的洞内清晰响起。

    温离只有捂住嘴,才没有人骇然的呼声吐出。

    就在这座甬道的尽头,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正躲在石壁之后,一瞬不瞬的盯着洞内的景象,却没有发现,在他的前边,还有三个人也躲着。

    容阙意有所感,扭头看去,捕捉到那墙后的白色衣袂,黑眸闪过一丝了然。

    但未出手将那人引出。

    江逢春吞下一碗血水后,又乖乖的站在一旁不懂。

    宛若花豹似的妖兽,正低低的喘着气,没意识的蹭着女人的小腿。

    女人则是亲昵的揉着它的脑袋,安慰道:“马上了,别急,很快就不会要你的血了,再过几日,我把她的心也留给你。”

    昏暗的光投在女人的脸上,像是直直剥去她的一张皮,露出那森森白骨,但不过是眨眼间,血肉又重生肆意横生,完美的一张皮重新长出。

    即使看的不太清楚,但温离也可以隐约认出这张脸。

    现下正是五年前,五年的时光不会让人大变,所以她还保留着五年的模样特征,只是要比五年后更加年轻些。

    那时是短短一瞥,可扶楹同样认出了她。

    “所以江逢春一直以为要谋害她的人,其实是皇后也就是她的母后。”扶楹诧然道。

    温离顿了顿,“她提到那时见到的女人原是她的母后,如此一来,在她险些遇害之时,皇后便已经不是原来的皇后!”

    “花圃底下,难不成还藏着更多的尸首。”扶楹面不改色的说出如此惊天耸人听闻之事。

    正当他们叹此事诡谲之时,原先匍匐在皇后脚侧的花豹,警惕的直起身,怒目圆瞪,四处眺望,最后停留在狭长的甬道前,墨绿色的兽眼,凶光忽明忽灭。

    伴随一道凌厉的掌风,花豹直直扑向躲在暗处的人。

    少年一个踉跄从暗处摔了出来,直直跌在温离的腿侧,白衣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泞痕迹,狼狈的垂着头。

    巨大的动静引得本就心不在焉的几人看来,温离率先反应,杏眼里满是震惊,“江、江不眠?”

    少年是五年前的江不眠,青涩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心机,正害怕的贴着石壁缩去。

    皇后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从石床上缓缓起身,步伐款款走来。

    花豹逐步靠近江不眠,野兽的低吼,如同索命的阎王,步步逼近他。

    突然,一道剑气劈向豹子,就连紧跟而来的皇后,也被这道不知何处冒出的剑气,惊的连连后撤。

    幽暗狭窄的甬道内,少年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独留下花豹在原地盘旋,鼻腔中仿佛还环绕着那陌生的人味。

    皇后抬手顺着它的毛发,温声道:“你太敏感了,没有人敢进来的。”

    豹子蹭着她的手腕,瞳仁中依然泛着危险的光。

    只可惜此处已经没有人待过的痕迹。

    与此同时,地洞上的草丛中,少年正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薄凉的空气里似乎还藏留着尸臭味道。

    他摸了摸发疼的后颈,方才的事好似过眼云烟,寂静的院落中,丝毫没有风起云谲的压迫感。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

    温离靠在满脸不耐的少年身侧,眼中噙笑,顺着他小臂滑嫩的绸缎一路向下,最后落在他握成拳的掌心,五指十分灵巧的钻入其中,察觉他并未抗拒,动作才大了些,奉承道:“我们容师兄就是好,这都救他。”

    容阙显然十分受用,反扣住她的手,神色微缓:“自然。”

    如果不是温离方才要他救他,即使江不眠死在里头也与他无关,更何况,江不眠绝对死不掉。

    “不如,问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扶楹忽然道。

    江不眠正从地上起来,掸去身上尘泥,却没有丝毫害怕,逐步靠近偏殿,作势还要再走进去一探究竟。

    温离想了想,“也可以,像他这样肯定不是第一次偷来了。”

    “好。”

    话音落下,扶楹除去身上的术法钳制,现身在江不眠身前。

    容阙是拎着他领子出来的,出来那一刻便松开他将他丢在地上,可以说的是毫不留情,他摔得实在不轻,没有嚎痛也只是怕在夜里闹出动静。此时走的也是一瘸一拐,还死死咬着牙不发出声音。

    “啊——”尖叫声还未出口,便被人缄口。江不眠看着眼前三位仿佛同鬼魅般出现的人,还没说话就被卡人喉中。

    “嘘。”温离朝他疯狂摇头,“我们救你出来的。”

    江不眠瞪着眼,呜咽几声。

    温离初见江不眠时便觉得他生的不像反派,过于温煦,此刻看来似乎又要比那个时候更加温润年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我们走。”扶楹道。

    江不眠犹豫片刻,不动声色打量几人,惊讶于他们能潜入宫中,但依着她们身上的打扮又不像是贼子,便不如初始般戒备,但还是摇头拒绝他们。

    容阙却没有温离那么有耐心,冷冷的说,“打晕带走便是。”

    温离:“”

    江不眠:“唔——唔——”

    “我知道了。”温离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妹妹?”

    江不眠拼命点头。

    铃铛声倏尔响起,时轻时重,地洞中缓缓走出一抹纤瘦的背影,走姿麻木,全然是凭着肌肉记忆在走动。

    “江逢春出来了。”

    闻言,江不眠赶忙偏头看去,关切的心绪如泉水般涌出。

    与来时无异,江逢春呆滞的向前走去,只是双唇被染成深红色,上头还残留着方才的血渍。

    “我去跟着她,你们快她一步先去秋词宫,待她醒来后,也好问问。”扶楹道。

    温离点点头,同容阙道:“你轻功很好,我们直接回去吧,免得被来往巡逻的人发现,如何?”

    容阙:“带他?”

    自然是带江不眠。

    容阙蹙眉,他不想碰江不眠,但迎上温离央求的眼眸,还是软下心,冷冷的和江不眠说:“把着剑鞘。”

    天命剑通体泛绿,就连着剑鞘也不是一般的剑可比拟。

    江不眠一时看呆了眼,低呼:“好精美的剑!”

    温离:“”倒也不必如此夸。

    因为容阙完全不会受用。

    他将剑鞘拔高,对准江不眠的胸口。

    江不眠方握住剑鞘,下一瞬便腾空而起,即将发出的惊呼声,又一次被迫咽回了肚子里。

    寒风如箭,刺的他睁不开眼。

    眼睛偷偷睁开一抹缝,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便被一片衣角糊住了眼,定睛一看,他被吊在半空,但他抱着那姑娘在怀里。

    岂有此理!他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道长,你们与皇妹是什么关系?”江不眠见缝插针的想要问话,恰好对上少女露出的炯炯杏眸,话音一顿,心里乱了乱。

    温离正抱着容阙的腰腹,整个人埋在他怀中,吭哧的笑他:“你不要把手放在我的腰上,痒”

    “哎呦,往下一些,真的痒,不骗你呢。”

    “不行,要掉下去了。”

    “你压着我头发了。”

    江不眠:“”

    他的存在感很低吗?

    “咳咳。”江不眠重重咳了两声,“孤说”

    “容阙,你再闹我,我就要生气了!”

    温离正忙着应付容阙,全然没有听清江不眠在说什么。

    容阙倒是听清了,可他并不想理会。

    本来带上江不眠就已经很烦了。

    他只要一看到江不眠就想起他跟在温离身后喊温离小白的时候。

    真是让人更加厌恶了。

    成熟时候让人讨厌,年少亦是如此。

    他揽住温离的细腰,将她往上提了提,下颌靠在她发顶,隔着淡淡的桂花香,亲昵的蹭了蹭:“你抱紧,我单只手力气不够的,免得让你摔了。”

    江不眠胸口抵着剑,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手,随后就受到容阙不善的眼神,他趁此机会忙说:“诸位和家妹认识?”

    风声骤然便缓,温离从容阙怀里抬起脑袋,好奇的看着江不眠,闷声道:“你说什么?”

    江不眠被吊在剑尾,生怕自己被容阙甩出去,却还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生无可恋的问出第三遍:“诸位和平喜认识?”

    容阙专门挑狭小无人的宫道走,树影斑斓,极好的作为他们的掩饰,不让他们的身影被人发现。

    温离点头,“是平喜公主要我们入宫的,想来公主还不曾与太子殿下说罢?”

    江不眠道:“几位是如何找到长乐宫的?”

    温离正想说话,一阵寒风刮来,冻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也是公主与我们说的。”

    后背被人用衣裳紧紧裹住,将寒风挡在外头,灵力从二人相触的位置缓缓涌入,顿时驱散她身上的寒意。

    温离心里暖暖的,顺势看向迎着寒风林立的少年,他鬓边的黑发吹起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带随风起舞,而在他身后是急速后退的宫墙飞檐。

    今夜无月,乌云蔽天,滚滚翻腾的黑云下沉,好似触手可及。

    他却是这滚滚云下唯一盈盈的月。

    容阙自然知道温离在打量自己,他从来不畏惧温离的眼神,反倒异常的期待,只要那灼灼视线只停留在他一人身上即可,不分到别处去,便是最好的。

    所以他垂眸相视。

    她杏眸如圆月,潋滟秋水,含着这天地间最为亮丽的色彩,属实叫人移不开眼。

    察觉到自己又被忽视,江不眠又气又恼,暗暗咬牙,待会儿若是他们嘴里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就要让人治他们最严重的罪!

    秋词宫内并未点灯,扶楹正潜入房内,仔细盯着缓缓上榻的江逢春,奇怪的是她一直闭着眼,任凭她路上怎么呼唤。

    那时在见到皇后时,他们也是这般被她控制的。

    奇怪的是,当江逢春上床后,麻木的神情骤然消失,沉沉睡去。

    正当扶楹犹豫是否要将她唤醒之时,江逢春相视梦到极其可怖的东西,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双目瞪着前方,大口的喘着粗气。

    瞥到角落里的身影,她戒备的看了眼,亮声道:“谁在那里!”

    扶楹见她已醒,便从暗处走出来,“公主。”

    江逢春看清扶楹后,心底不安也就落下,反之极为惊讶:“扶姑娘,我都还未配合着你们,你们怎的进来的?另外几位呢?”

    她砸吧着嘴,柳眉凝住,神色倏尔变得难看:“怎么又是这股子怪味道?”

    扶楹透过窗棂向外看,只可以看的见朦胧月色,却始终不见月色中人影,她正奇怪着,忽而刮起一阵诡异的风,吹得窗户咯吱作响,随即一道玄色的身影从也夜色中行出。

    她开了窗,松口气回答江逢春的话:“我们本是想前往长乐宫调查调查,却恰好撞见公主,便一路随着您回来了。”

    江逢春怔愣,“我,我不是在睡觉么?”

    扶楹示意她低头看去放在地上的绣花鞋,鞋头与鞋底的泥泞新鲜,是新沾染上的。

    “这”江逢春一个不留神,屋内猛地多出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位是自己的皇兄,恍恍惚惚的仿佛还在梦中。

    温离从容阙怀里钻了出来,整理乱飞的头发,对着江逢春腼腆笑了笑:“呦,您起来了?”

    江逢春:“”

    她的好兄长正抱着胳膊瑟瑟发抖,整张脸在风雪的摧残下变得异常憔悴,而且总是埋怨的看着容阙,总像是容阙对不起他什么。

    但江不眠只是缓了下,随后义正严词的说:“想我这么多年,居然还是第一次在天上飞!”

    他看向容阙的眼神离多了几分敬佩:“这位兄台,没想到你身手如此矫健,孤实在佩服。”

    容阙勾唇,温和一笑:“若是殿下轻些更是好。”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宁静,江不眠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

    “不说别的,正事要紧。”温离插上嘴,摁住容阙的手的同时也扼制住他蠢蠢欲动的嘴,“公主,你睡着的时候走到长乐宫去了,这样的事,先前有没有发生过一样的?”

    江逢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窗户开着便有风不停灌入,温离皱着眉正想说话时候,容阙已经遥遥注意到她,先一步将窗户合上。

    二人指尖相触,不约而同的一怔。

    温离微红着脸,努力装作无事,只是愈发红艳的耳尖却仍在说着心中不平。

    容阙不露山水,握住她泛凉的指尖,偷偷塞进了怀里打算以身体暖热。

    十指在无光亮之地死死交缠,好似要刻入骨髓。

    不同于他二人的暧昧情深,江逢春的小脸上写满恐惧之意,颤声道:“先前宫里打扫的宫婢也说,我这鞋底总是会沾泥,本来还以为是下着雨的缘故,偏你们这样说难不成真是我夜里在宫里走来走去留下的?”

    “不知太子殿下也为何会出现在长乐宫中?”

    扶楹忽而问道。

    连着江逢春也不解:“皇兄怎么会在夜里母后宫殿?”

    第80章 铜像

    江不眠眸光微闪, 但只是短短一瞬的变化,很快便恢复如常。

    “其实孤是跟着你一起去的。”他神色认真的说,“今夜本是来找你问问关于裴束的事情,结果就见你绕开所有宫人向外走, 孤唤了你几声, 却不见你应答, 担心你才跟着你来, 没想到你居然直直的朝着母后的地下洞里走去, 那、那个妖怪”

    江逢春骇然:“妖、妖怪?”

    她捂着胸口喘气, 双颊腾升起红云, 喉中仿佛卡着东西, 竟说不出话来。

    扶楹眼疾手快的掐住她的脸,指尖用着力气, 掐出两条细长的痕, 一团红色的污血从江逢春口中涌出,她干呕片刻,再吐不出东西来。

    “平喜!”江不眠握住她的肩膀,替她顺着气。

    殿外还有宫人守夜, 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但可见那团污血之中, 正有东西在里头缓缓蠕动,搅弄着血迹留下长长的拖痕。

    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飘荡。

    容阙拾起桌上的首饰盒,朝着那团血污砸去,瞬间便将虫与雪分离开, 而那深褐色的小虫子全貌显露,不断的黏在地上蠕动。

    江不眠捂住江逢春的眼睛, 但依旧晚了一步,她已经瞧见坠在地上的东西。

    江逢春的反应更为激烈, 整个人抖成了筛子,腹中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促使着眼泪疯狂下落,她忍住恶心,“这这是什么,我嘴里出来的?”

    扶楹皱起眉头:“蛊虫,南疆蛊虫,想来这便是你夜里会出去的原因,她便是用这个控制你的心智。”

    “她?”江逢春躲在江不眠的怀里,呼吸越发急促,“长乐宫”

    “是母后不,她早已不是母后,分明是被什么妖物夺去身子。”江不眠道。

    温离:“所以她灌给她的,便是这种东西?”

    “不是。”容阙忽而起身,走到江逢春跟前,指尖蹿出一抹灵力,直直的往江逢春眉心钻入,待江逢春浑身一怔时,他才收起手,“蛊虫只是让她能听那人话的关键之一,那碗东西里并非是蛊虫,相反而是在借她的身体养东西。”

    “皇兄,我见到的东西不为假,是真的存在的,你现在信我了吗?”江逢春哭着说道。

    江不眠眼神复杂,搭在她肩上的手,无声的安慰。

    “叩叩”

    窗门上传来石子击落声。

    扶楹双眼一亮:“是祝师弟来了。”

    温离离窗最近,一个抬手打开窗门,果然见着风尘仆仆站在外头的祝余。

    祝余翻身利落的进入房内,将自己在院子里的发现全都说出:“那土里还掩埋着更为的尸体,以花为遮掩,底下的尸群蔓延至湖底,这才使湖水的颜色变成诡异的绿色,并且我在尸体里面找到这些。”

    他摊开手,露出深黑色的小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赫然与方才江逢春嘴里吐出来的东西一模一样。

    “如若我判断的没错,这些应当是蛊虫,而就是依靠这些蛊虫才让尸体从地里爬出来,再让豹子吃去他们的身体。”祝余道。

    话落皆是唏嘘一片。

    江不眠则不解的问:“可孤会统计宫人数量,并非有少,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江逢春又是一阵干呕,胸口隐隐发热。

    “ 活人不好找,已死之人却好寻。”温离道,“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容阙回头看她,“你还记得她地洞里藏着的那些铜像吗?”

    温离不明所以:“嗯。”

    话音初起,扶楹便会意。

    古有邪术,可使人的灵魂寄于铜像之中,再与活人之血嫁接,经过供养,方可使人再生。

    “铜像”祝余轻声嘀咕。

    “写有此等邪术的书册早已被销毁,她又是怎么炼出来的,除非是有人教她这么做,否则”扶楹蹙眉,“她先前是修道法的,是吗温师妹?”

    先前容阙与温离的确说过,在花灯街市上见过她。

    温离道:“她的确是修士,但那时看不出是哪个宗门的。”

    江不眠突然打断几人,犹豫不定的从袖中拿出一块腰牌,“这是孤捡到的。”

    腰牌之上并无过多的点缀,只镶嵌着两个大字。

    ‘太虚’

    除去温离以外的宗门三人,不约而同紧盯着腰牌。

    而江不眠也看出他们的异样,将腰牌递到离他最近的扶楹手中:“诸位可是认识?”

    扶楹将腰牌放在手心翻看几通,在递给祝余,“师弟,这是不是当时师父给下山的弟子随身携带的腰牌?”

    祝余接下,不假思索点头:“的确。”

    这会儿连温离也看出不对劲来,她瞟了眼面沉如水的容阙,轻声问道:“你不拿过来瞧瞧吗?”

    容阙摇头,他是比谁都要清楚,那腰牌完全不可能造假。

    “太子、公主殿下,我们要再往长乐宫去一趟。”

    扶楹直起身子,视线落在容阙身上,“容师兄,你也愿意去的吧?”

    容阙微微弯眼,将腰牌握在掌心,指尖顺着腰牌上纹路轻轻摩挲。

    *

    孟时清从榻上疼醒,枕边停着一只信鹤。

    距离他睡下已过三个时辰,天色蒙蒙亮,院中已有下人在清扫。

    他将信鹤打开,立刻传来扶楹慌乱的声音。

    简而言之,便是在秋词宫里,温离被江逢春留下的一抹残魂带进了幻境里,而他们准备进幻境将温离带出来。

    孟时清扶额,身上的酸疼已经散了许多,他一言不发的将信鹤丢在地上,拿起枕侧的剑便往外去,恰巧撞上迎面而来的江不眠。

    江不眠朝他笑道:“孟师兄要去哪里?”

    孟时清拧起剑眉,虚弱的吐出一口浊气:“太子殿下怎的在此?”

    “自然是想来告诉孟师兄一声,孟师兄身子还未恢复,且在府中休息,莫要在外头闲逛。”江不眠道。

    孟时清瞬间冷脸,语气中充斥不耐,手中的剑跃跃欲出。

    江不眠莞尔一笑,晨曦印在他柔顺的乌发上,极其温柔。

    “天机阁的弟子惹得吾皇大不悦,玄云长老没提醒你吗,在这里要按着我说的话去做。”

    “呵。”

    孟时清并非逆来顺受之人,在江不眠拦着他的那一刻,他手中的剑便要出鞘,却被一股莫名的灵力桎梏,让他动弹不得。

    这道灵力十分熟悉,他忘不了。

    “师父?”

    江不眠扯了扯唇,不屑道:“本来是想借你的刀杀人,但你居然不是容阙的对手,那只能转借他的了。”

    孟时清使劲挣脱,却依然无济于事,四肢软下,完全不听自己使唤。

    而江不眠仍在说话。

    “困住你并非要你的命,只是怕你感情用事。”江不眠挽唇,“回去待着吧,晚上才用得到你。”

    “你想做什么?”孟时清扯唇,“为何你会知道师父常用的术法结界?”

    江不眠不再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留给他多余的眼神,转身走出太子府,骑马往皇宫去。

    孟时清却被锁在房内,强大的结界树于门外,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打不开。

    而此时的皇宫里仍旧祥和一片。

    江不眠推开秋词宫的宫门,望着那一道道见不到底的长廊,若有所思的轻笑声,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连廊上风起而清脆作响。

    荒芜落败的宫殿里,丝毫不见当年繁华景象。

    有个太监从门外入内,垂着脑袋道:“殿下,皇后娘娘说今日公主祭辰,要亲自来院里为公主烧纸上香。”

    秋词宫中阴气森森,太监被冷的缩起脖子,再看一眼神情阴恻的太子,顿时不敢说话。

    江不眠缓缓回头,似笑非笑道:“孤知道了,既然皇后娘娘要来祭祀,今夜就将院门合死,不允旁人再入内。”

    即使不将此处关上,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此,但既然江不眠这般说,太监也只好照着去做。

    江不眠又独自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一处被烧的只剩下残害的矮房前,手指穿透废墟,落在被掩埋在其中一座铜像上,铜像还保留着最初的样子,受人爱护并未掉漆也不曾落灰。

    他垂下眼,低喃道:“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此时正值秋日,风吹的萧瑟,却又恰恰好好在他话音落下之时而来,宛若轻抚般从他颊侧滑过。

    江不眠笑意慢慢泛起。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让人将江逢春带走。

    *

    几人本想再去长乐宫一探究竟,但江逢春忽然晕厥,直接让屋子里的人乱了阵脚。

    晕厥过后便浑身滚烫,虚汗出了一次又一次。

    扶楹喂她吃下丹药后,将她症状大概说出来。

    实际上不止是扶楹,即使是容阙都如此以为。

    这些症状全部是因为江逢春将腹中的蛊虫吐出来,蛊虫脱离宿主直接死亡,宿主也因为失去蛊虫而变得孱弱。

    换言之,当蛊虫成型之时,所寄生的宿主便只能靠着蛊虫成活。

    扶楹读过几篇南疆的书册,知晓面对眼下这等情况时该如何挽救,但她还是委婉的告诉江不眠,那种法子不能根治,只能吊命。

    所谓治疗之法,便是再取蛊虫放入体内。

    “师姐,那要如何取得蛊虫?”温离问道。

    扶楹道:“去长乐宫偷。”

    虽听着冒进,但却没有比这个方法更好的。

    天色尚早,东边晨曦冉冉升起,宫里已经热络热闹,若是此时再想潜入长乐宫,要比前几日更为惊险。

    江不眠从正门入内,营造他才来的错觉,又让人在外候着,不准入内打扰他与公主。

    温离几人则是如昨夜那般在身上施加术法,以防被人瞧见。

    这次她学了聪明,临走时拿披风裹在自己身上。

    只可惜容阙的表情不是很开心。

    与其说不开心,其实更像是遗憾。

    他、他遗憾什么?

    温离眸光闪了闪,随后便瞧见他运作轻功时有些不耐烦。

    但伴板着张脸,看不出情感。

    只有容阙自己知道,嘴里的牙都快咬碎了,极其厌恶搭在她肩上的披风!

    在行进路上,沉默许久的祝余还是打算把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

    “其实”祝余犹豫着说:“当时我与孟师兄探秋词宫时,也见着过一座铜像,上边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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