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
服务生自然也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隐约声响,看见那位美艳绝伦的耿小姐僵在了原地,脸色阴沉,却不敢再进去。
也对,就算猜到里面在发生什么,盯上的金主被截胡了,谁又敢进去败他兴致?
就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匆匆走来,耳钉折射出亮眼的光。
看见女人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他皱了皱眉,问一旁战战兢兢的服务生:“顾总呢?”
“顾总在
里面,和一位小姐。”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道高大挺括的身影走出来,男人衣着尚且完整,只是衬衫被压出了褶皱。
怀里还抱着人。
她把脸埋在男人胸口,黑色西装完全包裹住了白皙纤瘦的背,不泻一丝春光,如瀑黑发披散开来,在灯光下仿佛散发着淡淡光泽。
看不清脸,也让人觉得是美的。
低头看见男人的西裤处,服务生心里一惊,忙埋下头。
欧阳琛匆匆赶回时,就看见那道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刚才他被人设计引走,已经意识到不对劲。
男人脸色铁青,看向被晾在原地的耿嘉丽:“怎么回事?”
没想到,女人踩着高跟鞋转身:“转告顾夫人,我尽力了。你也看到了,一个晚上,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欧阳琛目光阴沉,不甘心道:“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眼看着北码头就要落进顾宴朝手里,每年上百亿的利润,是人都不甘心白白让出。顾青使尽办法阻拦,用巨大利益诱惑他们做刀,试图破坏男人和林家的婚事。
女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点燃,瞥了他一眼,眼里带着讽意:“我不敢,你敢吗?”
给顾宴朝下药,一般人谁又敢做,谁付得起代价。
早年男人在燕城是什么样子,看着风流成性,实则冷,戾,不让人近身。
真要是那种滥性的男人,又怎么可能走得到今天,早就满身把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算计。
她把燃了一半的烟扔到脚下踩灭,美艳的脸庞上神色淡然:“我没办法,让她另寻高人。”
男人急了,“她背后是谁你不知道?如果惹恼她”
女人红唇勾起,漫不经心回:“我知道。”
港城仅有寥寥几人知道的豪门密辛,燕城的豪门顾家二小姐顾青,表面上嫁给赌王四子,背后的人却是赌王,他们得罪不起。
她回眸看了欧阳琛一眼,眼睫动了动:“但我更怕顾宴朝。”-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套房外。
看清是顾袅的一瞬间,褚睿眯起眼睛,显然没想到她竟然追到了港城,还能混进来这里。
能让男人带着她去美国,奢靡生活过了四年,表面楚楚可怜,实则手段了得。盛家倒台,她才又回来求。
不然怎么能蛊惑得了顾宴朝。
事实证明,他看人没错。这女人果然是个祸害,能迷得平时根本不重欲的男人不分场合。
察觉到一股阴沉的视线正盯着自己,顾袅心里一惊,小心地抬了抬眼睫,就对上身后那双阴鸷的碧蓝眼睛。
上次在高尔夫球场里遇见的那个人,看她的眼里没有一点善意,恶狠狠的,像她干了什么坏事。
她的胸贴掉了,刚才在里面出了太多汗,粘不住,一下子滑脱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过当然不可能再用,她不可能真空着走出去,最后被他抱出来。
她嫌脏,又不能让东西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地上,最后只能男人捡起来,随手装进西裤口袋里。
进到套房主卧的床上,顾宴朝出去了,那股充满侵略感的男性气息消失在空间里,顾袅才终于放松了身体。
她进到卫生间里,把脸上的妆都卸干净了,又扑了一把冷水,却依然感觉脸颊上的那股燥热并没有消失,脑中依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刚才的画面。
他竟然打她。
还有他附在她耳边问的那句话,让她也忍不住想甩在男人脸上一巴掌才解气。
但她不敢,盛柏言还等着她救。
套房主卧的门被敲响,是女服务生来送衣物,除了一条包裹严实的长裙,还有一套新的内衣裤。
顾袅缓缓褪去身上的裙子,照着镜子看了看,不觉屏住呼吸。
镜子里雪白的酮体,纤细柔美的线条,腰后的纹身好像还在发烫,像是刚刺完之后,残余的灼热感。
臀部有清晰的红印,屁股火辣辣的疼,胸部依然胀得发痒,尤其是他靠近的时候,那股痒意更甚。
甚至腿间也觉得黏腻不舒服。
只是回忆起来,她也觉得浑身发颤,羞耻地想哭,又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掉眼泪。
她要先强迫自己忘记刚才发生的所有,才能平静地出去跟他谈-
客厅里,男人站在窗前抽烟,高挺宽阔的背影,居高临下的模样。
才这么一会儿,深灰色的古董烟缸里已经堆满了。
看清顾宴朝手里拿着的东西,顾袅顿时瞳孔一缩,热意窜到耳根。
他手里竟然拿着她刚才掉在地上的胸贴,蹙着眉,眯起眼睛,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把玩着,薄唇似是有几分弧度。
听见她出来的响动,男人抬眸看过来。
两道视线在空气里相撞,似乎有什么在空气里无声流动着。
粉唇动了动,顾袅没有忘了来找他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
“哥哥,求你帮帮他。”
当初她一个人重病在床,是盛柏言,在她曾经最无助害怕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当初她想要逃离顾宴朝,困难重重,也是他在背后偷偷帮她办理那些资料。
即便他们之间算不上爱情,他也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她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因为自己去坐牢。
她承受不住,那些曾经对她好的人因为她遭受苦难,那种愧疚会折磨她一生。
做人要善良啊,她明明以前反复跟他强调了那么多次,他怎么就不能践行一次?
如果他那么恨她当初的背叛,为什么不冲她来?一定要迁怒别人。
话音落下,刚才的气氛荡然无存,客厅里陷入死寂。
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容被阴影笼罩住,看不清神情。
他忽而笑了,顾袅怔住,看着他本就好看的五官在此刻更加迷惑人心。
下一刻,弧度精致的薄唇里,说出的话却冰冷彻骨,漫不经心的语调。
“让他活着在你身边晃了那么久,你说我善不善良?”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原谅。
除了那天晚上,害怕被他掐死,为了唤回他理智的那一声,她再没叫过。
现在为了让他心软,为了别的男人,她甘愿低头来求他,在他面前委曲求全。
察觉到男人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压抑,顾袅心头一紧,就看见他忽而逼近了她。
那张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晦暗不清的视线定在她脸上,紧紧锁住她。
低沉磁性的声线也落在耳畔,轻轻敲击着耳膜。
“他偷走我最重要的宝贝,我不该报复他?”
听见那个字眼,顾袅呼吸一停,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什么,除了偷,在他松懈,没有防备的时候。
一片寂静里,仿佛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敲门声忽而响起,门口的褚睿走了进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没有任何顾及地开口,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愉悦:“盛誉的股东会刚刚结束,邵应说事情办完了。盛荣的董事长席位被罢免,当场脑溢血发作,已经送进医院了,很可能醒不过来。”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看见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纤瘦的身形摇摇欲坠。
顾袅浑身一震,几秒后才消化了这句话里的信息。
盛柏言被关,被警方的人拒绝探视,盛家的公司出事,在股价最低的时候,他买下了股份,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里。
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东流,集团没了,儿子出事,盛父经不住刺激,才会当场昏迷不醒。
盛家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她。答案是明摆着的,他不会放过盛柏言。
是她太天真了,还以为他们还有坐下来和平交流的可能。
他的怒火,总要有人来承受。不是她,却是其他无辜的人。
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她双腿忽而一软,跌坐
在地毯上。
原本莹亮的双眸此刻涣散失神,眼圈泛着红,却没有眼泪,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衬得巴掌大的脸愈发尖细苍白。
心口疼了下,他眸色渐深,抬脚朝她走过去,俯身想要将人抱起。
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刻,顾袅高举起手。
措不及防的清脆一声回荡在套房客厅里,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浮现出指印来,红痕在冷白的肤色上格外清晰。
显然是没想到她竟然敢对顾宴朝动手,褚睿当即脸色一变。
这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男人冷冽的目光喝止住,不得已停下脚步。
她用了所有的力气,掌心也被震得隐隐发麻,涣散失神的眼里却终于有了神采。
喉间哽咽着:“顾宴朝,你混蛋”
下巴被他捏住了,强硬地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看上去像是没有动怒,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
“为了一个老东西,打我?”
她抿紧唇,眼里迸发出的光,像是恨不得杀了他。
为了一个盛柏言,为了一个盛家,她竟然敢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的呼吸在颤抖,依然攥紧指尖,鼓起勇气直视着他:“我当初离开不是因为他,和他没有关系。”
男人也在看她,漆黑的眼底仿佛压抑着可怖的戾气:“继续说。”
她一字一句,无惧那双阴沉骇人的眼:“是因为我不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说出口的一瞬间,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消失了。
不想过着被人豢养着的,随时可能会被抛弃掉的生活-
顾袅永远也忘不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那是她十五岁的那年。
那个年代,网络通讯还并不发达,不像现在的新闻可以实时传播在网络上。
她是放学后才得知燕城出了大事,轰动全城。
她赶到码头,警车闪烁的刺眼红光撕碎了本该柔和的黄昏,无数道警戒线拉起,她只见到覆盖着白布被抬出的一具尸体。
大脑像是被什么药物麻痹住,连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周围所处的世界也变得混乱无序,让她分不清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一直到几日后的葬礼结束,有人把骨灰盒交到她的手里,她才恍然回神。
父亲死了。他做错了事,也得到了应有的结局。这是别人告诉她的。
浑身上下是彻骨的冷,顾袅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谁。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她抱着骨灰盒,茫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没有亲人,无处可去。母亲早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和父亲离婚,隔年便前往美国,现在已经再婚有了家庭。秦家在这边没有任何亲戚,秦海生本就不是燕城人,早年就和曾经的那些亲人断了联系。她无人投靠。
看着客厅里安静坐着的女孩,像个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瓷娃娃,心里止不住心疼。
陈姨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狠心说了实话:“小姐,我们收拾东西走吧,别等他了。他不会回来的。”
闻言,沙发上的人眼睛终于转了转。
听见那个他字,顾袅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是在等顾宴朝。
当初她把在医院无家可归的他带回了这里,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对待,但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的牵绊,他也并不需要对她负什么责任。
现在的她,不是之前风光无限的大小姐,她没有了父亲的支撑庇护,没有了可以被人利用的价值。
像灾难,像瘟疫,正常人只会避之不及。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就像秦海生出事之后,那些曾经的挚友都不曾出现。
大难临头各自飞,她不怪他。
想通了,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安抚着面前流泪的女人:“阿姨,你别哭。”
这些年陪着她,照顾她长大的人寥寥无几,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她以为在成年之前,她都会被他们照顾着,始终心怀感恩。
但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只够走到这里。就像是一根柔软脆弱的丝线,在没有防备的时刻,措不及防地断裂。
她轻声喃喃,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不等他了。”
她用攒着的压岁钱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他们结清了,又每个人多给了一万块。
陈姨连连抹泪,大概是觉得心疼她,提出接她先去她儿子家里住。她拒绝了,秦家的仇人那么多,她只能躲,不能再牵连到无辜的人。
她花钱借用别人的身份证租了房子,确保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别墅里值钱古董,甚至连她的钢琴都被人搬走了,是父亲在她十岁那一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客厅里空空荡荡,已经被洗劫一空。
她没有收到生日礼物,失去了唯一的家。父亲骤然离世,就连他也离开了。
只给她留下院子里被毁得彻底的花。
那栋别墅最终被银行收走,她失去了最后的容身之所。
顾袅搬了家,她选择一个人生活,带着卡里仅剩的四千块,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搬进了一栋便宜的老房子里,然后跟学校申请办理了退学。
原本念的就是贵族学校,一年就要十几万,她靠自己交不起学费。
顾袅怕被人找到,她不敢暴露自己的名字,只能跑遍了半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份旧书店里的工作。隐蔽的,不易被人发现的。
书店位置偏僻,要辗转两趟公交才能到,老板是一个年迈的爷爷,大概是看她实在可怜又恳切,最终还是同意了,答应给她每天三十块钱。
那段时间,她每天只买一个馒头,上午吃一半,晚上吃剩下那半,渴了就喝水。从前在别墅里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顾袅从没想过,她也会对着街边卖煎饼果子的馋到走不动道。
但她没那么娇气,有钱有有钱的活法,没钱一样能活。
没了谁,她都能活下去。
躲藏的期间,母亲的朋友来找过她,想要塞给她一张银行卡。
面对她希冀的询问,女人表情为难,欲言又止地解释:“你妈妈她,在美国怀孕八个月了,坐不了长途飞机。这是她让我给你的,你先跟阿姨回去。”
看着女孩眼里刚燃起的光芒再次一点点地褪去,女人又急忙道:“等她出了月子,第一时间就会回来看你的。袅袅,你要理解她”
来看她,而不是来接她。顾袅听懂了。
她强硬地推回了那张银行卡,礼貌地把女人送走了。
房子里空空荡荡,空气里隐约弥漫着木质家具发潮腐朽的味道,她一边咬着已经硬邦邦的馒头,闻着邻居家的饭菜香气顺着门缝飘进来,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
四处躲藏的日子实在对她来说太难熬了,可她只能咬牙坚持。
高级会所外面,寒风呼啸,她躲在转角,望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光鲜亮丽得像另一个世界。
父亲的事没有牵连到他。他回到了顾家。
他可以在父亲的手下过得风生水起,当然也能在其他地方游刃有余。
他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西装敞开着,随意又精致,不再像跟在父亲身边做事的时候,戾气不见了,一夜之间变成了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十分矜贵,像她在电视里看过的男明星。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好看到让她不敢认,哪还有半点当初地痞的风流气。
旁人果真没有说错,他们分明告诉过她,顾宴朝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是她自己不信。
现在事实终于摆在眼前,鲜血淋漓,又惨痛不已。
她
以为她教会了他很多,可她忘了,他和正常人不一样,他没有心。
要上去挟恩图报吗?明明一开始,她救他,把他带到父亲面前,并不是为了要他回报。
只要他想,他就能护住她。可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她站在冷风里许久,终于彻底想通了一切。
她不该想着依赖任何人,也不该去期待。
期待落空,感到疼痛的只有她自己。
顾袅转身走了,没有半点迟疑,将那片明亮辉煌的灯光甩在了身后。
燕城的冬日并不到冰冷彻骨的地步,可她却觉得自己置身冰天雪地。
脸颊潮湿一片,她一边抬手抹去,继续往前走。
她不要别人的怜悯和施舍,哪怕饿死,哪怕明天就横死街头,她也不会低头向他求救。
她还是被仇家绑架了。
她知道,只要她还在燕城,这一天总会来的。
她躺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浑身上下被冰水浇透了几遍,上下齿关冻得打颤,没了一点温度。
那人在她面前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女孩冻得苍白的小脸,嗤笑一声:“还等着顾宴朝来救你?他这些天忙着跟你爸留下来的生意撇清关系,回顾家去当他的大少爷,洗得干干净净。没了秦家,他还要你干什么?”
听见那个名字,她的眼睫微微动了下。
男人黏腻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反复,邪笑着说:“哥,让她就这么死了可惜了。让我们兄弟都玩完再卖了吧。”
亲耳听着他们的盘算,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用力将唇瓣咬到泛白,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一个月以来累积的绝望和痛苦终于将她彻底吞没,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温度从身体里一寸寸地流失。
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是更好的解脱,可她不想。
不想那么轻易地放弃生命,也不甘愿在这样耻辱的情形里死去。
她才十五岁,她的人生甚至还没有开始,如果能活下来,总归还是有希望的吧。
只要闭上眼,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自己,仿佛只有这样麻痹自己,就不会再感知到任何痛苦。
四周的一切再次变得虚幻起来,意识坠入浮沉的大海,她终于无法支撑,疲惫地,缓缓地闭上眼睛。
灯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消失了一个月的人突然出现了。
望向她的漆眸深深浅浅,无边无际。
水似乎在眼睫上结成了霜,迷蒙了周围的一切,鼻腔里只能闻到血腥气,她听见棍棒敲打皮肉发出的闷响,混杂着凄厉的哀嚎。
他一点点地,像是给鸟儿树打理羽毛,帮她把凌乱的长发捋顺了,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他鲜少这样温柔。
他说,他错了。原谅他,他会把那些人都杀了,给她报仇。
她又在一片迷蒙混沌里,听到低声问:“带你走?”
她的喉咙沙哑到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力气在他怀里摇头挣扎,可那点挣扎在男人面前无济于事,很快就又被他死死摁在怀里。
是他终于良心发现了,想起了生命里曾出现过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还是只是碰巧路过这里,顺手救了她。
顾袅不知道。她原本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
弃她的人是他,可在她生命终结前,出现的人也是他。
就算她努力告诉过自己再多次不要怨恨,她不喜欢被恨意挟裹着生活,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恨他啊。
那么多抛弃过她的人里,她最恨他。
即便感受到了她的抗拒,他也像是无视了般。
明明知道她不愿意,他还是抱着她上了车。
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收紧,直到温度从微凉升至滚烫,似乎在灼烧她的皮肤。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那双幽深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她,像是要摄住她的心脏,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跟哥哥走,以后不会让你吃苦的。”
他什么时候这样温柔过。
听清他的每个字句,她的呼吸颤抖了下。
男人的声线低沉磁性,像一阵轻柔的风揉碎在黑夜里,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明明早就已经碎了满地,为什么还是会剧烈跳动。
不知是她的身上实在太冷,还是他的怀抱太烫。
他像是中病了,疯魔了,那么用力地禁锢着她不放手,她快要喘不上气,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近在咫尺,连带着失温的身体也阵阵回暖。
直到最后,被他抱到车上,她才听见他附在耳边说。
到死的那天都在一起,好不好?-
从她跟他去美国的那天起,她就已经想好了,等到她成年,不再需要监护人的时候,离开他。
那时她还没成年,无人依靠,像菟丝花,只能寄生在别人身上生存。
如果不离开燕城,她也许还会被人绑架,报复。没了顾宴朝,她无力自保,那些人会像狼狗一样扑上来将她分食。
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一定会彻底激怒他。但她不怕。
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她身上,这样就不会再牵连到她身边的人。
那一个月,他没管她。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天晚上,顾袅早就提前很久开始计划。他每天让人那么严密地看管她,她如果不计划良久,又怎么可能顺利离开。
他阴晴不定,性情反复,冷酷无情,说不定哪天,他又会像当年那样抛下她。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父亲出事后,他不来找她,明明已经是不打算管她了,可却在她被人绑架报复的时候突然出现。
顾袅动了动干涩的唇瓣,没有与他的目光对视,轻声低喃:“和谁在一起都比留在你身边好,顾宴朝。”
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压抑了这么多年不曾说出口的真心话。
乌黑长发垂着,遮挡住那张他想看的脸,一副破罐子破摔,要杀要剐都随便他的样子。
看了她半晌,男人忽然笑了。
好得很。他以为他豢养了她,实际上却被她算计了几年,还浑然不觉。
所以,和他一起在美国的那几年,陪他吃过的苦,只是她无奈之下的委曲求全。
晦涩的眸中似有惊涛骇浪汹涌,他的语气却平静到诡异:“既然这样,扯平了。”
顾袅错愕地抬起眼,一双红肿的杏眼里写满震惊,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抛弃她一次,她暗地里给他下药逃走,也背叛了他一次。
他当然不会杀了她。
她可是秦海生的女儿,当年纵横黑白两道的人养出来的,再怎么单纯善良,她都有那股韧劲。
看着柔弱易折,实际上倔强,一身反骨,轻而易举就能激起他的怒火。
他怎么会猜不到她在想什么?现在不怕死地敢和他摊牌,无非是想让他把怒火都撒在她身上,忘了还有个盛柏言在警察局里。
盛柏言那种毛头小子,盛家那点摊子,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看都懒得都看一眼。花时间对付他们,他嫌跌份儿。
所有想法都被男人察觉,顾袅的心脏几乎快要停跳。
男人忽然抬手去解衬衫上的几颗纽扣,冷白的锁骨下方,心脏上方的那枚弹孔。
明明已经过去许久,疤痕依旧触目惊心。不止那枚弹孔,他为她父亲卖命几年,把生死抛在了脑后,身上各处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刀疤。
炽热滚烫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声线低沉惑人:“这儿是为了他挡的,忘了?”
如果不是怕秦海生死了之后看她伤心欲绝的样子
,他何必赌上自己的命。
指尖被他抓着,不由分说地摁在了那道疤上,凹凸不平的触感,仿佛生出细细密密的枝桠盘踞在心脏处,不断收缩。
“不止是他,你的命也是我救的。”
顾袅呼吸一颤,低垂着的纤长眼睫止不住颤抖着,嗓子眼里说不出半个字。
“自己算算,欠了几次。”
秦海生留下的仇家绑架她,濒临死亡的时刻,的的确确也是他。如果那天顾宴朝没来,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还能活着。
她虽然救过他一次,可后来他也替她父亲挡下了那枚致命的子弹,还有项岩磊那次,还有丁舒甜家里,也是他的钱。
在眼眶里许久不落的那滴泪忽而涌了出来,再也无法忍耐,瘦弱的肩微微发着抖。
看见她眼角晶莹的泪花,他漫不经心地抬手用指腹拭去,扣住她的后脑,强迫她扬起脸来。
“现在想跟我撇清关系,是不是太晚了?”
从她十三岁那年遇到他开始,整整九年的时间。
除非从头来过,否则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祛除他在她生命里留下的痕迹。
男人此刻的心情很好,他终于不用在她面前隐藏,可以肆无忌惮释放那份恶。
看着她盈满泪水的双眼,忽而想到什么,又问:“当年你逃跑,那个姓江的帮了多少?”
顾袅瞳孔一震,朦胧的泪眼紧张望向他:“你别动她!”
她在那里还有软肋,江沁月,她高中时的好朋友。
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
盛柏言的未来也被他攥在手里。她所有的弱点,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被他牢牢掌控,她还不清,也逃不掉。
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泛起细密的刺痛。
感受头顶那道滚烫炽热的目光,顾袅咬紧唇瓣,艰涩出声:“你想怎样。”
她打也打过了,气撒完了,现在轮到他。
那条长臂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腰上,轻松一提,便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让我高兴,会不会?”
第13章
将她抱起后,顾宴朝又侧眸看向那边僵硬站着的褚睿。
“滚出去。”
很快,房间的门被从外面关上,空气再度陷入死寂。
没了旁人在场,顾袅用力掰开他的手臂,后退一步,呼吸颤抖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你已经快订婚了。”
他明明不缺女人,为什么非要逼她做这种事?
闻言,男人眼里有了波动,目光紧紧擒住她,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你在意?”
她心口一停,忙垂下眼睛,纤长的睫藏住眸中的情绪:“你答应我,放了他。”
察觉到他的视线阴沉下来,顾袅咬紧唇,又说:“把公司也还给他。”
她不在意他会不会和别人结婚,只在意他愿不愿意放过盛柏言。
他冷着声线:“还有什么条件,一块说了。”
顾袅闭了闭眼睛,感受到他周身阴鸷的气息,忍不住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恐惧。
“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她缓慢挪动脚步,靠近他。
他的身高比她高出太多,又不弯腰,她够不到,只能颤颤巍巍地踮起脚尖去吻他。
男人似乎在这一刻格外有耐心,就那么站在那里等着她动作。
她别无选择。
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像演戏那样,唇瓣相贴,仅此而已,她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再怎样逼迫她,剩下的她也不会。
青涩又稚嫩,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动作,就这样乖乖贴着他,舌头也不动,手指紧张地抓着男人的衬衫。
从男人的角度,能清楚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因为紧张不停抖动着,刚才的怒火忽然被浇熄了大半。
顾袅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只是这样?跟他亲的时候,没有伸过舌头?”
话落的瞬间,她耳根一烫,眼睛倏地睁大,盛满了泪水,却依然清澈漂亮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她没想到,这样的反应竟然大大取悦到了他。
只见男人颇为愉悦地勾起唇角,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刻,掌心忽然扣住她的脑后,强硬地把她抓回来。
“舌头伸出来。”
直白的话语,令她的耳尖瞬间更红,故意紧咬着齿关不松,又忽然被他捏了一下。
她下意识低呼出声,下一刻,他的唇舌措不及防挤进齿间攻城略地,肆意掠夺她口中的香气,勾住香软的舌头。
拍戏的时候,盛柏言亲吻她的感觉是绅士的,温柔的,点到即止,绝没有深入,仅仅是为了电影里最后那一幕做戏。
而顾宴朝的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掠夺,就算她想要喊停,他也不可能迁就她停下。
他只管他自己是否得到,是否高兴。
滚烫炙热的气息快要将她的感官全部填满。
从前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副模样,现在的他,好像彻底撕掉了那副伪装的面具,露出他骨子里本来的模样,他本来就是从最底层最肮脏的地方爬上来的,他本该是这样,掠夺,摧毁。
他忽而又放缓了节奏,极富技巧的挑逗戏弄,舌尖轻轻描绘着她的唇形,而后又含住她,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相爱已久的恋人。
刚才尚且是麻和痛,现在耳边尽是交缠发出的濡湿声响。
比起暴戾,她更怕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就在她止不住弓起发软的身体,下意识朝着他靠近时,客厅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了。
她猛然惊醒,下意识想推开他,却又推不动。
为了让男人停下,顾袅伸出手臂,寻着声音来源向身后摸索到电话接起,用尽了力气将他的身体推开,把听筒塞进他手里。
顾宴朝来这里不可能只是为了玩乐,有正事,他就不会再继续下去。
男人眼里的欲念依然没散,粗重的呼吸,额头抵住她的,漆黑的眼底依旧迫人。
他声线喑哑,“乖乖等我回来。”
顾袅恍恍惚惚,没有回答,唇瓣被吮吸得依然肿胀发麻,直到关门声响起,男人的脚步逐渐远去消失,被沾染上的气息依然久久不散。
她想起刚才隐约听见了的几个关键字眼,心口滞了滞,细密的痛感蔓延开来。
北码头
燕城的北码头,曾经是秦家的产业。
那是她年幼时经常会去的地方,那时父亲还只是码头最普通的一名货运工人。父母也还没有离婚,娄书慧接她放学,再带着她一起去给秦海生送饭。
再后来,父母离了婚,秦家出事,再到父亲离世,一切天翻地覆,什么都不剩下。
耳边恍然间又响起父亲生前对自己说的话,语重心长的口吻。
“袅袅,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有些事看不明白。阿朝说到底不是我们家的人,不要太信任他。”
果然,父亲看人是没错的,早看出他不是好人。
她傻得很,一个字没听进去,还巴巴地凑上去,生怕别人瞧不起他,欺负他。
他不仅没放过秦家过去留下的产业,现在也没放过她。
几经辗转,还是要落回他的手中。
如果现在来问她,后悔吗,她也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如果那天雨夜里,她没在路边遇到他,没有救他,现在的一切又会是怎样的,她亦无法想象。
夜色渐深,男人始终没有回来,房间里空荡安静。
上船前手机就被人拿走了,她谁也联系不上,只觉得累了,身心俱疲,抵抗不住那阵困意,爬上卧室的床。
顾袅垂下眼睫,努力压下眼眶里的酸涩感,用柔软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着,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不愿回想的一切。
疲惫阵阵袭来,酸胀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任由那阵晕眩感将自己吞没-
夜深人静时刻,一辆黑色迈巴赫疾驰在路上。
后座,男人长腿打开,腾出一个宽阔的位置。
顾袅靠在他身前敞开的怀抱里,被他拨弄得侧过头,额头抵在他胸前,只觉得昏昏沉沉,意
识到好像不在原来的床上了,却也没有睁开眼皮的力气。
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只是下意识地朝着那抹热度靠近,仿佛溺水的人找到浮木不肯放手。
隔着薄薄的衣料,脸颊处传来他胸口的热度,她的眼睫簌簌抖动,又拧了拧眉。
男人始终没抽烟,时不时低下头去注意她的模样,眸色晦暗深沉,拢着她的手臂不敢收紧。
见她皱眉,他也跟着蹙了蹙眉,低头去亲她的发顶。
“难受?”
没有回应,那具纤弱的身体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顾宴朝垂下目光,就这样沉沉看着怀里紧闭着双眼的人。
身子软,心肠软,偏偏比谁都记仇。七年前的那次,她能一直记到现在。
眼睫上似乎沾了盈盈泪花,又像是沾了雪。
让他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顾迟把老爷子最心爱的狗毒死了,又把毒药塞进他房间里,成功给他又加了一项罪名。
漫天大雪,他们让他跪在庭院里,直到他肯亲口认错。
这是他们证明强权的一种方式,他们是想让他明白,作为私生子回到顾家的代价是,他们要他活,他才能活。
他只觉得这群人愚蠢至极,甚至有些可笑。
一群蠢货罢了,他们以为能用践踏尊严的方式让他顺从,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感觉。
他知道他们想看见的是什么,看见他摇尾乞怜,乖乖认错。
跪就跪着,总不会死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死,那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偏偏那个明明不该回家的人回来了,鹅毛般大雪里,她的眼睛似乎比雪还清透,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他,呼吸颤抖。
“我去求爷爷”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她眼眶通红地回来了。
抓着他的手,一下下地往掌心里呼气,试图用这点零星的温度替他驱赶寒冷。
女孩身上的甜香味也飘进他的鼻腔里,他听出她强忍着哭腔,装作平静的语气。
“我就在这陪你。”
雪落下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粘在了女孩乌黑的发丝上,晶莹剔透的,连带着睫毛也湿漉漉的,怎么瞧都觉得可怜巴巴。
她只看了他一眼,眼眶里积蓄的泪珠就掉了一颗下来。
那时,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
现在梦里溢出的泪水,又是为谁流的?
不管是为谁,他可以不再计较。
一辈子那么长,她得陪他纠缠到死才行。
他总有办法让她低头-
翌日上午,港城临岛酒店。
亚洲金融论坛照常启幕,镤光灯静静在角落里闪烁着。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角落里的论坛总负责人环视了一圈,不由得皱起眉头,问一旁的酒店经理。
“顾先生已经走了?”
“是,就露了个面,和霍董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经理顿了顿,又低声解释男人离开的原因:“有人说看见顾总来时抱了一个女人进了房间,又找了医生过去。听说是发烧了。”
“谁?”
经理摇头,欲言又止地把从护士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小声告知:“好像是位女明星”
仿佛窥见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忙不迭又压低了声音:“就是昨天在热搜上的那位。”-
顶楼走廊,总统套房门外。
Mandy抱着盒子走近,门口守着的石振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回身帮她把房门打开。
装修奢华的套房客厅内,男人松散靠坐在皮质沙发上,长腿交叠,面前的桌上放置电脑,显然是刚结束一场会议。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深邃面容透着明显的倦色。
主卧的门关着,安安静静,看了一眼,她收回视线。
把怀里的盒子放到茶几上打开,她恭敬出声:“克里夫部长下午让银行的人送来的,说是略表心意。”
祖母绿在灯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极其透亮的成色,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闻言,顾宴朝抬了抬眼,薄唇扯动,轻嗤一声:“他又打算干什么?”
的确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Mandy语调平静地回:“听说他们国家打算修建新的监狱关押□□成员,但资金不太够。”
国家不是万能的,万事万物的运转离不开金钱。新闻政要里再高高在上的领导者,背地里也会捉襟见肘。
给钱的才是大爷,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低声下气地求,全看他高不高兴。
诚意是下了血本的,一个由祖母绿钻石制作而成的皇冠,五年前出现在苏富比拍卖场上,成交价约一千三百万美金,算是重礼,特意包了专机和安保团队一路护送来的。
东西的确是好东西,背后流传的故事却不怎么美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惊悚恐怖的血腥爱情故事。
皇室出身的德国公爵古德与一名妓女坠入爱河,女人是法国最出名的歌妓,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并不被世人看好。
爱人去世后,公爵不愿与其分开,于是把女人的尸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藏匿在城堡的阁楼,日日夜夜与其厮守。明明有权有势,何必抱着一具尸体不撒手?
传言版本众多,有人说公爵的第二任妻子偶然撞破真相,为了安抚新妻,才让人定制了这座冠冕。
听完她的话,男人沉默半晌,眸光幽深地盯着那尊王冠,不知在想些什么,唇角勾了勾。
他从沙发上起身走向主卧,扔下一句:“收着。”
Mandy当即了然,这礼物是送到他心上了,挑了挑眉。
没再多说什么,关上盒子,她转身离开,出门前又瞥向卧室的方向,目光隐隐透着担忧。
里面的人发着高烧,可见男人做了多过分的事情。
上次见顾袅时女孩还在上学,她也是去给人开过家长会的。一口一个Mandy姐姐,心肠再硬的人也受不住。
把女孩男友险些弄进了监狱,又强占了人。
种种行径,在她看来也十分让人唾弃。但显然男人做过的坏事不止这一件,和先前做过的事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顾袅离开四年,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她不会主动回到他身边。
但似乎事情也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以顾宴朝的性格,即便对方不是盛家,是更有权有势的对手,他也不会将顾袅拱手让人。
就算斗到死,不惜一切代价,他也会把人抢回来。
那年顾袅逃走,顾宴朝的右手腕和手臂都受了伤,因为伤口太深导致神经受损,有时也会发抖。
明明知道对方不愿意,一定要把人硬绑在身边,何必互相伤害?
只可惜这些事不是她能管得了的。男人在他们面前只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独裁者。
心里不觉又叹了口气,她转身合上套房的门-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洒满地毯。
看着床上依然昏睡的人,顾宴朝皱了皱眉,床头柜上还放着棉棒和温水,刚才已经有护士给她打湿过,这会儿的唇又有些干涩,呼出的气息也是灼热的。
针也打了,反反复复烧了半宿,这会儿温度又有往上涨的趋势,哪找来的废物庸医。
男人耐着性子,用棉棒一点点把她的唇打湿。
盯了片刻,他低下头,又在那唇瓣上碾磨浅尝。
直到淡粉色的唇瓣在蹂躏下比刚刚更水润饱满了,看上去也没那么病怏怏的。
满意了,他才直起身。
察觉到唇上的触感,顾袅蹙紧眉头,梦里光怪陆离,毫无逻辑的几段画面拼接在一起。
好像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狗趴在她身上,不停地舔着她,从脖子都脸颊,再到耳边,她怎么躲也躲不开。
实在受不了那阵痒意,她努力睁开眼皮,纤长的睫羽动了动。
周围光线昏暗着,站在
床边的高挺身影逐渐在视野里变得清晰。
他今日穿得似乎格外正式,袖口的衬衫被挽到了手肘,腕骨上扣着的那块手表,好像是她送的那块。
更准确来说,是他抢去的。
朦胧不清的光线勾勒出棱角分明的线条,从高挺的鼻梁,唇线,再到锋利的喉结处。
明明穿得正经又斯文,偏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英挺逼人的气场,似乎藏在他身上每一寸冷厉的线条里。
顾袅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忘了反应。
她原本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在她睡着之后把她送回公寓,可为什么这次醒来了还在他身边?
顾袅动了动干涩的唇,以往清浅悦耳的嗓音有些沙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我要回家”
男人的眸子瞬间沉了下去,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要走,满脑子只想着从他身边逃。
她哪儿来的家,除了在他身边才算。
那股戾气止不住翻涌,看着她白皙清透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明明是病态的样子,偏偏又透着股娇气。
看着她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求他,他分明怒到恨不得把她掐死,让她再也不能为别人哭。
心口忽而又塌陷,把那阵戾气生生压了回去,他放缓了语气。
“还没退烧。”
“乖一点,先把烧退了。”
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似乎尤为温柔,或许真是发烧的缘故,他说出的每个字落在耳中都烧得她更烫,睡着前缠吻的画面忽而又挤进脑海。
顾袅眼睫微动,只觉得脸颊也被莫名的温度灼烧着。
眼下她没有余力反抗他,也无法思考太多,只能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
“怎么退”
下一刻,就看见男人把另一只手臂的袖扣慢条斯理解开,挽了上去。
“出汗。”
第14章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升温,大脑空白了几秒,顾袅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要用哪种方式让她出汗。
昨天被人打断,没做完的事情,他要继续。
全身在瞬间绷紧了,男人被衬衫包裹着的长臂撑在了床边,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随着他逼近,顾袅气息乱了,下意识紧闭上双眼。
她全身的温度都比平时要高,耳垂亦是。
微凉的薄唇覆下来,不比昨天的粗暴,含着她白嫩的耳尖,细致地□□着,缓慢地流连。
指尖不受控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她浑身紧绷僵硬着,竭力克制着被他挑起的,胸口那阵奇异的,不知哪里来的又痒又麻的感觉,下意识拧了拧眉。
身前的禁锢忽而松开了,顾袅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
她缓慢睁开眼,却对上男人晦暗冷寂的视线。
顾宴朝忽而低笑,漆黑的眸底深处藏着几分嘲弄:“就这么恨我?”
她抗拒他,他感觉得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昨天的吻,是她迫于无奈,被他逼着才主动来亲吻他,只有他一个人念念不忘。
而现在的温顺,是因为害怕她的反抗会让他迁怒别人,才不得已地顺从他的所作所为。
空气像是被什么冻结住,无声的僵持,顾袅觉得自己快要抵抗不住他沉默的注视。
忽然,看见他的唇角挑了挑,语气难辨。
“顾袅,你喜欢我。”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停滞流动,她的呼吸猛然一滞,她抬起眼,视线与他相撞。
漆黑晦暗的眼底深深浅浅,倒映着她的影子,汹涌的又像是要把她吞没。
那四个字像是重重砸在她心口,令她浑身一震,像是什么被突然间戳破了,摊开了。
她不愿意承认的,隐秘的心事。
也许在喜欢后面加上一个过字会更准确,但他不喜欢。
如果不是喜欢他,她当年不会带他回秦家,又处处替他周旋维护他。她那时才多大,什么都写在眼睛里,她的少女心思,他看得明白。
她还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他。
最开始答应跟她回去,他是存着利用的心,他不否认,因为那时他要活命,顾家要杀他,他必须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活下去,包括她。
他本来就是个烂人,连人性都没有,还谈什么爱?她那句是没骂错,他就是混蛋。
但她不一样。
她性子软成这样,从小到大又恨过几个人?
她亲妈在她几岁的时候就抛下她离开,她可以只字不提恨。
只是那一个月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她,她就能记他到现在,后面几年里都没能让她心软,又是因为什么。
就在她恍惚愣怔间,身前坚硬滚烫的身躯忽而离远了。
他声线低哑:“好好恨我,别再想着逃。”
不管怎样,她是自愿还是被迫,他都不可能放她走。
留在他身边,好好恨他。
他走了,那股存在感分明的气场顷刻消失不见,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
耳尖残留的温热感似乎还在,顾袅垂下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轻攥住,喉间发涩。
身下的床明明柔软舒适,却偏偏让她想起七年前,她四处躲藏的时候。
住在老城区里的每一天,她透过那扇狭窄破旧的窗,看着外面的太阳坠落在天际,耀眼的阳光逐渐黯淡,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像是变成一座黑暗的囚笼,总有冷风顺着碎裂的缝隙灌进来,浑身的血肉像是被什么捣碎了,灵魂飘出身体,只剩下一具躯壳。
房间里没什么家具,空空荡荡,只有那张掉了漆的桌子上放置着一张遗像。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夜深的时候,她要用椅子抵住房门,把窗帘拉紧,遮挡得严严实实,才敢上床睡觉。
所有期盼和希冀在等待的每分每秒中被消磨,也让她在无限的冷寂和仿佛已经停滞了的时间里认清了什么。
那么希望他能出现,是因为她喜欢他。
所以即便当初父亲一次次地提醒让她离他远些,她也做不到。
她不是看不明白,当年他的亲生父亲想杀他,他需要秦家的庇护,又或者说,是需要她的庇护。
所以即便他对其他人那么冷淡,对她还是有些不同的。
那时候的顾宴朝就像一条野狗,他桀骜不驯,不听别人的话,只听她的。
只是,他那时对她的特别,几分是因为利用而演出来的,她不知道。
后来秦家出事,她没了可利用的价值,他就把她弃之不顾。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后来又突然回心转意来找她,但顾袅不想再深究原因。
独自煎熬的那一个月,他的不管不问,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怀疑和猜忌的种子。
她不会再那样傻傻地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第二次,不想每天在恐惧被他抛弃的日子里过活。
她的初吻,也不是和盛柏言。
四年前,某天夜里,顾宴朝在外面应酬,她在家里一直等他到半夜,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于是关了灯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门被人打开。
那道身影倒在床上,长臂一揽,摸到了她,一下子将她扯进怀里。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冷冽迫人的气息,四面八方将她包裹住,顾袅心口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具身体忽而压了下来,没叫出口的声音被他用唇舌堵了回去。
夜色寂静,房间里只有白色睡裙和男人的西裤面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
男人粗重的呼吸落在耳畔,黑暗里,她惊慌地睁大眼睛,被他粗暴地吻着,从她的唇移到她的脸颊,又吻到她的脖子。
想要伸出手去推,可双手像脱了力气,坚硬的胸膛根本无法撼动,心跳快要冲破耳膜似的剧烈。
终于,在她快无法呼吸时,他才松开她,身体栽倒在一旁,双眸紧闭着,像是睡着了。
她又一个人缓和了很久,心跳才终于慢慢平复,嘴巴被
他吸得又肿又麻,忍不住自己伸出手碰了碰,好像还残存着男人滚烫的气息。
最后,她费力将他抬回了隔壁房间。
第二天早晨,餐桌上,昨天挣扎时被磕破的唇角被他发现。
他视线一沉:“怎么弄的?”
她只能慌乱地移开目光,佯装平静地回:“不小心咬破的。”
话落,她又忍不住去观察他的神情,看见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审视,盯了她片刻,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心里泛起的情绪,或是失望,还是其他的,她分辨不出来,也不想承认。
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记得昨晚对她做了什么?
抑或是把她当成了别人?
她不知道,也害怕得到一个答案。
也是那天,彻底坚定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十五岁以前,她依靠着父亲衣食无忧,后来是他。
她的人生,她要过怎样的生活,有钱也好,贫穷也罢,都要由她自己做主,而不是永远依附别人过活。
她再也不去期待任何人的拯救,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凌晨时分,石振准时开车等在酒店楼下,港城离燕城很近,天气也所差无几。
他看着天空出神,阴雨绵绵,也是这样一个雾蒙蒙的清晨,他在码头和人交货的时候出了错,险些被秦海生下令砍掉一只手,出言救他的人是顾宴朝。
片刻,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风衣,深邃俊美的眉眼在凛冽的风里透着些许锋利,风掀起一角,他弯腰上车。
“等她醒了送她回去,你留在她身边。”
原本的计划是送他去机场,石振没多问,点头应下:“明白。”
七年前,也是类似的对话。
秦海生出事之后,顾宴朝也是丢下这样一句话走了,让他在暗地里保护。
但顾袅是潜在的麻烦,能不管就不该管。秦海生死了,她再也没有任何用处。
虽然不懂男人是何意,但他只负责听令照办。
没有他在背后护着,挡着外面那些盯着她的豺狼虎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仇家的眼下藏身一个月不被人发现。
只是这些她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她-
平安无事地睡到第二天天亮醒来,顾袅睁开眼时,觉得头终于不似前两天那样昏昏沉沉,已经完全退烧了。
睡梦里,好像有人走到她床边,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
可那触感很轻,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醒来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起身下床,做好心理准备打开房间门,才发现客厅里没人,大片阳光洒进来,其他房间也空空荡荡,他走了。
打开套房外的门,就看见石振站在走廊里,男人的身型高大魁梧,真像是一块巨石伫立在那,黑色硬挺的短发,刚正硬朗的五官。
看见她,男人开口:“朝哥让我送你回去。”
他顿了下,又补充:“他有重要的事,办完就会回来接你。”
又递过来什么,是顾袅的手机和包。
她回神接过,说了声谢谢,将手机开了机。
十几通未接来电,都是丁舒甜打来的。
也对,除了丁舒甜之外,没人会关心她失踪与否。
顾袅回信抱了平安,然后切换到其他社交媒体上,盛柏言的事情尚未定论,翻了一会儿,看见网上的舆论相比昨天些许扭转,她才微微放松下来。
她关掉手机,目光又落在前面开车的人身上。
他明明曾经是父亲的司机,什么时候成了顾宴朝的人,她一无所知。
片刻,顾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会在他手下做事?”
车厢里沉默半晌,男人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片刻后沉声答:“他面冷,心不冷。”
有的人只是表面慈心宽和,实则待人毫无真心,就像当年的秦海生。
而有的人看上去心狠手辣,冷厉无情,却也藏着一点真心,只是要用心去看-
从港城回去的一路上,顾袅没再说话。
沉默中,石振将她送到了丁舒甜发来的位置,是一家茶楼。
前天因为盛柏言出事被打断的签约,原本以为这部戏已经没希望了,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对方似乎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用她。
刚一见面,丁舒甜就看出她病怏怏的模样,当即着急地问:“脸色怎么这么差?顾总欺负你了?”
顾袅冲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没有,就是发烧了,已经退了,别担心。”
她不信,又伸出手探头摸摸她的额头,确认是真的退烧了才松下一口气。
知道顾袅忧心什么,她先说了盛柏言的事,安慰道:“警局虽然还没放人,但网上的舆论稍微好转了些,盛家的股价暂时也控制住了,还没有那么糟糕”
这些话当然只是安慰。
丁舒甜觉得男人这招简直是太狠了。
为什么不是别的丑闻,偏偏是男方出轨滥交,因为这样全网的人都会一边倒地心疼女方,直接把两个人的CP粉全都提纯成了顾袅的死忠粉,这两天竟然还有新的代言找上门了。
她已经在心里叹气无数次,到底是被多心机深沉的人缠上了,还怎么能跑得掉。
然而听见她的话,顾袅紧拧的眉却没有松开来。
他昨天明明答应过她,会放过盛家。难不成他又改变了想法?
她心乱如麻,这次终于没有被任何意外打断,顺利签好了合约,目送着对方带着合同离开。
丁舒甜的车停在停车场,顾袅乘着电梯下楼,就看见丁舒甜脸色发白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一旁的车。
顾袅顺着她的目光一看,打开的车门里坐着一个女人,穿着黑色风衣,衣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紧身红裙,包裹着傲人的曲线,衬得肌肤雪白。
她的长指夹着细烟,红唇微张,吐出一个烟圈来,妖冶动人的脸被飘渺烟雾笼罩着,神秘而又危险。
看清她的眉眼,顾袅顿时愣住。
上次见顾姯,还是在她和顾宴朝没有离开顾家的时候。
顾姯和顾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是顾老爷子第三个儿子留下的血脉,两人都是张扬的个性,顾老爷子却偏爱孙子顾迟更多些。
顾家原本给顾姯安排了商业联姻,可临近结婚前,她却瞒着所有人,不知何时参演了一部大尺度电影。
联姻就此破灭,老爷子被气进了一次医院,冻结了顾姯所有银行卡,可顾姯非但没有屈服,反而就此离开,走得十分潇洒,毫无留恋,不参与顾家的任何争斗。
从此燕城里传言四起,有人说她是做了某个国外大佬的情妇,也有人说她已经怀孕小产,早已被人抛弃,没脸再在外抛头露面。
这也是顾袅回到这里后第一次见到她。
从某种角度来说,顾袅是敬佩她的,因为她敢反抗养育自己长大的家人。所以在当时顾姯在顾家祠堂里受罚时,她还在夜里偷偷去给她送饭。
沉默的片刻,顾姯起身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开门见山道:“顾迟失踪了。他绑走你的那晚,顾宴朝也在,是不是?”
顾袅忽而明白了什么,目光微动,语气自若:“我不知道他在哪。”
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顾姯没恼,反而红唇勾了勾,把手里的烟扔到水泥地面上,用高跟鞋碾灭火星。
顾袅抿紧唇,注意到隔壁的车里似乎坐着的都是顾姯带来的人,脑中正快速思考对策。
只见顾姯再次不疾不徐地逼近她,一股独属于女人身上的玫瑰香也扑面而来。
勾起她的一缕发丝,女人忽然说:“你那个小男朋友,不想救他了?再这样关下去,指不定就真出不来了。”
“顾宴朝是不是跟你说,只要你乖乖的,他就会饶了你们?”
顾袅神色
一僵,还没开口,又听着她轻嗤出声:“你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看着你们双宿双飞?”
“信他不如信我。”
顾姯看着她,眼尾挑了挑,妩媚动人的声线透着丝丝蛊惑:“陪我演场戏,我帮你救人。”-
俄国某私人庄园内大厅,俄式风格的装潢金碧辉煌,墙面上挂着一张油画画制而成的全家福。
画面里坐在中央的男人双鬓斑白,暗灰色的瞳孔,活像一头披着西装的北极熊。
穿着西装的美艳女人态度恭敬,弯腰奉上茶水,身材曲线十分惹眼:“顾先生,封先生,请在这里稍候,费德曼先生很快就到。”
封煜挑了挑眉,微笑点头。
等女人离开,他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顾宴朝,脸上的笑容消失:“确定要跟他合作?不再考虑考虑?”
俄国最大的寡头,身上还背着人命,是真正的亡命匪徒伪装成的上流人士,人性中原始的凶恶,而又贪婪成性。
跟这种危险的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合作不顺利,对方很可能反咬一口。
吸引外资入股,彻底稀释顾老爷子手里的股权,等到时机合适再用更高的价格买回来。
周旋了这么长时间,每年为费德曼管理基金的管理费理应收取百分之二,他们还为此主动让出一个百分点。
一年后再溢价百分之二十收回港口股份,绕了一大圈,少说折损了几十亿,钱尚且不算什么,后续风险无穷无尽。
封煜眯眼看着他,轻笑一声:“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钱。”
话落,没人回应。
紧接着,他又一语道破:“你就为了哄人高兴,把自己扒掉一层皮。”
费这么大的心力,是为了替她把当年秦家的一切拿回来,那些本该属于顾袅的一切。
他现在和顾青对着干,顾青背后的赌王家族也会是他的敌人。日后恐怕也要和老爷子撕破脸,都是早晚的事。从他回到燕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麻烦缠身,但他依然要回来给她抢这些东西。
表面上做尽坏事,背地里偷偷做这些还只字不提。
不多时,女秘书从里面走出来:“顾先生请进。”
男人从沙发上起身,就在这时,邵应拿着电话匆匆走过来,神色凝重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手机递给他。
电话对面传来女人懒洋洋的声音,开门见山,半句废话都没有。
“她在我手里。”
“拿顾迟来换,我要完整的,不要缺胳膊少腿,外加一亿现金,要美金。”
顾姯知道他现在在哪,意图也毫不掩饰,破坏他的谈判和交易。
“东西拿到了,你的小鸟就完完整整地还给你。位置你自己查,要是来得晚了,我也不敢保证她会怎样。”
察觉到电话里的死寂,她又妖娆地笑开。
“北码头和顾袅,你选一个。”
第15章
深夜,曼谷。
月色莹润,漆黑的夜幕下,泳池波光粼粼,外面气候湿热,明亮奢华的餐厅内空气凉爽舒适,身穿亚麻服侍的侍者们有序地上菜,东南亚特色的食物做得精致可口,闻起来香气四溢。
顾袅味如嚼蜡,她拧着眉,透过玻璃,还能看见外面穿着制服巡逻的安保队。
两个小时前,顾姯把她带来这里,不是绑架她的架势,反而像是来做客一样。
她不该这样草率地答应她,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餐桌后坐着的女人穿着一身墨绿缎面吊带长裙,衬得肤色更加白皙,眉眼细长妩媚,唇色红得潋滟,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比起她的忐忑不安,顾姯反而很坦然,胃口很好的样子,喝掉了大半碗面前的龙虾汤。
侍者上前撤走餐盘,又为她斟满一杯红酒,顾姯刚拿起,就听见对面的人出声。
“你会伤害他吗?”
“谁?”
下一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顾姯觉得好笑:“你当他还是当年路边那条野狗?他不弄死别人都是万幸了。”
如果不是为了顾迟,她根本不想插手顾家这摊破事,也不想惹顾宴朝这个疯子。
可她就这么一个弟弟,顾迟失踪到现在,顾家那群冷血动物不管,她不能不管。就算明知被顾青利用当了棋子,她也没有其他选择。
顾袅默了,只见对面的人放下手里的刀叉,眯起美目,饶有兴味地盯住她:“他可差点把你的小男朋友送进去。”
她呼吸一涩,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始至终,她和顾宴朝的恩怨里,盛柏言都是无辜的那个。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能看着他替她承受无妄之灾,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平安无事。每每想起这些,愧疚和自责就会折磨着她,让她没法安然入睡。
恨顾宴朝吗?她当然恨他,恨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迁怒别人,霸道又专横,用权势压人。
也许后面他还会用她身边其他重要的人威胁她,剥夺掉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独立自由的生活。
到时她又该怎么办呢?再给他下一次药,再跑一次?
就在她沉默不语时,顾姯又语出惊人:“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顾袅神色一僵,她一双杏眼睁大了,立刻否认:“我不喜欢他。”
顾姯嗤笑,并不把她的否认当一回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他脸长得确实还行。”
虽然她很讨厌顾宴朝,但也不得不承认,那混蛋虽然淡薄又冷血,却长了张招女人的脸,手里偏偏还有几个臭钱。
真是世道不公。
顾姯勾了勾唇:“他最近为了北码头的事都快六亲不认了,老爷子的股权他也盯着。今天应该是他要和人签约的日子。”
话落一落,顾袅震惊抬眼:“你没告诉我这些。”
顾姯一开始只说想用她来交换顾迟,没想到她却隐藏了重要的目的。
如果知道她是这个目的,顾袅不可能会答应跟她来。
迎着她愤然瞪过来的目光,顾姯表现得十分坦然,甚至唇边还勾着笑。
骗了她又怎样,她本来就是坏女人。
顾袅拧紧细眉,轻声道:“他不会来的。”
闻言,女人不以为意地笑:“当年秦家出事,他不是一样管你了?”
秦家生意不算干净,老爷子不想沾染,为了把她带回顾家,顾宴朝也费了不少劲才让老爷子松口。
顾姯一手托着脸,盯着对面端端正正坐着的人。
似乎这些年过去,女孩的眼睛依然澄亮干净,像高原上的云。
上次见她,眼底还藏着小女孩的惶恐不安,只藏在男人的身后,而现在,她的眼里不多惶恐,反而多了几分不自知的坚定。
当年她被老爷子罚跪,没人管她,还是顾袅偷偷摸摸地进来,注意到她裙子上沾了血迹,还特意给她装了一杯红糖水和卫生巾。
那年秦海生的死并不简单,有些事情,她还是一辈子不知道最好。
思及此,顾姯懒懒地收回目光,忽而又说了一句:“以后你要是想找人结婚,记得找他动不起的。”
顾袅怔了下,还没反应过她的话,身后就传来一阵低沉脚步声。
在旁边服侍的侍者和佣人见到男人出现,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齐刷刷跪了下来。
“黎先生。”
顾袅怔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或许就是传闻里顾姯的男朋友。
泰国大多数排名在榜的富豪都是华裔,男人亦长了一张中国人的面孔,二三十岁的样子,面庞如玉,俊逸的五官,穿了一身精致昂贵的白色西装,看上去从容有风度,却也隐隐散发出普通人没有的气场,温和却又迫人。
比起来,顾宴朝的那阵斯文倒更像是假装出来的,他身上总会时不时泄出轻蔑又傲慢的痞气。
顾袅蹙了蹙眉,放在腿上的指尖微微收紧。
她为什么下意识会想起他来。
男人走到顾姯身旁坐下,温和看着她,态度友好。
“顾小姐,初次见面。他们准备的食物还合口味吗?”
顾袅回过神,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味道很好。”
一个看上去是秘书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弯腰在黎黍耳边低语了什么。
男人挑了挑眉,从容地起身,对顾袅微笑:“顾小姐,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先失陪了。”
顾袅也跟他礼貌道了声再见,最后不久,顾姯没说什么,察觉到了不对,也离了席。
她踩着高跟鞋一路出去,推开尽头的房间门。
“出什么事了?”
房间里传来电视新闻声,男人端坐着,看着面前的荧幕。
画面上正在播报晚间新闻,记者正在现场实时转播,一堆警察将赌场内外团团包围。
顾姯愣了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美眸睁大:“他疯了?!”
反观黎黍似乎并不意外,神色依然从容不迫:“我说过,你太低估他了。”
他轻描淡写道:“曼谷有几家医药实验室都在他名下,实际控股人也是他。去年卫生部部长颁布新政策之前,据说也飞去美国见了他一面。”
顾袅被带来这里不过几个小时,他名下收益最多的场子就被警察端了,动作迅速又狠绝。很显然,男人不仅在美国有自己的天下,还早就伸手到了其他小国。
二十岁以前被亲生父亲追杀,被家族抛弃,后来又靠自己在华尔街站稳脚跟,命硬又危险的角色,若非为了顾姯,他也不愿招惹这样的人。
女人紧咬着唇,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本带顾袅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她觉得黎黍的身份非比寻常,不会受顾宴朝制肘,她还能借势和他谈判。
又看见新闻里为首搜查的警署长,她脸色一变,扭头问他:“他不是你舅舅吗?”
闻言,男人笑了,眼角神色依然温柔含情:“顾青是你姑姑,不是照样对你们赶尽杀绝?”
顾姯目光冷下来,盯着他。
顾姯抿紧唇,目光沉沉望他:“你都知道了?”
她和顾青联手做局,利用顾袅破坏顾宴朝的计划,再换回顾迟。
男人也望着她,目光透着些许无奈:“如果你告诉我,让我帮你救你弟弟,损失再多我也做。但我不想你骗我。”
话落,只见顾姯轻蔑又讥讽地勾唇:“少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们这种人,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黎黍只笑了笑,没有再同她争论下去。
没有男人想被自己在意的女人欺骗,尤其是如她所说,他们这种人本就没有多少真心。
这时,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家走进来,面色严肃,打断了二人的无声僵持。
“少爷,谢老刚打电话来,让我们把人放了,不要跟顾宴朝作对。”
顾姯把人绑了,给他们招来一个这么麻烦的人物,事情不好收场。
黎黍敛了敛眸,整理着西装衣襟从容起身:“后面的事我来处理,顾小姐给我,我帮你把顾迟带回来。”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顾姯神色一凛。
她冷静下来,接起电话,冷笑着开口:“顾宴朝,你就不怕我真把她杀了?你不要她的命了?”
电话里传来剧烈的轰鸣声,似乎是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动静,过了几秒,男人的声线响起,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依然低沉清晰。
“顾姯,我不动女人。”
闻言,顾姯心跳一停。
他知道她背后靠着的是黎黍,所以他只对黎黍下手。
就算黎黍地位不简单,和王室有关又怎样?他照样不会手软。顾袅就是他的底线。
电话那头冷冽如寒刃的威压似乎直直逼了过来,迫得她喘不上气,顾姯紧咬着牙关,握着电话的掌心冒出了细汗。
“她掉一根头发,我封他一家赌场。听懂了?”-
房间内的灯被关了,保镖们布置完后退了出去。
四周光线昏暗,只有外面的窗照进来的月光。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有些低,冷气直从头顶吹来,顾袅在沙发上被绑住了手,虽然只是为了装个样子,不让顾宴朝发现她和顾姯合谋,她却还是忍不住呼吸发紧。
十五岁那次被绑架,她或许早就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只要经历类似的情形,她就会想起被冷水淋透全身的寒冷。
那种恐惧感无法遏制,像是隐藏在记忆里最深处的噩梦。
她没有真的被人绑架,只是做戏而已。
顾袅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却依然感觉浑身上下在逐渐失温,脑中混乱地想着。
她现在反而不希望顾宴朝出现。
顾姯会这样铤而走险地利用她来逼他出现,虽然她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但一定会让他损失惨重。
如果他来了,因为她破坏了他的计划,最后发现是她和顾姯联手设计他,他又会怎样?
心里越想越乱,她害怕他真的来了,一切又会朝着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外面的天空夜幕低垂,顾袅忽而听见一阵轰鸣声响,扭过头,就看见窗外,远处的草坪上刮起巨风,树叶在空气中打转飘旋,有两架直升机缓缓降落。
其中一架尚没停稳,舱门打开,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下来,吹得他西裤的裤角微微震荡,短发被吹得凌乱,露出一双漆黑凌厉的眼,棱角分明的脸庞在狂风里更显得凛冽迫人。
他真来了。
心脏像是倏然被什么击中了,把她电了一下。
他对面站着黎黍,两人交谈了几句,男人的视线忽然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玻璃是单面的,外面并不能看见里面。
可她却觉得他的视线好像真的穿透玻璃落在了她身上,烫得她心口一滞。
后面另一架直升机上又下来一个保镖,保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人,是顾迟。不知道这些天里遭遇了什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肤色也黝黑不少。
不多时,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很快,顾袅就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刚转过头,就看见房门被打开,走廊昏黄的光从外面灌入,那道身影逆着光线迈步朝她走过来。
目光快速扫了一圈,确认她没受伤,男人眉心一松,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身体措不及防被他抱住。
顾袅的呼吸猛然一滞,紧实有力的长臂紧紧把她禁锢在怀里,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热度源源不断透过衣料传递过来,身上沾了从外面带进来的热气,让她刚才还冰凉的身体一寸寸回温,心跳轰鸣,像是要震破耳膜。
光滑的西装布料抓在指尖,有些握不住,但她却鬼使神差地不愿松,下意识又抓紧了些。
注意到她的动作,他的声音也有些哑:“怕了?”
第16章
周围安静着,恍惚间似乎能听到心跳交织。
好半晌,顾袅才找回呼吸,缓慢摇了摇头,心跳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下来。
随着她的动作,长发是半扎着的,夹着头发的夹子有些松了,几缕乌黑的发丝掉落下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看,盯得他心口发痒。
脸色发白,手脚都冰凉着,明明怕成这样也要摇头,倔得很。
顾宴朝抱着她,蓦地也想起那一次。
明明只是一个月没见她,原本就瘦的人更纤薄了,像随便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她浑身上下都被冷水浇透了,那条白色的裙子可怜地黏在身上,透出里面的内衣,像是没呼吸了,安安静静闭着眼躺在那。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连一秒钟也不敢耽搁。
男人的体温一点点传递而来,呼吸间仿佛都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顾袅回过神来,猛然一把将他推开,呼吸有些急。
他的手臂搭在沙发上,薄唇勾着些弧度,漫不经心打量着她。
“不再抱会儿?”
就那么一下,短暂的依赖他后,又把他推开了。
想起刚才下意识的动作,顾袅耳根忽然更
热,垂下眼睛躲开他的注视。
房门没关,走廊的亮光照亮里面的情形,敲响门的是邵应,他没抬眼来看,只说:“黎黍想见您。”
心跳微微放松下来,他的气息终于离远了,又听见男人低声说:“等我回来。”
看着她乖顺点头,他才放心离开。
被管家一路引至走廊尽头,顾宴朝抬脚走进房间。
沙发上坐着的黎黍抬起眼睛,含笑开口:“顾小姐毫发无伤,我当她是客人礼待。我和顾总也没必要兵戎相见。”
闻言,男人轻嗤出声:“没受伤,这事就算过了?”
显然,他不打算善罢甘休。
静默片刻,黎黍眯了眯眼睛,只能再出声:“听说顾总前阵子买了很多桑迪亚的市政债券,但我的线人告诉我,政府不打算把赌场建在那里。”
话音落下,邵应的目光微变,男人的神色却毫无波动。
桑迪亚是美国一座小城市,前阵子顾宴朝也得到线人的消息,美国政府计划在那座小城修建赌场,一旦落成,会是巨大的收益。若是假的,他们会损失惨重。
他没问消息是真是假,起身时丢下一句:“管好你女人。”
黎黍便知道,卖他一个消息,算是把今天的事替顾姯摆平,他买账了。
出了房间,邵应正想说话,就被男人冷声打断:“去查。”
“是。”
他点头,正要拿起电话往外走,就见褚睿带着一台电脑走了过来,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
他看向男人恭敬开口:“James刚恢复了一段视频。”
停车场的大部分监控都被破坏了,但角落里还藏着一个。
视角虽然不正,但也能清楚看见顾袅跟着顾姯上车的情形。
清醒的状态,没有被下药迷晕,是她主动跟着顾姯走的。
事情真相已经明了,两个女人做局算计他。
如果不是顾宴朝早有准备,今天和费德曼的合作一定因为这次意外被破坏。
为了护顾袅周全,威胁压制黎黍,还搭上了一份泰国警署的人情。
没有男人能容忍被女人这样当傻子来耍。
褚睿眼底升起些许愉悦,忽而又开口:“盛柏言的血检结果出来了,警局可能很快会放人。”
画面播放结束,黑掉的屏幕倒映出男人的面容。
她和顾姯做了交易,骗他来,交换盛柏言自由。
她又放弃了他第二次。
静默片刻,顾宴朝忽而勾了勾唇,声线晦暗难辨:“放了他。”
她想要盛家平安,他就随她的愿。
褚睿一愣,原本以为会降临的是男人的震怒,却没想到下一刻就听见让他们出去。
两人只得离开,走到房门外,身旁邵应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你在越级汇报。”
褚睿并不畏惧,反而笑得邪肆,他挑了挑眉,直直对上邵应视线。
“雇佣你的人到底是Darren还是那个女人?你明明可以恢复这段视频给他看,为什么不做?”
他又逼近一步,压低声音:“邵应,你真的忠诚吗?”
男人唇线抿紧,那张平时就冷淡的不近人情的面容此刻更冷,不再回答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目光隐隐透着担忧-
房间内,顾袅并不知晓外面发生的一切,手机里忽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她意识到了什么,提前反锁好卫生间的门,又将水龙头打开,用水流声掩盖说话的声音,防止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听到。
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有些沙哑的声线:“袅袅,是我。”
顾袅心里一喜:“柏言?你出来了?”
听出她的惊喜,男人微笑着问:“我没事,你好不好?”
她抓紧手机,那阵愧疚再次翻涌上来,压得喘不上气:“对不起。”
静了片刻,他又温声安抚她:“别道歉,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是顾总做的。”
他忽然又说:“有一件事,我想亲口告诉你。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面对面才能说,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在北码头见面,好吗?”
顾袅一怔,就听见男人说:“你不来,我不会走。”
说完这句,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盛柏言挂掉电话。
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许晋侧头看他一眼,男人的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布着青色的胡茬,失去了曾经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许晋面露无奈,“她不爱你,何必非要告诉她这些。万一再惹恼了”
顾宴朝把盛家公司的执行总裁位置还给了他,可这对他来说,是更大的羞辱,像是在他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盛柏言垂下眼睛,一向温和的眼底浮现出阴鸷。
他轻笑:“我的人生已经被他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说罢,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景倒映在眼底,幽深寂静。
“她现在不知道真相。如果她知道了,绝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挂断电话后,顾袅心神不宁,不知道为什么盛柏言那么执着一定要当面见她,却也听出他语气里的严肃。
他要跟她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从卧室里出来,发现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了。
他背对着她站着,侧脸看不清楚神情,一只手在抽烟,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臂似乎隐隐发着抖。
顾袅一怔,敏锐发觉不对,她上前一步,声线里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你的手怎么了?”
静了片刻,顾宴朝转过身侧眸看她,男人周身萦绕的气息复杂又危险,与刚才温存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没回答,反而道:“过来。”
她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不明所以,却依然顺着他的话走到桌子旁,看见了上面摆放着的文件。
白纸黑字,清晰醒目,股份转让协议。
燕城的北码头,曾经属于秦家的,接近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被转让方的姓名是她。
她呼吸一停,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听见他抢先一步沉声道:“聘礼。”
简单两个字砸下来,她却像是如遭雷劈般,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抬起眸望向他。
比起她的震惊,男人的神色显得要淡然许多。
他掐灭了烟,声线听上去依然平静:“顾袅,嫁给我。”
港口总价值上百亿的股份,艰难险阻,他拿了回来,给她作聘礼。
确认了自己真的没有听错,顾袅猛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语气里丝毫没有逗弄她的意思。
他是认真的。
她的呼吸不禁开始颤抖,心跳乱了,不知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忽然又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起了疯。
顾袅努力稳住心神,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开口:“爷爷不会同意的”
当年她算是寄养在顾家,算是他妹妹,燕城虽然知晓的人不算多,但总归是有人知道。
在美国更是,他当时还是她的监护人,所有人都把他们当作兄妹。他们怎么能结婚?
顾家又怎么会同意他娶她做妻子,她对顾家,对他,都起不到一点助力,何况他本来应该和林家订婚的。
她没有开口就拒绝,男人的眼底升起些许愉悦来。
他低笑一声,不以为意:“管他做什么。”
且不说老爷子能还能活多久,他想做什么,他想娶谁,世界上有谁能干涉他?
谁敢反对,他就能让那些人再也开不了口。
他可以六亲不认,什么都不管,顾家上千亿的资本,他都不要。
抛下燕城的一切,像她当年和盛柏言走的时候一样。
他知道这些年秦家出事之后,她在他身边,说兄妹不像兄妹,没名没份。
他本来也没想过娶别人,想着等她成年,不管她愿不愿意要,他都给她一个名份,但她没给他机会。
若他死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是她的,足够她衣食无忧挥霍几辈子。
她可以先答应嫁给他,再想办法杀了他,一样能重获自由。
只要她答应,所有的背叛和欺骗,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男人忽而放低了声线,低沉的嗓音里含着丝丝蛊惑和引诱。
“我们回美国,结婚。或者你想去哪,
我们就去哪。”
顾袅咬紧唇,指尖深陷进掌心,泛起刺痛来,逼迫她保持冷静和清醒,不要动摇。
婚姻不是儿戏,是余生都要一起共度的选择,有法律的牵制,让她以后更加难以逃离他的身边。
是因为在他眼里,她是他养大的,本该就是他的所有物,是他的占有欲作祟,不能接受看着她属于任何一个人,可那并不是爱。
威逼不成,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绑住她吗?
不知静默了多久,窗外的云层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喉咙间吐出的每个字都异常艰涩,她眼睫翕动着,一字一句:“顾宴朝,我不想嫁给你。”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像是也跟着结了冰,氧气被尽数抽离。
男人的眼眸里也像是淬了寒冰般,深不见底。
顾宴朝垂下眼,看着她微微泛白的脸,紧抿的唇透着倔强,明明看起来柔顺安静,却又不肯对他有半分妥协。
只要有机会,她总会往他的心上扎刀子,一次又一次,刺得他鲜血淋漓。
即便他已经卑微至此,她也不愿意。
他忽然笑了,声线喑哑:“那就如你所愿。”-
翌日上午十一点,摄影棚内。
这是顾袅最后一个签了合同的商务拍摄,后面就只安心准备进组了。
剧组开机还要等两到三个月,这段时间她打算沉下心来好好研读剧本和角色,这是她的第二部电影,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再找一个磨练演技的集训班,潜心钻研。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辈子从事这个行业,只从眼下来看,她喜欢演戏,也恰好得到了合适的机会。
人生那么长,也许未来的某天她还会改变想法,选择一条新的路。
拍摄顺利结束,回休息室的路上,丁舒甜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出声好奇问。
“盛导已经平安了,你和顾总怎么样?”
盛家的事态平息了,盛父的病情有所好转,警方的官方通报一早发了出来,盛柏言没有犯罪,网上的负面舆论也少了大部分,一场风波终于有了平息之势。
听见她的话,顾袅下意识回忆起昨晚的画面,想起他的话,心脏措不及防收缩刺痛着。
她不知道他是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了,还是依然要与她纠缠不休下去。她害怕自己动摇,也察觉到了昨晚的不受控制。
她动了动唇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身后探出脑袋的米昕打断,好奇的眼睛眨了眨。
“顾总,哪个顾总?”
两人都吓了一跳,丁舒甜反应很快:“你听错了,是杜,杜总”
然后马不停蹄将人拉走了。
就在这时,身上忽然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胀痛,好像有什么不受克制地溢出。
顾袅脸色微变,连忙快步走到了换衣间里。
她呼吸凌乱,连忙反锁上门,急匆匆拉下领口查看。
看清的瞬间,顾袅浑身一僵,脑中轰得一声,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血色也瞬间褪去。
她她怎么会有
下一秒,脑中电光火石,想到了什么。
身体所有不对劲都是从那天晚上之后开始的,只是那阵胀痛没有到强烈到难以忽视的地步,一直隐隐约约,才让她误以为是经期快到了,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医院检查。
是那天晚上,他让她喝下的那杯酒里。
她没想过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种药物。
生气,更多的是羞耻。
她现在应该去医院,可盛柏言还在码头等她。
顾袅只能先抽了几张桌面上的纸巾擦干,感觉到似乎暂时没有再流的趋势了,才松了口气,拿起旁边衣架上挂着的风衣匆匆裹上,遮挡住胸口被洇湿的痕迹。
今天的港口似乎显得格外冷清,天空湛蓝,红蓝色的集装箱罗列着,几艘轮船停泊在码头,海浪席卷而来,挟裹着微微腥咸的海风。
顾袅在路边下了车,冷肃萧条的秋风吹起她的发丝,遮挡住眼前的视线。
她拨开凌乱的发丝,抬眼时,却忽然注意了角落里停着的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身线条流畅发亮,像蛰伏的黑豹。
车牌号码的数字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的生日。
车里似乎有道视线正在望着她,仿佛有无形的压迫感释了过来。
像是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她不觉瑟缩了下,又看向不远处背着身等待她的那道身影。
犹豫几秒,她还是不得不走向了那辆车。
拉开后座的车门,就看见熟悉的面容。
车上没有其他人,他一个人等在这里,像是笃定她会主动过来,而不是直接去找盛柏言。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冷冽,长腿交叠坐在后座,高而深邃的眉骨,系着黑灰色的格纹领带,衬衫领口系好了最上方的纽扣,每一寸线条似乎都透着冷沉禁欲的气场。
她下意识忘了眨眼,忽然听见他沉声开口:“不上来,等着被记者拍?”
回过神来,顾袅深吸一口气,只能弯腰先上车。
顾袅咬紧唇,忽然觉得胸口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莫名又开始发痒发胀。
她竭力忍耐住身体的变化,呼吸却乱了,一双漂亮羞恼的眼睛瞪向他:“是你那晚下的,对不对?”
迎着她愤然的目光,顾宴朝轻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不是猜到了?”
他从见到她的那天晚上开始就已经在布局,药效发作要等半个月,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不得不来找他。
向他低头,求欢,才能缓解那阵难捱的痛苦。
他对她好,她不屑一顾。
只有让她疼,她才能记得他,才能知道他的心有多疼。
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都得是他给的。
唇瓣被咬得泛白,顾袅觉得眼眶发涩。
他根本就没想过放手,用这种卑劣下作的手段,是因为猜到她不会轻易妥协,安安稳稳呆在他身边。
而这一次,依然是她主动来与他纠缠。
他们之间根本不会结束,也没有结束的可能。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混蛋的人,被她遇到。
在她毫无防备的瞬间,风衣带子被男人的长指轻而易举挑开了,滑落到她的腰上。
顾袅一惊,再伸手想制止已经晚了。
风衣领口一敞开,露出里面斜肩设计的淡紫色紧身毛衣裙,包裹着纤细柔美的曲线,像鸢尾花的颜色,精致的锁骨白皙漂亮,再往上就是那双写满惊慌失措的杏眼。
车厢里封闭着,似乎有什么清甜的香味弥漫开来。
男人盯着那处被洇湿的位置,眸色暗下去,锋利的喉结滚动,西裤忽然也绷紧了。
她是多大的尺码,他知道。
那药是他让人特制的,不会伤身,反而可能会刺激二次发育,这是极少数的概率,也被她撞上了。
他声音沉哑,压抑着眼底的晦暗,漫不经心道。
“求我,不然它会一直流。”
闻言,顾袅瞳孔一震。
一直流?她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根本不知道事实是不是真的如他说的那样。
难道会随时随地流出来,那她还要怎么见人?
她呼吸发抖,再也遏制不住心底的委屈,羞恼,愤怒,所有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迫使她的眼角溢出泪花。
哽咽着出声:“顾宴朝,你混蛋”
他是混蛋,那年秦家出事,他一开始的确没想着把她带回顾家。
他让人护着她平安无事,是还她当年救他性命的情。除此之外的,他本来就没想给。
她早就看穿他有多么自私低劣,猜的都没错,所以他不为自己辩解。
他不知道什么算爱,他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生长,可能是蛊。
她一定是
什么时候给他下蛊了,最开始的速度很慢,再后来,整颗心脏上都布满了,不然他怎么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她来。
到后来连睡觉前闭上眼,脑海里出现的还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拨不开,拔不掉,他不是没试过拔除,但做不到。
是被她勾引的,让他栽在她身上,像狗一样低贱地捧着心到她面前,还被她不屑一顾。
既然不愿意做他的妻子,那就做见不得光的情人。
他总归不会放手。
眼里一抹戾色划过,男人再也没了耐心等她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扯下衣料,低头咬上她。
顾袅浑身一僵,如过电似的感觉,惩罚的力道,痛感猝然袭来,却又夹杂着其他的,令她不自觉扬起雪白的颈。
手下意识抓紧了身后的座椅靠背,咬紧唇,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不发出呻吟,浑身的毛孔仿佛在一瞬间张开了,肆意汲取着养分。
唇齿厮磨,喉结滚动着,将她微甜的气息吞咽下。
窗外阳光正盛,静谧的车内也回荡着那阵濡湿声响,痛苦忽而被纾解了,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喘息,他忽然又撤离了,长指挑着,把那块布料盖了回去。
他抬起头来,喉结滚动着,薄唇被打湿了,显得格外殷红,覆着一层水光,狭长的眼眸微扬。
近在咫尺的距离,幽深的眸中黑漆漆一片,倒映出她此刻布满红潮的脸蛋,令她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她呼吸骤然一停,心脏像是被什么扼住,绷紧了身体。
车外忽然有一阵脚步声逼近,是盛柏言,他在等待中注意到了这辆停得过久的豪车,发觉了不对劲,朝他们走了过来。
顾袅呼吸依然急促,大脑空白着,茫然地咽了咽喉咙。
那一下对她来说只是饮鸠止渴,仅仅是一侧而已,取而代之的是像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痒意和渴望。
想让他继续。
这个念头在脑中冒出来的一瞬间,顾袅浑身僵住,扣紧了指尖,更多的羞耻感几乎快要将她淹没,耳尖温度升腾烧灼。
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药,一定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她慌乱中抬眼,却见男人往后靠了靠,长腿打开,被衬衫包裹着的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衣料下的肌肉也像是绷紧了,只是不易察觉。
他的衣着尚且整洁完好,看不出丝毫凌乱,并不怕被人看出在车里做了什么。
那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现在的念头,挑了挑唇。
低沉磁性的声线入耳,轻敲在她的心上。
“要我,还是要他。”
第17章
车外,盛柏言盯着车窗,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直觉告诉他,这辆车不对劲。
心中疑窦丛生,他迈步走上前,试探性地出声询问:“袅袅,是你在里面吗?”
过了片刻,车窗忽而缓缓降下。
看清里面的情景,他神色瞬间一凝。
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上,她是被男人抱坐在腿上的,风衣被重新穿好,领口遮挡得不泄一丝春光,唯独发丝有些凌乱,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任谁看了都会浮想联翩的场景。
明摆着的,在宣示主权。
刚才酥麻的触感还没消失,顾袅的呼吸还是乱的。
他的掌心现在还扣在她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像是在丈量她的腰有多宽。
她忍不住瑟缩了下,稳住心神看向盛柏言,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一看她就是被胁迫说出来的话,男人紧咬住牙关,一向温和的眼中忽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袅袅,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身后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黑衣保镖已经扼住他,将他摁在地面上。
车窗已经被关上,隔绝掉外面的动静,顾袅急忙出声:“你别伤他!”
面庞被他的长指锁住,毫不费力,顾宴朝看清了她眼底的焦急担忧,冷冷扯唇。
“要不要我把他扔进海里?”
敢在他面前说那么该死的话,他给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一副苦命鸳鸯被拆散的样子,碍眼。
顾袅也被他气急了,拔高了音量冲他喊:“你答应过我放过他,你说话不算数!”
她的胸口被气到不停起伏,漂亮的眼睛里也覆上一层水光,瞪着他,冲他吼的样子也没什么威慑力。
他是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可即便这样,她也只是上次扇了他一巴掌,连骂他都不会,被他欺负惨了。
心口忽而就塌陷下去,男人放缓了语气,低声说:“跟我回美国,我再不动他。”
她无论要什么,他都答应,他都给。
闻言,她浑身一僵,下一秒更是惊叫出声:“我不要!”
他们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那么多人都把他们当作兄妹看待。
她要怎么面对别人,怎么在那里生活?
她只能在他不设防的前提下成功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
可发现他的意图时已经晚了,他早有准备,车门锁着,顾袅发现车已经开往机场的方向,浑身一下脱了力。
她根本没得选。
她深吸一口气,声线微颤,轻声喃喃道:“顾宴朝,我后悔了”
后悔救他,后悔把他带回家里,这样就不会有今天纠缠不清的一切。
男人眸色漆沉,听懂了她没说完的话。
他抬手将人重新拉入怀中,“后悔也晚了。”
为了逼她回来,他已经用尽了手段,做遍了无耻的事,他慢慢还-
飞机穿破云层缓缓降落,热带雨林的景观透过舷窗看得更加清晰。
机组人员解开安全带走到卧室外,停住脚步,先确认了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让人面红心跳的声响,随后才敢恭敬出声。
“顾先生,飞机大约还有十五分钟降落”
房间里没有回应,私人飞机上的卧室与普通卧室并没有什么区别,光线被他调暗了,早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宽大的kingsize床上,被子凌乱堆在一旁,男人的肩背宽阔,线条流畅,完全遮挡住身下纤瘦娇小的身形,冷白的背上布着几道蜿蜒的疤痕,透着几分野性。
浅粉色的绸缎睡裙褪至腰腹,微凉的薄唇移开那里,还在缓缓往下。
察觉到他的意图,顾袅不觉咬紧唇,伸手去拦他,他就没再动了。
那阵粗重的气息离开,她蓦地松下一口气,全身也像是被汗水打湿了,布料湿哒哒地黏在那里,让她下意识动了动双腿。
明明他没做什么,她就已经这样到底是他的技巧太丰富,还是她的问题?
这点细微的动作也他察觉了,听见他嗓音喑哑问:“现在舒服了?”
顾袅耳根一麻,当然不可能回答这种问题,冷着脸推开他,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背过身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是把他当成工具,用完就扔。
当然更不可能让他碰,连用手帮他都不愿意。
顾宴朝目光一沉,从床上起来,视线忽然盯了她一会儿。
下一刻,他的手伸进被子里,动作干脆利落,那块可怜的布料被他抬手扯了下来,顾袅没有任何防备,下意识低呼一声。
她错愕转过头,就看见布料已经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湿透了的白色蕾丝缠在他的长指上,晶莹的,看得人面红耳赤。
男人在她面前彻底没有任何收敛,眼角眉梢里都是十年前在燕城时的流氓匪气,她下意识看怔住。
视线直直对上,他扬了扬眉梢,神色坦荡:“让我这样出去见人?”
顾袅一愣,余光下意识瞥去,很快视线就像是被烫到了。
还剩十五分钟落地,他只能自己速战速决。
这么短的时间,没有辅助的东西怎么行。
吸进肺部的氧气似乎更滚烫,顾袅不说话了,耳根一阵阵发热,背过身将被子拉上去,不再面对他。
随便他怎么样,和她又没有关系-
终于,不知等待了多久,身
穿黑色燕尾服的老管家看见了从飞机上下来的男人。
他恭敬弯腰:“顾先生请。”
别墅一楼,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玻璃窗前,正注视外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停机坪。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也转过身来。
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棕短卷发,浅蓝色的瞳仁,五官立体而俊美,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十分无害。
季驰唇边含笑,目光先是在顾宴朝身上打量了一圈,衬衫凌乱束在皮带里,眉头蹙在一起。
很快得出四个字的结论,欲求不满。
他开口道:“黎黍给的消息是真的。有人在背后做手脚,赌场不会建在桑迪亚。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薄唇扯动,眼底森冷一片:“还不起就想办法,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季驰投来赞同的目光,并不意外他的回答:“我也是这样想的,那就这么做吧。回头记得捐点钱让他们建几所学校。”
听懂了二人的对话,一旁等候侍奉的秘书心里一惊。
市政府无力偿还债券,为了还给他们钱,就会被迫启动城市紧缩政策,政府会提高税收,降低社会补贴,以便节省开支,进而可能会导致犯罪率和贫困率一同上升。
他们是在耶鲁大学的骷髅会里认识的,一个曾经是美国背后最大的财阀家族私生子,现在是继承人,另一个是全美收益最高的基金老板。
时常在一起合谋一些对政治和经济不利的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像帝王般主宰别人的生死,决定了一座城市的命运。
纵然可怜,平民的生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季驰的视线敏锐注意到男人手上的腕表,什么时候在他身上见过这种便宜东西。
“怎么不让你妹妹下来?我和她还没见过面。”
见他沉默不语,季驰了然,不急不缓地开口提醒:“你这样把人绑在身边,就不怕她哪天再给你下一次药?你这手可只剩一条了,悠着点。”
割腕都没能留下人,还给自己落了个旧伤,狩猎时连重些的枪都拿不起来。
回去一趟损失惨重,搭了多少钱,才把人带了回来。
明明在名利场上那么杀伐果断的一个人,偏偏要抓着一个女人不放。
“强硬不是办法,女人不吃这套。她们吃软不吃硬,你得让她心疼才行。”
男人眼眸微眯起:“你不是一样把你小姨关在这?”
季驰也不怒,笑着说:“情况不同,她是自愿的。”
“她老公在你手里。”
“那也算她自愿。”
他们的生存法则里,是掠夺和占有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旁人的痛苦并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之内。
一个是妹妹,一个自己的小姨。
听着两人对话,秘书在旁暗吸一口气,埋下头去。
邵应等在外面,见他出来,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她不吃饭。”
闻言,男人脚步一顿,面容忽而阴沉得骇人。
上一次看见他脸上出现类似的神情,是顾袅走之后。
顾袅离开的前一晚,顾宴朝正在和哈佛校长共进晚餐,签订了捐赠协议。确保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顾袅都会收到录取。
游艇,那一年能够定做的最大尺寸,一座价值将近一亿美金的钻石皇冠,她的成人礼。
甚至,还有一枚戒指。
顾宴朝康复出院后,并未提起逃走的女孩。
他照常工作,照常参加各种商务应酬,拉拢政客,钱像是流水一样赚,流水一样花。
一切如初,就仿佛顾袅从未存在过。
除了被割伤的右手,因为伤口太深,伤到了神经,偶尔会发抖,甚至阴雨天会发抖得厉害。
唯一的区别是,他更狠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不对任何人留情。
总要有人承受他的怒火。
彻夜酗酒,各种释放肾上腺素的极限运动,有好几次,他撞见男人在书房里擦拭手枪,神情阴鸷。
他可能要去杀人了,可在那边缘一线,不知又被什么被拉了回来。
见到和顾袅长相相似的人,他会出神,而后是愤怒。
有一次,男人走出房间,沙哑着声音:“把她的东西都扔了。”
可没多久,他又让人把那些扔掉的东西捡了回来。
夜夜睡她睡过的床,闻着熟悉的味道。
他也许在等,等她主动回来。
可他们都忘了,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因为它们的羽毛太光辉了。
当她飞走时,你会由衷庆祝她获得自由-
顾袅不知道这是哪,从舷窗向外看,是一片空旷至极的私人停机坪。
更远处丛林密布,黑漆漆一片,灯光稀疏,应该是在美洲,但她不知道具体位置。
两侧终于都被他吸干净了,再也没了那阵刚才胀感,可还有些红肿,碰到就会发抖。
更让她觉得羞耻到极点的是,她竟然感觉到了难以启齿的舒服。
卧室外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见她洗过澡出来,就有空姐恭敬上前询问。
“顾小姐,请问您现在要用餐吗?”
顾袅冲她礼貌笑了笑:“不用了,谢谢。”
他应该是去办事情了,她还得在飞机上等他。
小腹隐隐作痛,像是要来例假的扯痛感,长途飞行也让她没什么食欲吃饭。
她不是在绝食反抗,她不可能会伤害自己的身体,无论人生陷入多艰难的境况里,她都不会放弃自己。
她的生活不能就此停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剧组还要两个月才开机,只要她在那之前可以赶回去。
就算到时他不放她走,她也要想办法回去。
即便这段时间不能回去拍戏,她也得想自己还能做什么事,她不能就这样被困住。
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两声,打断她的思绪,顾袅拿起来,就看见是两条没有备注号码的短信。
【电影妈妈看到了,演得很棒,妈妈为你骄傲。】
【袅袅,妈妈很想见见你。】
上面零零散散的还有几条,不痛不痒的问候,她却一条都没有回复过。
她险些忘记了,娄书慧也在美国。那年和秦海生离婚后不久,就前往美国继续学业,而后与一名联邦检察官结了婚,任职了大学教授,彻底移民留在了这里,再也没回过燕城。
秦海生去世的那年,恰逢她在美国怀孕生产,也没有回来。
后来,娄书慧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也来了美国,想办法找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就开始尝试联系她。
顾袅滑到上面,又重新看了好几遍那寥寥几行字。
最后,她没回复,熄灭了屏幕。
被放弃过太多次,她应该麻木的。
心口压抑到无法呼吸,顾袅下了飞机透气,热带雨林的气候常年闷热潮湿,只有夜里才有几缕悠悠晚风。
这里的夜空没有被高楼遮挡,星光遍布,心里忽然蔓延开无限的悲伤和惆怅。
世界明明那么广阔,她却没有归处。
衣服是他让人准备的,白色长裙,几乎快要遮盖过脚踝。
她正仰头望着天空,可那侧脸的神情分明是悲伤的。
这副模样,落在顾宴朝的眼中,她高兴和不高兴时的样子,他都见过。
她就这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床上温存。
男人垂下眼,唇角勾起嘲弄的笑。
顾袅听见脚步声,刚一转身,就看见他朝她走过来。
周围夜幕低垂,他的身影也像是与夜幕融为一体,面容晦暗不清。
他忽然开口,话却不是对她说的:“枪。”
石振迟疑片刻,看了一眼顾袅,最后还是听从命令,从腰后摸出来。
沉甸甸,黑漆漆的一把手.枪,洞口发亮。
正要递给男人,却听见他说:“给她。”
在没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把黑色手枪被塞进她的手里,冰凉的,真实的触感。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艰难握住,还没回神,男人的气息逼近了。
他的声线低沉发哑,在晚风里竟也显得柔和。
“杀了我,他们放
你走。”
话音落下,停机坪上所有目睹这一场景的人都面露震惊,顾袅亦是浑身一震,惊愕地望向他。
褚睿脸色一变,下意识想要上前挡在男人面前,却被推开。
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拉开保险栓,抵在胸膛上,漆黑的视线望着她。
只要她想,现在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也不会有人敢说出去。
他做不到放手,她想要自由,就只有这一种办法摆脱他。
每次看到她为了盛柏言流眼泪求他,他就控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他甚至嫉妒每一滴她为了别人流下的眼泪。
“只要我还活着,你这辈子别想着嫁给别人。”
听上去那么霸道至极又不可理喻的话,顾袅心尖一颤,对上男人执拗的眼。
她的手忍不住发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也不必说扣动手里的板机。
她做不到,她怎么可能杀了他。
顾宴朝忽然抓住那只握着枪的手,将人揽入怀里,任由那枪口抵住心脏,抱紧了她。
“不敢,就乖乖跟我回去,乖乖吃饭。”
晚风吹拂,那阵灼热的温度却仿佛烙印在她身上,呼吸间都被他身上的气息占据填满,她屏紧呼吸,努力克制着心脏的战栗,又听见他低声说。
“我们回家。”
他们的家。
第18章
下午四点,美国长岛。
毗邻海湾的私人庄园占地面积近八英亩,泳池池水荡漾着细碎金光,配置了私人停机坪,网球场,主楼后还有一片高尔夫球场,地下是酒窖和防爆破级别的储藏室。
佣人和管家已经等在主楼外,为首的身材中等的白人女佣,是顾袅还在念高中时就在照顾她的女佣Daisy,将近四十岁,丈夫是中国人,所以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直到车辆缓缓停下,看见真是顾袅回来了,Daisy险些喜极而泣:“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猝不及防看见熟悉的人,顾袅一时间有些恍惚怔然,让她竟然真的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她本来还在担忧男人要把她送到哪座私人岛屿上去,一般私人岛屿只能通过特定的游艇或者飞机进入,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逃也不可能逃出去。
Daisy带着她进入主楼的别墅,乘电梯上了三楼。
路上,顾袅忽然出声问:“他一直住在这儿吗?”
Daisy同她温声解释:“这里四年前就买好了,先生没来住过,之前都还住在曼哈顿的那间公寓里。”
将近两亿美金的地方买下来,每年的税费和维护费费用也是一笔巨大的数字,男人却从来没来这里住过。
他明明赚了那么多钱,早就可以换到更好的房子里住,为什么还要一直留在那?
顾袅呼吸滞了滞,心口忽然泛起说不清的钝痛。
直到走进卧室,看见房间的布置竟然和四年前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连床头香薰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床幔从四角垂落而下,窗外可以望到不远处的湛蓝海面,柔和温暖的阳光投射进来,在白色帷幕上出零碎光影。
看见再熟悉不过的场景,顾袅下意识晃了神,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四年前的顶层公寓里。
连通着卧室的衣帽间内,两侧灯光感应亮起,两面镶嵌在墙面里的透明柜里,黑色绒布上整齐罗列摆放着各色钻石。
那年顾袅离开的时候,一样首饰珠宝都没带走,柜子里摆放的除了过去她熟悉的,还多出很多她没见过的,成套的古董珠宝,也不乏单颗的钻石。
数量之多,恐怕被偷走几个都发现不了。
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他每次一夜之间赚到不小的数字,第二天她的房间里就要多出一件珠宝,有时是项链,有时是耳环。
顾袅不知道他这是哪来的习惯,更没想到,她离开之后,他还是这样。
她常穿的那几个牌子,最新季度的款式都摆在衣橱里,睡裙,日常衣物,还有品牌的高定裙,垂落的裙摆上是由手工刺绣的丝线绣成的。
见顾袅出神,Daisy在一旁适时开口:“这几年里他们每个月都会送。”
他依然让一切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样子,每月让品牌定期送来最新的服饰珠宝。
是因为也许哪天她会突然回来。
心脏像是忽然被什么攥住,连呼吸也变得艰难,她垂下纤长的睫,没再说话。
知道顾袅刚下飞机回来会先去洗漱,Daisy还询问她要不要让按摩师上来,被顾袅摇头拒绝了。
她那里还被他弄得红肿着,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佣人们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能被人看见。
明亮宽敞的浴室里弥漫着浅浅的花香,浴缸的对面挂着一面镜子,倒映出镜中的人。
顾袅盯着微微荡漾的水面出神,黑发散乱在莹润的肩头,温热的水流蔓延过她精致白皙的锁骨,雾气氤氲开来,在她纤长的眼睫上凝成晶莹的水珠。
也许是骤然回到这片土地,许多记忆不受克制汹涌而来。
那是他们初到美国的时候,租的是那种没有卧室的studio,床就摆在客厅里,房子很小,只有一张床,顾宴朝睡在地上,她睡床。
他连床架都没买,就随意在地毯上铺了一个床垫那么睡在她旁边。
而她的床上用品都是真丝的,一套就要将近三百刀,柔软冰滑得抓都抓不住。
顾袅知道,他其实手里并没有多少钱,顾家也不可能会给他让他们衣食无忧的钱。
所以她真的做好了和他风餐露宿的准备,但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
但他什么都给她买贵的,好的,买的时候连眼都不眨。
就连给她用的洗衣液都要专门挑最贵的那一种买,和他自己用的便宜的区分开来。
他们租的房子里还没有奢侈到拥有独立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美国连洗衣店里面的洗衣机都是公用的,甚至把鞋子丢进去洗的也大有人在。
顾袅觉得不干净,又怕他觉得她娇气,打算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偷偷洗掉。可即便她不说,男人也还是发现了。
后来他就开始手洗她的所有衣物,连内衣都是。
她想要自己做这些,却始终每次都慢他一步。他每天出门的时间比她早,顾袅起床之后,就能看到她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
他之前还吓唬她,说陪他来了这里要吃苦的。
是骗她的,明明连衣服都不让她自己洗。
有一次她来例假,夜里不小心把睡裙弄脏了,自己都没有发现,第二天早上换下来就去上学了。
放学回来推开门,就看见他站在浴室洗手台前,灯光下,袖口挽到了小臂处,低垂着眼,正给她洗那条沾了血的白色睡裙。
修长的手指认真揉搓着那一处已经暗沉下来的血渍。
冰冷的水流,令男人的指节处泛起粉色,冷白的腕骨,手背上青色脉络蜿蜒。
那些明明已经被她刻意淡忘了的画面似乎随着她回到这里开始,忽然之间全部涌上来。
顾袅垂下眼睫,包裹住身体的温热水流也像是顷刻蔓延进了心脏,眼眶也变得酸涩-
位于曼哈顿城市中心,高楼林立,总高度54层的大楼内,足以俯瞰整座城市风景。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女人抱着盒子快步穿过外面的秘书办公区,又途径茶水间外,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住自己。
“Mandy.”
Mandy转身,看清来人,微微有些诧异:“有事吗,Selena?”
被唤作Selena的美丽女人朝着她微微一笑,目光不自觉被她手中抱着的盒子吸引。
“这就是克里夫部长之前送来的皇冠?”
“对。”
隔着玻璃能看出的火彩,在走廊明晃
晃的灯光下,耀眼至极,看得人不免失神。
盒子上还放着一张设计图纸。
余光瞥见那张男人亲手画就的设计图,女人怔了一下,反应几秒才恍然那是戴在哪里的,脸颊有些发烫。
“他还真是”
反观Mandy脸色不变,依然没什么情绪。
藏品级别的稀世珠宝,男人要把上面的顶级祖母绿钻石取下来,重新制成一条链子,用在这种地方,何尝不是一种暴殄天物。
将心底翻涌的嫉妒压下,苏甯抬了抬眼睫:“我听封煜说,Darren回来了?”
“是的。”
女人不着痕迹地松了松眉心,状若无事地笑道:“我看到新闻,还以为他要在中国结婚了。”
Mandy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假的。”
苏甯又垂眼笑了笑,像是随口问道:“他妹妹漂亮吗?”
闻言,Mandy瞟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
“很漂亮,和电影里长得一样。”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女人都是祸害,呵。”
一个戴着耳钉的俊美男人走过来,手里提着可乐,唇角挂着讥讽的笑。
这里的人都是斯坦福或是沃顿商学院毕业的,尤其褚睿这种交易上难得一见的天才,脾气一向不好,眼高于顶。
苏甯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不喜欢她吗?”
闻言,褚睿冷笑一声,像是觉得她问的很蠢:“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邵应那么冷面无情的一个工作机器,居然敢冒着被降职的风险帮她隐瞒,真是疯了。
还有昨晚那个场景,高智商的人多数心理有缺陷,这很正常,但用自己的命威胁女人的,他是真没见过。
明明在其他时候那么冷血理智的男人。
最后归结到一个源头,都是因为顾袅。
Mandy看他一眼,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疾不徐道:“你可以不喜欢她,因为她也不会喜欢你。”
话音落下,一道冷眼刀飚来,Mandy无视掉他瞪过来的目光,抱着盒子走了。
苏甯定了定神,踩着高跟鞋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就看见门被打开,公司内几个高级交易经理从里面鱼贯而出。
被剪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映进来,最后走出来的那道身影颀长挺拔,黑色西裤笔直流畅,好看的眉头微微蹙着,眉宇间隐有疲色,却不减损他半分俊美。
明明看上去那么衣冠楚楚又斯文的精英模样。她看得微微失神。
脑中蓦然又想起刚才那张设计图,也许只有脱掉那层外皮才能看出他的坏。
注意到她站在门口,他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有事?”
苏甯忙回神,朝着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不是很急,可以等你回来说。”
男人没再多问,抬脚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沉声问:“她吃过饭了?”
跟在身后的邵应回答:“嗯,Daisy说她胃口不错。”
她猛然一怔,看见男人刚才还冷厉的面容此刻竟然罕见的露出些许柔和之色。
指甲下意识扣进了掌心,垂下眼去-
夜幕低垂。
位于纽约州的一片密林深处,坐落着全美顶尖的生物医药研究所,不为大众所知,所有研究实验以最隐秘的方式进行。
干细胞移植注射,一切被普罗大众得知,公开在世人眼前的技术,早就已经是他们抛弃不要了的残次品,而其背后出资占比最高的竟然是中国人,而研究团队的领头人也是一名华裔。
低温造成的水珠从男人流畅的腹肌线条缓缓滚落,灯光下赏心悦目的身体轮廓,让一旁的护士看得微愣了下,回过神来后立刻递上浴袍。
进去前还隐有疲色,出来时已经目光清明,看上去神清气爽。
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一旁身穿白大褂,高挺鼻梁上架着银框眼镜的清俊男人出声询问:“感觉怎么样?”
他一边重新系好袖扣,薄唇轻启:“不错。”
周翌微抬眉梢,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
顾宴朝这个人很挑剔,他说的不错,约等于别人口中的非常好。
“其他客户也这么说,下次可以给你加大能量,普通人不能承受,但你应该可以,同理,效果会更好。”
男人瞥他一眼,唇角轻勾:“我是你的白鼠还是金主?”
周翌用手推了推眼镜,淡声回:“如果你愿意做前者,我欣然接受,而且愿意付给你很高的报酬,不过应该不会比你每天赚得多。”
顾宴朝的身体状况,体力,精力,甚至大脑的承受能力都远超正常人,在他们眼中简直是最佳的实验体。
有的人可以在二十小时连续工作后依然保持头脑清晰,做出准确判断,而大多数人不能。这就是高智商人群与普通人的差距,从基因就已经注定。
上次给男人制作那种可以被称作变态的药显然违背他的职业道德,但报酬实在可观。
等他穿好了衣服,周翌转身,手插在口袋里往外走:“跟我来。”
密码,指纹,虹膜,体温,四道安检程序通过后,实验室大门终于缓缓从两边打开。
白炽灯从顶部纷纷洒下,照亮里面的情景。
最中间摆放着一台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仪器,旁边还放置着一张实验床,连接三台电脑和脑电波监控设备。
“这台机器,配合最顶尖的催眠技术,很大概率能实现你想要的效果。”
“其他人能实现的只是短期覆盖,而且需要不停地催眠,无法保证实验体不会突然清醒而精神失常。如果我的实验成功,可以一劳永逸。”
话音落下,静默几秒,只听见他沉声问:“失败率?”
“47.98%,甚至更高。”
见男人眸色微冷,周翌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平静回:“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组织,记忆覆盖也会出现错乱的情况,没人能保证,我也一样。”
制造火箭登陆外空,构建避难所,尽可能地延长寿命,是全世界的富豪毕生所求,钱赚到一定地步,他们追求的早已不是金钱。
但顾宴朝和那些人不太一样,他想要的是另一样,让他们团队里的人都不能理解的。
但周翌或许可以理解,他不渴望长生不老,换言之,寿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对自己能活多久并不关心,只执着于一件事。
他话锋一转,淡声劝告:“但与其借助这种方式让她爱你,我还是建议你用正常的方式慢慢来,时间还长。”
话音落下,偌大的实验室里安静下来,无人应答。
周翌十分清楚,这是他的最下策,技术尚不完善,没有十拿九稳的实验结果,他不会动用。
出了研究所,外面天色已深,这里位置隐蔽偏僻,四周环境漆黑一片,直升机已经停在那里等待。
这真是急得要飞回去,明明开车回去也不过一个半小时而已。
周翌觉得有些好笑:“至于这么急?人在家里又不会跑了”
话说一半,就见男人幽深冰冷的视线扫过来,他耸耸肩,双手插回口袋里:“ok,当我没说。”
十五分钟后。
庄园的私人停机坪上,零星灯光亮起,管家已经提前候在那里,待舱门打开后上前恭敬迎接,接过男人手里的西装。
“先生。”
那道低沉的声线混杂在螺旋桨掀起的风声里:“她睡了?”
管家恭敬回:“是,小姐没到七点就去休息了。”
闻言,男人眉心拧了拧,抬头看向楼上卧室的方向,果然漆黑一片。
一通电话不打给他,也不等他回来。
他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睡?
快速在浴室冲洗
完,随便扯了一件浴袍披上,领口敞开着,水珠顺着颈侧滚落到紧实的胸肌线条,晕开一抹暗渍。
几步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放轻了动作。
门把手摁动下去,没反应,他面色一沉。
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第19章
次日,也许是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顾袅醒来得很早。
一夜好眠,没有任何打扰。
她睡前锁了门,也不知道顾宴朝有没有来过。
胸口好像不是像他说得那样会一直流,昨天整晚都没有异样感,只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醒来太早没事可做,恰好是国内时间的晚上,顾袅先给丁舒甜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现在在哪,得知她突然回了美国,丁舒甜吓了一跳,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是谁带她回去的,没有多问太多细节,很尽职尽责地叮嘱她多多自拍,进组之前的工作室账号还要照片定期发图营业。
顾袅应下来,手机里还有盛柏言打来的未接来电。
她顿了顿,犹豫片刻后还是狠下心来,把他的微信删除,手机号码也加进了黑名单。
只有不再联系才是最好的保护。
如果哪天被顾宴朝发现他们还在联系,他又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
顾袅现在更确定了一件事,就是他有病,字面意义上的,而且比以前更严重。
那天晚上他握着她的手,保险栓是确确实实被拉开了的,一旦走火,他就真的没命了。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用枪伤害他,但也不会就甘愿这样被他用这种办法困住。
被迫留下的时间里,除了继续钻研手上的剧本,她还要去计划着做点其他事情,起码不能将进组前的时间都浪费掉。
顾袅终于给江沁月打去了电话。
听见是她,对面响起尖叫声,快要刺穿耳膜,上次听见这种尖叫声还是在红毯上。
随即带着哭腔说:“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跟你绝交了。”
从离开之后,顾袅就没敢和江沁月见面,顾宴朝知道他们是朋友,她怕他通过这种办法找到她。
现在她还是被迫回来了,也不用再担忧这个。
江沁月立马提出下午出门见面,顾袅犹豫了下,还是先答应了。
他只胁迫她回来,好像没说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不知道他现在走了没有,以前顾宴朝每次出门去公司都很早,碰上面的机会也不多。
顾袅在浴室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拖延时间洗漱完刚下了楼。
一个佣人看见她起了,走过来恭敬道:“小姐,先生说让您送条毛巾去健身房。”
他竟然没走?
顾袅没办法拒绝,他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逼她去,就算她昨晚锁了门又怎样。
躲的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她不主动去,她怕他真来她房间里,被佣人看见要怎么解释。
健身房就在主楼一层左侧,穿过客厅和洒满阳光的长廊,偶尔会经过几个打扫的佣人,空气里有细微晶亮的灰尘飞扬。
转角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措不及防将她扯了过去。
顾袅闻到那股熟悉冷冽的气息,反应过来他根本没健身,纯粹是找借口骗她来。
那道冷沉的声线在头顶响起,阴测测的:“昨晚锁门了?”
听出他的不悦,她眼睫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
他昨天果然来过。
顾袅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和耐性,她本来还以为昨晚他会用什么方式强行进来,结果没有。
她当然猜到他会过去,也不可能轻易让他进来。
万一他进来强迫她做那种事,她当然要防备。
炽热紧实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虽然已经做过那么亲密的事情,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和他离得太近,心跳会不受控加速。
她面不改色扯谎:“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就早点睡了。”
有些拙劣的借口,男人唇角微挑,没说话,俊美阴沉的面容神色难辨。
昨晚要是他真想进去,一扇门能防得住他?
气氛安静着,顾袅顿了顿,先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才试探出声:“沁月约我中午出去。”
果不其然,听见那个名字,男人眸色微敛,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她。
当时那个安眠药就是江沁月帮她从黑市买来的,明明卖的人说只要一粒就可以放倒一头大象。
谁能想到他的抗药性那么好?
只要想起那件事,她就会忍不住有些心虚。
见他沉默,她忙又解释:“只是见面说说话而已。”
想到顾宴朝这人吃软不吃硬,她也没必要这种事情上跟他硬碰硬。
于是放缓了语气,轻声又问他:“可以吗?”
男人垂眸打量着她白皙清透的脸庞,阳光下似乎还能看清细小的绒毛。
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见他始终不说话,顾袅逐渐皱紧眉。
想去哪里明明就该是她自己的自由,她为什么要问他?
反应过来之后,她转身想走,下一刻手腕被他扯住,拉了回去,后背蓦地撞上他的胸前。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痒痒的,她不禁瑟缩了下,头顶又响起他慢条斯理的声音。
“急什么,我说不行了?”
健身房的玻璃完全是透明的,外面连通着大片草坪,还有园艺师正在外面修剪除草,随时有可能会被人看见。
心里正担忧着,就听见有脚步声从不远处走近。
顾袅呼吸一紧,脸颊不知不觉间涨红了,又慌又怕,刚想用力挣脱他的束缚,男人却先一步松开了,唇又被他快速亲了下。
“今晚不准锁门。”-
秋日午后,第五大道街区。
江沁月的家里也是从商的,父母在十年前就移民纽约落地生根,家里的房地产公司也越做越大。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孩,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养家,江沁月学了自己想学的服装设计专业,毕业后就在第五大道上开了一家自己的品牌服装店,二十几年来的人生过得顺心遂意,无忧无虑。
店里正好没人,两人就坐在店里闲聊。
“所以盛柏言没出轨,一切都是顾总做的?”
见她点头,江沁月搓了搓手臂,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又是一阵后怕,想到高中那年帮着顾袅在黑市买安眠药的事,又想到自己家里还花了上亿美金买顾宴朝的基金。
所以她是侥幸逃过一劫了对吧?太恐怖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得找个时间去拜拜。
她盯着顾袅的脸,忽然语出惊人:“那你现在和你哥哥算在一起了吗?”
顾袅猛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沁月灿然一笑,明艳的脸上是一副早就了然于胸的表情:“别骗我了,我早看出来了,我又不是傻子。”
他们高中就在一起,她也经常目睹顾宴朝来接顾袅放学,百忙里也抽空来看顾袅参加网球联赛。她现在还记得男人看女孩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
哪有哥哥妹妹是那样子的?她和她哥可不像他们那样。
上学那会儿的雕塑课上,顾袅做的模型都是同一个人的脸。后来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又突然问她,如果两个人接吻了,男方却什么都没说,是什么意思?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大大咧咧就说男方肯定没打算负责。再后面没多久,顾袅就提出要走。
稍微串联起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那么冷血狠戾,唯利是图,又偏偏像毒药一样蛊惑人的男人,谁敢随随便便去爱他,最后可能什么都不剩下。
顾袅不知道应不应该就这样承认,何况她和他应该也不算在一起的关系,不该被人知道的。
耳根发热,只能慌忙岔开话题:“我打算进组前先找份实习。”
江沁月知道她在英国学的是教育,反应得很快:“去学校?为什么,你不打算一直拍戏了?”
顾袅摇头,好像无形中总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她不该把全部的未来都压在拍戏这一条路上。
娱乐圈的生活繁华,虚无,也会偶尔让她觉得累。
利用这段时间丰富简历,以后就算不想演戏,她还可以申请研究生的学校,继续念书,反正她这半年已经赚够了足够上学的学费,多一个备选总是好的。
江沁月也不意外她会这样,认识这么久,她太了解顾袅是什么性格,看似柔软好说话,实则坚定不移,对自己的人生有清晰的计划,想好了就不会动摇。
她一
口应下:“行,我让我妈帮你问问。你把简历发给我。”
刚起身要去柜台上拿手机,就看见对面的卡地亚店门口,穿着制服的店员正在恭送一个年轻的白人贵妇,成套的香奈儿服饰,过于瘦长的脸型显得有些尖酸。
看清女人身上的裙子,好像发现什么新大陆,江沁月立刻捂嘴惊叫,喊顾袅来看:“她裙子还是去年Dior的春夏款,她都落魄成这样了!”
顾袅一时间没认出来,很快就听她忿忿说:“你忘了,她当时那么欺负我们,现在越过越惨了,这就是她的报应。”
被她这样一提,顾袅才回想起来那张脸是谁。
高中时她们在同一所女校,里面的学生大多数贵族或是商人后代,薇薇安是白人女孩里身份最为显赫的,也看顾袅十分不顺眼,但她们却从不会在明面上表露出来,表面上的和平和体面,眼里的轻蔑和傲慢却是隐藏不住的。
肤色和人种的歧视在这里并不少见,那天是一场历史课的研学参观,地点在一座博物馆。
顾袅恰好忘记带学生卡,原本只需要跟门口负责安检的保安说明情况就可以进去,却不知为何被拦在了门外,坚决不让她进。后来即便有司机从家里把她的学生卡送来,她依然被拒之门外。
后来顾袅才知道,那座博物馆是罗克家族捐赠的,拦下她的保安也是听从了薇薇安的命令。
那天她就坐在博物馆外的台阶上,看着蓝天白云度过了一个下午-
从江沁月那里出来,已经快三点钟。
一辆黑色迈巴赫等在路边,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助理来接她。
“顾总让我来接您。”
男人没说去哪,顾袅也没有问。
等车停稳后,看见外面,她微微一怔,竟然是刚才记忆里的那座博物馆。
助理解释道:“顾总还没到,我先送您进去。”
顾袅不知道顾宴朝为什么让人送她来这里,但也只好跟着助理先往里走。
博物馆负责公益捐赠事宜的经理满面笑容上前迎接,主动为顾袅拉开沉重的欧式雕花大门。
偌大的会客室内,已经等待在坐在长桌后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祖孙三代。
每个人的外表看上去高贵强势,老钱家族独有的优雅知性,其中有身穿香奈儿套装的贵妇人,戴着一副蕾丝手套,提着蜥蜴皮手包,仔细看却是去年就已经过时了的旧款,可细看却能看出眼底深处的局促不安。
见被经理恭敬迎入的人是顾袅,房间里的人都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顾小姐就是这座博物馆新的捐赠者。顾小姐愿意捐赠1.5亿美元资助本馆建立当代艺术区,所以本馆的命名权也将从今日后正式交由顾小姐决定。”
闻言,众人都愣住,顾袅也怔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薇薇安,女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错愕震惊:“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美丽瘦削的脸庞微微扭曲,依然努力维持高贵的仪态:“我不同意,这里的命名权怎么可以让给一个中国人?她根本不配”
话音未落,就被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
“她配不配,你说了算?”
众人错愕,不约而同抬头寻着声音来源看去。
顾袅也下意识抬眸,只见那道沉重的实木大门被从两侧打开,看见那道熟悉的笔挺身型,长腿迈开走进来。
比起在座人正式的装扮,男人的衣着要松散随意许多,黑色大衣里面搭配黑色衬衫,没系领带,领口敞开着,透着一股慵懒随性的男人味。
那道冰冷的视线扫过来,薇薇安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认得来人是谁,也懂了为什么顾袅会出现在这,是为她当年在学校里明里暗里的歧视和羞辱。
把顾袅拦在博物馆外只是她曾做过的其中一件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和抓到把柄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从四年前开始,罗克家族的家族信托基金不知为何出现问题,控股的各家上市公司也因为各种丑闻导致股票下跌,近年来投资持续亏损,包括她在内的后代挥霍无度,让他们无力支撑每年给这座博物馆巨额的捐赠费用。
现在有人比他们出资更高,命名权自然也要易主,即便他们已经捐了几十年。
是男人以顾袅的名义捐赠,还要用钱将他们家族彻底踢出董事席位。
这样的气氛下,顾袅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走到她身旁坐下,任由那阵沉洌的气息将她包裹,指尖不禁轻蜷。
男人坐在那并没开口,耐心松散地等着。
金碧辉煌的会客室内死寂一片,无形的压迫感阵阵逼来,所有人脸色铁青,却又不敢贸然开口。
这是他们家族捐赠了几十年的博物馆,在美国的领土上,却要被迫更改成一个中国女孩的名字,的确是对他们极大的羞辱。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坐在长桌最前方的老绅士面容沉肃,遍布下半张脸的胡须已经完全银白,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浑浊却冷静。
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缓慢拿起签字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即便他们不屈服,不选择离开,面前的这个男人还会有其他手段,让他们无法继续在这座城市生活。
一行人终于是灰溜溜地起身离开了,曾经显赫一时的家族,落魄到这个地步。
博物馆负责捐赠事宜的经理目睹一切,心中不免一阵唏嘘,顿时又对面前的男人生出更多的畏惧来。
他冲着顾袅重新露出一个殷勤的笑容:“恭喜您,顾小姐。大楼外更名的动工会尽快开始的,我们也十分感激您和顾先生的慷慨和对艺术事业的贡献,款项的一部分我们也会拿出给贫困家庭的孩子进行艺术教育类的培训”
顾袅没有言语。
什么对社会的贡献只是所谓的谎言,顾宴朝从前也经常做这些慈善公益,但那些多数是为了避税和外界的声名,这次花了这么多钱,是以她的名义。
她当然看得明白,他不仅仅是因为当年她被欺负的事情才做了这些,他从不做赔本生意。她现在是演员,也需要这些必要的手段来获得更多网友的好感。
到时必然会有人猜测她背后有靠山和金主,可也许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人们会猜测,忌惮,也就没人敢再随意欺辱她。
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震了下,顾袅呼吸一滞,试图藏住眼里泛起的波澜。
长廊里光线昏暗幽静,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他那时从不关心她在学校里的事情,因为他从没有主动问过她什么,连家长会都是让秘书和助理去,养她就像养着一只宠物,有兴致了就看上一眼,忙的时候就扔在一边。
可好像事实并非如此,她茫然了。
闻言,顾宴朝也垂眸望她,似笑非笑道:“真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主动过问她学校的事情,是因为他她每天上什么课,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他都一清二楚。
她除了生病的时候会格外缠人些,其他时候从不会主动跟他抱怨什么,也不跟他要。
如果再没人盯着,他就真的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这件事的确是他过了一阵子才知道的,罗克家的人不止欺负过她这么一次,他做事一向喜欢斩草除根,只解决一个不够平息他的火气。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他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不管是在燕城还是这
里,有他在,就没人有资格说她配不配。
顾宴朝皱了皱眉,注意到她异常沉默的神情,忽然猜到了什么。
他朝她逼近一步,微微俯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漆黑幽深的目光噙住她的,他唇角忽而勾起些许弧度:“真以为我把你当成鸟养了,每天除了喂食什么都不管?”
顾袅不自觉攥紧了指尖,望着他桀骜冷淡的眉眼,从他的眉骨,再到薄唇的线条。
嗓音滞涩得说不出话,于是没有回答。
他有多睚眦必报,她再清楚不过了。暗自筹划了这么久,搞垮了一个曾经辉煌不已的家族,就是为了给她报仇。
所有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顾迟,项家,薇薇安,他一个都没放过。
那些她曾经以为他并不关心的事,他其实都知道-
出来后,就看见博物馆外的马路旁停着一辆黑色宾利,除了邵应,还有一个穿着衬衫包臀裙的美丽女人等在那里,她没见过。
男人先快步走了过去,顾袅猜他应该等会还有事情,中途抽空来的这里,否则不会那么匆忙。
她的脚步停在台阶上,下意识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博物馆,这里还收藏了一副她高中那会就想看的画作。
来都来了,要不顺道进去看一眼吧?
他就算有事要忙,她也可以自己留下看看。
就在她踌躇不决时,余光忽然见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回来。
顾袅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折返。
顾宴朝在她面前站定,宽阔的肩遮挡住大半阳光。
下午的光线和煦温暖,被时间熏黄的树叶沙沙作响,描摹着深邃冷硬的轮廓,在高挺的鼻梁上落下细碎剪影。
“上次不是没逛成?”
顾袅一怔,手忽而被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强势地将她禁锢在掌心。
“陪你。”
第20章
台阶下,阳光刺眼。
苏甯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
明明那么多人知道他们是兄妹,男人却依然旁若无人地去牵女孩的手,好像根本不担心会被记者拍到。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哑然失笑,轻声喃喃:“他竟然连他自己会不会进去坐牢都不关心了。”
区区一两个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更珍贵的是他的时间。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一场会面,他却留下来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邵应沉默不言,许久后转身上了车:“证监会没有证据,暂时不会有事。”
跟在顾宴朝身边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看不出,男人是在弥补。
那几年追名逐利,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赚钱上,怎么爬得更高,没人不喜欢权利和金钱的滋味,尝过了就会变得贪婪,想要的更多。他因为那些,忽略了她。他从来没否认过自己的野心和自私。
他在和人通宵派对,应酬,那些个寂静的深夜里,都是顾袅一个人在家。
她等着,盼着他回来,因为在这里她再也没有其他依靠。
空荡荡的房子,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冰冷的囚笼。从前的笼子是父亲给的,后来是顾宴朝给的。
他们都做了一样的事,给她优渥的生活,却从不问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在哪天,她突然醒悟过来,不想等了,于是就走了。
苏甯垂下眼睛,攥紧了手心,忽然失笑:“我还以为他没有心。”
是三年前,她第一天入职的那天,华尔街名声最响亮的对冲基金门外,一对母子在门口哭闹,是公司上一个已经入狱的合伙人的家人,肝肠寸断地乞求男人原谅自己丈夫的背叛。
她站在最近的位置,听清了男人对他们说的话。
他说,如果他们再闹下去,他会让她的丈夫坐更久的牢。
哭闹声果然停止了,苏甯站在人群里,看着那个俊美,又如魔鬼一样冷酷的男人走进公司大门。
四年时间,他让自己从身无分文到身家百亿美金。他连怜悯心都没有,没有软肋,怎么会被人轻易打败。
女人温柔娴静的面容突然出现一丝裂缝,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你知道她母亲现在的丈夫是谁,如果她第二次为了别人背叛他,他会被终生禁止交易,还可能去坐牢”
话没说完就被邵应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不会。”
迎着她震动的目光,男人面容冷静,看着她又重复一遍:“她不会。”-
馆内被清了场,空旷而幽静,一束束暗光从穹顶洒下,营造出独有的庄重肃穆感。
顾袅想挣开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最后只能作罢,任由他牵着。
幸好这里今天没有其他游客,不用担心会被人拍到发到网络上。
明明都已经做过更亲密的事,她却还是不习惯与他这样,在公共场合下的靠近。
像是情侣约会才会做的事情,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
他个子比她高出太多,迈出的步子也比她大,顾袅只能快步被他拉着才勉强跟上。
他没做过这种事,也生疏。平日里更习惯了主导一切,事事以自己为先。
刚走了两步,男人才意识到什么,脚步慢了下来,侧过眼来看她。
视线措不及防在空气里相撞,像是触了电,顾袅指尖蓦地一缩,在他的掌心不小心轻划过。
反应过来,她呼吸一滞,挣开他的手。这回男人终于任由她挣开了。
手心微微出了汗,还有些发痒,她抿紧唇,想到他其实没什么耐心,对这些所谓的艺术嗤之以鼻,他最一向会装了。
那时候在秦家,他也能为了活命忍辱负重,对她更温柔些。
现在恐怕也是,他做什么事都不单纯。
顾袅想了想,故意放慢了脚步,在每幅画前停留的时间更长。
她微微弯下腰,目光把下面的英文介绍每行字都仔细读了一遍,拿出了比在学校看文献还认真的态度。
温热的气息忽然落在头顶,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在耳边。
“有这么好看?”
心跳忽然乱了一拍,一抬眼,就看见面前的画作里倒映出来男人的面容。
她故作镇定地点头,耳根却隐隐发热:“嗯。”
顾袅听见他笑了一声,直起身来。
他也没戳穿她那点小心思,慢慢在后面跟着她。
就这样逛了两个展区,电话震动声忽然响起,男人的眉心不耐烦地蹙起,只能先松开她的手,走到一旁接起。
顾袅也终于找到了一直想看的那幅画,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放下手机,她的目光依然落在画上,玻璃防护层倒映出来后面男人的身影。
顾袅的注意力不知何时从画上移到了他的身上,下意识忘了眨眼。
他就那么随意站在那,似乎周围再庄严肃穆的氛围也被他身上的气场压了下去。
他当真长得好看,面庞深邃,轮廓立体,找不到死角。不笑的时候冷淡,眼尾微微上挑时,就会流泻出邪气来。
好像和她十三岁记忆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差不多,除了五官眉眼更深邃。
他真的有很多面,一面会粗暴强迫她,欺负她,可一面又会像现在这样。
就在她出神时,身后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见她盯着一直面前的画,顾宴朝挑了挑眉。
“喜欢就买回去。”
那随意又漫不经心的语气,不像在博物馆,倒像是在菜市场,哪有人像他这样?未免太挥霍无度了。何况博物馆里摆着的画哪有那么好买?
顾袅听得拧了拧眉,不太赞同地说:“还会有别人想来看的。”
喜欢又不是一定要占有。
虽然她喜欢这幅画,可看过几眼也就够了,不代表她就一定要让它属于自己。
顾袅忽然见他狭长的眼微眯,唇线抿紧,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
顿了顿,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又突然变了脸。
纵然她刚才没把话说完,他也猜到了她想说的是什么。
他们的三观就不同,她是大多数的正常人,他则是少部分人。显然在他的法
则里,喜欢什么就要去抢,就像他想方设法地把她绑了回来,强迫她留在他身边。
虽然知道他是想多了,但顾袅也不知道要怎样解释。
何况他这种极端偏执的性子本来就是不好的,是典型的病态心理,但他自己显然不这么觉得。
察觉到刚才还和谐温馨的气氛顷刻间冷了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看到了想看的画,顾袅再没什么遗憾。
男人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公司还是哪里,顾袅则被司机送回了家。
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简历发给了江沁月,学校那边很快就有了消息,恰好在离长岛附近的,座落在富人区的某个社区小学刚建好不久,正紧缺助教人手。
学校里都是小孩子,她不用担心会被拍下来发到网上,顾袅在英国的本科院校是G5行列,她的绩点很高,上学期间除了上课也做过不少相关的实习,算是经验匹配,做不了正职老师,只能先做助教开始。
丁舒甜那边一早起来也给顾袅发微信催促要照片更新微博,顾袅洗完澡靠坐在床上,思索了下,手机里最新的照片只有下午在博物馆拍的那几张。
她只好把那几张发到微信群里,直到三个人的工作小群里都回复了没问题,才自己用微博号发了出去。
开始的评论都很正常,拜某人所赐,之前的CP粉已经所剩无几了。
后台消息很快又变成99+,看见粉丝们亲亲抱抱说想她,顾袅心口暖了暖,挑了几条回复,突然又刷到一条评论。
【下午我就在附近,听说这馆没开放啊,只看到外面站了很多保镖,原来是顾袅来了吗?后悔没凑近点看了。】
评论的人还附带了一张图片,真的是博物馆附近的街道上,但没拍到人影,只拍到车辆和保镖。
当然也有黑粉恶评,被顾袅选择性滑过忽略掉。
【区区二线都算不上,排场有这么大?才火了一部戏就有钱租这么多豪车保镖?又是宾利又是迈巴赫的,刚好附近有什么大人物顺便蹭了一波吧。蹭姐蹭姐】
虽然入行不久,但也已经练就了强心脏,私信里更难听的辱骂都有,刚开始有过短暂的怀疑,后来也就想开了。
因为她收获了更多的爱,也逐渐学会了在爱里消化痛苦。
【后面的人是新男友嘛好帅啊啊啊啊】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腿好长,身材好好,是误入镜的路人吗?还是工作人员啊,能不能海底捞一下?看着好冷欲啊啊嗷嗷】
【男人没有好东西,上次教训还不够吗??支持女神独美认真搞事业!!】
顾袅吓了一跳,从床上坐直了身体,忙点开图片,放到最大才看清,是画外面罩着玻璃反光的倒影里有男人的身影,很模糊,连侧脸都看不清,只能看出他单手插兜站在那里接电话。
这么模糊的倒影,怎么能看出冷欲的?
没过一会儿,丁舒甜在小群里铺天盖地发了几个尖叫表情包。
【完了完了,好像照片里把顾总拍进去了,搞了半天你是和顾总去逛的啊,不早告诉我!】
【我刚才在公司开会没仔细看啊啊啊,这么一会儿竟然就上热搜了,离谱,要不我现在花钱找人压个热搜吧?大哭jpg.】
顾氏有公关部,他自己的公司也有,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看见。
压热搜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们本来就没什么钱,何必再花这笔冤枉钱。
就像他上次故意放出去的和林家的新闻,没有他同意哪里发得出去。
顾袅抿了抿唇,心里不知哪里来的奇怪感觉,有些闷得发堵。
于是回她,说不用管。
隔了好一会儿,安静如鸡的米昕才敢弱弱在群里发问。
【是哪个顾总哇?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叭】-
夜色渐深,阴雨连绵下,曼哈顿中心大楼顶层依然灯火通明。
走廊内灯光炽亮,一个新入职的公关助理拿着平板电脑匆匆走过来,犹豫叫住正要抱着文件走进会议室的女人。
“Mandy,有件事。”
女人闻声停住脚步,接过他递来的平板扫了眼,看见热搜标题挑了挑眉。
“先不用管,一会儿会议结束你再汇报。”
助理似懂非懂地点头应下:“哦,好的。”
以前推特上也有过男人类似的绯闻,是个国际名模发了条暧昧不清的话,没多久就处理好了,甚至不必上去请示。
透过玻璃,能看见会议室里的情景,四面都是玻璃的大会议室里此刻仍在开会,长桌两侧坐满了西装革履的精英,每个人神情都透着略微的紧张和不安。
长桌主位端坐的男人,冰冷的光线投下来,打在男人利落的肩线上,无形的气场迫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今天似乎更外冷戾。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里面的人陆续鱼贯而出。
助理提前清了清嗓子,整理好衣领,看着最先走出的冷沉矜贵的身影。
“顾总”
用最精炼的语言把事情概括完,助理又把整理的一些舆论给男人看,大多数都是夸赞背影身材和好奇的。
【如果真是顾袅的新男友,两个人看着还蛮配的哎,比和之前的盛有cp感】
趁着他接电话的时候,她还在一边偷偷拍照。
看见男人薄唇似乎隐隐勾起些许细微弧度,助理懵了,瞬间更加胆战心惊,后背冷汗都出了一层,根本摸不清那笑里的意味。
听公司的人说男人偶尔也会笑,但往往让人不寒而栗,因为很快不久就会有人遭殃,也可能是一个国家。
热搜上的女明星是顾总的妹妹,公司里人尽皆知。他也听公司里的老员工说过,之前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闹掰了,男人还因此重伤进了医院,这事当年为了公司股价稳定被封锁了消息,只有少数人才知情。
可听说今天一起同游博物馆,说明感情还是在的。
被国内网友编排成妹妹的新男友,虽然暂时没被发现身份,但不应该第一时间处理掉?
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邵应,就看见对方微微摇头示意。
应该就是不管的意思?
顾宴朝又忽然想起白天时的情景,停下脚步转身沉声说:“想办法把这画买下来。”
邵应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幅,“明白。”-
大厦门口,天空下起了连绵细雨,马路上隐隐响起刺耳警笛声,一座不管白天黑夜都处于喧闹脏乱的城市,雨水也冲刷不掉空气中刺鼻难闻的气味。
防弹级别的迈巴赫停在公司外,后面还停着几辆车队交替保护,身材高大的黑人保镖守在身旁等待。
被几个保安拦在门外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深色风衣,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额前碎发被打湿,英俊温润的眉眼透着些许倦怠,有些风尘仆仆。
看见里面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内走出的几道身影,男人的目光瞬间有了神采,愤然怒视着其中一道身影,想要上前,却又被保安架住。
率先走出大门的季驰没急着上车,打量一眼,评价:“你妹妹眼光不错。”
还是挺有种的,不怕死追到这里。
中国禁枪,这里可不禁。
瞥了一眼身旁男人隐忍克制的神色,眼底压抑的怒火,季驰又笑,轻描淡写地开口。
“正好人在这,想办法解决了吧,我可以帮忙。”
像苍蝇一样闹腾,实在恼人。当街杀人可不好收场。
顾宴朝没说话,冷硬的下颌线紧绷着,漆黑如潭的眼里意味不明。
他亲口答应过她,以后不再动盛家。
纵然盛柏言说过那么多该死的
话,他应该直接拿枪杀了他,他也还是忍下来了。
随手把烟扔在地面的水洼里,冷白的手背青筋暴起,弯腰上了车。
他勾唇冷笑:“查他怎么入的境。”
一旁的邵应面色也凝重下来,眉头紧锁,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
四年前那件事之后,无论是顾袅还是盛柏言,出入境或者购买机票的信息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收到。顾宴朝早就和人打过招呼,海关的人理应不会再让盛柏言入境。
就在这时,盛柏言不顾保镖的阻拦,大步迈上来,看着车窗里男人高高在上的姿态,眼底毫无畏惧。
他忿恨的目光看着那张冷厉的侧脸,笃定开口:“你来过英国。你早就找到我们了,是不是?”
“我会带她走,我一定会带她走”-
夜里近十二点。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顾袅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苍白着脸爬了起来。
那年被绑架浸了冷水,她就留下宫寒,容易腹痛的毛病,经期前更严重。
还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顾袅没叫佣人送上来,自己下楼去中岛台旁接了一杯热水,慢慢喝了半杯,才觉得扯痛的感觉缓解了一些,皱紧的细眉微微松开,惨白的脸色也有了些血色。
外面响起细密的雨声,幽黄的壁灯静静散发着静谧柔光,正当她准备回卧室时,听见门外忽而传来车声。
顾袅一怔,抬起头,就看见大门被管家从外面拉开了,细微的冷风悄然灌入客厅。
已经十一月,纽约的冬天比燕城更冷些,一旁的管家为男人撑着黑伞,他却没穿外衣,单薄的衬衫紧紧绷着肌肉线条,最上面的几颗纽扣都被解开,似乎是被粗暴地解开,还丢了一枚。即便有人从下车开始一直为他撑着伞,不知从哪冒出的雨丝还是在他的肩线上洇出一抹暗渍。
脑中忽然冒出晚上看到的那两个字,冷欲。
原本以为下午不欢而散,他不见得今晚还会回来。
隔着一段距离也闻到他身上有酒气,还有些雨夜里仿佛能深入骨髓的寒气,冰凉地逼过来。
顾袅想了想,转身去拿了一个新的杯子,也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他没主动开口说话,阔步走到岛台的洗手台旁,解开袖扣洗手,深邃的侧脸轮廓在灯下冥冥不清。
男人眼底的阴鸷藏得很深,顾袅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在想晚上热搜的事,他怎么还不让人处理好。
还有去学校实习的事,晚上的面试很稳地通过了,对方线上就给了她口头录取,热搜的事情不比这个重要。
顾袅把玻璃杯轻放在岛台上,犹豫着,还是决定主动把事情告诉他。
她细柔的声线在安静的环境里响起:“我打算去实习,面试通过了,沁月帮我找了一所合适的”
可话没说完,就看见他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行。”
水流声停了,顾宴朝拿起旁边叠得整齐的白色手帕,慢条斯理擦拭干指间的水珠,抬了眼。
“哪也不准去。”
熟悉的,不容置喙的冷硬口吻,顾袅这才看清男人眼底阴鸷的寒意。
她垂下眼睫,忍住那阵委屈,心想他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还是问道:“为什么?”
顾宴朝扯了扯唇,语气很淡:“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需要理由?”
空气死寂下来,顾袅又去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没看出他有任何醉意。
明明白天还很正常。
专横,独裁,霸道,就像当时他一定要给她转学去女校,也不让她接触异性。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平等的关系,只有供养和被供养,也根本没办法平静地坐下来交流。
她咬紧唇,胸口微微起伏着,忍住想跟他争论的冲动,移开目光不再看他,转身想要上楼。
可晚了一步,被他一只手从腰间拦住,抱上了冰凉的岛台,动作干脆利落。
虎口掐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仰起被迫跟他对视,清澈如水的杏眸里写满了慌乱。
岛台连接的是客厅,深夜里寂静空荡得能听见回音,像是随时随地就会有人进来,把他们在做什么尽收眼底。
她呼吸凌乱地往后躲,却不慎碰洒了身后的水杯。清澈水流缓缓在理石台面蔓延开来,流淌滴落下去。
“我不要”
顾宴朝轻勾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要什么?”
不要他,还是不要他碰。
她咬紧唇倔劲不回答,原本淡粉的唇被咬得微微泛了白。
男人看着这一幕,漆眸底森冷更深,压抑着狂风骤雨。
只要闭上眼,脑中就是那几年里,他亲眼目睹,她在街头和别的男孩有说有笑。
没了他也正常地生活,学习,她什么时候在他身边笑得那么开心过。
永远只会说他不想听见的话,应该堵上。
粗粝的指腹揉着他娇嫩鲜艳的唇瓣,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刻,两根冰凉的长指突然抵开柔软,松懈的唇,暴戾地撬开了她的齿关捅入,蛮横侵略她的领地,带着惩罚的力道。
她瞬间睁大眼睛,他的手指太长,骨节分明,挟裹着浓郁雪松和麝香的味道长驱直入,几乎快要抵入她脆弱的喉管。
夜里幽静得毫无声响,昏暗的光线影影绰绰,偌大的客厅里回荡着搅弄水声发出的声响。
眼角不受控地溢出晶莹泪花,漂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不真切眼前他的面容,双腿下意识夹紧了,又被他另一只手掰开,放在他腰上。
挣扎间她胡乱抓住他冰凉的腕表,指甲在他白皙的手臂划出一道红痕,冒了血珠,却没能阻止他停下。
听见她像小兽一样无助呜咽着,雪白的双腮透着粉,柔软的小舌裹弄缠紧了他,最深处的喉间软肉也像是有了生命,一下下吮吸吞吐着他的指尖。
男人眼眸更红,最深处的凌虐欲被激发出来,浑身肌肉绷紧,手上又突然发了狠,肆意搅弄她香甜的津液。
等她几乎濒临缺氧前的一瞬间,他忽然抽离,在空气中勾出两道暧昧的银丝来。
看见她发丝凌乱,湿漉漉的杏眼此刻涣散失神,胸口不断起伏着,理智逐渐回笼,他俯下身,将她唇角的晶莹温柔□□干净。
窗外雨声淅沥,男人呼吸粗重,额头抵着她的,眼尾猩红一片,嗓音也沉得发哑。
“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