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势渐小,腹部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着,顾袅的脸也逐渐有了些红润气色,小腹的扯痛感也减轻了。
男人像是半夜被从实验室里拉过来的,镜片后是一双冷静疏淡的眼,浑身透着高智的精英感。
他俯下身,利落从容地给她拔了针,才将后续的收尾工作交给身旁的护士。
直起身后淡声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袅如实回答:“好很多了。”
他微微颔首,温和道:“止疼针只能救急,宫寒这类病症需要时间慢慢调理,否则以后会不容易受孕。我不是妇科的,过两天我让我师弟来给你看看,他学的是中医,在这方面比西医好些。”
顾袅有些感激道:“谢谢医生。”
见她这么客气礼貌,他笑了笑:“叫我周翌吧。”
男人插在口袋里,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她:“对了,他的手最近怎么样?他上次来忘了把药取走。”
见她怔了怔,周翌顿时了然,唇角弯了弯,解释:“几年前他被送进急诊,是我给他缝合的。算是高难度手术,做了快六个小时。他割的伤口很深,伤到了腕部神经,每次他情绪有波动,或者雨天会发作得更厉害。”
顾袅瞳孔一缩,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话。
“止痛药有麻痹神经的功效,多少对大脑有损害,提醒他克制用量。”
她不自觉抓紧身下的被单,大脑空白了片刻。
“好。”-
二楼,书房的阳台门打开着,男人倚靠在那,平日里高大挺拔的背脊微微弓了下去,脚边有雨水挤进来,落成水洼,几个烟头散落在周围。
颓唐的,烟雾笼住他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色波动。
周翌刚走进,就看见他那条垂在身侧的手臂在细微发抖。
他应该没吃药,很久没吃了,每一次发作都选择了忍耐痛苦。
沉吟片刻,周翌淡声开口询问:“听季驰说证监会和联邦政府联手在
查你,要我帮忙吗?”
闻言,顾宴朝侧眸瞥他,面色没什么情绪:“随他们怎么查。”
人又不是他杀的。
这些年他锋芒太盛,只要死盯着找到他违法通过内线消息交易的证据,就能从他这拿走几十个亿美金的罚款,顺带挫他的锐气,震慑华尔街其他人,重立威风,最好能把他送进监狱。
只是他们什么时候成功过?他也没那么狠心,有时候也会透一点其他金融巨头的违法操作给证监会,政府拿谁的钱不是拿。
原来不是因为这件事。
周翌瞬时了然,挑了挑眉:“她只是经期而已,你到底在怕什么?”
摸到她裙子上有血,就半夜三更把他从实验室里叫了出来。
听见他的话,男人薄唇扯动,眼底藏着几分嘲弄。
明明连做都没做,他竟然能联想到孩子和小产,他是疯了。
他只是想起小时候,曾经亲眼目睹过苏冷玉流产的情形,也是像刚才顾袅那副模样,脸色惨白,身下有血迹。
她连留在他身边都那么不愿意,怎么会肯给他生个孩子。
周翌看出他神色不对,遂换了个话题,抽了根他手里的烟点燃。
“你不打算回燕城了?你家老爷子能甘心就这么放你在这儿潇洒一辈子?”
男人面色如夜冷寂,闻言眼眸微扬:“他管得了我?”
为什么非带她回这里,是他怕顾家有人对她下手,有顾姯的例子在先,把她带到美国,每天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
他既然霸占了她,当然不会什么都不给她。
顾家那群老东西不可能认她,顾老爷子更不可能同意他娶顾袅,害怕被人诟病。
不同意他就不回,他要逼着顾家人妥协,认她是顾太太。
顾家不认,他也可以放弃燕城的一切,再也不回去。
顾氏价值上千亿,他也不屑。
等一根烟燃尽,周翌随手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才弯了弯唇。
“你和以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在周翌看来,男人完全可以强留顾袅在身边,有太多种身份,情人,妹妹,不必非要付出代价娶她。
从前的顾宴朝,不会畏手畏脚,不会考虑那么多,他冷血,自私,凡事只想用最少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
周翌思忖片刻,安抚道:“多考虑她的想法,别再那么强硬。也许最后用不上那台机器,会好的。”
话音落下,没有应答。
顾宴朝垂眸看着外面的景色,漆黑一片,倒映在男人幽深冷寂的瞳里。
会不会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学不会放手。
在燕城,在美国,多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奔着他的人,对谁,他都不需要强迫。他有自信,所以一直以为她还像从前那样喜欢他。
从她毅然决然离开的那天开始,他才后知后觉。
他不年轻了。和她同龄的男孩,他除了钱比他们多,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她跟着盛柏言走的时候,或许是发现了,比他好的人太多。
他连温柔体贴都是装的,原来他也会害怕,害怕她第二次从他身边逃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让她出去,也许哪天又会遇到别人,喜欢她,想要带她走。
他防不住,除非真的把她锁起来。
五六年前的时候,他多傲慢。从低贱的泥里爬到云端,他意气风发,世上有几个人能和他比。
不知什么是倦,也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他从不为任何做过的事后悔,做了就是做了,他付得起代价。
唯独在她身上,他是后悔了。
他想要一个家。
她走之后,他没家。
一个人的那些年,像孤魂野鬼-
卧室里,光线静谧柔和。
感到腹痛彻底消失得差不多了,顾袅下床穿上拖鞋,走进卫生间。
刚才在楼下客厅,他伸手到她裙间,探到了濡湿血迹,就被打断了。
紧接着就是半夜三更叫来医生给她打止痛针,一直折腾到了现在。
她沾了血迹的睡裙和内裤换下来之后还放在卫生间里,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过惯了没人伺候的日子,她不习惯让外人帮她洗。
刚走进去,视线扫到某处,她顿时一怔。
明亮的浴室里,那条被血弄脏的内裤,裙子,全都被人洗干净,搭在了一旁的栏杆上。
她眼睫一颤,呼吸像是被什么扼住。
晚上没有佣人进过她的房间,只有一个人。
夜深人静,走廊壁灯亮着,顾袅下了楼。
书房的门没关严,她脚步停住,只见门缝里泻出一丝亮光,男人背对着大门,正在打电话,不知道和谁。
“嗯。”
“不知道。”
他语调漫不经心,“本来也没打算结,你不是早知道吗?”
顾袅顿了顿,猛然想到了什么。
紧接着又听见男人嘲弄讥讽:“我回去,顺便再带几个女人去他坟前?”
是他父亲忌日快到了。
那个一直视他为毕生耻辱,不遗余力直到死前也想杀了他的父亲。
死因不太光彩,据说是在床上猝死的。俗称马上风。
门外站着的顾袅听见电话对面音量一下子拔高了,足以冲出听筒的愤怒,骂他混账。
意识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她抿了抿唇,想要放轻脚步转身回房间,就听见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
“偷听完了就想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顾袅僵住脚步,张了张唇,想解释什么,最后没说。
她确实偷听了,还被他发现了。
她有话想问他,顿了片刻,还是走进了书房里。
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里的书房,比起她房间里的布置,这里的色调更冷,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
幽暗微弱的光线不足以照亮房间过大的面积,仍有大部分沉于黑暗里,他也站在那片暗色的阴影里,好像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顾宴朝垂下眼,视线落在她小腹处,想起当时的情景,眉心不觉又蹙了蹙,压抑着那阵躁意。
“疼了不知道说?”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晚上她忍着腹痛的事。
他欺负完她,才发现她状态不对,又摸到她腿心,脸色一沉,神情阴鸷得骇人。
根本没把他当成她男人,把他当禽兽了。
安静片刻,顾袅没回答他,清澈目光缓缓下移,不受克制落在他的手腕上。
是有些狰狞的,起码在他的手上破坏了美感。
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了攥,她移开目光,明明竭力忍耐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你的手很严重吗?”
他神色微怔,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听出她的声线里不易察觉的发颤,他回过神,挑了挑唇,漫不经心道。
“抱你没问题。”
轻描淡写的语气,顾袅静默下来,眼睫低垂着,指尖无声攥紧了,想起刚才周翌的话。
六个小时的手术,这么多年过去还需要吃止痛药。他疼不疼?
看见她安静站在那,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微微遮挡住白皙的脸颊,看不清神色。
男人忽然唇角微扬,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我自己弄的,又不是你割的,露出这种表情干什么。”
就算真是她亲手割下去的,他能拿她怎么办。
割就割了。
并不意外他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顾袅屏了屏息,呼吸骤然间更加发涩。
她的声音很轻:“你能不能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明明从前那么惜命的一个人,当初快死在路边也要抓着她的裙子让她救,为了活命能在秦家忍辱负重。
他什么时候变
成这样的?
还有在曼谷那天晚上,她一直都想问,他突然拿来港口的股份转让协议给她签,那么重要的东西,关系到多少人存亡,顾家怎么可能会同意?
有很多事,他瞒着她。包括今天晚上,他为什么又突然发作?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太多问题想问,致使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先问哪个。
出神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下巴被他轻捏住,微微抬起,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睛直直望着她,不容她躲闪。
他喉结滚动,哑声问她:“心疼了?”
清浅的三个字,在空寂的环境里像是带了回声,重重砸在心口。
顾袅呼吸一停,下意识别开脸,倔强地不与他的目光对视。
她咬唇不答,他也没再逼问什么,书房里顷刻之间陷入静默,有什么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
就在这时,桌上打开的电脑发出窸窣电流声,随即响起一道恭敬男声打破安静。
“顾总,您在吗?”
顾袅立即反应过来,他要开会,这个时间,连线的应该是国内,管顾家那摊子事。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有几个小时在睡觉?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拦住。
像是为了给她证明什么,男人用那只受了伤的手臂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身体忽而腾空,顾袅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险些惊叫出声,他坐在书桌后那张宽阔的办公椅上,把她放在腿上。
紧实有力的手臂穿过她腰间,掌心反拢在她小腹上,动作一气呵成。
“在这陪我。”
他嗓音有些沉得发哑,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更显得低沉撩人,依然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顾袅呼吸一顿,下意识想去掰开他的手,看见他手上的疤痕,动作又停住了。
拒绝挣扎也没用,他又不会松开。
滚烫熨贴的温度一寸寸顺着他的手心传递过来,好像身上也没刚刚那么冷了,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将所有感官填满了,小腹处也热腾腾的,被他用这种办法固执暖着。
好像,也让她觉得安心。
视线所及都是他,避无可避,顾袅只能认输,索性多打量了他几眼,脑中思绪混乱,心跳震耳欲聋。
他父亲是当年燕城出了名的浪荡公子,他也长了这样一张迷惑人的脸。
只要微微侧头,脸颊就无法避免地在他的衬衫上发出摩挲声响,在静寂的夜里分外清晰。
忽视不了的热度,沉郁的男性气息,还有近在咫尺,似乎是从他胸膛里发出的沉闷有力的心跳声。
她从没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
一边抛下她,胁迫她,坏得明明白白,她之前问过他的手怎么了,他没回答,分明能用他手腕的伤让她更愧疚自责些,却是那副平淡的语气。
电脑里不知是哪个公司高层在汇报,他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眯起眼睛,不耐烦了。
时针不知何时指向两点一刻,窗外淅沥的雨声彻底停了,困意阵阵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在她呼吸平稳后,那道眸光终于落了下来,一错不错地看着。
与此同时,燕城顾氏集团总部大楼会议室内。
例行月会结束,众人都不约而同松下一口气,起来时才发现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有人一边合上电脑,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心惊胆战,压低声音问身旁的人:“刚才顾总怀里是不是抱了个女人啊?”
“好像是。”
“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那女人是谁啊?”
“不知道,根本看不清脸。”
摄像头被翻转了,没照到男人的脸,对着的是书房大门。
但参与会议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红木大门上倒映出来的情景,一不小心窥见了什么惊天秘密。
持续了整整三个多小时的会议,男人一下都没动,一根烟也没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个姿势,像是生怕把怀里抱着的人惊醒了。
时不时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发间。
第22章
翌日,雨后天晴。
顾袅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房间里了,床上只有她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他的怀里睡得那么熟,被他这样抱回来都浑然不觉。
她好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习惯他,尽管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人总是会容易习惯和依赖,却很难学会戒掉。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害怕,顾袅坐在床上,努力摒弃那些念头,试图让心跳重新平静下来。
楼下餐厅,餐桌旁只有Daisy正在整理餐盘,看见顾袅下楼时的目光似是在找人,顿时了然。
“先生出差去瑞士了,邵助理一大早就来接了。好像是去参加什么经济论坛。”
又想到什么,她笑着道:“先生还说您要去实习,以后早上出门让石先生送您,中午饭厨师会提前备好,还是像以前上学时那样。”
闻言,顾袅愣怔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竟然同意了?明明昨天还说哪也不准她去。
所以,他最后还是让步了。
心脏不知怎的升起一阵说不清的情绪,顾袅下意识打开手机软件里的天气,输入搜索了瑞士的天气。
看见没有下雨的标识,心里好像才微微放松下来,滑了出去。
做完这些,她才堪堪回神,不觉咬紧唇瓣,脑中思绪蓦然更乱。
她刚刚在做什么?
秋高气爽,天空清澄,很快到了周一,顾袅去学校报道的日子。
这是一家长岛附近的私立小学,坐落富人区内,上下学期间的校门口也都停满了豪车,她混迹其中不算突兀。
顾袅的带教老师叫作琳达,是一位拉丁裔女士,四十来岁的年纪,很利落的超短发,笑起来很友善热情,是教数学的。顾袅每天的工作不算繁重,每天上课前负责带学生做简单的课前准备活动,课后帮忙批阅一些作业,其他时间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对她来说都是从前轻车熟路的。
一下子从被镤光灯包围变成被小孩子包围,顾袅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和踏实,仿佛这才是她本应该有的生活。
她不是专业科班出身,演戏对她来说并不算是她擅长的事,偶尔也让她觉得德不配位。
如果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她也曾经剖析过自己的内心。
比起演员的光鲜,选择教育这个专业,进而选择这个职业,也许是她迫切地需要一种“被需要”感来支撑她,从而找到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和意义。
她总认为顾宴朝的心理是病态的,可她自己好像也没健康到哪里去。
当初离开他,是因为她也想知道自己在脱离庇护之后究竟能不能生活下去,事实证明她可以,可以不依靠任何人获得想要的生活。
如果后面有机会,她还想去非洲支教。就这样一点一点,她总能拼凑出存在的价值。
正是午休时间,天空湛蓝,学校里外面的操场上很是热闹。
班上的黑人小女孩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鲜花,羞怯地递过来。
“MissGu,送给你的!”
顾袅蹲下身来,任由小女孩把那朵鲜花别在她发间。
她也弯起眼睛笑:“谢谢,我很喜欢。”
小孩子一般只喜欢两种人,漂亮的,心地善良的。
一旁来探班的江沁月见状,忍不住撑着下巴啧啧两声。
她眨眨眼睛,出声试探道:“看来顾总也没有那么专横独裁嘛,虽然嘴上那么说,但还是让你来了。”
“人是会慢慢改变的,都需要时间的,总可以再给一次机会,对吧?”
顾袅抿了抿唇,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江沁月也不意外她的避而不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微严肃起来:“对了,盛柏言来美国了,他一直联系我,说想见见你。你要见
他吗?”
闻言,顾袅有些诧异,忽然又想起男人那晚的异样。
难道是他那天就已经知道盛柏言追到这里来了,所以才会反常?
越想越觉得可能,思忖片刻,她沉默下来,摇了摇头。
江沁月看出她的坚决,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他好像挺着急的,说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见面告诉你。”
顾袅还是摇头,“算了。”
万一被男人误会她要第二次和盛柏言私奔,场面还不知道会怎样。
她或许不会付出多大代价,惨痛的是别人。
学校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来实习的中国女孩,是哥大教育系的留学生,大三,名字叫戚葵。
“我也没想到来实习居然还能跟明星一起,像做梦似的。你放心,我肯定会保密的。”
戚葵一边保证着,在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笑眯眯地弯起了眼睛。
下午,学校的黑人保安突然敲了敲教室门,怀里还拿着一大束鲜花,找到了顾袅。
顿时吸引了走廊里一众老师学生的视线,不少老师从自己的教室里探出头来好奇张望。
戚葵在一旁惊讶地睁大眼睛,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哇,这是你的粉丝送的吗?”
顾袅被问得噎了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耳根隐隐开始发热。
哪有粉丝知道她在这里。
他突然一声不吭地给她送花干什么?还非要大张旗鼓送到学校里来。
顾袅垂下眼睫,看着怀里巨大一捧花束,刹那间有些失神。
浅粉色的花苞仿佛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在阳光下被映成了温柔的肉粉色,浅淡花香盈盈钻进鼻腔,不知不觉间充盈感官。
他给她买过很多珠宝,钻石,不计其数。
却是第一次送她花。
“法国芍药哎,都不是玫瑰,你这个粉丝好浪漫哦。”
闻言,顾袅有些不解地抬眸,清亮的眼眸里倒映出大面积的淡粉色,柔美得动人心魄。
戚葵捧着脸促狭看她:“芍药的花语你不知道吗?”
情有独钟。
万千人海里,我独爱你-
瑞士。
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会场内,衣香鬓影,宴会厅内四散着互相攀谈的精英,照相机的闪光灯接连起伏,好几台都不约而同地对准同一个人。
男人无视闪光灯,挺括的西装面料勾勒出完美的肩颈线条,侧面轮廓深邃俊美,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看来。
正低垂着眸,专注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照片,眼底不易察觉透着一抹柔和。
是她在学校里,裙摆微微拖在地上,脏了也不在意,只为了给面前的小孩子合适的高度,把花戴在她发间。
笑靥如花的模样,看起来气色不错。
第三天了,总该忍不住打电话给他了。
正想着,屏幕跃出一通来电。
男人唇角微扬,眉眼间的冷意顷刻间消散开,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顾袅咬了咬唇,只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别再让人送了。”
他人虽然不在,可连续让人往学校里送了三天花,闹得所有人都以为她有个狂热追求者,现在就连家里的花瓶都插不下了。
又轻又软的嗓音传过来,听得他心口一阵发痒。
抬手松了松束着的领带,他又漫不经心回:“我高兴。”
他这人怎么这样?
顾袅呼吸微微发烫,不说话,就又听见他低声问:“花不喜欢?”
低沉的声线顺着微弱电流声钻进耳朵,勾起难言的痒意,似乎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
顾袅又想起戚葵说的,那所谓的花语。
就在这时,对面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突然出现拯救了她:“顾总,可以上台了。”
顾袅陡然松了口气,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快,忽然又听见他道:“明晚等我回去。”
他要回来了?
听筒里安静几秒,电话被她挂断。
男人挑了挑唇,放下手机,从容整理衣襟起身上台。
不远处,两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站在圆桌旁交谈。
其中一人随手拿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看清了完整一幕,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
“顾宴朝终于找女人了?”
身旁的人有些困惑:“没听说,倒是听说他把他妹妹带回来了。”
卓森哼笑一声:“那副表情,肯定是跟女人打电话。前几年装的裤腰带勒那么紧,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
说完便转头吩咐身后的秘书:“查查是谁,明星还是模特。”
秘书立刻领命退下。
身边的人看出他的意图,抬了抬眉:“要我说,你不如直接去泡他妹妹,他前几天还用他妹妹名义捐了个博物馆,就连长岛那庄园也是专门给他妹妹砌的金屋,宠得不得了。”
卓森眼底笑意更深,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也行。”-
翌日。
午休结束,顾袅在办公室里帮忙打印秋假期间要留给学生的作业。
说是作业,其实也只是让孩子涂色彩的数字绘画,记录假期,典型的人文主义教育。
才整理到一半,就看见琳达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过来。
顾袅认得眼前的小女孩,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中国人,长相可爱精致,性格也乖巧懂礼貌。
视线对视上,小女孩冲她眨眨眼睛,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十分惹人怜爱。
顾袅也朝她笑笑。
琳达语气有些为难地和她解释情况:“Bella父母临时出差,秋假期间都不在纽约,需要学校有老师把她送到她在洛杉矶的小舅舅家里去。路程虽然很远,不过路上所有开销Bella父母都会报销的。”
这话一出,顾袅就明白了。在全世界,实习生都是食物链的最底层。
但转念想到昨天男人说的今晚回来,顾袅还是答应了。
美东飞到美西单程就要五个小时,她完全可以躲过一晚上。他应该没精力追她到那么远。
一出学校大门,果然看见那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
大概率是顾宴朝的吩咐,石振每天不仅是接送她,甚至连白天也守在学校外面,不知道在防些什么。
顾袅让小女孩在原地等着,自己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她语气从容又镇定:“我送学生去洛杉矶,你跟他说一声,我今晚应该赶不回来了。”
驾驶座上的石振表情一僵,显然他也是知道顾宴朝今晚回来,也看出来她是故意躲着的。
顿了顿,向来沉默寡言的他难得多说一句话:“他会不高兴。”
男人给的限度是她可以来学校实习,应该不包括她可以全美国到处乱跑。
回来要是见不到人,必然会不高兴。
但顾袅从来就不是听话顺从的性格,何况她的确是有正当理由的。
“我明天一早会坐最早的飞机回来。”
丢下这句,顾袅就带着旁边背着书包的小女孩打了辆车去机场。
一路畅通无阻上了飞机,她才发现Bella父母给她们买的机票竟然都是商务舱的。
美国境内的航班飞机都很小,经济舱和商务舱的区别不大,连普通国际航班的商务舱都比不了,何况是私人飞机之类的。
小女孩好奇地扭头看来看去,表现得过于兴奋,奶声奶气地问:“美女姐姐老师,原来飞机上还可以装下这么多人吗?”
顾袅重新又帮她检查了一遍安全带,确认系好了才分神回答她。
“嗯对。”
回答完,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这孩子不会从出生起坐的就是私人飞机吧?
落地后发生的一切再一次印证了顾袅的猜想。
从下了飞机开始,就有衣着得体的管家等在机场门口,黑色劳斯莱斯接送他们一路到了比佛利山。
比佛利山上的豪宅,每年的地税少说也要上千万。
停车场外零零散散停着几辆豪车超跑,足可见主人的张扬。
在机场接他们过来的管家只站在门口开了门,语带歉疚:“少爷不让我们随便进去,实在抱歉老师。”
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古怪的少爷?连自己的管家都不能随便进家门。
顾袅拧紧细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自己牵着小女孩进去。
室外连通的是宽阔的无边泳池,站在这里就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繁华夜景,室内走进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手工打磨出的全黑理石砖墙,布景高级,光是悬空着的奢华水晶吊灯就已经价值百万美金,和她长岛的家里好像是同款。
奢侈浪费,跟顾宴朝一样。
思及此,顾袅懊恼拧了拧细眉,她怎么又想到他了。
进到客厅里,Bella就轻车熟路地把粉色书包往真皮沙发上一丢,欢呼雀跃道:“小舅舅我来啦!”
话音落下,却没人回应。
顾袅环视一圈,客厅显然是刚通宵开过party,还有名贵的洋酒瓶散乱在地上,佣人没来得及打扫,黑色真皮沙发上的抱枕也东倒西歪。
她皱了皱眉,开始有点怀疑这样的环境究竟适不适合小孩子生活。
这时,面前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开放式的厨房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出来,脚上踩着拖鞋,随意又慵懒。
顾袅抬起眸,男人很年轻,简单不过的黑色卫衣长裤,却衬得身材比例极佳,宽肩窄腰,像是T台上走出来的模特,白皙的颈上搭着条毛巾,像是刚洗过澡,乌黑柔软的额发随意垂着。
他揉了揉额发,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抬起眼朝她看过来。
看清他的脸,顾袅微微一怔。
第23章
虽然入行时间不算久,但顾袅也多少走过几次国内外的红毯,见过不少男明星。
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过分耀眼张扬的长相,让她下意识以为遇到同行了。
不自觉会让顾袅联想到江沁月喜欢追的那些韩国男团爱豆,是同一种类型。
如果是江沁月在这里,可能会兴奋地大叫。顾袅默默地想。
而对方似乎习惯了这样惊艳的目光,精致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像宿醉刚醒的状态。
他的视线也在打量她,几秒后出声:“中国人?”
见对方并不认识她,顾袅回神,暗自松了口气。
“是的,我姓顾,是Bella学校的老师。”
男人扯了扯唇角,语气倒没有顾袅想象中的傲慢无礼,还算客气。
“顾老师,辛苦你送她回来。随便坐。”
顾袅侧眸望了一眼凌乱的沙发,把学生送到了,她好像也没必要在陌生人家里久留下去。
刚想开口告辞,就被一道楼梯处传来的响亮男声打断。
“郁三你丫的不知道给哥们准备条内裤啊?”
一个上身赤裸,只有下半身裹着浴巾的年轻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
“卧槽——”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袅反应得很快,一下子弯下腰捂住旁边小女孩的眼睛-
十分钟后,刚才还半裸着的年轻男人穿搭整齐下来,倒显得十分正经,衣冠楚楚的模样,这么短的时间里甚至连发型都打理好了。
两个人都很年轻,给顾袅一种大学还没毕业的富家公子哥即视感。
男人冲她露出一抹八颗牙的灿烂笑容:“抱歉啊,不知道家里来人了。”
顾袅猜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应该是某个昨晚彻夜派对后留宿的朋友。
她也礼貌地向对方回以笑容,表示没关系。本来她就是外来客。
突然,栾斌撞了下身旁的人:“好啊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认识的妹妹?”
郁子听不耐烦地皱皱眉,还没出声,就听见对面的人急忙解释:“我是Bella学校的老师,你误会了。”
见顾袅语气真诚,神色又十分坦然,旁边的Bella也一脸依赖地粘在她身旁。
栾斌这才相信,讪笑:“哦,原来是老师啊,唐突了。”
对方声音里的北城腔调明显,正了正神色,凑近她:“老师,你长得好眼熟啊,有点像我女神。”
闻言,顾袅顿时神色一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栾斌眯起眼盯着她的脸几秒,越看越觉得眼熟,突然爆了句粗口,终于反应过来了。
“顾袅?你是顾袅?那个女演员?”
彻底被认出来,顾袅一时间也有些失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刚才所谓的老师好像都变成了欲盖弥彰的借口似的。
果不其然,那道揶揄促狭的目光瞬间又在两个人身上游走。
下一秒,衣领被人从后面拉住,扯走了。
见状,顾袅细眉微微松开,心想Bella的那位小舅舅应该会负责把情况解释清楚,不用她太过操心。
何况本来他们连认识都不认识。
两人走到里面的吧台,栾斌的目光依然恋恋不舍落在外面的倩影上。
又看了一眼,他才意犹未尽收回视线:“女神,这是真女神,网上还说她是淡颜,老子看她长得像芭比,脸还没我手大。她刚才看我一眼我差点心脏停跳。”
闻言,郁子听眯了眯眼睛,语气来了些兴味:“她是明星?”
“你断网啊,她前天刚上过热搜。尚珏也挺喜欢她,前几天还跟我说她那个导演男朋友出轨了,他要出手了。”
正说着,栾斌神色微敛,语气里带了点忌惮:“但听他们说她背后好像是有个金主,也是个华裔,燕城人,挺牛逼的。”
“比如?”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栾斌琢磨了下,回答:“能在这横着走吧。”
意识到他今天的问题多得出奇,栾斌察觉不对,目光审视:“干嘛,你真要挖人墙角?”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没答这话。
双手插回裤兜,他慢步走回客厅,抬了抬眼皮,就看见客厅里的一幕。
地毯上不知道是昨晚哪个人掉了个没用过的避孕套,被Bella好奇地捡了起来。
“老师,这是什么呀?”
郁子听脸色一遍,刚想快步走过去,就见顾袅转回身。
她一回头,看清小女孩手里拿的是什么后,白皙的耳尖明显泛红,但面上没有表现得太过慌乱,反而笑着微微俯身,嗓音清浅柔和。
“只是保护女孩子的一种工具,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原理,等到回学校之后老师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他骤然停住脚步,加州下午的阳光也烈,照亮她白净清透的侧脸,精致的鼻尖,女人黑亮长发微卷,披散在肩头,一双杏眼灿若星辰。
看了几秒,郁子听懒懒收回视线,喉结微动。
Bella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乖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顾袅。
顾袅松了口气,又感觉接过了个烫手山芋,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毕竟是在别人的家里,又是别人的隐私物品。她直接丢掉似乎也不合适。
细眉拧紧,犹豫不决间,身后响起一道慢悠悠的声音。
“老师大老远送你回来,不请老师吃个饭?”
顾袅手心忽然一空,就见男人神情自然拿过她手里的东西,行云流水扔进垃圾桶。
郁子听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刚想给管家发消息让他订家米其林,包场。
还没打完字就听见脚边的小女孩忽然大叫起来,抓着他裤脚,语气雀跃。
“小舅舅我要吃麦当劳,我想要新出的芭比公主套餐!”
请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吃麦当劳?他还没干过这么逊的事儿。
可还没等开口,就被打断。
顾袅失笑,忍不住弯下腰捏捏她的脸颊,手感软绵绵的:“老师请你吧。”
“好耶!”-
云层飘渺,飞机平稳穿梭在云间。
每次飞机起飞前都有专门的安保团队搜查过整架飞机,确保没有任何监听或者偷拍设备,所有机组人员也被严格安检搜身过。
秘书恭敬站在后方,很快就有身材姣好的空乘小姐小心谨慎地奉上香槟,看着几个男人围聚在德扑桌旁打牌,昂贵的雪茄肆意在空气里燃烧着金钱的味道,筹码堆叠在手边。
掌握全美经济命脉的人物都在这架飞机上,常出现在时政新闻里的经济学家,财政部长,还有几家其他对冲私募基金老板,说是几乎足以统治全球经济或许也不为过。
年龄高矮胖瘦不一,唯一相似的点是眼神都精明得像豺狼。
视线又不由自主落在窗边那道坐着的身影上,舷窗外耀眼刺目的阳光照进来,同样的衬衫西裤,穿在男人身上仿佛剪裁格外得体精良,腰臀线条养眼,莫名透着性感的味道,四周仿佛都是他身上居高临下的气场。
比起其他人来,眼前这位实在赏心悦目。
心脏咚咚直跳着,空乘小姐恭敬将酒杯放在男人手边,甜美的笑容里都带了更多真诚:“顾先生。”
就在这时,邵应握着手机从后面走过来,视线和顾宴朝撞上,目光微微示意。
男人叼着烟起身,走到没人的座椅区里。
确保外面的人听不见,邵应这才沉声开口:“她去了洛杉矶,说是送学校里一个学生。”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看见男人眸色一沉,片刻后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为了躲他一个晚上,就能不遗余力跑到洛杉矶去。
还是他给的自由太多了。
不该给她手机里装定位,应该在她身上装一个。
沉默间似乎也感觉到了从男人身上释出的威压,阴沉可怖。
邵应思索片刻,还是把顺带查到的事情和盘托出:“那学生的姓名,和她父母的身份信息好像都是伪造的。”
在这里需要假的身份信息,一般会是什么人。邵应大约有了猜测,但不敢妄言。
男人嗤笑一声,眼里依然是不屑之色。
放她飞出去几天,她能给他招惹一群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顾宴朝眼眸轻眯起,忽然想到什么:“前几天苏甯说的慈善晚宴是今天?”
邵应忙点头:“是。”
他从座椅里站起来,丢下三个字:“改航线。”
不容置喙的语气,邵应毫不意外,立刻转身去后面的驾驶舱。
本来这种级别的晚宴男人不必非要亲自出席,但这样中途改道,总要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有的飞机航程不足以覆盖从瑞士到洛杉矶将近七千公里的距离,但恰好今天他们搭乘的是庞巴迪7500。
半道改航线好说,可里面那群人不是好糊弄的,得给个解释,但不能被知道这样大张旗鼓的背后是和顾袅有关-
落日时分,橙黄夕阳笼罩整座城市,加州独有的风光旖旎,路边棕榈树高耸伫立。
麦当劳内,靠窗的座位旁,坐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外面还停着一辆扎眼的黑色柯尼赛格,十分拉风。
周围路过的路人不禁频频看过去,还有人想拿出手机偷偷拍照,试图把车和店里的人都一同拍进取景框里。
“是哪个韩国爱豆吗?”
“不知道,先拍了吧,回头发网上再问”
话没说完,两个女孩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住,看见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黑衣保镖,和一个面容慈善的老人。
“抱歉,可以请两位删除刚才拍摄的照片吗?”
店里,冷气徐徐吹出,高脚椅上小女孩的两条肉腿晃来晃去,显然对外面的情景已经习以为常。
Bella嚼着薯条,奶声奶气出声:“小舅舅,你刚才干嘛一直盯着顾老师看。”
没等郁子听开口,她歪了歪脑袋,一双圆圆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忽然语出惊人:“你想追顾老师是不是?”
“顾老师有男朋友了,但你可以挖墙脚。”
男人倏然被气笑了:“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Bella咽下一口冰淇淋,眨巴眨巴眼睛,一边说一边用小手在空气里挥舞比划着。
“他们说给顾老师送花的男朋友是她的sugardaddy。头发少少的,肚子大大的,很老很老的老白男。”
顾老师这么漂亮这么温柔,怎么能跟肚子大大的老男人在一起。
起码也得是她舅舅这样的吧。
小孩子还不能理解某些词汇的含义,只有样学样自己听来的。
郁子听的脸色却变了,好看的眉头皱了皱,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纤细身影从柜台拿着玩具走回来,男人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回了那副淡淡的桀骜神色。
他侧过眸,不动声色观察着身侧的女人。
从刚才一路到现在,她连主动开口问他叫什么都没有。
除了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多停留了一眼,除此之外,仿佛对他根本毫无好奇心,纯粹把他当成普通的学生家长,甚至连刚才付钱都是她主动买的单。
是真的不好奇,还是装出来的?
顾袅正拿着纸巾帮身旁的小女孩擦干嘴角粘上的番茄酱,并没注意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听见身旁的男人忽然幽幽出声。
“顾老师晚上打算住哪?”
闻声,她诧异抬眼,就与对方的视线对上,慢条斯理的,好像隐约含着笑意。
听上去关切友好的语气,但总让她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挺自来熟的。
心里腹诽了句,毕竟对方是学生家长,顾袅还是温声回答:“我住机场附近的酒店,明天一早就回去。”
说完,顾袅拧紧细眉,慢半拍地担忧起来。
她就算能躲过今晚,明天呢?还是要见到他。
下午走时她只想着能自由了,根本没太多考虑后果会怎样。
想起上次那个药,他不会又用什么她闻所未闻的办法折腾她?
看见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本还透着粉的脸蛋刷的一下白了。
郁子听挑挑眉,似笑非笑地问:“顾老师怎么了?”
这是想到什么能把人吓成这样?
顾袅猛然回神,迎上他打量关切的目光:“我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加州温度不低,外面阳光炽烈,周身好像还是被一股森寒冷意包围着。
顾袅只能试图转移注意力,视线却忽然停留在男人拿着可乐杯的手上,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十分漂亮的手,指尖柔软光滑,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让她鬼使神差想到顾宴朝的手。
他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摸起来总有些粗砺,每次触碰她时都会让她觉得格外痒。
右手无名指的关节会微微凸出,内里皮肤还有一处不起眼的细小疤痕,是烫伤留下的。
他和面前的人不一样,不是出生就衣食无忧,但他原本也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脑中忽而又想起那天晚上,搭在浴室里,被洗干净的衣裙,心口又不知被什么烫了下。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忽而震动一声,骤然惊回她的思绪。
心里瞬间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顾袅拿出手机,指尖滑开屏幕,就看见一条短信。
发来的消息里只有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出来。
顾袅浑身一震,手心变得冰凉,瞬间明白那股寒意是从哪来的了。
简短两个字仿佛已经能窥见里面饱含的怒火。
抬起头看向窗外,果然看见对面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他竟然真的追到这里来了?
明明都没人跟着她,他是怎么知道她具体位置的?
来不及多想,顾袅强压着慌乱,不敢耽搁,匆忙拿包起身:“我先走了,有人来接我了。”
临走之前,她不忘弯腰摸了摸Bella的头,强行扯出一抹笑容。
“假期愉快,我们学校再见。”
小女孩浑然不觉她笑里的僵硬,灿烂笑着冲她挥手道别:“老师再见!”
就这样看着那
道纤细柔美的身影走出店门,很快上了停在马路对面那辆低调的车。
身旁的小人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角:“小舅舅。”
郁子听收回视线,垂下眼,就见Bella撇撇嘴,冲他摊开小手。
“顾老师的发绳,我忘了还给她了。”
米白色的真丝发圈,刚才她用来给小姑娘绑头发的。
想起刚才她突然紧张起来的惊恐模样,男人沉吟片刻,慢悠悠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发圈。
他今天心情好,破天荒当一次救世主,解救迷途少女。
见那辆算不上低调的豪车还停在路边,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开走。
郁子听牵着小女孩走过去,俯下身,屈指敲了敲车窗。
周围的行人纷纷注意到这一幕,朝这里看过来。帅气又亮眼的男人牵着漂亮小女孩,实在引人注目。
直至车窗缓缓降下,他散漫抬眼:“顾老师的东西”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声音停住了。
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
一旁的Bella也看清了车里坐着的人,呆呆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直到粉嘟嘟的嘴角冒出晶莹的口水泡泡。
和学校里老师们说的不一样哎。
没有白头发,没有老老的,也没有大肚腩。高高的鼻子,长长的睫毛。
好帅呀,好像长得比她小舅舅还帅呢。
是老师的daddy。
只是,老师这么大的人了,也喜欢坐在daddy的腿上吗?
第24章
车内外的空气诡异地安静着。
僵硬了两秒后,顾袅猛然回过神来,用力挣脱开腰间束缚着的掌心。
快速从他身上爬了下来,一把抢过郁子听手里的发圈。
她气息凌乱,努力维持着镇定的声线:“谢谢谢。”
顾袅想着他也该走了,可对方好像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们。
坐在后座的男人也慢条斯理抬起眼,唇角弧度似有若无,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的长指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淡声道:“不介绍一下?”
话是对着她说的。
顾袅呼吸发紧,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他是我学生的舅舅”
说到一半,她蓦地顿住。叫什么她都不知道。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男人适时开口:“郁子听。”
顾袅一怔,就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我的名字。”
郁子听扬了扬眉梢,移开目光到男人身上,故意试探:“这位是顾老师的?”
连一旁Bella也好奇地眨眨眼睛看着她。
顾袅神色僵硬住,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八卦的学生家长。
身侧那道高大的身影也不说话,幽深的视线落在她头顶,好像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那股压迫感笼罩着她,令顾袅后背都隐隐渗出了细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心虚感。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以顾宴朝这种脾性,怎么可能和一个陌生人自报家门。
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出声:“他是我哥哥。”
话音一落,顾袅明显感觉到身旁的气压更低。
他是不满意她的答案?可她还能怎么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郁子听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眼一旁轮廓俊美冷硬的男人。
同样都是男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眼神里对视的含义。
直起身,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目光毫不避讳直视着她:“那下次见,顾老师。”
他声线放低,语气莫名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
“谢谢你今天请客,下次换我请你。”
丢下这句,他就牵着小女孩转身走了,再没管车内是什么情形。
车内的冷气似乎开得过足,暴露在外的肌肤都隐隐冒出了鸡皮疙瘩,令人寒意丛生。
邵应观察了下后视镜中男人晦暗不明的神色,便知不妙。
没赶来之前,本来以为和顾袅在一起的人会是学生的父母或者其他稍微年长些的。
谁知道对方竟然是个年轻又容貌极为出众的男人。
两个人坐在一处,竟然比当初她和盛柏言在一起时还惹人注目。
对方竟然还敢说出这些明目张胆挑衅的话,不知道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存心的。
顾袅心里一跳,害怕他真的误会她和郁子听有什么关系,急忙解释:“他只是我学生家长,我不认识他。”
她顿了顿,又闷声说:“我也没请他吃饭,我请的是我学生。”
话音落下,后排无人应声,空气窒息僵硬,却更让人心惊胆战。
顾袅咬了咬唇,她跟他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她明明就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害怕。
是她刚一上车就被他扯到腿上,虽然还没做什么,却被她的学生亲眼看见了。
可即便她解释了,他也一个字没说。
于是也不再说话,低头去解锁自己的手机,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次也没找到疑似定位追踪的软件。
他肯定是专门让人安装的隐蔽插件,所以她根本无从发现。
路上,男人根本没有理会她,从始至终都在处理公事,接电话,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从邵应的话里隐约捕捉到了几个字眼,晚上他要去参加晚宴。
原以为可能会发生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一路上平稳行驶到达了酒店,她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以为或许他是相信她的解释了。
停车场被专门辟出的区域空旷安静,车停稳后,后排的人忽然出声。
“你们下去。”
前排的司机和邵应对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下了车。
顾袅一愣,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手刚搭上把手,下一刻就被他扯了回去-
市中心,华尔道夫酒店。
27层宴会厅,正紧锣密鼓筹备着今晚的晚宴。
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手机面色匆匆走过去:“Susan,紧急情况。”
低声在她耳边说完,苏甯脸色微变。
身旁的人也听到了话里的内容,神色微惊,表情瞬间如临大敌:“顾总不是不来吗?”
“是,本来听邵总助说是打算直接回纽约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来了,飞机上不只有顾总,还有里森部长,鹰石资本的董事长也在。”
晚宴的级别突然被提高,很多细节必须重新布置,菜品要换,安保戒备要升级,不能有一点纰漏。
苏甯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每次这样大费周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男助理说:“顾总已经到了,来的好像还有顾总的妹妹,现在就要安排一个造型师过来。”
乘着电梯快速下至负二层停车场。
专属停车位里,一整排里只停着那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蛰伏在阴影处,看不出丝毫端倪。
苏甯眸光微闪,抬眼就看见邵应守在不远处。
她匆匆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在静谧的环境里发出一阵回声。
“我有急事和他说。”
邵应也望了眼车的方向,唇线抿紧,冷声拒绝:“现在不行。”-
宽敞的车厢后排,男人靠在座椅上,声线低沉,微微透着不易察觉的哑,一只手握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季驰在对面幽幽开口:“上次赌场的事查到是谁动的手脚了。”
“嗯。”
他懒散应了声,听筒里的对话声一字不落地入耳,顾袅听见男人说了个英文名字。
他说正事根本不避讳她。
她咬紧唇努力克制住颤抖,紧接着听到电话对面的季驰笑了笑:“你知道了。”
男人薄唇扯动,眼底笑意嘲弄:“政客不都是这副嘴脸,有什么意外的。”
选举的钱是他出的,吞他那么多钱不办事。
“他既然不想坐了,就让他把钱吐出来。”
冷冽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顾袅视线迷离看着他的侧脸,亦是没什么表情,眉眼里藏满了戾气。
如果能忽略他此刻手上的动作。
干燥微凉的指腹被黏液打湿了,时而轻时而重的力道,算不上暴戾,却也绝对称不上温柔。
意识也像是漂浮在云间,登不上去也踩不到底。
季驰语气微沉:“他一个人搞不出这么大动作,还有你这次被查,恐怕和那人也有关系。”
听到后面两个字,顾袅猛然从意乱情迷里回神,
湿漉漉的眼里有了焦距。
什么被查?
措不及防地收缩夹紧,连动一下都困难,用力把他往外挤。
电话挂断,被他随手扔到一旁,滚落砸在脚下。
粗重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指节因为忍耐而微微泛白。
某处涨得发疼,男人眉头烦躁蹙着,强忍着那阵燥火,又把人扯回怀里,盯着她绯红的脸颊,视线对上她的眼睛。
他勾唇冷笑:“你想跟谁跑,那人是什么下场,要不要我提醒你?”
顾袅呼吸颤抖,浑身上下已经累到极点,所有的力气被消耗光了,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还瞪着他。
身前坚硬滚烫的胸膛推不开,被他的热度和气息禁锢着,她双手也发软,却不肯服输:“你根本不讲道理!”
她什么时候是要和人跑了,明明只是送学生过来。是他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顾宴朝忽而低笑一声,幽深的眼里显然已经是怒火压抑到了极点。
看见她和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像一家三口似的坐在那,她还盯着别的男人的手看个不停。
他当然看得出来她说的都是实话,同样是男人,那人看她什么眼神,他会看不出来?她还敢说他只是她哥哥。
那股怒火烧得他理智全无,没杀人都算他今天冷静,还要跟她讲什么道理?
每次对她让一步,她就来挑战他的耐心。
他给她送了三天花,她一句喜欢都没有,他走了多少天一通电话也不会主动给他打。
明明已经快被她逼疯,他也还是忍耐着,慢条斯理地继续撩拨她,手下或轻或重,掐着那处嫩红脆弱的花蕊。
“顾袅,谁要当你哥?我们有半毛钱关系?”
“你每天不穿内衣在家里晃,当我看不见。”
他说的是以前。
“别人的手就那么好看,嗯?”
他每问一句话,手上就要发狠用力,宛如狂风骤雨袭来,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应和喘息的机会。
嘴唇几乎快被咬出血来,灵魂快要飘出体外,顾袅只能竭力克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刚抓住时机想拉开车门逃,身后的人就扯住她细白的脚踝往回拽。
黑色真皮座椅上被拖出一条晶莹水渍。顾袅绷紧全身,清楚感觉到他无名指关节微微凸起的那处恰好对准最脆弱的位置狠狠刮蹭过。
男人那件黑色西装外套搭在靠背后,猝不及防间,昂贵的面料大面积被水柱洇湿。
亲眼目睹这一幕,她浑身瞬间僵住,脸色煞白一片,纤瘦的身体瞬间抖成了筛子般。
顾宴朝唇角勾起些愉悦的弧度,亲了亲她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掌心轻抚她有些痉挛的小腹,阴郁的语气却莫名缱绻了几分。
“对你哥哥有反应,你丢不丢人?”
听见他的话,强烈的羞耻感瞬间冲上头顶,几乎快要将她吞没,可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外面原本空旷的地方有几道声音响起。
是用英文的对话,一道外国男声语气热烈,十分兴奋。
“顾总的车?人在车上吗?听说顾总的妹妹今天也大驾光临了,我们公司有很多人都喜欢她的电影”
几道脚步声似乎从对面逐渐靠近了,顾袅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下一刻,就听见男人低沉喑哑的声线附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扑在颈侧,令她又是一阵瑟缩。
他似乎带着些笑意,问她。
“今晚上国际新闻,高不高兴。”
洛杉矶时报,纽约时报,甚至华尔街日报。
要不了一个晚上,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
美国知名对冲基金老板,顾氏集团掌权人,在地下停车场和妹妹。
车震。
第25章
被淋湿了的西装还搭在那,狭小车厢里弥漫开的味道,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发生过什么。
就在顾袅呼吸发抖,大脑停顿到无法思考时,外面的脚步声忽然停住。
“抱歉几位,顾总不在车上。”
是邵应的声音。
随即,那几道脚步声走远了。
像是一下从悬崖上跌了回来,浑身冷汗涔涔。
她刚才是真的被他吓到,来不及去思考。
他怎么可能不安排人在附近守着,说那话分明只是为了吓唬她而已。
顾袅回过神来,目光有了焦距,直直对上他漆黑晦暗的眼睛,看清了他眼底愉悦的笑意,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疯狂。
一瞬间理智全无,被愤怒驱使着不受控制上手去打他:“顾宴朝你有病!”
骂完了他,顾袅的鼻尖蓦地一酸,她从来不骂人的,这辈子所有骂人的话全都用在他身上。
她没办法再保持冷静,指甲也在他冷白的颈侧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来。
轻微刺痛感传来,男人抬手去摸了摸,没出血,反而沾上一股她身上的馨香,蹙起的眉心瞬间松开。
“和我一起上新闻不好?”
她都能和别的野男人在网上乱炒什么绯闻,跟他怎么不行。
他就这么见不得人,让她那么惊慌,害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顾袅不再和他说话,整理好衣服后便自己下车。
那里被他弄得红肿着,一时半会消不下去,连走路产生的细微摩擦都会生出强烈的感觉。
刚迈出去,双腿险些软得摔在地上,被男人反应极快地扶住。
刚才因为害怕而加剧的心跳还没有平复,她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用力把眼泪忍回去。
手腕被他从身后抓着,走不动,就对上她泪盈盈的眼。
看见她眼眶泛红,男人皱了皱眉头,心脏像是被什么扎了下,密密麻麻的疼。
他的语气不觉柔和下来,带着些轻哄的语调,低声问:“抱你上去?”
顾袅抿紧唇,用力挣开他。
这次他没再抓着她不放,任由她走了。
苏甯就站在那里,看着男人被甩开了手,想跟上去,却又停住了脚步。
最后,他点了根烟,倚在车旁抽了起来,缭绕的烟雾藏住他的眉眼,看上去那么颓然又挫败。
一直到了房间里,两个人的气氛依然没有丝毫缓和,旁边的造型师和助理大气不敢出,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
“饿不饿。”
“换了衣服陪我去晚宴,嗯?”
无论男人怎样低声下气,她一字不答,抿着唇,不和他说话,也不看他。
助理在套房门口小心翼翼敲门,“顾总,项链送来了。”
苏甯就站在门口,看着女孩坐在里面,依然面容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名贵的项链,多少人毕生都瞧不上一眼,捧到她的眼前,她却不屑一顾。
平日里那么桀骜,对任何事都毫无耐心的男人,此刻就半蹲在她面前,眉心深拧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怎么会哄人呢,他永远独裁,从来只有旁人顺从他的意愿。
许是实在没办法了,他站起身来,微微靠近女孩,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女孩白皙的耳尖瞬间通红,终于有了反应,愤然瞪了他一眼。
见她终于愿意看他一眼,男人又低低笑起来,那双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着,又坏又痞的模样。
是他从不会流露出来的那一面-
晚上六点,晚宴准时开始,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在圆桌间自如穿梭着。
从会场布置便能轻松看出这场慈善晚宴规格甚高,名流云集,随处可见好莱坞大片里常出现的面孔,也不乏一些知名格莱美奖歌手。
顾宴朝临时被什么部长的秘书请走了,顾袅只能
一人先来。
正好,她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
一开始她随意走走停停,百无聊赖,直到视线被某个方向吸引,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人正被人群簇拥着,笑容明艳自信。
顾袅一怔,竟然是她从高中开始就喜欢的欧美歌手乔伊斯。她还曾经买过不少张实体专辑收藏在家里,却一直没机会去看一场演唱会。
视线遥遥在空气中相撞,对方似乎也看见了她,不多时,放下酒杯朝着她走了过来。
女人微微勾唇,友好开口:“顾小姐,你好。”
被昔日偶像主动上前搭讪,像是被天上掉下的大饼砸中了。
顾袅懵怔地眨眨眼睛,从惊喜里迟迟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您认得我?”
“当然。”
乔伊斯笑,十分平易近人的语气:“应该是几年前,顾总曾经邀请我去参加你的成人礼。当时我还特意为你写了一首生日歌。”
顾袅呼吸一停,紧接着又听见女人温和解释:“当时我的档期很紧张,本来不打算去的,不过顾总很有诚意地主动登门拜访,又开出了一个很诱人的价格,我才答应了。”
顾袅当然清楚,四年前正是乔伊斯的新专辑在全球爆红,连巡演门票都一票难求的程度。
说着,乔伊斯美艳动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神色颇为遗憾。
“只是后来我的经纪人跟我说,不知为什么取消了。我还很惋惜。”
即便提前取消了,男人也十分慷慨地付了当时谈好的价格。
那次见面后,即便后来她再主动发出一些私人邀约,他也没再应过。
收回思绪,乔伊斯耸耸肩膀,又微笑道:“不管怎样,他是个很好的哥哥。”
“等你下一次生日的时候,可以来邀请我,这次不收出场费,算是把上次的补上。”
她是在十八岁生日前离开的。
早在她走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筹备她的生日,而她对一切毫不知情。
周围很快又人来人往,觥筹交错间,乔伊斯跟她道别离开,留顾袅独自一人愣怔在原地。
头顶明亮华丽的灯光洒下来,在她的眼睫下方投射出一小处暗影。
不远处,一阵谈话声入耳。
“娄教授的新书我已经拜读过了,不愧是伯克利心理学的知名教授,果然名不虚传。”
女人从容笑笑,不卑不亢地回:“您实在过誉了。”
顾袅浑身一僵,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才敢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洛杉矶的华人不少,政商界的名流人士聚在一处谈笑风生,中国人也自成一个圈子相互恭维。
处于中心的女人一身端庄的白色晚礼服,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却因为保养得宜并没有留下过多岁月的痕迹,眼角细微的皱纹反而显得从容优雅。
看清她的面容,顾袅呼吸收紧,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方向。
不过一米的距离,娄书慧也看见了她,优雅的神情微微出现一丝裂缝,却被很快掩藏回去。
即便如此,也被身旁眼尖的人注意到她的变化,瞧见了不远处的顾袅。
“娄教授认识顾小姐?”
顾袅呼吸也下意识屏住,指尖攥紧裙角,等待着她的回答。
空气一点点凝固住,直到女人扯出一抹没有破绽的笑容,不着痕迹道。
“不认识,是第一次见。”
随着最后一个字节砸进耳膜里,周围的声音仿佛也在刹那间消失,如坠冰窖般的冷意将她吞没。
男人讪笑两声,“这位就是顾总的妹妹。”
华人富豪圈子里无需多言的默契,提起的顾姓只有那么一位。
顾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做到转身离开的,她只觉得肺部的氧气好像被瞬间抽干了,没办法思考,仅有身体在毫无意识地走动。
从听见娄书慧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已经没有其他感受,也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世界仿佛顷刻间被抽成了一个真空的罐子,将她塞进其中,呼吸不得,还要一寸寸榨干她的血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遥远又近在咫尺。
“袅袅。”
她僵硬地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就对上那双似乎饱含痛楚的眼睛,和记忆里那双温柔的眼睛很像,却又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娄书慧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此刻四下无人后,才沉声开口解释:“妈妈身份比较敏感,所以才在外人面前那样说,并不是因为其他的。”
话落,无人回应。
也许是职业缘故,女人绷起脸来时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你还和顾宴朝在一起,是不是?”
顾袅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
“你现在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盛家出事是不是也是他做的?是他逼你回来这里的,对不对?”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抛出来,周围陷入死寂。
见她始终沉默着,娄书慧眼底划过一抹痛楚不忍,试图上前一步去握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女人怔了下,察觉到了她的抗拒,抿了抿唇,美丽面容依然端庄得体。
她屏了屏息,依然冷静地说:“袅袅,你不该和他这种人在一起。当年你爸爸出事之后,他根本没顾忌你,是你爸爸看错了他”
话没说完,就被她轻声打断。
“可你也没来找我。”
娄书慧一愣,对上她平静的目光,灯光照在她清亮的眼眸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哀伤。
没有怨怼,也没有憎恨,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
那年她怀了孕,即便前夫自杀去世,死得那么惨烈,她也没有回去。
只有顾袅,被所有人忘记,被所有人抛下。
大约是自知理亏,女人静默片刻,声线掺上一丝沙哑。
“妈妈那年是不得已,后来妈妈回去过,你已经和他走了。”
四下无言间,娄书慧忽然又想到什么,语气里下意识多了几分凌厉:“你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和他住在一起,你们有没有”
话音未落,顾袅愕然抬头。
女人声音刹那间停住,意识到自己失言,眼底出现慌乱:“袅袅,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妈妈只是担心你”
顾袅再也无法坚持下去,转身想逃,却在回头的一刹那撞上温热坚硬的胸膛。
手腕被人握住,似乎感受到她的浑身冰凉,熟悉的温度缓缓将她围绕缠裹住,驱散那抹深入骨髓的湿冷,让她安心,紧绷僵硬的身体也跟着松懈下来。
男人低声笑了笑,声线沉稳:“娄教授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姓顾,是我的人。”
她浑身一震,抬起眼的瞬间却撞进他的视线里。
心上像是被砸开一个洞,呼啸的风声灌进来,刚才强撑出来的平静好似被他这一眼尽数看穿了。
顾宴朝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把她散落的发丝拢回耳后,又握住她的手腕。
“先回房间等我。”
再不离开,她会控制不住情绪失控-
空荡无人的休息室内,将所有外界的喧扰隔绝在外。
娄书慧美目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看着男人的颀长挺立的背影,西装分外笔挺,深邃俊美的轮廓,衬得斯文矜贵。
只是随意站在那,便有一种睥睨的气场和压迫。
虽然和眼前的人是对立关系,但她也同样无法否认,他的确在各个方面都是无人可以比肩的出众。
年纪轻轻登上全球富豪排行榜,让证监会和联邦政府都觉得棘手的威胁,他有多少身家,这样的皮囊,又能引来多少人趋之若鹜。即便狂妄,他也的确拥有狂妄的资本。
她收回视线,冷声开口:“顾总,我比你年长许多,或许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顾宴朝笑了笑,“您是长辈,随您高兴。”
男人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客气礼貌,没有半分不尊敬。
娄书慧微微抬眉,有些意外。
明明在外常常听人说,他多么目中无人,桀骜不驯。
她微微收敛神色,“我丈夫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接下
来的话也和你们的交锋没有半点关联。只关乎我女儿。”
像是在思索,随后,她视线略定了定,嗓音沉静。
“顾宴朝,你成就不小,海生当年曾经跟我几次提起过你。他知道你早晚会有今天。那年秦家出事,你不知恩图报,不念救命之恩,在秦家落难的时候放弃袅袅,对她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这是你为人卑劣无耻。”
话音落下,无人反驳,空气静默着。
“你的母亲利用你后选择了放弃你,你父亲同样不把你视作继承人疼爱培养,成长环境固然塑造了品格,但人是一株有思想的芦苇,这不是给你后来所做的错误行为开脱的借口。你生性就凉薄,冷血,自私,也就是典型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人格,和精神病态者。你会来到这个国家,选择金融这个行业,也是因为你能在股市的起伏波动里追逐刺激和杀戮的快感。”
“你站上权利和财富的顶端,也就不在意普罗大众的生死,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被任何道德伦理约束。你和袅袅在外人眼里的养兄妹关系对你来说不是丝毫阻碍。或许你父亲的去世也和你有关,你母亲再嫁的丈夫嗜赌,你就一直源源不断地,像是饲养蛊虫一样给她钱,只要你一时不给,你的母亲就会被折磨。看见这些,你会觉得畅快,因为你睚眦必报,并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共情力。”
这些犀利又尖锐的言辞听得一旁的邵应冷淡的脸上都出现裂缝,震惊愕然。
这位能在美国心理学界声名远扬的娄教授,当真是字字珠玑,直戳肺腑,不留半点情面。
世界上敢这样和顾宴朝面对面说出这些话的,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在此刻的局面里,她的角色是顾袅的母亲。
所以他沉默不语,任由这些话如同刀子一般尖锐锋利扎在身上,刺得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这时,她又稍稍缓和了些许语气:“人性本恶,世人活着都为追名逐利,我无权评判你,这些也与我无关。”
只见男人勾了勾唇,表情并没有丝毫动怒,俊美面容依然沉稳平静。
“是,您说得都对。”
见状,娄书慧反而笑了:“你倒是坦荡。”
他一向如此,犯过的错,他不为自己辩解开脱。
不过片刻,女人眼神又是一凛:“我在意的是,感情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的性格早就已经在你的成长里变得扭曲,偏执,极端,自私多疑。你真的理解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真正的爱吗?你明白怎么去爱她呵护她吗?你这样的人,站在高位上,永远都学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只会想着怎样让自己开心。”
顿了顿,她笃定地下了定论:“你注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也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甚至父亲。因为你的生命中从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角色,你又要怎么去扮演好呢?”
娄书慧前面的话并没有刺痛他,直到这一句话音落下。
男人轻皱了下眉头,蓦然又想起下午时她泪眼蒙蒙的样子。
他的眸色冷寂,深深浅浅,仿佛无边无际。
片刻后,有些自嘲地弯起唇角。
他不会爱人,他的爱会让她痛,这些他怎么会不明白。
娄书慧又厉声道:“也许你喜欢她一时年轻漂亮,喜欢她反抗你时的倔强,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一味顺从你。她不爱你的钱财和容貌,也不屈服于你,让你有了征服的欲望,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她。”
“等到她彻底爱上你,你会觉得索然无味,你会继续追求刺激和新鲜感,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顾家也不会同意你娶袅袅,她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帮助和价值。你强迫她留在你身边,以什么身份?等你以后成家娶妻,她也要一直做你妹妹,还是情人?”
娄书慧轻轻笑了一声,眉眼间刚才的厉色松缓开来:“你这样的人,我又怎么可能会放心让你做我女儿以后的依靠?”
空气沉寂下来。
不过须臾,男人低沉的声线落入耳中。
他的嗓音低沉缓慢,却意外郑重。
“她从十五岁开始,就是我养大的。”
娄书慧愣住,抬眼便迎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目光。
他的语调平静:“脏了的裙子,是我亲手洗的。晚上做噩梦醒来,抱着的人也是我。”
不知想起什么,见他忽然笑了笑,晦暗冷冽的眸底竟流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来。
男人的神色意外坦荡,就这样冷静地陈述着:“她没离开我之前,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是我禽兽不如,在她没成年时就对她有贪念。”
“是我想要她,才做遍了无耻事。”
听见他的话,娄书慧目光一滞,眼中错愕更甚。
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所有错误都是他犯下的,所以不要怀疑自己的女儿不自重自爱,伤她的心。
他的嗓音沉寂发哑:“如果她这辈子不愿意嫁我,我不会娶妻生子。”
闻言,娄书慧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细微神情中窥探出谎言的痕迹。
可是,没有。
灯光从顶部投射而下,笼罩着男人的面容,那双看上去便风流至极的眸,高挺的鼻,薄情又冷漠的唇线。
他沉默着,像是在回忆起什么。
第一次见她,他甚至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只记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后来是病房外,她偷偷给他的母亲打电话,捧着那只被救好的鸟给他看,问他要不要跟她回家。
再后来是她站在码头旁,为了让别人对他好些拼命在背后给他铺路,护着他平安。
他怎么会意识不到自己要完了,一开始,是他自私卑劣的本性在抵抗,反复麻痹自己,她的存在无关紧要。
他不轻易做出选择,可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就像当年,他用了一个月时间认清自己的心,决定了带她走,就再没做过放开她的打算。
男人眼尾微扬,眸底漾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情愫。
“我给她买最贵的衣服,最好的房子,钻石,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这就是他理解的爱,他给她最好的生活,不输给任何人。
没有的,他会去抢。
闻言,娄书慧心口一震,片刻后整理好思绪,她再次一字一句地出声,锐利清明的目光似乎能将人望穿。
“假如有一天你变得一无所有呢?如果你成为罪犯,阶下徒,你还能给她什么?”
气氛再次陷入沉寂的僵持里。
顾宴朝抬起眼,声线听上去漫不经心,却又仿佛字字郑重。
“在那之前,我会把我能保住的一切留给她。”
女人一怔,视线微沉下去,深深凝视着他,似乎在审视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是他能给出最重的承诺。
他是个俗人,没家,拥有的东西也不多,无非就是那些钱。
如果她不愿意给他生孩子,他这辈子也就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继承人。
他的一切,全部留给她一个人。
无论他以后是死是活,都能保她衣食无忧几辈子。
娄书慧方才剖析了他那么多,说的大部分都对,除了一点。
当年被顾家流放,他选择来到这个国度的原因,不是因为这里有多么自由
高贵。
对他来说,其实去哪都一样。
是那天顾袅十四岁生日,和朋友聚会结束,他去接她。
中学生,最多也就是喝几罐啤酒了,酒味没能遮盖住她身上原本的甜香味儿,小小的人儿窝在座椅里,毛茸茸的脑袋垂着,真像只小鸟。
这副可怜样子,像哪门子的千金小姐。
不如当他的小鸟。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触感柔滑,发丝很快从他指缝里溜走,好像在他心里的湖泊也掀起一片涟漪。
“今天许愿了?”
她软绵绵的嗓音里还有醉意,乖声答他:“许过了。”
他又循循善诱:“许的什么愿。”
“我我想去美国。”
说完,她眼睫颤动,又慌乱解释:“他们都说那里很好,我想看看。”
见她眼眶红得不正常,趁她睡熟后,顾宴朝把她那支白色的翻盖手机打开,看见了最上面那通没拨出去的国外号码。
“你好,请问是哪位?”
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温和女声,伴随着婴儿的啼哭,他眯了眯眼,“打错了,抱歉。”
说完没等对面开口,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原来是小鸟想飞去找妈妈。
这有什么难,他带她去就是了。
她自己许过的愿望,自己都忘了,还好他记得。
总有富豪投资实验去研究□□和灵魂的关联,妄想长生,周翌也得出过类似的结论,□□死亡后,精神体依然存在。
也就是说,即便他死了,依旧能留在她身边,每天依然看得见她。
既然如此,生与死对他来说也就无关紧要,能时时刻刻,每分每秒都缠在她身边,怎么不算另一种好。
只是那时候,他就没办法再阻止她和别人在一起。
等再见到她,他还要好好罚她。
第26章
夜幕低垂,酒店顶层套房内,玻璃窗外是阑珊夜色。
顾袅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出神,忽而听见身后的房门被人敲响。
本以为进来的人是顾宴朝,没想到是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露肩礼服,妆容精致美丽,气质成熟,却是并不低俗的性感。
迎着顾袅疑惑的目光,她言简意赅道:“我叫苏甯。是风险合规部的。”
顾袅忽然想起为什么她会觉得眼前的人面熟,上一次博物馆外,她们曾经遥遥对视过一眼。
她没说具体职位,但她知道女人的职级不会低,否则不会和邵应一同出现。
苏甯淡淡勾唇,再次出声:“我是四年前到他身边的,那时候你应该刚离开不久,所以我们没见过面。”
顾袅敏锐从她用的字眼里察觉到什么,细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却没说话,安静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静了静,忽然轻笑了声:“顾小姐知道吗,他今天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甯眼底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下去,那阵妒意烧得她无法冷静,理智全无,尤其是在一次次亲眼目睹之后,终于在今天到达了顶点。
她目光讥诮,“他没有那么清闲,不是整天可以满世界去找你,陪着你风花雪月。”
顾袅怔住,看着女人笑了笑,眼里笼罩上几分黯然:“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做什么事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紧绷着,胸口有了起伏:“什么意思?”
苏甯有些自嘲地笑,“他为了抢北码头,可以和他姑姑,他的爷爷对着干,闹得众叛亲离,有家不能回。他得到的,远比不上他损失得多。”
“褚睿告诉我,上次你被人绑架,其实是你主动和对方走的。你诱骗他去,利用他换别人平安,你以为这些他都不知道吗?”
“为了你,他甚至敢去威胁泰国警署,查封了黎黍手下的几家赌场。”
原本打算用来交换更大利益的棋,布了那么久,就这样被白白浪费了。
“还有陪你在博物馆的那天,他原本约好了和州长见面。为了陪你,他又没有去。”
包括今天,男人和娄书慧私下见面,一旦被抓到把柄,又会被人怎样理解。他本就已经被人盯着,现在更应该低调行事。
如果有任何利益往来被发现,他就是在贿赂联邦政府官员。
看见顾袅错愕的神情,苏甯彻底明白了。
他竟然真的爱她到了这种地步,有的人爱一分,说十分。而他恰恰相反。
为她做过的事,他都只字不提。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男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冷血又无情,对所有人不屑一顾。
如果只见到他这一面,苏甯不会嫉妒,偏偏让她亲眼目睹了他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原来他也会温柔,也会那么笨拙地哄人。
女人停顿半秒,声线微微颤抖:“他对你男朋友做出那些事,你恨他,情有可原。但他也是人,没有那么刀枪不入。”
在这个国家,他孑然一身,没有家族支撑,一旦倒下了,就是彻底的倾覆。
说完,苏甯的面容恢复了平静,目光也显得有些空洞失神。
“如果你想把我说的这些告诉他,那就告诉他吧,我不在意。”
被他开除赶走,或是承受他的勃然怒火,她都不畏惧。她只是不能接受看见他输。
她轻轻弯了弯唇,看着顾袅怔然的模样,哑然失笑。
“顾小姐,我和你不同,我只希望他好。”
“他养了你那么多年,如果你念他一分好,起码不要再背叛他。”-
觥筹交错间,晚宴濒临尾声,被翘首以盼的人才堪堪露了面。
正努力争取投资的科技新贵正高谈阔论着公司前景发展潜力如何巨大,忽而被男人沉声打断。
“这里有什么女孩喜欢的地方?”
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他当然也听别人说了,顾总是带妹妹来的。
于是立刻殷切地回:“有一处天文台比较有名,很多女孩子都喜欢去,一部经典的爱情电影就是在那取景的”
邵应在一旁听见,明白了什么,立刻转身去打电话安排。
回到房间,顾宴朝刚走进去,就见客厅沙发里一团暗影,她双臂环抱着自己,散落的长发垂着遮挡住神情。
孤伶伶的可怜样子。
心口猝然疼了下,男人抬手揉了揉眉心,快步朝她走过去。
“还没睡?”
下午的事惹她不高兴,晚上回来之后应该早就反锁门不理他。
早知道她在等他,他该早点回来。
随着他靠近,浅淡的酒气飘过来。顾袅抬眸看着他,片刻后,强迫自己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害怕暴露出什么情绪被他看穿,索性垂下眼睫。
喉咙闷得发疼,嗓音也有些艰涩:“我不困。”
说完,她又把头低下去,安静坐在那。
她低垂着脑袋,就是小鸟伤心难过还闷着不说时的样子,他比谁都熟悉。
顾袅只觉得脑中思绪乱成一团,不知道怎样面对他,只要闭上眼睛,耳边就是苏甯的那些话。
静默间,又突然听见他说:“那带你出去。”-
夜色幽深,原本漆黑静谧的山顶,不知为何忽然重新亮起昏黄的灯光。
洛杉矶最为著名的景点之一,平时都是人满为患的格里菲斯天文台,知名电影取景地,站在上面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在本该关闭的时间段里不知为何又悄然开放。
被临时叫来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好奇问:“一会儿到底是谁要来?”
更好奇的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和财力。
一旁正严阵以待的经理瞥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解释:“是一位姓顾的先生,中国人,还有他的妹妹。”
闻言,工作人员恍然大悟。
华裔大佬半夜一时兴起带着妹妹来看洛杉矶夜景。
可他们这里明明是情侣约会的最佳地点之一。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的山路上亮起车灯,一辆黑色豪车平稳从夜色里驶来。
停稳后,车门打开,里面露出一截细白的腿,裙角在晚风中飘动着,看着也让人觉得美。
经理殷勤上前,“顾先生,顾小姐。”
那位常出现在金融杂志里的顾先生没什么表情,
衬衫西裤,黑色皮带束在劲瘦的腰间,比那些好莱坞里的明星模特看着还养眼。俊美立体的脸上面色冷淡倨傲,对他们的殷切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一旁看起来年纪很轻的顾小姐温柔漂亮,会朝着他们礼貌地回以微笑。
“两位这边请。”
顾袅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大半夜带着她出来了。
天文台按理来说在这个时间已经关闭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又让人家重新开放。
微凉的晚风轻轻拂动起发丝,被顾袅抬手撩开,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眼前称得上震撼的一幕。
视野里,城市斑斓的夜景像是散落的光点缀于幽蓝绒布上,美得人心颤。
竟然让她真的将晚上发生过的一切短暂忘在了脑后。
忽然,顾袅听见打火机发出的清脆声响,转头看去,男人就站在离她稍远一些的位置,随意靠在那,衬衫微微压住了些褶皱,指间夹着烟,认真抽着,烟雾缭绕在他周围,看不清神色波动,却有些颓废。
莫名让人觉得孤寂落寞。
他心情不好。
脑中刹那间冒出这个念头,顾袅攥紧了指尖,心口倏地抽痛了下,又想起听苏甯说的,他有家不能回,闹得众叛亲离。
她和顾姯一起骗他,他也都知道。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男人转头,视线正正与她对上。
很快,他眉心微松,随手把烟掐灭,走到她身边。
顾袅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抿了抿唇瓣,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今天和她,都说什么了?”
她实在想不出他能和娄书慧有什么话题可聊。
他突然语出惊人:“我说我想娶你。”
顾袅呼吸滞住,看着男人唇角微扬,又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道:“你妈妈不同意,她觉得我不可靠。”
半真半假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逗她还是真的。
她回过思绪,不禁拧了拧细眉,下意识赌气地回:“你本来就不可靠。”
还曾经那么无情无义地抛弃过她。
闻言,男人胸腔溢出一声轻笑,也没否认,从顾袅的角度看,好像又回到她十几岁见他的时候,浑不吝的样子。
静了静,顾宴朝神色忽而认真了几分,低声问她:“怎样算可靠?”
正如娄书慧说的那样,他没有父亲,苏冷玉从怀孕到生下他都没有丈夫,他也没见过丈夫是如何对待妻子。
怎样算是一个合格的伴侣,丈夫,他想知道。
迎着他的目光,顾袅忽然反应过来。
他刚才说的或许不是在逗她。娄书慧是个性格正直,讲话犀利尖锐,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她比谁都了解。
一定是娄书慧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突然这样问。
毕竟在别人眼里,他实在算不上是个好人。
顾袅拧了拧眉,心脏忽然泛起异样的,细细密密的酸涩痛感。
以前他从不会怀疑自己,做坏事也做得坦坦荡荡,他有一套自己信奉的生存理论和原则,也许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也很难被人理解。
他也会被别人的话刺痛,还是因为,说那些话的人是她的母亲。
她觉得喉间发涩,只能尽力忍耐着,轻声说:“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不代表就是错的,世界上也不会有从头到脚都清白完美的人。
连太阳的背面都尚且有阴影,谁又有资格评判他什么。
他也不需要去迎合别人而改变他自己。
顾袅蓦地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到,眼睫微微颤动。
静默片刻,他忽然笑了,眉眼间的郁色不着痕迹消散了大半。
“真的?”
他五官本就生得好看,平日里冷着骇人,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
顾袅下意识看得怔了下,回过神后躲开他直勾勾的视线,想要岔开话题:“你之前去找过乔伊斯,是不是?”
男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回忆这人是谁。
几秒后,顾宴朝才想起,是她之前喜欢的一个唱歌的。当时快要到她生日,他想着把那人请来哄她高兴。
对方一开始高高在上拿乔拒绝,没办法,只能他抽时间去了一次。
事实证明,世上哪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只能说明出价不够高。
只记得对方是个女人,脸长的什么样子记不清了,后来还好几次约他,请他去听什么演唱会。
他哪有那么闲。随便来个人都能浪费他的时间。
顾袅看着他的侧脸,脑中蓦然又想起苏甯说的话。
晚上大动干戈,陪她在这里看星星,怎么不算风花雪月。
距离不知何时离得那么近,他的手臂就撑在她的身侧,那么不动声色将她环在了胸前。
沉洌的气息近在咫尺,像是化成了丝线将她缠绕包裹。
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亲下来了,顾袅僵住,下意识紧张地闭上眼。
见她纤长的眼睫不停抖动,男人动作克制地停住,幽深眼底压抑隐忍着。
想起娄教授那话,他不将外人的看法当回事,但她不同。
半晌,都没有预计里的触感袭来,那股温度忽而离远了。
顾袅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站直了身体,重新拉开了距离。
他竟然没亲她。
她懵然片刻,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耳根更烫。
顾宴朝垂着眼,面容辨不出明显情绪:“去那边看看?”
脑中思绪乱了起来,心脏也扑通乱跳,她胡乱点头应着,没做多想就跟着他走。
往前就是一扇月白色拱门,幽静昏暗,可以充分遮挡外界视线。
四周顷刻间暗了下来,男人身上的炽热气息忽然逼近,高大颀长的阴影覆盖她的,强势地将她纤细的身型牢牢拢住,倒影交织摇曳晃动起来。
顾袅呼吸一滞,不由分说被他困在了身前,灼热的气息落入颈窝,瞬间掀起一阵酥麻绵延的痒意。
她的背后是漫天星光,城市灯火阑珊,此刻都映在男人漆黑的眼瞳里。
里面似乎还掺杂着其他的,浓重到化不开的情绪,快要将她一同拖进去。
顾袅听见他问:“不是怕被人看见?”
低沉的声线在夜晚尤为蛊惑,轻敲着耳膜,让她心尖猛地一颤。
刚才附近一直跟着人,她又那么怕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忍了一晚上,连她的手都没碰一下,规矩得够了,都不像他。
这里终于没人看见,他可以肆无忌惮。
晚风忽然变得燥热异常,察觉到男人的气息逐渐粗重起来,沉洌中夹裹着浅淡的烟味,顾袅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身体僵住,白皙的雪颈爬上一团绯色。
看见他锋利的喉结滚动,衬衫勾勒出的流畅肩线,掌心不知何时烙在她的腰上。高挺的鼻尖快要抵上她的,滚烫的温度像是快要将她烧着。
幽深隐忍的视线缓慢流连,从她微微颤动的眼睫,再到她鲜红欲滴的唇。
他哑着声线,克制地问:“要不要接吻。”
第27章
要不要接吻?
夜晚的风似乎也格外柔和,每个字都像是裹着丝丝缕缕的线,缠绕住她的心脏,不断蛊惑低诱她,说出那个字。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他会问出的话,明明下午对她做过更过分的事,也没见他问她要不要。
她越哭着让他停下,他越是用力地欺负她。
整个人仿佛都被他的手指撑开了,那种好像身体都不由她自己控制的感觉,光是回忆起来就让她忍不住身体发抖。
顾袅觉得喉咙莫名发痒,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理智短暂回笼,她故意道:“不要。”
听见他轻笑了声,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
不过片刻,顾袅眼前一暗,温热还是覆了下来。
却不是落在她的唇上,而是额头。
浅尝辄止的一下,夹裹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浑身僵住。
明明力道轻柔无比,却仿佛烫进了心底,指尖猝然一蜷,像是被什么电了一下。
顾袅突然很想问他,那天晚上他闯进她房间里做过的事情,到底是他忘记了,还是他没打算承认他是酒后乱性亲过她。
可说出来实在太难以启齿,她做不到。
她抬
了抬眼睫,撞进他深邃的眼底,心跳又是一阵加速。
就在这时,忽然有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大概是因为有一会儿没听见他们的声音,觉得奇怪。
“顾先生,顾小姐?”
安静的气氛被骤然打破,一切戛然而止。
一直到回了车上,顾袅依然觉得额头上似乎还残存着那阵温热的触感,心跳快得厉害。
他突然变成这样,她不习惯。
后排安静着,空气流动,直到男人的声线忽而响起。
“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顾宴朝当然没忘记下午那个碍眼的男人说要约她吃饭,当然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久留。
她从思绪里抽离,下意识出声问:“你要去哪?”
他没详说:“公事。应该晚上就能回去。”
男人侧眸看她,挑了挑唇,似笑非笑看她:“怎么,舍不得我?”
语气里带着些戏谑调情的意味,顾袅移开视线不看他,耳根却不自觉热了。
不正经,谁会舍不得他。
想到什么,他又沉声道:“这次乖乖在家等我回去。”
她咬唇不答,男人也没再逼问她答应。
反正她不管去哪他都会来抓她。
从天文台离开后,顾宴朝连夜去了机场,顾袅一个人回到酒店里,手机忽而震动了两声。
原以为是他的消息,打开一看,却没想到是娄书慧发来的。
只有短短两行字,却好像比之前发的任何一条都要诚恳。
【袅袅,对不起。妈妈不该为了当年犯过的错误辩解。如果你以后不想再见妈妈,妈妈会尊重你的意愿。】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妈妈不会再阻止,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盯着那两个字,顾袅指尖收紧,眼睛酸胀得厉害。
她真的又喜欢上他了?不可能,明明当初那么痛彻心扉,发誓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伤害。
她总以为,幸福这两个字已经离她太远了。
那一年,父亲意外离世,娄书慧的抛弃,他的消失,都像一刀刀划在她的心上,割得她鲜血淋漓。
只是,和娄书慧不同的是,他从来没有为当年的所作所为辩解过。
想起了落在额头上,蜻蜓点水的吻。
是因为他坏得坦荡,才让她恨得不坚定,一次次被他动摇-
翌日上午,华盛顿。
冷风萧瑟,巍峨庄严的白色建筑外,身穿黑色西装裙的黑人女性已经等在后门处。
见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秘书长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拦住其中一人。
“抱歉,封先生,布莱恩先生只约见了顾先生一位。”
见状,封煜只能不得已停下脚步,目光担忧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偌大的办公室内,气氛庄严。
红木桌后的绒面办公椅上正坐着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白发,浑浊的双目依然炯炯,苍老如枯木的手中握着纯金的钢笔,手边堆叠着厚重的文件。
顾宴朝眼眸轻眯,淡声开口:“赌场的事是你做的。”
站在一旁的秘书长面容微微沉肃下去,看着他桀骜的姿态:“顾先生,请注意你对布莱恩先生的称呼。”
敢在这里如此放肆的中国人,恐怕至今也只有他一个。
男人轻笑一声,依旧不置一词。
看见他没有丝毫打算妥协低头的意思,书桌后的老人终于放下手中的笔,双手搁在桌面,双目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威压和肃穆感释放而出,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
“Darren,你确定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
他只需要一通电话,就可以破坏他的计划,让他损失掉几十亿美金。
目的只是为了让顾宴朝看清,谁才是这里最有权势的人。
“让你娶我女儿,就这么委屈了你。”
商人和政客,本可以最好的合作关系,无往不利,婚姻只是一层更好的加固。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是盟友。
婚姻只是一层更深度的利益捆绑,政客又能有多少爱女之心,他也要利用女儿的婚姻来牵制他。
顾宴朝也看着他,薄唇扯动,似笑非笑道:“如果条件是这个,不可能。”
布莱恩灰蓝色的眼睛审视地盯着男人,意味不明道:“你会这么坚决,是因为你的那个妹妹。”
话音落下,男人眉心微动,深邃的面容依然平静。
“感情用事是很愚蠢的行为,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冷厉杀伐,只顾追名逐利,不谈情爱的男人。
他有弱点,有软肋,也就变成了和普通人一样,成为屠宰场里的动物,可以随意任人宰割。
无声的对峙后,老人再度低下头,拿起钢笔批阅文件,神情似有无奈和惋惜。
“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选择。下一次我们再见面,就不会是在这里了,而是监狱。”
而对面站着的男人面容不见丝毫波澜,没有恐惧,反而漫不经心地勾起唇。
“那就试试看。”
说完,他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身后的秘书长神色一凝,没想到顾宴朝会这么坚决,谈判居然真的破裂到了如此地步。
车旁,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人等在那里,前凸后翘的身材极为热辣,表情却是楚楚可怜的。
沁满泪水的眼眸望着走出来的男人。
“你真的不愿意答应吗?明明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有好处,你为什么不同意?”
几年前一次名流晚宴上,她就对眼前的人一见倾心,甚至不惜公开在推特上示爱,却没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他耐着性子,笑意不达眼底:“布莱恩小姐,我的年纪比你大很多。”
艾琳看着眼前依然从容矜贵的俊美男人,心里更加急迫,表情泫然欲泣。
“这根本不是问题,我父母也不在意这些。Darren,这只是你搪塞我和父亲的借口。”
她突然上前,措不及防抓住男人的手腕。
“你现在的情况很棘手,你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装作无所谓?”
艾琳当然清楚自己的父亲有多少手段,多么大的权利。
明明只要答应娶她,他从今以后在这里就都有了保护伞。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和他们作对呢。
下一刻,就被男人用力甩开了,力道之大让她险些摔倒,毫无怜香惜玉可言。
女人堪堪扶着一旁在站稳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和我爸爸没必要成为敌人,他会不留余力地除掉你,你斗不过他的”
可没想到听完她的这些话,男人的耐心彻底耗尽,直接从她身边越过上车。
车上的封煜目睹了一切,猜到了局面恐怕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觉得头疼无比。
“这女人真他妈够难缠的。”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男人冷硬的侧脸,忧心道:“你真的想好了,确定要这样彻底撕破脸?”
顾宴朝抬了抬眼,目光沉下来,薄唇抿紧。
他不怕和人斗得你死我活,唯独只怕一件事。
从今天开始,四面楚歌,他得给她想好退路。他亲口和她母亲承诺过的,他得做到。
与此同时,刚才躲在暗处偷拍的记者抱着摄像机走到女人身边。
女人刚才楚楚可怜的表情此刻已经全然消失不见,侧过头高傲地问:“都拍好了?”
记者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回:“是,都拍下来了。艾琳小姐。”
随便翻看了几张,她勾起红唇,满意道:“整理好了就发吧。”-
恰好周日就是江沁月父亲的寿辰宴会,顾袅回到纽约之后便直接来了江沁月的家里。
她记得那天在车上听见男人电话里对面提到的
,被调查的事。
又想起娄书慧当时对她说的,她知道娄书慧现在的丈夫是一名联邦检察官,娄书慧不敢让外人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一定是因为事情和顾宴朝有关。
她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沁月的二哥江彦就是律师,经营着全美规模最大的华人律师事务所。
别墅内,年轻男人一袭白色西装,面容俊秀,温文尔雅地坐在茶桌后。
江彦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她实话:“顾总的事我大概听说了一些。是三个月前,顾总公司里的一位高级交易经理离职后自立门户,带走了几个份量不小的客户,后来因为一次做空交易失败,那人就在华尔街跳楼自杀了,死前还留了遗书,遗书的内容笔迹不符合他本人的字迹,所以案件始终有疑点,没有以自杀结案。”
“证监会也的确在调查,每年金融行业涉及利用内幕消息进行交易的案例很多,证监会掌握证据之后通常会主动和他们进行私下交涉,基本是处以罚金,情节严重些会限制证券交易,只能经营家族办公室。”
“但买凶杀人是很严重的指控,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联邦的人不会轻举妄动。据我所知,他们现在是没有的。”
听到这句,顾袅脑中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微微松懈下来,可心里压着的石头却不知道怎的并没有轻松。
她当然相信他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见她神情如此紧张,江彦又语气温和地安抚她:“顾总的律师我认识,是我在耶鲁的师兄,在这方面全美顶尖,顾小姐不必太担心。”
跟她们简单说过,江彦就下楼继续盯着晚上宴会布置的细节。
“听到了吧,你别太担心了,顾总肯定都会有准备的,哪有那么容易被”
坐在一旁的江沁月一边出声安慰她,手里的手机忽而弹出一条消息,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眼睛都睁大了。
有瓜?
【知名模特疑似求爱成功?与纽约某顶级富豪华盛顿甜蜜幽会】
爆炸性的桃色新闻标题,瞬间引爆了热议,转评过万。
顾袅也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视线微微怔住,随即咬紧了唇。
照片上的男女都挡住了脸,不知是不是拍摄角度的问题,动作看上去像是女人勾着男人的手。
这就是他说的公事。
不过几秒,江沁月也认出来了照片里的男主角是谁,轻咳一声,立刻找补道:“这距离明明也没有多近,看着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艾比帕尔文,江沁月是知道的,几年前这个模特就曾经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发过一些暧昧不清的话示爱,不过没有任何实锤的照片证据,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走的这几年里,顾总没谈过恋爱,我都听我哥说了。这种肯定都是捕风捉影的假新闻。”
顾袅放下手机,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没有公开承认过的关系不代表就不会有床伴。
他每次欺负她的时候技巧那么娴熟。她实在太了解他,他从来就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
顾袅知道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聚众做那些事的都常见,恶心得不行。
照片里的模特身材实在傲人,侧面拍摄的角度看,像是几乎快要贴到男人的手臂上去了。
这种牵手的角度如果不是真的碰到,怎么可能拍得出来。
沉默间,江沁月忽然凑近她,精致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盯着顾袅的表情观察起来:“你是不是吃醋了?”
她喉间一涩,速度极快地否认:“我没有。”
可否认完,顾袅垂下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盯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出神,手心攥紧了,心脏不知道为何有些堵得发闷。
他大她七岁。像他这个年纪,但凡结婚早,恐怕孩子都能走路了。
她每次都能感觉到他那里抵着她,根本没办法忽视的触感和热意。
最实际不过的问题,她离开的那几年里,他怎么泄.欲。
第28章
华盛顿分部大楼,会议室内。
“我支持逼迫桑迪亚市区政府采取紧缩政策,现在赌场已经确认不会建在那里,如果我们不用其他办法收回损失,这一季度的收益报告必然亏损,很多客户会质疑我们的投资决策是不是有问题”
“紧缩之后带来的负面影响谁来解决,亏损只是一时的,社会舆论方面呢,你有没有从长远角度替公司考虑过?”
此起彼伏的争论声突然被一声手机震动打断。
有人的电脑里也紧跟着弹出新闻来,扫了一眼标题,瞬间瞳孔收缩地震,这是哪家不怕死的媒体。
名模富豪地下恋情?
点开照片,男人的脸虽然被打上了马赛克,可身上的名贵西装,身材,都和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人如出一辙。
绯闻的主角此刻就坐在这。
众人瞬间感觉到空气冰封一般,刚才还争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几个高级交易经理顷刻间安静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邵应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脸色微变,镇定拿给顾宴朝看。
男人扫了一眼,看见那张照片,薄唇扯动,漆黑眸里蓦然戾气翻滚。
“找死。”
会议室当然里有能听懂中文的高层,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此刻却恨不得自己此刻什么都听不懂。
冷意都从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邵应看见男人的衬衫下似乎肌肉也绷紧了,许久没见过顾宴朝戾气如此重的模样,这个艾琳是不知死活,彻底踩在了雷区上。
也对,政客养出来的女儿,哪有什么真的单纯天真。
今天会突然出现在那,恐怕也是早就安排好了记者在旁边,妄想用这种办法和他扯上关系逼他就范。
大概能明白顾宴朝为什么动这么大火气,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又闹出这种事来。
之前不是没人试过主动献身算计,下场惨烈之后也就没人冒进。
不出意外,顾袅应该也看见了。
就在诡异的沉默里,封煜轻咳一声:“今天会议先到这里。”
众人陡然松下一口气:“是,封总。”
见主位上的男人起身离开,封煜也跟了出去,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也觉得这事儿不好解决:“打算怎么办,要不我去替你跟袅袅解释解释?”
男人冷厉的线条紧绷着,没有说话。
最难办的是,他没办法解释清楚这女人的存在。让顾袅知晓一切,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他只能瞒着她,直到他把所有麻烦和威胁解决-
夜幕悄然降临,江父的寿辰宴会准时开始,顾袅也在楼下。
手机留在了江沁月的房间里,中途上楼回到房间,她才看到那几通未接来电。
倒不是她故意不接,的确是没听到。
想了想,顾袅没回,就当没看见,又重新回到一楼。
别墅一层的客厅里,装修金碧辉煌,觥筹交错,有华人贵妇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络地围住顾袅,话里话外也在打听下午的新闻。
“顾小姐,顾总和那个模特,是真的吗?”
顾袅扯了扯唇角,还是礼貌地答:“我不太清楚。”
其中一个卷发贵妇哎呀一声:“顾总也真是的,外国女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咱们中国姑娘漂亮,什么国际名模特,我瞧着还不如顾小姐漂亮呢,顶多就是胸和屁股大了点,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另一位贵妇同样苦口婆心地接过话茬:“是啊顾小姐,你可得好好劝劝顾总,以后结婚还是得找中国人。不是一个国家的怎么能相处到一起去,连吃饭都吃不到一块,可麻烦着呢”
“就是就是。”
几个贵妇一唱一和的,顾袅插不进嘴,也不想对这个话题发表什么看法,在一旁只能维持着笑容,笑得脸都僵了。
卷发贵妇姓李,李夫人目光一
转,视线彻底落到了顾袅身上。
灯光下,她皮肤白皙得看不见一丝毛孔,黑发被卷成了波浪披散着,穿着红裙也丝毫不显得艳俗,五官精致得像画出来的似的。
基因这么好,生下来的孙子指不定有多漂亮。
越看越满意,李夫人忍不住热情开口:“顾小姐,我儿子是做火箭研发的,今年二十五,虽然比不上顾总条件好,但一年赚十几个亿美金绝对是没问题的。”
“他平时也特别喜欢看电影,那个什么莱坞大片,他还投资过不少呢,你给我留个微信吧,我让我儿子加你,你们肯定聊得来。回头让他投你下一个电影,你喜欢拍什么就让他投什么。”
不管在哪个国度,中国人的传统都是不变的。
原本她们是不喜欢找女明星嫁进来当儿媳的,老一辈对这行总有些不太好的印象。
她这么主动,倒也不单单是因为顾袅是顾宴朝的妹妹,方才她们拉着顾袅聊了好半会儿的家长里短,女孩也没丝毫不耐烦,长得漂亮,虽然是明星,但没半点儿架子,温柔不娇矜,脾气好得很,谁不喜欢。
面对女人的热情,顾袅本想拒绝,可转念想到,他都能和模特牵手传绯闻,还和之前的林家千金也有一次。
她上次只是送学生和学生家长吃饭都被他误会成那样,根本不公平。
想了想,她还是拿出手机加了李夫人的微信。
见她同意了,李夫人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旁边几个贵妇看红了眼,也纷纷拿出手机要加顾袅的微信。
江沁月跟着父亲敬完了一轮酒,走过来一看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赶紧把顾袅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真不怕顾总生气啊。”
这种相亲场面发生在她们家里,万一被男人知道之后迁怒了,加上之前她给顾袅从黑市弄来的安眠药那次。
旧账新账一起算,她可不想像盛家一样家破人亡。
本来顾袅打算留在江沁月这里住一晚,刚才的香槟也多喝了几杯,两颊绯红着。
“我又没做错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江沁月当然看出来她是因为下午的事情吃醋了,忍不住啧啧两声。
“眼见为实,我教你一个办法,辨别男人到底是不是身经百战”-
将近十点,夜色渐深。
顾袅还留在江家别墅里没回去,和江沁月一起在房间里翻看着高中时的相册打发时间。
这时,佣人敲响房门,不知说了什么,去开门的江沁月眼睛亮了亮,立刻回头□□上的人:“顾总来接你了。”
闻言,顾袅愣了下,透过别墅二楼的窗往外看去,漆黑的天空飘起了雪花,昏黄路灯下,果然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别墅门口,江沁月的老父亲也是十分诚惶诚恐的模样,大概是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赏脸来了。
约莫过了快十几分钟,雪似乎越下越大了,白皑皑一片,覆盖着道路。
冰天雪地里,那道颀长的身影立在车旁,甚至连外衣都没穿,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勾勒出挺拔优越的身材。
江沁月也十分无奈,趴在窗上不停朝着外面张望,故意大声说给顾袅听:“我爸请顾总进来,他说太晚了不打扰。外面都下雪了,这要冻出病了怎么办,可担待不起。”
顾袅抿了抿唇,当然看出来他是什么意图。
江沁月还在旁边试图游说她回去:“你越是这样在乎,就越像吃醋了。你先回去试试看我教你的办法嘛,万一顾总真的不干净,你再回来”
明知道他是用这种办法耍无赖逼她回去,顾袅没办法,只好下楼和江父江母告辞,总不能真的给别人家里添麻烦。
外面果然寒气逼人,纽约的冬天十分冷,风像是要钻进骨缝里。
走到车旁,男人身上似乎也缭绕着寒气,她没靠近都觉得冷。
顾袅无视他弯腰上了车,暖风徐徐,那道幽深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似乎在观察她的神情。
半晌,他主动开口打破安静:“怎么没接电话。”
他嗓音含笑,顾袅眼睫微动,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似是真的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
莫名其妙。
她又收回视线不看他,语气平静:“没看到。”
男人又漫不经心问:“没什么要问我的?”
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顾袅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回答完,顾袅便一眼也没再看他,转头安静望着窗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街景。
听到手机震动了好几声,她就拿起来看,微信新的申请列表里果然多出好几个红点来,李夫人动作迅速,显然很快就把她的微信推给了自己儿子。
身旁的人突然沉声问:“谁的微信?”
顾袅怔了下,神色自若回:“刚认识的阿姨。”
她还回答他的话,没有不理他,嗓音清浅悦耳,语气一如平常,看不出有什么吃醋的样子。
车里似乎都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气,大约是因为今天宴会的缘故,她今天化了比平常更浓的妆,还做了指甲,杏仁形状的裸粉色,干净漂亮。
喉间痒了下,男人下意识就要去握她的手。
想起下午看见的照片,顾袅细眉皱起,反应很快地躲开了他的动作。
她怀疑他不干净,现在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又变回了一开始那样无声抗拒他的样子。
顾宴朝沉了气息,轮廓更冷硬,却没说什么。
空气无声僵硬着,顾袅视若无睹。
对方自报姓名后,很直接地就要约她出去。顾袅正斟酌着要怎样回复,就听见身旁的人幽幽开口。
“阿姨要约你出去看电影?”
顾袅指尖一僵,才反应过来,是车窗上倒映出来了她的手机屏幕,被他看见了。
她很快镇定下来,语气不变:“阿姨的儿子。”
他的语调听不出情绪:“赚多少?”
顾袅想了想,稳住呼吸答:“十几个亿吧。”
才二十五岁,年收入这么高,也算是人中龙凤了。
男人眯起眼睛,轻嗤了声:“够吃饭吗?”
“”
顾袅被噎住了,终于忍不住转头瞪了他一眼,自然也看见了他那副轻蔑痞气的模样。
察觉到后排二人的气氛似乎过于诡异,临时被派来开车的助理看不懂情况,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顾总,您今晚想回哪里?”
助理是知晓顾宴朝在曼哈顿市中心有一套公寓的,前几年顾袅不在时,男人除了回公司就是回那套公寓。
听到他说了位置,后座的顾袅微微错愕,随即咬紧唇。
不回长岛的庄园,他今晚要回曼哈顿那套公寓。为什么?
直觉告诉她有些危险,可已经被他带到这里。她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大脑被酒精熏蒸得有些晕眩,口干舌燥的难受,心里也莫名沉闷。
她睫毛动了动,忽然出声:“我想吃冰淇淋。”
男人顿了下,命令道:“停车。”
车很快在路旁的一家冰淇淋店门外停下,本来助理刚打算下车,却没想到后座的男人先一步开了车门,愣了一下。
顾总这是要自己下去买?
顾袅歪头靠在车窗上,视线跟随着,看男人走进路旁那家快打烊的冰淇淋店里。
他长身玉立,站在冷柜前面,店员是个白人女孩子,看见他之后眼睛都放光了。
不多时,男人拿着买好的冰淇淋回到车上。
是她喜欢的海盐焦糖味,冰淇淋球打得是平常的两倍大。
她也好久没吃这么甜的东西了,为了保持身材,丁舒甜平时也在旁边盯着她不准她多吃。
抿了两口,顾袅自觉放下了勺子,看着几乎没怎么受伤的冰淇淋,觉得就这么扔掉有些浪费。
余光瞥到一旁的人,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轻声问他:“你吃吗?”
顾袅知道他不爱吃甜的,当年把他送到医院之后,她每天去看他,他还会把她做的甜品都扔了。
美国人做甜
品更是不要命地放糖,甜到可以吊着胰岛素吃。
闻声,顾宴朝侧眸看了看她,眉心微蹙,也想起那年发生过的事。
因为他把那些东西扔了,她还跟他发脾气,说他浪费食物。
对视了两秒,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他。
当然也看出她是故意的,但男人什么也没说,把她手里的冰淇淋杯接了过去。
妥协了。
杯里有新的勺子,他没用,反而接着她用过的那个,神色如常。
很快,顾袅看他喉结滚动,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助理一边开车,视线不自觉朝着后视镜偷瞄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顾总皱着眉头冷着脸,明显被当成了垃圾桶,却还是把女孩剩下的冰淇淋都吃完了。
好想拍下来发到工作群里-
他们之前住的公寓在顶层,房子显然是有佣人定期来清扫的,不见一丝灰尘。
大面积的落地窗外,雪花还在飘着,恍如将整座城市罩上一层朦胧白雾,俯瞰的夜景也被模糊不清。
顾袅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好像都停留在她走的那晚,故地重游,没有分毫改变。
这里,算是她的家吗?
应该算的吧。
有阵子没人住,公寓显得格外冷清空寂。
男人没往卧室的方向走,而是二楼的书房。
回到熟悉的空间里,好像说不出的放松,顾袅虽然不知道他突然回来要做什么,但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灯光骤然从头顶洒下,顾袅闭了闭眼睛,适应后才缓缓睁开,书房里的景象也都是她所熟悉的,甚至书架上还摆着她高中时看过的书。
见他不知道碰到哪里的开关,面前的书架忽然动了,里面还有一处空间,把她吓了一跳。
她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无数个夜里都在这间书房写过作业,竟然都从来没发现这里还有暗门。
漆黑的,未知的,完全隐蔽的领域,让她不敢踏入。
男人的声线显得尤为沉哑危险:“进来。”
里面的灯似乎是感应的,顾袅看清了里面的一切,很简单的布置。
暗无天日,没有一丝阳光可以渗透进来,色调冰冷,只有一座黑色的单人沙发,旁边放置着一张茶几,茶几上还有一把手枪,洞口黑漆漆的,显得极为诡异,让人背脊发寒。
更令她震惊的是沙发对面的墙面上,贴满了照片,各个时期的她。高中时,穿着校服的她。
还有她的电影剧照,广告,颁奖典礼红毯上的她。各种模样姿态的她。
顾袅整个人仿佛被定在原地,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里面甚至还有她在英国的时候,在中餐馆里兼职,在街头和朋友逛街的情景。
他竟然那时就已经找到她了吗?远比在电影发布之前还要早。
电光火石间,顾袅猛然间想起入学之后,那笔学校突如其来的奖学金,那时她原本还在为了生活费发愁,那笔钱来得及时又迅速,她还把一切都归结于幸运。
所以,那笔钱其实是他给的。
她声线不受克制地微微发颤:“你为什么不”
他既然早就找到她了,为什么没立刻逼她回去。
顾宴朝垂眸凝着她,唇角有些嘲弄:“你在外面不是过得更开心?”
比在他身边开心得多,他怎么看不出来,真像逃出笼子的鸟似的,飞得自由自在。
不论是她在的时候,还是离开之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晚上睡她睡过的床,闻着她留下的味道越来越淡,多少次疯了一样想把她抓回来,把她也锁进暗无天日的地方,让她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他怎么可能真的四年时间都对她不管不问,是她,宁可留在外面吃苦也不肯回到他身边。
他能怎么办,无非是想尽各种办法偷偷摸摸给她钱,总不能真的让她在外面饿死了。
等她上完学,他肯定不会再放过她。
那年全球蔓延的疫病,顾袅也被感染了。
顾宴朝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单独隔离在病房里,高烧昏迷,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苍白着脸,气若游丝。
门口碍事的白人医生还在拦他,“顾先生,您最好不要进去。被感染的概率非常大”
他没带任何防护设备,就那么走进去了。
她唇瓣干涩得几乎快要裂开,没有往日里的嫣粉色,瘦得下巴尖细。
那是他第一次低头去吻她,尝到了梦里朝思暮想的滋味,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连她唇里苦涩的药味尝起来都是甜的,他俯身压着她,近乎痴迷地,把她干裂的唇瓣舔舐得重新湿润起来。
她都躺在这了,他还怕什么。
救不活,那就一起死了。
一瞬间,震惊,还有其他各种不知名的复杂情绪将顾袅牢牢包裹住,扼住她的呼吸。
她本来身体就弱,那段时日病得浑浑噩噩,几乎快丢了半条命,也听医院里照顾她的护工提起过,有个男人常来看她,也是一张中国面孔。
她一直以为,那人是盛柏言。
那年的病情有多凶险,多少人死在那场病里。
顾袅唇瓣翕动,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艰难找回声音:“你疯了”
听见她的话,男人又笑起来,狭长的眼尾上挑,悄无声息染上些许猩红。
他什么时候正常过。
顿了顿,他又开口解释:“新闻是假的,我和她没关系。”
顾袅咬了咬唇,不自觉抓紧了裙角。
这些年他满脑子想的是谁,她现在总该知道了。
她一走,把他的魂都勾走了,他还能去找谁。她还怀疑他不干净。
将近四年的时间,每周还要飞将近十个小时从纽约飞到伦敦,就为了看她一眼再回来。
就在顾袅愣怔时,忽而又听他低声问:“想不想知道我每天对着这些做什么?”
见不到她的时候,他每天对着她的照片,做什么。
她听过的,只是被他骗了。
顾袅呼吸发紧,彻底意识到不对,转过身想逃,被他抓住手腕往回扯,跌坐在了沙发上。
她身上穿得还是晚宴时的礼服裙子,鲜艳的颜色成了整间暗室里唯一的色彩,两条笔直雪白的腿更在黑暗里白得晃眼,刺得他眸色更深,眼尾猩红起来。
她咬紧唇,喉咙莫名开始发痒:“你别”
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与她视线平齐的位置,是他被黑衬衫包裹着的劲瘦有力的腰腹。
门口幽光若隐若现,耳边是皮带被解开抽出的窸窣声响,在此刻昏暗的环境里尤为清晰,危险沉洌的气息逼了过来,摩挲着脆弱的神经。
白皙纤细的手腕被他一只手轻松控住,冰凉的黑色皮带紧随其后缠绕上来,黑白两色形成的冲击更令男人呼吸粗重起来。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捆紧了,被束缚的细微痛感却让她的心跳动得更剧烈,像是快要跳出嗓子眼。
下颌却被他捏住,被他别过脸去,他长指一挑,慢条斯理解开衬衫下面的纽扣,薄唇有些弧度。
“好好看着,不准闭眼。”
第29章
视线里,光线影影绰绰,朦胧不清。
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衬衫半解开了,流畅悦目的肌理线条像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冷白的腰腹上也布着蜿蜒凸起的青筋,缓缓延伸至茂密的丛林。
眼前的一幕过于刺激神经,顾袅几乎忘记了眨眼,也忘了闭眼,呼吸发颤,看着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划过凸起的喉结线条,滴在她的唇上。
濡湿的触感,令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咸涩的味道。
磅礴的,狰狞的,被那修长的手握着,仿佛连他身上紧实的肌肉都充血了般,狂肆迫人的男性气息席卷包裹着她,仿佛能够钻进每一处毛孔。
她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些个没人看到的夜里,他也是像现在这样。
耳边也是他喑哑的闷哼声,性感低沉,在寂静的夜晚里忽近忽远,和她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放荡的,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不同的是,这次他望着她的眼睛,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积压在身体里无从发泄的欲.望,在这一刻尽数喷薄而出。
淅淅沥沥,大部分溅落在地毯上,也有几滴浑浊的液体染脏了她的裙摆,纤细的脚踝,烫得她不觉瑟缩了下。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隐有麝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明明刚刚结束,顾袅还未从刚才带来的震撼中回神,就眼看着他又有了复苏之势。
捆在手腕间的皮带被他解开了,娇嫩细腻的肌肤磨红了一处,他又欺身压下来,漆黑的眼底像是含着钩子,直直地望着她。
手伸至她背后的拉链,顾袅才察觉到他的体温似乎滚烫得不同寻常,吐息也粗重,喷洒在她颈侧。
她声线微微发颤,“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像是没听见似的,褪掉她一半拉链,唇落在她的颈窝里,细细密密的吻,几乎快要把她一同点燃。
过于灼热的气息,越感受越觉得不对劲,她艰难回神,连忙去躲他,急切地叫他名字:“顾宴朝,你发烧了”
像是被她的声音叫醒了,男人的动作终于停下-
半小时后。
卧室内,输液管内的药液缓慢滴入透明的流管内。
周翌重新抽出体温计,侧头看向一旁神色担忧的人:“是受寒了,之前倒是没怎么见过他生病。”
抛开科学角度,如果按照中国人的八字,顾宴朝就是属于典型的八字硬。
“退烧之后让他好好休息,尽量不要熬夜工作,还有忌酒。”
顾袅咬紧唇点点头,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半夜发烧。
刚才在江沁月家外冻病的,那么冷的天气。
这时,周翌又温声叮嘱:“他输了液,最好吃些什么,否则会伤胃。”
成功把顾袅支开了,周翌才缓缓对着床上靠着的人开口,颇有些无奈。
“注意身体,本来你妹妹就有宫寒,没那么容易受孕。如果你的精子质量再出问题”
话没说完,就感觉到了那股冰冷的视线,他又不疾不徐地补充:“Sorry,只是善意提醒。”
周翌忽而又想到什么,微微正色道:“对了,上次你问我的那个人,郁子听,这的确是他的真名。他是港城人,家里还有两个姐姐,排行第三。他的身份一直被保护得很隐蔽,外界不知道郁家还有个小儿子,在这里用的都是假名。他这几年一直在美国生活,作风相当奢靡。”
“他父亲的官职很高,母亲是港城财团的千金,背景不简单。你怎么跟他打上交道的?”
百年财团的后代,政商结合的背景,用棘手形容也不为过。
卧室里安静须臾,没有回答,却突然听到男人问:“备孕要怎么做?”
话题跨越得有点突然,周翌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觉得意外。
马上三十了,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边,他当然比谁都想成家。
尤其是像顾宴朝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短暂的占有并不足以让他觉得安定。
唯独有了骨肉的牵绊,这辈子两个人的关系也不可能完全割舍分开,比动用科技的力量还要牢固管用。
他失笑,“得先戒烟戒酒,你能做到?”-
这里有段时日没有人住,厨房里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新鲜食材。
顾袅也不想深夜麻烦邵应或者佣人过来一趟,只能选择最简单的,用米熬粥。
毕竟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顾袅对厨房的一切都无比熟悉。
她一边等着粥熬好,顺带看了看手机。
微信最上面一条是江沁月转发给她的消息,顾袅看见标题,愣了一下,随即用指尖轻触点开。
是下午那个模特,艾比帕尔文,不知为何突然被媒体爆出来很多打码了的大尺度照片。
派对上聚众嗑药,欧美明星圈子里老生常谈了,这种级别的丑闻在国内的社交媒体也轻松霸占了榜首。
如果他真的和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恐怕也不会这样下了狠手。
他没骗人,跟她说的都是实话。
比起这件事,更让顾袅觉得震惊的是,他竟然早就找到她了。
她曾经那么怕被他找到,就是因为亲眼目睹过他的极端和偏执,才害怕他会把她抓回去,或者关起来。
他其实早就尊重过她的选择。
心脏像是被什么涨满了,快要将那仅剩无几的防线毁于一旦,却又不知道该和谁诉说。
出神间,顾袅突然在面前的瓷砖看见了身后的倒影,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的语气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你怎么起来了?”
男人缄默不言。
当然是看她有没有跑。
视线落在她手腕处,刚才捆得紧了些,浅浅的红痕到现在也没消,显得暧昧至极。
想抱她,亲她一下都不行,怕传染病气,她多娇气,病了就不容易好。还有周翌说的,她原本身子就弱,不易受孕。
看着人站在那却不能碰,心里憋着股郁气没地方发泄。
顾袅不知道此刻男人正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周医生走了吗?”
“走了。”
静默间,迎着他幽深的视线,顾袅的呼吸忽而又一点点发紧,脑中不受控制浮现几个小时前,那刺眼又香艳的一幕,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试图把所有的画面赶出脑海。
耳边又突然响起江沁月的话。
江沁月教她的,听着不怎么正经的辨别方法。如果某一处使用得多,颜色会是深的。
他的不是。
男人颀长的身影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她:“想什么?耳朵都红了。”
像是被他的目光看穿心里在想什么,脸颊更燥热异常。
她咽了咽喉咙,细声说:“我去睡觉了你吃完早点休息。睡前记得吃药。”
他没拦她,看着她有些仓皇逃离的背影,唇角勾了勾。
顾袅回到自己的房间,熟悉的床和被子,好像跟几年前没有半点变化,用被子蒙住头,脸颊好像更烫了。
她一定也是疯了,被他传染的。
他不让她闭眼,她怎么就真的那么看着他,做那种事。
不知不觉间,她就这样蒙着被子沉沉睡着了。
翌日醒来时已经快中午,窗外阳光明媚,顾袅反复深呼吸着,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打开门。
门口掉落下来一张便签,苍劲有力的字体,简短的一行字。
【回燕城,很快回来。】
最早刚来到这里时,那时还没有佣人告知她他的行踪,他早上经常会走得很早,她还没睡醒,顾宴朝就会像这样留下一张字条,交代他去了哪里。
顾袅攥紧了便签条,转身回房间去拿手机,纠结要不要发消息问他退烧了没有。
犹豫间,又看见手机上的日历。
过几天就是他生日,上次那块表,本来是送给盛柏言的,被他抢了去,也不能完全算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顾袅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到底要送他什么,于是约了江沁月下午一起去商场里逛逛。
路上,江沁月又临时给她发消息,说有急事来不了。顾袅只好自己先进了一家男装店看。
能送的其实统共也就那么几样,她有些纠结,踌躇不定。
身后跟着服务的柜台小姐出声询问:“是想给男朋友买吗?”
她顿了顿,本想否认,却不知为何默了下来,耳尖有些红。
柜台小姐笑笑,又将其他款式的领带拿下来给她
看。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骤然响起,紧接着是人群四散逃命的尖叫声。
顾袅浑身一震,错愕转身,就看见店门口的玻璃被击碎,溅落一地-
燕城,顾家老宅。
三楼主卧外,佣人正在放轻手脚擦拭楼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没想到消失许久的人会突然回来,佣人连忙低下头退到一旁,心底满是畏惧。
“顾总。”
董事长顾成文的身体状况愈下,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势。
先前顾迟虽然没有残疾,但被送到非洲,和黑人一起挖了一个月的矿,回来之后人都瘦了十几斤。
顾家今后会是什么情景,所有人心知肚明。
卧室内,白日里的窗帘依旧拉着,遮挡住窗外刺眼的阳光。
床上的老人半阖着眼眸,头发斑白,眼眶已然瘦得凹陷下去。
听见走进来的脚步声,顾成文没有睁眼。
“你真的要把港口的股份给那个姓秦的丫头?”
男人嗓音很淡,“已经给了,她不要。”
听见这话,老人又气得连连咳嗽起来,把一旁的秘书吓得连忙上前为其顺背。
等终于缓过气来,顾成文又缓缓笑了,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嘲弄之色。
“你做这些,是对她的愧疚,补偿。可你以为这就能抵消你当年做过的事吗?”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
顾成文看着他晦暗不清的面容,再次幽幽道:“你以为能封住那些人的嘴,就能瞒住她一辈子,等她知道的那天,你一定会后悔今天做的这一切。”
“顾宴朝,如果你真的聪明,就该让她离你越远越好。”
把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自己枕边,总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
听见这话,顾宴朝却笑了:“不可能。”
大约也猜到了他会这样回答,顾成文疲惫地合上双眼,知道再多说下去也是无用。
若他真打算放手,当年就不会执意带顾袅来到顾家,后面又费劲心思地把人强留身边。
“既然如此,你想娶就娶,我不会再阻拦。你带她回来罢,从今以后,集团的事交给你,我不再过问。”
话音落下,卧室里只剩下心率监视器的滴滴声。
别墅外,冬日阳光高悬,看见那道身影走出来,邵应立刻快步迎过去,声线紧绷:“她被劳森的人带走了。”
劳森布莱恩,艾琳的哥哥。
男人面容一沉,铺天盖地的戾气和冷意瞬间逼来。
邵应又解释:“他在商场制造了一起骚乱,趁乱把人劫走了,石振也中枪了。”
趁着顾宴朝不在的空档,对方有备而来,显然是是蓄谋的报复,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仇出气。
每年美国商场里发生的袭击事件数不胜数,只要没人死亡,就不会引人注目。
谁也不会想到他竟然敢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就算现在即刻启程赶回去,也要十几个小时。
她怎么能坚持那么久-
商场乱成一团,直到持枪的人闯进店里。
顾袅才发现,抢劫只是假象,这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戴着黑色面罩的几个人用枪抵在她背后,将她挟持上了车,又换了直升机,全程都蒙住了她的眼睛,让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
直到被人用力推进一个房间,蒙在眼前的黑布也被粗暴扯下。
顾袅稳住呼吸,看着眼前的环境,像是夜店的包厢,光线幽暗,茶几上洒落着酒瓶,空气里还残存着腥膻难闻的味道。
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年轻高大的外国男人,五官称得上俊朗,浅金色的卷发,绿色的瞳仁,像是蛇的颜色。
“你好,顾小姐。”
他用的是中文,虽然口音称不上纯正,但很流利。
“劳森布莱恩。”他又笑吟吟地主动介绍自己。
顾袅始终沉默着,目光镇静地与他对视。
她很确定,她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劳森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许久后笑了:“顾小姐跟你哥哥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你看起来很善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该用怎样的形容词:“你哥哥这个人,太邪恶。”
男人的神情似有哀叹和无奈,眸底深处溢出一抹扭曲的怒火。
“我妹妹还那么年轻,又对他一腔真心,换来他下手这么狠,他真是一点情分都不念。”
电光火石间,顾袅猛然想到什么,不觉咬紧了唇,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来。
是那个模特。
见她猜到了怎么回事,劳森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双幽绿的眼睛在此刻显得格外令人胆寒。
“礼尚往来,我也该用同样的办法回报他,顾小姐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见她的脸色终于苍白下去,男人又愉悦地笑开,对后面的保镖说:“先送顾小姐去换衣服。”
一路上,身后腰间的冷硬洞口始终存在,顾袅呼吸微微发颤,观察着这里的环境。
放眼望去都是赌场,穿过了赌场里面,环境更像是夜店,却又不完全像是。
刺眼昏暗的各色光线交织,身材火辣的钢管舞女郎,身上的衣料只堪堪遮住重点部位,白花花的露在外面,刺激着在场男性的眼球。还有衣衫不整的人爬在地上,血红的眼球凸起,瞳孔涣散,精神迷乱。
空气里弥漫着有些刺鼻的香味,似乎多吸入一秒都会觉得晕眩,眼前的情景诡异又疯狂,像是步入了另一个欲望的世界。
顾袅看得浑身发凉,被身后的黑衣保安拿枪抵住,推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还有其他外国女人,身材丰腴性感,像是脱衣舞女郎的换衣间,衣架上挂满了根本无法蔽体的衣料。
顾袅咬紧唇,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里,用刺痛感强迫自己冷静。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赶来,在他来救她之前,她必须要先想办法自救。起码等到他来。
她环顾一圈,佯装在挑选衣服,目光落向不远处,房间似乎还有一道后门,心里瞬间燃起了希望。
趁着身后的人没有防备,猛地掀翻了一旁的衣架,朝着后面那道小门冲过去。
房间里瞬间响起女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万幸的是门没有被锁,被她一把拉开,顾袅不敢有丝毫犹豫,听见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膛,拖着发软的双腿踉跄地往外逃。
后面紧跟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廊里光线昏暗,她像发疯似的逃跑,身后的黑人步步紧逼,撞见这一幕的人都纷纷避开。
跑过一个转角,顾袅措不及防撞上一道人影,对方的身形高大,她重心不稳,手臂被他扶住握紧了,陌生清冽的男性气息钻进鼻腔。
她呼吸乱着,乌黑发丝凌乱地黏在脸颊,喉咙也因为过度恐惧无法发出任何求救的声音。
还没抬头,就听见头顶一道懒散悦耳的年轻男声响起,漫不经心的,有些耳熟。
“顾老师今天怎么这么狼狈。”
第30章
顾袅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蓦然怔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遇到熟悉的面孔。
比起上次见到他时的随意,男人今天的发型俨然打理过,每根发丝都无比精致得体,墨蓝色的丝缎衬衫衬得肤色极其白皙贵气,依然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美面庞。
郁子听抬了抬眼,也看见了身后追过来的人,眼眸轻眯,仿佛猜到了什么,将她拉到了身后。
追上来的黑人保镖敏锐观察到男人身上过于昂贵的装扮,摸不清对方的身份,一时间不敢妄动。
只敢用英语警告道:“这位先生,麻烦您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她是我们老板的客人。”
闻言,郁子听轻笑出声,并不把他明晃晃的威胁放在眼里:“我要是不给呢。”
气氛瞬间僵持住。
顾袅的心跳仍没从刚才逃命的惊恐里平复下来,不
自觉攥紧手心,看着对面腰后藏着的枪,忽然开始担心郁子听会不会被她连累。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情绪,男人侧了侧眸,气定神闲对身后的老人道:“你先带她走。”
旁边还站着那天来机场接她和Bella的老管家,头发花白,却慈眉善目,细心体贴地给她递上了一件黑色的男士风衣。
“顾小姐,我先送您离开。”
顾袅接过来,喉咙干涩得惊人,手还隐约有些发抖:“谢谢您。”
她现在应该是得救了。
得到人被半路截走的消息,劳森赶到时,顾袅已经不见踪影。
他本来还打算好好折磨顾袅,再拍下几段视频以牙还牙,费了这么大力气,却没想到会被不速之客中途截断。
他认得郁子听的身份,出了名的游戏人间,怎么可能会善良到随便在这种地方救一个女人。
他幽绿的瞳仁瞬间阴鸷无比,却又顾忌着,不敢在明面上对其撕破脸。
“郁先生,是顾宴朝让你来的?”
闻言,郁子听眼里的笑意淡去,声线冷下来:“我和他可没半点关系,别把我和他扯到一起。”
他似笑非笑地勾唇,“她是我外甥女老师,周一还要回去上课的。见不到她,我外甥女哭了怎么办。你当保姆替我哄孩子?”
他是用中文说的,劳森也都听懂了,当然听出对方话里对他的羞辱和嘲讽,面容瞬间铁青扭曲。
郁子听看着他,高大身形立在那里,笑意不达眼底:“你再挡我路,后果自负。”
听见这句毫不掩饰的威胁,劳森咬紧了牙关,僵持片刻后,还是不得已侧身让开。
他在这里有很多连他的父亲都不知晓的生意,冒险绑来顾袅虽是为了报仇,却也不值得他搭上整个场子。
走廊尽头,方才的迷乱嘈杂已经尽数消失,没有任何闲杂人等。
郁子听刚走过转角,就看见一个混血长相的英俊男人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目睹了全程。
男人身后也站着一群身形高大的保镖,看上去却更像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黑压压一片,若是普通人只怕会被吓得腿脚发软。
他抬了抬眉梢,没开口,目光冷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季驰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唇角勾起笑:“郁三少,不是你的人,强求也没意思。”
郁子听神色不变,慢声回:“就算不是我的,应该也不是布什先生的吧。”
季驰眯了眯眼睛,大概也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张狂。
他的语调依旧懒散,漆黑的眼里目光却锐利地逼了过去。
“是谁的人,让他自己来接。”
丢下这句,男人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季驰摘下皮手套,接过身旁的助理递过来的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他开口直入主题:“你妹妹没事,我来晚一步,她被郁三带走了。我看他应该不会伤害她,就没上去硬抢。”
这里的场子本身就不算干净,真的闹出太大动静,惊动联邦的人,对他们都没好处。
电话里死寂无声,似乎能感觉到对面的戾气和冷意。
想起刚才郁子听的狂妄姿态,季驰挑了挑唇,“他这人很难缠,跟你一样不怕死。还是等你自己回来解决吧。”
普通人知道他的身份,就不会再敢跟他抢人。
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喜欢看热闹,像看动物世界里,两只雄性动物为了争抢伴侣互相撕咬,多有趣的戏码。
当初一个盛柏言就能逼得顾宴朝割腕,现在又多了一个郁三。
当初是男人从别人手里抢,现在也是风水轮流转,遇到一个这样的对手-
直到看见窗外的标志性建筑,顾袅才发现,这里是拉斯维加斯,整条大道上遍布酒店。
年迈却彬彬有礼的管家带她离开后,进入了一家新的酒店,乘电梯上到高层的旋转餐厅。
想到当时商场里被劫走时的骇人一幕,顾袅仍然有些担忧,转头询问:“郁先生他”
猜到她是想问什么,管家微微一笑,用苍老的声线温和安抚她:“顾老师不必担心,少爷不会有事。”
就算不在港城,在美国境内,想动郁家也是要掂清楚分量的。
只是这话没有对她说出口,管家又笑:“看您今晚应该受惊了,可以先用些食物,少爷稍后会来。”
“谢谢您。”
酒店的空中餐厅都被清场了,布景奢华高级,灯光浪漫幽暗,只有服务生穿梭其中,有条不紊地上菜。
刚才还是生死一刻的逃命,忽然又变成了这种情景。
现在她也可以彻底断定,他的确不是普通人。
等服务生恭敬把菜上齐,顾袅才发现面前的并不是西餐,反而是满桌看起来精致可口的粤菜。
就在她出神思索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顾袅看着来人在她对面坐下,余光又扫到桌上的菜,不禁出声好奇问:“你是港城人吗?”
闻言,他抬了抬眉梢,眼底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顾老师对我很好奇?”
顾袅后知后觉这个问题或许涉及到了隐私,抿抿唇没再多说。
她顿了下,语气极为认真:“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如果今天不是偶然遇到他,她凭借自己恐怕根本逃不出那里。
郁子听抬眼看着她,女人发丝微微凌乱,以往红润的脸色此刻有些发白,但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没有泪水,看起来依然镇定自若。
遇到这种事,倒也没哭。
清澈的眼里写满了真诚,没太多对他的好奇和兴趣,纯粹只是为了道谢。
男人蹙了蹙眉,收回目光,语调轻描淡写:“还顾老师的人情,上次不是欠你一顿饭。”
顾袅眼睫微动,当然也猜到他这样说,无非是不想让她觉得亏欠了他一次人情。
她正要开口:“郁先生”
话没说完就被他皱眉打断:“我和顾老师同岁,倒也不必把我叫这么老。”
虽然只见过他寥寥两次面,顾袅发现男人说话虽然不怎么客气,但人并不坏,否则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对她出手相救。
现在是她欠对方的人情,于是顾袅只好改口,轻声询问:“郁子听,你能借我一下手机吗?”
她想给顾宴朝打电话,起码让他知道她现在平安无事。她自己的手机在商场骚乱时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郁子听抬了抬眼皮,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这倒是第一次听见她字正腔圆叫他的名字,有点新奇。
不过几秒,男人眼里的笑意淡了淡,依然漫不经心:“他惹来的麻烦,倒霉的人可是你。顾老师确定还要回去?就不怕还有下一次?”
他虽然语调懒散,却字字犀利,顾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
好像除了顾宴朝的身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回到哪里去。
原来在潜意识里,她早就把有他的地方当成了家。
即便今天她遇到这样的事是因为他,她也依然在想怎么回到他身边去。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就在她安静不语时,郁子听往座位后靠了靠,姿态慵懒,目光直视着对面坐着的人。
他忽然低声说:“下个月我要回国,飞机空得很,可以顺带捎顾老师一程。”
如果那时她改变心意,不想再和那人在一起,可以来找他。
听见他的话,顾袅愣怔抬眸,觉得他的话里似乎有其他含义,男人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句。
“早点休息,顾老师。”-
已是深夜,顶层隔壁的套房内,落地窗外绚烂的灯光颜色不停变换,光怪陆离。
穿着睡袍的男人靠在椅子上,腰间的带子系得松垮,半阖着眼,精致的侧脸线条赏心悦目,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身后的人却清楚他并没睡着,“少爷,您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位顾小姐。”
闻声,郁子听没睁眼,轻描淡写地回:“我不是说了,Bella喜欢她。”
他向来游戏人间惯了,从不多管闲事,也懒得当什么救世主。
原本以为她是被迫留在那人身边的,可这样看来,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管家无奈在心里轻叹一声,岂止是Bella喜欢。
顿了顿,还是出声劝说道:“顾宴朝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他不是个简单角色。”
上次见面之后,他就已经调查清楚,两个人不是简单的兄妹关系,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又怎么是旁人随随便便可以插足的。
为了抢夺自己的妹妹,险些把妹妹的男友送进监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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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端又执拗,像恶狼一样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把人让出来。
美国高官的女儿,他敢毁,好似连牢狱之灾也丝毫不畏的狂妄傲慢。
人虽然不在,却能驱动布什家族的人来救顾袅。
如果今天对方执意抢人,郁子听也不是会退让的性格,必然免不了一场冲突,惊动大使馆,惊动港城,都不好收场。
派人调查过之后,才发现她的身世背景那么复杂。
父亲畏罪自尽,这样的家世和过去,是不可能进郁家的大门的。
静默半晌,男人忽然睁开眼睛,语气认真地转头问:“那我和他比,谁更好?”
听见他有些孩子气的问题,管家无奈笑道:“自然是少爷。”
郁家是百年基业积累的下的财富,郁子听又样貌出众,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不输任何人。
也正因如此,他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唯独这次例外。
连自小照顾大的少爷,他也看不懂。虽然那位顾小姐的确长了一张会让人一见钟情的脸,可郁子听见过的美人用过江之鲫形容也不为过。
就在这时,一个保镖敲门走进,低声耳语几句。
“少爷,他来了。”-
酒店负二层,不同于负一层的赌场是普通游客都可以随意进入的场所,连使用的筹码价值也是普通赌场内的百倍,灯光如昼,香槟塔层层叠叠,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赌桌旁,性感的女荷官目光情不自禁落在两个男人身上。
不同类型的俊美,却都让人移不开视线。
刚走来的人身材高大修长,黑衬衫黑西裤,衬衫并没有系到最顶上,若隐若现露出锁骨下方的胸肌,更显得他狂傲不羁。
男人眼也没抬,干脆利落:“开个价。”
在别人的地盘,倒是嚣张得像在自己家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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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的姿态,郁子听嗤笑一声:“顾总应该知道我不缺钱。”
他微微坐直身体,唇角噙着讥讽的笑,颀长漂亮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筹码。
“听说顾总最近麻烦不少,我也不喜欢兜圈子。”
“如果你能护得住人,她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何况顾总年纪也不小了,坏事做尽,还可能有牢狱之灾,何必非要耽误她?”
听到后面那句,空气仿佛瞬间冷凝下来,无声的对峙,令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被那阵威压逼得汗流浃背。
郁子听却不受这冷意压迫,稳坐在椅子上,迎着对面深戾阴鸷的目光,毫不畏惧地挑了挑眉。
他又不急不缓道:“既然握不住,不如趁早放手。”
话音落下,周围的气压仿佛瞬间低了下去,两道冷冽的视线在空气中蓦然相撞,天崩地裂似的炸开了火星。
直到一阵手机震动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身后的管家神色微变,上前递给郁子听。
只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温柔沉稳的女声。
“子听。”
意识到了什么,郁子听的视线冷下来,不动声色射向对面的男人。
果不其然,听见女人似是有些无奈问:“顾总的妹妹在你那里,是不是?”
不多时,郁子听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身后的管家,压抑着那股火气不露于表面。
“顾总果然和传闻里一样卑鄙阴险。”
这样的话俨然激不起顾宴朝丝毫怒意,反而让他笑了。
“既然都知道,还敢和我抢人?”
男人起身,薄唇轻挑,狭长的眼里写满了轻蔑,仿佛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
“等你先学会不用你老子的钱,再来跟我谈这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袅被敲门声惊醒。
一整晚的惊吓,让她实在累极了,竟然靠在沙发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似乎过了一整夜,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熹光乍现。
房门忽而被人轻轻叩响,外面的人恭敬道:“顾小姐,少爷让我送您离开。”
顾袅只觉得大脑混沌着,昏昏沉沉,起身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铺满了柔软的地毯,灯光炽亮,静谧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些许清冷寒意。
她有些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再抬起头时,却忽而看见那道高大挺括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她的目光怔了片刻,刹那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愣怔了几秒,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没想到他能回来得那么快。
身体竟然比大脑反应得更快,她已经朝着他跑过去。
他稳稳把她接入了怀里,娇小纤细的身影被他拥入。
男人大概真的是急匆匆赶回来的,身上沾染的气息浑浊,没有平常那样好闻。明明才两天没见,她却觉得他好像瘦了些,五官更深邃。
顾袅听见他低笑,还是那副浑不吝的语气问她:“想我了?这么迫不及待。”
她咬了咬唇,心底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恐惧再也忍不住,纤细白皙的指尖攥紧了他。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涌了出来,洇湿他一处衣衫,被顾宴朝察觉到。
他收了淡笑,环在她腰间的长臂蓦然收紧。
顾袅被他从怀里扯出来,男人一言不发,温热干燥的唇忽然压了下来,裹挟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令人沉醉迷乱的,先是含住她的唇瓣反复□□,温柔的,令她觉得舒服的力道。
察觉到她没有抗拒,才又撬开她的齿关缓慢深入。
有力紧绷的手臂紧紧禁锢住她,胸膛里的心跳也震得她发疼,锁骨却是冰凉的。
好像只有在他身边,才让她觉得安心。
这是顾袅第一次,与他接吻时忘了闭眼,看着男人的脸庞近在咫尺。
他的眉骨生得极高,微微遮挡住头顶投下来的光线。长眉入鬓,不比郁子听的容貌那么精致,他的长相更硬朗些,每一寸线条都简洁利落。
明明快要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她也没挣扎,纤长的眼睫低垂,指尖抓紧他的衣襟,就那样安静顺从地任他肆意亲吻掠夺。
察觉到她今天格外温顺,男人吻得愈发汹涌,如他往常一般强势地攻城略地。
清晨时分的酒店走廊里悄无声息,只有唇舌勾缠间发出的暧昧声响。
不远处,郁子听站在那里,眼眸微眯,目睹这极其挑衅的,俨然是做给他看的一幕,俊脸上面无表情。
顿了顿,顾宴朝撤离开她的唇,声线不自觉沉下来,“他碰你了?”
她身上不只有她自己的香味,还有一股极浅淡的雪松香,男人的味道。
听到这句,顾袅不禁慌乱了下,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她咬了咬唇,还以为即将到来的又会是像上次那样,他不管不顾地发疯,在她身上肆意发泄他的怒火和醋意。
掌心不受控制握紧了她的细腰,过了片刻,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解释,那股力道忽而又松开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回了燕城,哪轮得到郁子听救她。
但归根结底,她这次遭遇这种事,是因为他。
他是气,气的是救她的人不是他,偏偏让她遇险的人是他。那种感觉快要折磨得他发疯。
如果不是他硬要绑她在身边,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找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
有那么多事,好像都无法在他的掌控里,她的人,甚至包括她的心,他或许都握不住,也不甘愿放手。
男人颀长的手指插进她有些凌乱的发间,忽而低哑着嗓音问:“想不想跟他走。”
她呼吸一颤,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问题。
抬起眼睫,对上他幽暗深邃的眼睛,像是能扼住她的心跳。
“顾袅。”
他忽然又低声唤她的名字,令她心尖一颤。
粗粝的指腹从她的粉唇上缓慢摩挲而过,带走那点残存的晶莹津液,毫无铺
垫地问。
“你喜欢谁?”
只要她说一句喜欢他,他就不吃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