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谁,他想从她口中听见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顾袅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跳越来越快,咬紧了唇瓣,呼吸更急促,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
不愿承认,也羞于说出口的答案。
突然,有脚步声靠近,打破了此刻暧昧流连的氛围,也打断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顾袅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发现是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郁子听,她还以为走廊里根本没人,才由着他肆意妄为。
不知道刚才被目睹了多少,她只觉得脸颊发烫,越发无地自容。
男人半倚靠在墙边,语调懒散:“顾总还不走,是喜欢上我这儿了?”
郁子听扫了他一眼,目光又看向顾袅。
只见她的唇瓣被吮吸得殷红,他只盯了几秒便淡淡移开视线,勾了下唇,莫名意味深长道。
“顾老师,别忘了我说过的话。随时有效。”
只留下这一句意味不明,甚至有些暧昧的话,郁子听便用房卡刷开隔壁套房的门,悠然迈步进了房间。
周围的气息陡然冷下来,身旁散发出的寒意更是无法忽视。
顾袅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当时那句可以顺便捎带她回国。
她心里一慌,下意识紧张去看顾宴朝的神色,男人侧脸的轮廓依然冷硬深邃,却没看出他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但很显然,他气不顺。
她明明和郁子听只见过两面,怎么可能就喜欢对方。
可郁子听对她说的那话根本没办法坦白告诉他,如果被他知道了,一定又会误会她想和别人逃跑,根本解释不清楚,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不清白。
万一他盛怒不已,又像当初对盛家那样,又牵连到无辜的人,她没法阻拦。
纠结过后,顾袅动了动唇瓣,还是放弃了。
回程的飞机上,她发现男人似乎不是打算回纽约,有些莫名。
从上了飞机之后,他们就没再交流过。
他如果还有其他事,完全可以让人把她送回去,就像之前一样,何必非要带着她一起。
气氛沉默僵持不下,萦绕在他身旁的气息也沉得压抑。
顾袅抿了抿唇,余光瞥见他正在看文件,选择看向一旁西装革履的人,轻声问:“我们不回去吗?”
邵应顿了下,刚想开口回答她,声音就被坐着的男人沉声截断。
“不回。”
从现在开始,不管他去哪,都要把她带在身边-
下了飞机,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眼熟。
顾袅顿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是当时他刚带她回来时降落的停机坪,也是那天晚上,他非要让人把枪塞进她手里。
留下的记忆太深刻,她想忘记都难。原来这里是墨西哥。
虽是十一月份,墨西哥的温度要比纽约高上很多,没有夏季那么燥热。
不远处的建筑像是度假酒店,走进去却发现装修奢华的大厅里来回走动的似乎都是当地的服务人员,没有游客的踪迹。
大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标准的西方身材十分高大,五官俊美立体,既有欧美人的深邃,又结合了东方面孔的温和,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应当是顾宴朝的朋友,她没见过。
在他身旁的纤瘦女人像是比他稍许年长些,穿着一条浅米色的度假长裙,视线上移是一张秀美的鹅蛋脸,弯弯的月牙眼,算不上十分惊艳的美丽,但五官搭配起来却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书卷气很浓。
男人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向她友好微笑,唇边露出浅浅的梨涡,说的是纯正得没有任何口音的中文:“顾小姐。”
“叫我季驰就好,这是我的中文名字。”
顾袅并不知晓昨晚季驰就已经见过她,还以为是第一次见面,也礼貌回:“季先生。”
双手短暂交握了下便分开。
季驰感觉到那道冷然的视线,唇角不禁勾了勾。
他侧眸看向身旁的人,含笑道:“小姨,你先带顾小姐出去逛逛?”
女人听见他的称呼身体微僵,却还是笑了下:好。”
闻声,顾袅有些惊讶,还猜测二人可能是姐弟,没想到是姨甥关系。
远离了男人在场的场合,被称作小姨的年轻女人神色顿时轻松起来,对着顾袅笑。
“我看过你的电影,顾小姐。”
“我叫季雅荷。”
女人微笑着自我介绍,目光盈盈,像是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激动的样子。
“我们可以骑自行车出去,也可以走路,这里附近不远就有冰淇淋店,还有很多小店可以逛。”
“抱歉,好久都没人跟我聊天了。这里的人都不说中文,我找不到人陪我说话。”
顾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紧紧跟随的保镖,莫名有些压抑和窒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季雅荷也知道她在注意什么,眉眼低垂着,柔声细语安抚她:“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他们不会跟得太近,我们逛我们的就好。”
和她聊了几句,顾袅才知道对方竟然也是老师。
“我是燕大中文系毕业的,不过结婚之后就没再去上过班了。到现在也算失业有几年了。”
提起这些,女人的神色有些落寞,却很快藏了回去。
说着,季雅荷清秀的眉眼笼罩上一层哀伤:“季驰的妈妈,也就是我姐姐,去年就在美国过世了。”
说起来也不算光彩,她姐姐当年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留学生,他们家里也是最普通的小康家庭,连富贵都称不上,却阴差阳错做了那个美国人的情妇,又生下了季驰。
姐姐给家里汇来的钱越来越多,回国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了解得越多,她才发现姐姐攀附的是个怎样的人,对方根本不是普通的豪门。
就连姐姐的死,她也怀疑有蹊跷,只是碍于找不到证据。
葬礼后不久,她自己的婚姻也出了问题,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
她又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解释:“我丈夫他挪用了公司公款,带着别的女人跑了。欠了很多钱,都是夫妻共同债务,一共加起来有好几千万,离婚了也要还一半才行,我还不起。”
提起这些,季雅荷缓和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拿过一旁的纸巾擦拭湿润的眼角,强扯出一抹笑容。
她的笑容苦涩又无奈,顾袅似乎也能窥见女人当时的绝望无助。
被最亲近的枕边人欺骗,带来的伤痛可想而知。
就像当初秦家出事,顾宴朝没有出现,她那么多年都没彻底忘却。
顾袅抿紧唇,语气担忧:“要不要我帮你”
她感激地看向顾袅,“现在没事了,季驰已经帮我还清了。”
顿了顿,又缓缓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季驰帮我查到我丈夫来了这里,所以我留在这里其实是为了找他,想劝他赶快把离婚协议签了。”
闻言,顾袅心底也有些唏嘘,不禁感慨出声:“还好有季先生愿意帮忙。”
否则单凭季雅荷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找自己
的丈夫。
女人的鹅蛋脸上微不可察僵硬了下,很快又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
“他其实姓布什。季驰是我姐姐给他取的名字,他从生下来就是在美国长大的,我也是去年在我姐姐的葬礼上才第一次见到他,连我爸妈现在都还没见过。”
原本她是不能把男人的英文姓氏随意对外说的,可既然顾袅是他好友的妹妹,说了应该也没关系。
听到这个姓氏,顾袅怔了下,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是在高中时学过的历史书上见过,一时间却又不敢确定。
窥见她的神情,季雅荷有意岔开话题,有些好奇地问:“你和顾总是亲兄妹吗?”
这回表情僵硬的人变成了顾袅:“不是。”
女人一副了然的神情,似乎并不意外:“果然,我看你们长得好像也不是很像。但顾总对你应该和亲妹妹是一样的吧。”
闻言,顾袅眼睫抬起,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季雅荷耸肩笑道:“他刚才一直都在看你,虽然看起来你们好像吵架了。”-
与此同时。
完全封闭的暗室内,隔绝掉一切设备信号。
男人如鹰般射着精光的眼不动声色观察着对面的人,须臾后开口。
“顾先生,我可以代表我们的总统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主动发起战争,只是想用这笔钱保护国家不陷于动乱,维护和平,不让那些叛乱者执政”
顾宴朝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回:“我不在意这些,你们应该清楚。”
口号喊得大声,倡导和平都是嘴上才有的美德,战争带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各国数不尽的债务和被一部分人收入囊中的利益。
克利夫神色微变,看着对面的人只是随意靠坐在那,却有无形中的威压逼来。
很多商人不愿随意借贷给国家,是因为害怕成为战争的导火索,从而被影响声誉,眼前的男人却毫不在意这些。
只是想到顾宴朝苛刻的条件,克利夫还是犹豫了。除了高额利率,他还要国库债券。
除了眼前的人,他们很难在华尔街找到第二个可以拿出这笔五十亿美金的金融大亨,战争冲突前的筹资必不可少。
僵持片刻,他屏住气息,沉声说:“我们还需要再回去商议你的条件。”
男人语气很淡:“请便。”
等人离开了,一旁的季驰似笑非笑看他,“你以前从来不插手这些。”
顾宴朝神情不变,“以前是以前。”
未来,一旦他斗输了,真的遇到任何意外,资产落进政府手里,干净的钱会变得不干净。
他得尽可能多给她留出一笔绝对安全的,不会被任何人吞掉的钱。
季驰当然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谁,遂没再多说:“布莱恩的证据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拿到,上次找到的那个证人死了。”
“被推进地铁,做得很干净。”
闻言,男人眸色更沉。
见状,季驰选择换了话题:“我听周翌说他做那个东西最近成功率高了不少,你什么时候试试。”
看出他今天气场格外阴沉,他又慢条斯理道:“你既然这么怕她跑,干脆关起来。”
盛家不算什么,郁三的难缠程度连他看来也觉得棘手。
在他来看,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人关起来,断绝所有接触奸夫的可能,也省了每天患得患失浪费时间,一劳永逸。
人是动物,而动物就需要被驯化,关起来怎么不算另一种保护-
顾袅和季雅荷逛了整整一下午才回来,得知顾宴朝那边还没结束,松了一口气,又和季雅荷两个人在海边的露天餐厅吃过了晚餐,把昨天经历过的惊险彻底忘在了脑后。
给他们准备的房间是整栋独立的,带着专属的私人泳池,墨西哥独有的风情建筑融合了大气奢华的设计,房间里的布置和高级度假酒店别无二致,吹出的冷风舒适无比。
唯一的问题是,和总统套房不同,这里只有一张床。
趁着男人还没回来,顾袅立刻进浴室洗过了澡,洗去身上微微的黏腻感,又把头发吹干。
坐在床上思索了下,她决定出门去找季雅荷聊天,最好聊到深夜,等她回去时他已经睡了。
打定了主意,顾袅换上一条白天逛街时买的裙子出了门,路上问过服务人员季雅荷房间的位置。
夜晚幽静无比,比白日更凉爽了几分,加上这里并没有任何客人,空气里仿佛只有蝉鸣声,夜空遍布的繁星也比城市里更加清晰明亮。
酒店里四处都生长着茂密的雨林植被,大面积遮挡住了视野,只有石板铺出的蜿蜒小路,路旁地上镶嵌的地灯散发出幽暗的黄色光线。偶尔有一阵晚风吹拂而过,树叶簌簌作响。
突然,似有若隐若现的暧昧声响从前方不远处传入耳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令人面红心跳。
女人呜咽着,压抑哭腔和喘息声:“嗯别在这里”
顾袅脚步一僵。
男人低哑的嗓音紧跟着响起:“小姨今天穿成那样,想去勾引谁?”
女人不满的反驳声顷刻间被撞得稀碎:“我没有,你轻轻一点”
那两道声音越听越熟悉,顾袅宛如被雷劈中一般定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忘了挪动脚步离开。
下一刻,身后突然有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她浑身一震,心跳快跳出嗓子眼。
闻到熟悉的气息,心脏才蓦地松了下来,任由着被他带离。
直到周围任何声音都听不见了,顾袅才敢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夜幕漆黑,男人身上还穿着白色浴袍,显然是回了房间在浴室冲完澡就立刻出来找她的,额发还在滴水,顺着锁骨滚入肌肉线条,刮蹭出一道暧昧水渍,莫名蛊惑性感。
身上还残存着沐浴露的清冽味道,和她身上一样的气味。
顾袅只觉得眼睛被烫了下,忙不迭移开目光,耳尖隐隐热了起来。
只感觉到他的视线上下扫过她,语气淡而戏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癖好?”
说的是刚才她站在那里偷听,她明明不是故意,是不小心撞见的。
顾袅耳根仍在发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才没空和他争辩这个,她连话都险些因为过度震惊而说不完整,脑中一片空白。
“他他们不是”
继母和继子,甚至更见不得光的,这世界上什么样的关系苟合不是都大有人在。
男人胸腔里溢出一声轻笑,垂眼看着她:“现在觉得庆幸了?”
庆幸她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们没有真的血缘关系,她应该高兴。
不过就算她是,他也一样要操她。结果根本不会改变,只会让他更兴奋,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
顾袅眨了眨眼睛,几秒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涨红了脸,从颈侧红到耳垂,许久才憋出两个字:“变态。”
本来白天时她还觉得季驰看起来温和无害,起码能算是个品行端正的绅士。
现在看来,能和他在一块的会有什么好人。
她转身想走,却忽然又被男人从身后扯住。
强有力的手臂忽然箍住她的细腰,轻而易举将她扛了起来,顾袅险些尖叫出声,又怕被人听见,迅速地咬紧了唇不让声音泻出。
附近近在咫尺公共区域的泳池旁就有宽敞的躺椅,一旁还叠放着干净洁白的浴巾,被顾宴朝随手扯过铺上,再把她放上去。
夜色黑漆,月光忽明忽暗,女人的裙摆被撩了上去,露出纤细白皙的腿根,不自觉勾缠住男人宽阔的腰腹上,颜色竟比他身上的浴袍还要白上几分。
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沐浴露,好像她身上的味道更香,闻得他那一处更蠢蠢欲动。
顾宴朝低下头,咬住她颈侧泛粉的软肉,粗俗的话毫无顾忌从薄唇里吐出:“上次你没爽?”
想跟她慢慢来好好说,她不吃那套。
白天他那么耐着性子问她,她也不愿意说一句喜欢他。他本来就是无耻之徒,多余跟她装什么体贴斯文。
整整一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郁子听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又要像当年盛柏言那样花言巧语拐她走。
顾袅心头猛跳,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细微震动传递过来,听不得他说出
的每个字,都让她觉得羞耻,身体变得酥麻,连用手捂住耳朵都做不到,双手都被他抓着。
完全敞开,露天的环境,头顶就是星空,泳池里的水波随着风动泛起阵阵波澜。
昏黄幽蓝的光线交织映入男人漆黑的眼眸底,晦暗得发沉,凶性毕露。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就会有人经过,许是这样的环境无形中催化了压抑的欲.念,连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开始战栗,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热的。
他真要在这犯浑,不管她的反抗。
她亲眼见证过他那里有多骇人,没有任何铺垫,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退缩,害怕了,却又推不开他,两条细腿也并不拢,那样被他的膝盖强势顶开着,无用的挣扎,他的浴袍带子也垂落在她的小腹上摩擦。
顾袅颤着身子,眼看着他的手探了下去,一双漂亮泛红的眼瞳已经开始涣散,根本做不得思考。
她急切出声唤他:“哥哥。”
嗓音很软,呜呜咽咽,委屈得像要哭了似的,回荡在他耳边,令男人动作一僵。
上次听她叫他哥哥是什么时候,还是他回燕城抓她的那天晚上,怕被他掐死。
后颈被他握住了,顾袅咬紧唇瓣,男人灼热粗重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又激起她瑟缩了下。
“再叫一声。”
第32章
她就叫了一声,怎么也不肯再开口。
莹白月光下,那双眼眸湿漉漉的望着他,乌黑的发丝像绸缎似的铺在雪白的浴巾上,眼尾微微垂着,让人移不开眼的一帧画面,挠得男人心口发痒。
迎着他炙热的视线,她粉唇张了张,嗓音很轻:“我想回去。”
她每次露出这副样子,他就没办法。
静了几秒,他真的没再继续,把她从躺椅上抱起来。
顾袅蓦地腾空,双腿下意识又缠在他腰上,被他这样一路抱回了房间。
身下床铺柔软,灯光明明晃晃,来不及挣扎,他的吻又铺天盖地落下来,灼热的气息勾缠在一起,好似点燃一片热浪。
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去推他的胸膛,慌乱中找借口:“不行,这里没有那个”
晚上回来之前她就偷偷把房间里的避孕套都拿走了,为的就是用这个当借口阻止他。
顾宴朝低笑一声,戳破她的那点小心思:“被你扔了?”
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了,顾袅无声抓紧身下洁白的被单,被他挑起来的痒意在身体里挥之不去。
他嗓音低沉发哑,“怀了就生,我又不是不养。”
安静的环境里,心脏像是被他的话震了一下,令她的呼吸瞬间滞涩起来。
顾袅是知道他的,他最讨厌小孩子,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给他生孩子?
这几个字明明对她来说那么遥远,她根本没设想过这种可能。
她从小就没有在完整幸福的家庭里生活过,他更是。连她自己都没有信心扮演好母亲的角色,他们怎么对孩子负责。
脑中思绪一下子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全部打乱了,她走了神,很快被顾宴朝发现。
他的动作停下了,气息仍然粗重,看她细眉紧拧着,不知在想什么。
可她此刻的神情落在男人的眼里,就是不愿意。
养一只小鸟是养,两只也是养。他当然不喜欢孩子,用途无非就是让她这辈子都不能跟他撇清关系。
她怎么可能愿意。
就在顾袅失神间,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
他不继续了,哪怕那里已经顶得她生疼。
她喉间发涩,看着男人一言不发,走出了房间。
他一离开,周围的温度仿佛也顷刻间被抽离了,房间里的冷气迅速席卷而来。
顾袅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攥得更紧,抓住丝丝褶皱来。
他应该是因为刚才她的反应生气了,今晚或许也不会再回来。
这样想着,她起身去换了睡裙,好像那样就能把他的气息全都摆脱掉。
刚从浴室里走出来,顾袅就听见有脚步声响起。
她错愕抬眸,视线又和他撞上,顾袅看见刚离开的人去而复返,手里好像拿着什么。
他的嗓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过来给你擦药。”
顾袅怔了下,低头一看,才发现小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蚊子叮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被他这样一说,才感觉到有痒意袭来。
她坐在床上,男人就只能半蹲在她脚边。
拧开那管药膏,大掌握住她纤白的脚腕,另一只手沾了白色药膏,指腹轻柔覆了上去。
药膏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心底莫名有什么酸涩的情绪涌上,令顾袅瑟缩了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灯光下,男人的五官仿佛被暖黄的光线描摹过,乌黑的睫羽低垂,大概是因为刚洗过澡,柔软的额发没打理,没平时看起来那么戾气分明。
那时还流行将额发梳得背过去,露出额头和眉骨来,在多数人身上都不好看的发型在他这里也不违和,总有种睥睨天下的架势。
她的父亲早就提醒过,让她不要依赖他,娄书慧也就差直接说他不是良人。
粗暴时是他,温柔的时候也是他。他并不是不会照顾人。
过几天就是他三十岁生日,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好像也不是在开玩笑。
心念一动,她忽然鬼使神差出声:“我不喜欢他。”
话落,他的动作顿了下,抬起眸看她。
视线措不及防交汇,那双漆黑的眼底似有暗潮翻涌,又像是在确认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郁子听的确长得好看没错,她第一眼也看怔了几秒,可她又不是见一个就会喜欢一个。
被他这样直勾勾顶着,顾袅觉得脸颊像在发烧,想避开他的视线,起身要走,却又被他从背后扯住手腕。
“跑哪去,睡觉了。”
她那句话把他哄得高兴了,再难捱的欲望也能被他生生忍回去。
这是第一次,他们同床共枕。
之前刚来美国时,他睡在地上,虽然离她也近,但不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房间的灯都被他关上了,昏暗漆黑的环境里,身旁的存在感太强,顾袅有些睡不着,蓦然又想起白天紧跟在后面的那些保镖,季雅荷的神色,分明就是变相的囚禁。
她有些按耐不住好奇心,试探地问他:“季先生到底为什么会和他小姨”
他语气十分淡然,“喜欢就是喜欢,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喜欢的就要得到,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在自己亲生母亲的葬礼上盯上自己小姨,比起季驰,他都算正常得很。至少他现在还能忍住没把她关起来,任由她在外面飞来飞去,怎么不算他脾气好,他有多少耐性都给她了。
顾袅眨了眨眼睛,还想追问:“那”
“再让我听见你嘴里提别的男人,就别睡了。”
听出他意味深长的语气,她咬紧唇,这下不敢再出声了。
黑暗里,像是知道她还没睡着,男人低沉的声线忽然响起。
“过几天让人送你回去?”
顾袅身体一僵。
是因为她被绑架的这件事,还是他真的遇到那么棘手的麻烦。
顾袅动了下,下意识想转过身去问他究竟遇到什么麻烦,可就算她问,他也不见得就会告诉她。
本来她还想陪他过了生日。
他察觉到她的细微动作,似笑非笑道:“怎么,不想回了?”
顾袅想起上次听江沁月二哥提起的那些,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了。
当年秦海生畏罪自尽,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被盖着白布的尸体,冰冷至极,几乎成了她毕生的心理阴影。
后面无数次夜里,她都能梦见那一幕。
静默许久,她才出声:“你犯法了吗?”
“没有。”
他答得很
快,几乎没有迟疑。
她的呼吸微松,才稍放下心来,又听见男人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如果我进去坐牢,你来不来看我?”
他忽然有点开始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声音闷着:“不。”
大概是察觉到她情绪低沉,顾宴朝从背后亲了亲她的发丝,低声问:“就这么狠心?”
她不仅不会去看他,还会和别人结婚。
听完她的话,男人气笑了:“顾袅,你敢。”
世界上谁还比她更没良心。
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感受到灼热的气息逼近,无比深刻地烙印在她耳廓,一字一句。
“你敢跟谁跑,我就弄死谁。”
她眼睫颤了颤,紧紧闭着眼,调整着呼吸不被他发觉异样,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先前被绑留下的恐惧好像一点点,在他的体温烘烤下消散开来。
就这样在身后滚烫的热源里,彻底沉沉睡去-
翌日上午。
窗帘没有关紧,一缕阳光挤了进来,把顾袅慢悠悠地晃醒了。
本来以为床上多了一个人会睡不着,没想到她昨晚竟然睡得异常好。
她下意识侧头看向一旁,床上已经没人了,只有床单微微凌乱。
耳边忽而有脚步声传来。
顾袅抬头,就看见男人刚从浴室里走出来,手上正把穿过腰间的皮带系好,身上穿了件松垮的黑色衬衫,难得一见不是纯黑的,上面还有些花纹图案,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懒散痞气。
上次见他穿得像这样花哨还是她十几岁的时候。
记忆一晃,似乎回到了当年在燕城。
她下意识看得出了神,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迈步走到了床边。
他低声跟她交代:“一会儿先吃饭,晚点我回来,再带你回去。”
顾袅下意识点头应,发丝还有些凌乱散在雪白的肩头,清澈的眸子里好像也没完全清醒,晕晕乎乎的,殷红的唇色看起来鲜艳欲滴。
心口痒得厉害,男人忽然垂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顾袅猛然清醒过来,捂住了嘴巴,看清他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耳根忍不住发烫。
她都还没起床,他脏不脏!
早午餐依然是她和季雅荷一起在海边吃的,海风柔和,阳光明媚。
季雅荷换了衣服,不再是昨天那条一字肩的长裙,反而将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这种环境里,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顾袅自从昨天撞破别人的秘密之后,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情管理,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四下无人时,季雅荷却突然出声:“袅袅,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顾袅一怔,没想到她会主动戳破这件事。
季雅荷笑了笑,眼睫垂下去,嗓音有释然:“没关系,我知道瞒不了太久的。”
这么耻辱又难以启齿的关系,见不得光,又能瞒得了多久。
她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
女人嗓音浅浅,却暗藏着坚定:“等我找到我丈夫,和他离了婚,我就会想办法离开这里。”
世界这么大,总有他找不到的地方。
话音落后,两个人都安静了许久,顾袅的心底也涌上难受。
当初顾宴朝对盛柏言做那些事,她也和季雅荷是一样的想法,只想要逃离他身边。
可现在,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定不移。
静默须臾后,季雅荷有意让话题轻松起来,又笑着问她:“你以后会留在美国吗,还是回燕城?”
这个问题把顾袅问住了,她静默下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她在燕城也没有任何家人,等拍完了戏,以后还会不会留在那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季雅荷也看出她的茫然,没再追问什么,朝她露出一抹清丽的笑。
“我记得你昨天跟我说,你想去支教,我也很想。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
停机坪上,季雅荷目送着飞机起飞,眼中的光也逐渐黯淡下去。
季驰也发现了她的低落,顾袅在的时候,女人脸上的笑容都比平常多了许多。
男人眸色微冷,唇角依然挂着笑意,明知故问:“小姨今天不高兴?”
季雅荷抬头,自然看清了他眼底的恶劣。
这个天生的坏种,把她关在这里,还要冠冕堂皇地问她开不开心。
季驰看着她,眼里阴冷着:“跟我呆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明明这里没人认得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季雅荷再也忍耐不住,朝他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浑身颤抖着,歇斯底里地大喊。
“你心理变态,可我是正常人!”
她甚至无颜去祭拜姐姐,父母都在燕城等她养老,她却被他囚禁在这里。
女人忽然像是被卸掉力气,瘫坐在地上,掩面抽泣起来,无助又崩溃的模样:“季驰,我比你大八岁。”
男人舔了舔唇角流出的血,毫不在意脸颊已经被她打得红肿起来,反而漫不经心笑了。
“那又怎样。”
他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又亲了亲她沾满泪水的脸颊,低声叹息:“小姨,别哭了。”
因为哭也没用,只要他想,她这辈子都得留在他身边-
飞机降落纽约后,顾宴朝就去了公司。
顾袅则是去了一趟学校,既然决定要回国,这里的实习自然也没办法再做下去。
明明只来了不到两周的时间,听到她要走的消息,很多孩子舍不得她,其中自然包括Bella。
小女孩今天扎着双马尾辫子,两侧都绑着蝴蝶结,活脱脱得就像个洋娃娃。
Bella眨眨眼睛,好奇地问:“老师,那天车上的哥哥就是你的男朋友对不对。”
心口像是被轻砸了下,顾袅顿了顿,片刻,才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嗯,是。”
听见顾袅的回答,Bella的小脸上划过一抹伤心之色,不过很快又把手里抱着的作业本递给她,神秘地叮嘱:“老师,你要认真看哦。”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字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串号码,还跟着落款。
——郁。
笔迹一如本人般张狂,顾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张纸条,又没办法当着Bella的面扔掉。
就在她纠结不知道怎样处理时,戚葵匆匆走进来,脸都愁得皱成了一团:“两个小朋友闹矛盾了,一会儿家长就要过来。”
顾袅听后明白了,准备起身牵着Bella离开,把安静的办公室腾出给她。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响起一道试探的女声。
“秦袅?”
顾袅浑身僵住,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已经好久没听过别人这样叫她。
可声音无比清晰。
她迟疑着抬起头,只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年轻时髦的女人,东方面孔,脚踩精致的亮面高跟鞋,手上提着拼皮爱马仕,牵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站在那。
女人一看,竟然真是她,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立刻牵着旁边的小男孩走过来。
小男孩面容清秀稚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懵懂地望着顾袅。
段婉婉拉了拉他的手:“快,叫姐姐。”-
纽约,入夜时分,整座城市亮起灯光。
顶楼办公室内,每一处都透着浑然天成的冷感,站在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皆是神情肃穆。
空气死寂着。
半晌,还是Mandy率先出声,打破了僵局:“很多高净值的客户撤资了,
华尔街已经有不少基金都知道了消息。后面可能还会有更多资金外流。”
她顿了顿,又冷静道:“董事会的人要召开股东会,银行那边也要缩减我们的融资额度,要求提高保证金。”
说完,女人也沉默下来。
无论是刚才说的哪个消息,都没有一个是好的。墙倒众人推,恐怕说的就是眼前的情况。
沙发上坐着的封煜沉吟片刻后,开口:“股东那边我先压着,短时间里他们不会有太大动作。”
多少人盯着他的位子,趁着这次顾宴朝被证监会调查的由头,正好找到借口发难。
就在这时,男人沉声道:“明早会议照常,你们出去。”
几个人陆续离开,办公室内只剩下邵应一人。
“盛庭,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生母带到了这里。盛柏言能入境也是因为他,这次也是布莱恩指派他从华盛顿来调查。”
邵应欲言又止,“盛柏言应该知道了些什么,他现在还没回国。”
而盛庭会步步紧逼,其中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之前顾宴朝对盛家下手,为了报复。
有他哥哥的庇护,盛柏言赖在这里不走,无非就是为了带走顾袅。
话落,周围气息似乎顷刻间更冷。
就在这时,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是刚离开的苏甯去而复返。
邵应见状,转身离开了。
苏甯抬起眼眸,目光静静看着落地窗前站着的男人,窗外夜幕低垂,他指间衔着烟,挺拔的身姿,睥睨脚下的一切风景,俊美的面容上神色依然淡漠,不见一点颓然消沉。
一如几年前,他好像没有变化。
腹背受敌的境况,他还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任何人面临眼下这种境地,恐怕都做不到像他一般冷静。
心底思绪是浪潮翻涌,她握紧双手,就听见他沉声开口:“有话就说。”
这几年,她从没有机会对他说过除却工作以外的话。
她把所有心思藏得很好,没有半点被他察觉过。
苏甯抬起眼眸望他,柔声开口:“资金的事,我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
“条件。”
听见男人一如既往的冷漠语气,她张了张红唇,心里已然苦涩至极:“没有条件。”
顿了顿,女人眼底的情愫再也遮掩不住,一双楚楚动人的美眸期盼地望着他。
她只是想帮他,帮自己喜欢的男人。
从到他身边开始,她一直都在不留余力地帮他,多少次起起伏伏,她亲眼见证他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第一次帮他规避了大笔损失,他也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句,做得不错。
她紧咬着唇瓣,两行泪水不受控制从眼角流出,“她根本就不在乎你,你的麻烦都是她带来的。如果盛庭去找她合作,她带着窃听器”
话音未落,就被他冷声打断:“说完了?”
男人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声线冷冽如冰。
“你自己离职,别让我帮你。”
听见这句,苏甯浑身一颤。
这也是他最后的仁慈。
三年时间换来的,只有这一句。不管在他面前流多少眼泪,他都不可能心软半分。
眼泪簌簌落下,打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
她不甘心地继续道:“你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当初救过你,又陪着你来了这里。”
如果换一个人呢,她也一样能做到这些,只是被人抢占了先机。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一般,迫人的冷意从他身上释出来。
就在这时,桌面上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顾宴朝没再理会她,拿起电话看见上面的号码,快速接了起来。
接通后,电话里安静得出奇,只有微弱的电流声,还有轻微的呼吸。
她没事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明明才分开半天。
男人眸色一沉。
苏甯看着他毫不迟疑地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往外走,波澜不惊的眸底有了慌乱。
男人沉了气息,语气却不自觉柔和下来:“顾袅,说话。”
听筒里忽然传出压抑的抽泣声。
她哭了。
第33章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泻进来,照映着床边那一团蜷缩坐着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顾袅眼睫迟缓地动了动,眼眸里终于有了神采。
她木然地抬起头,就看见他风尘仆仆地站在面前,身型遮挡住了窗外大半的光线,身上沾染着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
红肿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嗓音有些哑。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一字一句:“段婉婉,和孩子的事。”
男人唇线抿紧,没有回答,俯身把她抱起来。
地上铺了地毯,也会凉,她本来就体寒。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他早就知道。
顾袅紧咬着唇,似乎隐约已经尝到了血腥的味道,又回忆起下午的画面。
办公室里,女人把小孩让别人带走了,独自坐下来与她交谈。
女人露出一个羞涩腼腆的笑容:“没想到这么有缘分,竟然还能在这里遇到。”
见顾袅神色困惑,她又娓娓道:“你没见过我的,但我见过你。”
段婉婉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笑容尴尬几分。
“当年你爸爸出事太突然,我都怀上孩子八个月了。”
这话一出,顾袅才明白了,眼前的人是当年秦海生包养过的众多情妇之一,那年段婉婉还只是一名舞蹈系的女大学生,很年轻,也不过只大她五岁而已。
提起孩子来,女人的面容不自觉泄出一丝母性的柔软。
“刚查出来的时候,海生本来没想留,有你这个女儿,他一直没想再要。但后来查了性别,发现是男孩,就松口同意了。”
那样的男人,思想依然封建,害怕家业落在外人手里,总想给自己留下个血脉。
女儿总要外嫁的,他怎么甘心。
“他给我们母子留了钱,出事前就提前让人送我出国了,还让我务必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是因为那时孩子已经八个月大,实在没办法打掉,她才不得已把孩子生了下来。
听着她的话,脑中浑浑噩噩,顾袅忽然又想起那一个月里,她躲在腐旧破败出租屋里,啃那个干巴巴的馒头,饿得胃部抽痛,也只能喝冷水咽下去。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像秦海生那种在商场里驰骋的男人,怎么会不提前做好准备转移好财产。
她的父亲,给段婉婉留下的钱,想必是一笔足够可观的数目,起码多到能把孩子不愁吃穿养到长大。
就是刚才段婉婉身旁牵着的小男孩,也是她从没见过的,所谓的弟弟。
他做了这些,只是不是给她的。
她是被留下的靶子,因为她还在燕城,就不会有人盯着段婉婉腹中的孩子。
原来她早就被放弃了,不止母亲,还有她最信任的父亲,只是她自己浑然不知。
娄书慧走了之后,便很少回来看过她。
为什么当初她会那么紧紧跟在顾宴朝身后,想把他带回家,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太孤单了。
记忆里的画面似乎仍然没有褪色,秦海生抚摸着她的发顶,外人眼里那么杀伐果决的男人,在她面前总是温柔的。
“爸爸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能有袅袅,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句一句,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原来都是骗她的。
她的世界,只是一个编织好的巨大谎言。
那些她赖以存活的,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翻开来看也是肮脏的。
每个人说爱她,每个人却又放弃她。
她才是那个深思熟虑后,决定抛下的选项。
见对面的人始终沉默着,段婉婉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现在还和顾…”
险些直呼男人的大名,她又生生憋了回去:“顾总在一起吗?”
见顾袅没有回答,她便猜到了答案,长舒了口气。
“你爸爸当年也一直说他不简单,果然是这样。看来他还是记着当年秦家救他的恩,他既然对你好,海生在地下也算是放心了”
后面的话,顾袅逐渐听不清楚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这里,又在房间的地上独自坐了多久。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很冷,好像有外面的寒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了,灌进骨子里,在身体里肆意搅动她的血肉。
那种感觉让
她那么熟悉,就像那天秦海生出事之后,她一个人坐在别墅的沙发上,等着顾宴朝来,却怎么都等不到,是同样的感受。
当年他那么了解秦家的事,段婉婉和孩子的事不可能瞒过他。
他早就知道,却没告诉过她,瞒得一点风声不露。
所有人都骗她,他也是。
她不哭了,也没有再多眼泪可以流。
唇被她咬出血来,顾袅尝到了铁锈气,伏在他肩上,指尖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眼眶干涩发疼,只剩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骗子。”
男人动也没动,就这样任她在怀里发泄,听着她压抑的哭声,眸色越来越深,快把他的心都敲碎似的疼。
她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他早就清楚。
秦海生的死是她心里的一道伤,段婉婉和孩子的事更会刺她更深,何必让她知道这些。
任凭她怎样用力挣扎,他也不松开手,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体温和热流源源不断地灌溉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让她的身体逐渐复苏。
房间里漆黑一片,顾袅找回了些许声音,沙哑问:“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骗我?”
空气静了两秒,他说:“没有。”
末了,等她哭得累了,顾宴朝把她抱起,下了楼。
入了深夜,别墅里无比安静,他带她去了地下室。
顾袅挣扎了下,他才终于把她放下来,转而牵住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摩挲着腕间柔嫩的皮肤。
直至那扇紧闭的防爆门缓缓开启,大面积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来,照亮里面的景象。
看清眼前的一切,顾袅愣住了。
宽敞明亮的封闭式空间里,敞开的银质手提箱里铺满了成叠美钞,黄澄澄的金条整齐罗列在黑色绒布上,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在全世界都通用的货币,正金灿灿的发着光。
甚至还躺着一本别国的护照,顾袅拿起来,翻开,也是她的名字。
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和她父亲不同。
指尖倏然收紧,她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地下室尽头的墙体里还镶嵌了一个保险柜,白光投射下来,折射出金属独有的冰冷质感,看起来无比坚固,为主人严防死守着什么。
静谧里,身旁的人忽然低声开口:“密码是你生日,指纹也是你的。”
“如果有一天有人让你打开,你就打开给他们看。记住了?其他就说不知道。”
脑中轰然一声,她僵在原地,愕然地望向男人。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里面只是装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脑中乱作一团,心口蓦然坠得发疼,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气息在发抖。
“里面有什么。”
其实也不必多问。里面还会有什么,证据,把柄,所有一切可能会置他于万劫不复的。
顾宴朝垂下眼睛,深邃目光凝着她,忽而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重要的东西。”
比他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看着他晦暗不清的神色,顾袅猛然间又想起七年前那一次,当时在舞蹈室里也是类似的情景,他打伤了人,让她报警,把她撇得干干净净。
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开始发抖:“顾宴朝”
他这样就像在交代后事,让她觉得害怕。
当年失去至亲的痛苦,她再也不能经历第二次。
顾宴朝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温度冰凉,蹙了蹙眉,用掌心裹住她的,又将她拉进怀里。
周围安静得不见一点声响,胸膛紧靠,心跳声仿佛也勾缠在一起,他的心跳如此强烈,在安静的夜晚震得她耳膜发痛。
脸颊贴着他的衣料,顾袅屏紧了呼吸。
没有亲吻,只是拥抱,奇异地安抚了她震荡不安的情绪。
低沉的声线落在她耳边,意外的柔和,像是轻哄着她。
“别怕,按我说的做,不会有事。”
秦海生死前什么都不给她留,他不一样。
他的命都握在她手里,这辈子的牵挂也只有她一个。
他一向不会说什么情话,只能用这些东西给她安全感。
无论外面怎样天翻地覆,他都给她留好退路。
慌乱的心忽然又一点点安定下来,却又听见他沉声道:“明天下午,我让人送你回去。”
那句我不走险些脱口而出,顾袅顿了顿,嗓音滞涩:“我陪你过完生日。”
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他的三十岁生日。
上一次陪他过生日,还是五年前的事。
男人动作僵了下,似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说出这句话。
很快,他幽暗的眼底有什么翻滚燃烧着,低沉的声线也不觉变哑:“真的?”
像是被他的目光摄住了心脏,顾袅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塞住了:“嗯。”
话音落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忽然收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听到她说这句话,他有多高兴,她感觉得到。
这代表她的心对他敞开得越来越多,就快要像过去那样毫无保留。
她总是害怕,那么胆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欺骗,让她不敢把心再随意交出去。
可那么严防死守的心,几乎不再受她自己的控制。
一直到回了她房间,他也没离开。
光线影影绰绰,笼住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顾袅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酸涩的眼睛忽然又有了异样。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钱大多都用来交她的学费和房租。
有一天,她跟在顾宴朝身后出了门,躲在街角,看见他一整天就只吃了一片一美元的披萨,最廉价的那种。
那么薄薄的一片,如果是她还勉强可以果腹,他长得那么高,怎么可能吃饱。
后来她瞒着他,偷偷找了一家西餐厅的兼职。她只要坐在那里给人弹钢琴就好了,不合法,每小时就能赚三十刀。她每天两三点钟放学,弹四个小时,就能赚到一百刀。
虽然有点累,但她就当作小时候被强迫坐在那里练琴了,完全可以忍耐。攒下的钱,她还可以给他买一样生日礼物。
每天下了课就去,她想只要她比他回去的早,他就不会发现。
可事与愿违,纽约的冬夜寒风凛冽,他的声音更冷,说出的每个字比寒刃还伤人,唇角挂着讥讽的笑。
“顾袅,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顾袅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她只是不想成为他的负担而已。
“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偷偷干这些事,你就滚回去。听懂了?”
听见后面那句,她愣住了,眼泪又不听话地往下落。
那阵时间,她总是在心里麻痹自己,她主动陪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离开燕城,是为了自己的平安,摆脱原来的生活,无关其他,她早就对他彻底失望了。
那时的她流眼泪,究竟是因为她害怕在异国他乡被他抛下,还是因为其他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一直到回了家,她也没再和他说一句话,洗漱之后上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得眼睛红肿。
被子忽然被人掀开,他从身后把她抱进怀中,禁锢的力道似乎要将
她揉进骨血里。
温热的呼吸扑在后颈,他低声哄着她,一遍遍和她道歉。
“哥哥错了,不让你回去。”
被当作生日蛋糕的简陋披萨上插着点燃的蜡烛,最后却被她吹灭了。
以前他总说他没有什么愿望,干脆让给她许算了,还一定要强迫她把愿望说出来。
原本以为褪了色的记忆,每一帧画面都那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明明心底的声音已经恨极了他,却又总在回忆的细枝末节里,从他的坏里,窥见了一点真心。
不知道是她今天真的累极了,还是他在床边,让她觉得格外安稳。
思绪混沌着,眼皮变得沉重无比,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男人动也没动,就这样在她的床边,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彻底睡熟,深邃视线依然描摹着她的五官,从她睡梦里也紧皱的眉,再到红肿的眼睛。
安静的环境里忽然有电话声响起,顾宴朝才收回目光,怕惊醒她,起身走到阳台接通。
冷风呼啸,他点了根烟,听见周翌的声音很快从对面传过来:“假装配合妥协,让他们松懈,多争取一些时间,是现在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
他声音喑哑至极,“不重要。”
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对面轻叹了声,又问:“就这么让她回去,你舍得?”
男人回过眸,烟雾缭绕弥漫在四周,让他的神色冥冥不清。
房间里月光朦胧,床上蜷缩着的那道身影,乌黑的发顶,长发披散在被单上,明明都睡着了,也看起来那么不安。
这次放手,是逼不得已。
如果后面能平安,他不会再放开。
他要利用这次机会,赌她的心。
第34章
那天夜里,顾袅做了很长的梦。
有她儿时的记忆,那时还是秦海生和娄书慧一起牵着她。
后来是娄书慧走的那天,她浑然不知,娄书慧不会再回来了。
再后来是码头,漫天的红光和警戒线。
后面出现的一切混沌画面里,只剩下一个人。
他站在楼梯上,鲜血淅淅沥沥地流淌,嘶吼着让她回去,他问她想要什么,他都给。
还有他抓着她的手,握着枪抵在胸膛。
翌日她醒来,他就已经不在了。
丁舒甜听说她要回来,高兴得不行,片刻后又意识到什么,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袅心底发涩,却也只宽慰她说没有。
江沁月也知道她要回去了,特意来了家里一趟找她,提着两大袋新设计的衣服,让她带回去穿,还有给丁舒甜的。
行李箱摊在地上,她一件件叠好,往里面放。有一件明明已经叠过了,又不小心被她拿出来重新叠了一遍。
江沁月在旁看清了一切,不由得叹了口气。
“袅袅,你真的还恨顾总吗?”
顾袅的动作猛然一僵。
如果真的恨,为什么她这样魂不守舍,怕他出事。
整整两天时间过去,顾宴朝毫无音讯。
顾袅去过一趟他的公司,他不在。
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一丝踪迹。
只能听见电视里财政新闻的播报,各种传闻铺天盖地,某华尔街金融巨鳄疑似陷入牢狱风波,股价持续走低,危机四起。
她静坐在床边,脑中又回响起那天夜里,他低声问她,如果他真的进去坐牢,她会不会去看他。
她说不会,是假的。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并不会感到解脱,如释重负。
在陌生的异国街头,看见酷似他的背影,她会下意识停下脚步。
听见像他的声音,她会愣怔失神,直到被身旁的朋友唤醒。
如果真的早就对他没有感情,为什么她独自在外面四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喜欢上其他人。
是真的恨,还是爱得太痛苦。
转眼到了他生日当天,窗外鹅毛大雪,很快覆盖住了庄园内的植被园林。
顾袅坐在客厅沙发上,木然望着窗外白皑皑的景色,双目涣散失神,手中的纸页被攥出了褶皱。
她捧着剧本,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午,明明台词早在还没定下角色的时候她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却好像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
心乱,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秦海生去世的那天,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雪下得那么大,他的手疼不疼。
Daisy神色焦急地走过来,打断她的思绪:“小姐,是周医生的电话。”
顾袅回神接过,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鸣笛声,伴随着男人沉稳冷静的声线,混乱又矛盾,像是极为遥远。
“顾袅,等下可能会有FBI的人去找你,我现在正在去你那里的路上,可能来不及赶到,你”
话音未落,嘈杂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
一群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员站在大门外,腰间配了枪,神情极为冷酷肃穆,独有的威压感瞬间遍布四周。
为首的探员眯起眼睛扫视一圈,视线落在客厅里的人身上。
年轻女人穿着一条丝质长裙,腰肢纤细,她肤色白皙,面容精致漂亮,面对如此突然袭击,她的神色却意外冷静。
“我们有搜查令,请你站在那里,配合我们搜查,不要妄动。我们不会伤害你。”
她用英语说:“请不要弄坏任何物品,谢谢。”
嗓音轻柔悦耳,口音标准,为首的探员又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又走入一个年轻男人,身材修长,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东方面孔的五官周正英俊,气场十分锐利。
顾袅拧了拧眉,只见男人冲她微笑,用中文说:“抱歉,顾小姐,这样见面有些突然。”
“我叫盛庭,是阿柏的哥哥。”
顾袅一怔,随即想起盛柏言曾经的确提起过,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只是从小就没有生活在一起,关系不算亲近。
盛庭又开口:“阿柏也在这里,他很想见你一面,告诉你一些事,只是一直没能联系得上你。”
她抿紧唇,语气诚恳又歉疚:“对不起。”
盛庭目光落在女人娇美动人的面庞上,声音不觉缓和几分:“你不需要道歉,错的人不是你。”
说罢,他侧眸环顾四周,看见奢华的客厅,话锋一转:“他在这里买凶杀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他说的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闻言,顾袅脸色发白,静了几秒才开口:“他不会做这种事。”
她的嗓音轻柔却坚定,像是隐隐回荡在客厅里。
像是讶异她会这样说,男人神色微滞,很快恢复了平静温和,看不出情绪。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既然能在中国用那种阴险卑鄙的手段陷害阿柏,又强迫你来到这里,为什么做不出?”
顾袅攥紧指尖,心脏钝痛传来。
盛庭见她沉默不语,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
“顾小姐,我想你回到中国后或许可以考虑寻求心理治疗的帮助。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一个建议。”
顾袅听明白了,他是在说她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受害者爱上了施暴者,她才会为了顾宴朝说话。
她有些讥讽地扯了扯唇,嗓音依然清浅:“盛先生是警察,不是心理医生。”
闻言,盛庭意外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看起来温顺柔弱的人竟还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一面。
说完这句,顾袅不再看他,平静转身上了楼。
二楼她的卧室里也有探员正在搜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大开大合地拉开每一个抽屉,动作十分粗鲁。
第三层是她的贴身衣物,顾袅脸色微变,出声制止他:“那里没有东西!”
那名白人男性探员轻哼一声,手下动作不停。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女人脸色一白,咬紧了唇瓣,纤细的手臂环抱在胸前,长发垂落在侧。
看到她脸上难堪的神色,那人脸上又露出恶劣猥琐的笑容。
他们是故意在羞辱她。
另一个探员拿着文件走进来,厉声开始审问她:“你和DarrenGu是什么关系?”
她动了动唇,没有回答。
女探员走到她面前,目光咄咄逼人,眼里有不易察觉的嘲讽。
“有人说你是他的妹妹,也有人说你是他的情人。你认为哪个答案是正确的?”
静了片刻,顾袅抬起眸,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视线,神色不变:“你们没有权利询问我。”
没有预料到的是,她很了解美国宪法,也没有被他们吓到,探员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
楼上搜寻无果,探员们又转移至地下室,打开门后,却发现防备严密的地下室里竟然空无一物。
探员脸上露出微妙的脸色,审视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女人。
顾袅神色自若地回视,不见半点心虚。
她昨晚已经让人把那些可能会让他被怀疑的现金和金条提前转移了出去,此刻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无法移动的保险柜。
“顾小姐,你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吗?”
她目光微动,偏开头:“我不知道。”
一旁的女探员瞧出她的细微变化,语气厉了几分,呵斥道:“顾小姐,请你配合我们。”
她依然执拗地坚持:“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见她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女探员脸色一变,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
立刻有人提着工具上前,金属割裂的刺耳声响持续了近四十分钟,顾袅站在一旁,指尖深深陷进掌心,脸色越来越苍白。
直到保险柜的门被蛮力撬开,她的心也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额头渗出细汗。
探员检查过里面的物品,眉头皱了起来,随后朝着等候在旁边盛庭摇了摇头。
男人也走上前,仔细地翻找过后,英俊面容也沉了下来。
铁板凋零在地,满地狼藉,他们的家被毁得不成样子。
人去楼空,地下室里恢复安静,顾袅看见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被随手扔在地上。
她踩着满地碎屑走过去,颤抖着手捡起。
是一张高中参加网球联赛时,江沁月抓拍的拍立得。
照片里,她穿着一身白色网球裙,梳着马尾,听到声音后茫然回头看去。
男人就站在她身旁,衬衫笔挺,手里提着她的球拍,目光似乎始终心无旁骛地落在她头顶,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那应该是他们唯一一张合照,他不喜欢拍照,她也从来没主动提出来过。
原本被她随手夹在了书里,后来就找不到了,她还以为是被她自己不小心弄丢,原来是被他偷偷拿走。
还有她送的那枚手表,也被妥帖搁置在那里。前几年里每一年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打火机,和领带夹。
顾袅呼吸发颤,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去,拿起那枚黑色盒子。
她动作放轻,小心地打开,看清的一瞬间,明明早有了预料,却依然气息骤停。
耀眼的粉色光芒忽而映射出来,晃入眼底。
是一枚钻戒。
那颗钻石摸上去的触感如此冰冷,像是在保险柜里被封存了太久。
“袅袅。”
顾袅身体一僵,转过身,看见一个同样身穿探员制服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他缓缓摘下用作伪装的鸭舌帽,露出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
盛柏言望着她,布满血丝的眼底藏着痛色和不忍,上前一步。
“跟我回去吧。”-
审讯室外,白色冷光大片洒下,走廊地面光洁冰冷,不见一丝灰尘。
盛庭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视那道笔挺从容的身影从里面走出,不怒反笑。
经过身侧时,他幽幽开口:“顾总真是狡猾。”
设局戏耍了他们,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男人俊美的面容不见丝毫波澜,接过递来的腕表,淡道:“希望我家的装修没让你们失望。”
语气虽淡,却嘲讽意味十足。
盛庭目光微闪过冷意,想起下午花费快一个小时才撬开的保险柜,面容不动声色。
“顾小姐非常配合我们的搜查,主动为我们打开了保险柜,虽然我们一无所获。”
闻言,男人动作没停,慢条斯理地系好腕表,身旁的助理很快递上大衣,他从容穿上,似乎丝毫没被他的话激起半分情绪。
盛庭看着他矜贵冷沉的模样,眼眸眯起,忽然轻笑出声:“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同情顾总。”
空气静默下来。
盛庭又笑了,语气意味深长:“顾总的家的确奢华无比,可金玉其外,内里却什么都没有。”
顾宴朝的神色依然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是站在后面的邵应脸色微变,沉眸凝着他。
盛庭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又说:“顾小姐和阿柏现在应该已经快到机场了。”
话音落下,果然见男人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继续往外走。
很快,盛庭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眼中笑意更深。
一旁的女探员有些不解:“Albert,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你忘了之前我们做过的分析,他是怎样的人。”
女探员看见男人讳莫如深的面孔,忽然浑身冒出冷汗。
顾宴朝的一生,用众叛亲离形容也不为过。
看似应有尽有,实则孑然一身,连普通人都尚且比不过。
越是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就越容易成为一个人的执念。
他想要一个家,想要爱。
其实这些对他来说本就唾手可得,他想要爱他的妻子,孩子,哪一件都不算难事,可他偏偏只想要一个人。
极端,多疑,隐藏的病态人格,盛怒之下,随时可能突破最后的人性底线。
几年前,他可以为了阻止女人离开割伤自己,那样歇斯底里的疯狂。
即便要不了多久,顾宴朝就会查到刚才他说的那些是假的。
但眼下刻不容缓的地步,他没有时间深究真假,那么精心筹谋算计,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却发现自己失败了。
背叛,耻辱,愤怒,痛心,所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能迫使他做出什么来。
今晚盛柏言能在联邦搜查里趁乱带走顾袅,是有他们在背后推动。他们都只是用来与顾宴朝博弈的棋子。
他们都清楚,顾宴朝买凶杀人是假的,他们根本没办法找到所谓的证据,可布莱恩一直不停给他们施压。
如果,能当场目睹他杀人呢?-
夜色深沉,刺耳的警笛声此起彼伏。
顾袅被刺目的红光晃醒了,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发现自己竟然在车上。
车窗外漆黑一片,已经天黑了。
脑中像是被啃噬般隐隐作痛,顾袅拧紧细眉,回忆起昏迷前的画面。
他说,让她跟他回去,她拒绝了。她要留下,等着顾宴朝回来。
有人从背后趁她不备把她迷晕了。
瞳孔猛地一缩,意识到了什么,她转头看见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难以置信。
“为什么?”
顾袅怎么也没想过,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温柔体贴,尊重她的想法,没有过一次违背她意愿。
盛柏言握紧了方向盘,快速超过前面的车辆,听见她的话,紧绷的侧脸划过挣扎和不忍。
他隐忍出声解释:“袅袅,你相信我,不要和他在一起。你只是被他对你的好骗了,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听出他话中的难言之隐,顾袅呼吸一紧,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却没有回答,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艰难:“袅袅,这些年我从没伤害过你,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害你,跟我
回去,别留在他身边”
她的手摸向车门把手,厉声打断他:“把话说清楚,否则我就跳车。”
眼里闪过纠结,盛柏言紧咬着牙关:“是你父亲”
话音未落,突然看见迎面驶来的车,他瞳孔猛地一缩,猛踩下刹车扭转方向盘。
轮胎瞬间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道刺耳声响,划破长夜,丝丝缕缕白烟冒出,疾驰的车辆被生生逼停在马路上。
安全气囊猛地弹出,顾袅的身体也因为惯性作用前倾,又被安全带拦了回去,撞回椅背上,疼得她紧皱起眉。
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大颗冷汗滚落,盛柏言心有余悸。
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刹车,两辆车一定会相撞。
车毁人亡的结局,对方想和他们一起死。
思及此,掌心瞬间冒出大片汗渍,打湿了手中紧握的方向盘。
顾袅的额头阵阵发晕,因为刚才的急刹,心跳快到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大口喘息着,一时间说不出话,也无力去逼问刚才盛柏言没说完的话。
她发丝散乱在肩头,苍白着脸恍惚抬头,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看见对面车上走下来一道人影,迷蒙不清。
马路前后也有车辆紧跟过来停稳,将两边出口完全堵死。
可没人敢上前。
车灯射出的光线前,白雾缭绕,那道颀长高大的身影隐在漆黑的夜幕里,像是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
天空在飘雪,寒风凛冽,黑色衬衫的衣角在冷风里簌簌作响,锋芒毕露。
看清是他的一瞬,顾袅竟然松了一口气,眼眶不觉发酸。
他没事,他还平安着。
与此同时,那双阴鸷,森寒的眼眸正望着他们。
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看不真切神情究竟有没有波动。
但顾袅看清了,他的右手里拿着什么,脑中轰然一声,空白了几秒。
他想杀了盛柏言,是真的。
驾驶座上的男人也看见了这一幕,瞬间脸色惨白,下意识想要去反锁车门,却听见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瞬间大惊失色:“袅袅!”
顾袅已经冲下了车,踉跄跑到他的身前,裙摆在雪地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迹,脚上穿的还是家里的拖鞋,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被冷意侵袭,白皙的肌肤冻得发紫。
她抓住了男人那条微微颤抖着的手臂,毫不畏惧地握住那只落在板机上的手,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寒渗透过来。
顾袅努力稳住呼吸,试图安抚他:“不要,顾宴朝,不行”
极短的时间里,她想明白了,盛柏言没那么容易把她从家里带走,背后是盛庭推波助澜,目的是为了设局让他失控。
男人没有挣扎,垂眸看着她的发顶,晦暗如潭的眸中深深浅浅,垂在身侧的手臂爆起了青筋脉络,指节也隐隐泛着白。
他忽而低声问:“我对你哪里不好,嗯?”
他只差把心挖出来给她看,可即便这样,她也还是要走。
他的真心,就那样廉价,不值一提。
男人的语气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寒风萧瑟,她身上还穿着在家里的那条单薄长裙,纤弱的身体在呼啸的风中瑟瑟发抖,牙关也在打战。
分不清是因为恐惧惊颤,还是冷意。
有曾经那一次出逃在先,又有那次她为了救盛家与顾姯合伙骗她,眼下她的解释有多苍白无力。
可她还是含泪摇头,木然地一遍遍重复:“我没有要跟他走”
他哑声笑,眼底似有嘲弄:“就这么怕他死?”
顾袅看清了他漆黑的眸中渗出的,压抑的痛苦,愠怒,自嘲。
她紧咬着唇,拼命地摇头否认,轻柔的嗓音已经沙哑。
她的声线在抖,身体里血液翻涌不停:“我不想你坐牢,我怕,顾宴朝,我害怕你坐牢。”
所有她曾经害怕袒露承认的不安,是她不想看见他出事。
她不傻,她知道他消失的这两天,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是故意让她看见,逼她看清自己的心。
可即便如此,她也认输了。
终于把这几天压抑在心里的话全部说出口,浑身像是脱了力般,双腿不觉软下去。
却在险些跌坐在地的前一刻,被男人的长臂揽起。
他只支撑她,却不抱她。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颊抬起,迫使她迎上他的视线。
顾袅看清他的瞳色,很深,比身后的夜幕更暗几分,倒映出她此刻沾满泪水的脸。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警笛声越来越近,脑中混沌一片,哽咽着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顾宴朝也看着她,狭长的眼尾被逼得隐隐泛着红,薄唇忽而轻勾起:“这次又是骗我的?”
当年她陪他来这里,是骗他的。那么多次,都是骗他的。
她说了真心话,却偏偏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不信。
顾袅浑身发凉,刺骨的冷风贯穿了身体,吹干了潮湿的脸颊,她闭上眼睛,睫毛细微颤抖着,好像有雪花落下来,很快化成晶莹的水渍。
那只手摸上她冰凉的脸,指腹擦拭过她眼尾的泪,似有无奈。
“你知道我舍不得。”
他是被所有人捏住了软肋,其中也包括她。
她明知他舍不得伤她,所以才一次次伤他的心。
他本以为他终于会有家了,在他三十岁的这一天-
深夜寂静,从直升机俯瞰下去,宽阔无垠的幽蓝海面中央屹立着一处全然独立封闭的私人岛屿,笼罩在悠远的薄雾里,仅能通过游艇或飞机进入。
整座岛只有一栋庄园坐落其中,人烟罕见。
别墅主楼内没有人影,灯火通明,却冰冷得毫无生息,通往地下室的门虚掩着,光线顺着缝隙挤入,轻微映亮里面的情形。
除了一张大床外,放置在旁的还有一个纯金打造的鸟笼,做工精致无比,连接处镶嵌细钻,在漆黑的环境里也散发出幽光。
足以容纳人体的尺寸,里面还铺着一层洁白柔软的地毯。
笼子的栏杆上还吊挂着一枚漆黑的手铐,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顾袅设想过可能会发生的事,却从没想过会是眼前这样的场景,大脑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想把她关在这里。
暗无天日的地方,甚至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无处可逃,能赖以生存的只有他。
瞳孔骤缩,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叫嚣危险,下意识想要往后退,蓦地撞上身后紧实的胸膛。
硬挺的西裤面料严丝合缝地抵在身后,那一处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灼烧着腰后的肌肤,充满压迫感地困住她。
墙壁上倒映出两道交织的身影,像藤蔓枝桠蜿蜒在一处,纠缠不清。
那只手拨弄开她颈后的碎发,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处,含住她的耳垂。
她浑身一颤,突然听见他低声唤:“袅袅。”
男人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夹杂着低叹和压抑,又像是引诱蛊惑。
相识九年,顾袅从没听过他这样叫她。
她身体僵直住,大脑有过短暂的恍惚,下一刻,就听见他不容置喙道。
“给我生个孩子。”
他要和她生生世世,她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能摆脱他。
顾袅赫然睁大眼,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耳边传来衣料被粗暴撕裂的声响,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都被封死在唇中。
第35章
夜色寂静。
鸟笼的门半掩着,纤白如玉的指紧紧勾住金色栏杆,手腕也被他锁在那枚黑色镣铐里,在寂静的夜里随着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暧昧声响。
白皙的脚踝被他轻松握住,手覆了上去。
“不会疼。”
只耐着性子哄了这么一句,顾宴朝就俯下身,喉结滚动。
今晚压抑着的怒意摧毁了他的理智,想到她今晚坐
在车里的那一幕,近乎发泄,暴虐的力度,在她的腰腹留下深深浅浅的指痕,他被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冲昏了头脑,眼前的景更是美得男人眼眸猩红。
她一只手被铐住,另一只手臂被男人从背后扯住。
就在她的头险些撞上栏杆的前一刻,被他的手提前挡住,发烫绯红的脸颊被男人捧在掌心里,迷蒙的视线里,看见了他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凸起的青筋。
他浑身像是充了血,右臂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过度亢奋,脉搏剧烈跳动着。
他们终于没有任何缝隙和隔阂,好像连心脏都贴得那么紧。
终于等到这一刻,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不知过了多久,洁白干净的地毯被打湿得彻底。
夜深人静,交叠相映的两道身影摇摇晃晃,空气都变得浑浊,顾宴朝把她从笼子里抱出来,又换到床上。
比起刚才狭窄有限的空间,床上更宽敞。
这一次是面对面,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贴着她的,有汗水砸落在她的眼皮上,顾袅累得睁不开眼,本以为结束了,却又听见他沙哑着嗓音,莫名透着性感蛊惑的味道。
“乖,让我好好///你。”
他想了她多久,终于等到这一天。
“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嗯?”
零点没到,他的生日还没过。
意识被他逼到短暂清醒了片刻,顾袅沾满泪水和汗珠的眼睫颤了一下。////////
无论他怎样发狠,她都紧咬着唇一声不吭,强忍着不让声音泻出。///////
她越是倔强不开口,男人索性用一只手臂将她翻了过去,换了方向,从后面扼住她,不容她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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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又被男人掰了回去,强迫她迎上他的吻。
男人从她的眉眼,亲到精致的鼻尖,来回流连反复,又撬开她的齿关探进去,强迫她的舌尖与他勾缠,交换她口中馨甜的气息。
她在他身边,就是老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不知从哪里,他又含了姜片,低头覆下去,唇舌蓦地含住她。
顾袅只感觉到热,迷蒙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男人起伏的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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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究竟多少次起起落落,意识彻底消散殆尽。
整个人几乎快要到脱水的状态,恍惚迷离中,有人把她扶起来,清凉的水喂到唇边,她下意识张开唇吞咽,液体沾湿殷红的唇瓣。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他哑着声音问:“跟我一起死,好不好?”
他有多喜欢她,她知不知道-
直至天光微微亮起,海面上的橙红日出露出一角。
二楼浴室的水声停止,男人腰上随意系了条浴巾,抱着怀里的人出来。
把风筒掉成最小的风量,他才撩起她潮湿的发丝慢慢吹着。
确认她的头发都干透了,顾宴朝动作放轻,把她放回床上,又扯过旁边的被子将她严实盖好。
整夜的餍足,酣畅淋漓的释放,让他没有丝毫困意,反而觉得精神百倍。
索性走到阳台的躺椅上坐着,点了根烟叼在唇边,睡袍半敞着,晨曦的光笼罩在棱角分明的轮廓周围,把男人俊美的面容勾勒得越发深邃。
电话一直在震动,他完全没有理会,现在终于有了心情去看工作邮件。
最上面收到的是几段邵应发来的,家里的监控视频,画面,声音都清晰可闻。
越看到后面,男人的眸色越沉,手背上脉络暴起,戾气翻滚。
那么多人把她围住,逼问她保险柜的密码,她不说,无论怎样也不出卖他。
她护着他,也没跟别人走。
看见她的贴身衣物被那探员故意翻得一团乱,是存了羞辱她的心思。
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着阵阵发疼,他起身回到房间里,走到床边,垂眼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她的脸颊红润,是极致过后的余韵,鬓边的发也被打湿黏在颈侧,顾宴朝皱紧眉头,伸手摸了摸,确认她不是发烧,眉心才松了半分。
裸露在外的莹润肩头上满是吻痕,往下是斑驳的指印,他理智全无,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用力。
舒服得他想死在她身上。
她又因为他受了委屈。
她说她没跟别人走,是他不信-
早晨七点,曼哈顿街头。
地面肮脏不堪,到处都是散落的垃圾和酒瓶,通宵买醉的男人刚信步回家,身上还穿着探员制服,浑身上下是冲鼻酒气。
这片街区常有流浪汉出没,但他随身带枪,根本不惧怕。
想到昨天下午搜查时的情景,他又低下头,闻了闻那只碰过女人衣物的手,似乎还沾染着香味,瞬时心神旖旎起来。
同时心底又生出些许懊恼,他应该趁乱偷偷拿走一件带回家。
突然,旁边的路口伸出两只手臂,一只抓住他的手臂,另一人捂住他的口鼻,动作干净利落,将他拖进转角。
手腕被折断的清脆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划破晨光-
不知道几点钟,顾袅才终于慢慢转醒,纤长的眼睫动了动。
喉咙依然干涩得发疼,是因为昨晚使用过度。
她微微直起身,低头一看,身上只套了一件男人的黑衬衫,盖到了膝上,扣子也只是象征性地扣了那么几颗而已,下面空空荡荡,是被清洗干净后的清爽,但毫无安全感。
有好几次,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那种大脑空白,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极致的感受,让人头皮发麻,又在濒临死亡边缘被他扯了回来。
顾袅咽了咽喉咙,费力地坐起来,环视后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昏睡过去前所处的地下室,看起来是一间正常的卧室,窗外阳光炽热。
侧头一看,床头柜上竟然还放着她的包和手机。
他竟然没把她的手机拿走。
解锁了屏幕,信号也是有的。
她原本以为他真的要把她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还是他又中途回心转意了?
顾袅闭了闭眼,脑中蓦然回响起昨晚盛柏言没说完的话。
分明是想说,顾宴朝和秦海生的死有关。
潜意识里,她不愿意去相信这种可能。
可如果是当年的顾宴朝,会不会做出背叛的事,她不敢肯定。
所以她不会轻信任何人的话,她要回去自己查。
最容易接触到和当年有关的人是石振,可石振上次在商场为了护她受了伤,他又是顾宴朝的人,不可能对她说出实情。
顾袅记得当年负责经办秦海生走私案件的警察,是燕城分局刑警队的副队长,叫陈玮。
她现在暂时不能立刻回去,只能先发微信给丁舒甜,去尝试看还能不能联系上对方。
如果呆的时日一长,说不准,她真的会怀孕。
首先得想办法拿到护照,其次再想怎样从这里离开。
上次她从他身边逃跑不算太难,这次就不同了。
与世隔绝的小岛,要么通过游艇离开,要么是飞机。
谁能开飞机来带她走?
如果他真的和当年的秦海生的死有关,她又要怎么办?
顾袅不自觉咬紧了唇,浑身上下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声响,打断她的思绪。
男人没穿上衣,只套了条裤子,拉链也没完全系好,劲瘦的腰身一览无余,他肤色冷白,上面还有几道被她用指甲划出的红痕没消,莫名暧昧性感,下颌线流畅分明。
她看他的目光有些异样的复杂,但被他理解成是因为昨晚他不顾她意愿,顾宴朝视线下移,眸色深了深。
白花花的两条腿,上面还遍布着暧昧的指痕。
只是这么看两眼,男人的喉结就不自觉滚动着。
他俯下身靠近,想要去抱她,顾袅看见他动作,昨晚的记忆猛然冲出脑海。
她越说不要,他越发狠用力。临近关头又刻意停下磨她,问她
到底喜不喜欢,还要不要。
还有其他根本无法入耳的话,她根本没办法继续回忆下去。
经历过昨晚,顾袅现在当然能看懂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连忙用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
看出她是要去浴室,顾宴朝抬了抬眉梢,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抱你去?”
顾袅愤恨瞪着他,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要,你别碰我。”
房间里响起清脆一声。
身心舒畅到了顶点,加上心里的愧疚,男人真就没动了。
脚刚才踩在地毯上,她的腿就不受控制地发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又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捞了起来。
听见他胸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淡淡的烟草气息袭来:“逞什么强。”
他真横抱她进了卫生间,把她放在马桶上。
顾袅这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么羞耻的时刻,从耳根红到颈侧,忽然又听见他问:“别的还要不要?”
顾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只想让他赶快出去。
他也没再多说,真就转身走了。
他根本没带。
小腹最深处似乎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她试图伸手进去清理他留下的痕迹,可羞耻心又让她完全做不到。
如果是刚结束或许还来得及,可她半途中就晕过去了。腿间像是被他上过药了,消了肿,没有什么明显的痛感,只是隐隐有些不适感。
他不可能会在这里留避孕药之类的东西。
但周翌说过,她有宫寒的毛病,不容易受孕。
想到这里,顾袅紧张的心才微微放松了些许。
男人去而复返,倚靠在门框边,身上披了件黑色睡袍,精壮胸膛半掩着,乌黑碎发低垂着,挡住高挺的眉骨,狭长漆黑的眼眸,显得有些邪气。
一块白色的蕾丝布料被他漫不经心勾在指上。
顾宴朝撩起眼,似笑非笑睨她:“这个确定不要?”
“不要算了。”
看清了是什么,顾袅呼吸一滞,羞耻感铺天盖地袭来,快把她的脸彻底烧着,又羞又恼。
“要!”
男人看着她白皙清透的脸瞬间绯红一片,眼底笑意更深。
脸皮薄不经逗。
他唇角勾了勾,没走过去,抬手把那团布料扔到她手里,这次终于转身走了-
等他彻底离开了,顾袅才感觉脸上的热意稍稍褪去了些,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人,颈侧和锁骨上还有明显的吻痕,看得她自己都不禁耳根发烫。
就连头发好像也是昨天夜里他帮她洗过吹干了的,很清爽。
她每次自己吹头发都要吹上很久,顾袅没想过,他还有这种耐心。
她下意识抓起一缕柔顺的发梢,若有似无的浅香钻进鼻翼,心口也像是被什么轻挠了下。
洗漱完,她又换掉了衣服,才发现这里的衣柜装的也都是她尺码的衣物,一应俱全。
他果真是提前很久就有计划的,打算把她关在这里。
他铁了心要把她关在这里,关多久?难道要关她到真的怀上孩子为止?
心里乱成一团,顾袅下了楼,只觉得双腿还有些发软,只能一步步走得缓慢。
这栋别墅是挑空设计,大面积的落地窗,将外面的碧海蓝天都收纳进来,椰林树影。
她下意识看得出神,忽然又听见那道低沉磁性的声线响起。
“过来。”
顾袅转头就看见他站在岛台边上,颀长的身姿笔挺,手边放着一碗乌黑的药液,还没走过去,好像舌尖已经先尝到了那股苦涩的味道。
“先喝了。”
她脚步一滞,猛然想起上次他逼她喝下去的那个药,瞬间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看出她的防备来,顾宴朝唇角勾起,看她防备的神色,当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
“不是那个,治宫寒的。”
他亲手煎的药,按照周翌告诉他的时间,分秒没差。
闻言,顾袅怔了怔,心脏像是被轻敲了下。
下一刻忽然又想到什么,她抿紧唇,声音轻却坚决:“我不喝。”
他想给她治疗这个,无非就是想让她尽快怀上孕。
见她抗拒的模样,男人顿时好气又好笑:“赌什么气,身体不是自己的?”
他是心疼她,跟能不能怀上孕半点关系没有。
她心里都怎么想他的?
顾袅静了片刻,又抬起头看他,目光莫名,又带着审视。
昨晚还是那样暴虐,不听她的解释,今天又像变了个人似的。
还是做过了当真不一样。
迎着她的视线,顾宴朝垂眼看她,漆黑的瞳里目光晦暗。
他忽然哑声问:“说了让你给他们开,怎么没开。”
顾袅神色一滞,才反应过来,他知道了。
也对,只要他问过佣人,或者看过监控,也能知道事实是怎样的。昨晚是因为事态紧急,他没有时间理清真相。
她咬唇不答,男人忽而又靠近了些,低声问:“怕我出事?”
顾袅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底,下意识屏住呼吸。
“打我解不解气?”
他又抓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碎发下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像是藏着勾子,一股风流相。
顾袅猛然抽回手,被他盯得耳根发烫,心跳不觉加快,只能别开脸不再看他。
有病。
已经快要下午,顾袅才恍然发现他竟然还在这里和她说些有的没的。
她拧了拧眉,“你不走吗?”
“不走。”
顾袅发现,男人的话不是开玩笑。
他真的连公司也不去了,要么线上开会,要么是几个重要的公司高层坐直升机过来面谈。
这里的气候与纽约截然不同,几个高层下了飞机,身上还穿着厚实的定制西装,热得汗流浃背,拿着手帕擦拭额头的汗珠,张望着眼前的碧海蓝天的极致美景。
走在前面的男人已经大汗淋漓,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一边关切问:“邵总助,顾总最近一直都打算住在这里了?”
邵应神色冷淡,语气平静:“应该是。”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顾宴朝性格阴晴不定,这是人尽皆知的。
且不说这小岛与世隔绝,来回通勤方不方便,眼下这种紧要关头,大敌当前,外面几乎快要闹得天翻地覆,男人还能有闲心在岛上度假,未免太过古怪了。
还是说这岛上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正在进行什么不能被大众知道的活动,事关机密,一如秘密炒币之类的,所以才必须用这种办法隐匿行踪?
脑中想了无数种可能的猜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一定是这样,男人在暗地里策划什么大动作。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明白了对方眼里的含义,脚步不约而同加快了,朝着别墅的方向走。
突然,一行人僵住脚步,视线齐齐往一处看去。
海天相接,金黄的沙滩上,海浪滚滚,只有一处遮阳伞立在那里。
只看见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沙滩椅上,身上披了件男式衬衫,黑发披散着,手里捧着什么在看,专注又认真的模样。
男人坐在一旁的躺椅上,任由她纤细白皙的小腿搭在他膝上,用毛巾给她擦拭那只粘了沙子的脚-
下午时分,书房里的议事还在继续。
男人推门出来,打算去把飞机上的文件取回,刚走下楼梯,就听见一道轻柔悦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邵应。”
西装革履的男人蓦然停下脚步,顿了片刻,他才回头看去。
女人站在楼
梯上,柔顺黑亮的长发用发夹半扎了起来,裙摆微微垂落在地板上,白净的脸,在阳光下好像能看清细小的绒毛。
她和之前一样,明明五官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有了变化。
顾袅又下了台阶,走近他,抿了抿唇,试探地小声问:“你知道我的护照在哪吗?”
闻言,邵应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眼底快速划过什么,神色依然淡漠。
静了片刻,就在顾袅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开了口,嗓音低沉:“在他那里。”
顾袅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她的其他东西都被送了过来,除了证件。
男人没再说话,抬脚经过她身侧时,顾袅听见他的声音低不可闻。
“书房保险柜。”-
暮色渐深,海面起了风,天空被落日渲染成了梦幻的蓝紫色。
下午邵应离开前给了顾袅一丝希望,她的护照应该就在这里的书房,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很多,她可以半夜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去找。
只是他睡觉的时候也很警觉,如果不借助什么外力,她一动恐怕就会惊醒他。
这里也不可能被她找到安眠药之类的东西,顾袅思来想去,从负一层的酒柜里挑了一瓶威士忌,瓶身上印的是1926,她不知道年份久的酒会不会更容易让人醉。
先想办法让他多喝点酒,睡得熟一些,她再偷偷去书房找护照,这就是她今晚的计划。
顾袅拿了只杯子,加了几块冰进去,听见一旁的手机震动,点开丁舒甜发来的语音,却不小心摁成了免提。
女人激动的声音立刻回荡在四周:“刚收到剧组消息,男主角定了,是程赫,程赫哎!!你要和程赫拍亲密戏了!”
如雷贯耳的音量把她吓了一跳,忙不迭熄灭了屏幕。
顾袅是知道程赫这个人的,一线男演员,之前还被网友评为内娱最帅男明星,实力和流量并存,用丁舒甜的话来形容,就是帅得很客观。
但她无感,她又不是女一号,和男主角的亲密戏好像也只有那么一场而已,大概率也会用替身。
她放下手机,满脑子想的还是怎么能让他多喝下点酒,最好晕过去,别再做昨天的事。
总不能每天晚上都做吧?又不是铁人,总得休息的。
就在她出神间,忽然看见对面玻璃酒柜上倒映出的人影,心头猛跳了下。
下午来人之后他就换了衬衫西裤,斯文矜贵的精英模样,那双狭长的眼眸正盯着她看,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顾袅被他盯得一阵发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只能强装镇定。
她把刚倒出来的那杯酒推到他面前,咽了咽喉咙,试探问:“你喝吗?”
视线打量着她,一眼看出她的紧张,显然不太正常。
男人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拎起杯子晃了晃,薄唇有些弧度:“又下药了?”
顾袅神色一僵。
他当然知道这里翻遍天了也不可能找到什么药,逗她而已。
还没等她说话,顾袅就看着他拿起那杯酒,锋利喉结上下滑动,一饮而尽。
表情连半分变化都没有,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
见状,顾袅心里瞬间有些忐忑,她是不是拿错酒了,还是假酒。
男人曲指,敲了敲桌上的盒子,又拿起酒瓶倒了一杯。
“打开看看。”
是下午邵应一起带过来的,看着像是首饰盒,顾袅没有多想,听他的话打开了。
镶嵌在中间的是一颗梨形的祖母绿,周围点缀了细碎钻石,像夜空星辰一般错落有致的排列,设计十分灵动巧妙。
连接下去的是一条铂金链,躺在暗色绒布上,更显得璀璨异常,难得美得她呼吸一滞。
第一眼,她以为是项链。
可仔细看了看,又好像有些奇怪,那条链子很长,两端悬挂着的是
两枚精致小巧的银质夹子。
顾袅瞳孔一缩,终于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首饰?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猛然回忆起昨晚那种身体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的恐怖感觉,浑身都绷紧了。
刚转身想跑,就被男人先一步从背后揽住。
地方就这么大,她能跑哪去。
她身上还有昨晚留下的印记,腰一只手就握得住,又细又软,但任由怎样变换弯曲也折不断,他试过。
顾宴朝捏住她的下巴吻下去,把刚喝下去的酒液渡到了她口中,还有被咬碎的冰块一同送了进来。
辛辣的味道太过刺激,混合着冰块的凉意,刺激得她瑟缩了下。
男人灼热的气息扑在耳蜗,酥酥麻麻,嗓音喑哑低沉,莫名蛊惑撩人,让她心尖一颤。
“你自己挑的,你不尝尝?”
顾袅被呛了下,咳嗽起来,纤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白皙的脸蛋也涨红了。
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她的唇角流淌下去,洇湿了衣料,白色布料变得若隐若现,看得男人眸色一暗。
一千多万一瓶的酒,被她这么浪费。
她回去拍几部戏还不够买手里这瓶酒。
昨晚的欢愉尚且还够压住此刻的火气,他耐着性子,用指腹把她唇边的酒液随意擦去,漫不经心的语调问。
“要跟谁拍亲密戏?”
“怎么拍,教教我。”
第36章
客厅一楼放着一架斯坦威,灯光没开,仅有窗外大片莹白的月光洒进来,照亮里面的情形。
钢琴漆黑光亮的面板上倒映出两道身影,男人坐着琴凳上,背面看上去衣着完整,顾袅则是被他抱着跨坐在他腿上,后背朝着他,面朝着钢琴,身上松松垮垮套着他的黑衬衫,香肩半露。
他又继续刚才的话题不依不饶追问:“刚才还没说,亲密戏怎么拍?”
顾袅咬紧唇瓣,“会会用替身的”
声音被他撞得断断续续,身上挂着的链条一晃一晃的,仿佛有满天星辰坠落,那颗翠绿的钻石衬得她肤色更白,美得惊心动魄。
听见她的回答,顾宴朝才微微收了力道,眉眼间的沉郁散了几分。
要是最后没用替身,她应该能想到后果会是怎样。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抓他的腕间,语气像娇嗔:“疼快摘掉。”
凹凸不平的,冷冰冰的银质金属触感,也被她的体温传染得烫了起来,每分每秒都在折磨脆弱的神经。
男人胸腔里溢出一声低笑,连带着震动到她后背,“娇气。”
其实下面也能夹,只是怕她受不了。
牵制着她的力道终于松了,还没等她来得及喘息,他又突然向上掂她一下,深而有力。
她措不及防呜咽出声,仿佛有一种灵魂也被贯穿的错觉,大脑划过刹那的空白,像是有烟花瞬间炸开。
给了她片刻缓冲的时间,他用掌心轻轻安抚她有些抽搐痉挛的小腹,又命令。
“弹。”
怎么能做出这么羞耻的事,就没他这样欺负人的。
纤细的手指一颤一颤,在他的威逼下,交替去摁下琴键。
“以前不是弹得很好,还敢弹给别人听。”
她就穿着一条白裙子坐在那,黑色长发盘了起来,露出的天鹅颈修长,几缕碎发垂在脸侧,勾勒出精致小巧的脸蛋,纤纤长指在琴键上灵活飞舞着。
细细的眉眼,干净出尘,稚嫩又青涩的模样。
多少人根本顾不上吃饭,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他多想进去把那群人的眼睛挖出来。
早在秦家那会儿他就偷看过她练琴,坐姿端庄又笔直,真像公主似的,谁也配不上。
她越干净的样子,烙印在他心里,越能勾起男人骨子里低劣的摧毁欲。
手指勾缠住她的发丝,他遏制不住微微用力,指腹又在她颈侧掐出了淡淡的红印,哑声问。
“知道我上次看见你坐在那弹琴想的是什么吗?”
顾宴朝低下头,咬住她白嫩的耳尖,手探下去,故意拧了一下,激起她瑟缩不已,在他怀里抖得更厉害。
“想干.你。”
那时候他就在想,他应该把她关起来,关到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不管是弹琴也好,跳舞也罢,都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蹉跎这么多年才实现。
顾袅真的受不了听他说这种粗话,尤其是穿着衬衫西裤斯□□履的时候,每次都烧得她浑身发烫。
他喝了酒非但不会醉,反而比昨晚更勃发。
想灌醉
他这件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才发现他的酒量比起四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出师未捷,自己还遭殃。
不知到了夜里几点,顾袅是真的累极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任由男人把她抱进浴缸里清洗,也顾不得什么羞不羞耻了。
懒懒伏在他胸膛上,被温水打湿的发丝黏在他锁骨处,雪白的肩头露在水面上,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抬了抬湿润的眼睫,视线忽然扫见他心脏上方那处弹孔,蓦然顿住。
那年他为秦海生挡了枪,子弹距离心脏的位置很近,自己命悬一线,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一天一夜。
过了这么多年,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她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抚摸上那处疤痕,嗓音发涩。
“你当时为什么要”
其实当初她就一直想问他这个问题。
下一刻,指尖被他握住了,顾袅听见他低声道:“他不是你爸?”
闻言,她呼吸一停,心脏像是被什么轻扎了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因为秦海生如果死了,她会伤心,所以他才不顾自己的性命。
顾袅喉咙发涩,下意识抬睫去看他。
浴室里水汽氤氲,男人侧脸线条立体分明,像是用画笔画出来似的好看。
她不觉看得出了神,张了张唇瓣,想说什么,顿了半天,最后却只说出一句:“你别骗人。”
她的嗓音轻浅,裹在水雾里,听得人心都跟着发软。
男人的眸光平如秋湖,也垂眸望着她,动作轻柔把她从浴缸里抱起。
“没骗你。”
闻言,悬着的心才终于松了几分。
如果父亲的死真和他有关,他何必要这样铤而走险。何况秦海生出事,对他应该也没有直接的好处。
也许是她想错了,是她多心,盛柏言是骗她的。
深夜,顾袅是被一抹光线晃醒的。
床头的灯光被调成了最暗的光,男人竟然没睡,靠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在看,幽暗的光影影绰绰勾勒出他深邃的脸庞,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这样的画面,措不及防令顾袅恍惚了下,竟然真有一种他是她丈夫的错觉。
本以为他在看公司的文件,可等她定睛一看,竟然是她的剧本。
她用了笔和便签,密密麻麻在剧本上做了很多人物心理的分析和批注,非常仔细。
她这次要饰演的角色叫霓烟,表面上是一个美貌名动天下的异族舞女,实际是前朝乱臣遗孤,混进宫中本想刺杀帝王,却阴差阳错爱上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老生常谈的故事情节了,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可唯独这个角色最初打动顾袅的一点就是,无论她怎样和男主角在爱与恨的漩涡里挣扎,最后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选择了报仇,虽然结局死在了最爱之人的手上。
他忽然撩起眼,像是随口漫不经心问:“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如果是她面对这种情况,在他和秦海生里选择,她会不会也一样报仇雪恨。
顾袅指尖微微收紧,语气依然听上去平静。
“我先杀了你。”
她抬起眼睫,清澈见底的眼底没有半点玩笑之意:“再自杀。”
说出口的刹那,她也怔了一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成了一个和他一样极端的人。
听完她的话,顾宴朝却笑了,一把将她扯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
顾袅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发出的细微震动,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几乎快要震破她的耳膜。
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又听见他低声问:“要跟我殉情?”
果然,普通人听见她刚才那话会害怕,只有他这样的疯子会高兴。
“你自己说的,不准忘了。”
死在她手上,他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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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天过去,两人都没有踏出过这座小岛。
顾袅发现他的体力真的好得惊人,甚至连白天黑夜都不分,起了兴致就要抱着她,甚至还去外面的沙滩上做了一次。
从楼梯,到阳台,又到地板,到处都有喷溅而出的水渍。
他在床上用尽力气地折腾她,恶劣到了极点,下了床又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她。
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熬周翌拿来的中药,甚至早上还抱着她去卫生间里刷牙洗脸,不厌其烦地帮她把头发吹干。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新婚夫妻。
从小她就和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娄书慧早在她四岁那年就离开了家,秦海生也不常回来。
记忆里面,没人为她做过这些事。
好像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他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不想走的念头。
想就这样和他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什么都不管。
可现实是,她不能,他们都不能。
安稳只是短暂的假象,顾袅知道,他外面的危机同样也还没有彻底解除。
而她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去警局问过了,那个姓陈的警官早七年前就不做警察了,现在人也不在燕城,据说回老家了。”
“还有一个当年入狱的人,叫邱四,应该是你父亲的下属,他今年上半年才刚出狱,现在人就在燕城。”
听到丁舒甜发来的语音,顾袅心里一沉,那种不好的预感忽而加重了。
侦破大案的刑警队长前途本该一片光明,怎么会无缘无故辞职。
秦海生的事就像扎在心里的一根刺,一天不弄清楚,她就没办法安心。
至少,她必须要确认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才能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
顾袅还是只能偷偷给江沁月发了微信,实话实说了这几天的情况。
毕竟在这里能找到飞机来接她离开的朋友也只有江沁月一个。
如果实在非要说,当时郁子听也说过可以顺便带她走,但她不可能随便和别的男人一起,会被他误会。
对面的消息几乎是秒回,字里行间甚至隐隐藏着兴奋。
【你要带球跑?!太刺激了吧!!】
看见屏幕上的那行字,顾袅心跳都紧张得停了一拍。
这才几天时间,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怀孕。
何况她现在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江沁月没有半点犹豫。无论她做任何选择,都无条件地支持她。
【行,没问题。我坐直升机去接你,什么时候?】
顾袅观察了外面的安保巡逻队,这个她没办法解决,只能找邵应,看看他愿不愿意帮她,起码调走那群人十五分钟的时间,够直升机起落。
她上高中那会儿,顾宴朝没空去的家长会,大多数时候都是邵应去的。
顾袅不知道算不算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起码对她来说,邵应算是第二个兄长一样的存在。
就算他没法帮她,应该也不会告诉顾宴朝,只会当做不知道。
依然是像上次那样,在他从书房离开之后,顾袅在客厅楼梯的视线盲区悄声拦住他。
听完她说的,男人沉默许久,清俊冷淡的面容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片刻,他才问:“什么时候?”-
两天后夜里,月色皎洁,从书房阳台望出去的海面风平浪静,好似无波无澜。
电话里,一道稳重浑厚的男声传过来:“昨天有个年轻女人去警局调查我,好像和当年的事有关。”
男人唇线抿紧,“叫什么?”
“姓丁。”
顾宴朝没有开口,对面又主动关切问:“你最近怎么样?国际新闻我都看见了,公司亏钱了?”
他淡声回:“不算多。”
对面笑了笑,大约感叹他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有意调侃。
“你这些年过得也够累吧,美国佬那么狡猾,和当年在燕城比起来恐怕也不轻松。”
顾宴朝垂下眼,抿了口烟,神色笼在夜色里看不真切,喉结滚动。
“累。”
“赚的钱够花就行了,人平安,和老婆孩子在一起,才是最要
紧的,等你年纪再大点就能明白我的话。我辞去警察的工作,不也是为了让我老婆能安心,否则她整天为我提心吊胆,生怕我哪天就回不来了”
男人挂断电话,短信里还有一条未读,是周翌发来的。
【一个好消息,实验成功率这两天有显著提高,目前接近73.4%。】
把手机留在书房,顾宴朝走回卧室,刚才眉眼间的沉郁已经不见踪影,脸上神色已经瞧不出半点痕迹。
刚一推开门,就闻见一股浅淡的幽香飘入鼻腔。
他眯了眯眼睛,视线看过去,喉结不觉滚动了下,眸色瞬间暗了下去。
她身上破天荒穿了件红色的吊带睡裙,很短,只堪堪遮挡住白皙的腿根,两条笔直纤细的腿暴露在外面,收腰的设计显得细腰更盈盈一握。
乌黑的长发被卷成了波浪,衬得脸只有巴掌大,好像这几天之后,她的神态里都透着若隐若现的娇媚,比从前更让他移不开眼。
还没靠近,顾宴朝敏锐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酒味儿。
他蹙了蹙眉,觉察到不对:“喝酒了?”
她没回答,一双像是沁了水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脸上绯红异常,娇媚的漂亮,看得人心神荡漾。
顾袅走近几步靠近他,视线紧紧盯着他的喉结,呼吸忐忑得发颤,下一刻,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唇瓣轻轻贴了上去。
然后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他这里最敏感,她也发现了。
这三天不分昼夜的极致纠缠,不止是他对她了如指掌,她也多少找到了一些他的软肋。
果不其然,男人浑身一僵,那里迅速有了变化,吐息也粗重起来。
温香软玉在怀,他还尚存理智,捏住她的后颈,把她拉扯开,眼眸轻眯起,似笑非笑盯她。
“干什么?”
她能主动投怀送抱,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迎着男人压迫感极强的审视,她也没说话,好像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迷蒙不清。
被他这样推开,粉嫩的唇瓣抿了抿,站在那不动了,像有些委屈。
沉默的僵持了片刻,顾袅觉得快被他盯穿了,手指偷偷在身后抓紧了裙角,白皙的耳尖越来越红。
穿成这样,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也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沉默和僵持,想要从他身边经过去换衣间,手腕突然被他拽住。
他用力一扯,她就重心不稳跌进他怀里,措不及防的一下,男人胸膛的肌肉坚硬无比,撞得她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痛,他身上独有的沉洌气息瞬间将她全身包裹,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因为他的靠近变得酥麻发痒。
顾袅呼吸不稳,就听见他喑哑的声线在头顶响起,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欠.操了?”
瞬间,耳根像是被烧着似的发烫,周围的空气刹那间升温,灼热撩人。
她有意引诱,他根本抵抗不了,虽然不知道她又憋着什么主意。
顾袅被他抱起来,这次却是换成男人躺在了床上。
他拍了拍她白皙的腿根,沉声命令:“坐上来。”
闻言,她瞬间一僵,想起上次的记忆。
那天晚上他含着姜片,塞了进去,差点将她逼疯,那种热感似乎现在还残存着,提醒她是怎样的疯狂和愉悦。
他给她的感受皆是如此,仿佛烙印在了灵魂里,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这样的方式实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她磨蹭着不肯动,顾宴朝没了耐心,索性把她直接抬起,让她坐了上来。
纤细白皙的手抵在他胸膛,怕压到他,又被他的大掌紧扣着腰摁了下去,彻底严丝合缝。
她低头看下去,只见睡裙火红的面料摩挲过男人白皙如玉的面庞,狭长微挑的眼,乌黑睫羽低垂着。
带来的视觉冲击性极强,异常邪肆蛊惑。
…………………………………
很快,房间里响起细微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得专注,顾袅气息发颤,半边身体几乎快瘫软下去,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试探着用手勾住他微凉的指尖。
他没推开,任由她拉着。
她心底暗松了口气,又不着痕迹地身体微微前倾,尝试用另一只手去够床头被她藏起来的东西。
还差一点。
“咔哒——”
随着金属碰撞发出的一声脆响,趁他反应不及,顾袅连忙翻身从他胸膛上下来,险些腿软摔倒在地毯上,心脏也因为紧张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根本没喝酒,只是用沾了酒精的毛巾在身上擦了擦,脸上的红晕也只是腮红而已,醉都是装出来的。
放下满是褶皱的裙子,她忐忑地回过头看,除了不容忽视的那一处,灯光下,男人高挺的鼻尖上还沾着晶莹的液体,是她刚流出来的,弧度精致的薄唇上也覆着水光。
唯独那双盯着她的,漆黑的眼眸里,正弥漫着危险阴沉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她用床头栏杆上,提前被她藏起挂好的手铐另一端,把他的左手锁住了。
第37章
月明星稀,几缕薄雾飘渺在云层中。
别墅四周果然空无一人,安保巡逻队都被邵应提前支开了。
顾袅一手立起了风衣领口,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匆匆往外走。
看见停机坪上的场景,顾袅脚步一停。
江沁月和她说的是直升机,怎么变成庞巴迪了?
就在她踌躇要不要继续上前时,飞机舱门打开,楼梯缓缓伸展开来,江沁月穿着短裙长靴,站在上面朝她奋力招手。
“袅袅,快点上来!”
顾袅心底一松,直到上了飞机,才发现上面竟然不止江沁月自己。
机内装修极度奢华,配置完善的机组人员每个都精致美丽到似乎能去参选全球小姐,正带着标准的微笑给男人斟满香槟。
米色的真皮座椅上,一个男人慵懒靠坐在那里,黑色夹克勾勒出流畅利落的肩线,举着的杂志挡住了脸,手侧摆着的香槟还冒着气泡,仿佛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贵气。
直到男人放下手里的杂志,露出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顾袅看清他的面容,一双杏眼骤然睁大了。
“怎么是你?”
她裹着风衣,本来立着用于遮挡的领口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去,露出颈侧藏着的,一枚若隐若现的吻痕,像是上好的绸缎上落了朵红梅。
十分碍眼。
郁子听收回视线,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幽幽地问:“你既然打算回去,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他甚至还特意写了字条塞进Bella的作业本里,有几个人能知道他的私人号码。
结果等了一阵子,也没接到她的电话。
顾袅噎了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
虽然上次他帮了她,可说到底他们也只见过两面。
旁边的江沁月一听这话,发现了丝丝不对劲。
原本她的计划是用直升机接顾袅先离开小岛,他们两个人再一起买机票回国,她这次逃走的目的则是为了逃婚。
本来她是按照计划去了机场,结果本来答应租借她直升机的公司出了岔子,原本要给她配置的飞行员突然联系不上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哪有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她还赶着去救朋友呢。
她急得跟对方大吵,对话刚好被旁边正在登机的男人听见了,对方也刚好要回国,主动提出载她一程。
然而江沁月想的是,都有私人飞机了,身边还跟着管家伺候,长得又这么帅,总不能是骗子吧。
后来飞过来的路上聊了几句,才知道顾袅竟然和男人认识,是学生家长。
江沁月眨了眨眼,“你看,我们和郁先生多有缘,对吧。”
顾袅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上一次郁子听碰巧帮了她是巧合没错,可这次未免也太凑巧。
她皱着眉头,略微审视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人。
男人不避不闪,就这么迎着她打量的目光,任由她看,神色坦荡自若。
对视几秒后,还是顾袅
先收回了目光。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确是占了他的便宜,在别人的飞机上,她就这样怀疑对方目的不纯似乎也不合适。
一旁的江沁月跃跃欲试地找话题聊天:“郁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全职儿子。”
男人语调散漫,却也对江沁月接连不断的问题一一回答了。
等他起身去接电话的空档,顾袅才忍不住扯了扯身边的人,提醒她盯得太明显了。
江沁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砸砸嘴:“我只是在观察他有没有整容的痕迹。”
“”
顾袅没话说,垂下眼,拿出手机,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给邵应发去一条消息。
【他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后,她忐忑不安等着回复,过了一会儿,对面才回过来两个字,简明扼要。
【安全。】
顾袅终于松下一口气,又想起刚才卧室里的情景,心脏像是被攥紧,浑身上下都蔓延开那阵钝痛感,依然觉得喘不过气。
为了防止像上次那样的情况再发生,她提前把床边所有可能伤人的利器,玻璃之类的都收了起来。
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只是这次他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更平静。
“明天一早邵应会来给你解开。”
她的声音滞涩异常,隐隐藏着一丝恳求:“你别做伤害自己的事,行吗?”
男人什么都没回答,就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底晦涩不明。
藏在其中的情绪太过隐晦,顾袅看不懂,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撕裂开来,疼得无法呼吸。
她只能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转身离开。
她不想让这一次的分开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在他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
可她没办法。她不能掩耳盗铃地一直逃避下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次分开,他们的以后会怎样,她不知道。
如果秦海生的死真的和他有关,她又要怎么办?-
三小时前,别墅三楼。
邵应站在卧室外,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时,房门忽而被从里面打开,男人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灯光昏暗,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邵应透过门缝,看见了床上被解开的那枚手铐。
这次放顾袅离开是男人纵容的,她的每一步,他都知情,除了这一步是意料之外。
如果没有顾宴朝的默许,就算是他想在暗中帮她离开,也不可能瞒过男人。
布莱恩的人越逼越紧,顾袅离开这里,对她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飞机上不只有江沁月,还有郁三。”
空气陷入沉默,邵应敏锐在幽暗的环境里看出男人的下颌绷紧了,骇人的戾气蔓延开来。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他又出声汇报:“布莱恩那边有动作了,他联系了黑手党。”
这一步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顾宴朝收集到的证据越来越多,对方不得不出此下策。
停顿片刻,邵应又问:“要加强警备吗?”
“不,尽可能给他机会。”
闻言,邵应的神色难得碎裂片刻,有些愕然。
在他看来,顾宴朝根本没必要这样用自己的性命涉险。
想要出言劝阻,可男人已经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客厅的沙发上还搭着一件白色披肩,是顾袅留下的。
明明昨天夜里,他们还在这里还在这里抵死缠绵,身体和心仿佛都靠得那么近。
顾宴朝忽而低笑一声,唇角嘲弄勾起,他拿起那条披肩,手指收紧,指节也因为过度紧绷而泛白。
FBI搜查,她没放弃他,愿意主动留下来,但他不可能让她陪着他一起涉险。
她主动离开,原本是他想要的结果。
可他还是生出了那么一丝不该有的期待,期待她不离开。
他依然感觉到了痛,痛彻心扉。
在他身边,和选择回去调查秦海生去世的真相里,她选择了另一个。
他忽然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不会为他伤心。
她到底会不会像那晚她说的那样,为他殉情-
再回到燕城,顾袅只觉得恍如隔世。
从郁子听的飞机上下来时,她还有些紧张,怀疑对方是否别有用心。
可男人毫无表示,什么都没多说,好像真的只是好心顺路载了他们一程而已,到了就分开。
江沁月则是为了躲避父母抓她回去结婚,欲盖弥彰地又买了机票转道了飞去北城,说是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回燕城来找她。
顾袅突然一声不吭地回来了,把丁舒甜吓了一跳。
丁舒甜当然知道顾袅当时是和谁回去的,而现在她独自一人回来,整个人明显情绪沉默,时常出神。
“那个叫陈玮的警察,我只问出他现在在哪,具体的住址问不出来了。警局的人什么都不说。”
“还有叫邱四的那个人,他现在出狱了,听监狱里的狱警说,好像去了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
正规渠道问不出来,只能想其他办法。
顾袅花钱请一个私家侦探,去查两个人的具体位置,她会亲自去见他们,问清楚当年的事情。
调查真相需要时间,她必须要有耐心。
无论是不是和他有关,她都要知道一个真相。
在家休整了不过一周时间,迎来了《绛雪辞》剧组的开机仪式。
这次拍摄的基地是在燕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市,剧组耗费巨资特意为了电影搭建的真实布景,每一处场景都在尽力还原电影里战国时代的风貌。
第一天陪着顾袅进组时,米昕哇的一声,第一次亲眼见证这么宏伟的建筑。
“听说最大的金主爸爸是港城的郁氏财团,投资了十几个亿呢,可真有钱啊。”
顾袅的工作室依然只有她们几个,丁舒甜做经纪人,米昕是助理兼宣传,这次又额外请了一个保镖。
为了方便,顾袅也索性在影视城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不算多么豪华,但很多剧组演员都会住在那个小区里,安保还算齐全。
开机仪式上,顾袅第一次见到了电影的男女主角。
男主是以脸出名的程赫,女主角定的也是有口碑的演技派,前几年拿下了金马视后,名字叫舒俪雯。
剧组氛围算是内娱里相当不错的,女二号薛宁宁倒是有些耍大牌的传闻,但因为有手腕强劲的导演坐阵压制,一时间也安安静静地恪守本分。
顾袅的戏份不如男女主角多,但她空闲的时间也会经常来片场琢磨学习,观摩别人是怎样演戏的。甚至连武打戏,也是她泡在练习场地的时间最多。
不像是演员,倒像是勤勤恳恳的学生。
某天下午,顾袅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旁边围观,一边记笔记标注剧本,中途停下休息,她揉了揉脖颈,顺手拿起手机,下意识点进外网搜索。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温和的男声,含着笑意。
“没想到你还关注股票和基金。”
顾袅一怔,下意识熄灭了手机屏幕,抬起头就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面前。
男人年近三十,还是戏里的古装扮相,年轻时的帝王,如瀑黑发半束,长眉入鬓,眉眼间有种睥睨天下的沉稳,英挺迫人。
他笑笑,从容又幽默的口吻道:“抱歉,不小心瞥到的。下次记得贴防窥膜,毕竟是做我们这行的,别被粉丝和狗仔拍到。”
她扯了扯唇角,也笑了出来:“谢谢。”
程赫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想起刚才看见她在搜索的页面是美国某家基金公司,他在旁边的椅
子坐下来,便找了个话题:“你对金融很感兴趣?”
顾袅把手机反扣回桌面,淡笑了笑:“还好,就是随便看看。”
开机到现在,他们也一起演过了几场对手戏。
顾袅虽然演技比起女主角舒俪雯稍显稚嫩,但确如导演所说的,她有自己的灵气,且肯于钻研学习,只是还缺少机会和磨练。
他想了想,又温声开口,装作随意问:“晚上有空吗?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俪雯他们昨天刚去尝过,说是味道还不错。”
顾袅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回:“抱歉,晚上我和朋友约好了。”
男人自然听出了她委婉的拒绝之意,语气没有任何被拒绝的不快。
“没关系,那等你下次有空。剧本或者戏哪里揣摩不好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谢谢。”
等程赫起身离开了,一旁的米昕才敢凑过来,忍住心底的好奇,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桌上。
“袅袅姐,刚才影视城门口有个男人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你,他说他姓周,是个医生,之前你在他那里开过药,他特意给你送来的。”
闻言,顾袅一愣。
周翌人在美国,怎么突然出现会在这里?
米昕一边说着,好奇看了看里面的袋子:“好像都是配好的中药,里面还写了要煮多久,很细心呢,而且那个医生长得好帅啊”
可等顾袅追出去时,外面已经不见任何人影-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即逝,临近年末,剧组里的人也逐渐懒散起来,大家都一心期待着元旦假期,根本无心工作。
丁舒甜大部分时候都在父亲的公司忙活,之前欠下的一屁股债,临近年关总算还清了大半,最大的债主还是顾宴朝。
十几个亿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还得清的,心里着急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男人自始至终没催过,当初给钱时也半点没提过利息的事,好像根本没打算让她还钱似的。但不论如何,那么大一笔钱,肯定要还回去的。
但从顾袅回来到现在,只字没提跟顾宴朝有关的任何事,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敢问,害怕顾袅伤心,从回来到现在,顾袅是什么状态,她都看在眼里。
吃饭的时候会走神,只有演戏的时候百分百投入,剩下的时间就是一个人沉默地看剧本或者是睡觉,浑浑噩噩,只是在想一个人而已。
冬日冷风萧瑟,地面覆着一层白皑皑一片,她哆嗦着上了房车,不忘提前抖一抖鞋底沾的雪。
里面温暖如春,暖风徐徐吹出来,刚想出声,就看见旁边坐着的米昕比了个嘘的手势。
看见沙发上窝着的那团人影,膝盖的毛毯上还摊开放着剧本,丁舒甜眨了眨眼睛,压低音量问旁边坐着的人:“她又睡着了?”
丁舒甜记得她之前明明没那么贪睡,难不成是最近太累了?
米昕点点头,也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回:“这几天每天都是武打戏,每天又拍到很晚。不过还好后面就没有了。”
两人说话说得很小声,顾袅还是被吵醒了。
见她醒了,丁舒甜才敢从包里把带来的东西掏出来:“快,正好你醒了,尝尝我妈特意给你炖的汤。”
毛毯从肩上滑落,顾袅吸了吸鼻子,还有些睡眼惺忪,慢吞吞坐了起来。
“鱼汤吗?”
丁舒甜手里拧开保温桶的盖子,笑骂了她一句:“狗鼻子啊你,我盖还没打开呢。”
米昕也在一旁笑眯眯地接话:“袅袅姐鼻子最近可灵了,我前天和我男朋友一起吃的火锅,羽绒服上沾的味道都被她闻出来了。”
抿了一小口汤,顾袅轻蹙了下眉,觉得有些腥,可不想辜负别人的心意,于是忍住那点不适感,把汤咽了下去。
这时,丁舒甜转而又想起什么,提议道:“后天跨年了,要不我们提前定个火锅?再把沁月也找过来,人多热闹。”
顾袅没有家人,每次逢年过节,丁舒甜肯定是要陪着她一起过的。
原本还以为,这一趟顾袅从美国回来,情况会和从前不同了。
这时,米昕在旁边默默举手插话,脸上露出一抹甜笑:“姐,我可能得跟我男朋友出去,他说要带我去维港看烟花,就没法陪你们一块了。”
丁舒甜假装在她手臂拧了一下:“重色轻友啊你,新年红包没有了。维港每年跨年人挤人,有什么可看的,遇到踩踏你就老实了。”
女孩哼了声,辩驳道:“他说他会保护我的,还说要把我举起来看。”
“屁,男人的鬼话你也信。”
顾袅就在旁边笑着看她们打闹说话,嘴里的汤似乎苦得发涩,每一口咽得都格外艰难。
原来围观别人的幸福,也会觉得羡慕。
这几天她连周翌送来的药都不想喝,她下意识地逃避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强迫自己不要想起,全身心放在演戏上,好像这样就能忘得干干净净。
她第二次离开了他,也许这一次,就是彻底的结束。
周翌来给她送药,也可能跟他没有关系,是她自作多情。
生活总要过下去,她不能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就在她愣怔看着窗外的飘雪失神时,忽然听见丁舒甜爆了句粗口。
“舒俪雯竟然怀孕了?!她不是还没结婚吗?”
他们剧组的女一号,每天都能打上照面,在娱乐圈里立的是独立清醒人设,剧组里竟然没一个人看出来她怀孕了。
闻声,米昕也吓了一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真的假的?那这不就是未婚先孕吗?算是丑闻吧。”
话音落下,顾袅手中的勺子一松,砸落在碗里,溅起几滴乳白的汤渍。
就在这时,桌上,她自己的手机也弹出一条新闻报道。
看清标题,她神色一滞。
【美国某知名华人富豪疑似于昨日遭遇枪击报复,车辆坠崖,生死不明】
第38章
港城半山别墅内,奢华宽阔的客厅,灯火璀璨通明。
一对年轻男女正面对面坐在长桌前,女人看上去年纪略长,约莫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温婉秀丽,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身穿定制服装的佣人正有条不紊地撤掉餐盘,将摆盘精致的主菜一一端到二人面前,暗红色的酒液缓缓流淌至杯中。
这时,管家稳步从门口走进来,在女人身边低声耳语说了什么。
女人沉稳的面容流露出微微讶异,“消息是真的假的?”
“联邦政府的官方通报,应该是真的。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尸体。”
汽车坠崖,又中了枪,想必是凶多吉少。
郁白芷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刀叉:“可惜了,还那么年轻。”
想起男人的成就,管家也不免有些唏嘘:“是,会长听到之后也这样说。”
女人又柔声问:“有没有查到是谁做的?”
“戴维布莱恩,证据确凿。他落马是早晚的事,应该这两天就会公布。”
郁白芷轻轻摇了摇头,扼腕叹息:“和那样阴险的人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抬起眼眸,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人的神色,试探问:“子听,你对那位顾小姐,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一时的兴趣?”
郁子听勾了勾唇角,往椅背后靠了靠:“二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她耸耸肩,语调轻松了些,故意调侃道:“我听Bella说,她也很喜欢顾小姐,看来顾小姐应该和你之前谈过的那些女朋友不太一样。”
“如果你只是谈恋爱,我和大姐都不会多干涉,你喜欢就好了。”
说罢,也没期待他能回答什么实话,女人款款从餐桌前起身,金线刺绣花纹的裙摆微微垂落在地,接过佣人递来的手帕微微擦拭了手指。
又想起什么,郁白芷回头,对他说:“顾家过几天如果要举办追悼会,你代我和父亲去吧。明天我和你姐夫还要回纽约陪Bella。”
“知道了。”
晚上还要参加晚宴,郁白芷离开后不久,男人也从餐桌前起身。
见状,管家匆匆跟上来:“少爷,您要去哪?”
郁子听没回答,随便开了一辆停车场里的跑车,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回荡在盘旋山路上。
开了车窗,任由呼啸的晚风吹进来,劲瘦的手腕搭在窗沿,碎发凌乱搭在额前,落日的余晖依然刺目,刺得他轻眯起眼睛。
他忽然想起来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眼熟。
几年前在纽约的一家米其林餐厅里,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顿晚饭而已,刚好听到了一段旋律。
是他自杀去世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钢琴曲,一个中国女孩弹的,背影看上去还没成年,认
认真真的模样。
她弹完起来,悄悄用手揉着酸痛的背,很快就收到了他给的天价小费,眼里像是放了光似的。
明明那点钱还不够他吃一顿饭。
他把钱给餐厅经理的时候没要求她再弹,但她却又很聪明识趣地主动坐下来,把刚才那首曲子重新弹了一遍。
刚才是给所有人弹的,这遍是专门给他弹的,像是特意为了表达感谢。
一曲结束,还不忘站起来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朝着他这桌的方向。
他没忍住,低下头笑了。
自从母亲离世,他来到这里,好像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过。
身旁有朋友勾上他的肩,给他出馊主意:“郁三,你要是喜欢就去包了呗。这种留学生你包她学费房租,一个月再给买点衣服和包就够了。”
他之前从没干过这种事,这是第一次鬼迷心窍,开着车跟在她身后,看见她进了一家卖名牌打火机的店里。
她用刚才他给的小费,给一个男人买了打火机。
原来有男朋友了。
既然这样,他根本不屑挖人墙角,驱车离开了。
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没有,从来不做夺人所好的事。
可没过两天,他好像有点后悔,又去了那家餐厅一次,又点了一份难以下咽的牛排,可坐在那弹琴的人却不是她了。
她再也没出现过。他签字结账,起身离开。
错过就是错过了,错过就是没缘分。
他的人生是向前的,不会因为一个小插曲而苦恼停留,谁让她第二次闯进他的人生里。
现在顾宴朝死了。
他也不想再等什么。
他忽然很想再听她弹一遍那首曲子,只为他弹的。
男人扭转方向盘,朝着另一条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天色黑了,他也赶到了影视基地。
门口保安想拦他,看见豪车又停住脚步,郁子听随手从副驾拿出那个提前让人准备的工作证,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剧组还在拍夜戏,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是个韩国男导演,老婆是中国人,也会说中文。
他又抬起眼,看着城墙上那道鲜红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战国袍,衬得身型纤弱,细腰盈盈一握,乌黑的发丝被束在背后,眉眼被勾勒出平日里少见的妩媚风情,刹那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愣了神。
“卡!顾袅今天怎么回事,状态不好,走神了?”
她红唇抿了抿,漂亮的脸上写满歉疚:“抱歉导演。”
又来了一遍,才算过了。
他没着急,在走廊又抽了一根烟,等她换完了戏服出来。
顾袅一抬头,看见是他,神色茫然了下:“你怎么在这?”
郁子听轻咳了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看见她拧了拧眉,下一刻,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
他眼疾手快把人接住,皱紧眉头:“顾袅?”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声音-
夜色漆黑。
宜市私立医院,医生办公室内。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病人的?”
男人目光微动,不假思索地回:“我是她男朋友。”
女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样貌打扮,倒也没怀疑,很快将实话和盘托出,语速快得像倒珠子。
“她现在怀孕还不满五周时间,已经查出有积液了,不是好的征兆。孕妇保持心情舒畅很重要,也要注意多卧床休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郁子听神色一凝。
女医生一边刷刷低头签字,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
“对了,孩子你们决定是要留下对吧?”-
医院顶楼,男人在外面抽完了一根烟,又把身上沾了烟味的外套脱了扔在外面,才走回了病房。
夜色深了,丁舒甜正弯腰给她掖好被角,看见郁子听进来了,纠结了一下,还是先离开了病房。
床上的人目光空洞涣散,和上一次见面时笑意盈盈的模样判若两人,像是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出神地盯着窗外飘舞的雪花。
这样的神情,他曾经在他母亲自杀前看见过,一模一样。
郁子听的目光蓦然暗下来,晦暗难辨地望着她。
片刻,病房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
“顾宴朝死了。别告诉我,你要陪着他一起。”
顾袅呼吸一滞,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反驳:“他没有。”
他怎么会那么容易死,一定是假的。
多少次那么危险的时刻,他都能活下来。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没了性命,他们才分开一个月而已。
男人手背攥紧,极力忍耐着什么,俊美的面容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情绪。
“你现在死了,是一尸两命,你确定要这样犯傻?”
顾袅的指尖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抓出丝丝缕缕的褶皱来。
她已经猜到了,其实这几天心里她已经隐隐有了些预感。她的嗅觉异常灵敏,对一些味道变得格外敏感。
她一开始很害怕,她以为她会很抵触,可当她听到怀孕这件事是真的那一刻,却又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抗拒,很奇怪,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相反,她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她终于和这个世界产生了一些联系,让她找到了必须存活下去的理由。
而这点联系,也和他有关。他们都不再是孑然一身。
病房里静默无声,郁子听垂眼看着她。
“从你回来的那天开始,你们应该就算分手了。在法律上,你和他也没有半点关系,就算非要扯上什么,你们也只能算曾经的收养关系。”
她当初陪着顾宴朝去美国,陪着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在餐厅里打工兼职,难道还不够?
他没再像之前那样不正经地叫她顾老师,语气认真下来,眼底流泻出丝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顾袅,忘了他,重新开始,不好吗?”
忘了他,打掉孩子,和他重新开始-
等男人离开后,丁舒甜才重新回到病房。
她不知道郁子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能看出刚才顾袅在片场昏倒的时候,男人神色有多紧张。
顾袅怀孕的秘密,就这样措不及防被撞破了,但他应该会为了她们保守秘密。
这样的事情,连她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上像是压着巨石,不知道怎么选择。
“袅袅,你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吗?”
如果是顾宴朝没出事之前,丁舒甜觉得,孩子留下来也没什么所谓。
可如果是顾袅一个人来负担这个责任,就太辛苦了。
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事,连普通女孩未婚先孕都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何况是女明星。
打掉孩子,对顾袅来说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只有这样,她以后的生活才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痛苦只是一时的。
这句话问出口,丁舒甜觉得这个问题或许问得还太早了,距离事情发生才过去多久,也许她还需要时间去认真考虑。
可很快,她就看见床上的人轻轻点了点头。
她神色平静,却又坚定,没有犹疑。
丁舒甜愣住了,眼里刹那间有些湿
润。
这一刻,她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顾袅究竟有多爱那个人,只是嘴上只字不提。
是在英国生病时梦里也会下意识唤他的名字。
甚至做这种足以影响一生的决定,也只用了这样短的时间。
她连忙低下头用手抹去眼泪,声音也忍不住有些哽咽:“那说好了,我可要做孩子干妈的,谁也不许跟我抢”
顾袅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唇角弯了弯:“好。”
夜里,她强迫丁舒甜回了家,自己在病床上,安静看着外面的夜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终于,顾袅还是拿起了手机,给邵应打去了电话。
响了很多声,才被对面接起。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十分嘈杂,有警笛声,各种脚步声,混乱无序。
她安静片刻,才呼吸颤抖着问:“他真的出事了?”
她挣扎了整晚,不敢拨出这通电话,是因为害怕听到确切的答案。
电话对面只有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是顾袅先挂断了电话。
她放下手机,摸了摸脸颊,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潮湿一片-
翌日,顾袅不敢在医院久留,害怕被记者拍到,只在医院住了一晚观察,第二天确认胎相稳固后就开药回家了。
对剧组的借口是,她那天因为拍戏太累,低血糖犯了。
幸好,因为女主角舒俪雯怀孕三个月的事情被爆料,剧组暂时停机了,导演还在考虑要不要更换女一号重拍,没人太过关注她在片场晕倒的事情。
一旦她怀孕的事被狗仔爆料出来,就会面临和舒俪雯一样的情况,丑闻满天飞。
除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三天过去,事情似乎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这期间里,顾袅又接到了一通来自美国的号码,是律师打来的。
对方声音恭敬,同她阐明情况:“顾小姐,作为顾先生遗产的唯一继承人,可能需要您亲自来美国签字,才能确认生效。”
顾袅握紧了手机,闭了闭眼,艰涩出声:“我可能不太方便。”
律师愣了愣,十分诧异:“顾小姐,您确定不来吗?是一笔非常巨大的财富”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坐长途飞机,随时会有流产的风险。
她很想去找他,可她不敢赌。
她已经失去他,不能再失去腹中的孩子。
挂掉电话后,病房内。
律师一时间面色为难,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不知该不该如实开口。
男人才刚刚脱离危险期,九死一生,清醒不过半小时,万一再受到刺激,他可怎么担待得起。
额头快要紧张得冒了汗,律师只能咬牙说了实话:“顾总,顾小姐说,她那边暂时不太方便赶过来,可能是有要紧的事”
话音落下,床边正在给男人测温的周翌也微微皱了皱眉头,神情严肃冷静。
很快,他开口劝诫:“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伤,不要着急赶回去。肺部中枪不是开玩笑的,没有痊愈会很麻烦。”
病房里沉寂片刻,响起男人喑哑的嗓音。
“你上次说,最新的成功率是多少?”-
七天时间转眼即逝。
很快,国内也有了新闻通报,在中美两国金融商界掀起震动,顾宴朝于美国加州遭遇意外身亡,幕后操纵者系美国某高官政客,一时间掀起惊涛骇浪。
一夜之间,顾氏集团股价暴跌5.75%,好像他意外死亡的事情已经成了事实。
顾董事长顾成文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次女顾青暂时接任集团执行董事一职。
但顾袅不相信。她不信他死了。
这几天里,剧组没有拍戏,她去了一趟附近的寺庙,从前她会经常去,是给父母祈福。秦海生去世后,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怨,她不相信了,就没再去过。
时隔这么多年,这次是为他,求了一个平安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没有明显的孕期反应,吃饭都还算正常,每天按时按顿吃医院开的药,期间又偷偷去复查过一次。
顾袅接到了顾家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去参加顾宴朝的追悼会。
理由是,她是顾宴朝的遗产继承人,曾经顾家的养女,这种场合应当出席。
举办追悼会的地点就在顾家老宅,恰逢阴天,天空乌云密布,恢弘的大门口停满了黑色豪车,庄严肃穆。
无数顶黑伞密集地汇聚在一起,雨水顺着伞骨簌簌滑落。
有人的视线落在顾袅身上,压低声音,与身旁人耳语。
“她现在是顾宴朝遗产的唯一继承人,他在美国的基金公司,北码头,还有顾氏名下的股份很快都会到她手里。”
男人咬了咬牙:“最少上千亿吧。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
一个男人在死之前,把所有财产留一个女人,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郁三又为什么保她?”
有人冷笑一声:“祸水,狐狸精。”
不远处的坐席区里,顾姯也回来了,女人一身黑裙,红唇妖娆妩媚,身旁还坐着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温润男人,不少人认出了男人的身份,纷纷上前敬酒,态度恭敬又谄媚。
“黎先生。”
等上前笼络的人都走了,顾姯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黑压压的宾客,拧了拧细眉,问身旁的人。
“你觉得顾宴朝是真的死了,还是诈死?”
黎黍思忖片刻,回道:“不好说,但诈死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股价下跌,集团震荡,百害无一利。
顾姯眉头拧得更紧,“那他是真的死了?”
黎黍笑了笑:“也许。”
毕竟这场追悼会上,没有谁是真的为了男人伤心。
除了一个人-
灵堂内,佣人看见身穿黑色西装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盘起了黑发,眉心红痣似乎更浓了些,依然是那副雍容慈善的观音相。
“夫人。”
作为姑姑,也理应来给侄子上柱香。即便顾宴朝死之前,他们也曾经斗得你死我活。
顾青接过佣人手里点燃的香,淡淡烟雾迷漫缭绕,她垂眸,看向一旁的顾袅,温和出声劝道。
“别跪太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勾起了女人的回忆来。
她的声音里似是惋惜,似是哀叹:“他这一生的确过得辛苦,大哥当年不认他是儿子,他说苏冷玉低贱可耻,生出的孩子当然也不配做顾家的血脉,所以想方设法想除掉他。大雪天里,苏冷玉带着他跪在顾家大门外,哭闹要钱,半点尊严都没有,真是可怜。后来他虽然去了秦海生手下做事,也只是被当成一把趁手的刀而已。有用的时候利用,无用的时候抛弃。”
“别人待他残忍无情,他对别人亦如此。除了你,秦袅。”
“那年他和我父亲做了交易,要带你回顾家。”
“一开始父亲没有同意,他觉得秦海生的死实在不算光彩,会给顾家带来不好的影响。”
“但他坚持要顾家收养你,如果不同意,他也不会再回来。我们都知道他是怎样的性子,最后还是父亲妥协了。”
“后来他坚持要带你去美国,本来准备给他五百万,因为出了项家的事,他为了你把项岩磊打成了重伤,父亲很生气,最后是他向项家下跪认错,这件事才算了结。最后也才只给了你们二十万而已。”
“几个月前,他又故技重施,这次是逼顾家承认你是他的妻子。”
听见下跪认错几个字,顾袅指尖收紧,原来那年的事情,是这样收场的。
喉咙间像是被人用刀片割开了,火辣辣地泛着痛。
顾青笑了笑,“只可惜,他筹谋计划了那么多,却没算到今天。或许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女人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转过身,平和悠长的目光望向她。
“秦袅,把他留给你的顾氏股份卖掉,以后找一个合适的人。从此以后,这里就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说完这句,顾青便转身离开了。
灵堂安静下来,四周空寂无声,香炉里的香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
顾袅被小腹若隐若现的痛感唤回了神志,她跪得膝盖发疼,浑身冰凉一片,不敢再跪下去,麻木地借着一旁的桌子支撑起身体。
转身时,只见一道穿着黑色西装的挺拔身影逆光站在不远处,一瞬间,顾袅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怔怔地看着。
可等那道身影渐渐走近,她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她看错了,是郁子听。
男人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神色变化,睫羽垂了垂,什么也没说。
他不和死人计较,总有一天,她会把那人忘干净。
“走了?送你回家。”
在这里
跪太久,她的身体也受不住。
顾袅缓了片刻发麻的双腿,纤瘦的身型看上去摇摇欲坠,刚想往外走,忽然被他横抱起。
身体骤然腾空,全然陌生的怀抱和男性气息,清冽的雪松气味萦绕在鼻尖,让她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挣扎。
“你放我下来!”
郁子听收紧手臂,不急不缓道:“万一你走几步再摔了,孩子怎么办。”
果然,话音一落,她挣扎的动作停住了。
这里四处都是台阶,她腿发软,的确有风险。
现在孩子就是她的软肋。
见状,他勾了勾嘴角:“就抱你到车上,少乱动,摔了我可不负责。”
宅院里,夕阳西沉,橙红的光倒映在洁白的帷幕上,冷风席卷而来,裹挟起枯叶碎屑。
还有零零散散的宾客没有离开,佣人清理着地上散落凋零的花瓣。
那年冬天,他就是被罚跪在这里。
漫天的雪,把他们的头发也淋得雪白。
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了,见过他变老的模样。
顾袅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似乎距离越来越远,眼眶酸胀,像是有什么快要不受控制流出。
突然,郁子听的脚步停住了,目光沉下来,凝视着前方的人。
顾袅听见周围响起阵阵吸气声,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型站在不远处。
看清的那一瞬间,呼吸仿佛被扼住,心跳也停止,耳畔只剩呼啸的风声,把心脏撕开一个大洞。
那个死而复生的人就站在那里,让所有人害怕惊惧,不敢靠近。
萧瑟肆虐的寒风掀起男人一处大衣衣角,不过短短一个月,那张冷厉俊美的面庞更加瘦削深邃,每一寸线条都仿佛格外深刻。
他先是和郁子听对视片刻,而后目光移到了怀里抱着的她身上。
他就那样看着他们,那双幽深的眼眸底,好似毫无波澜。
第39章
没有比眼前更诡异惊悚的一幕。
死而复生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浑身戾气,看上去比阎王还可怕,足够吓退所有人。
只有顾袅,挣扎着从郁子听的怀里下来。
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又是哭又是笑。
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只是格外冰凉。
不是幻觉,是他真的没有死。
她去的寺庙是灵验的,他还是平安地站在她面前。
忍耐许久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打湿了脸颊。
她忽然想起什么,把圈在他腰间的手松开了,往后退了两步,紧张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这样看什么也看不出,就好像他一点事都没有。
顾宴朝垂眸看着她脸上的眼泪,俊美的面庞晦暗不清。
“别哭了。”
他的嗓音温柔,冰冷的指腹擦过她的泪水,眼底薄凉得让人不寒而栗。
“让他看见你哭成这样,还以为你对我旧情难忘。”
低沉的声音融在冷风里,却像是比萧瑟的风还凉薄。
听见这句,顾袅浑身僵住,如同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小腹的坠痛感更加明显,纤瘦的身形重重摇晃了下。
一字一句像是化成了寒刃刺穿了身体,割伤了血肉,刚才看见时所有的喜悦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抬起手,把她散落的发丝拢回耳后,忽而轻笑了声。
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嘲和痛色,很快被遮掩得毫无痕迹。
他眼尾微挑,忽然又想到什么,嘲弄地勾起唇角,问她。
“顾袅,我们有过情吗?”
他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落败。像狗似的犯贱跑回来,为了早点看见她,最后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她跟别的男人一起参加他的葬礼。
他曾经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她愿意去给他收尸。她说会为他殉情,实则连去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信了。
在他这里,她永远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可在她心里,他谁也比不过。
在他自己的葬礼上,让他看见这样一幕。
她对他,永远都那么残忍。
男人的手指缓缓下移,从她的眼尾移至下颌,毫不费力地捏住,逐渐收紧用力。
他的嗓音沙哑,一字一句:“从今天开始,你的眼泪,在我这里和别人没有区别。”
顾袅呼吸停滞,脑中仿佛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他的声音,心脏被撕扯得像是快要失去知觉。
“所以,把它收回去。”
听清他的所有话,一旁的郁子听眯起眼睛,难以遏制的怒火翻滚,垂在身侧的手背握紧成拳,两步冲上前。
顾袅终于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拦住他的动作:“别。”
她的指尖收紧,仿佛所有力气都汇聚在了一起,抓住他的袖口摇头,声音里藏着恳求。
“我们走吧。”
周围的宾客和佣人心惊胆战看着眼前这一幕,看见一场差点就要打起来的两个俊美男人,感受到了气氛的剑拔弩张,吓得大气不敢出。
最后一缕斜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地上的枯叶被冷风卷起,沙沙作响,空气却仿佛依然凝滞定格在三人之间。
郁子听隐忍着火气,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冷冷看着他。
她和郁子听,用我们。
男人额侧青筋似是跳了跳,下颌线条绷得更紧,面上却不露半分情绪。
顾宴朝抬起眼,居高临下地看他,唇角噙着讥诮的薄笑:“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
他会亲手毁了。
“如果你聪明,就离她远一点。”
和他作对是怎样的下场,美国那位昔日屹立不倒的国务卿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见他的话,郁子听气笑了,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难掩怒火,同样嘲弄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顾宴朝,你真不是个东西。”
“你会后悔的。”
话音落下,他脚步没停,头也没回。
车上,周翌目睹一切,皱紧了眉。
车门打开,冷风灌入,男人刚一上车,他就敏锐闻见空气里飘来那股浅淡的血腥气。
猜到伤口应该有撕裂的风险,便立刻沉声吩咐司机:“去医院。”-
顾袅知道,那天他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他从不开玩笑。
他一向睚眦必报,说到做到。
从她从岛上离开的那天开始,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承受男人怒火和报复的准备,只是没想过会和郁子听扯上关联。
可郁子听好像半点没把顾宴朝那天的话当回事,他开始每天让管家以她的名义给剧组的工作人员送下午茶。
需要提前几个月预定的私人茶楼的点心每天像是不要钱似的送,每天上万的下午茶开销,奢侈至极。
很快,整个剧组,甚至半个娱乐圈都知道了,港城郁家那位从没在媒体面前露过脸,神秘至极的太子爷在追顾袅,声势之浩大,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很快又有人看见,那位郁家太子爷出现在顾袅的房车上,长了一张比他们剧组男主角还帅的脸,每次一来片场,把男主程赫的存在感压得一点不剩。
一时间,所有人
看顾袅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羡慕,好像她下一秒就要嫁入豪门了似的,对她的态度更是殷勤,连排戏也尽量不给她安排太晚拍摄的戏份。
后面一连四天,他每天都来。
下午拍完最后一条戏,顾袅回到房车上,果不其然看见他长腿交叠靠坐在那里,纯黑羽绒服搭在一旁。
穿了件薄款V领的黑色针织衫,露出大片冷白的锁骨,带了一枚银色耳钉,乌黑碎发随意做了个发型,像是来拍杂志的俊美有型的男模。
米昕正两眼放光地坐在旁边看着男人低头玩手机游戏,只觉得画面十分赏心悦目,眼睛都移不开了。
顾袅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跟他重复这句话,只觉得心累。
“你以后别再这样了,真的会被人误会。”
虽然顾袅知道,他做这些或许多少是出于愧疚,如果那天他没有执意要抱她,顾宴朝就不会误会他们,也不会对她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他放下手机,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打量她:“那明天不来了。”
虽然他想要的就是被人误会,尤其是某个混蛋。
要是以为孩子是他的就更好了。
郁子听拎起一旁的衣服起身,“我要回趟美国,你有事第一时间给我发微信。”
顾袅神经一紧,第一反应就是顾宴朝做了什么。
“你遇到麻烦了?”
看见她紧张的表情,男人眼尾一挑,模样张扬至极,似笑非笑道:“算不上麻烦,我都说了,我没你前男友那么弱。少瞧不起人。”
顾袅一时被他噎得没话说,见他忽然停住脚步,眉宇微扬:“你真不记得了?”
她茫然抬头,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他目光微动,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回来再告诉你。”
郁子听离开后的第二天,顾袅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定好的工作安排是晚上为新上线的产品做直播宣传,她作为代言人在直播间里和主持人一起介绍产品,是一个近期很火香水品牌。
可到了现场,化妆师已经给她做好了造型,主持人也坐在一旁和顾袅对晚上直播的稿子。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走进来的市场部经理一脸歉疚,对顾袅说。
“实在不好意思顾老师,公司那边临时来了通知,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今天的直播可能要先取消了。等后面我们确定好新的直播时间再联系丁小姐。”
没解释清具体原因,顾袅心底一寒。
走出休息室时,听见走廊拐角处两个工作人员走过,低声私语。
“不知道,是董事长那边亲自跟市场部说的,可能是要撤代言人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顾袅要被爆黑料了?像舒俪雯那样?”
“不是,好像是得罪人了。”
把所有谈话声尽收耳底,丁舒甜的脸色瞬间惨白,猜到了什么。
后面的两天里,一切看起来发生得措不及防,顾袅却早有了心理准备。
除了现在正在拍摄的《绛雪辞》剧组是郁氏财团投资的,没有受到影响,其他所有商务资源全部停摆。
对方暂且没有提出解约,只是把近期的新品广告拍摄暂停了,甚至下个月原定是给顾袅的时尚杂志四大刊之一的封面刊也推迟了时间。
生日月的封面刊,网上已经提前放了消息出去,要是最后被截了,还不知道要被网友和对家怎么铺天盖地嘲笑,多久都抬不起头来。
摄影棚里,米昕也替顾袅觉得委屈得不行,忍不住带着哭腔破口大骂。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这么缺德的事儿!”
怎么看,都像是要被封杀的节奏,可他们又没得罪过谁,一直兢兢业业本本分分,什么黑料都没有。
是谁这么狠,非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
反而是顾袅笑了笑,神色自若:“没事,你先回家吧。”
从摄影棚里回去的车上,丁舒甜安静了半天,才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问:“袅袅,你还没告诉顾总你怀孕的事?”
顾宴朝突然回国,死而复生,把国内外的媒体新闻的头版头条霸占了好几天。
她还以为两个人终于能好好在一起,再加上孩子这个好消息,情况总会有缓和。
可现在看来,多了一个郁子听,情况更恶劣了。
顾袅闭上眼,指尖不受控制地攥紧,“没有。”
一旦他知道了,主动权就不在她的手上了,所以她绝对不会告诉他。
她原本想的是,如果他还活着,等到她查清秦海生的事,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假设他真的和秦海生的死有关,她也不确定她还能不能坚定之前的想法,把孩子生下来。
就在这时,丁舒甜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
接起之后,她脸色倏地一变。
顾袅意识到不对,急忙问:“怎么了?”
丁舒甜大脑乱成一团,下意识就把实话说了出来:“是顾氏集团财务部打给我的电话,让我在这周末把之前的款项都还清,否则就按照银行的利率把之前的都算上。”
说完了,她才蓦然反应过来,咽了咽喉咙:“没事,钱的事我能解决,已经差的不多了。”
说是不多了,其实还差一多半。
但丁舒甜不会再告诉她实话:“你现在怀孕了,别总是到处乱跑,回家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别操心那么多。”
说完,就赶忙让司机在前面路口停车放她下去,她要去公司想办法把钱筹上。
等她下了车,顾袅忽而低下头,笑了。
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一茬。他总有办法逼她去找他。
她原本想的是,既然他不想再见到她,她会离开燕城,大不了不再演戏,去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要怎样毁掉她的事业,她都无所谓,她不会向他低头求饶。
她的人生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就算不做演员,她也能养得活自己,养得活孩子,不需要他一分钱。
把现在手头上的这部戏拍完,她就离开。
可丁舒甜不一样,那么多钱压在她身上,事情是因她而起的,也必须由她解决-
燕城顾氏集团总部大楼,坐落在繁华的办公区,高耸入云。
大堂里,穿着整齐的精英人士来来往往,光洁的理石倒映出人影来。
前台小姐微微一笑:“抱歉,顾总现在不在公司。”
不论在不在,他们统一话术都是如此。
面前的女人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柔顺黑亮的黑发披散开来,单单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能瞧出遮掩不住的漂亮。
前台小姐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还是只能照例走流程:“不过您可以留一下姓名和联系方式。”
顾袅顿了顿,也不意外,只好接过笔签上。
前台接过签到册,扫过上面的名字,顿时愣住,连忙出声叫住她。
“您稍等,我帮您打电话问一下总裁办。”
很快,前台小姐挂断座机电话,态度礼貌又热情对她说:“顾总晚上的行程在麟玥山庄。”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问了出来,顾袅反而怔了下:“谢谢。”
“不客气。”
等她彻底走出了旋转门,身旁的人震惊于她的大胆:“谁啊?你敢把顾总的行程随便说,明天不来上班了?”
前台小姐低声回:“是顾袅。”
闻言,身边同事倒吸一口气,却不是因为她的明星身份震惊。
只有顾氏集团内部员工才知道的秘闻,前些天几乎震惊全球的假死风波里,被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男人没有成家,无妻无子,那巨额遗产究竟会继承给谁。
如果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那她应该拥有男人的全部。
差一点,刚才出现的人就是他们这栋大楼的女主人了-
麟玥山庄位于燕城北郊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可以算是一栋完全私人,不对外营业的高档会所。
顾袅不知道他
晚上的应酬具体是几点,从顾氏集团总部出来之后就打车过来了,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坐得她头晕恶心。
她发现自从怀孕之后,她连坐车稍微久一点都会觉得难受,更别说飞机一类的交通工具。
山庄大门和装修低调奢华,内里富丽堂皇,水晶吊灯灯火通明。
这种私密性高的地方,很快就有人上来拦住了她,不让她进。
顾袅强忍住那阵眩晕感,脸色有些发白:“我找顾宴朝。”
前厅经理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敢直呼男人大名,态度瞬间恭敬至极。
“顾总人还没到,要不您先稍等一会儿?”
顾袅点点头,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想到什么,出声叫住一个经过的女侍者。
她拧着眉,礼貌问:“抱歉,请问可以给我一杯温水吗?”
“可以的女士,您稍等。”
女侍者很快给她端来了水,顾袅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着的药片,艰难吞咽了下去。
也许是最近情绪波动太大,她的小腹总能感觉到隐隐作痛,每天必须要按时吃保胎药。
不知道是服药还是怀孕的缘故,她也变得格外嗜睡,根本抵抗不住的困意。
这家私人山庄的沙发很柔软舒适,顾袅只是靠在那里没一会儿,眼皮就变得沉重起来,意识逐渐模糊不清。
不远处,一道幽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山庄老板注意到男人脚步停住,顺着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大厅沙发上窝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女人穿着羽绒服,看起来和美艳优雅都不沾边,反而显得有些臃肿朴素。
穿着一双平底鞋,歪靠在那里,散落着的黑色长发完全遮挡住了侧脸,也看不清美丑。
“顾总?”
男人转身,只丢下一句:“把灯关了。”-
顾袅睡醒时,发现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厅灯光竟然都灭了,只留了几盏昏暗的壁灯,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和人影都没有。
她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发现竟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她睡了三个小时。
温暖又昏暗的环境里,难怪睡了那么久。
女侍者小心翼翼地说:“女士,今天的客人已经都离开了。”
顾袅把身上披着的毯子还给她,感激又歉疚:“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女侍者神色惶恐:“您太客气了,没关系的。”
等她出去了,大厅里的水晶吊灯才重新亮起,恢复了光亮。
所有躲在休息室里的员工这才敢走出来,探头张望:“走了?”
“嗯。”
有人撇撇嘴,忍不住小声嘀咕:“有钱人真够奇怪的。”
明明把人叫醒,回家睡不就好了。
刚才就连山庄的正门入口都被暂时封闭,整整三个多小时,禁止进出,避免弄出噪音来。
大堂的灯光全部熄灭,所有员工被迫休息,就为让沙发上的人睡觉。
他们都瞧见了,男人的动作,分明是想去弯腰把人抱起,可不知为何,手在半空停住了。
没有进去应酬,只是站在沙发旁边看了她许久。
等到最后也没把人抱起来,只是向他们要来了一条毯子,盖到了女人身上-
外面夜色朦胧,薄雾笼罩。
顾袅走出大门的一刹那,冷风立刻扑了上来,吹得她瑟缩了下,不觉裹紧领口。
穿着制服的保安走过来,礼貌询问她:“小姐,需要帮您叫车吗?”
这里是半山腰,不好打车回去。
顾袅刚想点头,就望见不远处侧门那里有一行人,有男有女,最前面被簇拥的身影挺括显眼。
她愣了下,本以为他已经走了。
很快,那辆黑色迈巴赫驶到她面前停下。
后排车窗降下,露出男人冷峻的脸,路灯的光从他的眉骨镀至鼻梁,冷清立体,俊美分明,漆黑锋利的眼眸森冷如刃,黑色的衬衫西裤,浑身上下仿佛都是冷意,比之前的戾气更重了。
他声线很淡,毫无情绪,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要我请你上来?”
她知道他对别人是什么样,就是现在对她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过去式。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顾袅调整好情绪,弯腰上了车。
前面开车的助理是一张陌生面孔,很识趣地在她上车后就将前后排的隔板升了起来,仿佛隔绝出另一个世界。
顾袅忽然想到,上次她逃跑时是邵应替她支开了安保巡逻,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被他迁怒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她忍不住担忧,细眉拧紧,轻声问:“邵应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闻言,他扯了扯唇。
关心全世界,除了他的死活。
看见他脸上的讥讽之色,顾袅抿了抿唇,没再追问下去。
邵应是他的下属,想怎么处罚也都是他的事,她没权利干涉。
顾袅顿了顿,轻声开口:“你能不能再宽限她一段时间?她暂时还拿不出那么多钱还你。”
男人轻笑一声,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宽限她,我有什么好处?”
顾袅毫不意外他这副冷血资本家的嘴脸。
很多年前他就亲口说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死活都跟他没关系。
他用这种办法逼她来,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之间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划清界限,他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就算不是丁舒甜的事,他也能找到别的办法。
指尖深深陷在掌心里,那阵刺痛仿佛蔓延到了心底,粉嫩的唇瓣也被她咬得发白。
最后,还是她低声问:“不做,用别的办法,可以吗?”
声音细弱蚊鸣,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羞耻心。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承受不了他那样凶猛的力道。
男人幽深的目光凝着她,眸底隐忍压抑的情绪翻涌,最后还是压了回去。
他忽而嗤笑出声,手背青筋隐隐爆起:“都开始为他守身如玉了?”
他话里的他,指的是郁子听。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她和郁子听有关系,就算她解释再多遍,他也不会相信。
但顾袅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们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其实和郁子听真的没有多大的关系。
是她和他之间的爱从来就不牢固,就算不是盛柏言,不是郁子听,以后也会是别人。
是他不信她爱他,横在他们中间的是他的多疑和占有欲。
她猜到了,也许律师打过来的那一通电话是他的试探。
如果没有孩子,她一定会去找他,可偏偏孩子就诞生在了这样阴差阳错的时机里,让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怨不了任何人。
空气滞涩异常,顾袅垂下眼睫,藏住眼底的情绪,别开脸沉默不答。
可那副模样落在男人的眼里,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他扯了扯唇,淡道:“一次算几百万,你定。”
他让她用这种办法替丁舒甜还钱。
她的脸色又是一白,眼眶隐隐有些泛红,有些想走,受不了他这样存心的羞辱。
很快,车在江边停下了,开车的助理也迅速下了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深夜的江边没有行人,静谧无声。
后排十分宽敞,足够她跪坐在他身前。
顾袅颤着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把外套脱掉,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领口很宽松,露出纤细漂亮的锁骨,修长的颈,下方漂亮的风景若隐若现,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自从确定自己怀孕了之后,她就没再穿过紧身的衣服,高跟鞋也不穿了。
“解。”
之前都是他自己解自己脱,她没帮他解开过,纤细的指尖颤巍巍地去摸那银质冰冷的卡扣。
垂眼看着她生涩的动作,男人呼吸乱了,眉眼里的阴沉忽然散去了几分。
顾宴朝忽而抓住她的手收紧,掌心的触感柔嫩至极,带着她解开了,又捏住她的下颌抬起。
“皮带都解不开,还想嫁哪个豪门?”
他知道剧组里这几天发生的事,知道郁子听浩浩荡荡的动作,也听见了那些传言。
这话像是在嘲弄她,偏偏语调又低得像是在调情。
视线轻佻地向下,扫过她锁骨下方。
他声线低沉发哑:“自己捧好,还要我教你?”
自己握着自己,她实在觉得太羞耻,也觉得委屈,不敢睁开眼睛,纤长的眼睫低覆着,止不住地抖动。
他就那么高高在上地靠坐在那,长腿分开,居高临下看着她动作。
见她速度越来越慢下来,他才强势地拿回了主动权,节奏重新变回他原本的那样,喘息越来越粗重,昏暗的环境里,看她的眼神灼人异常。
他稍微向上,那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就好像快要侵略进她的唇中,顶在她的面颊上。
单方面的施虐泄.欲,不同于之前是两个人的欢愉,她只觉得格外漫长又难熬。
顾袅只能紧咬着唇瓣,心里祈祷他能快点结束。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车窗外的月光忽明忽暗。
她觉得手举得发酸,额头沁出一层薄汗,雪白的肌肤被他磨得红了,男人才堪堪释放出来。
狭窄封闭的空间里弥漫开来那阵独有的气味,似乎还掺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一手重新系好皮带,神色里没有明显的餍足,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矜贵的样子,好像刚才在她身上纵欲沉沦的人不是他。
顾袅呼吸急促,垂下眼,背对着他把衣服重新穿好。
乌黑长发散落,细细的肩带勒着,雪白纤细的蝴蝶骨暴露在空气里,在灯光下翩然欲飞,正背对着系扣子。
在她转过身去的一刹那,男人幽暗视线不着痕迹扫向她,从上至下描摹过她精致的眉眼,手背微微攥紧又松开。
刚才就算他及时撤开,依然有几滴溅到了她的下巴和唇上,在鲜红欲滴的唇色上格外刺眼。
中途有几次,他都想把那张柔嫩的唇瓣撬开,让她浑身上下都沾染上他的气息,好像这样就能把别的男人的味道祛除干净。
想去抱她,可还是忍住了。
他真应该把郁子听抱她的那双手废了。
用纸巾擦完也觉得黏腻挥之不去,顾袅只能伸出手臂去翻包里的湿巾,心跳还乱着,安静的车厢后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男人撩起眼,目光敏锐扫到了她里面那打白色的药片,眼眸轻眯起,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这一个月过去,她也瘦了很多,本来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下巴更尖细,刚才因为情动的潮红渐渐淡去,露出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色。
总觉得哪里变了,却说不上来是哪不一样。
顾袅没有察觉到他意味不明的视线,指尖还有些发抖,正要撕开湿巾包装,忽然听见他喑哑的嗓音在后排响起。
“刚才吃的什么药?”
第40章
车内。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只有顾袅自己才知道,浑身上下像是被冻住一样僵硬,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她努力维持着镇静,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样。
“止痛药。”
她宫寒腹痛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她这样回答,他应该不会起疑。
可她说完之后,男人落在她头顶的视线依然没有移开,四周的氧气像是被抽空一般窒息,紧张的情绪一点点弥漫开来,让她的背后的衣料比刚才更潮湿。
顾袅忐忑到呼吸屏紧,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目光一直不由自主地注意着他的手,生怕他直接将她包里的药翻出来,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她指尖蜷起,鼓起勇气抬起眼睫,今天晚上第一次与他视线相接。
“能送我回家吗?”
车里的光线昏暗,他的眼底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就这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视线从她微微晶莹的鼻尖,到紧抿的唇角。
她的模样真像是难受极了,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会妥协。
就在顾袅紧张到浑身绷紧,几秒后,男人果真没再说话,给助理打了电话。
很快,助理回到车上,把顾袅送回了她租在影视基地附近的那套公寓楼下。
一路上,像是老天都在帮她,好几通电话打进来,让顾宴朝没有开口追问她什么的机会。
等关上车门,身后也没响起叫住她的声音,顾袅没敢回头,不自觉攥紧了包带,长舒了一口气。
等回到家里锁了门,她浑身上下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去,赶快把包里的药拿了出来。
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她肯定不会再随身带着。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真的怀疑了,应该会直接把她的药拿出来逼问她。
但他没有,所以应该是没有起疑。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的车并没有驶离,隐匿蛰伏在夜色里。
助理看向后视镜里,小心出声询问:“顾总,我们直接回公司吗?”
男人许久没有命令,他也不敢随意驱车离开。
没人应声,后排静默了约十几秒钟。
漆黑的夜幕里,云层忽而聚拢忽而散开,月光也影影绰绰地投射进来,笼住他深邃的轮廓。
男人拿起手机,不知拨通了谁的号码,低沉的嗓音莫名有些沙哑。
“查她最近有没有去医院,我要就诊记录。”-
翌日,顾袅的戏份是下午拍摄,丁舒甜中午开车来家里接她,还给她带了丁夫人提前用保温桶装好的,适合孕妇吃的饭菜给顾袅。
自从知道顾袅怀孕的事之后,丁夫人隔三差五就亲手做些饭菜让丁舒甜送过来。
她没有亲人,身边对她好的人太少。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要低头去找他,她也不希望丁舒甜一家因为钱的事情为难。
他想怎样就怎样,她忍一忍就过去了,毕竟换来的是真金白银。
在她显怀之前,戏也杀青了,她就可以离开。
那时他应该不会再逼着丁舒甜还钱,他也没那么小气。
去剧组化妆间的路上,顾袅说:“钱的事你不用着急,慢慢来。”
正在开车的丁舒甜一愣,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你去找过顾总了?你告诉他孩子的事了?”
相比起还钱,她更在乎的是顾袅和孩子,孩子他爹到底知不知道。
见她沉默,丁舒甜就知道是还没有。
顾袅垂下眼睛,忽然又问:“陈警官还是没找到吗?”
丁舒甜摇了摇头:“没有。”
她哑然片刻,试探着说:“袅袅,其实也不一定就和顾总有关”
这话说出来,连丁舒甜自己的声音都越来越弱,底气不足。
所有跟当年走私案有关的当事人,警察,都隐姓埋名不见踪影,就算花钱找了私家侦探去查,也连一点消息都调查不到。
除非是有人刻意隐藏了他们的行踪,不想让他们查。
又会是谁不想让她们查到当年的事,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秦海生的死真的和顾宴朝有关,顾袅怎么还能和他在一起,孩子又要怎么办。她不可能一辈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孩子生下来。
丁舒甜明白她为什么选择隐瞒孩子的事,是为了日后还能自己做选择,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被顾宴朝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选择权很可能就不在她的手上了。
沉默许久,丁舒甜的心里也像积压着一块巨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然直接去问吧。”
她问过的,在她知道秦海生有私生子的那一天,她亲口问他,还有没有其他事瞒着她。
他说,没有。
可如果,那天他也是在骗她呢?-
到了做妆发的地方,顾袅刚一走进楼内,就有工作人员冲她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
“顾老师上午好,今天您先上妆,造型师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顾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郁子听来过之后,剧组里的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殷勤热切到不行,今天一来更像是要把她供起来似的。
米昕支支吾吾地解释:“就是顾总的助理上午来过了。”
以顾袅的名义给每个工作人员包的红包,打开一数,发现里面有一万块。
一个剧组有多少工作人员?上百个人呢。
早上睁开眼来上班,从天而降被砸了一万块钱,谁能不笑容满面,看顾袅的眼神跟看财神爷一模一样。
说完,丁舒甜又无奈抬了抬下巴,示意顾袅:“再问问她呢。”
米昕低低埋着头,手抓着衣角,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她一早比顾袅先到片场,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是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助理之一。
剧组所有人拿到红包之后,男人最后才走到她面前,问她要了银行卡卡号,态度彬彬有礼。
“您平时照顾顾小姐辛苦了,这些只是顾总的一点心意。”
听到短信提示音响起,米昕低头一看手机,眼睛都瞪大了,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吓晕过去。
五十万。
她才上班三个月不到,工资到手快六十万。
郁子听是很直接,可男人更直接。拿人手短,她现在都不知道该站谁了。
见顾袅始终拧着眉,米昕犹豫着开口:“袅袅姐,要不我还是把钱退回去吧。”
顾袅回过神,安抚她:“没事,你收着吧。”
顾袅不知道他又发的哪门子神经,让她所有商务合作都被迫暂停的人是他,现在来剧组把他们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的人也是他。
这时,丁舒甜从外面接了电话回来,脸上表情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手都隐隐有些发抖。
“刚才Tiew杂志的主编联系我,下个月的正刊封面打算邀请你去拍。”
之前原本定好的那家时尚杂志也是国内时尚圈的四大顶级杂志之一,只是屈居末尾,Tiew确是实打实的名列第一,在时尚界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这种级别的杂志封面对女星的选择标准十分严苛,要么是国际超模,要么是一线或者超一线的顶流女明星。
以她现在的咖位来看,这种饼是不可能砸到她们头上的。
顾袅的脸上却没什么惊喜的神色,指尖微微收紧。
化妆师恨不得把她每一根睫毛都夹得卷翘分明,之前只需要画四十分钟的妆今天硬是花了一个多小时。
好不容易离开了化妆间,去往片场的路上,只见走廊里一个同样穿着古装的美艳女人正走过来,身后跟着拎包的助理和经纪人,是剧组女二号薛宁宁。
薛宁宁停下脚步,淡淡扬起音调:“和郁三少可小心点,注意措施啊。”
“别像舒姐似的,戏拍到一半再弄出个孩子来,徐导可真要气死了。”
顾袅径直从她身边经过,仿佛根本没听见这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等她走了,身旁的经纪人才忍不住怼了薛宁宁一下:“你疯了,非得招惹她干什么?你不知道她是顾宴朝妹妹?”
前有她要郁家豪门的传言闹得轰轰烈烈,现在又有顾宴朝护着。Tiew的生日刊说拿就拿。
谁看了不感叹一句命好,羡慕又嫉妒。
薛宁宁冷哼一声,看着顾袅走远的身影,视线又落到她的鞋上,若有所思地抿紧红唇。
“你觉不觉得,她最近看上去也挺奇怪的,就跟舒俪雯似的。”
闻言,经纪人一愣:“什么意思?”-
下午五点,顾袅的倒数第三场戏顺利结束了,离杀青的日子越来越近。
最后还剩下两场重要的对手戏,一场是亲密戏,最后一场是她饰演的角色在戏中被心爱的男主角亲手刺死。
顾袅接过米昕递过来的手机,发现有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信息里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停车场】
她瞬间反应过来是谁发来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先去换掉,急忙走去了停车场。
顾袅害怕被人看见,见四下无人,快速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后排,男人长腿交叠靠坐在那里,衬衫西裤,显得斯文又矜贵,手里拿着文件在看,听见她上来的动静也没立刻抬头。
直到把最后一行字读完,他才撩起眼皮看她,那双狭长的眼轻眯起,眸光有些深。
她脸上画了妆,细如柳叶的黛眉,眉心还贴了一枚火红的花钿,肤白胜雪,嫣红饱满的唇瓣,俨然一副古代妖妃的扮相,身上还是繁复的戏服没来得及换掉。
顾袅咬了咬唇:“你来干什么?”
他突然这么反常,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警惕来应对。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语调暧昧:“你说我干什么?”
他们现在能有的交流,无非就是做那种事。
可现在是白天,他竟然还光明正大跑到剧组来。
万一被人撞见或者拍到,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头皮发麻。
思及此,顾袅急忙道:“我来例假了。”
话音落下,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忽然欺身压了下来,手不由分说地掀起她的裙摆。
她浑身一震,下意识伸出手去阻止,却只抓住他冰凉的腕表。
幸好她早有准备,提前贴了一片。
顾袅本以为他都摸到了就会把手收回去,可没想到下一秒,他竟然掀开了那块布料。
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瞳孔骤缩,耳根也开始发烫。
幸好,他只在边缘,没有探进去,就把手抽了出来。
只见男人修长的手指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被他用这样的办法拆穿了,顾袅的脸色僵了下,而他却像是没有丝毫意外,唇角扬了扬,嗓音低沉磁性。
“顾袅,你这张嘴里什么时候能有一句实话?”
这话像是意有所指,让她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了流动,刚升起的热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她还没想好下一句该怎么应对解释时,他却没再就这件事多说下去,反而帮她把裙摆放了下去。
语气意外缓和:“去把衣服换了,带你吃饭。”
下了车,顾袅的脑中浑浑噩噩。
很快,房车上,丁舒甜就看见她脸色发白地回来了。
她一边低头去解开身上的戏服带子,目光怔怔望着一处失神。
丁舒甜正回身想帮她把衣服拿过来,忽然听见身后声音响起。
“舒甜,他应该知道了。”
“知道什么?”-
不多时,顾袅就换好衣服回到了车上。
她穿了一件驼色大衣,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纤细的脚踝暴露在空气里。
刚一上去,顾袅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她的脚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不知为什么,一路沉默无言。
顾宴朝带她来了一家五星酒店的旋转餐厅,包了场。
落地窗外足以将城市的霓虹夜景尽收眼底,夜里似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玻璃窗上扑了雨珠,起了雾气。
长桌上放着鲜花和蜡烛,灯光朦胧浪漫,周围回荡着轻柔的音乐,精心布置过的一切好像都恰到好处。
她的目光下意识望向对面坐着的人。
男人的衬衫袖口解开了,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餐厅的灯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朦胧昏暗的光线里依然显得棱角分明。
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在约会。
也像是她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男主角向女主角求婚的场景。
“顾先生,顾小姐。”
外国主厨上前微笑问好,为他们介绍菜品,顾袅却什么也没听进去,目光落在面前。
桌上,既有侍者倒好的温水,也有一杯酒。
她呼吸滞了滞,片刻后,手慢慢伸向了那杯红酒。
指尖握住杯脚,冰凉的玻璃质感蔓延开来。
她端起来,正要仰头喝下去时,忽然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对面响起。
“为了骗我,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声线很淡,却听不出有什么怒火。
她的动作蓦然僵住。
顾袅眼睫一抖,只能强装镇定:“你说
什么?”
静了几秒,她才抬起眸与他对视,声线平静:“顾宴朝,我没怀孕。”
“周翌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没那么容易怀孕的。”
他审视锐利的目光看着她,深深浅浅,窥不见里面的情绪。
顾袅只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她从没觉得在他面前撒谎这样难过。
藏在桌下的手指无声攥紧,她又鼓起勇气道:“那天离开之后我就吃过药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看见男人的手背绷紧了,周围的气压也仿佛瞬间低了下去,刚才的浪漫氛围荡然无存。
窗外的雨声忽而变大了,骤然急速地拍打在窗上,闪电也撕裂了夜幕,映亮了男人讳莫如深的眼底。
就这样视线交汇,顾袅呼吸发紧,心跳一下下加快,甚至觉得声音剧烈到他也能听清。
他忽然起身从对面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快步往外走。
刚走出一步,他又松开她的手腕,长臂转而揽住她的腰,像是怕她摔了。
顾袅心尖一颤,猜到了他要带她去哪,还是问道:“干什么?”
“有没有,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只能继续强装镇定,被他拉着进了电梯。
顾袅听见他的电话震动,随后,他看了一眼屏幕,接通了。
“说。”
电话那头,周翌听出男人声音里的戾气,还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于是放心地说了。
“她三天前在宜市一家私立医院的确有过就诊记录,护士说是一个男人送她去的,应该是郁子听。”
“记录显示的是因为经期腹痛,医院药房的开药记录我也一并查过了,是止痛和暖宫一类的药,她应该没有怀孕。”
注意到对面的沉寂,周翌顿了顿,又劝说道。
“我理解你很心急,但这种事急不得,要看缘分,别太失望。”
旁观者清,他看得明白,男人真正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孩子。
他只是迫切地需要一种方式,能把两个人一辈子牵绊在一起。
就像是溺水的人需要抓紧一根浮木,他需要借助这种扭曲的方式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科技手段带来的后果不可逆,如果不到最后一步,他也不会同意顾宴朝用那种办法。
这一个晚上,连夜从美国包机请来的妇产科专家,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男人从昨晚到现在,有多么紧张,期待,此刻就会有多失望。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可以现在带她过来做一下检查”
只是极大的概率,检查之后,面临的是再一次失望。
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电梯很快降至地下二层,电梯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刹那,顾袅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可她看见男人挂了电话,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绷紧,漆黑的瞳里看不清有没有波动。
下一刻,他又摁下顶楼的按键。
顾袅只觉得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看来应该郁子听修改了上次在医院里的记录,打消了他的怀疑。
可还没等彻底松下一口气,就被男人带进了顶层的套房里,一路扯进了浴室。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打开了身后淋浴的开关,冰冷彻骨的水流很快从头顶倾洒而下。
顾袅措不及防被呛了下,眼前却被水流淋得睁不开,浑身不受克制地发抖,身上原本用来保暖的衣物顿时变成了禁锢的枷锁。
他身上的气息阴沉得让她害怕,她太熟悉他,知道他下一刻想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他沉声说:“不是没怀孕?那就继续。”
她颤着身子,生理性呛出的泪水溢出眼角,想去推开他,他的力气却又夸张到不可撼动。
顾袅咬了咬牙,只能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做那种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宴朝眸色一暗,捏住她的下巴,力道重得像是快要把她的下颌捏碎。
耳边似乎还隐隐回荡着她那句,从走的那天开始,她就吃过药了。
明知道她怀孕的概率有多小,他还是整夜都没睡着。
她想怎样骂他打他,或者让他给她跪下认错,他都认,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甚至还在想,如果是真的,老天满足了他的心愿,他以后或许可以考虑做个好人,每年再多捐几个亿出去。
他想了那么多,最后是老天跟他开的玩笑。
他又想起很多人曾经诅咒过他的话,有人咒他不得好死,妻离子散,到死也会是一个人,他都不以为意。
现在看来,未必不会应验。
“那你想跟谁做?郁子听,还是盛柏言?”
男人的语调听上去云淡风轻,每个字却像是沁了血,顾袅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水流里混杂着浅淡的红色,是从他身上流淌下来的。
“跟他做过了?”
顾袅呼吸一停,下一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尽浑身力气打在他脸上。
她浑身发抖,掌心发麻,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水流。
刚想抬脚往外跑,又被他从身后扯住,猛地撞上身后坚硬的胸膛,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他低头去亲她的耳后,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那只微微颤抖着的手缓缓下移,覆在她纤细脆弱的颈上,嗓音里辨不出情绪。
“说,有没有。”
像是威胁,却没有用力。
她始终沉默着,无声又倔强地和他对抗。
直至水流变热,浴室里逐渐起了水雾,镜子上也迷蒙不清地倒映出两道交叠的身影。
他忽然有了动作,却不是掐她。
沉重禁锢着她的衣物被解开了,身上忽而一轻。
她像是突然找回了灵魂,猛烈地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手腕已经被他从身后困住,滚烫的气息将她牢牢困住,混杂着血腥气,刺激着神经。
她呼吸发抖,眼泪一颗颗往下落:“顾宴朝,别让我恨你。”
男人喉结滚动,哑声笑了。
“随你。”
恨还是爱,总要有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