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一天,满城屋脊上仍顶着白白的积雪,街道上雪已化得干净,雪水混着污泥冻成冰,被行人踩的黑黝黝的。
整个樊城,皆是白与黑的世界,冷而分明。
诸葛府门口,两盏暖黄的灯笼,照亮门前的路。
诸葛亮下了马,当值的门房立刻打开大门,将他迎了进去,并送上暖暖的手炉。
丈余之地,又是一盏小灯,摇曳着挂在树梢,一路引向内院。
外间小厅里温着饭菜,童子池墨和衣躺在榻上,听到先生进门的声音,立刻起身,先倒一盆热水,再将饭菜盛出来。
诸葛亮进门时,热水可以洗去一天劳累,饭菜也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
他几乎每夜晚归,从门房到一路的灯,洗漱热水,可口饭菜,每一样妻子皆安排得妥妥当当。
卧房里留着一盏小灯,被褥已铺好,暖暖地放着两只汤婆子。
爱妻面向内,裹着被子,阖目睡得香甜。
若非她怀了身孕,要护养腹中胎儿,每夜守着饭菜与灯光的定是她本人了。
诸葛亮心底又暖又软,轻轻踮脚走过去,拉开一角床帐,看了眼妻子的睡颜,才轻手轻脚走到桌案前,拿起镇纸,拂开上面的竹简。
良久,他微微一笑,转身脱了衣衫,躺进暖融融的被窝里。
清晨,他醒来时,妻子也刚好睁开眼睛。
两人相视一笑,挪过去靠在一起,耳鬓厮磨。
诸葛亮笑道:“夫人所写之策,亮已拜读,真乃英雄所见略同啊!”
宝钗抿嘴笑道:“远交近攻,自古之理,皇叔若能借替两家说和,趁机与江东结盟,对之后收拢荆州共抗曹操,皆大有裨益。”
她低声又道:“若能趁势取下江夏……”
“荆州随时入我囊中矣!”诸葛亮低笑道,“我已劝主公引兵前往江夏,与孙策、黄祖二人说和,到时再随机应变,劝服咱们这位堂叔。”
宝钗提议道:“叔父脾气暴躁,你可先从堂兄下手。”
“亮已有此意!”诸葛亮笑容敛去,鼻尖埋进妻子的如云鬓发中,喃喃道:“江夏之行必去,当下却有些难处。”
宝钗轻抚他的发丝,对夫君的亲昵给予回应:“可是无人坐守樊城?”
诸葛亮叹道:“元直陪翼德镇守宛城,云长坐镇汝南,江夏之行,主公既需要子龙贴身护卫,也须得一智谋之士及时应变。”
他握住宝钗的手,低声道:“孙乾还需看顾新野,我若陪主公去江夏,留糜竺、简雍镇守樊城,若遇曹军来袭,只怕此二人难以统筹调度三城军马。”
宝钗叹气道:“可惜你一身不能二用,谋江夏就守不得樊城。若庞士元在此就好了,偏又游历去了江东。唉,确是难办。”
她慨叹良久,将史书上的谋士扒拉了个遍,法正还在西川,姜维还是个娃娃,当下紧急之时,还真找不出一个能接替诸葛亮的人来。
诸葛亮忽笑道:“我知道一人,才智不在我与庞士元之下,且就在此城中。”
宝钗大奇:“谁?”
难道历史也有遗珠?
诸葛亮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眸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宝钗大惊:“我?”
诸葛亮挑眉:“难道夫人没有这个自信?”
宝钗喃喃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夫君难道就这般放心我抛头露面……”
“我观夫人如明月,一世不相疑!”诸葛亮揽住她,笑道:“若不是你怀着身子,受不得舟车劳顿,我原还想举荐你去江夏呢!”
宝钗靠在他肩头,一时心潮起伏:“可我毕竟是个生面孔,只怕难以服众。”
诸葛亮语气中难得有了两分吞吐:“所以,我为夫人假拟了个身份……”
原来,他已提前安排好了,箭在弦上才来与自己商议。
宝钗感动之余,隐约也有些不悦。
“我只给主公一人说过,”诸葛亮忙解释道:“而且,并非我有意隐瞒你声名,不过是世情如此,无法揭示夫人本来身份……”
宝钗止住他,柔声笑道:“我明白的,不知夫君给我找了什么身份?”
“我的故友黄岳,近日有病在身,来樊城求医疗养。”
诸葛亮握住她的手:“你不需要每日去办公,只让糜竺他们有紧急事务来问你就是了,平日还是多在家里静养。”
“也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日常事务糜竺他们都应付得来。”
宝钗点头,抿嘴笑道:“放心,有了夫君这些日子的耳提面命,我虽做不到开疆拓土,帮着应个急应该是没问题的。”
诸葛亮摩挲着妻子的手指,语气中带着歉意:“你如今有孕在身,我不仅离你而去,还要累你受案牍劳形。”
宝钗笑道:“嫁给你时,我就有了觉悟,放心去吧!”
待诸葛亮起身,她也下了床,找了套诸葛亮的淡蓝色文士服,飞针走线收束腰身,折起过长的袖子与下摆。
用清水洗面,她特意敷上一些显得面色惨白的粉,然后从梳妆台上拿过眉笔,将眉毛描成剑眉,头发全部挽作发髻,裹上逍遥巾。
不到两刻钟,一位翩翩俊秀文士出现在诸葛亮面前,拱手为礼:“兄长!”
诸葛亮满眼惊艳,拉住她手,叹道:“尝闻江东周郎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想来是江东百姓未见君耳!”
宝钗以扇掩面,笑道:“夫君之美我者,爱我也!”
两人相视而笑,吃过早饭,携手上了马车,一同前往樊城府所。
昨日,诸葛亮已和刘备说过,为他举荐一位智谋在卧龙凤雏之上的智者。
刘备大喜,一大早就沐浴焚香,等在辕门之外。
远远瞧见诸葛府的马车驶来,刘皇叔满面喜悦,迎上前去。
却见诸葛亮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扶出一位有病弱之态的年轻公子。
刘备是人格魅力满分的主公,心下不过惊讶一瞬,已亲热地走上前,要亲手搀扶这位智谋之士下车。
诸葛亮不着痕迹地将自家主公与自家夫人挡开,独自扶夫人下车,然后郑重其事地介绍道:“主公,这位便是黄先生,亮在其前也曾是手下败将哩。”
他说的是平日下棋对弈,并不算假话。
刘备愈发现出敬意,躬身行礼道:“备久仰先生大名,望先生不吝赐教。”
这句“久仰大名”纯纯假话,却被刘皇叔说的诚意十足。
宝钗忙回礼:“山野闲人,才疏学浅,有劳明公下问,惭愧惭愧,咳咳!”
她有病弱设定,须得时时咳两声。
刘备听到,又要上前搀扶:“先生不顾病体前来,备感激不尽,请先生入内歇息。”
诸葛亮忙道:“主公,黄贤弟的病恐会传染,我来就行了。”
为了避免刘备再施展亲和力,他一手挽住夫人,一手挽住主公,不由分说推着刘备向前。
刘备对他是信任惯了的,便隔着军师继续向“黄先生”说些推崇之语。
三人走进大门,又有糜竺、简雍等一众谋士迎上来,排场十足。
除了年少时在学业堂,宝钗还是第一次堂而皇之走在男子中间,心下十二分的不自在。
她悄悄看向诸葛亮,除了挡掉一切肢体接触外,夫君全程坦然自若,笑看她众星捧月,与众人寒暄,偶尔起些穿针引线的作用。
大堂之上,刘备已摆了宴席,请宝钗坐在他左手首位。
三国时以左为尊,众人见诸葛亮都只能屈居右位,不由得目露诧异,想要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谁。
刘备向众人介绍“黄先生”身份,并称他去江夏期间,樊城由糜竺驻守,遇事不决便问“黄先生”。
眼见得这“黄先生”决策权还在糜竺之上,糜竺的弟弟糜芳,首先不服气起来,大声道:“敢问黄先生,倘若曹军大举南下,先生以为该如何应对?”
简雍等人皆举目望来,显然对这个问题极为在意。
刘备也暂停杯中酒,作出洗耳恭听模样。
唯有诸葛亮,专心地剥着一只橘子,显然对“黄先生”的答案并不担忧。
宝钗轻摇折扇,笑道:“我观曹军必不敢举大军南下,诸公何必忧虑?”
糜芳道:“曹操虎狼之师,今被我们夺了三城,如何不来报复?先生莫不是答不出来,随口敷衍我吧?”
宝钗笑道:“我观曹军不敢举大军南下,理由有三:不能,不敢,不愿。”
“其一,曹军方从北方撤军,兵困马乏,又值此寒冬季节,无力南下。”
“其二,官渡之战曹军虽胜,然袁氏未灭,北方未定,不敢南下。”
“其三,如今孙策正在江夏与黄祖对峙,曹操若挥军南下,只会促成二家罢战合力攻曹,他必不愿南下。”
“曹军南下,若一时不能胜,必招致北方袁氏、江东孙策趁机偷袭。曹操乱世奸雄,岂肯轻易陷自己于此四面楚歌境地。”
她微微一笑:“这三条理由,诸公以为足否?”
众人尽皆赞叹。
宝钗又道:“若有小股军队南下骚扰,汝南关将军,宛城张将军,与樊城互为掎角之势,进可分兵袭许都,退可断后截粮道,樊城又有襄阳为后盾,何惧之有?”
刘备也露出了放心的微笑,大声道:“有先生坐镇樊城,我们可以无忧矣!”
晚上回到家中,一进门,诸葛亮就将妻子抱了起来:“好夫人,你若是个男儿郎,封侯拜相绝不在话下!”
宝钗笑着推他:“仔细孩子!”
诸葛亮忙将她放在床上,在她小腹上听了又听,直到面颊上感受到轻轻一触,才安心下来。
他揽着妻子,面上满是依依不舍:“明日,我就得陪主公去江夏了,你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宝钗想了一想,道:“江夏如今有一小将名唤甘宁,夫君可请主公留意,找机会收归麾下。”
诸葛亮挑眉:“夫人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宝钗笑道:“说起来,我还没给夫君赌注呢?”
诸葛亮道:“昨夜为平局,夫人无需……”
“不,我要给!”宝钗从他身上探过身子,要去取床边匣子。
“莫动,我来!”诸葛亮忙按住她,自己俯身将匣子端了过来,打开。
内中是一卷书册,用宝钗自制纸张钉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
宝钗捧出那本书,郑重问道:“夫君,你相信我吗?”
“当然!”诸葛亮毫不犹豫地回答。
宝钗将那书放进他手里,低声道:“我若说此书乃梦中所得,夫君可相信?”
“当然!”诸葛亮随手翻开书页,只见扉页上写着:“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他一目十行扫了一页,竟是讲的本朝故事,开篇又有“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之句,却不知是何意思。
诸葛亮还待细看,宝钗按住他要继续翻书的手,轻声道:
“江夏路远,这本三国故事给夫君东行路上当个消遣吧!”
第112章 主公,读故事书否?
刘备坐在船上,晃悠悠前往江夏。
今日阳光甚好,暖和得不像三九时节,江水滔滔,远处岸边有两只灰色羽毛的小鸭子缓缓游过。
诸葛亮坐在他对面读书,翻页飞快,忽而唇角含笑,忽而眉头紧蹙,偶尔惊奇挑眉,间或叹息两声。
“军师!”刘备轻唤了一声,“读得何书,如此入迷?”
诸葛亮丝毫没有听见,这在以往是没有的事儿,对刘备的话,他一向是甚为重视的,有问必答。
刘备又唤了一声,还是没回应。
他微微探身,瞥见书页上似有“玄德”二字。
他轻“咦”一声,坐到了诸葛亮身边。
诸葛亮终于察觉到主公的靠近,阖起书册,眼眸微红,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主公,当年青梅煮酒论英雄时,何以掉落匙箸?”
刘备讶然,青梅煮酒故事,在场只有他与曹操二人,怎么掉筷子的细节也已经传扬这般广了吗?
他轻咳一声,笑道:“雷声太大而已”
见自家军师明显不信的模样,他只得道:“当时刚有衣带诏之事,曹操又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心下震骇,故而跌落筷箸,惭愧,惭愧!”
诸葛亮不置可否,向前翻动书页,又问:“当年吕布从翼德手上赚走徐州,翼德来见主公,主公第一句话是什么?”
刘备搓手道:“这,年代久远如何记得?”
诸葛亮读道:“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对!”刘备忆起往事,“似乎就是这句。”
他疑惑起来:“军师如何知晓?”
诸葛亮再翻动几页,问道:“主公来荆州之前,曾恐刘景升不能相容吗?”
刘备叹道:“我在汝南被曹操打得仓皇难逃,幸而得景升兄借新野容身,但南下襄阳之前,确曾恐不能容。”
诸葛亮也叹了口气,郑重道:“主公这些年,当真受苦了。”
刘备微笑摇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我有军师,再不会东奔西逃,颠沛流离。”
诸葛亮微微摇头:“我们所据樊、宛、汝南三城,位居曹操、孙策、刘表、张鲁、刘璋之中,并非安稳之地。”
他看向远方,低声道:“主公可还记得在月牙泉时,亮所提三分之势吗?若要与曹操、孙策争雄,荆州为必争之地!”
刘备迟疑道:“刘景升乃汉室宗亲,又素来待我不薄……”
这几句话他在书中也讲过,最终导致荆州落入蔡氏之手,又被献给曹操,致使曹军一路将他们追击到江夏,若非刘琦接应,赤壁之战都熬不到。
这次去江夏,刘备也是顾虑重重,并不愿意从刘表手中赚走江夏。
诸葛亮叹了口气,将手中书交给刘备:“主公请看!”
这本书,自上船以来诸葛亮就手不释卷,废寝忘食、翻来覆去地阅读,刘备好奇已久,一拿在手里就翻开来看。
全书一共五十回,从“宴桃园豪杰三结义”到“关云长义释曹操”。
他奇道:“这是何书?”
诸葛亮微微摇头,道:“偶然所得,方才与主公验证了几处,可谓天书。主公不妨一读,也许会对荆州另有看法。”
刘备掂起书卷:“这纸也甚是奇特,从未见过这般轻薄平滑的。”
诸葛亮替他将书册翻到其中一页,道:“路程不远了,请主公从这一页开始看。”
刘备定睛看去,见书页上方写着:第二十九回小霸王怒斩于吉,碧眼儿坐领江东。
读下去,竟然讲的是江东孙策故事,他不由得笑道:“并未听说孙策被人刺杀,这书显然是杜撰而成。”
诸葛亮闭上眼睛,轻声道:“请主公读下去。”
后面愈发离谱,孙策身死,其弟孙权领江东,就是回目里的“碧眼儿”。
可明明孙策如今就屯兵江夏,正欲围攻黄祖、替父报仇呢!
刘备又细看一遍。
故事前半段讲了一位叫于吉的神仙,后半段靠谱了些,提及的周瑜、鲁肃等倒是实有其人。
刘备继续往下读了一回,却是讲的官渡之战。
此战他亲身经历,书里故事详略得当,事件走向大致准确,倒也有些趣味。
待读到自己出场,刘备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一言一行皆记录在案,仿佛写书人亲眼所见似的。
他抬眼去看孔明:“这,这书何人所得?”
诸葛亮摇头道:“主公不必问来源,是一位极其可靠的人交给我的。”
待到了荆州,故事走向与现实开始变得不同。
书中,刘备在荆州蹉跎了七年岁月,直到髀肉复生,被蔡氏疑忌追杀,跃马檀溪,遇到司马徽,才首次听说卧龙。
而七年内,曹操则成功灭袁氏,征乌桓,平定辽东,统一北方。
刘备举起书册,有些疑惑不解:“军师,为何这书中七年内,我都没听过你的名头,也没想过要去找你呢?”
诸葛亮看向西方,那是家的方向,他的妻子正男扮女装,以有孕之身替他镇守樊城。
他的语气,下意识地柔和了许多:“也许,这书中的七年,亮一心耕读,忽略了身边早已出现主公这样的英雄。”
他想起曲辕犁,想起荆襄之地人人传唱的“得卧龙,天下宁”,想起新婚宴上的高朋满座。
第一次看到书中因刘琮献荆州而引发的火烧新野、携民渡江,他就明白了妻子为何那般急于推他在荆襄出名,为何劝他相信刘皇叔的为人。
如果真如书中那般蹉跎掉七年,荆州究竟要多费多少波折,才能真正归到主公手里?
这书明显未完,但已可以预见。
诸葛亮将书册推回刘备手里:“主公,请您耐心看下去!”
刘备翻开书页,又看了几页,忽笑道:“军师啊,若是等到七年后,要想请到你还真是不易呢!”
本是想让主公早些明白荆州的重要性,竟忘了三顾茅庐这一茬。
诸葛亮俊脸微红,干咳一声。
刘备已抬起头,正色道:“不过,无论三顾、五顾、七顾,军师都是值得的!”
风吹江岸,水面波纹荡漾。
诸葛亮拱手道:“主公知遇之恩,亮没齿难忘!不过,这一回当真可以跳过,请主公继续读第三十八回吧!”
第113章 曹丞相的见面礼
接下来数日,就如宝钗预想的那样,曹军并无大动作,只不断派小股军队南下骚扰。
关羽依照诸葛亮走之前吩咐,向西布置伏兵拒敌,张飞则在徐庶的帮助下,主动出军清扫。
在兄弟俩配合下,曹军大多无功而返,偶尔有侥幸突破至樊城城下的,均被宝钗改良过的长弩射得四散逃离。
宝钗知道自己没有一点儿实战经验,也不觉得自己会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便不停从脑海记忆中搜寻各种守成武器,以防守为重。
改良版的拒马,滚出又能收回的擂木,射出连弩的长弓,射距甚远的火箭……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她甚至从旁学杂收的记忆中,试着开始研究火药。
自诸葛亮占领樊城后,浦铁匠在樊城也开了铁匠铺,每日被各种奇异设计砸得发懵,只得连夜召唤了五个儿子中的三个来帮忙。
没有曹军骚扰的时候,宝钗会带人亲自到百姓间走访,指点他们使用一些没见过的作物、蔬菜、调料、药物、耕种器具与耕种方式。
诸葛亮只让她坐镇应急,她却做得更多,每日从早到晚地忙活,晚上回来腰身酸痛得睡不着觉。
蔡妍、梅鹿每晚都要替她按摩许久,才能缓解。
蔡妍不理解,曾问她:“妹妹,诸葛先生是位有大本事的人,你已终身有靠,足以过上相夫教子的幸福生活,为何还要这般拼命?”
宝钗微微一笑,道:“也许,只有这个机会可以告诉世人,我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蔡妍讶然,继而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蔡氏回信称既然诸葛亮不在,蔡妍在此无用,不如回去帮她做事。
蔡妍拿着信,去找宝钗。
宝钗提议道:“你若不愿意,可以推说身体不适,就留在这儿。”
蔡妍微笑道:“我要去,也许这也是个机会,能证明我是有用的人。”
她走后,家里只有宝钗、梅鹿并几个仆妇、下人。
晚上有空的时候,宝钗会独自坐在暖阁里,提笔续写三国。
书中一些细节记不清了,她便凭借对历史的了解自己编出对话与故事细节。
她只送给诸葛亮前五十回,因为对此次江夏之行很有必要,若他接受良好,剩下的她想陪他一起读。
诸葛亮不在身边,每夜她只要一睡着就能回到那边。
贾府已经抄家完毕,贾珍、贾赦斩监候,贾政、贾琏流放,宝玉、贾环、贾兰、贾琮等都被贬为庶人。
王夫人病逝,王熙凤被递解回金陵,邢夫人、尤氏不知所踪,李纨用积蓄在小花枝巷租了一所小房子,守着贾兰日夜苦读。
宝钗没有去找宝玉,薛蟠被执行绞刑后,她当掉仅有的一只金镯子收殓了哥哥,租了一间小房子,带着莺儿、麝月日夜做针线活,养活母亲。
日子清苦,倒也踏实。
进入腊月后,樊城各大士族频繁设宴,请糜竺、简雍、“黄先生”饮宴。
宝钗孕身愈显,又喝不得酒,便借口旧病复发,整日闭门不出。
小年时,诸葛亮派人送信,称江夏之行颇为顺利,成功与孙策结盟,虽然刘备没忍心趁机拿下江夏,但也赢得黄祖父子的信服。
信的的结尾,诸葛亮写道:瑞雪纷飞,吾心已先归矣。
宝钗将信看了又看,字里行间没有一点儿对三国故事的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与陌陌温情。
她将信放在桌上,就着清晨的雪光,继续默写《三国演义》。
门外忽传来一阵脚步疾响,梅鹿走了进来。
自诸葛亮走后,她日常就扮做书童模样,陪着宝钗出入各地,此时却有些慌乱:“小姐,糜先生来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糜竺与宝钗已结为莫逆之交,偶尔也会相互拜访,闲谈几句。
宝钗整理衣冠,迎了出去。
糜竺顾忌诸葛亮家中有内眷,走至二门处,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在门口踱步。
看到宝钗,他眼前一亮,忙道:“黄先生,刘景升突然病重,他属下伊籍前来报信!”
他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伊机伯言语惊慌,想来刘景升的病怕是要不好了。”
宝钗心下吃惊,按史书记载,刘表死于建安十三年,而今不过建安七年,如何这般突然?
她当即道:“请伊先生进来说话。”
伊籍与黄承彦交好,当然认得宝钗,进门瞧见“黄先生”原来是她,先是一惊,而后了然一笑。
“听闻是诸葛家的黄先生?我本就有所猜测,原来当真是你。”
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你幼年时,我就对你父亲讲此子未来不可估量,如今果然惊艳世人,才知我所言不虚啊!”
宝钗微笑拱手:“伊世叔!”
糜竺拍手道:“原来二位是故人,机伯方才不便言说的话,尽可直言直语了。”
伊籍敛了笑容,压低声音道:“我主并非重病,而是中毒了!”
宝钗与糜竺对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已。
伊籍道:“一连请了四、五位大夫都不奏效,蔡夫人指证是大公子下毒,如今已让蔡氏兄弟将大公子下了狱。”
糜竺怒道:“大公子素来仁厚,怎可能毒害生父?蔡夫人这一招栽赃嫁祸,明显是为了夺权荆州……”
他话未说完,但在场两人都已明白。
伊籍叹道:“就是如此,蔡氏把控襄阳,唯有刘皇叔亲去,才能救下我主性命啊!”
糜竺道:“可惜主公还在江夏未还,只怕来不及了。”
两人一起望向“黄先生”,这就是诸葛亮嘱托的紧急情况了。
宝钗唯一沉吟,立时下了决断:“糜先生,有劳你派心腹前往江夏送信,务必请玄德公尽快回来。”
“伊世叔,我同与你去襄阳。”
伊籍忧心道:“蔡夫人近日变得十分狠厉,听说为了攀咬大公子,已连续打死了七、八个婢女”
“那我就更应该去了。”宝钗想到蔡妍与碧螺,不知她们可还安稳。
她站起身,研磨铺纸,匆匆写了封信,递给梅鹿道,“你即可赶回家去,将这个交给我父亲,必要时候,请他与水镜先生一起参详。”
梅鹿退后一步道:“不行,小先生,我要与你在一起。”
她们与蔡氏已经闹翻,此时前去,保不齐蔡氏会不会作出什么过激举动。
宝钗明白她所想,微微一笑:“放心吧,她没那个胆子。”
伊籍也觉出危险:“我与你同去,另派家中的死士随身护卫。”
听到要动用死士,梅鹿更是急哭了。
她已经十五岁,这一哭就现出了少女模样,糜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宝钗不动声色地挡住他视线,向梅鹿喝道:“你早一刻到家,我就早一刻安全,还不快走!”
梅鹿这才哭哭啼啼走了。
糜竺见他们这般郑重,也主动贡献出一批武林门客,供“黄先生”调遣。
刘表府上,防守森严,一派肃杀气氛。
宝钗换了女装,缓缓走下马车,让人通报进去。
蔡瑁迎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外甥女,好久未见了,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宝钗扶着腰上前一步,盈盈行礼,笑道:“舅舅,家父听说姨丈病重,特遣我前来看望。”
“你父亲?他消息倒是灵通!”蔡瑁惊讶一瞬,随即不耐烦道,“姐夫的病需要静养,你还是回去吧!”
宝钗不疾不徐道:“我来时,庞德公与水镜先生、蒯老先生都在我家里做客呢,他们听得荆州之主有恙,极是关心,嘱托我先代他们探望。”
她语气略加重了些:“若我就此无功而返,只怕他们要亲自前来呢!”
蔡瑁迟疑了,最终不情不愿道:“你进去看一眼就走,不许扰了你姨丈休息。”
宝钗笑道:“多谢舅舅!”
伊籍特意派了两个懂武功的年轻侍女给她,此时便跟在她身后,糜竺的一众门客守在门外。
宝钗进了刘表的内院,蔡夫人坐在堂上,举着一只细白瓷杯子,鬓边发丝微乱,金步摇颤巍巍地闪着光。
碧螺与一个不认识的侍女站在蔡夫人身后,看见宝钗进来,碧螺先垂下了头。
宝钗移开目光,行了大礼,道:“姨母,妍姐姐怎么不见?”
蔡夫人吹去杯中浮沫,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要看姨丈吗?喏,他就在里面,去看吧!”
她如此大方,宝钗心下开始不安了。
她转过屏风,遥遥看见刘表七窍流血,死得明目张胆。
宝钗心知不妙,忙向后退去。
帐后闯出百十个死士,持刀将她围在中间。
蔡夫人站起身,冷笑道:“诸葛亮的夫人,正好献给曹丞相做见面礼!”
宝钗大惊,这蔡氏,竟然已经投降曹操了!
第114章 诛蔡氏,迎皇叔
刀锋闪着寒意,团团抵在宝钗身前,伊籍送的两个小侍女忙抽出短刀,一左一右护住她。
宝钗手心一片潮湿,面上仍带着笑意:“姨母,你当真以为讨好曹操有用吗?琮儿比宛城张绣如何?还是你自以为貌比邹氏?”
“住口!”
白瓷杯子摔碎在地,蔡夫人站起身,怒不可遏:“若非你这小贱人,挑拨坏了我夫妻情分,我会需要这么急着动手吗?”
宝钗没有继续争辩,轻轻推开两个小侍女,向前走了一步,众死士未接到命令,刀锋不敢与她相触,只得随之后退。
直到宝钗走到一张椅子前,款款坐下,蔡夫人也只是咬牙看着。
看来,她想留下活着的她!
宝钗心下有了数,紧攥的手指舒展开来,悠闲地靠上椅背:“这椅子还是我送姨母的,可好用吗?”
“你不需要和我拉关系!”蔡夫人冷笑:“你先挑拨我动手推刘琦入水,后又让人指证我,使得刘表对我们母子愈来愈冷淡。自那一日起,我对你就没了姨甥之情!”
她桀桀笑道:“听说那诸葛亮对你也不过如此,我今日杀了你,再将妍儿送给他做个补偿也就是了。”
蔡妍果然还活着,也没有出卖她,宝钗舒了口气,仿佛没有听到威胁,扶着腰笑道:
“你是我亲姨母,蔡、庞、黄、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需要拉什么关系?”
蔡夫人目光在她孕肚上一扫而过,冷哼一声。
宝钗向立在蔡夫人身边的碧螺道,“劳驾,给我倒杯白水来,不要放茶叶,否则这孩儿就闹腾得厉害,一点儿也不如他父亲文静!”
碧螺看向蔡夫人,不敢动弹。
宝钗并不在意,继续道:“琮儿若想永为荆州之主,少不了咱们四大家族的互相扶持,这可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啊!”
她目光灼灼,直视蔡夫人。
蔡夫人先挪开目光,转向碧螺,不耐烦道:“去,给她倒杯白水,再让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把她关进去严加看守。”
伊籍派来的两名小侍女,名唤梅四、兰五,是他自幼收养培育的死士中,唯二的女孩子。
二女皆十岁左右,是一对双胞胎,年纪虽幼,却也看得出容貌俏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
两女站在东厢房门口,手按在腰后短刀上,警觉地四下张望,忽听到一阵温柔的歌声。
这歌声,熟悉得过分,也许在她们襁褓之中,也曾被人抱在怀里,轻拍着哄唱过。
梅四仍看着窗外,兰五却微微红了眼眶。
宝钗靠在榻上,一手覆在小腹上,柔声哼着当地流传的歌儿。
想是方才太过紧张,腹中孩儿踢腾得厉害,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去。
察觉到兰五在看她,宝钗笑了笑,拍拍旁边床榻:“无需紧张,我暂时不会有危险,过来坐吧。”
两个孩子摇头:“我们要保护夫人!”
毕竟还是小孩子,紧绷得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弓。
宝钗微微一笑,扶着腰下了榻,走至门口,向外面守卫着的年轻兵士道:“劳驾,帮我拿张琴来好吗?”
兵士们皆出身蔡氏,认得她是表小姐,不敢太过强硬,红着脸道:“夫人只让我们守门!”
“帮我传个信好吗?”宝钗笑眯眯道,“否则,我可就要强硬地走出去了。”
说着,就迈出了一步。
她身怀有孕,肌肤若雪,仿佛吹口气就要化掉了。
兵士们哪里敢硬拦她,忙分出一人去通报。
不一会儿,便有人捧着琴送了过来。
宝钗洗手焚香,向两个小姑娘道:“坐过来,我弹琴给你们听。”
琴声起,如淙淙流水淌过人心底。
两个小姑娘握着刀,一左一右坐在弹琴人身旁,眼眸中同时泛起迷茫。
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也是会弹琴的。
守在门口的兵士们相视一眼,察觉到彼此脸上不约而同的柔软。
琴声透过被层层守卫的厢房,回荡在刘府内外。
这是最坏的情形,也是最好的情形。
后院外,伊籍叹了口气,转身返回樊城报信。
院内,有人也听到了琴声,一阵幽幽萧声响起,与琴声相映相合。
萧声很快中断,似是怕人听见一般。
宝钗的琴未停,低声召来梅四:“方才的箫声听见了吗?”
梅四眨眨眼睛:“听得很清楚。”
“照着箫声响起的方位找一个人,”宝钗手下琴声不停,“她长得很美,唇角有一颗红痣,你问她……”
她语声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只说“有用的细节”就是了。”
梅四从窗口走后,宝钗又弹了近半个时辰。
琴声起伏,门口兵士听得如痴如醉,全未发现有一个灵活的小姑娘猫一般地溜出窗口。
琴声止,梅四已经回来了。
宝钗拿过她手中布条,读了上面的字,然后安心地去睡午觉了。
天未黄昏,黄承彦联合庞德公、司马徽前来刘府探病,蔡夫人焦头烂额地应付了过去,只说她自己也病得起不来床,外甥女留下侍疾,不便相见。
次日一早,黄夫人来了,带着诸葛亮的两个姐姐。
蔡夫人令宝钗坐在她身边,低声道:“你若说破,我就撕破脸杀了你们母女。”
宝钗笑道:“姨母放心,还望姨母记得我今日的好处,将来多向曹丞相美言几句。”
蔡夫人撇了撇嘴角。
只有黄夫人一人被允许进来。
宝钗坐着不动,只是道:“母亲,我一切都好,您请回吧!”
黄夫人向她安抚地笑了笑,忽大步走至蔡夫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母虎一般吼道: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若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以后你就休想安生呆在荆州!”
蔡夫人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她揪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咳咳地拍打她的手。
侍女们要赶上来保护主母,却被梅四、兰五的短刀骇了回去。
宝钗忙上前拉开两人:“母亲,姨母真的没对我怎么样!”
她把那张布条塞进了黄夫人手里,上面她又添了一行字。
黄夫人走后,荆襄诸士族,刘表手下的众官员又一起来求见,依然无果而归。
人心浮动,流言四起,蔡瑁每日派人往许都送一封催促出兵的信,除了最初的降表,大多被刘备的人拦截在半路。
刘表之死事发突然,蔡氏并没有与曹操提前约定好,一切进行得慌乱而仓促。
荆州渐渐起了一些流言,说是蔡夫人毒杀刘表,扣押了亲眼目睹的诸葛夫人。
流言愈传愈广,传得绘声绘色,连用的什么毒药都说得明明白白。
既是天气寒冷,刘表的尸体也搁不住久放,蔡夫人只得一边继续向曹操递降表,一边开始试探着放出刘表不治的消息。
蔡瑁抓紧时间手忙脚乱地接管各处城防。
远在许都的曹操接到降表,大喜过望,趁着袁谭、袁尚打成一团,下定决心,挥师南下。
奈何宛城、樊城、汝南皆在刘备控制之中,诸葛亮早有准备,曹操的军队出发不久,就被关羽、张飞率军挡在半路。
黄承彦再次找上门来,向蔡夫人讨要自己的女儿,蔡瑁气急败坏之下,失手用马鞭抽了这个大姐夫,手下人更是将冲上来护父的黄晷刺伤。
这下捅了马蜂窝,庞德公、司马徽以及一众荆襄名士,带领学业堂弟子,围在刘府门外,吵吵嚷嚷,誓不罢休。
正在此时,蔡夫人写给曹操的降表抄本流传了出来,曹军南下的消息同时传到襄阳。
又有刘备派关、张二人抵御曹操的英姿在民间流传,穿插着曹操屠徐州的“光辉”历史。
庞、黄、习等士族出身的武将率先暴乱,就连蒯氏也在蒯祺等人策动下开始跟着起哄。
百姓受屠城故事震慑,也跟着围了刘府,群情激奋,大伙儿都要“诛蔡氏,迎皇叔”、“荆州绝不做徐州”!
十日后,伊籍领人打开襄阳城门,迎刘备的军队进了襄阳。
蔡瑁带着仅有的嫡系开始巷战,混战中,蔡瑁被赵云一**死。
刘表的府邸被团团围住,门口兵士望风而降。
刘备整理衣冠,由赵云带着五百军士护送着进了内院。
院门开,蔡氏蓬头乱发,手执一柄长剑,抵在一女子颈上,缓缓走了出来,嘶声喊道:“叫诸葛亮来!他不要夫人,难道也不要孩子了吗?”
剑下那女子,一袭水蓝长袍,鬓发微乱,雪肤杏眸,微微垂眸,神情悲悯,腰腹处隆起,显然身怀六甲。
她的眉目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蓦然,刘备失声唤道:“黄先生!”
第115章 我不是纯善的人
诸葛亮闻讯赶来时,一入眼就是妻子颈上明晃晃的寒刃,谈笑间破敌阵于眼前的人,瞬间软了双腿,幸而被身边的赵云一把扶住。
看见他的紧张,蔡夫人有些意外,在她的信息中,诸葛亮夫妻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紧密。
片刻之后,她以自己的经验作出了判断,她猛然在宝钗后腰推了一下,使得她腰腹的凸起更加显眼。
诸葛亮的手指掐入了赵云的手臂,眼眸如刀,狠狠地扫过蔡夫人。
蔡夫人得意地笑道:“看来,是男人就会顾及自己的骨肉,卧龙先生也不能免俗。”
诸葛亮:“”
宝钗已经明白了,必是蔡妍那几封书信起了作用,蔡夫人以为她并不得诸葛亮的心意,甚至是要被抛弃的糟糠之妻了。
在诸葛亮显出进一步的在意前,她大声道:“姨母,大势已去就要认输,刘皇叔是有名的仁厚人,必会善待你与琮儿。”
“你将剑指在我的脖子上没有用,男人嘛,你还不懂吗?伤心一会儿,转头就续弦另娶了,没准儿还要感激你这一剑划得利索呢!”
蔡夫人大笑起来,剑尖跟着笑声颤动,在宝钗雪白的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赵云感觉到军师的手臂瞬间绷紧了,他转头看向诸葛亮。
冠玉一般的面容上,已经沉静下来,未展露出任何表情。
刘备先急了,军师的妻儿危在旦夕,他岂能见死不救?
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嫂夫人,景升兄乃备同宗兄弟,备绝不敢夺他基业,不过来探一探病,只要见他无恙,备立时撤回樊城。”
蔡夫人笑容立止,冷冷道:“刘景升已经死了,你若想让我放开这女人,就当众立誓,承认我儿刘琮为荆州之主,有生之年,绝不染指荆州一步。”
宝钗暗叹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道德绑架刘备,恐怕是最有用的手段了。
她看向诸葛亮,眼眸中流露出求恳之意。
今日的大好局面,是她筹谋布局多年的结果,绝不能功亏一篑。
诸葛亮看懂了,他想起那本三国故事,因为错失荆州,刘备如何携民渡江,百姓沿途死伤无数,糜夫人被迫投井自尽,赵子龙带着阿斗在长坂坡血战个七进七出。
而荆州的二十余万兵马,全无代价地被蔡瑁等人献给曹操,然后在赤壁之战,一把火葬送个干净。
兵不血刃地拿下荆州,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从江夏回来那天,黄承彦交给他一卷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计划。
何时上门讨人,何时散出真相,何时引兵入城。
在五年前,妻子就开始筹谋这一切了,所以她才有意在荆州士族圈崭露头角,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她才有意揭破蔡氏对刘琦的杀意,引发刘表对蔡氏的厌恶,就连今日的刘表之死,也难说其中没有她的手笔。
诸葛亮后脊微凉,略带惊疑地看向妻子。
宝钗瞬间懂了他的眼神,那个纯善的、心怀天下的“黄氏”在他心中消亡了。
今日的她,才是真正的诚于己。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她是不惮于使用阴谋的。
她挺直了脊背,坚定地望回去,一颗心却仿佛沉浮在海里,茫茫无依。
诸葛亮面上换了微笑,虚假的,不带感情的微笑。
他伸手拦住刘备,笑道:“主公稍等,待我问蔡氏几句话!”
他上前一步,扬声道:“敢问夫人,刘景升死因为何?”
他语声冷漠,姨母、姨丈都不叫了,双眼直直盯着蔡氏,不再透一丝注意力给剑下的妻子。
蔡夫人怒道:“他是被刘琦下毒毒死,为何要问?”
诸葛亮不依不饶:“大公子一向仁孝,为何要下毒弑父?”
蔡夫人毫不犹豫道:“父子同争一女,因而反目。”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此前流传的流言中并没有这一段啊!
再说,刘景升虽有几房姬妾,却也并不是好色之人。刘琦病弱,平日也算得洁身自好。
见众人不信,蔡夫人讲起更多细节:“我有一侄女,生得温柔袅娜,与刘琦私下有些首尾,偏刘景升也看中了她,欲待收之为妾,刘琦恼羞成怒,便毒死了他父亲。”
这是什么董卓、吕布剧情?众人面面相觑,更加不信了。
“我那侄女如今就在府中,你们若不信,尽可以叫来询问!”
蔡夫人大声道,她也开始发急了:“反正,我没有对不起刘景升!刘备,你到底要不要立誓?”
她手中剑往前一送,殷红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刘备忙道:“嫂夫人,莫要”
诸葛亮挡在他身前,冷声道:“主公,刘景升死因不明,先莫上了这妇人的当。”
“诸葛孔明!”蔡夫人不可置信,“你当真不顾你的妻儿?”
诸葛亮摇扇笑道:“亮年刚弱冠,孩子随时可以再有。但天地间的公理道义,却是不能不顾。”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不过,请夫人想清楚了,这一剑下去,你与我可就有杀子之仇了。此仇,亮早晚必报!”
“我只要我儿成为荆州之主!事后你尽可以杀我报仇!”蔡夫人语声冷凝,继续威逼刘备:
“刘备!快对天立誓!否则我真会杀人的!莫非你只是个空有仁义之名的伪君子吗?”
宝钗截口道:“玄德公莫理她!若将荆襄九郡送与曹贼,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
她不顾颈上的剑,向前走了一步:“只要玄德公善待百姓,兴复汉室,我母子死有何惧?”
她转向诸葛亮,眼眸中多了催促,用口型道:“相信我!”
诸葛亮唇微动,却说不出一个字,这是他爱之如命的妻,如何就这样放她被人伤害?
刘备急道:“嫂夫人三思,这可是您的亲外甥女啊!”
“什么亲外甥女?呸!”蔡夫人看向宝钗,怒道,“你们可知这恶毒的女人做了什么?她蛊惑我杀刘琦,却又转身揭发我,导致刘景升厌恶我与琮儿,让我在荆州名声扫地。”
“我本不想杀她,好吃好喝供养在自家厢房里,她却到处使人散步谣言,煽动人心!”
她一挥手,身后两个兵士架着梅四走了出来:“你问问这小丫头,她都向外传递了什么消息?”
蔡夫人抓住宝钗的头发,向后狠狠一勒:“我对你一向不薄,为何要如此设计我?”
宝钗吃痛,闭上眼睛,不再与诸葛亮对视。
三国全本她已经写完,就放在家中书桌上,有了对后世事态发展的把握,诸葛亮一人足以颠覆天命。
只要,他们拿下荆州。
声明,生命,她已做好放下一切的准备,但当众被指责恶毒时,她的心依旧颤痛不已。
仿佛过了许久,也仿佛只是一瞬间。
诸葛亮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冷静,克制,丝毫不带感情:“主公,我们走!刘景升的遗体必在后院,孰是孰非一看就知。”
刘备道:“军师,令夫人还在”
“无须管她!”
虽然理智告诉她诸葛亮在做戏,但这四个字出来时,心还是一瞬间化作死灰,宝钗的眼泪落了下来。
脚步离去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了。
蔡夫人已有些癫狂,推着宝钗向前走了一步,厉声道:“诸葛亮,你回头看一眼,你的妻子正在流眼泪呢,她哭了,因为你抛弃她!”
她狂笑:“女人啊女人,一旦没人在意,你的眼泪就一文不值!”
她嘶声叫嚷,底气却越来越不足:“不许去,不许再走一步!你们当真不怕我杀了她?我真的会杀她的!”
宝钗颈上又是一阵刺痛,但她已经几乎察觉不到了。
越表现得不在意,蔡夫人越大概率会放开她,因为她还得为唯一的儿子留一条活路。
宝钗知道,诸葛亮心下赌的也是这一点。
所以,他要让自己尽可能地显得无情,越无情,希望越大。
虽然她懂他,但宝钗的心,还是更痛了。
他不会让刘备当真许下诺言,来百分之百保全妻子的性命。
他也不会暂时让刘备许下诺言,以后再设法反悔。
刘备的仁义与信义,都逼得他们别无选择,绝不能将刘备逼到必须做选择的地步。
宝钗的泪干涸在面颊上,一瞬间,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有底牌。
“为什么不许去?”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是不是去了,就会确认你当真是凶手?”
“琮儿!”
蔡夫人的声音更加癫狂。
来了,宝钗睁开眼。
蔡妍扶着刘琮的肩头,从侧门走了出来,一柄短刀就抵在刘琮的后心,兰五跟在他们身后,发髻散乱,显然经历了一场打斗。
她警惕地护在蔡妍身后,防止有人出来偷袭。
刘备等人皆停下了脚步。
她果然还有后招,诸葛亮的心一定,腿又开始微微发软了,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赵云的胳膊。
蔡夫人语无伦次起来,手中的剑抖起来,在宝钗颈上留下更多血痕:“妍儿,我一向待你不薄,不要拿刀指着孩子啊!”
“待我不薄?”蔡妍冷笑起来,“重金蛊惑我父亲献女,去给蒯家的痨病鬼冲喜,是待我不薄?”
“我女儿病得要死,我跪在门外求你一天一夜,你却忙着招待那些对你有用的贵妇人,导致我女儿错过医治时机,是待我不薄?”
“以我母亲的坟墓做要挟,逼我去勾引诸葛亮,为刘琦端茶倒水、伺候汤药,又命我换了轻薄衣衫去给刘表送酒,这就是待我不薄?”
“亲手交给我毒药,让我下在刘琦的药碗里,却打定主意拿我一人顶罪,这就是待我不薄?”
“我将药下在酒里,不慎被来探病的刘表喝了,你立即跳出来,威胁我嫁祸刘琦,这就是待我不薄?”
众人愕然,原来真相是这样子。
蔡夫人狂笑起来:“我竟看走了眼,原以为你只是个空有容貌的废物,没想到还有这份眼力劲儿!”
蔡妍叹道:“我确曾是个废物,浑浑噩噩,被命运推着陷入漩涡。若非有人教我明理,替我一层层拨开迷津,如今还是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棋子呢!”
她手中短刀向下一划,刘琮痛得大哭起来:“阿娘,救命啊!好痛!”
蔡夫人慌了:“蔡妍,你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蔡妍冷笑道:“一个母亲为孩子能做出什么,我最懂了。”
她手中短刀在刘琮背上又划了一下:“丢掉你手中的剑,我就会停下手中的刀!否则,我就将这小胖子片成一千片!”
“是你!”蔡夫人恍然,“怪不得他们知道是什么毒药,怪不得他们能拿到降表,怪不得无论我怎么加强守卫,外面总是能拿到消息,原来一直是你!”
“我本来已经有些怀疑了!”她看向宝钗:“怪不得今日,你这么乖顺地露出破绽,被我这么轻易地抓住,原来是为了掩护她!你们俩,一直就是一伙儿的!”
蔡夫人道:“看来,把毒药下在酒里,让刘表而不是刘琦喝下去,也是你教她的了?”
蔡妍并不答话,手下又划了一刀,刘琮整个人已经瘫在地上,痛到嘶哑。
蔡夫人看向刘备,颤声道:“刘玄德,你就这么看着?”
刘备要上前,却被诸葛亮拉了一下。
虽然看着很恐怖,但蔡妍一直划得很浅,不过皮肉之伤。
刘备大声道:“嫂夫人,你放下剑,我会善待侄儿的!”
刘琮身上的血漫了出来,痛得抽搐成一团。
宝钗睁开眼,目光落在远方不知名的虚空。
她没有告诉蔡妍该怎么做,但这孩子受的伤害,她确是难辞其咎。
一时间,院内只剩下刘琮的惨叫,与刀子划破皮肉的声音。
蔡夫人再也忍受不住,长剑开始撤开。
赵云飞起一脚,踢在她手腕上。长剑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蔡夫人痛叫一声,终于醒过神来,扑至刘琮身上:“伤害我!杀了我!别伤害我的孩子!”
蔡妍丢下短刀,转身走了出去,门后,很快传来干呕的声音。
兰五看向宝钗。
宝钗微微点头,她屈身一礼,跟着蔡妍走了。
有兵士上前拉开了蔡夫人,刘备大声道:“快请大夫来!”
赵云带着一众兵士冲进了内院,去搜寻刘表的尸体。
唯独没有听到诸葛亮的声音。
一切尘埃落定,宝钗眼前又开始发黑,腹中突然疼得厉害。
她身子一软,没有跌在地板上,而是落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诸葛亮抱住了她。
宝钗勉力睁开眼睛,嗓音飘忽而遥远:“我不是纯善的人,你失望吗?”
她没有等到答案,眼前就彻底陷入黑暗。
似乎,她被抱得更紧了些
第116章 连夜赶回你身边
宝钗醒来时,天色昏暗,一灯如豆,在室内摇曳。
守在她床边的,是黄夫人与梅鹿。
一切恍如她初次得知怀孕,在刘表府内醒来的时候。
不同的是,这次是在黄府,她自己曾经的闺房里。
宝钗睁开眼,问出了第一句话:“他呢?”
她没有说是谁,黄夫人已看懂了她眼神里的刺痛,忙道:
“孔明在襄阳呢!你姨母疯了,琦儿与琮儿都病得厉害,刘皇叔初进襄阳,千头万绪都需要他在那儿理出来。”
宝钗道:“是谁送我回来的?”
黄夫人道:“你父亲、大哥将你接回来的,他们一直守在襄阳,闻讯赶过去时,孔明还抱着你呢!”
她挤出一丝笑容,加重了语气,有意把接下来两句话说得自然而有重点:
“听你哥哥说,他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孔明手里将你接过来。大夫看过后,孔明跟着送到马车上,看着马车走的。”
想起最后那个紧紧的拥抱,宝钗的心略安了一分,想起腹中最后的绞痛,她又紧张起来:“我的孩子!”
“没事儿!”黄夫人忙安抚她,“只是动了胎气,大夫交待你要静养,所以孔明才让你父亲带你回来。”
宝钗看向母亲,母亲眉目慈祥,眼角聚着一缕细纹,鬓发间已有了银色。
她心底大恸,许是先有了薛家那一世,自恢复记忆以来,她对薛母一直要比对黄夫人更亲昵。
如今,看到黄夫人面上的皱纹与发间白发,她的心并不比看见薛母受苦更容易。
这一刻,她切切实实地明白,这两人都是她的母亲,她一样的爱她们。
宝钗抬起手,轻抚母亲的手臂,一字一句道:“妈,女儿又累了你们了!”
这个时代,“妈”这个称呼还不是特别盛行,但黄母从这一声“妈”中听到了女儿不同于往日的亲昵。
她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滴,笑道:“累什么?做妈的本就一切为了儿女们。”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姨妈做错了很多事,但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她的儿子呀。若有机会,请你向孔明求个情,给他们母子一条活路吧?”
宝钗柔声道:“妈,刘皇叔是仁义的人,他会给他们安排生活的。”
黄母笑了一下,道:“妈知道了,你再睡一会吧!大夫说,这一阵子你需要绝对卧床静养,我让梅鹿给你把吃的、喝的、用的都拿到床边来。”
梅鹿站在黄母身后,脆生生道:“我先给小姐端饭来吧,吃了饭再喝药,胃会舒服些。”
她小鹿一般蹦了出去。
吃完饭,喝了药,母女俩又说了半日话,黄母才离去。
宝钗又睡着了,梦里,她开了间小小的绣坊,每日到各家后宅内院去卖绣品,遇到过善意,更多的是冷漠与挑剔。
薛家绣坊渐渐有了些名气,她与薛母的日子好过了些,贾府那些流散的丫头如琥珀、丰儿等人过来投奔她。
宝钗开始试着向其他城镇发展生意。
一日,她在紫檀堡遇到了袭人,得知了宝玉曾来过的消息。
穿金戴银的蒋家奶奶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大哭不止,诉说周旋于权贵之间的痛苦。
宝钗一面柔声安慰,一面心下盘算,不如拉袭人入伙,趁机扩大绣坊规模。
梦中岁月容易过,她的绣坊很快有了三家分铺,其中京城那家专门做权贵夫人生意,不出一个月便日进斗金。
她又开始做起胭脂水粉生意,有了三国时代的潜心研究,撷芳斋很快名动京师。
袭人私下问她:“二奶奶,你就不怕将来的孩子沦为商籍?”
宝钗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头也不抬道:“这辈子,我没有夫君,也不会有孩子。”
宝玉不是她的丈夫,从来不是!
这一世,她只有自己。
许是白日睡得太多,这一夜的梦时断时续的。
月份大了,为了不压迫到孩子,宝钗只能侧着身睡觉,时间一久,就腰酸背痛,她用手撑着,想要艰难地翻个身。
一只手伸过来,扶住她的腰,轻轻按着。
宝钗睁开眼,笑了:“你这样半夜突然出现,其实是挺吓人的,知道吗?”
月光下,诸葛亮笑得坦然:“我还在门口与岳母说了两句话,难道夫人没有听见吗?”
他除去外袍,在妻子身边躺下:“那本三国故事我看完了,若是没有你的安排,那应该就是我的人生!”
他搂住妻子的腰身,温柔地继续替她按摩:“火烧博望坡,火烧赤壁,火烧藤甲兵你的夫君,也从来不是一个纯善的人啊!”
他将鼻尖埋进妻子的鬓发中,呼吸着熟悉的发香:“这样的乱世,纯善之人无法生存!”
她这位夫君,从来就是最懂她的人,知道说什么话最能熨帖她的心。
宝钗眼圈微红,转身揽住丈夫的脖颈,两人交颈而卧,心口相贴,孩子似乎也醒了,在父母之间欢快地踢腾手脚。
诸葛亮轻抚着宝钗颈间的伤口,俯首亲吻宝钗的耳,嗓音酥麻地流过玉白耳廓,直达心底:
“以后不要再将自己置于那样的险地了,这些不止是你身上的伤,而是在生生剜去亮的心呐!”
“嗯!”宝钗低应一声,回吻夫君颈上的浅痣:“我不会了,荆州已得,咱们有了立足之地,再一步步地夺西川、取汉中、北伐曹操,再不需要陷入如此险地。”
耳鬓厮磨,气息交融,肌肤相贴,热度在帐中弥漫,二人都有些把持不住,吻过耳颈、嘴唇
诸葛亮的手拂过妻子衣带,一个激灵顿住。
妻子刚经历过险境,又动了胎气,身子虚弱,绝不能承受此事
诸葛亮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消散掉身上的热气。
宝钗身上也是燥热难耐,自有孕以来,他们已许久没有这般亲近了。
她转过身,看着床帐上绣的牡丹花,竭力平复体内悸动。
蔡妍转述的话回响在耳边:“姑妈说,你如今身子不便”
前世,宝钗是旧式女子中的典范,对丈夫三妻四妾的前景是有过预期的。
夫君急而重的呼吸仍在耳边,宝钗转头,看见诸葛亮仍坐在月色中,肩膀微微起伏,显然还在用冷而清的夜抵去身上男人的冲动。
她轻声道:“我如今身子不便,也许可以帮你再纳两个年轻貌美的妾室”
诸葛亮的身影顿住,瞬间冷了,道:“在你心中,我是只会沉迷于声色的动物吗?”
这已不是诸葛亮第一次表明心意,她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是有些辱他了。
宝钗伸手轻握夫君紧绷的腰,软语求饶:“对不住,是我失言了!”
诸葛亮叹了口气,在妻子身边躺下:“世上如卿有几人?只有你一个,才会让我失控至此!”
他握住妻子的手,低声道:“在你说夺西川、取汉中、北伐时,最让我悸动,世上女子有哪个能令我如此?”
言语又暧昧起来,看来这一夜是无法消停了。
宝钗竭力保持清明,转了个话题道:“其实,史书上火烧博望坡应当是刘皇叔的功绩,火烧赤壁主要是周郎的功劳,我给你的不过是后人杜撰的故事啊!”
“是吗?”诸葛亮轻哦一声,笑道:“怪不得在江夏见到周郎,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心胸狭窄,反倒是气度恢宏,雅量高致。”
“而且他的妻子也非故事里的乔氏,反而是孙策的妹妹”
宝钗惊讶:“孙尚香?那不是咱们主公的未来夫人嘛!”
“咱们主公?”诸葛亮在她面颊上轻捏一记,低笑道:“黄先生终于承认主公是主公了!”
宝钗睨他一眼,追问道:“到底是不是孙尚香啊?”
“应该不是,”诸葛亮笑道,“听说是吴国太收的义女,江东对这位孙小姐的来历传得神乎其神。”
他平躺过身子,开始讲故事:“据说,有一夜天降流星,砸在孙家后院。陨石碎开,现出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当地人皆以为是神迹,吴国太就收为义女,后来嫁给了周郎。”
一个史书上从来没有的人,宝钗心下忽有了奇妙个猜想,也许孙策避过杀劫就是从这女子而来。
她忙道:“可知这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诸葛亮笑道:“夫人啊夫人,你当亮是登徒子吗?周夫人的闺名我如何能打听呢!”
宝钗这才发觉出自己的心急,面颊晕红,靠在夫君怀里。
月光如水,温柔地轻拂着纱帐。
待天亮时,诸葛亮又得连夜骑马,匆匆忙忙赶回襄阳去。
为了这半夜温存,不知他将自己逼到了何种境地。
宝钗手指抚过夫君坚实有力的心跳,想到前世那些独自算账到半夜的夜晚,她轻叹一声:
“若是每一世都有你,该有多好!”
诸葛亮已有些昏沉睡意,迷迷糊糊安慰道:“我保证,每一世都会找到你!”
宝钗笑了,就着这美梦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响起,赵云的声音急道:“军师!紧急军报,曹军越过汝南,攻破江夏了!主公请军师速回!”
诸葛亮猛然坐起,又回身温柔地将被子给妻子掖好,跳下床披衣就走。
宝钗也醒了,撑着坐起来,唤道:“夫君!”
诸葛亮回头。
宝钗道:“事不过三,无须再这般连夜赶回看我了,为妻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好好等你回来!”
诸葛亮眼眸湿润,他快步走了回来,捧着妻子的脸,深深吻了上去。
“等我回来!”
他简短地道:“等生了这个,我就将你接回身边,一同辅佐主公,再不分离!”
走至门口,诸葛亮再次回头,朗声道:“你的位置,不该是内宅深院!”
第117章 他的妻,会很痛吗?
荆州初得,诸地未定,交州牧张津趁刘备立足不稳,多次起兵骚扰桂阳、零陵二郡。
刘备只得抽兵南下平乱,北方抗曹不能尽全力,关羽、张飞各带五千人马,与二十万曹军对抗三个月,最终还是被曹操夺了汝南,占了江夏。
袁谭与袁尚争权不利,投了曹操,数次催促曹操北征袁尚,袁尚勾结乌桓,威胁袭扰曹操北方。
曹操两头作战,焦头烂额,派人与刘备商议停战。
诸葛亮向刘备建议道:“乌桓一旦防线被攻破,异族趁势南下,对中原大地将是莫大灾难,不如让曹军北征乌桓,主公趁机巩固荆州。”
曹、刘达成停战,曹操自引十万军北上,留荀彧与夏侯惇、夏侯渊防守许都。
与此同时,孙策突发恶疾,回江东调养身体。
三方暂时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直对峙到春天。
诸葛亮平定张津,从桂阳回军行至襄阳城外,正遇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自北而来。
赵云眼尖,大声道:“是关将军!”
汝南兵少,在曹军二十万大军围攻之下,又重新落入曹操之手,关羽因而被迫退守樊城。
刘备担忧二弟心结难去,一时意气孤军北上与曹军硬抗,曾派人去召他回襄阳,关羽回信称要安顿相随的百姓。
诸葛亮将羽扇搭在额前,眯眼看去,人群中除了一小队兵士,携儿带女,扶老携幼的,果然皆是随军南下的百姓。
即便曾在曹军治下生活过,汝南百姓依然恐惧曹操的屠城历史,宁愿背井离乡到荆州生活。
携民渡江,奇异地以另一种方式重演了。
关羽步行走在队伍中间,牵着他的赤兔马,马鞍上坐着两个小孩,皆五、六岁左右,男孩挂着鼻涕,女孩带着泪痕,马背后驮着一卷破烂的行李。
不知那男孩子说了什么,关羽抚须哈哈大笑,顺手帮那孩子抹了下鼻涕。
旁边一匹瘦马上坐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衣衫倒是洁净,飘飘有神仙之姿。
她探身温柔地帮女孩擦了把脸,女孩子也腼腆地笑了。
周围百姓皆面带笑意,看起来不像是逃离故土的流民,倒像是结伴春游的安居之士。
诸葛亮微微一笑,让赵云止住军队,独自驱马上前,迎着关羽笑道:“关将军,大功呀!”
看见是军师,关羽面容窘得几乎发紫,微微侧脸,有些尴尬地抱拳道:“败军之将,惭愧!”
诸葛亮朗声大笑:“将军以五千兵力,对抗曹军二十万虎狼之师长达三个月,又平安带出三千余户百姓,功劳绝不亚于三场大胜!”
众人皆道:“对呀!关将军,若非您一路护送,我们岂能从汝南走到襄阳?”
自汝南兵败,关羽一路心情沉重,此时被军师三言两语拨散阴云,肩背瞬间挺直了,仰起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口中依然道:“惭愧!惭愧!”
诸葛亮笑道:“关将军请先进城,主公必悬望已久,这些百姓就交给亮安置吧!”
关羽点头,安置百姓一向由军师负责,此地又是襄阳,由他负责再好不过。
他安抚完一路跟随的百姓,指挥兵士与赵云所带人马开始交接。
诸葛亮回首向众百姓抱拳:“在下诸葛亮,请诸位随我到城南暂时安营,明日主公必为诸位安置宜居之处。”
“原来是卧龙先生!”一个年轻人举手欢呼,立时引得众人响应,“大家都听卧龙先生安排啊!”
“卧龙先生智计无双,必能为咱们找到新家园。”
“刘皇叔仁德无双,必会妥善安置我等。”
一位白发老者在子女搀扶下,颤巍巍地下了马车:“您制作的诸葛犁,我们家现在还在用呢!”
有女子掩口轻笑:“原来诸葛先生这般年轻,这般好看!”
唯有刚从赤兔马上下来的两个孩子,拉住关羽衣袍不放:“关将军,我们要跟着您!”
女孩子哭道:“爹娘都死了,关将军您也会不要我们吗?”
关羽轻轻一叹,跳下马,将两个孩子重新放回马鞍上。
女孩子高兴地回头唤道:“任姐姐,你也来呀!”
那带帷帽的女子略一迟疑,骑着瘦马跟在赤兔马后面。
又有几个少年人要跟随关羽投军,被诸葛亮劝住:“你们先安顿好家人,练好本领,再去追随关将军不迟!”
少年人们这才依依不舍地作罢。
诸葛亮带领众人在襄阳南郊一处空地停下,安排军士扎起营帐,供应伙食,并命赵云带人留守,独自赶回襄阳。
刘备早已安排庆功宴,众人开怀畅饮,谈笑别后往事。
这些日子以来,诸葛亮熟读三国故事,每每想起众人结局,皆慨叹不已。
此时酒意上涌,他停下酒盏,羽扇轻摇,笑看依然生动鲜活的众人。
未来逝于白帝城的汉昭烈帝刘备,此时依然龙章风姿、意气风发,听到关羽说起与曹操对抗的三个月,一时惊奇,一时大笑,满眼皆是对兄弟的欣赏与亲昵。
未来失荆州、败麦城,因誓死不降而被孙吴斩下首级的关云长,此时依然长须飘飘,眉目间皆是骄傲自矜,一举一动间尽显天人神姿。
诸葛亮喝了口茶,暗暗决定要将徐庶的母亲早早接到襄阳,待入川后,便让徐庶陪关羽一起守荆州。
对还在樊城的张翼德,也要请主公去封信,严格限制其喝酒、鞭挞士卒。
子龙是可以让人放心的,还有那刘封与糜芳……
诸葛亮正沉思间,忽间糜芳醉眼乜斜,起身笑道:“关将军,你带回来的那位女子虽然遮着面容,单看身段已知风姿不凡,可是好事将近?”
砰!
关羽手中酒盏重重掷在案上,怒道:“任小姐至清至洁,休得污蔑!”
刘备忙劝住他,又向糜芳道:“子方莫不是喝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糜芳脸涨得通红,只得起身告辞,众人陆续散去,唯余刘备、关羽、诸葛亮、赵云四人。
刘备招呼余下三人进了小室,侍人送上醒酒汤、小菜茶点。
四人喝了汤,又说些闲话,刘备问起任小姐的来历。
关羽放下手中茶杯,坐直身体,正色道:“任小姐是忠义之人,因听过关某当年过五关斩六将的些许微名,特意赶到汝南拜托某帮她寻找亲人,不想遭遇曹军围城。”
他略迟疑了些,待侍人退下,才道:“这位任小姐的名字,若说起来,大家伙儿只怕都听过……”
话未完,忽有侍人通报,诸葛亮的书童池墨求见。
刘备忙宣之进来。
池墨跑得汗湿鬓发,气喘吁吁,进门向众人行了礼,才凑至诸葛亮耳边道:“先生,黄老先生派人来报信,夫人要生了!”
手中杯盏险些落地,诸葛亮看向刘备,唇角刚弯起喜悦,眉间却又凝上惊恐。
刘备霎时明白了,大步走下案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可是有了喜讯?快去!快去!让子龙护送你连夜就回去!”
主公的手温暖而坚定,诸葛亮这才觉得心下安定了些,站起身匆匆与众人作别。
临过门槛时,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儿绊倒在地,幸而被子龙一把扶住。
关羽叹道:“从未见军师这般慌乱过……”
刘备跟着追出来,亲自吩咐安排护卫、车骑。
诸葛亮匆匆道谢,心下早已乱作一团。
三国故事里,他那个名唤诸葛瞻的儿子出生时,他已四十六岁了。
这个未得到记载的孩子,会顺利安稳地来到这个世上吗?
他的妻,会很痛吗?会……
第118章 我们的孩子
暮春的夜风,仍带着三分寒意,冷月高悬,树梢时而传来一声鸦叫。
诸葛亮纵马飞奔,沿途树木仿佛一排排的兵士,嗖嗖地大步后退。
他骑的是一匹乌云踏雪,奔跑了半夜,鬃毛被风吹得凌乱,马鼻喷张,呼呼地喘着粗气。
“军师!”赵云骑马赶上,劝道:“临出门时,主公专门交代行路要小心。如此崎岖的夜路,最易滑摔,咱们还是略行慢一些吧!”
诸葛亮微拉马缰,黑马的脚步缓了一缓,他看向头顶的黑鸦,沉声道:“子龙,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女人生产时相当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赵云俊脸微红:“军师,我还没有妻室呢!”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做父亲!”诸葛亮哀然一笑:“可当年母亲生三弟的情形还在眼前,岂能不忧虑?”
他叹了口气,双腿轻夹马腹,马蹄眼花缭乱地交错,继续飞奔向前。
赵云不再开口相劝,只紧紧相随左右。
黄家的男人们都站在院子里,来开门的是刚满八岁的小邓艾。
他名义上是诸葛亮的弟子,但诸葛亮出山后,日理万机,很少回来,并没有实际教授过他。
这些日子,一直是宝钗在教他读书。
看见小邓艾,诸葛亮的鼻尖微微一酸,读完三国故事,他才明白妻子为何一定要替他收下这个弟子。
将未来为蜀汉敲响丧钟的人,提前收入囊中,是为将来多加一层保障。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诸葛亮摸了摸小邓艾的脑袋,快步行入院中。
小邓艾受宠若惊,待人走远,才嘣出一句:“先,先生!”
先生已经走远了。
随后进来的赵云呼噜了一把他的头毛,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然后,他就站在大门口不动了。
女眷生产,赵云须得避嫌,但走得远了,又怕军师需要时听不到呼唤,门口刚刚好。
英姿勃发的白衣将军,如一把利剑矗立在篱笆门外,鹰一般的眼睛扫向高树之上。
林梢的黑鸦霎时受到震慑,停止鸣叫,扑朔朔飞走了。
小邓艾微微张大嘴巴,好男儿当如是啊!
诸葛亮已至黄承彦面前,屈身跪下,紧张得语声都有些僵硬:“小婿来迟,内子,内子还好么?”
黄承彦扶住他,温声道:“恐怕还要再等,羲和当年出生时,你岳母痛了三天三夜呢!女人生孩子的事儿,说不准。”
他回头向儿子黄晷道:“羲和,带孔明到书房去歇息!”
黄晷从厨房里钻出来,露出一点儿勉强的笑意,又回头督促黄岩:“再多烧点儿热水,柴还够吗?不够再唤我上山去砍!”
诸葛亮止住他:“不用去书房,我就在院子里等吧!”
产房就设在爱妻的闺房,黄夫人与蒯氏均在房内,院内只有他们翁婿父子三人。
诸葛亮走至窗前,他听到了稳婆的声音,黄夫人的声音,蒯氏的声音,甚至梅鹿的声音……
他的妻,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额头抵上冰冷的窗棱,这一刻,诸葛亮仿佛回到了三岁那年。
草草搭就的简陋棚子,只有一张破木板挡着,女人混乱地进进出出,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喊一声声从木板破缝间传出来。
幼小的诸葛亮想要进去看母亲,却被一双大手拦住:“男子汉,别往这脏地方凑!”
那一夜,他有了三弟诸葛均,却没了母亲。
诸葛亮恐慌起来,她的妻,为什么没有一点儿声音?
他颤着声音,大声道:“夫人,我回来了!”
房内都是静悄悄的,只有稳婆的一声讶异:“咦?”
良久,空气似乎已然凝固,时光仿佛流逝掉地老天荒,妻子微弱而温柔的嗓音终于响起:“说好事不过三,你怎么又半夜回来了?”
浸透了担忧的眼泪,滴落在窗台上。
诸葛亮让声音里带了点儿笑:“原应白天回来的,谁知路上走得慢了。”
“我在这儿!”他又说了句,“在这儿陪着你!”
窗内似乎传来一声痛楚的吸气,继而又是温柔的笑语:“好!”
旭日初升,依然没有消息。
梅鹿端着水盆出来,又飞快地换了热水进去。
黄晷杀了一只鸡,蒯氏抹着泪出来做饭。
稳婆追到窗口叫道:“汤熬得浓浓的,再放两根老山参,总是这样痛得晕过去可不行,得吊着气力!”
痛得晕过去?还总是?
诸葛亮再也忍受不住,大步走过去掀开门帘。
稳婆忙冲上来拦住:“唉,你做什么?”
诸葛亮急道:“我是她的夫君,让我进去陪着她!”
“产房是血光之地,男人不能进来,不吉利!”稳婆张开双手,将他望外推,“再说哪有男人往这种地方进的,多脏啊!”
“胡说!”
她被拨拉到一旁,诸葛亮已奔进内室,眼前的一切让他心疼得绞作一团。
妻子面无血色地靠在床上,鬓发湿透,汗水顺着面颊、脖颈流入衣襟,眼睫紧闭,已经晕过去了。
黄夫人熟练地在掐她的人中。
诸葛亮抢上前去,将妻子揽在怀里,唤道:“夫人,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毫无动静。
梦中的宝钗,脚步匆匆,行走过一条大街,敲响了一座小院的大门。
这是小红与贾芸的家,这对小夫妻找到了宝玉,专门托人带信给她。
门开了,小红抹着眼泪道:“宝二奶奶!二爷在里面呢!”
院内,一个年轻僧人,缓缓转身,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别来无恙否?”
“夫人!夫人!”有谁在焦急地呼唤?
宝钗怔住,凝神细听。
那僧人却当她仍未放下,叹道:“女施主,你我不过一场有名无实的阴差阳错,何必执着?”
“夫人!夫人!”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小红哭道:“二爷,你何必这样无情?二奶奶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赚钱替你养着贾府的一家老小,没有夫妻之情也有恩情啊!”
“宝二奶奶?贾府?”僧人宝玉叹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微微笑道:“贫僧是出家人,已不再有家!”
“夫人!宝钗!”那熟悉的嗓音更急了。
这一声“宝钗”如一道晴光,照亮世间迷途。
“是了!”宝钗笑容端庄:“法师说得对,这世间从未有过宝二奶奶!”
她转身就走。
宝玉反而顿住了,他急追两步,迟疑唤道:“宝姐姐!”
宝钗停下脚步,回首笑道:“从今往后,各自保重,再不相见!”
她又向小红夫妻道谢,转身之后,脚步轻盈,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院门。
阵痛回归,她倚在诸葛亮的怀里,鬓发蓬乱,素容惨淡。
夫君双眼不眨地看着她,就如看向世间最美的珍宝。
稳婆大喊道:“夫人,这次一定要用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宝钗伸手揽住诸葛亮的脖子,低声道:“夫君,别看!”
诸葛亮紧紧搂住她,面颊向着床帐,柔声道:“我只抱着你,什么也不看!”
宝钗微微一笑,在下一次阵痛来临时,她使尽全身力气,终于发出了一声痛喊。
嘹亮的婴儿啼哭响彻屋内,稳婆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孩子,用小被子抱起来:“恭喜先生,恭喜夫人!是个大胖小子,足有七、八斤重呢!”
诸葛亮没有看孩子,依然搂着妻子,轻吻她汗湿的鬓发:“宝钗,辛苦了!”
孩子哭得更响亮了。
宝钗的双手软了下去,虚弱地一笑:“我没有气力了,你去看看咱们的孩子吧!”
诸葛亮站起身,从黄夫人手中接过孩子。
初到世间的新生儿,咧着没牙的小嘴,皱巴巴的小脸哭得通红,眉头紧皱,像个可爱的小老头儿。
诸葛亮心下一片柔软:“你好,阿瞻!”
“你叫他什么?”宝钗已被稳婆收拾妥当,躺回枕头上。
诸葛亮笑道:“诸葛瞻,这名字好么?”
好!
精书法善绘画,才思敏捷,记忆力极好的诸葛瞻!政绩平平,后世被称名过其实的诸葛瞻!临危不惧,战死沙场,赢得三代忠烈美名的诸葛瞻!
这一世,有父母一路陪着你。
宝钗轻拍下床铺:“把阿瞻放过来。”
诸葛亮小心翼翼地弯下腰,要在妻子身旁放下孩子。
黄夫人在后张着手,急道:“哎呀!小孩子身子软,小心点儿!”
“托着他的脖子,对对!轻轻地抽手。”
放好孩子,诸葛亮紧张地出了一身汗,轻吁口气。
阿瞻靠近母亲,被熟悉的气息环绕着,终于停止了哭泣,哼哼唧唧地向宝钗的方向探着头。
然后,他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小眼睛。
诸葛亮忙俯身过去,与妻子紧紧挨着,一起向儿子微笑。
阿瞻大而亮的瞳仁里,满满的母亲与父亲。
第119章 女子学堂
宝钗醒来时,窗边只是微微发白,夜色寂静无声。
为了不影响她休息,哭闹不休的阿瞻被奶娘带去和黄夫人同睡了,这会儿想是睡得甜熟。
原是安排的梅鹿贴身照护,诸葛亮却力排众议,遣走梅鹿,亲自守在外间榻上。
宝钗掀开床帐,内间、外间之间的帘子下透着昏黄的烛光。
她撑着起身,腰腹处突然一痛,使得她不由得低呼出声。
外间立即有了响动,先是桌案拖动的声音,然后就是匆忙的脚步声,诸葛亮掀帘进来:“怎么了?可是要喝水?”
见宝钗捂着小腹,他大步走到床前,扶住她:“可是还痛吗?我让人去找大夫!”
“别!”宝钗拉住他,笑道:“大夫说,前三日的腹痛都是正常的,可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诸葛亮坐在床头,身子微微后倾,让妻子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揽住她,低声道:“谁让我的夫人是宁愿痛晕过去,都不会发出一声哭叫的强人呢?”
“胡说什么呢?”宝钗轻捶他一下,捂着脸颊道,“把我放开吧,昨个儿流了满身的汗,也不让我洗澡,都要有怪味了。”
诸葛亮笑道:“没有一点儿怪味道,只有夫人对我和阿瞻的爱……”
宝钗羞红过耳,她是个内敛的人,何时听过这么直白的深情之语,清咳一声,转了话题道:
“夫君可是一夜未睡?”
诸葛亮笑道:“睡了两个时辰,想到汝南来的百姓还未安置,是否继续北征尚未商议,实在睡不着,就起来给主公写封信。”
宝钗想了一下,道:“曹操平定冀州后,还要北征乌桓,此非一日之功,趁机攻占许都固然是个好时机,但难免放任北方部落做大,让五胡乱华故事提前上演。”
“何为五胡乱华?”诸葛亮眉头微皱,从名字中有了些猜想,“可是……”
宝钗点头,将西晋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故事娓娓道来。
她产后虚弱,说得简明扼要,幸而诸葛亮一点就通,听到要点,就能将来龙去脉脑补得细致完整。
故事讲完,宝钗道:“曹操北征乌桓功在后世,我们不如卖他一个人情,恪守停战协议,另做他图就是了。”
“夫人可是指……”诸葛亮伸手,指向西方,“取西川!”
宝钗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夫君真乃我知己也!”
诸葛亮哈哈笑道:“能做夫人的知己,亮荣幸之至。”
他敛了笑容道:“书中取西川,有张鲁之危、张松献图、请军入川的契机,可如今万事不备,何以入川?”
宝钗抿嘴笑道:“没有契机,便制造契机,这有何难?”
“笃笃笃!”
窗外传来一阵敲击声,继而是黄夫人的声音:“刚生了孩儿,就要好好休息,怎么劳神说这么多话?”
诸葛亮登时想起宝钗的身体,大是惭愧:“都怪我一时忘情,扰了夫人休息!”
他轻轻将宝钗放回枕上,掖好被子,劝道:“好好睡吧,改日再说。”
说罢放下帐子就要离去。
宝钗拉住他手,向窗外道:“妈,你回去睡吧,我再说三件事就休息。”
诸葛亮摇头,刚要争论。
宝钗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第一件,咱们既已提前知晓西川人心所向,不如派人入川,找到法正、张松等人,游说各方,制造契机,说服刘璋请皇叔入川。”
诸葛亮道:“所派之人须得善于审时度势、探测人心、机敏果断,可襄阳此时并无此人……”
宝钗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件,夫君可劝皇叔整顿兵马,以备随时攻入西川。”
诸葛亮道:“西川地图未得,虽知其大略,只怕不宜轻易用军。”
宝钗伸出第三根手指,指着窗外道:“第三件,天已大亮,夫君回去吧。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也不是矫情虚弱的人,无须在此浪费时间儿女情长,待我养好身子,就去找你!”
说罢,她指着桌案下方的画瓶里:“那一卷纸你随身带着,对入川有用。”
听她说得笃定,诸葛亮走过去,抽出纸卷,展开,正是西川地图,城郭村镇、山川河流、地势高低翔实严谨。
他霎时眼中一热,这幅图,墨色簇新,显然是夫人在孕后期耗费心力所绘。
也许就是因此,生产之期才会提前这么多天。
宝钗侧过身子,轻声道:“此图乃依后世考据所作,可能会有出入,你让入川之人带着,及时订正修改。”
纸卷最下首,蝇头小楷写着两个字:庞统。
是了,庞士元确是最适合入川的人,他目前正在南郡游历,可派人去请。
诸葛亮长叹一声,走到床前,握住宝钗手道:“接下来该如何办,我已尽知,你好好休息吧!”
宝钗伸手,轻抚他的面颊:“不要事必躬亲,好好保重身体。”
“嗯!”诸葛亮站起身,满眼深情,依依不舍道:“我去看看阿瞻,然后就走。”
“阿瞻”两字刚落地,窗外已传来阿瞻嘹亮的哭声。
宝钗秀眉微蹙:“一夜哭了七次,不知是饿了、冷了还是……”
诸葛亮捏了下她的鼻尖,柔声道:“刚还嘱我不要事必躬亲,你又在这儿多操心,孩子有岳母与奶娘照顾,你好好休息吧!”
他俯身,在宝钗额上轻轻一吻,拿上手中卷册,转身要走。
衣袍却被轻柔柔地拉住了,方才还果断利落的妻子,此时神情已变得柔软忐忑:“夫君,你就不问我为何会知道如此多的后世之事?”
“嘘!”诸葛亮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低声道,“我望夫人如明月,此心清明,夫复何言?”
“好好休息吧!”他温柔地一笑,俯身将妻子的手塞回被子里,大步离去。
窗外,阿瞻的哭声渐渐止了,阳光透过窗棂,洒满床帐。
阿瞻的满月宴,只是在黄家小范围地办了场酒,送礼的人却几乎挤满了黄家湾。
刘备派人送来两大车的物资,张飞送来一副画并一张大大的老虎皮,赵云送来一套文房四宝、一套小刀小剑,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军师的孩儿文武双全。
关羽送的是常规的婴儿黄金锁,却是由一个带着帷帽的神秘女子送来。
汝南流亡而来的百姓被安置在襄阳各地,这女子姓任,如今就带着两个小孩子住在隆中。
伊籍托蔡妍带来了梅四、兰五以及两个女孩子的卖身契,送给宝钗做护卫,并再次为此前陷诸葛夫人于险地表示歉意。
蔡妍已经在襄阳开起了商铺,带来一厚摞的账册,噼里啪啦打给宝钗看,半年不到已经收益颇丰,按约定分一半给宝钗。
阳光正好,宝钗扶着梅鹿走出院子,诸葛兰、诸葛蕙、庞若、蒯氏,以及素来与宝钗交好的数十名女子都围了上来,梅四、兰五站在她身后,那名带帷帽的女子远远站在墙角,手中拉着两个小孩子。
宝钗忽起了一个念头,向蔡妍道:“把我每年的分红全部攒在一起,办一所女子学堂,所有愿意学艺、读书的女子,不管是何身份,不管是否婚配,都能来学习。”
院内静寂一瞬,欢呼声霎时响彻云霄。
若能学到诸葛夫人的一分能为,也是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在场的人立时举手报名,也有家资丰厚的,愿意资助钱财。
宝钗笑道:“办学堂非一日之功,且需要源源不断的心血投入,我还得找一位愿意全心做这事的帮手。”
这下没人响应了,大家要么是闺阁女子,不方便经常外出行走;要么是已婚妇人,有一大家子需要操持。
满月宴散后,那位姓任的女子留了下来,找到宝钗道:“诸葛夫人,您看我行吗?”
宝钗早已觉得此女甚是神秘,名字、籍贯、来历一概不知,帷帽厚而密,从未在人前透漏过容貌,若不是关二爷的个人力保,只怕甚至不能进入安置名单里。
如今,她却是住得离卧龙岗最近的人,显然诸葛亮对她也极为信任。
宝钗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我是否有幸知道小姐的闺名?”
此时天已黄昏,夕阳余晖淡淡地落在屋檐上。
廊下的两个女子一站一立,风姿绰约,各有千秋。
那女子抬手,掀起帷帽,绝世容光乍现,霎时夕阳彻底失了光辉,躲入地下,再不敢显现。
宝钗心道:我两世所见女子无数,容貌抵得过眼前人的也没有几个。
她约莫已有二十、七八岁年纪,一举一动仍如豆蔻少女般轻盈灵动。
这绝美的女子轻启樱唇,柔声道:“我姓任,名红昌,十三年前,大家都唤我貂蝉!”
第120章 不同于史书的进程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当然是貂蝉。
那个拼舍女子柔弱之身,以超凡的机变、智慧、勇气,周旋于残暴的董卓、吕布之间,最成功的连环计执行者。
那个,后世被誉为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
吕布死后,就再没有人听说过她的行踪,没想到竟然在此出现。
宝钗款款起身,郑重地福身行礼:“原来是于汉室危亡之际,挺身而出拔除奸贼的貂蝉姑娘,久仰久仰!”
貂蝉说出名姓时,心底是有七分忐忑的,毕竟世人都知她曾是董卓、吕布的女人,这两个人,一个残暴成性,一个背信弃义。
一旦知道她是谁,多数人都会以异常的眼神看她,好像她也会被他们的残暴、背信传染似的。
十年了,自吕布死后,她再未对人说起过“貂蝉”这个名字,而是恢复本名任红昌。
直到,她听说曾千里走单骑护嫂寻兄的关云长成了汝南之主,便鼓足勇气上门求助,颤着嗓音说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关羽惊讶一瞬,然后就承诺要助她寻回亲人,一路对她以礼相待,毫无以往所遇那些男人们露骨的恶意。
今天,是她第二次说出“貂蝉”二字。
这位备受荆襄士族爱戴的诸葛夫人,眼都没眨一下,便认可接纳了她。
貂蝉蕴含着秋波的眼尾,染上了一抹嫣红,她嗓音哽咽,回礼道:“辗转污秽之身,不敢得此赞扬。”
宝钗上前一步,拉住她手,正色道:“如此乱世,咱们女人活着就很艰难,何况你当年那样为国为民的勇气?那不是你的污迹,而是应被世人铭记的功勋!”
她带着貂蝉,回到自己房中,亲热地请她与自己对坐在榻上,又叫梅鹿端茶上来。
梅鹿一进门,看见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大美女,险些惊掉了茶杯。
宝钗微微一笑,大大方方介绍道:“这位是任小姐,你不认得了?”
梅鹿放下茶,笑道:“原来任小姐,是这样一位大美人啊,我们都还当她长得丑,才时时带着帽子呢!”
话一出口,她立时察觉到失礼,忙赔了礼,退了出去。
宝钗笑道:“小丫头见识少,失礼之处任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貂蝉摇头,帷帽绞缠在纤纤玉手之间:“也许,我还是继续带帽子的好。”
“不需要!”宝钗从她手中拿过帷帽,一字一句道,“到了这里,你就再不需要遮掩自己,大大方方地美就是了。”
貂蝉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容貌绝世,这么些年靠着一点儿积蓄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最怕的就是被人看见容貌。
失了男人保护,这倾国倾城的颜色成了她最大的负担,很多时候,她白天黑夜地在脸上涂抹锅底灰,点上各种颜色的麻点。
今日,终于有人告诉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行走在阳光下,且不需要依赖男人圈出的笼子。
宝钗没有说话,只是递出一条手绢,静静地陪着她。
夕阳已经落尽,清冷的月光挂上树梢。
貂蝉擦干眼泪,换上绝美的笑容:“我愿帮夫人操办女子学堂,可使得吗?”
“当然!”宝钗毫不犹豫地回答,“只是此事繁重,没有三、五年不能建功,姐姐可想好了??”
貂蝉笑道:“给女子办学堂,这是亘古未有的好事,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做得。”
她站起身,再施一礼道:“只要夫人不弃嫌,貂蝉愿效犬马之劳!”
宝钗扶住她:“别再叫我夫人,从此咱们姐妹相称!”
两人拉着手坐回榻上,宝钗兴致勃勃地说了对女子学堂的未来规划:“在这里,女孩子可以学针织女红,可以学琴棋书画,可以学治世经典,可以学兵书战法,也可以学手工木匠。”
“天下男子能学的,我们女子学堂一样不落。”
貂蝉惊道:“可咱们从哪里找到会这些的女先生啊?”
宝钗微微一笑,纤指转了一圈,指回自己道:“女先生就是我呀!这些事,所幸我都还略通一二。”
貂蝉叹道:“妹妹学识广博,天下男子皆不能及也。”
宝钗道:“当然,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甚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都不会留在此,所以咱们要一边筹建学堂,一边先招募好学能学的女先生!”
貂蝉一双眼眸亮如天上星子:“我就愿学!”
宝钗刚出月子,不宜久坐,两人又聊了两句,貂蝉起身,依依不舍地告别。
宝钗拉住她,问出了一直的疑问:“姐姐要寻的亲人是谁?”
她笑着又接了一句:“当然,若不方便姐姐也可以不说,我只是也想尽一点儿绵薄之力。”
“是我的女儿们!”貂蝉毫不犹豫道:“她们如今应该是十岁,是一对双胞胎,已经流落在外九年了。”
“十岁?”宝钗算一算时间,沉吟道:“她们的父亲是董卓,还是吕布?”
貂蝉苦笑:“吕布和你有一样的疑惑,所以在养了一年后,不堪这疑问的折磨,就扔掉了我的一对女儿。”
“但对我来说,她们只是我的女儿!”貂蝉又重复了一遍,“无论父亲是谁,都是我的女儿!”
她看向远方月色,道:“那年曹操攻破下邳,我趁乱换上厨娘的油污衣服,一路奔向南方,去寻找我的女儿们。”
“这些年,我扮过货郎,做过乞丐,装过哑巴,去了能去的一切地方,就是为了寻找我的女儿们。”
貂蝉看向宝钗,以寻求答案的语气道:“我愿意支持你办女子学堂,这将是扬名立万的大事,也许有一天,我的女儿们得到消息,也会千里迢迢来报名学习呢!”
她亮如星子的一双眼眸里,满满的期待与忐忑。
可如此乱世,想要找到一对十岁的小女孩,谈何容易?
宝钗将叹息压在心底,笑意自信,轻拍她的肩膀:“会的!”
貂蝉告辞后,宝钗让奶娘将阿瞻抱了过来,看着儿子娇嫩的小脸、懵懂的眼神。
她忍不住想,若有一日,有人将阿瞻带离她身边,她也会放下一切去寻找。
蔡妍收拾好了账册,搬着一箱马蹄金进来,梅四、兰五跟在她身后。
一对十岁的双胞胎女孩,年纪虽小却已看得出容貌秀眉,身形虽瘦却敏捷有力。
宝钗抱着阿瞻,杏眸瞬间亮了起来。
当夜,她委婉地问了小姑娘们的出身来历,可惜因为年龄太小,两人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伊籍被诸葛亮派去请庞统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宝钗不好让貂蝉空欢喜一场,只得按捺下助她们相认团圆的心思。
半个月后,诸葛亮来信,庞统直接从南郡绕道去了益州,伊籍与他同行,只怕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
宝钗只能暂时做罢。
貂蝉在黄家初次见到梅四、兰五,就喜欢得不得了,小姑娘们也喜欢这位美女姐姐,第一个举手报名做了貂蝉的学生。
诸葛亮派人来接宝钗住进襄阳城,荆襄每有大事,宝钗就扮做“黄先生”前往参与议政。
貂蝉等人也跟着来了襄阳,白日与蔡妍一起开商铺做生意,晚上就按照宝钗列的书单读书写字,每两日宝钗会去授课一次。
自貂蝉来后,蔡妍在襄阳开的几家商铺每日车水马龙,生意爆火,且大多是一些年轻男性大箱大箱地往家搬胭脂水粉。
貂蝉无奈,又戴上了帷帽,反而更增加了神秘感,就连零陵、桂阳都有人慕名远道而来。
宝钗听说后,担心有人心怀不轨,便让梅四、兰五姐妹轮流陪伴护卫貂蝉,然后趁机将生意扩展到荆襄九郡。
隆中女子学堂,一砖一瓦地建起来了。
半年后,庞统带着法正回到襄阳,正式邀请刘皇叔入蜀。
陪同刘皇叔入蜀的,仍如书中是庞统、黄忠、魏延等人,但这一次,他们对益州的各方势力、人心动向、地势地形有更为详细的了解。
一切都向着比历史上更好的方向发展,不过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正当刘备在益州挥洒人格魅力时,曹操竟然提前北征功成,正在许都整顿兵力,意欲挥师南下了。
曹操恶名远扬,荆州众人惊慌不已,每日吵吵嚷嚷要请主公速回。
诸葛亮安抚众人,与“黄先生”、云长、子龙以及匆匆赶回的翼德等人商议,取西川之事绝不能半途而废,为今之计唯有派使者联合江东,共抗曹军。
曹操此次冲着荆州而来,江东并不处于直接威胁之下,且如今主事的还是小霸王孙策,若想如史书上一般说动江东,这个派出去的使者至关重要。
除了“黄先生”,每个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诸葛亮。
除了他,没人能胜任如此重任。
宝钗没有抬头,手指甲暗暗掐进肉里。
这一年是建安十年,比历史上的赤壁之战早了三年,且江东明显也有个手握剧本的人。
诸葛亮若去,江东还会放他活着回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