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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范广西是个痛快人, 事说完了,他就站了起来,准备回去辞职。

    周渔都乐了, 叫了一声:“范厂长, 我说是跟一号店经理一个工资,您怎么也不问问到底是多少啊?您就不怕, 您来了以后,我一个月给您二十块钱。”

    周渔也是心情太好了。

    她想办日化厂很久了,但一直没着落,如今不但厂子有消息了, 天上竟然掉下个又懂技术又懂管理的人才, 这简直天上掉馅饼呢。

    所以忍不住就开了玩笑。

    范广西这代的文化人, 有个特点,他们羞于谈钱, 一谈钱仿佛就不高尚了,就被铜臭给污染了。

    周渔刚刚的许诺,他当然听见了, 只是没好意思问。不过, 他对周渔很是了解,知道她不会亏待人, 所以也就放心。

    如今周渔自己提了,他遮遮掩掩:“都说你们门市部的店员一个月可以拿一百块, 这已经很好了, 我肯定满意的。”

    周渔太了解他们的心态了, 直接说实数:“一号店经理是王建,他的基本工资一个月是两百,其他的还有岗位工资, 年资,出差补助,加班费,年资,当然大头是奖金。目前杂七杂八算在一起,王建不算年底奖金,一个月到手是六佰元。”

    范广西是想过,肯定不会少的,可他怎么也不敢往这么多上想,这根本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他在肥皂厂是车间主任,工资算是比较高的,加上各种奖金津贴才62元,差太多了。

    范广西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多。”

    周渔就说:“创造的价值越大,得到的也就越多。王建和张小翠等一干人,对于华美集团来说,算是开疆拓土的功臣,一号店二号店,乃至于后面的小门市部,都是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摸爬滚打建立起来的。这个工资是他们应得的。”

    “您也是。日化厂现在只是个规划,买下来建起来,这都得您操心。跟他们没有区别。这就是私人企业和国企不一样的地方,干了就有奖励,干得好就拿得多。”

    范广西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私人企业的吸引力——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能干技术,不憋屈,可他万万没想到,他非但能干技术了,职位升了,甚至还有了这么高的待遇!

    最没想到的是,周渔还给了他一千块钱,是这么说的:“我们承诺,大学生只要来就有一千块的安家费,您刚刚问我,要不要岁数比较大的大学生?我说要,既然都是要,那安家费也一样,岁数大的和岁数小的都是一千块。”

    范广西是被工资惊住后,再一次被惊呆了。

    这个安家费,他也听说了,但他都45岁了,别说有家,闺女都三个了,怎么可能有这个钱?哪里想到,周渔真给了。

    他倒是想推脱,周渔没给他机会:“都是入账的,达条件就给。您过两天,还得把毕业证拿过来复印一下,我得走程序呢。”

    这就不是照顾,是规矩。

    这会儿没有百元大钞,门市部给他的都是十块的,一百张厚厚的一沓,装在他的棉衣口袋里,沉甸甸的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重量。

    他跟周渔道了别,走在大路上,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了,天气预报说是有大雪,可攒了好多天也没下下来,天阴沉沉的,风跟小刀一样刮着,可胸口却热腾腾的,来之前的那些阴郁已经被蒸发掉了。

    一个月六百块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家人生活的宽裕。

    他虽然一个月挣得不少,妻子也是正式工,可是家里的负担也重。父母和岳父母都有病,还都不是职工退休,没办法报销,他和妻子作为进城的人,自然要多负担一些。

    三个闺女,一个结婚了,丈夫不争气,日子过得紧巴巴,他们想补贴也没多少钱,只能做好吃的叫过来解解馋。

    两个闺女是双胞胎,都在上高中,每年生活费学费饭费,都让他们绞尽了脑汁。

    而现在,他一个月有六百块,原先那些难题,一下子全部没有了。他如何不高兴?这比他想的要好上千倍万倍!

    就带着这种的心态,他连公交车都没坐,一路大步走着走到了南州肥皂厂宿舍,门口新开了家老张烧鸡,闺女们每次放学都说香,可他愣是没买过一次,今天,他直接站在了摊子前问:“多少钱一只?”

    老张回答:“三块钱。”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老张还说呢:“可以卖半只。”他可认识范广西,是厂子里的车间主任,按理说工资挺高,可开了这么久,两个姑娘老闻味儿,愣是没来过。

    所以他故意报了能卖半只鸡,省的对方买不起。

    哪里想到,范广西听了以后,直接说:“要三只。”

    老张都愣了,这东西不便宜,还没见人一下子要这么多呢。他问了句:“三只啊?”

    范广西点头:“对,三只,给我挑大的。”

    “放心吧!”老张立时高高的应了,他一边忙活还一边想,自己是真的看走眼了,车间主任怎么可能没钱,人家是没想着吃而已。

    烧鸡用油纸包好,拿着草绳绑紧,就递了过去,范广西从胸口抽出了一张十块的大团结,仔细摸了摸,这可是他第一次这么豪迈的花十块钱,这才递给了老张。

    这动作让老张又疑惑了,怎么还挺舍不得的,这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不过反正都给了,他连忙找了一块,这生意就成了。

    拿着一块钱,范广西又大方的买了瓶二锅头,这才慢慢地走进了自家的楼道,上了楼,开了门,今天周日,妻子胡楠休息,让大姑娘范婷带着孩子过来,带带孩子。

    胡楠是知道他去干什么的,听见开门声就带着外孙女走了出来,瞧见他还没说话,孩子先吭声了:“香香!”

    范广西立时就乐了:“香吧!姥爷买了烧鸡了,乖乖等会吃个大鸡腿好不好?”

    小姑娘这会儿才刚会说话,根本说不了长句子,只是猛点头:“吃!”倒是将范广西乐坏了。

    胡楠只当他给闺女补身体,就说:“我去撕开。你俩半只,等会儿圆圆和芳芳也半只。”

    哪里想到,范广西一提手,放了大话:“半只哪里够,一人半只!老伴,你也有!我买了三只。”

    范婷婷在屋子里摘菜呢,听见跑了出来,定睛一看,还真是三只,她都惊了:“爸,你不过日子了!”

    范广西笑着说:“吃个鸡怎么就叫不过日子了,以后爸天天让你们吃鸡!”

    胡楠可是知道他去找周渔去了,这会儿心里也想到了什么,连忙将鸡给了范婷婷一只,“让乖乖先吃。”然后就把范广西推进里屋去了,第一句话就是:“说定了?”

    范广西点头:“说定了。”

    胡楠的眼泪就出来了,莫大海犯了错,不但自己被开除了,也连累了他的搭档范广西。新厂长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人事调动,范广西从车间主任直接送去了后勤科,摆明了不信他不用他。

    整整一个星期,范广西夜里睡不着觉,多少次她半夜起床,人就不见了,跑去楼下抽烟去了,大概是怕她担心,天亮前就进了门,只说刚起来。

    所以,他说要辞职,胡楠是担心的,在他们这代人眼中,他们就跟蒲公英一样,落在了哪里,他们就在哪里呆一辈子。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有成就也好,失败也好,就这里了。

    范广西想辞职,几乎是打破了她的想象,怎么还能辞职呢,不是说好一辈子的吗?可她又担心,这样彻夜不睡的焦躁,范广西的身体顶不住,所以,她没有任何反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我还有工资,过得下去。”

    哪里想到,真成功了。看着范广西好久没有的笑脸,她高兴。可想想以后的日子,她又不知道怎么样?都说门市部待遇好,可范广西是个搞日化的,周渔连个日化厂都没有,他去了能干啥,能给多少?

    不过她依旧没问,而是说:“定了就好,你也安心了。不过这事儿先别给孩子们说,他们心事重。”

    谁料范广西却说:“为什么不说?楠楠,你怎么不问问我,让我干什么,给我开了多少钱的工资?”

    楠楠这两个字,还是两个人刚结婚的时候叫的,亲密、无间,后来有了孩子,孩子们叫婷婷圆圆芳芳,她叫楠楠就不对劲了,她就成了小胡!

    猛然一听,胡楠脸都红了,可也知道,范广西是真高兴:“乱叫什么?!让你干什么?多少啊?”

    “让我当日化厂的副厂长,月薪六百块!”

    这话一出,胡楠不比刚刚范广西强多少!她简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范广西,半天才说了一句一样的话:“怎么这么多!”

    范广西没忍住,他忍了一路了,这次真的没忍住,“就这么多,周总说了,创造多少价值给多少钱,我值这个钱!我值这个钱!”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那990块钱,“这是我的安家费,大学生无论老少,加入都有。我一个毕业了20年的老大学生,居然也值这个钱!我花了十块钱买了三只烧鸡一瓶酒,剩下的都给你。”

    “你拿去给咱爸咱妈一家两百,给婷婷一百,剩下的你花。别舍不得,我能挣,我以后都能挣了。咱家熬过去了。”

    那可是99张大团结啊,就那么被范广西扔在了床上,铺开了小半张床,胡楠捂着嘴,只会说:“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好啊!”

    一家人每人一只鸡腿,这是从没有过的,晚上吃的又饱又高兴,第二天,范广西就拿着辞职信,去了厂长办公室。

    新厂长姓武,刚来没多久,瞧见他只当他来说工作的事儿,开口就路堵了:“老范,我听说你在后勤干得不错,人才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继续努力啊。”

    范广西就把辞职信放在了他桌子上:“武厂长,我想辞职。”

    武厂长有些讶异,“你这不是对我们的安排有意见吧,范同志,厂子里调动都是正常的,用辞职来威胁是没有用的。你这样只会让我们认为,调动你是对的,你……”

    “我是真的辞职,您说的对,在哪里干什么都能发光发热,我想去能尽我所长的地方。”

    武厂长疑惑地看着他:“干本行还要辞职不是调动,你要去哪里?”

    范广西也没多说,只说:“我去私人的厂子。”

    武厂长没想到是这个选择,想了想后点点头:“如果你确定了,那我就收下了。”没有再挽留。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范广西是个利落的人,直接就催着人事办手续,这样一来,全厂都知道了。

    到处都有人问范广西:“你这是去哪里啊?”

    这年头去私人厂子那是不正干的做法,不过范广西没说,倒不是因为这个,他是个直脾气,做了就做了,不怕人笑话。他是觉得周渔这个厂子还没买到手,肥皂厂也是业内,别传出去了,谁知道有什么影响呢。

    所以,对外人他是一句话都没外露,只是对着关系很好的技术科和车间几个人,讲了自己的去处和待遇:“周总想做日化行业,所以很需要人,她说只要有本事不唯学历,就是师带徒都可以。我过去是碰上了。”

    说真的,跟范广西一样,愿意破釜沉舟从国营厂跳出来,去私人工厂的,几乎很少,大家都觉得,不稳定面子也不好看。

    但范广西这待遇也太好了,你挣一年别人只需要一个月,这种震撼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范广西不知道的是,他走了,却给朋友人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还不知道的一件事是,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秘密,你只告诉了几个人,让他们不要说,但他们也会告诉几个人,一传十十传百,范广西去了周渔那里,一个月六百块的消息就传遍了肥皂厂。

    有人并不看好:“周渔还能做日化厂?她就是懂销售而已。她想的太容易了!”“范广西这是糊涂了,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当然,也同样在肥皂厂众人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这么多钱啊,一年顶十年,干个两三年也不亏本啊。”

    1983年的1月6日,小寒这天,周渔和范广西、周三春三个人一起出发了。

    北河省富源县离着南州并不远,却没有直达的火车,所以周渔干脆借了吉普和司机带着他们过去,早上八点走的,原本计划下午两点到,可没想到的是,积压了一个多星期的雪,哪天都不下,偏偏他们出门的这天下了。

    开始的时候还行,掉了些冰碴子,周渔其实一直挺担心这吉普车的,毕竟这车可不比她年轻多少。

    周渔就问:“小王,要不要找个地方停车等等雪?”

    小王就说:“不用,这才多大啊,落地上都化了,就跟下雨没区别,不用等。”

    结果冰碴子很快变成了鹅毛大雪,落在地上也不再化了,他们从南州出去的时候,地上是干干净净的,进了北河省,地上已经是一手高的雪了。

    还好这时候汽车少,这么冷的天,即便是有牲畜也不赶出来,所以地面上的雪都是蓬松的,并不滑,只要慢慢开就可以。

    本来是下午两点到的,一直到下午四点,天已经黑了,才进了富源县,这会儿,已经是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了,能见度特别低,车子开的不比走路快多少,连有把握的小王都说:“看不清,一点都看不清,别的不怕,就怕碰到人。”

    一个车上连司机带乘客四个人,这会儿都帮着盯着窗外,小王话一落,周三春就说:“哎,旁边一个人!”

    大家立时往右边看过去,就瞧见一个人在车旁边晃了晃,直接倒地上了!

    这是碰人了?!

    小王立刻说:“肯定没有,离着好几十公分远呢,再说,车身一点震动都没有,不可能!”

    周渔也看到了,是离得挺远,不像是碰上了,就说:“甭管怎么样,得下去看看。”她话音一落,周三春和范广西就想下车,周渔和小王同时叫住了:“一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救人之心和防人之心都不可无。这种天气又看不见,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闹事——最近新闻总报道,有恶性抢劫杀人的。

    周三春是练家子,立刻说:“我去看看,你们注意。”

    说完,他就下了车,把门先关了,然后走到了那个人身边,他巴拉了巴拉,很快过来又敲了窗户:“是喝醉了,周总你别下来,他把衣服脱了。”

    这是真的醉的意识都模糊了,体温调节都出了问题!

    这不能不管,这雪这么大,睡一夜就成冰棍了,得冻死。

    周渔就说:“你们给他把衣服穿上,车子后座还能坐一个人,咱们找个派出所送过去,他家应该住附近。”

    一个醉鬼死沉死沉的,三个大男人折腾了半天才将他的衣服穿上塞进了车里,等着车门一闭,顿时车里一股子酒味儿和酸味,周渔忍了忍才说:“往前开开吧。”

    好在,没开多久就碰上了行人,他们问了问路,很快就到了派出所,将人架了进去。

    周渔去说的:“我们是外地过来的,路上碰见了个醉鬼,躺在雪地里睡觉,这种天要是睡一觉就没命了,就弄了过来,能不能放你们这里过个夜,让他醒醒酒?”

    值班的警察一听,立时有人站了起来:“就附近吗?我看看认不认识。”

    周渔还想回答,对方已经认出了人:“这不是日化厂的袁大勇吗?”

    周渔本来想将人交给警察,然后赶紧去日化厂,没想到这人也是日化厂的,这还挺有缘分。

    不过认识最好,省的还要留下处理这事儿,他们已经迟到了,周渔就想告辞,哪里想到,警察第二句话是:“你说这个日化厂,怎么净出事,上午刚去了一趟,这又来一个。”

    周渔就不动了。

    李晓明帮忙打听日化厂,只能打听对方的设备如何,运营情况怎么样,但厂子里的具体的事情是打听不到的。可偏偏周渔不是只要设备的,她目前在日化方面,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设备要,熟练工人她也要的。

    可如果这个厂的风气不太好,那就不行了,那是事倍功半。还不如周渔自己招聘培训呢。

    这种事,司机小王和周三春都不懂,但范广西作为车间主任他是懂的,他和周渔相互看了一眼,立时就有了默契,范广西过去直接递了根烟,“同志,他喝醉了跟日化厂有什么关系?年轻人嘛?天又冷,喝点暖和。”

    对方显然也是烦死了,一肚子牢骚,接了烟跟范广西就聊起来了:“怎么跟日化厂没关系,不就是因为日化厂要倒闭了,他们工人都没工作了,才闹腾的这么多事吗?”

    “今天还算好的,喝多了直接睡了,前几天他喝多了,跑到了日化厂厂长家里去,差点给人开了瓢!”

    “呦,这么厉害,他怎么还在外面?没抓他?”范广西皱着眉头,“这不是故意伤人吗?”

    “是伤人,但这事儿,他们厂长也理亏。你们外地人吧,口音不是这边的。”

    范广西实话实说:“我们出差。”

    对方一听也就放了心,倒闭的日化厂肯定没有出差任务,“恐怕不知道,这个日化厂可不是国营单位,78年改革开放以后,村里和镇上想要发家致富,共同合营建了这么一个厂子,招收了两百多个工人。”

    “这个招工有个好处,厂子是在镇里的,不是农业户口,所以当时招工的时候就有了猫腻,这些工人都是农村的,花了大价钱买的名额。本以为当了工人就是城里人了,可以拿工资一辈子不用愁,谁能想到,不过四年,就不行了。”

    “用他们的话说,这四年的工资还不如买名额的钱多呢,这不是亏了吗?这一说要倒闭卖厂子,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这喝了酒闹的,还有去厂子里偷东西,打砸的,这些天处理了不下二十起。”

    他们可就是来买日化厂的,谁能想到这厂子这么多麻烦呢。

    周渔问:“这么买卖名额没处理吗?”

    “处理了,当时的厂长已经退休了,目前已经立案审查了。要不这事儿也不能这么跟你们说。行了,今天晚上让他在这儿睡一晚上吧,谢谢你们热心帮忙,要不要留个姓名地址,等袁大勇醒了,我让他们谢谢你们去。”

    周渔自然不用:“不用了,我们也是顺手。”

    等着出来,上了车,范广西就说:“这厂麻烦挺多,目前还立案了,还能买卖吗?再说,偷盗,打砸也不知道设备怎么样?”

    周渔想了想说:“反正这么大雪,也回不去,咱们找个其他招待所先住下,打听打听再上门。”

    第72章

    富源县丁点大, 又不想去日化厂打草惊蛇,周渔他们开着车转转悠悠,最后是在县里的一家木器厂招待所住下了。

    这会儿都要过年了, 木器厂也没什么客人, 所以招待所都是空着,这年头都讲究破墙砸窗搞经济, 他们过去问,人家一听要住宿,看了介绍信,很乐意地就让住下了。

    周渔一间房, 他们三一间房。

    住下后, 周渔加了件衣服, 就下楼给李晓明家里打了个电话——他俩一个从南州一个从海市过来,说好了明天碰头, 不过看这天气,恐怕北方都有大雪,李晓明八成会被困在火车上。

    她知道李晓明一定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所以先打过去。

    接的是他的妻子, 一听是周渔就说:“周总,老李已经坐火车赶过去了。”

    周渔就说:“这里下大雪了, 我猜他可能困在火车上了,我现在已经到了南州, 住在木器厂招待所, 电话您记一下。明天我按时让人去接站, 如果他到了先给您打电话,麻烦您让他打这个电话。”

    等着挂了电话,周三春和小王也从外面回来了, 身上都是白的,两个人一边拍一边说,“我们绕了一圈,富源县不大,这里离着日化厂也就两个街,走路十分钟就到。挺近的,这会儿里面黑漆漆的,就门岗亮着灯,应该只有值班的,我们也没靠近。”

    “那咱明天去不去?”

    说好的是直接上门,在日化厂跟李晓明汇合,但周渔这会儿改主意了,“明天这样,兵分三路。李处长的车正点到达是早上七点半,小王麻烦你,明天去接站。”

    小王来之前就说好的,听从周渔他们调遣。更何况,车开出来后,周三春就给塞了二十块钱,“我们这活路远,又跨省,你多费心。”

    小王早就听说梅树村门市部挣钱多,工资奖金都高,但这些到不了他手里,他眼馋也没用,这次出来算是知道了,周渔可是真大方。

    二十块钱顶他半个月工资了!这趟太值了。

    所以,周渔说接站,小王也不含糊,“好咧,您放心。我一早就过去,保证把人接到。”

    周渔又跟周三春说:“你明天就打听打听日化厂的事儿,他们闹得这么大,附近的人肯定有说八卦的,你多听听,把这个拿钱换户口的事儿,还有偷盗打砸都问问。”

    “换户口的事儿问清楚,是换了几个人,还是两百多人都是。打砸偷盗也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干,有什么损失吗?”

    周三春就说:“我记下了。不过这换户口的事儿,我怎么听着是都换了?有问题吗?”

    周渔还没说,范广西就开口了:“都换了就有问题。这户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他从哪里能弄来这么多户口?”

    这个周三春同意,他就是农村人,周渔没回村之前,全村人的想法都是一个:要是能有个城市户口,吃上商品粮,那一辈子都有底了。

    这事儿多少人打听过,除了招工没别的可能。但是招工人家也要学历,要各种条件,城里的待业青年多得要死,都安置不下,根本不可能要没学历的农村人。

    这么难的条件下,换两百人的户口,当时动静肯定不小,还没人管,连小王也点头:“就是,市里也没这个本事。”

    周渔瞧着范广西有表达欲,也知道他从肥皂厂刚出来,自己突然给他安排了这么大的一个职位,他有意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她就没吭声。

    范广西说:“县里建设这么大的厂子,招工程序应该是很严谨的,要不他手眼通天,要不这事儿就有说法。可他要是手眼通天,也不能被抓起来,还是问明白,问问他们一个人当时交了多少钱。”

    范广西没说的太明白,可周渔听懂了,他和自己想的一样,恐怕这事儿不是老厂长的决议。这么揪着不放,也是因为周渔怀疑这笔钱的去处——这厂子很大可能是贷款建起来的,别是拿着这笔钱去还贷款了。

    周三春立时应了:“好。”

    剩下一路自然是周渔和范广西,周渔就说:“那范厂长,咱俩明天去探探他们的产品,摸摸底细。”

    范广西点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他们到的时候就挺晚了,商量完,又借着招待所的锅下了面,热乎乎的吃完了,就赶紧去睡了。

    周渔一人一个屋,虽然条件简陋,但招待所是有暖气的,这会儿烧的热乎乎的,她躺在硬板床上还想呢:人就是能屈能伸啊,想她原先,也是出差必住五星级的人,如今在这里,听着外面沙沙的雪落声,也觉得挺舒服。

    等着第二天睡醒,外面白茫茫一片,雪已经停了。

    小王和周三春一大早就出门了,还给周渔和范广西买了早饭,放在了楼下的暖气片上温着。

    周渔和范广西要去的是供销社,八点才开门,也不用着急,两个人慢悠悠地吃了糖饼喝了稀饭,这才过去。

    今天不能骑车子,大街上都是走路的,个顶个的捂着头巾带着口罩,也看不清面容,他俩就混迹在这群人中,进了供销社。

    这里的供销社大抵是因为没有竞争,比南州那边人气高多了。有要酱油醋的,有要花生米粮食的,还有要裁布做过年的衣服的。

    周渔和范广西走到了百货的柜上,就瞧见了上面摆的香皂和肥皂,南河的产品名头还不够响亮,无论是南州肥皂厂还是南河日化,都没有销到这里来,上面摆的都是全国的名牌产品,还是日化的黄芪皂等等。

    周渔看了半天,也没瞧出哪个是富源县日化厂的产品,她干脆就叫了一声售货员:“您好,请问有富源县日化厂的肥皂和香皂吗?”

    对方扫她一眼,指了指:“第三排最下面的就是。”

    周渔一看,放在犄角旮旯里了,她就说:“能给我拿出来看看吗?”

    对方皱了个眉头,但大概是因为前一阵子全国服务行业,都在提倡改善服务态度,所以表情虽然一般,话不难听:“香皂还是肥皂?”

    “都要!”

    她就拿出了各一块,放柜台上了,然后就不理他俩了。不过周渔他们也暂时顾不上她,因为她和范广西都没想到,对方生产的香皂居然是玫瑰皂和柠檬皂。

    这不是南州肥皂厂的产品吗?连包装上的图案和文字很相似。也就是说,莫大海帮他们进行调查问卷,让他们改进产品,他们直接照抄了南州肥皂厂!

    周渔看着手里的香皂,都有些无语了。范广西更是气的不得了,“这都什么事!”

    周渔也不好评判,这事儿出了以后,周渔还没见过莫大海,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了,她叹口气,把香皂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味儿不一样。你闻闻。”

    范广西接了过来放在鼻头,很快就说:“这香气的调配有问题,没有这盖住脂肪酸的味道,混在一起很刺鼻。”

    “这技术员水平很一般啊!”

    但香皂是有包装的,隔着包装只能闻闻味,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至于肥皂倒是没有包装,供销社里温度不高,此时也看不出来什么,周渔干脆就冲着售货员说:“同志,这种肥皂香皂,我各要五十块。”

    对方早就注意他们了,一个香皂还换着闻,要是原先,她肯定得说两句,你们这么闻了别人怎么要?没想到,对方直接要50块!

    她是真愣了:“富源县的?五十块?这个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周渔就说:“哦,带点特产回去。”

    对方一脸诧异,周渔也能解读出来,大概意思就是买啥不好买这东西,不过这里不是梅树村,售货员不会帮着顾客进行选择,所以,人家虽然腹诽,也没说啥,就说:“等着我看看有这么多吗?”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肥皂有50,玫瑰皂有37,柠檬皂也有34,行吗?”

    周渔点了头,还问了一句:“我怎么听说这个有赠品啊?现在还有吗?”

    售货员立时就气了:“你是为了赠品啊,没有!你还要不要?”

    周渔就没再问,把东西买下了,拎着布兜往回走。出了供销社门,范广西就说:“看整体质量,二三十块就够了,不用这么多。”

    他显然看出了周渔的意图之一——这会儿都不是机械化生产,很多产品的质量不稳定,想要知道整体怎么样,得有量。

    不过周渔还有个想法,她是为了看大家都这三样产品的接受度:“我猜测,香皂肥皂的备货量都是50,”这是供销社一般的备货量,“不过看来,香皂虽然难闻,但还有人能接受,这肥皂质量可就不怎么样了。一块也卖不出去啊。”

    范广西没想到还能这么推断,他是真开眼界,果然销售和做技术的思路是不一样的,他点头说:“咱们回去看看。”

    等着进了屋,两个人就把东西拿了出来,先开的香皂,整个皂体光滑,但颜色不对,柠檬皂不是新鲜的黄色,而是一种陈旧的黄色,看着就跟很久了一样,玫瑰皂更是如此,南州肥皂厂调配的是那种很漂亮的玫瑰红,他这个颜色有些发暗泛白,瞧着看着就不水嫩。

    周渔没说话,主要听范广西分析:“两种可能性,一种是皂基的质量不好,另一种则是技术人员的问题。他们厂不生产皂基,应该就是后者。”

    肥皂和香皂的生产,其实分为三部分,油脂处理、皂基生产和成型加工。

    油脂处理是因为天然的动植物油脂是有多重杂质,而且有异味的,就需要对它们进行脱胶脱酸脱脱色脱臭氢化等预处理。

    这需要大型设备,是大规模的日化厂才有的配置,譬如李晓明的海市日化厂就有自己的硬化油厂。

    皂基生产则是将处理好的油脂进行皂化,这个中等规模的日化厂都会配置,譬如南州肥皂厂就有自己的皂化车间,目前夏国大部分使用的是大锅煮皂法,但也有不少大型工厂进口了设备,使用的是连续皂化法。还有一部分,则是自己改进,介于两者之间。

    但富源县日化厂就是县办厂子,根本没有这个技术水平进行皂化,所以,他们并没有前两者的设备,是通过购买原材料进行加工的。

    所以他们只有两条成型加工生产线,一条是肥皂的,用的是冷板车法,这个跟南州肥皂厂用的方法一样。

    一条是香皂的,当时李晓明专门问过,他们说用的是真空干燥法,这个倒是很先进,毕竟如今很多厂子还在用热风干燥法。

    热风干燥法就是没有热源,使用是烘房,所以香皂会有干燥不均匀的现象,另外成本高。

    而真空干燥法没有热风干燥法的缺点,但它的缺点就是香皂的香味和色泽会有一些影响,这正是这批香皂的问题之一。

    所以周渔也认同了范广西的想法:“看样子真空干燥生产线是没问题的,但他们的技术人员和生产人员水平都很一般。”

    两个人看完香皂,就把肥皂也拿了出来,肥皂的问题就太鲜明了,五十块肥皂,上面印出来的字迹都不一样,有的干净清晰,有的根本看不出来是哪个牌子的,这一看就知道,“有字迹清晰的,皂模的光洁度应该没问题,是工人没有及时擦皂模。”

    这是工人的态度问题。

    当然,同样明显的是肥皂边上的毛边每块都有,周渔和范广西翻了一遍后,就皱起了眉头:“这毛边多代表着皂模已经使用了很久,发生了磨损,皂模都是硬木制品,78年的设备到现在,也就是四年,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磨损,我看这设备的年头,可不是他说的这么新鲜。”

    这可是重要发现,周渔点了头:“这个得仔细检查一遍。”

    他们又将肥皂在常温下放了放,等着肥皂使用了常温,再用一用试一试,很快就发现,整个肥皂比较软,出沫少,消耗快。

    出沫少是因为去污力不够,富源县的水质也比较硬,所以需要去污力更强的肥皂。就跟周渔当时给南州肥皂厂出的主意一样。

    去污力强就得做复合皂,也就是添加沸石,三聚磷酸钠之类的助剂,但显然,他们手中的只是一块特别普通的填充性洗衣皂。

    这种肥皂有个好处,就是成本低,使用的脂肪酸少,是加入大量泡花碱来填充制造而成的。所以软,去污力小,根本不适合北河的水质,卖的却跟其他肥皂一个价,利润是高了,大家也不傻,自然不买。

    两个人翻来覆去将这一百多块肥皂香皂研究个遍,对富源县日化厂的工人设备技术员大致已经心里有数了,也就到了中午,小王还没回来,显然火车晚点了,不过周渔跟他叮嘱过了——吃饭喝水都报销,让他别难为自己,所以也不用太担心。

    倒是周三春急匆匆回来了,冲着他俩说:“正打听着呢,结果日化厂闹腾起来了,都去看热闹了,我也没地方打听了。”

    周渔连忙问:“为什么闹?”

    周三春咕嘟咕嘟喝了半缸子水,这才说:“我看了一会儿,说是半年没发工资,大家手头都没钱了,昨天晚上下了大雪,有好几户人家都没煤烧,差点冻死人。这是闹着让他们先发工资,过冬呢。”

    “发吗?”

    “发什么呀,厂长带着保卫的人,都站在铁门里面,诉苦呢,说是厂里一分钱都没有,闹也没用,让他们先回去。”

    周渔就站了起来:“走看看去。”

    周三春可不同意,立刻拦着她:“你这时候去什么呀,双方都急了眼了,再把你伤着。再说了就是吵架,啥也看不出来。”

    周渔可不同意:“买厂子要用人,工人怎么样,领导怎么样,咱都是听人说的,什么都不如眼见为实,去看看就知道了。”

    范广西也同意,“咱们远远的看,就瞧瞧他们怎么说怎么办。”

    若是正常情况下,他们必然不需要这么办,可昨天进了富源县,从碰到的醉鬼到买到的产品,还有各种说辞,听起来总觉得这个厂子不怎么靠谱,虽然这个厂只有两条生产线,也是大几十万的设备,周渔现在在扩张中,虽然看起来店面多风头大,但其实,资金并不是太充裕。

    这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贸然砸进去。

    都这么说,周三春也就不拦了,只跟在周渔后面。从招待所到日化厂还有一段路,路上,周三春就把上午打听的事儿说了。

    “所有人都是花了钱买的名额进的厂,原先大家都憋着不说,但后来一对,发现都花钱了。钱数也是一样的,一个名额一千块。”

    这更像是他们猜的了,这么多人求人走门路,钱一样,怎么可能?

    “偷东西打砸都是真的,是两部分人,一个是想偷点卖了过年,一个是没钱心里憋火,喝了酒就去砸了。砸的是办公楼,倒不是车间。”

    正说着,就听见前面热闹起来,“左大力,你昧不昧良心,我闺女都冻发烧了,你这是要逼死人吗?”

    “要知道你们这么不是东西,当初就不该买这个名额啊。一千块啊,我来了后一个月才给20块,还欠了大半年没给,到头来我是自己给自己发工资还亏了啊!”

    周渔一从路口出来,就瞧见日化厂门口挤了百十口子人,这会儿只能瞧见里面的办公楼了,大门是一点都瞧不见。

    这会儿还有人在控诉:“你们说迁户口,户口也没给迁,你们这就是骗人的!大骗子!”

    就听见里面有人说:“闹什么闹,你们户口和工作的事儿,都是老厂长承诺的,跟厂里有什么关系!厂里正在积极解决,现在账上一分钱也没有,我知道你们也难,这样,你们相互借借,先把年过了。”

    这什么话?

    对方还想再说点啥,外面在这数九寒天被冻得心都冷掉了的人,怎么可能听得下去,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我X你个头,左大力,你不管了是不是?冻死人了你还不管,把门打开,你给我把门打开!”

    顿时,就听见了铁门发出了桄榔桄榔的声音,显然是工人们气急了,正在想办法打开铁门。

    里面的左大力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怎的,先是喊:“这是厂里的财产,谁摇坏了谁赔!”但显然不管用,他又改了,“你们再撞,我就当你们要砸抢了啊,王老三还在看守所里呢,你们也要进去吗?”

    外面的人的确是安静了一会儿,可立时有人喊了一声:“他吓唬人,工人回自己厂犯什么法?”

    这一声下,立时,晃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铁门本就不是太结实,周渔听着仿佛是动静越来越大,另外还有人要从旁边的砖墙上爬进去。

    周渔一看就知道,这肯定要出事的,赶忙对周三春说:“报警,去找警察!快点!”

    话没落,就听见有人喊:“哎呀,他喷水!”

    顿时,前面的人们就疯狂的往外撤,刚刚下过大雪的三九天啊,这种天气,周渔什么都不干站在外面也冻得手脚冰凉,而厂子里的方向,居然真的有水管在往外呲水!

    这要是浇透了,肯定得大病一场!烧煤的钱都没有,病了就得花钱看医生吃药,谁敢淋着,谁想受罪?

    就那么一瞬间,刚刚还齐心协力想要工资的人,立时就散开了,不少人身上都沾了水,远远地骂着,不敢向前,也不敢逗留——结冰了。只能恨恨地瞪两眼,骂两句,扭头赶紧回家。

    不一时,门口就空了。瞧着没人闹腾了,里面的人也离开了。

    周三春问周渔:“咱们怎么办?”

    周渔就说:“了解的差不多了,走,回去等李处长来。”

    原本早上七点半的火车,到了下午四点,李处长才到,显然,小王跟李处长说了他们昨晚的见闻,一到招待所,李晓明没顾上休息,直接问周渔:“情况不妙?”

    周渔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水,这才把见闻和打听到的事儿说了说,然后问:“只有这一个厂肯卖设备吗?”

    李晓明听了也皱眉头,他也没想到是这个情况,叹口气说:“挺复杂,但是真的没有了。你是对设备有要求的,那种用冷桶皂法的小厂子倒是不少,可你用不上啊。”

    冷桶皂法是最早的技术,就是将加工好的皂液倒在一个可拆卸的木桶里,等着自然冷却后,就把桶拆开,用钢丝将皂体切开就行了。

    这种肥皂皂体粗糙,变形严重,已经是要淘汰技术了,根本没有竞争力。

    “正规的生产线不便宜的,都是国营厂,这个富源县日化厂其实就是个特例,县里想办厂出成绩,又没有钱,跟各村合作,用村子的名义贷款建厂,才有了这些。找不到第二家。”

    周渔就知道是这样,她问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新转机。但既然就这一个机会,周渔自然不会放过——要真等着政策放松,怎么也要三五年,那会儿外资品牌都进来了,她连个发展时间都没有。

    周渔当机立断:“那就去聊聊?”

    李晓明就知道,周渔从来不会被困难打倒的,“好!”

    第二天,李晓明就给日化厂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是他们到了。对方倒是有值班的人,一听说到了立刻邀请他们:“欢迎欢迎,你们什么时候来看看?”

    李晓明就约了下午两点。

    等着周渔他们开车到的时候,就发现,这会儿的日化厂和昨天的完全不一样,紧紧关闭的大门不但打开了,还贴了红字:左边热烈,右边欢迎。

    一行人高高兴兴地站在门口接他们,为首的周渔认识,不就是昨天那个厂长左大力吗?他这会儿握着周渔的手说:“周总,欢迎欢迎,我们厂的设备可都是新设备,才用了四年,保证你们满意!”

    第73章

    左大力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跟日常见的厂长们差不多,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昨晚下午他让人用冷水呲职工,饶是周渔也想不出来他的真面目。

    此时左大力热情似火:“周总, 李处, 从你们打了电话来,我们厂就盼着了, 你们可终于来了!”

    周渔没说话,李晓明开的口:“突然下大雪,路上堵了不少时间,让你们久等了。”

    这才算寒暄完了, 左大力指着厂内说:“走吧, 我带你们去看看设备, 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这是正常程序,周渔他们就跟着往里走, 不过车却没进来,司机小王直接就要往外开,左大力说:“司机同志怎么走了?”

    周渔回:“车上太脏了, 都是雪化的痕迹, 也没油了,他去加个油洗个车。”

    左大力点点头, 很热心地说:“他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 加油别被忽悠了, 老李, 你跟着去吧,等会让小兄弟也过来,一起吃饭。”

    周渔看他一眼, 说了句:“左厂长真是太客气了。”

    左大力扯着笑说:“不怕您笑话,我现在是个矛盾体。一方面,这个厂子我们建起来不容易,我想您深有感触,您是从梅树村一个村子里靠着种蘑菇走出来的,一步步开门市部,开一号店,如今都要买日化厂了。”

    “我们跟您也一样,一个并不富裕的县城,想要发展工业化,最终敲定了大家需要的洗涤行业。是真没钱啊,一部分是县里出的,一部分是村里筹的,就跟你们一样,起步太难了。”

    “想想过去的岁月,我就心疼,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亲手挖出来的种下去的。”

    周渔就问了句:“您从建厂就在这里工作了?”

    左大力笑:“是,我曾经是咱们县里轻工业局的干部,设厂后,到这里担任副厂长。原先的厂长叫柴建华,跟他做搭档。79年他就退休了,我就成了厂长。”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担子。”

    他苦笑道:“我们本以为建起来以后就有支柱产业了,夏国的人均使用洗涤品每年1.1公斤,是发达国家的九分之一。谁还不用肥皂香皂了?怎么卖也能不错吧。”

    “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我们厂子小,设备不错,但技术人员没底蕴,造出来的东西一般化。哎,这么好的机器,让我们用可惜了,你们是真捡到宝了。这就是我的另外矛盾点,我们虽然不行了,卖出去可以让别人发挥它的用处,也是好事。”

    这话说的很真诚诚恳,周渔不得不对左大力另眼相看:挺会演的。

    说着,就进了厂子里。

    周渔这才看清楚厂子的样子,因为没有油脂处理和皂基生产这两项,所以厂子占地并不大,只有两个车间外加一幢两层的办公楼。其余的地方,除了路边有几棵槐树榆树和法国梧桐,都硬化成了水泥路面。

    刚刚外面迎接他们,倒是热热闹闹,这会儿往里走才发现,根本没工人上班,整个厂区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

    周渔就说:“今天没工人过来开机吗?”

    显然昨天他水呲职工,把人都弄走了,今天根本不好叫人,不过左大力倒是有自己的说法:“有的,但我寻思,这开工太吵了,不利于咱们交流,不如咱们先看,看完了让他们生产,咱们去聊,这样也不耽误时间。”

    只要开工就行。

    周渔点头:“好,那先从肥皂生产线看起吧。”

    昨天周渔就和范广西分析过了,这条肥皂的冷板车生产线恐怕时间不短了,周渔要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不同情况有不同的买法。

    这主要是介于现在的科技发展,虽然如今国内大多是用的冷板车生产线,但其实国际主流生产肥皂已经是真空出条和冷却出条法了。

    如果设备状态好,可以多用几年,周渔倒是很愿意,如果设备状态不行,要也没有必要,改进设备投入多了不合算,不投入效率低,质量不好,根本就是麻烦。

    左大力对这个无所谓,直接带着他们向着一车间走去:“肥皂是一车间,在这里。”

    等着进去后,周渔就发现,这个环境还真不错,车间地拖得锃光瓦亮,没有任何杂物,原材料也摆放整齐,生产线上的设备,从远处看,个顶个的干净整洁,漆面如新,看起来倒是很不错。

    左大力介绍:“我们用的是冷板车法,我们这是改良版,可以说是全自动的了。”

    “这里是调配缸,容量是一千升,将皂基和其他原材料倒入调配缸,经过混合加工后,由空气压缩机直接压入冷板车。”

    “冷板车的容量是500升,有木模29只,一个一米见方,一次能出2000条肥皂。配套的有一台电动冷板设备,我们这里连接的是地下井,用的是深井水降温。”

    “再往后,你看从木模里将肥皂大片取出来,就直接放在切皂机上就可以,我们有两台,一台是将肥皂大片切成长条,一个是切成短皂条,随后直接进入到翻皂台,将所有的短皂条翻成立式的,送入烘房。”

    “烘房是立式的,由钢板组成,配有最多可以烘干肥皂2500只,配有二风机冷风机轴流风机设备,烘干完毕后。”

    他带着众人再往前走,“由卸皂机卸下烘干房的肥皂,由传送带送到打印机,打印完毕后,人工进行包装即可。”

    左大力对生产流程还是比较懂的,这会儿他说完了就自夸道:“不是我说,我们这套设备可是几乎全自动了,在全国日化厂里也是一流的。周总,您看怎么样?”

    周渔说真的,想说自己运气真不错。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肥皂生产线不行的想法了,哪里想到,看到的却是一条经过细致改动的生产线。这条生产线当然没有吹得那么好是全自动,但已经是大部分自动了。

    冷板车法一个重要的缺点就是不够机械化,劳动强度大,如今经过了改动,这个缺点被完全规避了。

    而且,左大力刚刚说,周渔是仔仔细细听了,她可是去过南州肥皂厂,也在海市日化厂转过的人,对现在的设备很是了解。

    她必须说,做改动的这个人是个人才,无论从各方面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可以说,冷板车法最好也就是这样了。

    周渔简直是惊喜,这样的厂子怎么会有这么合理的好设备?

    她扭头跟李晓明、范广西对视了一下,两人都是行家,跟周渔一样,他们眼睛里也是吃惊和兴奋,只是没有语言表达出来而已。

    显然,听介绍都觉得不错。

    周渔就说:“左厂长,能不能让我们看看设备?”

    买东西自然要看,左大力点头:“好啊,你们看就是了。”

    周渔和其他两位立刻近距离看起来,这一看,倒是看出不少门道,左大力说的半真半假,改动是改动了,这条生产线按着设计是真不错,但也有问题。

    一个就是年代问题,这非但不是全新的,可以这么说,这套设备就没个新的,最年轻的恐怕是那个自动打印机了,也是70年代初的产物,使使劲,这套设备平均跟周朵岁数差不多大。

    另一个则是保养问题,当年买入时的思路是非常好的,但是这些年肯定疏于保养。表面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设备上漆面如新,但仔细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设备细节处油污严重,链条等地方锈迹斑斑,皂模开裂严重,恐怕日常压根没有按着规定保养。这机器被毁了不少。

    他俩看着,范广西心疼地一直叹气,他就是车间主任出身的,那车间的设备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平日里爱惜的跟孩子一样,见到这样,根本受不了。

    他小声说:“怎么能这样呢?平时没有制度吗?每月定期检查,每季度小修,每年大修,这都没有做过啊!太可惜了。”

    李晓明也点头,不过他想的更多的是这背后的奇怪之处:“有这样购买思路的厂子,不应该这样啊。”

    周渔吐出了一个人名:“柴建华。”

    是这个厂的老厂长,这个厂78年建成,也就是说,招人的是他,负责买设备的也是他,这应该是他的手笔。所以在他退休后,管理疏松这么好的生产线几乎被用废了,另外产品也不出众——有这样思路的厂长,绝对会有好的产品的。

    周渔本身就对他们厂这些破事有怀疑,现在疑心更大了,当然,好奇心也就更大了,这位柴建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左大力大概瞧着他们开始说话了,应该是看的差不多,就走了过来:“怎么样,周总,设备还满意吗?我说的属实吧。”

    周渔笑着回:“生产线的确如介绍的一般,这是谁引进的啊,你们当时的思路很不错啊。是柴厂长吗?”

    提到柴建华的功劳,左大力可不如刚刚那般云淡风轻,“当然是筹建小组一起订的思路。”

    周渔就换了种方法:“你们凑齐这些设备不容易吧,这恐怕不是一家能买到的,里面有不少改进,即便现在,也是很先进的。”

    这可是有助于卖设备,左大力自然愿意说:“那可是,我们那会儿资金也不足,为了买设备,那真是全国各地都跑了一趟,要是跟人家定制,这种生产线的价格要贵得很,干脆分头买,一个个设备买回来,再慢慢改造,费了不少功夫。”

    周渔直接脑子里还原出了当时的情形——如果她猜测是真的话,钱肯定是没多少,否则不会卖名额。那么这位负责人为了用少量的金钱买回最好的设备,恐怕是竭尽了全力。

    瞧瞧吧,65年左右的调和锅,70年左右的压缩机,还有那些用钢板自己焊接的烘房,这都是一点点抠出来的。

    想想都觉得不容易。

    负责和贪污其实并不是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周渔不好评论。她只是从运营的角度来说,有些遗憾,如果是这位柴厂长来管理,这个日化厂说不定真起来了。

    周渔点头:“那让工人试用一下吧,我们瞧着锈迹油污腐蚀都有不少,虽然思路很好,但不知道这设备怎么样?”

    左大力没想到周渔他们看的还挺仔细,笑着说:“这是用了四年的设备,多少肯定有点,你们买二手,可不能这么精挑细选的,没这么挑的。”

    周渔也不回答,只是笑着看他:“试试总是要试试的。”

    左大力知道这个没法推脱,笑着说:“那看完了一起吧。”

    随后他们就直接去了香皂车间,与周渔的想法一样,香皂车间的设备要更好一些,周渔猜测,这是因为没办法——肥皂的设备老一些旧一些,不影响成品,香皂的设备差,拿到手里东西就不一样。

    不过,看了一遍,周渔发现,他们用的也不是传统的真空干燥,海市日化就是用的真空干燥法,不过他们是刮片式,这套设备结构更简单,很多也是旧设备改造的,显然也更便宜。

    设备改造在夏国七八十年代特别流行,因为工业不够强,生产不了更先进的,又没钱,从国外买新的买不起,旧的又不好用了,只能想办法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由此,催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设备,这些设备用的也不错,但因为只是改进,没有普及的可能性,所以很多都在时间长河里又消失了,只留下夏国工人厉害的印象。

    同样,这套设备保存的很差,真空干燥法,其实就是通过高温将皂基高温加热后喷入喷粉塔内,瞬间干燥成了皂片,放入压条机进行压制就可以了。

    但同时有个缺点,这么高的温度,在皂基喷出的同时,会形成不少皂粉,皂粉会堵住喷口,所以需要经常处理,显然,他们并没有进行,范广西仔细检查了一下摇摇头。

    这就算看完了,左大力就邀请他们:“工人们一会儿就来,就别在这里等着了,咱们去办公室聊聊吧。”

    这就是要谈正事了,周渔点头,“好啊,不过开始生产了,我们要现场看看。”

    左大力根本没当回事:“周总,你可真小心,放心吧,机器肯定没问题。”

    这根本就没正面回答,周渔一点也没退:“有没有问题不能光听,得看,你们筹备这个厂子不容易,我们也跟你们一样,大家相互体谅一下。”

    左大力哈哈笑了两声:“那是那是!”

    他们直接将周渔三人带到了会议室,等着进了屋,关了门,左大力就说:“周总,既然是买设备的,咱们就开窗说亮话,你们也看了,感觉怎么样?”

    周渔就说:“设备整体设计思路很好,但保养不得当,另外,我们发现,设备并非你们说的全新的,反而不少设备都有十几年了,无论是肥皂生产线,还是香皂生产线,都是由旧设备拼凑改进来的。”

    “左厂长,这两套设备要用的话,得彻底大修。”

    左大力笑着说:“就这么随便看看,就能看出我们设备是旧的?我倒是看着各个都很新。”

    这话就不对了,即便为了卖设备说了假话,被拆穿了,怎么也要收敛一下,这人怎么一副我就这样,你看出来我也不认的意思。

    李晓明看了周渔一眼,提醒她恐怕不好谈,周渔就说:“那等着工人过来,我们先看看设备运行情况吧。毕竟买来是要用的。”

    左大力点头:“也好。你们尝尝这茶叶,是云省那边的普洱茶,味道很不错,适合冬天喝。”

    周渔他们就尝了尝,顺便聊了聊乱七八糟的事情,譬如海市日化最近的设备大升级,这可是全国日化行业都关注的事情,不过周渔瞧着,左大力听得多,说的很少,显然不太懂。

    等到了五点,还没有人通知可以开工生产,左大力应该也是着急的,出去了两次,周渔隐约听着有人说:“都不来,说是昨天冻着了,生病了,来不了。”

    左大力说:“绑也绑来。”

    结果左大力回来说的是:“这停工好久了,工人们干什么的都有,临时去叫,人家都有事没在家,我们也不发工资,要过年了,人家肯定要谋生活吗!要不这样,我让食堂做了饭,咱们先吃,等会儿到了下班点,他们应该就回来了。”

    左大力人品是肯定有问题的,但设备在这里,这么远来了,总不能不问价格就走。

    更何况,周渔也留着后手,昨天下午看着左大力这么对职工,周渔觉得这人无法无天,恐怕不好打交道,就给北河省商务厅进出口贸易处的张旭处长打了个电话,先通了个气,省的他坐地起价。

    ——在广交会上,周渔没少给北河省信息,促成了不少的订单,跟张旭关系很是不错。

    张旭听了直接跟她说:“你大胆地看,真有事就打我电话,放心吧,你给北河省立了这么大功,我们肯定不能让你吃亏。”

    这也是周渔今天放心大胆来的底气。

    一个小时后,六点半,那边终于通知,可以试机了。周渔这边才过去,来了二十来个工人,个顶个脸上都是不情愿,见了面也吭声的意思,只是低头干活,只有一个,意外地一个劲儿瞧他们,周渔倒是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醉鬼袁大勇吗?

    这会儿设备已经开动了,他们生产,周渔他们就分散开来观察,这套设备显然底子不错,即便保养不得当,如今运转起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范广西几乎是在整个生产线上来回飞奔,周渔能看出来,他的脚步是越来越轻松。

    这样一套设备买回去,他们生产肯定没问题。

    就是,周渔路过切皂机的时候,就着轰隆隆的机器噪音,醉鬼袁大勇突然说了句:“赶紧跑,他是地头蛇!要强卖给你!”

    周渔心里一惊,袁大勇说完,就低头干活了,跟没说过一样。

    周渔装作没听见,还是慢慢地绕着生产线看,心里已经在盘算了——地头蛇三个字可不容小觑,地头蛇就代表着在本地势力庞大,有背景,而且这还没开始严打,很多人做事是胆大妄为的。

    周渔原先觉得,这怎么也是县里的厂子,左大力是县里的干部,最多就是交易的时候,注意一些别吃亏就是了。

    哪里想到,居然会强卖!那就代表着被迫交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虽然这设备是真馋人,但周渔也决定先退。

    因此,等着看完了产品,左大力邀请他们的时候,周渔就说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已经晚上九点了,谈生意可是个体力活,要不这样,我们明早谈。”

    这都是正常的,左大力也没说什么,点头:“也是有些晚了,那就明早九点。你们是在木艺厂招待所住是吧,不如来我们的招待所,这样也方便?”

    周渔笑着说:“好啊,明早我们一起搬过来。”

    周渔这样爽快,左大力显然也挺满意的,点头说:“那我送你们。”

    他就这样一路将周渔他们送回了木艺厂招待所,还上来转了转,这才离开。他走了,小王回屋睡觉,周三春、范广西和李晓明却没动,把门关上跟周渔商量:“他们肯定要狮子大开口的,而且,这里可是北河的县城,咱们是南河人和海市人,使不上力。不好谈。”

    周渔就问:“你们觉得设备行吗?”

    一说这个,两个人不约而同点头:“设备好!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李晓明还可惜:“这个柴厂长是个人才,就是脑子糊涂了啊。”

    周渔也没提地头蛇的事儿,倒不是她瞒着,而是她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话不能偏信,也不能不信,想先打探一下对方的底细。假的话那就正常谈,真的话那就连夜走,让人来接他们。

    她就说:“你们商量商量多少价钱合适,我打个电话。”

    她这次不是打给张旭处长,而是打给了江山市机械厂厂长毕英柏。

    富源县是江山市下属县,而江山市机械厂则是北河最大的机械厂,拥有职工两万人。周渔在广交会的时候,曾经拿到过一个独家信息,有一家采购商提起想要进入机床行业却进不去,周渔专门去聊了聊,帮他分析怎么才能进入一个竞争激烈的行业。

    周渔给的建议是:“你得有点他们没有的新东西,这种东西好用,便宜,容易打开市场。”

    对方直接摊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周渔就推荐了北河省的机床夹具——万能钻孔夹具,要知道机床的刀具是特别贵的,而钻不同角度的孔则需要不同的刀具,每一个都配备这是不小的成本,夏国人没办法买不起,只能自己研究夹具。

    万能钻孔夹具就是江山市机械厂的特色产品——周渔是跟南河省机械行业的人采集信息的时候听说的,用他们的话说,北河的这个是全国的老大,谁也不如人家的好。

    周渔就把他们厂推了过去,毕厂长带着人跟对方谈了整整两天,签下了900万美元的合同,是他们厂今年最大的一笔。签完了那天,他直接跟周渔说:“我知道,是南河商情组通知我的,可我也问了,是你专门跑过去谈来了这个机会,周渔,我们江山机械厂承你的情。可惜的就是,你们门市部不销售机床产品啊。”

    所以,毕厂长的电话留的就是他自己家的,周渔的电话一打过去,对方恐怕还以为是省内的朋友,问了句:“我是毕英柏,请问你是哪位?”

    周渔自报家门:“我是周渔。”

    毕英柏一下子声音就激动起来:“周渔?你怎么在北河?”

    周渔就把买设备的事儿说了说,又提了富源县日化厂的奇怪之处,“毕厂长,设备我是很想要的,但我心里没谱,所以问问您。”

    毕英柏一听就说:“重工业和轻工业不是一个行业,这个左大力我不认识,但是他们富源县的县长黄涛,正好曾经是我们江山机械厂副厂长,这样,你照样谈,我明天去一趟富源,正好咱们也见见面。”

    周渔都没想到这么巧,这还有什么担心的,当即就说:“那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周渔就回了住处,李晓明和范广西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等着周渔过来,他俩就将结果给她说了:“肥皂生产线虽然改的不错,但真的太旧了,13万元到15万,我们认为这个价格很合理。”

    “香皂生产线比肥皂的好,不过它不是真正的真空干燥生产线,设备要少很多,而且都比较旧,所以,20到25的价格是比较合适的。也就是说,最少33万,最多不能超过40万。”

    周渔没在80年代办过日化厂,所以设备问题她都知道,理论也清楚,但价格是真没底。他俩既然这么说,周渔就信了,点头道:“那我就有数了。”

    然后,她又压低声音把袁大勇的话说了,几个人立时都惊了,结果周渔又把毕英柏的事儿说了,三个人顿时心就落下了。

    这还怕什么。

    李晓明是最敏感的,今天本来就觉得不好,这会儿算是彻底松了口气,“我俩把价格这么定,也是怕对方真的狮子大开口。怕你实在想要就应了,所以才给你最高的线。这样就好了。”

    周渔随后又跟周三春说,“我留了这里的电话,他们大概十一点过来,到时候会联系你,我要是中午不回来,你就带着他们去厂里。”

    周三春立时问:“你是怕他们扣你。”

    周渔点头:“要是只想卖高价,大不了谈崩了。要是真是地头蛇,可不是要扣人强卖吗?说真的,我刚刚出去打电话的时候,都想过了,不行咱们连夜跑呢。但既然有人帮忙主持公道,那这么好的设备我干嘛不要。”

    不过周渔还是跟李晓明说:“你明天也留下吧,我和范厂长去。”

    李晓明直接骂她:“你这人,我想跟你做朋友,你倒是把人往外推。我都碰上了,怎么可能躲着。”

    这一天晚上,周渔照样睡得挺好,就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他三精神都不怎么好,周三春知道她向来心大,李晓明知道她自信满满,就是范广西第一次跟着周渔干,觉得周渔:咋睡得着呢。

    等着去了日化厂,左大力本身和昨天一样笑嘻嘻的,还跟他们说了半天南河和北河的区别,不过谈起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周渔问:“这两套设备分别多少钱?”

    左大力笑着说:“我们这两套不单卖,卖了一套另一套就不好卖了,我们也没这个时间,就两套一起报吧。80万!”

    这个价格,周渔没动弹,范广西直接站起来了:“新的也就这个价!”

    左大力笑:“我们就用了四年,这和新的有什么区别?”

    范广西跟他较真:“怎么可能,你们这都是旧的,65年左右的调和锅,70年左右的压缩机,那个香皂生产线上的喷粉塔,最少也是67年的。是个行内人看着,都知道,怎么可能是新的?”

    左大力就说:“我们改进过啊,改完了就是新一套了。”

    这就是宰人呢,周渔没跟他争吵,直接说:“这种说法我们不认,这个价格也不合适,而且这么高的价格没有谈得必要,左厂长,你要是想真卖,就给我们个实在价吧,要是这个价,我们就不谈了。”

    左大力看着她说:“周总,你的门市部和蘑菇厂开的红红火火,我听说,那蘑菇冬天一个月就是几十万的利润,那门市部和一号店更是利润巨大。八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再说了,除了我这里,你别的地方买得到吗?你是个个体户,你别无选择。”

    原来左大力也是打听好了她!这才敢狮子大开口。

    周渔直接站了起来:“那我可以不买。你说得对,我的生意都这么挣钱,我凭什么受这个委屈。”她扭头就冲着范广西和李晓明说,“走,打道回府!”

    左大力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她打开门,外面站着的,则是保卫科的人,堵着门根本不让她出去。

    周渔回头,看向左大力:“左厂长,咱们昨天可是好好谈的,今天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县乡联办的厂子,你还是县里轻工业局的干部,你要当强盗吗?”

    左大力靠着椅子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咱们是正经交易,该给你们看该走的流程都走了,至于怎么谈的,你出去谁能说得清。只要我合同签了,钱款收到了,我的设备造假了吗?我又不限制搬,你去哪里说得清。”

    “周渔,这里是北河,不是南河,南河可管不到这里。”

    “我劝你识时务,80万痛痛快快付了,这设备是能用的,你不是帮莫大海扭亏为盈吗?他那水平你都行,这设备到你手里,四十万很快就赚到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莫大海三个字一出,周渔就知道了,这个全国只有他们卖,其实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那今天不付款肯定不能让走!

    而且,周渔也知道他有恃无恐的原因,就跟他说的一样,周渔只要付了款,拿了设备,这会儿又没有监控,出去说也说不出什么。

    更何况,这设备也不错,很多人为了少一事,就忍了。昨天让他们仔仔细细看设备就为了这个!

    算盘打得真好!人心琢磨的真透!

    周渔看看表,十点十分,等等就是了,她干脆也找了个椅子坐下,就在左大力对面,直言:“你困着我也没用,这个价钱我不可能同意。”

    左大力并不在意,笑着说,“那你就等等,不过我实话实话,这会儿能坐着,等会儿可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我是跟你谈条件的,有些可不谈。”

    周渔问:“譬如呢?”

    左大力就说:“譬如这里有人受了伤,你们可不就得去看守所待待了,那里可不没这里的条件好!”

    这不就是诬陷吗?

    李晓明喊了一声:“你们这是犯法!”

    左大力笑:“怎么会呢,我自然是证据确凿,就跟你们看设备一样,实打实的。李处长,你帮我劝劝周渔,她一个大经理,有钱长得漂亮,钱能再挣,进去了可就遭罪了。”

    “你!”李晓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看样子是气坏了。

    左大力瞧着他们一个个不说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看表,半小时提醒一次,到了十二点的时候,门口来了个人,手里拎着个酒瓶,他说:“考虑怎么样了?”

    这一看就是要是不答应,就把瓶子往头上砸吗!左大力瞧着周渔脸色铁青,可终究再不愿意,也没人会愿意卷入这样的麻烦里,周渔有钱,有钱人破财免灾总比受罪强。

    周渔没回答,他就直接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抽了出来,放在了周渔的桌前,“周总,该签就签了吧。”

    周渔看了看,果不其然写的八十万,早就准备好了,她说:“你的设备只值30来万,八十万的价格,我不可能答应。我不会签的,你不就是让人打伤他诬赖我吗,我不会认的。”

    左大力还真没想到,还真有人软硬不吃,他看着周渔,周渔铁青的脸看着他,但表情没有半点退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我靠!”然后就笑了,冲着外面说:“那就砸一个给周总看看!”

    外面传来了车喇叭声,周渔回答:“你这是威逼,强买强卖,强盗行为,无论你做什么,我不会签的。”

    左大力呵的一声,冲着周渔说,“周总,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签,我可真报警了!报了警我也没办法捞你,你可真受罪了。”

    周渔就一句话:“我不会签怎么也不签!”

    左大力发现自己是看走了眼了,这女人长得再娇弱,自己出来做生意,就不是好惹的。

    他就示意对方过来,拿了个手套戴上,拿过了对方的酒瓶,就想往周渔手里塞,这显然是诬陷。周渔一巴掌就把他甩开了!

    范广西和李晓明立刻上来帮着周渔,左大力那边的人也过来,拦着他们,正闹腾着,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七八个警察出现在门口,喝问一声:“干什么呢?”

    左大力扭头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对方说:“左大力是吗?有人报警你们非法囚禁,威胁敲诈梅树村门市部总经理周渔、海市日化厂业务处处长李晓明,华美集团日化厂副厂长范广西!你这是在干什么,放手!”

    左大力一脸不敢相信:“闹什么?是他们在我这里要打人,我怎么可能囚禁?敲诈?叫你们领导来!”

    周渔站了起来:“我有证据,我录音了。”

    ——广交会大家都买东西,周渔也逛了逛,给家里人带了一堆东西,她给自己买了一台微型盒式录音机,平时出差也可以听歌,刚刚打开着,放在了带来的大包里。

    第74章

    昨天左大力就说, 让周渔他们搬来日化厂招待所住,所以今天一早,周渔三人手上每个人都提溜了个书包大小的背包进来的。

    左大力只当是行李, 也没在意, 哪里想到,那里面居然有录音机!这怎么可能, 录音机不得是老大一个吗?

    街头上的年轻人,没事就穿着喇叭裤,花衬衫,身后背着个庞然大物, 在大庭广众之下唱那些流行歌曲。

    那个背包怎么看都装不进去一个录音机?

    所以左大力根本就没想过还能录音这事儿, 事实上, 这个年代的人,也不会有录音留证据这种思维。可刚刚说了什么话, 左大力自己是清楚的,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合同一签, 死无对证。

    如今周渔说都录下来了, 他冷汗都出来了,今天这警察来的就蹊跷, 要再有了证据,就不好办了!

    他第一反应是扭头冲着周渔的背包就过来了, 试图打开抢证据!

    他一动, 后面的警察也扑了过来, 直接一个擒拿手,将已经打开周渔背包的左大力压在了地上,这会儿, 左大力已经看见了里面的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录音机,他虽然脸被压着紧紧贴在地上,这会儿也松了口气:“你骗谁呢,就没有这么小的录音机?”

    他刚刚扑过来,周渔就退了两步,这会儿离着他八丈远,回答他:“怎么没有,日本产的微型录音机,粤东就有人卖。”

    其实这会儿大可不必拿出来,不过周渔也是故意的,这家伙这么嚣张,她得把他这股气焰打下去,这样,等会问询的时候,才能老实点。

    “不过,我可没说东西放在我这里。我傻吗?你这么盯着我,怎么操作?”

    周渔走到了范广西的身边,从他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特别小的微型录音机,“日本松下产的,只有巴掌大,但一盒磁带可以录制两个小时。从十点十分一直到刚刚,一点都没缺。”

    范广西是标准的技术人,周渔昨天就发现,这个左大力对她和李晓明都很关注,但对范广西,有一种看不上的感觉,周渔猜测,大概率那位柴建华厂长就是个技术人,他有固定印象,觉得这种人好收拾。

    所以,这录音机周渔就放在了范广西的包里,所有都是设置好的,看他露了真面目,按着录音键就行了!

    至于这个动作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周渔猜测他可能觉得奇怪,但却不会,因为根本就想不到。

    果不其然,周渔看表的时候,就是提醒范广西开始录制,范广西直接去摸了摸地下的背包,左大力根本就没当回事。

    这会儿的左大力盯着那个录音机,脸上的神色晦涩呆愣夹杂着一种不敢置信,他可真没想到,这世界科技发展居然这么快,全国上下刚刚解决录音机的生产难题,如今日本都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

    当然,两位警察押送他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回了魂,他没再去关注周渔,倒不是不恨她,而是显然他回过神来了,这会儿他最重要的是自救,他应该真的是有后台。

    周渔瞧见他冲着门口一个人使了个眼色,左大力带了八个保卫科的人,都是厂里的职工,他使眼色的这个,就站在最边上,这会儿偷偷往后倒退,显然是要报信。

    周渔是有些担心,警察喝止住对方,把这个线索掐断了。哪里想到,警察就跟没看见似得,任由对方离开了。

    周渔猜测,这是有交代。

    果不其然,周渔将那个要自残诬陷她的人指认了,还将那个酒瓶让警察当证据拿起来后,警察也将那个溜走打完了电话的家伙给截住了,八个人一个不少,全带走。

    这是真爽快!虽然被威胁了两个小时,但能这么一网打尽,也算是值了!

    她和李晓明范广西都是当事人,自然也要去录口供,很快也跟着出去了。这才瞧见,开了整整两辆吉普一辆卡车过来,左大力他们都坐在了前一辆卡车,周渔他们三则坐在了吉普上,就这样开去了县公安局。

    到了后,周渔一下车就看见了江山市机械厂厂长毕英柏,他和一个岁数差不多的男同志就站在办公楼前,周渔猜测,那位就是县长黄涛。

    这会儿,周渔作为当事人是要接受问询的,并不适合说话交流。

    毕英柏站在这里,一方面是为了给周渔底气,告诉她他们已经来了,让她不用怕。另一方面是确认周渔安全,看到她后,毕英柏仔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瞧着真没事,才点了点头。

    周渔也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这一切,自然落在了同时下车的左大力眼中。

    周渔看得见,左大力脸色变得很难看。

    周渔也猜到了,毕英柏肯定会出现,黄涛既然是毕英柏曾经的同事,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陪同。作为轻工业局的干部,黄县长可能不认识他,但他不可能不认识县长。

    这是她给左大力在问询前的最后一击。

    左大力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怎么利用程序来遮盖他的违法行为,从中牟利。周渔刚刚拿证据是让他知道,自己逃无可逃,但此时,则是告诉他,在这个县里,你的后台不够大。

    果不其然,如果说刚刚知道证据,左大力还能自己走出去,可这会儿,他仿佛腿都软了,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还是旁边的警察同志,拽住了他,将他扯着进了办公楼。

    这是真害怕了!

    他们很快被带进了房间里各自录口供,倒是黄县长对这毕英柏说:“我可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周渔同志这么年轻。”

    毕英柏可不因为周渔年轻而看轻她,他郑重地给黄涛说:“虽然年轻,但是她的格局比很多岁数大的人强,比我也强。可以说,虽然我们才认识了没多久,事后也没有再联系过,但我认为,周渔是可以交的好朋友。”

    黄涛和毕英柏是同时进厂,同时提拔,只是后面走的路不同。两个人关系一向不错,这也是毕英柏让周渔放心的原因。

    黄涛可知道,毕英柏这人一向不爱夸人的,他居然给这么高的评价,好奇地问:“你不是说她给你们厂介绍了生意吗?她怎么做的,得了你这么高的评价?”

    两人见面后就担心周渔那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是简单交代,并没有说的仔细,如今恰好可以聊聊,他俩一边往里走毕英柏一边说:“那是因为我们这个生意,人家根本没这个意向,是周渔敏锐的觉得可以聊一聊,主动去聊主动介绍的。”

    他把事情说了说,“也就是说,她去介绍的时候,就是准备推荐我们。她可是南河的人,却愿意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的为我们北河的厂子推产品。”

    “老黄,一般人遇到有人需要帮忙,尚且衡量一下自己要不要帮?冷漠点的离开,热心点的凑上去,更热心点帮人帮到底。老黄,我最多也就是帮人帮到底,可周渔呢,她是主动替你解忧,你说是不是比我的境界高?”

    黄涛可没想到,周渔是这样干事的。一时间对她也起了好奇心,说:“走,去听听她怎么说?”

    这会儿周渔已经坐下了,问询她的是男女两位警察,她是受害者,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态度也很好,女警察自称姓丁,问她:“从头到尾讲讲吧。”

    周渔就从大雪到达富源县遇到醉鬼袁大勇,送他到派出所,发现了日化厂有不少问题,干脆没有打草惊蛇入住了木艺厂招待所,进行打探说起。

    “我们从供销社买了50块肥皂,玫瑰皂和柠檬皂各三十余块,通过产品的质量判断,日化厂左大力撒谎了。他们的设备并非是全新的,而是旧的。”

    这个说法自然让人好奇,丁警官就问:“这怎么判断?”

    周渔就将自己的办法讲了讲,倒是听得丁警官这边只觉得神奇,毕竟普通人看来,这肥皂香皂不都是那样吗?不过这信息传到了会议室里,黄县长的眼睛倒是亮了:“这位周渔还真懂技术!”

    毕英柏也是很惊讶:“我没想到。”

    事实上,周渔毕竟是做零售的,虽然知道她人不错,但买日化厂他们都觉得她就是派人经营。哪里想到,她还是个行家?

    倒是里面,周渔已经说起了自己第一天去日化厂的事情:“因为知道他们厂长不但撒谎,还对工人很差,我们其实也是提防的,所以我提前还给北河省商务厅进出口处长张旭打了电话,希望如果对方坐地起价,张处长能帮忙。”

    “但我们没想到的是,在那里,我们遇到了两件惊奇的事儿。”

    周渔都已经摸透了对方的底儿了,居然还说惊奇,这自然引起了丁警官他们的好奇心,“怎么惊奇,你说说。”

    周渔就说:“第一个惊奇是,设备跟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虽然的确是旧的,但他们居然是半自动生产线,您恐怕不知道,我们国家的工业水平远远落后于国外,但我们却没有足够的资金进行设备升级,人们没办法,只能自己改动设备。”

    “这种改动,非能人不能做。即便如此,全国能将日化行业生产线改成这么合理的半自动的也没几家。我们南州肥皂厂已经算是不小的工厂了,生产线的设计和改造远不如富源县的思路好。”

    “而且,大抵是因为资金有限,这两条生产线几乎是在成本最低的情况下做到了极致。这就是我的吃惊的地方,我万万没想到,日化厂这么烂的产品,居然有这么好的设备?!”

    “这样的能人如果能带着日化厂正常生产,必定不会做成这样,结果我问了问,这应该是上一届厂长柴建华的手笔。可我没想到,他居然一方面如此殚精竭虑的建设日化厂,一方面居然同时,利用招工向每个工人收取了一千块的进厂钱,我真是太惊讶了。”

    丁警官他们有些诧异地看着周渔,这分明不应该是这会儿说的内容,可周渔就这么说了。

    她的目的是个人听出来,她就是告诉在旁边等着的黄县长和公安局局长,这里面有大猫腻。

    ——不要以为他们知道,左大力可是地头蛇,他们办事,会瞒的死死的,周渔这么捅出来,就是给柴建华一个机会。

    丁警官面不改色地记了下来,接着问:“第二个惊奇呢。”

    周渔自然说了醉鬼袁大勇的提示,“因为这个提示,我才连忙结束了当天的行程,回了招待所,这才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没想到的是,只是顺手帮了人,却救了我自己。”

    这一听就知道,这两个惊奇为的前一个说的,不过没人说什么,周渔就接着往下说了,倒是办公室里,这两个惊奇也同时传了过来。

    黄县长显然是不知道,扭头问公安局局长,“原日化厂厂长柴建华被抓起来了?”

    公安局局长姓武,这会儿也不知道:“我去问。”

    不一时,他就回来了:“有工人告他,抓了已经十天了,一直在看守所里关着。”

    大冬天的,武局长这会儿脸上的汗都出来了,“我马上派人接手这个案子,仔细查清楚。”

    黄县长说:“先等等,还有关键人没来。”

    武局长自然知道,当时去日化厂,黄县长专门说了:“这个左大力如此嚣张,他凭什么嚣张,总不能因为他就是日化厂厂长就敢这样,一定有人给他撑腰。去了以后让他们该报信报信,我倒要看看谁来给他求情。”

    这显然是等那个背后人。

    屋子里,周渔也说完了今天的遭遇,最后问道:“丁警官,我想问几个问题。第一是左大力是轻工业局出来的干部,对工人刻薄恶劣毫无关爱之情,对客户又有强盗作风,他凭什么敢这么做?”

    “第二个是他说要把我关进去,还告诉这是北河不是南河,我没人做主。我想问,他凭什么在污蔑我的情况下,笃定公安机关不能查出真相,我为了自保只能低头?”

    “第三个问题是,富源县日化厂是县村联办,但毕竟是公家的厂子不是私人的。按理说这八十万也落不到他自己的口袋里去,他为什么铤而走险,宁愿违反法律也非要不可呢!这八十万到底是干什么的,要去向哪里呢?”

    周渔的话落,而在这间房外,富源县轻工业局局长张程从门外走了进来,进屋就问:“黄县长呢?”

    工作人员自然给他指了路,他去敲了敲门,这才说:“县长,我才听到消息,日化厂出事了?这个左大力,我批评过他很多次了,好好的事儿都让他的臭脾气给毁了。这次一定要让长个教训!”

    黄涛看着他:“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张程点头:“我问了问,大致知道了,这事儿就是他太心急了,日化厂效益不好,职工过年的钱都发不出来,他当厂长的,于心不忍啊,听说这周经理要买设备,就想着他们个体户有钱,不如多卖点,将工资奖金还有医药费报销都能补上。”

    “他也是好心,就是做事太不讲究了。县长,说真的他也不容易,是个好干部,也是一心为了工人。”

    这要不是刚刚周渔那里有录音,有证人,谁能信一个县级单位的局长敢睁眼说瞎话呢。

    黄涛看着他:“你对他的事儿都了解吗?”

    张程点头:“他就是轻工业局出来的,本质是不差的。”

    他却没想到,黄涛直接开骂:“他为了工人?他为了让工人不要要工资,数九寒天用自来水管呲人,这叫本质不差?人家前来买设备,30万的设备,喊80万,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也叫为了工人?人家不愿意,他让人把办公室围了,找了个人现场要拿酒瓶子砸自己脑袋,威胁人家,不愿意掏钱就去坐牢,这是一个干部干的事?”

    “他不是做事不讲究,他就是强盗土匪!”

    张程恐怕也没想到,左大力平日里这么干事儿的,不过他也不急,笑眯眯地,“是不是误会了,也不能只听对方说。”

    就知道会这么说,所以,黄涛才觉得周渔思维缜密,她居然有且想到录音,否则还真是说不清。

    黄涛哼了一声:“那张局长等等结果吧。”

    周渔录完了口供,很快就出来了,范广西和李晓明都出来的更早一些。左大力不知道怎样了,反正他们出来,那边还没结束。

    这事儿还没结束,自然不能够立刻离开富源县,所以,周渔他们直接住进了县政府的招待所。

    倒是毕英柏就是来帮忙的,他还有自己的工作,所以第二天就要离开,周渔送他,“多谢了。”

    数九寒天,毕英柏穿着一件厚呢子大衣,戴着一条手织围巾,站在招待所门口爽朗地笑着:“客气什么。再说了,这是应该的,如今改革开放,各地政策都在放松,这样的人留着,对于我们江山市的投资环境,不是好事。我这哪里是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

    周渔知道,他这是不肯居功,也就没坚持:“那我就不客气了。”随后认真地发出了邀请,“毕厂长,等着有空来南河玩,我带您转转我们一号店。”

    说起这个,毕英柏可是感兴趣:“好啊。”不过他依旧叮嘱周渔,“一定要等着事情落定,事情都清楚了再签合同,千万谨慎。”

    周渔点头:“我明白的,放心好了。”

    同时送毕英柏的,还有黄县长,两个人都在同一市内,经常见面,也就没了那么多的话,只是叮嘱他们路上要慢点,天气预报预告又要下雪了。

    等着毕英柏的小轿车不见了踪影,黄县长就对着周渔说:“走,边走边聊聊吧。”

    周渔知道,这恐怕是要跟她谈谈厂子的事儿了,她点点头,两个人就在县政府大院里走了走,黄县长问她:“你现在对这两套设备怎么想?”

    周渔说:“我很感兴趣,但得是合理的市场价。”

    黄县长点点头:“我问了问,听说你是想将设备搬走带去南河?有没有考虑过在富源开厂?”

    周渔明白,黄县长应该是看上她的能力了,但她根本就不会考虑,相对于南河和南州领导的开明,富源的事情有些复杂,黄县长当然人不错,但是县城的盘根错节也是不可小觑的。

    周渔不准备冒这个险,而且这种时候不能模糊的回答,给对方余地,所以她实话实说:“很抱歉,我没有考虑。”

    黄县长显然早就猜到了,问一句是因为他为日化厂负责,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随后周渔又住了几天,第三天的时候传来了消息,左大力没放出来,富源县轻化工局局长张程夜里突然被带走了,显然,县长的督办下,事情很快查到了根源。

    至于这个根源是不是真正的根源,周渔也不敢说,但起码这是个好消息。后续的事情,就跟周渔没什么关系了,但设备的事儿一直没有给定论,李晓明是请了年假来的,先离开上班去了。

    周渔和其他三人继续等待,好在,毕厂长的电话及时打了来,说出了原委:“黄县长为了给出公允价,请了人过来对设备价值进行评估,总体评价不错,县里就有人觉得是不是不倒闭自己做。”

    “争论了两天谁也不让谁,黄县长给他们一人发了几块日化厂的产品,让他们回去各用三天回来说话,今天敲定了,还是卖了。你等消息吧。”

    周渔就点了头,顺便打听了一下:“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毕厂长也不是本地的,只知道个大概:“左大力顶不住,第二天就招了,当初这个日化厂拨款被张程挪用了,导致购买设备产生了很大缺口,于是他们就动起了招工的主意,当时负责人事的就是副厂长左大力。”

    “左大力就是张程提拔起来的,一直是张程的人,很可能张程也牵连其中,但审查没结束,谁也不敢说。”

    “至于柴建华,则是富源本地人,少时离家,曾经在湘南日化厂工作,因为要归家照顾老迈的父母,调入了富源县化工厂,筹备日化厂,因为他的工作背景,被任命为厂长。”

    “至于他有没有参与其中,目前还在查。”

    那就是说,柴建华厂长也有可能是无辜的了?周渔希望是这样,如此认真仔细精打细算抠出这样两套生产线的人,如果可以学为所用该多好?!

    第四天,周渔终于得到了消息:“富源县愿意以35万元的价格卖出设备,但目前案件还在审理中,厂里的资产暂时不能动,只能签订意向合同,等待案件结束,交钱交货。”

    这个周渔倒是愿意,毕竟她的厂房还没有眉目呢——这些设备实在是太难买了,周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总不能空口要地皮吧。

    这个价钱也比较合理,仔仔细细将合同审查后,并将结案的最晚时间三个月写在了合同上,意向合同很快就签订了,交了定金,周渔他们就可以回南州了。

    不过周渔没有立刻走,而是让周三春去问了醉鬼袁大勇的住处,这次如果不是他,自己很难躲过这一劫,即便之前周渔他们帮过他,也是该谢谢的。

    袁大勇家就住在日化厂不远处的平房里,周渔带人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做饭呢,瞧见周渔还挺惊讶的:“周总,你们怎么来了?”

    周渔就说:“我想谢谢你。”

    袁大勇哪里想到,周渔会这么说,他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因为你先帮我的吗?我家里就个老娘,我要是真死了,我老娘也活不成了,你救了我一家,我提醒一嘴,我都没谢你,你还来谢我,也太客气了?!”

    周渔也没说什么场面话,而是放下了个红包,跟他说:“这是我的心意。”瞧着袁大勇要推辞,周渔又说,“日化厂这事儿解决怎么也要几个月,你们没收入,拿着过年吧。”

    袁大勇这才收起来,周渔就问:“日化厂不在了,你们有说怎么办吗?”

    袁大勇不喝酒说话还是很有条理的,他叹口气:“人家当时保证的是交钱进厂给户口,说真的,这不都给了。就算是收钱不对,那钱都给了,总也不能还给我们吧。”

    “我现在就是后悔,当时就觉得城里户口好,铁饭碗一辈子有保障,我本来在村里养猪种地日子过得宽裕,现在倒是好了,地没了,回去也没法活,留在这儿,睁眼就是开支,还不如不出来呢。”

    周渔就问:“这种情况人多吗?”

    袁大勇点头:“怎么不多,都后悔呢。可谁有后悔药吃啊,要不当时我听说要倒闭彻底没工作了,也不能跑到老厂长家里闹,这事儿我对不住人家。”

    显然,大家伙都听说了左大力进去了,这事儿是老厂长背锅了。

    周渔就说:“我有个想法,我想开日化厂,是需要人的。但是,你们厂职工水平太低了,不可能全要。你帮过我,我也信任你,袁大哥,你有兴趣吗?”

    袁大勇自然听出了周渔要人的想法,立时说:“你要我们?”

    周渔就说:“先有一点,水平不行,不负责任,有恶习的我一概不要。第二点我的厂子是要开在南河的,也就是说,同意的人得跟着走。能给我物色一下吗?”

    袁大勇听了后,想了想说:“我干!”

    周渔自然不会只听袁大勇的,但是一来他是厂子里的人,对大家了解,二来他这人本性不错,周渔也想给他个机会,这等于是双方相互试探。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周渔准备回南州的当天,袁大勇就带来了他的第一份诚意,他带来了柴建华的儿子柴赶美。

    柴赶美四十来岁,是一所小学的老师,头上还包扎着,显然是袁大勇的杰作,这两人居然能和平共处的一起来,本就是让人惊奇的,更何况,袁大勇是这么说的:“周总,你让我找技术最好的,最负责任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老厂长。”

    “我寻思你交给我的任务必须完成,我昨晚就去了他家,都说老厂长是被冤枉的,那等着他出来不就可以来了吗。本以为人家要揍我呢,没想到赶美没跟我计较,听说是你在找人,就说要来见见你,有东西给你,我就带来了。”

    有的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开出花来。

    周渔来了富源县见到了最恶劣的地头蛇,可也看到了最简单质朴的感情。

    袁大勇感谢他们的帮助冒险提醒,同时也感谢她的重用,去了刚得罪过的柴家请人,而柴家人并没有计较,真的听了他的说法,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柴赶美文质彬彬,一看就是读书人,见了周渔,直接给周渔鞠了一躬,“前天我见到了我爸爸,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恐怕我爸就这么被定罪了。周总谢谢你。”

    “我爸听说你定下了设备准备开日化厂,让我从家里找出了这三本工作日记给你。这是他1977-1979的工作日记,上面记录了日化厂从筹备开始,我爸的工作内容,尤其是还有对两条生产线的设计购买、安装、调校的具体数据,和后续再改造的思路,相信对你建立日化厂有所帮助。”

    “我爸说,夏国的日化行业落后太多了,希望你用这些设备为人民服务!”

    第75章

    那三本工作日记因为写的内容多, 还夹着很多图纸数据资料,已经变得膨胀,用黄皮筋紧紧的箍着。

    周渔拿在手里是实打实的沉甸甸的。

    柴赶美只是来送东西, 东西送到了, 他道了一声:“一路顺风。谢谢。”就离开了。

    这会儿周三春他们还在装行李,周渔干脆打翻开了写着1977的那本工作日记, 柴建华老厂长的字迹是方正的小楷,很是工整,六年时间,让钢笔的印记有些变浅, 不过看着不费力。

    第一页上他写道:“今日得到了好消息, 时隔二十年后, 我终于又可以奋斗在日化第一线了。”

    “二十年前,我离开了为之奋斗过的湘南日化厂, 当时送别的老友跟我说,建华啊,此时一别, 我们就不是一个行业的同志了。我说, 我们好不容易从零做起,让夏国的肥皂工业起步, 我不可能离开这条战线。”

    “没想到的是,这一别就是二十年。如今我还有两年就退休, 感谢县领导给我机会, 让我还可以为日化出份力!”

    显然这不仅仅是工作日记, 还是柴建华的私人日记,这一篇的落笔时间是1977年的1月4日,也就是说, 此时富源县日化厂还没有开建,他只是刚刚得到了消息,就发下了这样的宏愿。

    周渔往后翻去,发现柴建华真的是没有违背他的诺言,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联系老同事,一方面是了解如今日化行业国内真正的现状,另一方面则是开始问询大家生产工艺和设备改进问题。

    周渔往下慢慢翻着,他用了一个月时间将如今整个日化行业的情况了解透彻,因为资金有限,做出了决定:不自制皂基,而是向着省会的日化厂进货。但他并没有放弃,在那张潦草的自画的工厂平面图上,他留下了两块大空地,上面一个写着油脂处理,一个写着皂基制备。

    他还写了一句话:不急不急,慢慢壮大。

    非但如此,他还拿出了肥皂和香皂两条半自动化生产线的设计方案——周渔这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县城日化厂,居然有集夏国日化业改造大成的两条生产线,都是他一点点问一点点求人,想办法找到买回来的啊。

    做这些事情,他花了好几个月,周渔走马观花的看这些日记,只需要几十分钟。

    这会儿周三春他们已经准备好,喊:“周总,车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周渔就抱着这三本工作日记上了车,周三春原本想接过来,给她放到行李里,周渔拒绝了,“我路上看看。”她另外说:“小王,等会儿去日化厂转一圈。”

    小王不疑有他,连忙应了。

    跟众人道别后,车子就平稳地开出了县政府大院,小王作为司机,几天来已经将这个县城摸透了,直接开去了日化厂。

    这会儿,因为领导都被抓起来了,设备也卖了,县里专门从职工里挑选了人守门,保护这些设备。

    周渔的车停下,门卫就走了出来——签合同之前,周渔带人将这些设备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所以他们都认识周渔,瞧见是她就问:“周总,您怎么来了?”

    周渔说:“我想转一圈。”

    设备都是她的了,自然不怕她转。门卫立刻开了门,周渔就下车进了门,门卫还以为她去车间呢,哪里想到,周渔却往办公楼后面走去,这里是柴建华预留的两个车间位置,但此时此刻,只有一座砖墙。

    周渔就问门卫:“这后面是哪里?是咱们厂的吗?”

    门卫立刻说:“是供热厂的堆煤场。是咱们的,当时日化厂地方可大呢,后面都空着,老厂长说过,以后是要扩大规模建新车间的,不过,我们效益这么差,自然没有了,恰好供热厂没地方放,我们就暂时给他们用了。”

    原来,柴建华真的全都规划好了。

    周渔点点头道了谢,就向着车里走去,周三春跟着她下来的,这会儿正奇怪呢,你说又不在这里建厂,看设备也就罢了,怎么还看一堵墙,这墙再好也带不走啊。

    不过,他瞧着周渔回走的步伐轻松,自己也跟着高兴,只要周渔高兴就好。

    倒是到了车上,范广西问周渔看什么,周渔就把1977年这本工作日记递给了他,范广西一边看周渔一边讲:“这位柴厂长,有远见善规划懂技术人脉广,你觉得怎么样?”

    范广西正看周渔给他打开的那一页,是关于香皂生产线的改进办法的,他不禁叫了个好,然后说:“周总,其实我一直没说,你让我当厂长挑大梁,我是有些担心的。”

    “技术我没问题,对内管理我也没问题,但是对于市场的把控开拓,我完全不行。倒是这位柴厂长,我觉得很合适。我愿意当副手,给他搭档,一起建好咱们的日化厂。”

    周渔其实没想着压低范广西,她想着厂长的位置她来坐,两个副厂长,一个向内一个向外,这样不委屈任何人。

    没想到的是,范广西如此真诚,她就笑了:“对内对外都很重要,范厂长,你别妄自菲薄,我可靠着你严把成本、质量关呢。但我认为这位柴厂长的确是人才,想挖过来。”

    “挖呀!”范广西点头。

    周渔就说:“他已经是退休年纪,遭受了这样的事情,不一定愿意,咱们还得慢慢来,要不这样,年后我多跑跑你也跑跑。”

    范广西没什么意见:“好。”

    两个人商定了这事儿,一路上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就抱着这三本工作日记细细研读,周渔是自己筹备过工厂的,倒是范广西并没有,他算是受益匪浅,等着到了南州的时候,直接跟周渔借了其中一本:“我得好好看看。”

    不过他也问了,“咱们日化厂还没有地方呢,我平时在哪里上班啊。”

    周渔就说:“厂址还得商量商量,并没有定。你先歇两天,这样,门市部市中店吧,那里有办公室,我让人腾出来一间当做日化厂筹备办公室。另外还得找几个助手,你那里要是有合适的,可以推荐过来,三天后正式上班,争取在年前,把厂址定了。”

    一个日化厂肯定占地不小,又是个体户,想要这么大的地方,肯定不容易,范广西觉得这事儿不比买设备简单,哪里想到周渔却说的如此轻松。

    他觉得不太可能,不过想想那是周渔,也就不诧异了,周渔的本事他可是太知道了。

    他点点头:“好!”

    周渔当然没有撒谎,她虽然没有找到卖设备的,却提前跟南州商务局的张翰今局长,和省商务厅刘厅长都聊起过这事儿,“我想办个日化厂,不知道现在个体户能不能开厂?开厂用地怎么办?”

    一听这个张翰今局长就给她普及了一下:“去年新成立了土地局,个体户是没办法拿地的,不过你可以这样,跟一号店一样进行租赁。”

    随后,张翰今就直接问:“你这厂子要多大的地方,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我给你找找?”

    刘厅长那边也一样,知道后直接说:“在省城开吧,省城是南河的政治经济中心,运输上也比较方便,这里更合适一些,你要是定在这里,我让人给你找找地方。”

    这倒不是周渔打点的关系好,而是周渔实打实的战绩强啊。

    她卖蘑菇,一下子就能卖出10万斤,她做门市部,直接将南州供销社顶的如今都微笑服务了,她开一号店如今是全国知名,国家台还放着她的广告呢,她去给南河省贸易团帮帮忙,帮着南河省拿了有史以来第一个第一名。

    可以这么说,只要她想干,她就能成,一号店是金字招牌,周渔这两个字比纯金还真!

    如今可是提倡市场经济了,到处都动了起来,周渔这能挣钱的厂子,谁不想留下?

    所以周渔现在犯愁的不是有哪个地方可以用,而是选哪边比较好。

    两边应该说各有利弊,省城交通好,南州故人多。办厂子,交通和人脉缺一不可。周渔就想着,不行她再跑跑,看看具体的厂址在哪里,再下定论。

    周渔也没有直接回梅树村,而是去了市中店,这会儿又到了年底,门市部都在搞年货推销,人多的不得了,电视放在店里根本听不见,所以直接拿到了户外。

    周渔到的这会儿,地上的雪还没化,大人孩子们一个个冻得脸蛋通红,都在门市部门口看电视呢。

    不过大家都很自觉,让开了门市部的门口,周渔可以很畅通的进去,不过这会儿,里面的人也不少,到处都是:“我要两斤奶糖!”“我要两斤花生!”“我定的衣服到了没有啊,我想试试呢。”“同志,你们现在还能定电视吗?听说今年有春节晚会,我们想买一台!”

    周渔这才想起来了,这是1983年了,今年第一届春节晚会就要开播了。

    这会儿售货员根本看不到她,周渔也没打扰他们,直接进了后头的办公室,一推开门,就瞧见秦月书正低着头忙活呢,周渔就说:“好忙啊!”

    秦月书一抬头,没想到居然是周渔,立时就站了起来:“周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大家都担心呢。”

    周渔疑惑:“我不就是出去谈生意吗?担心什么?”她可一句话都没往外说。

    秦月书就说:“主要是我公爹和你妈,你出去可是说的只要三四天,这都八九天了,拖了这么久,虽然报了平安,他们也不放心。”

    “昨天我公爹还跟巧慧姨商量呢,要是今天再不回来,就让福军哥带人去接接你们。”

    周渔心里暖暖的,“这不回来了吗?我看生意挺好!”

    “当然好!咱们的东西又便宜质量好种类还多,自从你广交会回来后,可以说天南地北的好东西咱们店里都有了,大家自然愿意买。供销社的小王还说呢,明明他们国家单位,可就是咱们全。”

    “而且!”秦月书还拿出了一张纸,给周渔报喜,“不仅仅是面上的热闹,今年可有不少单位跟咱们定年货呢,你看看,这些又是一大笔收入。”

    周渔瞧了瞧,可不是吗!南州市里不少单位都定了,里面还有菌菇公司的大名,这显然是林巧慧定的,周渔就问了问:“定了什么?”

    秦月书说:“巧慧姨说,大家干一年不容易,得热热闹闹过年,让发坚果蜜饯一箱,饼干一箱,蛋糕一箱,麦乳精一箱四瓶。听说还有红包呢。”

    这是给种大棚蘑菇的村民们,虽然不是雇佣关系,但一年合作不错,今年的冬季蘑菇,因为他们的产量大质量好,又卖出了好成绩,这是应该的。

    周渔就说:“咱们也有,不会亏待你们的。另外,到了过年了,咱们东西好,就别让村里人四处买了,你拉个单子,将有的货品写出来,回村贴上,跟大家说,按着进价卖给他们。”

    过年要买的东西可多呢,尤其是梅树村这两年富裕了,要自己装扮,要自己吃好吃的,还要送人走亲戚,那可是不小的开支。

    进价卖,这能省不少钱呢。

    秦月书立刻点头,还问呢:“那一号店呢,咱们村有钱了,大姑娘小媳妇都想打扮,一号店的服装他们肯定想买,还有一些电器,不少人今年都想买呢。”

    这些东西都是过年的紧俏产品,周渔直接说:“卖啊。但有一点,只能自用,可不能从我这里进价买个电视冰箱卖给亲戚。”

    这可是大好事,秦月书立刻说:“好咧。大家一定高兴。”

    等着回了村,周渔果然受到了老村长和她妈的关切,两个人经历的事情多了,有时候仅凭一句都挺好根本糊弄不了,周渔也不瞒他们,就把遭遇说了。

    这倒是惹得林巧慧后怕连连,她一个一辈子都没跟人吵过架的人,愣是穿着她的呢子大衣,高跟鞋,在屋子里骂了半天,周渔听了听,挺脏的,她专门帮忙端了杯水,骂吧骂吧,左大力那东西,她都想收拾。

    至于老村长则是想了想说:“你这是吉人自有天助,但以后你全国跑的机会肯定越来越多,三春武力肯定没问题,但也得有个人机灵点能帮忙,你加个秘书吧。”

    周渔也是觉得人总不够用,她点点头,“好。”

    老村长然后才说:“儿媳妇跟我说了,你要给村里人拉年货单子,这事儿挺好,明天我让她用大喇叭给村里人说,让大家热闹热闹。”

    第二天一大早,秦月书就用村里刚安好的广播,广播了一下:“村民们注意啦,我是南州门市部经理秦月书,我们门市部拉了一张货品单子,这里面不仅仅有小门市部的东西,还有一号店的东西,周总说了,给咱们按着进价算。有意的同志,来村委订货啊!”

    她广播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九点,周渔昨天坐了一天车,累的腰酸背痛,早上睡到这个时候才起床。

    今天林巧慧也没上班,专门在家里给她做了一桌饭菜,说是压压惊,周渔是真没胃口,谁家早上起来吃炖肘子啊。可偏偏,家里穷惯了,林巧慧明明如今已经不缺吃穿了,可还是忍不住。

    一听到广播声,周渔立刻就放下了碗筷,“妈,我去看看。”

    周朵也腻歪的不行,连忙也放了下,跟在周渔后面:“妈,我跟我姐去。”

    等着院子里都空了,林巧慧也不生气,她当然知道如今不缺这口,可她就爱做,这是她爱孩子的方法。

    周渔和周朵明明速度不慢,可等着她俩到了村委,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原先开会,充其量一家两口子都来,可今天是要买年货,还能买衣服,家家都是全体出动。

    倒是也不乱——秦月书跟着周渔也学会了,这次拉单子,可不是说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让大家排队挨个一边看一边报,那效率太慢了。

    她昨天晚上应该是加了班,直接做了几个牌子,有服装饰品、有电器,有食品,有小百货,这么一分类,人流立刻分开了,倒是不显得乱。

    这会儿,电器面前大人多,食品旁边小朋友多,服装饰品旁边年轻的姑娘小伙多。

    周渔过去他们都在议论,周老旺看见周渔,就问:“小渔,这电视洗衣机真的进价给我们?”

    周朵立刻保护周渔:“老旺伯,你咋还不信我姐呢,我姐什么时候说过谎话?不带这样的。”

    周渔就发现,周朵大概到了青春期,最近说话很是冲,她想着得跟她聊聊,不过周老旺也不生气,笑着说:“你就小看你伯伯。今年你知道我种蘑菇挣了多少吗?”

    这个周渔知道,周老旺可是梅树村的种地能手,加棚的时候,别人家都加了一个,他家加了两个,三个棚种到了六月,随后梅树村开始转变思路,一边种蘑菇,一边往外卖菌种再回收。

    周老旺有三个闺女,原先家里穷,闺女只能说很差的人家,他脾气倔,直接说:“都不嫁了,我养着。”

    后来种蘑菇这技术不保密了,梅树村可以嫁娶了,他直接把三个闺女都嫁出去了,但是有一点说好了,必须跟他回来种蘑菇。

    于是,他家今年又加了三个棚,这一年下来,他们一家最少手里有五万块。这可是万元户都会被大肆报道的时代,伍万元那真是太富裕了,好在有老村长在,早就放了话:“想一直挣钱,想找个好女婿好媳妇,就把嘴巴闭严实点,不准出去胡咧咧!”

    所以,大家都知道梅树村富裕,可也想不到这么富裕。

    有了这样的底气,周老旺直接说:“小渔,村里都富了,你也别老赔钱给我们实惠,这东西不要运费啊,人工也是钱啊。”

    周渔说:“老旺伯,你知道人工和运费了,你没少扫盲吧。”周老旺老自信呢,“咱卖菌种得讲课呢,不能不学。”

    周渔笑着回:“放心吧,我就偏咱们村子,不会赔的。”

    这话说的偏向,周老旺都觉得那滋味老好呢,笑着一脸褶子说:“那谢谢你了,有事你找我。”

    周渔又去旁边逛了逛,还被服饰百货前的年轻男女拽住了,她身上穿的都是一号店的商品,如今只能看图,用大家的话说:“不如看你。”

    周渔无所谓,还给大家转了一圈展示了一下,顺便介绍了一下风衣,大衣棉袄等,还说了说简单的搭配技巧,尤其打消了某个小姑娘想要从红头箍一直穿到红皮鞋,当个红辣椒的想法。

    算是为梅树村的时尚度贡献了力量。

    这趟年货大挑选足足进行了三天才结束,秦月书让每个人确定签名后,就安排送货了。

    周渔家她和林巧慧都忙,这事儿就交给了周朵,也定了一份,算是年货搞定了!

    年底门市部是最忙的,尤其是他们今年扩张的这么厉害,周渔却一直在外面跑,根本没时间多转转,趁着这个机会,她就带着周三春又将南河的十二市转了一圈,至于远在粤东吴县的2号店,和浙东正在建设的三号店,则鞭长莫及了。

    这期间,周渔顺便定了秘书人选。

    第一批招来的人中,其实不少优秀者,但周渔想着,既然是秘书,最好是女性许多事情都比较好办。

    其实这里面两个人特别合适,一个是于芳菲,她在拓展部,灵巧文化程度高,跟周渔很合拍。一个是宋雪梅,她在销售部,坚韧有想法,处理事情稳重大气,得了不少好评。

    这两人,周渔将谁撤回来都少了一员大将,她实在舍不得,干脆在今年秋季新招来的大学生中找了一位,就是在广交会担任过翻译的徐倩。这样周渔身边的人算是暂时够用了。

    等着转了一圈回来,也到了腊月二十,这会儿人们都是提前备下到正月十五的吃食用具,不流行大年三十还工作,周渔这边也准备发个过年红包,关门过年!

    却没想到,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她接到了国家台广告部主任章玲的电话。

    章玲的声音很是急匆匆,仿佛是经过了快速的走动刚刚停下来,她直接说:“周总,你别说话,你听我说。今年我们国家台准备第一次办春节联欢晚会,经过台里面的商讨,为了答谢支持我们工作的广大客户,我们会邀请广告客户现场观看联欢晚会。”

    周渔听到这里,心就动起来了,她的岁数是没看过83年春晚的,所以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只是听说是直播的,而是可以通过电话点歌,这在后世都是不可能的。

    但这届春晚因为形式新,节目好,一举成名,从而奠定了每年办春晚的习惯。

    周渔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邀请了广告客户?

    那边章玲接着说:“届时,参加者面前的桌子上,将会有个介绍牌,打上你们公司的名字,但是,不会有任何宣传语,也没有任何宣传活动,你考虑参加吗?”

    周渔毫不犹豫地说:“参加!什么时候呢?”

    章玲则道:“明天下午两点通过竞价排列位次,你能到吗?”

    南州到京市的火车,这个时间肯定够,但谁知道能不能有合适的车次,能不能买到票?这可是高峰期。

    但既然已经有机会了,这么好的亮相场面,周渔怎么可能不参加,她立刻应了:“我能,我会准时到的。”

    等着挂了电话,周渔也顾不上回家了,连忙叫了周三春和徐倩,顺便给姜桂香打了个电话,利民餐馆今年购置了一辆小轿车,周渔跟她借了车,下午两点电话打来的,三点钟他们已经出发了。

    路上,徐倩疑惑道:“国家台不可能做事情这么急迫,这种事情应该是提前就定了,怎么这么晚才通知我们?”

    周渔也猜测,这中间必有原因,去了京市她得打听一下。

    车子开到了夜里八点,住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五点他们再次启程,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周渔终于看到了国家电视台的大门!

    第76章

    就剩十五分钟了 !

    好在这会儿即便是京市也没几辆车, 大街上宽敞得很,部队退下的司机水平了得,周渔只觉得眼前风驰电掣, 就到了门口。

    周渔徐倩周三春三个人同时开门下车, 冲着门口的门岗就冲了过去!

    门岗那边早就注意到有辆车挺凶猛的开过来了,这会儿早有防备, 瞧着他们三冲过来,立时就有人出来想要喝止,哪里想到,跑到第一个的女孩冲着他们就喊:“我们是来参加广告部春节晚会竞价的, 南河省梅树村一号店的人!”

    这个……门岗的同志还真知道, 上午广告部主任章玲就专门过来交代过, 如果有梅树村的人过来,让他们赶紧去广告部。

    所以, 对方立时就把门开了,让他们留了一个人登记,另外两个赶紧进去。登记交给了周三春, 周渔带着徐倩就一路去了广告部, 直奔三楼章玲的办公室。

    章玲这会儿还在办公室,按理说她是广告部主任, 早就应该去会议室了,但她想再等等周渔。

    但此时, 她看了看手表, 还有十分钟竞价会就开始了, 再拖就迟到了!章玲只能一边替周渔和梅树村惋惜,一边站了起来,拿着资料出了门。

    哪里想到, 门打开恰好瞧见了楼梯口上气不接下气的周渔,她上次见周渔,这小姑娘明明身处弱势,却大方从容,将公益的概念引入到了国家台。现在失态的周渔跟上次大相径庭,但章玲却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

    她就知道,周渔这人去年在那么危险的境地,别人恐怕都放弃了,她愣是拿着一个公益广告迂回地敲开了国家台的大门,给了自己一条生路。

    她说能来就是能来,她不会放弃任何机会。

    章玲直接上前,一把扶住了周渔的胳膊,说道:“还有几分钟,你喘喘气,我讲你听着。”

    说着,带着周渔他们向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一共是四张桌子24个位置,加上你们,也正好是24个单位。也就是说,都能上。”

    “这次竞价主要是排列的顺序,一切都按着竞价的高低进行排序。”

    “进去后,你们找地坐,主持人会说这次竞价的规则,你就跟着规则来就可以了。”

    她应该是学过播音,声音柔和而有力量,富有节奏感,周渔跟着她一边走一边听,很快气息就调匀了。

    这会儿也到了会议室门口,章玲就放下了手,冲着周渔说:“去吧。”

    周渔感激地谢了一句,就带着徐倩推门进去。

    这是间不大的会议室,这会儿已经到了要开始的时间,乌压压的坐满了人,周渔瞧了瞧,大家的岁数有些参差,但气质很相似,最少也是个乡镇企业。

    这会儿要快开始了,大家的注意力不在这里,所以她们进来,并没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只有后面的人听见了声响,扭头看了看她俩。

    前面已经没位置了,周渔和徐倩就坐在了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刚坐稳,就瞧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主持人走到了前方,冲着大家说:“大家好,我是主持人祁明君,首先感谢各位赞助单位的到来。”

    这会儿国家台也没有什么节目,祁明君并不出名,徐倩也只是说:“听声音很熟悉。”

    周渔也觉得,但想不起来了,还是旁边的人说了句:“好像是新闻联播里经常听到。”

    这算是解了惑,好像是每次有画面新闻的时候,都有他的声音,没想到长得这么帅。

    徐倩还问呢:“会不会是晚会的主持人?”

    周渔记得第一届春晚没固定主持人,但谁知道呢,说不定会有什么变动,也没说什么。

    祁明君的话一落,会议室里响起来了热烈的掌声,等着掌声停了,祁明君就开始介绍这次竞价会的规则。

    “大家这次参与的是全国企业大拜年节目,到时候会念到各单位的名字,每个单位派出一名代表,届时站起来微笑就可以了。”

    “当然,谁坐在最前面,第一个念谁家的名字,则是要通过今天的竞价在决定!”

    这声一落,底下就热闹起来:居然可以报名字拜年!

    要知道通知的时候,可是专门强调了,没有任何广告宣传,说真的,他们来之前都做好了准备,花钱当观众就可以了!

    可这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念名字,这跟打广告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这时候广告行业才刚起步,敢跑到国家台打广告的,都是知道广告的重要性的,这个节目的含金量大家一听就知道,那不就是跟全国观众介绍:这是全国企业代表吗?

    这样一拜年,他们的企业形象立刻立起来了,比打多少广告都管用!

    立时,满会议室的人都兴奋起来。

    大家显然都不是一个人来的,周渔就听见不少人相互商量,“那这个必须要靠前,越往前肯定是越好的。”

    还有财大气粗的,干脆说:“一定要第一个,什么事都是第一个记得住吗!”

    周渔只觉得,一时间,旁边诸位各个摩拳擦掌,就等着竞价开始肉搏了。

    不过,周渔的兴奋不比大家少,要知道,20世纪以后,春晚播放过程中堂而皇之打广告的地方,就是零点倒计时,那会儿的一则广告不过十秒钟要几千万,这念一句梅树村门市部怎么要几秒钟,这是天大的好事!

    约么过了十几分钟,祁明君这边瞧着大家没问题了,议论的也差不多了,就宣布开始:“底价是3000,一次加价500,价高者先选,如果对位置没有要求,则默认赞助费3000元,如有多位价格相同,以抽签为准。我宣布开始。”

    这话一落,热闹的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但只有这一瞬间,随后几乎是同时,两家单位异口同声地喊出了:“3500!”

    大概发现居然报重了,这两家居然立时就想再加价,还好祁明君叫了停:“请各位报价的时候加上自己的单位,这样方便我们记录。”

    这话一落,两家就分别又报了价:“京市钢铁厂4000!”“孔雀缝纫机厂4000!”

    居然又相同了,可是这次,没有人再给他们同时报价的机会,有人喊道:“牡丹味精5000元!”

    好家伙!一次居然提了1000块,不少准备叫4500的人瞬时间咬住了嘴,没把自己的声音喊出去。

    就这个空隙,已经有人再次加价:“海市日化5500元!”

    周渔来得晚,坐在后面,没想到海市日化也来了人,她往前看看,这个恐怕不是业务处的活,所以不认识。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带走了,这个节目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过十几分钟时间,价格就从三千直接涨到了9500。

    马上可要上一万了!

    一万这个数,让一些厂子有些望而却步了,虽然知道好,可毕竟这钱也不少,要知道,这可是一次性啊,要是拿了第一还好,可要是不是第一,就是个中不溜,跟后面的也没区别。

    但三千和一万差着七千呢,有的小工厂都顶一个月的工资了。

    所以,到了这里,竞价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徐倩有些着急,她们都没出价呢:“我们也出价吧。”

    周渔摇摇头,她觉得没必要跟着抬价。

    这一看满屋子都是国企,挣点钱不容易,她旁边那个丝绸厂就在商量:“太贵了,你看京市钢铁厂、海市日化这样的厂子肯定财大气粗,咱们哪里争得过人家啊,到时候出多了,回去没法交代,要不算了吧。”

    她不如一步到位,省的让大家为了竞价损失太大。

    所以,周渔这边一直没报价,倒是海市日化和京市钢铁厂成了激烈的竞争对手,到了一万五的时候,其他单位都已经放弃了,只有他俩还在每次加500的报价。

    京市钢铁厂:“15500元。”

    海市日化:“16000元!”

    ……

    京市钢铁厂:“20000元!”

    这个价格一出,海市日化那边也犹豫了,毕竟上了两万这是一个坎,再加显然有些多了,回去不好交代。

    会议室里也议论纷纷:“这个价差不多了。我看京市钢铁厂也是急了。”

    “海市日化可能不跟,你看他们交头接耳的,肯定是在商量。”

    “肯定不能跟,说真的,给全国观众拜年在第一个是挺好,可是,这就是一次露面,好到什么程度谁知道呢。海市日化可是国企,拿着国企这么多钱,买一个位置,不好交代啊。”

    “对啊,我们也是这个顾虑,一万元下,我们还能考虑,上了一万块,怎么说啊,这还不是广告,广告可是每天都播放的,能看得见的。这东西就露一次面,没法解释。”

    果不其然,海市日化的三个人低头交流了一会儿后,冲着主持人祁明君摇了摇手,这意思就是不再跟了。

    主持人祁明君就问:“京市钢铁厂两万元,还有再加价的吗?如果没有的话……”

    “两万二!梅树村门市部!”就这时,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从最后一排传了过来!

    大家都以为京市钢铁厂这个第一拿定了,而且他们也觉得,由京市钢铁厂带头也挺好,人家可是全国知名大钢厂,也有公信力!

    怎么就突然又冒出一家来!

    两万二!?这可太高了!

    立时,不少人都下意识扭头往周渔这里看过来。一瞧周渔年轻的面庞,他们恍然反应过来,梅树村啊!那个一号店啊!他们也来了?

    那……不少人又看向了京市钢铁厂,一下子加了两千块,他们还加价吗?

    这会儿,又轮到了京市钢铁厂的三个人在低头小声商议,屋子里亮堂堂,他们的表情大家尽收眼底,显然都挺意外的也挺焦急的,只是,一下子加了两千块,这不是小数!

    最重要的是,大家很清醒,一方面梅树村这大半年广告打得响,生意做的广,尤其是跟南河有接触的,都知道他们小门市部开到了一百家,这肯定有钱!

    另一方面,梅树村是个体户啊,也就是说,人家的钱是自己的,人家要投多少,不用交代的。这要是比起来,京市钢铁厂就受局限多了!

    果不其然,三个人小声议论了一会儿,很快,他们为首的一位就和海市日化刚才一样,对着祁明君摇了摇头,示意放弃。

    立时,祁明君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两万两千元,还有再加价的吗?”

    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做好了准备,会不会有单位不愿意,认为梅树村是个体户不能当第一。

    这是章玲提前跟他交代过的:“梅树村的周渔很有魄力,她只要来了肯定要争第一,但大部分都是国企乡镇企业,人家会不会服气?很难说,你做好应变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明明刚才周渔报价,不少人听到是梅树村还挺惊讶的,可是,居然这会儿,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祁明君就在这样的谨慎又奇怪的氛围里,宣布:“我宣布,本次竞价梅树村门市部排序第一!”

    话落,更让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海市日化带头鼓起了掌,没想到的是,其他单位也跟着鼓起了掌,别说章主任交代的不服气了,这明明是一副众望所归的态势!

    这会儿竞价结束,会议自然也就结束了,甚至他还看见海市日化的人直接过去,跟梅树村的人说起了话来,而且,还有不少单位的人,也跟着过去,聊起了天!

    这也太奇怪了,梅树村不是个体户吗?而且主要在南河,怎么跟全国各地的单位都这么熟悉?

    他干脆叫住了离着很近的孔雀缝纫机厂的副厂长,问他:“郑厂长,你们怎么都跟梅树村很熟悉啊?”

    这位郑厂长直接摇头:“熟悉什么,不熟悉,我们都没见过。”

    “那怎么……”祁明君不好说的太明白,仿佛他歧视梅树村一样,但他真不是这样想,他就是好奇。

    郑厂长直接笑了:“这个说来话长,这么跟你说吧,去年十月广交会,梅树村的周渔同志,是南河省贸易团商情组组长,她可不止帮着南河省,也帮着我们西山省谈了不少生意,我们厂也受益了,这位周总,是个很不错的人。”

    “而且,今年三月马上又要开春交会了,部委专门抽调了各省人员成立了商情组,你知道学的第一课是谁讲的吗?就是这位周总。”

    “人家帮了我们各省这么大忙,真金白银出钱当第一,我们自然要恭喜了。不过你要是换一家个体户,我们可不一定服气。”

    说完,祁明君就瞧见郑厂长也去了周渔旁边,他的自我介绍是:“周总,我是孔雀缝纫机厂的郑明理,去年秋交会我们厂跟您接触的是王海燕副厂长,我和她是同事。恭喜啊。”

    周渔秋交会后就没跟这么多单位接触过,根本就没想到,她在广交会的举手之劳,居然会为自己结下这么多缘分。

    而且他们也真的太真诚了,这里面好多单位其实他们没有交集,就因为听说了她的事,愿意跟她交朋友。

    周渔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谢谢,才从会议室里出来。

    周三春就等在外面,瞧见她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听说了,咱们排第一。”

    徐倩点点头:“是!而且你不知道,他们都来恭喜咱们,咱们梅树村的人缘真是太好了。我本身还害怕呢,怕人家不服气咱们,没想到,真没想到。”

    徐倩显然也是激动坏了,话跟车轱辘似得来回说,周三春也跟着一样,一个劲儿地说:“可不是吗?没想到。太好了!”

    周渔听得都无语了,干脆说:“位置刚刚已经选好了,你们去问问怎么交钱,我去一趟章玲主任的办公室,等会儿楼下集合。”

    这可是正事,两个人立刻干活去了。

    就是走的时候,周渔还能听见他俩的车轱辘话:“没想到啊。”“可不是吗?!”

    周渔:……

    会议室就在三楼,周渔几步就到了章玲的办公室门口,敲了门,里面很快传出了声音:“进!”

    周渔就推门进去了,笑着说:“章主任,又打扰你了。”

    章玲一点都不讶异:“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你肯定有问题要问我吧!”

    周渔的确有,她刚刚问了郑明理了,人家说他们半个月前就接到了通知,而梅树村显然是临时通知的:“我们是候补吗?”

    章玲直接说:“不是,其实一开始我们就想着要请今年广告的前24名客户过来,你们可是大客户,排名很靠前。只是,当时名单报上去了,因为你们不是国营企业,怕影响不好,所以就拿下来了。”

    听了这个,周渔一点都不意外,刚刚听到人家提前通知,她就想过,要不是候补,没得选找了他们,要不就是身份问题。

    所以这会儿她更关心的是:“那为什么又行了呢?”

    “刚刚没开会之前,我猜测是改革开放,总要有个模范带头的,你们正合适。不过刚刚主持人祁明君过来说起了你在广交会的事儿,姑娘啊,”章玲看着周渔,真是一脸的欣赏,“你可太让我惊讶了,你怎么就能干出这么漂亮的事儿呢!”

    “我现在也怀疑,你这么好的口碑,还把课上到了部委,那也有很大可能,是你自己的功劳。”

    “不过,无论是哪种原因,没办法求证了,你呀,好好努力吧,我看好你。”

    谁不想听好话,尤其是一个这么出色的女性工作者,周渔笑着说:“我会的。所以,我来找你,不只是问原因,其实更重要的是,我想再努力努力。”

    这个说法,让章玲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这里只能打广告,你们广告如今是正常投放,怎么?你有什么新想法?”

    周渔就问:“你们在晚会中有广告设计,晚会前后有变动吗?”

    这话一出,章玲就若有所思起来,想了想后她问:“你想放哪里?”

    周渔把自己盘算了一路的想法说了:“我想问,我想要春节晚会播放前最后一个广告。”

    “放你们现在的广告吗?”

    对于章玲,周渔自然不会隐瞒:“不,重新拍摄,我想拍一则拜年广告。”

    章玲几乎很快就知道了这则广告的好处——虽然是第一年办春节晚会,但全国就一个台,他们又预告了半天,如今大家是很难看到文艺节目的,相信等着看的人很多。

    在这样的目光聚集之处,晚会前最后一个广告,还是拜年广告,谁会不喜欢,谁又会记不住呢。

    章玲直接说:“你这脑子是怎么转的啊。你先别离开京市,我得开会商量一下。”

    周渔连忙说:“我还想要个普通观众席的票。”

    这个倒是好说,章玲直接应了:“可以,我这里有一张,可以给你。”

    从国家台出来,周渔他们根本没先入住,而是去邮电局打了个电话给徐一骏,问了他的地址,直接找他去了。

    ——自从公益广告播出后,徐一骏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内公益广告第一人,他在制片厂算是受尽了委屈,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干脆心一横,就办了停薪留职,来了京市闯荡。

    周渔算是他的伯乐,顺便还是她的投资人,两个人一直联系着。

    这会儿周渔一过来,徐一骏老高兴呢,还给周渔他们都准备了热茶热饭,“怎么大年底过来了,赶紧吃赶紧喝,这也太辛苦了。”

    周渔也不客气,早上他们就垫了垫,这会儿饿死了,顺便,更不客气,将半路上写的广告创意给了徐一骏:“研究一下,今天腊月24,最晚28给我。”

    徐一骏都愣了:“三天半?”

    周渔点头:“上国家台的,春节晚会前最后一个广告,也可能是夏国历史上第一个拜年广告。”

    周渔太了解徐一骏了,他上次因为第一个公益广告,算是吃到甜头了。国家台自此以后播了好多个公益广告,当然,都是各省电视台选送的,但大家没拍过啊,他就成了香饽饽。

    周渔瞧着,这半年他显然过得挺好,人胖了不说,还穿上了皮夹克,这东西可一件上千块呢。

    有了这个前提,这第一个拜年广告,果然吸引住了徐一骏,周渔他们吃饭,他就在旁边研究:“音乐用喜洋洋?”

    周渔点头!

    “从一号店拍摄?”

    周渔点头!

    徐一骏深深吐了口气,“行,我马上启程!”

    周渔就说:“正好司机回南州,让他带着你一块吧,这样快,顺便,也能带东西。你赶紧收拾收拾,司机睡个觉你们就走!”

    徐一骏就一个表情:“周总,我觉得你都安排好了。”

    周渔都乐了,捧着热茶说:“那可不,我一想要拍这个广告,就想到你了,无论从质量还是从速度,非你莫属!”

    就一句话,徐一骏那张因为胖了不太艺术感的脸,立时红润起来,冲着周渔说:“士为知己者死,你放心吧!”

    徐一骏当天中午就跟着司机离开了,临走将办公室借给了周渔用,周渔就趁机给她认识的北漂二号人物尤雪丽打了个电话。

    制片厂的片子本来已经开始拍摄了,但因为换了导演,总是改剧本一直停着,尤雪丽就先接了别的制片厂的角色。

    两个小配角后,她表现不错,有了不少机会,外加制片厂那边,徐一骏停薪留职了,那位正导演搞不定剧本,项目无限延期,她干脆就留在了京市飘着。

    周渔打的是她留的胡同里的电话,等到了晚上她才打了回来:“周渔?你来京市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周渔就把酒店的地址报了,京市这会儿不大,尤雪丽骑了半小时自行车就赶到了,大抵是北漂久了,很是孤独,见了周渔,尤雪丽差点没哭!

    周渔就问她:“受委屈了?”

    尤雪丽摇头:“没有,我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也不委屈。我就是激动的。”

    她简直滔滔不绝:“你知道吗?我这半年演了四部电影呢,我还演女三号了,是个香江来投资的片子。”不过说到这里,她也不隐瞒,“就是没有一部放映的,我爸妈在化工厂都快被人笑死了。说我天天做美梦,根本不可能成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渔一点也不怀疑这事儿的真假,谣言就是很伤人的。

    她就说:“那想不想让大家都能看见你?”

    尤雪丽立时抬起了头,看着周渔:“你不是无缘无故来京市的吧,你这是又给我带什么好处来了?”

    周渔就说:“我准备要开日化厂了。”

    尤雪丽一脸惊讶,周渔没让她打断自己,“你听我说,目前我的生产线只有肥皂和香皂,我这次有个机会参加第一届春节晚会,我觉得是个很好的宣传机会。这届晚会一定是全国瞩目的,我要了一张观众席的票,我需要一个特别漂亮的美人坐在那里,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然后,她将在三个月后,成为我的香皂形象代言人,在国家台播放广告。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你觉得怎么样?”

    尤雪丽从第一次知道周渔给她寄摘抄,就知道她脑子好用的让人想不到,可她也没想到,周渔居然能提前这么久布局。

    但她是在京市的,她知道这次春节晚会,她听不少人说过,请的都是现在最红火的演员和歌手,现场直播,现场点节目,她现在能判断了,一定会吸引观众的。

    周渔的想法是对的。

    她根本无法拒绝,她只能感谢,周渔愿意将这么好的机会给自己:“我愿意,但必须说明,我一分钱不收,你帮我太多了,这事儿我也有好处。”

    周渔无所谓,她从来不亏待人的。

    尤雪丽这会儿就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

    周渔就说:“你在圈子里,认识的人比我多,从现在开始,找最好的形象设计人员,化妆师帮你试妆,我要让你必须在当天一众人里,脱颖而出。”

    第二天,章玲按着周渔留下的号码打了回来:“我们研究决定,同意了,不过价格要贵不少,你要是愿意,来签合同吧。”

    第77章

    周渔这边忙着调兵遣将, 门市部已经将梅树村村民订购的年货集齐了,秦月书专门提前一天在大喇叭上给大家广播了一下:“注意注意!年货明天早上九点到,订了货的人家记得带好清单来取货!”

    谁都没想到, 居然这么快!

    一时间, 村里热闹坏了!

    倒不是缺那点吃的喝的,说真的, 如今梅树村的人可真不缺吃缺喝,尤其是门市部就是周渔开的,里面的店员不少都是梅树村的人,即便不去城里, 平日里说一说, 就给带回来了!

    让大家兴奋的有两样, 小朋友和年轻男女们等的是过年的新衣服,大人们则盼的是新家电!

    去年, 周渔从肥皂厂得了八张电视机票,五台放在了门市部,成了梅树村门市部的特色, 这一年来, 这电视不知道给门市部招揽了多少客人。

    剩下三台,周渔也不小气, 自己留了一台,将剩下两台放在了村委, 平日里大人一台小孩一台, 大家都能看。

    这让附近别的村子的人, 羡慕坏了——大家就算是有买电视的,那也是小尺寸黑白的,谁家村委放大彩电?还两台!

    就为这个, 十里八乡不少人跑到他们村里想看电视,不过因为梅树村种蘑菇呢,不能让人随便进进出出的,老村长直接拒绝了。

    因为这个,他们还得了个小气的名声。

    人家还说呢:“不就两台电视吗?这么小气吧啦的,有本事你们家家都有!”

    那会儿大家自然是不敢搭腔的,虽然因为种冬季蘑菇大家手上都有了点钱,但周渔也说了,种蘑菇这事儿太简单,人家学去了,他们的利润就减少,谁也不知道这钱能挣多久,能挣多少,可不得省着点吗!

    所以去年过年,明明梅树村的人各个手里捏着几百块钱,全村人愣生生过了个紧巴年。

    但今年则不一样了!这一年,周渔成立了菌种公司,带着他们从种蘑菇买蘑菇,变成了一边自种,一边卖菌种,他们不再怕别人学会抢了他们的饭碗,人家种的越多,他们的菌种卖出去越多,收的也越多,就越富裕!

    有了持续的来源,钱当然敢花了。

    所以这次,用秦月书的话说:“我就没见过咱们村男女老少这么大方的时候!”

    说是早上九点到,村里人起得早,棚里转一圈,没事的就跑到了村委空地上等着。结果就瞧见周福军拿着一堆的鞭炮过来了,大家伙儿都围了上去:“福军,今天还没到年呢,怎么拿这么多鞭炮?”

    周福军笑着说:“老村长说,今天大家都添置东西,是个好日子,放放鞭炮热闹热闹!”

    这的确是个热闹事儿,大家伙都伸了手,愣是从村口将鞭炮一直挂到了村委门口,红色的鞭炮缠绕在树上,挂在黄土胚子做成的围墙上,看起来喜气洋洋。

    梅树村的货车就是这时候来的,不知道谁家的大小子,直接跑过去把鞭炮点了,立时村里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噼里啪啦声,大货车就在这样烟火缭绕中,慢慢地开进村。

    不过,守在路旁的村民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这一辆过去怎么还有一辆?

    “怎么两辆啊,这么大的货车,两辆得装多少东西?”

    “咱们村买了多少啊!”

    秦月书这会儿从头上那辆车上跳了下来,爽利的说:“车子太大了,开进去出不来了,谁去村委通知一声,就在这儿卸货,大家来这里领!”

    立时,就有七八个半大孩子应了:“我去我去!”声音还响着,人已经不见影了。

    这会儿,旁边的人才问秦月书:“怎么这么多?两辆车都满了吗?都什么东西啊!”

    秦月书笑着说:“就是这么多,你们买的什么你们自己不知道吗?衣服吃的玩的都不占地方,这里面大部分装的都是你们买的电器啊。没看这车的车牌号吗?不是咱南州的,直接从省城过来的。”

    “没买多少吧。”张小翠的婆婆,江奶奶说,“我就要了一台电视机,我瞧着村里的挺好,没事干开着也有个响动,再说了,孩子也愿意看。”

    “我家儿媳妇说,村里要赶集买肉,一放好几天不新鲜,说是吃了对身体不好,她要台电冰箱。她在外面工作什么都懂,我们就听她的就是了。”

    “哦对,她还给买了台洗衣机,说是现在种蘑菇活重,不要自己洗衣服了,用洗衣机就行。我说没管道,她说不碍事,打了井按个电动泵,也能用。”

    “就要了这三样!”

    江奶奶一说完,秦月书都乐了,“江婶子,一共就三样大家电,你都要齐了,还没要多少啊。”

    江奶奶想想,“也是。那……都跟我家一样?”

    “可不是!”秋桂婶在旁边说,“我们家也要了三样,家里天天忙,大家回去谁也不想洗衣服,洗衣机是必须的。那冰箱是他们说夏天喝凉水舒服,回来吃根雪糕爽快,那就买吧。”

    “至于彩电,我是瞧着那电视剧真好看,去村委不如在家里躺着看,这不就要了。”

    秋桂婶这么一说,不少人都点头:“就是,原先是买不起,今天挣钱了,周渔又给这么好的政策,那大家都置办置办呗。”

    “巧慧姐就说了,日子好了就要让自己舒坦,要是日子好了,还舍不得花,那到老了也得后悔!”

    如果说周渔是全村人眼中明灯,那么如今成了经理的林巧慧则是村里妇女心目中的偶像——瞧瞧人家林巧慧,现在又是学习又是管理,还打扮的漂亮,干的多好?

    所以这句话,几乎让所有妇女们都点了头,老旺媳妇葛慧妹还拍了大腿:“哎呀,早知道那件大衣我就买了,我瞧着巧慧穿可漂亮呢,一看要二百,没舍得!”

    立时,葛慧妹就遭到了大家的数落:“你说你这人,干活的时候把自己当头牛,怎么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呢。”“你三个闺女都结婚了,你们家今年是挣得最多的,怎么的,钱都存着长毛啊。”

    葛慧妹也后悔:“我就是舍不得,我得改!不行,我这就定上,过十五穿!”

    而另一边,老爷们也在吹,“我们家可是三大样都买上了。”

    “我们还加了个缝纫机呢,其实现在也用不上,天天忙棚里的事儿,哪里有时间缝缝补补,这不是结婚的时候,没钱买,现在买回来补上!”

    当然,所有人都没周老旺财大气粗,他直接说:“那你们都不如我,三大件我定了三套!”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了:“你咋定这么多?不能周渔给点实惠,你们这么薅羊毛啊!不准往外倒腾的!”

    周老旺连忙说:“没没没!我问了小渔了,我跟她说了,她说不管什么时候买这种大件,都是进价,不能挣咱们钱,我才买的。放心吧,人家带着咱们过好日子,我不能往外倒腾的。”

    不过这么一打岔,大家都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买了三套:“你这是三个姑娘一人一套!”

    “对!结婚的时候手头还不宽裕,现在有钱了,一人一套算是陪嫁!”

    其实大家都清楚,周老旺老精明呢,原先是考验三个女婿行不行,这半年这三女婿通过考察了,才愿意花钱。不过这也不老少,这三件套就算是进价加起来也三千五呢,别的地方哪个老丈人这么大方?

    大家都冲他竖个大拇指,“不错啊,老旺。”当然也有问的,“你咋不给自己留一份!?”

    周老旺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花这钱干啥!”

    他们聊着,秦月书那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拿着喇叭喊:“我叫到谁,谁上来领东西。”

    第一个就是周老旺:“三台21寸彩电,四台双缸洗衣机,四台电冰箱!”

    这话一出,立时大家都起哄:“老旺,你不说你老了不用了吗?这还是给自己买了?!”

    葛慧妹也惊了:“我说不买哩,咋买上了!”

    周老旺一边叫着女婿搬东西,一边哈哈笑:“我不用,我媳妇得用啊,这么大岁数了,雇个机器人洗衣服多好!”

    葛慧妹的脸都红了,“这个老旺!”

    秦月书专门叮嘱他:“电冰箱不要插电,你们拉回家去都别动,有人专门给你们装。”

    下一个就是林巧慧,她家订的是一台电冰箱一台洗衣机。

    不过林巧慧没来,是周朵来的,瞧见她一个小姑娘,旁边的老村长就问:“你妈呢?”

    周朵就说:“刚才突然来了个人,说是家里的亲戚,我妈出去了,让我来领。”

    老村长一听,就知道八成是林巧慧的娘家人,她的娘家人不怎么样,很是嫌贫爱富,当年林巧慧嫁过来后,被公婆欺负,他们家人别说出头了,借点钱都不愿意,周奋发盖了房子后,倒是上过门,想要点好处,让林巧慧给打出去了。

    后来周奋发去世了,消停了一年,前年周渔开始卖蘑菇,在南州出了名,又找过来了,不过那会儿梅树村为了防止种蘑菇技巧外泄,严防死守,他们没进来也就没成。

    这会儿到了年根,又来找事了。

    老村长怕林巧慧应付不了,扭头让周福军他们过去看看。

    倒是有村民问:“朵啊,咋都年底了,周渔还没回来?”

    这事儿还没公布呢,早上周渔才打了电话过来确定了上春晚,这会儿周朵老骄傲呢,立刻说:“我姐今年不回来过年了,在京市过年!”

    这话一出,大家都好奇起来,咋还能在京市过年!没听说门市部开到京市区了。

    周朵就解释了一番,最后说:“所以她今年在京市过年,就在国家台,到时候看电视就能看见她!”

    周渔这次去可是临时决定的,大家都当她出差呢!哪里想到,周渔居然要带着梅树村上春节晚会了!

    本身,梅树村的人就兴致高涨,这会儿大家更激动了:“真的啊!怎么上啊?”“就坐那里吗?肯定能看到啊!”

    周朵连忙说:“有嘉宾席,我姐就坐嘉宾席里。另外,他们还有节目呢,叫全国企业大拜年,我姐代表梅树村是第一个!”

    这可太好了!立时就有人感叹:“哎呦!我的电视可买着了,我还没在电视上看到熟人呢!”

    “你就知道熟人!”秋桂婶如今可不一样,看东西比较深,“这代表着什么?说明咱们梅树村门市部成了全国企业的代表,还是第一个!这可比什么广告都强!”

    “月书啊,你们一定得宣传!”

    秦月书连忙点头:“您放心吧,咱们这么好的事儿,全国不敢说,南河咱们可是有100家店,要不宣传到人尽皆知,就是我们的失职!”

    这让大家很满意:“就是就是!不能白上!”

    当然,还有后悔的,周老旺本身带着女婿们装电器呢,这会儿听见立时后悔了,“啊,小渔要上国家台啊。你说这事儿闹的,我就没买电视!还能订吗?”

    他刚刚可吹了半天,说是自己不需要,这会儿大家都乐了,还有人问呢:“老旺,你不说没必要吗?怎么又要了,这可是1500块钱呢。”

    周老旺说:“那不一样!这个不看太后悔了!”

    不过,这会儿真没有了,秦月书抱歉道:“这会儿运不过来了,老旺叔。”

    周老旺还懊悔呢,他大闺女就说:“买啥啊,这不现成的,我们这台留家里!”

    周老旺还想说不合适呢,大女婿发话了:“爸,放这里吧,我们平时天天种蘑菇,哪里去新房,就放这儿,一起看。”

    周老旺有人疼,眼睛都湿润了就一个字:“嗯!”

    年底本身就没事,大家东串门西串门走动的勤,周渔上春节晚会的事儿,立时就散播出去了。现在好多人都说呢:“梅树村的周渔可真能耐,这才多久就上国家台了!得看看。”

    就连不再种蘑菇,改卖走私衣服的张金鹏都说:“你说她咋这么厉害,怎么追都追不上,我还想着等我做大了,好好去梅树村得意得意,得意个啥啊,人家都上国家台了。”

    门市部和一号店自然也是大力宣传,所有供货商那边要报备——这可是实力的象征,大家信任梅树村,梅树村自然也要给人信心!

    顾客们自然也要通知,进门就能先看见墙上贴的告示——恭喜梅树村门市部上国家台春节晚会!

    这会儿上电视的人太少了,谁不好奇地问问!?只要店里有一个人说,那么全店人自然都知道了,自然这事儿也都传了出去。

    跟秋桂婶说的一样,这可是国家台的晚会!梅树村居然能在这上面,代表全国企业拜年,好多人都觉得:梅树村就等于全国最厉害的企业之一,买东西更安心了!

    要是家里没电视,也没事,门市部是到了春节不营业,不过电视可以不闲着,他们和各街道联合了一下,把店里的电视机借出去了,想看的话,各街道都能看。

    南河这边宣传的红红火火,徐一骏终于不负众望,在腊月28这天,带着他呕心沥血拍出的广告回了京市。

    据说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也就来的路上睡了一觉,这会儿头发都打着绺,又回到了过去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他到了就给周渔放着看,这几天,周渔跟他电话沟通了好几次,所以,虽然周渔不在现场,但整体效果是非常好的。

    看完了周渔就一句话:“我就知道你行!我发现了你这人压力越大拍的越好!”

    要是别人,听了这话肯定高兴,但徐一骏这会儿可真累坏了,直接说:“你表扬就表扬,可别吓人!”

    周渔这会儿心情超好,笑着问:“怎么了?我年后的香皂广告还想找你呢。”

    有活谁不干,再说周渔可不是一般的客户,首先她创意多,徐一骏完全受益者,其次她大方,最重要的是,她可是广告公司的投资人。

    徐一骏立时就改了口:“那还是我吧,用熟不用生,别人哪里有我这么厉害,几个电话就拍出来你想要的,我跟你说,非我莫属!”

    徐倩他们都乐坏了。

    周渔又看了一遍,拿着带子直接去了国家台送检,他们这个片子喜气洋洋,就是为拜年拍摄的,自然是没问题的,章玲还说呢:“这个好!一看就有氛围,大家也高兴。”

    这会儿广告都定了,还有意外之喜,章玲显然挺高兴,冲着周渔说:“走!带你去晚会现场转转。”

    周渔也好奇呢,自然跟着过去了。

    这离着开始还剩下不到两天时间,晚会现场到处都是布景的工作人员,跟后世比,这个场地肯定是最小的,甚至还不如后来一些市级电视台的演播大厅华丽。

    不过对于此时的夏国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舞台了,毕竟还是太穷了,刚刚周渔过来,还听见有人嘀咕呢,不知道是什么节目,需要进行录播,结果效果不好,还需要再次录制,对方着急的说:“一个磁带头就三万美元,你们准备好啊,这不是浪费吗!”

    章玲进来就跟周渔介绍:“你看看,这里12个桌子,除了你们还有部分重要人士,所有的演职人员都坐在这里。这次没有节目单,拉了四条热线,观众们打电话现场点节目,现场表演。”

    这可真是后世没有的,周渔问:“所以也没彩排?!”

    章玲摇摇头:“这没法彩排,只能这么说,来的都是文艺界顶尖的艺术家,我们和他们都有自信。当然,我们现场还有猜谜活动,奖品是各种铅笔自动笔圆珠笔和本子,观众猜对了,就可以写信给我们,抽中了我们就把奖品寄过去。”

    不过,她说完立时看向了周渔:“不要想广告的事儿,这里不可能放广告。”

    周渔都笑了,“我没这么疯狂!就是觉得很新奇。”

    章玲自豪道:“这次春节联欢晚会,一定会让广大观众喜欢的!”

    1983年2月12日,是大年三十。

    提前一天,国家日报上就刊登了这次春节联欢晚会的预告,和本次热线的四部电话号码,所以,晚上吃了饭后,有电视的人家就准备好瓜子花生橘子苹果,围坐在了电视前,没电视的人家,也各有办法。

    厂子里的工会会在会议室放台电视,供大家观看。厂子里不放的,还有邻居,电视的人家,就会大门开着,请街坊四邻过来看着。要是南河省的,还可以去街道办公室,那里也有电视机,还是彩电!

    七点是新闻联播,今天的新闻跟往年一样,都是喜气洋洋的,不是这里的企业创了新高,就是那个改进获得了成功。

    当然,最让人惊喜的是,还有晚会的消息——有短暂的镜头掠过了舞台,立时大家都惊了起来:"舞台舞台,可真漂亮!"“好大啊!”“哎哎,我好像看见那谁了?就那谁!虎了吧唧那闺女!”

    有了这个小预告,大家看春晚的热情更高了,院子里,巷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不时传来人们的声音:“要开始了,快点过去。”“才七点半!不着急。”“守着守着,万一早开始呢!”

    “来来来,都吃瓜子!”“哎呦,我们来你家看电视,还吃你家东西啊。”“怕什么?这才叫热闹呢,年越热闹!来年的日子才越好!”

    而在梅树村,在好滋味饼干厂,在海市日化厂,在江山机械厂,在西山省农机厂,大家已经坐在沙发上,板凳上,等着梅树村的拜年广告。

    在富源县日化厂的宿舍里,柴赶美一家这一年过得有苦有甜。

    苦的是,退休三年的父亲受了无妄之灾,六十三岁的人了,被冤枉关进了看守所,他老人家一辈子兢兢业业,到老没留下善名,被这样泼脏水,一家人心疼也心寒。

    甜的是,人做好事真的会有好报,本以为走投无路了,没想到梅树村门市部的周渔来了富源县,她居然给父亲的案子带来了机会,如今轻工业局的张程和富源县日化厂的被抓了起来,年前放假最后一天,他去给他爸送点东西,警察亲口对他说:“快了!”

    这让这个已经泪水洗面半个月的家,重新有了希望,听说今年有春晚,他便开了电视,拿了周渔让人送来的坚果饼干蜜饯,叫着一家人:“看个晚会吧,咱们也热闹热闹,明年就顺了。”

    一家人其实还有些担心柴建华,不过,年过好了,来年才好,所以,一家人还是围坐在了电视前。

    这会儿已经是七点五十了,柴赶美冲了浓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还给在看守所的爸爸也倒了一杯,"爸过年了,你再等等,年后我就接你回来!"

    正这么想着,突然间,本来放着牙膏广告的电视里,响起了欢快的《喜洋洋》的音乐。

    喜洋洋本就取材于民间小调,曲调轻松活泼,乐曲一响起,即便柴赶美还有些伤感,这会儿也跟着松快起来。

    他不由看向了电视,刚刚的牙膏广告是他们经常见的,但这会儿却出现的却是不常见的一幕——他看见了贴着窗花,挂着灯笼,沾着福字的梅树村一号店,这会儿,穿着红棉袄的漂亮姑娘正拿着一张福字,站在那里说。

    “我是南河日报投递员刘庆芬。在过去的一年里,也许你正在失意,生活的重担,命运的无常,纷纷向你袭来。但亲爱的同志们,请相信,风雨之后必定是彩虹,新的一年,我祝您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刘庆芬一出来,大家都认识她!

    “这不是那个获得一号店21寸大彩电的女孩吗?就是公益广告那个!”公益广告火了后,有报纸专门报道了刘庆芬的故事,这会儿的报纸传播太强大了,大家都对她了如指掌。

    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孩,在父亲去世后,退学顶起了全家的生活,这是个可敬的女孩,由她来说这个祝词,再合适不过!再激励不过了!

    柴赶美就是个语文老师,他怎么可能不看报不关注呢,他太知道了刘庆芬了,他也太喜欢这句话了,“对,”他举起了盛满了浓茶的杯子,冲着家里人说,“天地风霜尽,乾坤气象和!一切都要结束了,好日子要来了!”

    而广告还在继续。

    镜头继续向前,站在一号店大厅里的,不是别人,也是大家熟悉的面孔,公益广告里的另一个人,刘庆芬故事里的态度良好的服务员张晓红。

    她穿着同样的红棉袄,手中拿着大大的福字,向着大家说:

    “大家好,我是梅树村一号店文具专柜服务员张晓红。在过去的一年里,也许你跟我一样,没有中过奖,没有捡过钱,没得过病,也没涨工资,度过了异常平淡的一年。但亲爱的同志们,请相信,粗茶淡饭最养人,平平淡淡才是福,新一年,我祝大家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这个祝福可是太适合大部分人了。谁的生活不都是油盐酱醋茶吗?睁开眼就是做饭上班下班看孩子写作业,就连去菜市场买菜,天天也都是老朋友,没个新意。

    可人生不就这样吗?没有意外的人生才是最顺遂的人生!

    这个祝福,不少人都暗暗喊了一声好!

    随后,镜头继续向前,这次出现的,则是看起来朴素又大方的一位中年妇女,她穿着红棉袄,站在那里,姿态挺拔,神态自如,她笑着说:

    “大家好,我是梅树村粤东吴县二号店店长张小翠。过去的一年,我从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为了二号店的店长。是时代给了我机会,而时代正在给所有人机会。亲爱的同志们,请去努力,去拼搏,去奋斗,我们一定会:明朝风日好,梅花满眼踏新年。”

    她居然连小学都没毕业?!可看着根本不像!

    但任何人都知道,这可是国家台,没有人敢撒谎的,那么这个鼓励可就太振奋人心了?!

    改革开放了,多少人农民想要动起来?多少城市待业青年想要挣钱?大家都瞻前顾后,不敢伸出触角,但还有比张小翠条件更差的吗?

    她取得了成功,不是最好的例子吗?时代在给大家机会,要把握啊!还怕什么!

    当然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的身份:梅树村在粤东开二号店了!这可扩张的真快啊!

    画面一转,广告也到了尾声:三个人最终站在了一号店的广场上,阳光洒下,梅树村一号店六个字熠熠生光,而她们共同向大家拜年:“新年快乐!”

    这广告足足二十秒,通篇只有人物自我介绍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梅树村,其他的都是对大家的祝福,可偏偏,正是这种隐藏,把所有时间让位给新年祝福,立时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这个广告好!比那些介绍产品的好多了,过年就得放这样的。”

    “哎呀,这说辞可真是激励人,听着祝福心里都暖洋洋的,这梅树村不一般啊。”

    “我原先还觉得生活太没意思了,不过想想这样真挺好,安心自在舒服。”

    “小芳我答应你了,过了年咱就做生意,勤劳肯干一定能挣钱的。”

    而看电视的梅树村众人,和坐在演播大厅的周渔不知道的是,这个富有文采的广告,还让许多人对梅树村的印象发生了改变。

    八十年代初,恰好是夏国文学界的繁盛的阶段,以至于中文系是最热的专业。

    虽然这会儿流行的都是现代诗,周渔这广告用的都是古诗词,但诗词是相通的,本就有很多人喜欢,况且这拜年如此应景又喜庆,立时,梅树村的口碑都变了。

    不少人都说:“原先觉得梅树村是私人企业,这些企业就知道赚钱,看样子不是这样的,这广告打破了原先的固有模式,大胆创新有格局,还充满了文化气息!不错不错!”

    议论声中,拜年广告之后,1983年春晚终于开始了,这次是专门制作的动画片头,四个形象不一的小人一出来,人们很快又被吸引了。

    “咦,这动画人还挺眼熟的。”“可不是吗?像是说相声的那几位,还有那位电影明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带着这样的疑问,大家不由地盼望起来,果不其然,等着动画结束,镜头切入到内场,大家瞧见的,可不是三位相声演员,外加大明星武晓庆?

    立时不少人都鼓起了掌:“哎呀!真是他们!”

    要知道,这场晚会可是现场直播,非但如此,还没有节目单,表演什么全凭观众点播,所以,这主持人由相声演员担任,可就太对了。

    明明没有台本,可说句话都能乐死人,而大明星则不同,落落大方,艳丽漂亮,这么一动一静,节目刚开始,就把人们吸引住了。

    当然,与此同时,大明星身上红色的衬衫,也让全国的女同志们看上了:“哎呀,这件衬衫漂亮,衬得人唇红齿白,身材窈窕,我也要买/做一件!”

    但很快,她们又有了新目标!

    节目表演了一半,就开始了全国企业大拜年节目,大家都以为,这样的企业还不是老头子一堆,哪里想到,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梅树村门市部的代表,居然是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

    大高个,穿着一身红色西服,剪裁的异常合体,既不过于宽松也不过于修身,她站在那里,可真是喜气洋洋又飒爽英姿!

    这还没结束!

    被镜头偶尔扫到的尤雪丽,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尤雪丽就跟她的名字一样,皮肤雪白,周渔花了大价钱,给她请了香江的设计师,做了造型化了妆,挑了衣服。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连衣裙,外加一条红色羊毛披巾,首饰只有耳边的一对珍珠耳环。

    这在一众黑蓝黑灰色的中山服中,简直像个发光体,饶是她一共就被拍了三四个镜头,却让姑娘们牢牢记住了这个女孩肤如雪的样子和她的衣服首饰!

    于是,谁都没想到的春晚的另一个作用出现了——它在后面的几十年里,不但成为了每年流行歌曲,流行金句的发源地,还成为了新一年流行服饰的发布会。

    天哪,春节晚会怎么能这样呢,好看的晓庆衫,飒爽的梅树村西服(他们不知道周渔的名字),漂亮的陌生女孩的连衣裙加披肩,去哪里买啊!

    另外,怎么才能将皮肤养成那么雪白光滑细腻呢!

    不过第二天一早,激动了一晚上的女士们就发现,自己的愁解了一半,京市日报等各家报纸,纷纷刊登了广告,印的不就是周渔和那个姑娘的那几件衣服吗?

    上面写着:“流行时尚,请来梅树村!”

    第78章

    1983年, 夏国历史上第一届春节晚会,足足进行了四个小时三十分,直播结束的时候, 已经是新一年了。

    周渔和尤雪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 这天居然是难得的大晴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徐一骏和周三春他们就在门口,一人裹了个军大衣等着。

    瞧见她们,他俩连忙上前,顺手就将军大衣递了过来, 周渔自己穿上了, 徐一骏贴心地给尤雪丽披在了身上, 还给她把长发拿了出来。

    徐一骏虽然这半年拍了几个广告,可公司维持也需要钱, 根本没有财大气粗到买辆车,所以,这两人是骑着自行车过来接人的。

    裹好后, 周渔就上了周三春的自行车, 尤雪丽很自然地坐在了徐一骏的车子上,周渔还挺八卦的看了看尤雪丽的手放哪里, 恰好被她逮了个正形,被嗔怪地瞪了一眼。

    周渔就知道:不可说, 现在还不可说呢。

    四个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骑着自行车一路向着招待所飞奔, 寒风透过了柔密的羊毛围巾,窜入了脑袋的每个缝隙里,但并不难受, 反倒是格外的清醒!

    徐一骏大抵是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自行车骑得飞快,周三春本来还想奋勇去追呢,让周渔给拦住了:“他那是孔雀开屏,咱不凑热闹了。”

    周三春都忍不住笑。

    远远地,伴随着近处远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周渔还能听见尤雪丽的声音:“我也要当晓庆一样的明星!我要当大明星!”

    徐一骏在旁边跟着叫:“我要拍最好的广告,最好的电影!我来拍你!”

    周渔冲着周三春说:“哥,咱们绕路!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吧。”

    周三春也是谈恋爱的人了,他和宋雪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不过宋雪梅家里比较难缠,知道周三春是梅树村的,应该是有钱,彩礼钱那是一涨再涨,本来他们想要趁着新年结婚的,愣是没成。

    但是恋爱的甜蜜周三春是懂的,这会儿只想独处,根本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所以直接一拐,从另一条胡同回了招待所。

    路上,周渔就问周三春:“你看到春晚了吗?有什么反馈吗?”

    招待所没有电视,徐一骏也没买电视,南河那边因为门市部借出来的电视,可以到街道去看,京市可没这个活动,所以周渔去国家台的时候,周三春和徐倩还到处找地方呢。

    果不其然,跟周渔预料的一样,周三春摇头:“没找到,大街上没店铺开着,人生地不熟的,徐一骏也不交个朋友,愣是没去的地方。”

    他也愁:“不知道咋样了!”

    周渔倒是比他乐观:“尽人事听天命,我做到这种地步了,成不成不在咱们,走!回去睡觉去,明天还得回南河呢。”

    没想到的是,周渔一进门,服务员小张就已经兴奋的迎了过来:“周总,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啦!特别漂亮,大家都夸你呢!”

    “还有你们的拜年广告,我们家人也都特别喜欢,喜庆又有意义,还有文化。周总,你们这个广告是不是只播一次啊,我侄子还说要抄下来,当好词好句呢。”

    这可是及时雨!

    周渔连忙说:“一直播到十五,过了十五就换成了平时的广告。不用让他等,我这里就有,明天我们走之前,我给你一份!”

    “这可太好了!”张同志高兴的不得了。

    北方是有供暖的,这种招待所的暖气特别热,周渔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厚厚的军大衣给脱了,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西服和白色大衣,张同志看着就说:“你这身衣服也好看,跟武晓庆穿的那件红衬衫是不一样的好看。”

    “她的那件很适合平时穿,你的这件看着就特有气质,适合正式场合穿。还有一个姑娘,白的发光,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红色披肩,哎呀,可太漂亮了!那件,适合约会的时候穿。”

    大过年的,在招待所住着的也就周渔他们这一个单位,所以,他们说话声音自然就把没睡的徐倩引了下来,徐倩刚刚还发愁反馈呢,哪里想到这就听见了,连忙问:“要是有卖的,你们买吗?”

    小张立时说:“买啊!这过了年就春天了,正好穿那个红衬衫黑裙子,怎么?你们梅树村有吗?”

    这个……倒是把徐倩问住了,这些衣服可是粤东那边来的,生产的公司就是展天成的天成服装厂——他去年听从周渔的建议,跟着严华学着从粤东倒腾服装,后来很快积攒了一笔钱。

    随后展天成就找到了周渔说他想做实业。可那会儿他对做实业根本没概念,这个念头不过是因为香江那边是做实业的,他是不服气。

    周渔就说:“倒腾的确挣钱,不过风险也大,你退出来也挺好。做实业不容易,你要从自己擅长的入手才行。”

    展天成想了几天又给周渔打电话,“我倒腾了半年服装,对这个熟悉,粤东这边的服装市场供应全国,原先都是走私来的,现在则不一样,有不少小作坊也跟着做,我也想干成不成?”

    周渔就说:“想干就干吧,你反正还有分红。”

    展天成就干了个大的,他用了三个月收了六个小作坊,一共集齐了62台缝纫机,成立了一个服装工厂。他可能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粤东这边大部分的小作坊出的东西,都是翻版的,有样子没质量不说,重复的也多,卖不上价格。

    展天成则不一样,周渔给的分红,他转眼就花了出去,从香江请了一位服装设计师做兼职,设计出来的样子既流行又没有重复的,他带着样衣找了周渔,问她:“我的服装能不能进梅树村?”

    周渔本来就需要粤东的流行服饰,当时因为没有,所以自己弄了个小公司,进来货后贴牌,主打流行和性价比。展天成的这个,质量和样式要好得多,她自然应了。

    所以,这次上春晚,周渔第一想法就是用生不如用熟,让一号店那边送了样衣过来。周渔和尤雪丽的衣服都是来自于展天成的“天成服饰”。

    选定后,周渔就跟展天成说了备货的事儿:“想挣钱,人停机不停,这个量一定会很大。一天一发货,分别发来南河浙东和粤东。”

    说真的,春晚是第一年,过年谁不想回家,工人都是留不住的,展天成这时候加工,是要付出超高的薪水,一般人是不会愿意冒这个风险,但展天成这人对周渔有种特别的崇拜,用他奶奶的话说:“听周渔的没错。”

    所以,展天成这五六天都在那儿生产呢,这两种衣服备货特别多,可春晚没播出之前,谁也不知道武晓庆穿什么呀,徐倩自然认为没有备货,一下子为难了:“这……”

    说没有显得他们货不全,说有那是真没有。

    倒是周渔接了话过来:“一模一样的肯定没有,不过一样好看的红色衬衫,黑色呢子裙子则有不少款式。”

    她也不记得晓庆衫是啥样了,就记得是红衬衫黑裙子,所以提前备了不少。

    “这可真好!”小张高兴坏了,“过两天就有舞会,我还想穿呢,你们有就好,我嫂子就是南河省会的,今年回娘家了,我让她给我带来!”

    有了小张这个插曲,虽然徐倩还是对周渔和尤雪丽这两身衣服有些担忧——会不会因为适合的场合少,没人买啊。

    周渔倒是放心了,每个人的眼光不一样,晓庆衫的确是更符合大众审美,但是八十年的年轻人们,可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们已经开始爱美了,而且并不似后世穿着这么保守,这会儿可真是百花齐放,什么样的不能穿啊。

    所以,这一晚上,周渔睡得特别沉。第二天他们是早上九点的火车,跟小张道别的时候,小张已经拿到了今天的京市晚报和国家日报,看到了上面的广告,还说呢:“周总,你们是想的啊,居然这都料到了。”

    “可惜你们在京市没有销售点,否则的话,肯定会卖爆的。”

    事实也是如此,大年初一坐火车的没几个人,周渔尤雪丽他们买的卧铺,结果一上车就被认出来了,有人热情的夸赞了他们的拜年广告,有人也问起了他们的衣服。

    听到梅树村就有卖的,不少人都惋惜:“哎呀,你们怎么不开遍全国呢,我们这也买不到啊。”

    惹得周渔从省会下车的时候,尤雪丽都好奇:“要不是过年要陪爸妈,我可真想跟你去看看,一号店现在有多火爆!”

    周渔回答她:“你回去试试你有多出名就知道了!”

    尤雪丽就笑了,昨天晚上结束太晚,早上出来她又围了头巾,所以没感觉,可上了车就不一样了,人家见了周渔叫周渔:梅树村姑娘,见了她,叫的更直白:红披肩姑娘!

    周渔当时说让她打扮漂亮坐在观众席,让大家注意她,为以后播广告造势,她那会儿觉得,好像没啥用,一个观众席,最多几个镜头,怎么可能记住呢!

    但这会儿她知道,她想错了!

    车上才几个人,可几乎都记住她了,大家说套用今年的歌词:“你的样子,留在了我心中”。

    这就代表着,她被人认识了。演艺圈不就是被认识就有更多机会吗?

    所以从京市到南河足足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她表面上看着还好,内心都在激动中,到了这会儿才冷静了下来,紧张和忐忑退去了,高兴了起来。

    她对周渔那真是万分的感谢,笑着说:“我会试试的,一号店需不需要我来站台,要的话给我打电话,我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多久都可以,别跟我客气。”当然,她还加了句,“不要钱!”

    周渔笑着说:“我知道了,放心,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这话让尤雪丽更心安了,这会儿火车要开了,周渔和周三春、徐倩下了车。接她的还是司机小王,老远就咧着一张大嘴,连大牙都露出来了,见了周渔就说:“周总,一号店太忙了,王建立实在来不了,让我来接您!”

    周三春和徐倩几乎异口同声:“生意很好吗!”

    “那是特别好!”小王可是跟着周渔时间不短了,而且周渔还说了,今年就买车,他在富源县表现不错,周渔想请他来开车。

    司机不能说知道秘密最多的人,但借调这么久,他对梅树村的薪资待遇还是知道的,他本身在罐头厂就是临时工,原本是等着爸爸退休顶替转正,梅树村可是待遇好多了,还能空出个工作给弟弟妹妹,他当然愿意!

    小王王正明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当做梅树村的一员了,瞧见梅树村生意好自然高兴!

    “前几天就通知过了,初一上班给提成,别说服装柜台了,其他柜台好多人也报名了。本身大家还以为,咱们就是要比百货大楼的服务强,让大家过年也有个地方逛,可没想到的是生意这么火啊!”

    “从早上九点开门,我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一号店里还人山人海呢,三楼的衣服直接不试,上手就买,幸亏备货多!要不都卖光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效果,别说徐倩和周三春了,周渔也兴奋起来:“快开,咱们去看看热闹!”

    周渔他们到了已经是五点半多了,过年期间营业时间到晚上六点,都快关门了,一号店里人还不少呢,还有不少女孩拿着一家店的包装袋往外走,一看买衣服了。

    周渔进门还引起了个小轰动:“是……是贺新春的周渔!”全国人民不认识她,南河人都认识她!直接能叫出名字来!

    要不是王建来救她,周渔可是真被包围了!坐在办公室里,周渔喝水休息,王建就一句话:“这比开业那天还红火!你知道卖出去多少件吗?”

    周渔自然要问:“多少?”

    “数据还没完全出来,截止到五点,各色红衬衫20一件卖出去321件,黑色呢子裙35一件卖出去269条。你那身西服一套168块,五种颜色一共卖出去207套!尤雪丽那身裙子卖的不算多,118一件黑红白三种颜色加起来只有136条,不过红羊绒披肩你知道卖出去多少吗?228一条,卖出去了621条。”

    周渔大致算了算,好家伙,这一天仅服装的营业额超过二十万了!

    “呼!”王建深深地吐了口气,当然不是无奈的,这是一种忙碌过后的片刻喘息,而且还是愉悦的,他这会儿侥幸地说:“幸好库存够,否则今天就不够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持续?”

    周渔笑着问:“都累成这样了,你不怕啊!”

    王建一进门就先坐下了,平日里他可不这样,说什么年轻人就要多动动,显然是今天累坏了!

    王建笑着说:“总经理啊,你可别忘了,你给的不是工资是提成,我敢说今天都累成这样了,明天一定照样嗷嗷叫!当然了,一号店发展的好,我们也有未来吗!”

    这是实在话,不是面子话,要是说店铺的发展重于个人,那才不能信呢。

    周渔点点头,跟他说:“只要你们能干,放心吧,最少能持续到出了正月。”

    “大过年的大家都有时间,各地市的时髦姑娘们,八成等不了门市部配送,说不定就来了!而且,国家日报也有广告,说是咱们一号二号三号店有卖,恐怕离着不远的,离着远这边有亲戚的,都会让捎带!”

    “另外还有一点,咱们这个时间点掐的好!天成的这衣服是自己设计的,哪里都没有现货,仿制的话,小作坊倒是可以不休假,可人少速度起不来,另外没布料,还得现进货!”

    “问题是,所有的布料厂都放假呢,等着放完假,再买回来,再加工再铺货,已经出了正月了。大型国企的制衣厂也一样,速度快不了!”

    过年期间,周渔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这可不仅仅是卖货,而是在传递一个信息——即便是再紧俏的货品,即便全国都没有备货,来梅树村,这里不会让你失望!

    这是在继梅树村成为了全国服务榜样,可以代表全国企业拜年之后的最重要的标签,而且会在一个月内不停地重复,一直到让人们记忆深刻,将不会失望和梅树村彻底联系在一起。

    周渔解释了一下,叮嘱王建:“一定要好好干!”

    王建可没想到这个关键原因,这不止是挣钱啊,还很重要!他是知道周渔是临时被叫去春晚的,这会儿是真服气,周渔怎么就能短短几天布置了这么大的局面呢!

    要学的太多了!

    他用手呼啦了一下脸,更兴奋了,说道:“我这就安排!”

    周渔又给二号店和三号店打了个电话,二号店已经开业是正常营业,三号店刚装修完,本想着过了年开业呢,因为这个提前开放了服装区,两家的情况跟一号店一样,同样卖疯了!

    周渔挨个叮嘱了一下,第二天就回了南州。

    初二回娘家,为了迎接自家的姑娘,这会儿梅树村可热闹呢,村口的鞭炮是一挂接着一挂,各家各户的烟囱呼呼冒着白烟,周渔从村口老梅树下往里走,那香味就没断过。

    路上行人不断,好在村里人对周渔熟悉的很,最多问问回来了!夸一句电视上可真漂亮!还问国家台里面大不大!

    周渔在这里才是没负担,笑嘻嘻一个个回答,中间路过老村长家还进去一趟,拜了个年!老村长也是,居然还给她一个红包,说是“没结婚都有”!

    周渔也没客气,揣兜里了,这才回家。

    林巧慧已经从村民那里知道周渔回来了,直接去了厨房,周渔一进门就听见她喊:“等会儿,饺子马上好!”

    周朵则从屋子里蹦了出来,先给了周渔一个大拥抱,随后就成了她的小尾巴,姐姐长姐姐短的问春晚的事儿,“真的是点播吗?”“听说有一首歌差点没让唱!是真的吗?”“哪个明星最好看啊!”

    周朵平日里挺稳重的,可她毕竟才十几岁,就是个孩子,这可是露出本性了!

    恰好林巧慧将饺子端上来了,周渔就跟她说说闲话,不一时,就有孩子找周朵出去玩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林巧慧,周渔就问:“是不是舅舅的事儿?”

    林巧慧一听就知道是老村长告诉周渔的,她站起来把门关了才说:“不是,你舅舅根本不敢来梅树村,他是去我工作的地方找我,想让我跟你说一声,安排他们几家进门市部,我直接让人轰出去了,你放心,他们不敢乱来!”

    这个周渔相信,她都穿来这么久,姥姥家也没人找上她,就说明她妈在这方面处理的好!

    “那前几天来的是谁?”

    “是薛新成!”林巧慧说了个很久没听到的名字,“他是为了他爸来的。”

    “我问了问,当时你们被开除后,这小王八蛋就进了南河日化厂,他们家又不想认娃娃亲,干脆将他派到驻京办去了。这群王八蛋,你被他们弄的回了农村,好前程都没有了,他倒是跑去京里了!”

    这事儿已经好几天了,可林巧慧是当妈的,即便过了再久,也不可能平息愤怒!

    “我原先还以为,他不上大学也过得不好,可我一看他那副油光水滑的样,一听他的工作,我就气的胸口疼!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呀!”

    “人家的爸妈能保护他,可我没护着你!要不是你自己有出息,这一辈子就毁了!”

    林巧慧这几天一直憋着,本来憋得好好的,可见了周渔她就忍不住了,她那么优秀的女儿,要是没出这事儿,是不是会更顺利一些?!

    周渔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这不是很好了,他是来求我的吧!”

    林巧慧胡乱点点头:“为他爸爸!”

    周渔就知道,他家终于走投无路了。

    去年一号店刚开,就出了事情,很多供货厂因为胆怯要撤货,因为事先签了合同,这事儿不占理,没有明说的,只有南河日化闹了起来。

    周渔倒不会因为个人恩怨针对南河日化,否则她就不会同意他们入驻了。她是那会儿必须杀一儆百,将事情给顾客说明白了,他们先不仁,周渔自然不会以德报怨。

    她干脆就闹大了,直接将南河日化撤柜。她就知道,薛兰山会有这一天。

    那会儿梅树村只有南州有门市部,省会有个一号店,影响有但不是很大!薛兰山没当回事,但等着下半年一百家小门市部在南河其余11个城市开了起来,影响就大了。

    南河日化本就是靠着供销社和百货公司卖货,梅树村门市部开业打九折,好多人都囤货,一下子把市场吃了大半,平日里又打九五折,那他们自然卖不出去。薛兰山不敢说,一直瞒着,到了年底瞒不住了,他是业务处处长,是要负责的。

    周渔听说,南河日化厂长拍了桌子,要是上半年销量回不来,就撤薛兰山的职!显然他没办法了,派了薛新成过来,是想叙旧情呢,想的可真美呢!

    周渔就问:“妈你怎么回的?”

    “我骂了他一顿,这个小王八蛋,我当时听了就恨不得弄死他,他还敢跑到咱们村?!要不是他跑得快,我肯定饶不了他!”

    但是林巧慧也有自己愁的地方,“可他是你原先的男朋友,要是真闹大了,是不是不好啊!你现在有名有产业,他光脚不怕穿鞋的,豁出去了泼你脏水怎么办?女孩是吃亏的!”

    周渔笑着安慰:“妈,我都做成了这么多事儿了,要再被他欺负了,我不是白干了!您放心吧,没有他欺负我的份儿,只有我收拾他的份儿!”

    林巧慧自然相信闺女,不过,她还是叮嘱:“你可别给他机会泼脏水!”

    薛新成就来了那一趟,他这人对别人胆大妄为,对自己胆小如鼠,应该是被吓到了,没再出现。

    倒是店里的生意如周渔所料,春晚的风刮得特别猛,周渔的广告又打的及时,从初二开始,梅树村的生意有增无减,展天成也是个厉害人,看了春节晚会后,就全力开工了,甚至原地招工,一个工顶平时的五倍,唯一要求就是自带缝纫机上岗,他的布料是屯好的,足够的,所以愣是没缺货。

    但问题是即便周渔已经有了三家大型门市部,覆盖的面积也还是太小了。

    能有亲友在这边可以代购的,还是少数。

    多数人只能瞧着国家日报的广告望而生叹,甚至还有人打了电话来问他们:“我们这里也没有你们的店铺,你们能不能跟杂志一样,展开邮寄服务?”

    这其实就是后面电视购物的雏形,但此时此刻邮路并不方便,所以即便有需求,周渔也卖不过去,更何况衣服这东西,总是要看看样子摸摸布料试试大小的,寄过去不喜欢怎么办?

    这可把王建愁坏了:“你说咱们这门市部已经开的够快够多了,怎么还不够用啊!这以后再开就错过了!”

    可没几天,王建就打了电话来,挺兴奋地跟周渔说:“有个人是从北河来的,挺年轻,口气不小,晓庆衫一下子要三百件,我看着他应该是个倒爷,而且买卖干的不小,你说他会不会能把咱们的货卖到没有门市部的地方?能卖给他吗?!”

    第79章

    王建打了电话跟周渔说:“有个人是从北河来的, 挺年轻,口气不小,晓庆衫一下子要三百件!应该是个二手贩子。”

    周渔就问:“这人什么情况?”

    王建立刻说:“叫叶景天, 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其实这种倒爷最近也不少。”

    “初五之前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趁着假期, 来省会逛街顺便买衣服的。有姑娘们结伴而来的,有小夫妻一起来的, 也有一大家子一起来的。

    大家进了店,先是直奔三楼选衣服,选完了一点点从上往下逛,肯定是要把店里看遍了, 多多少少也要买点别的特色回去。

    但现在这批客人不一样, 大部分是男同志, 偶尔有几个女同志,中青年多, 单枪匹马,进了门直冲服装专柜来,只要晓庆衫, 西服套装, 和连衣裙羊毛披肩,其他的一概不看。

    买东西也跟别人不同, 都是要好几件,有的码数都不一样, 也不试, 直接开票走人, 店里的其他柜台,更是看都不看。

    我们后来就研究了一下,这应该是二手贩子。从梅树村买了东西, 再出去卖。不过人家要的也不算多,最多三五件,我们讨论认为不能拦着,这也算是正常购物。”

    “叶景天是今天自己找上门的,直接就说要见经理,要三百件,问我有什么优惠!我问了问他,怎么销这三百件,他说他是搞批发的,全国各地都有点,这点分分钟就能卖光!”

    最后一句话,让周渔很感兴趣,她想要靠这次的服装打造梅树村不会让人失望的印象,如今大家肯定知道梅树村有这些商品,可看得见买不到,好像也不能说不会失望。

    如果是后世,她有的是办法,但现在交通不发达,电话也不普及,运送更不及时,很多事情都没法做。

    叶景天敢说这话,周渔猜测,在全国各省市有自己的点,有点夸张,最大的可能是,他有稳定且可以信任的合作客户,但即便这样,也能用。

    周渔自然要跟他谈谈:“你跟他说,你不能做主,我下午到,让他下午再来。”

    周渔挂了电话,就去收拾收拾东西,跟林巧慧和周朵说了一声,叫着周三春借了车去了省城。

    走的时候,还从南州市区绕了一下,去了一趟市中店的办公室——年前周渔忙着巡店和春晚的事情,日化厂的事情就完全交给范广西了。

    范广西经过了一番比较,还是建议周渔选择南州,给的理由也是相当充分:“日化厂没有处理油脂和生产皂基的生产线,只能购买。有三个途径,最近的是南州肥皂厂,第二个是省会的南河日化,第三个就是最远的海市日化。”

    “论起来,南州肥皂厂最近,运费可忽略不计,性价比最高。如果追求高质量,海市日化的质量更好,铁路运输的话,海市离着南州比省城近,能节省不少运费。”

    “南河日化属于中间地带,没有竞争力。”

    周渔也是这么想,不过除了成本问题,作为管理者,她考虑的还有环境方面——她和南州的商务局关系良好,虽然在省城她和省厅的联系也紧密,可跟省城商务局的关系一般般,几乎没有交流。

    同时她和南河日化关系一般,而南州肥皂厂虽然如今出了变动,总体还是关系好一些。

    干实业这种事情,好的环境特别重要。

    所以周渔还是选了南州,商务局那边特别重视——这会儿私人不能买地,周渔想要厂房只能租赁,所以年前就专门问了周渔想要什么样的厂房,有没有具体要求。

    这会儿都到了初八了,商务局也开始上班,周渔猜测可能这几天就能把候选的地方拟出来,所以她过来叮嘱一下范广西。

    一进门,就瞧见了整个办公室三个大桌子满满当当,都是资料,范广西带着两个年轻人正在低头忙碌,周渔听了半句,说的是香皂生产线喷粉塔的问题。

    “我认为现在高度五米还是太低了,容量有限,八米比较合适!”

    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说话的范广西就抬起头来,周渔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废寝忘食干了好几天,头发都跟鸡窝一样。

    范广西见了周渔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厂房有消息了。”

    周渔摇摇头:“我去省城一趟,当时留的就是这里的电话,如果定了地方,他们会打到这里,你就去看看符不符合要求,然后告诉我一声。”

    范广西有点失望,厂房出来事情还多着呢,行业不一样,要求就不一样,得打扫修葺,还得改建,虽然生产线如今还不能运过来,但先弄好了心里不是有底吗!?

    不过这事儿催也没用,他点头应了,顺便给周渔介绍两个年轻人:“周总,这是我师父的孩子,常虹和常青,我师父常学望是当年技术科的一把好手,他们也是耳濡目染长大的,如今高中毕业在家里,我就把他们叫过来帮忙。”

    周渔当时让范广西找帮手就是这个意思,肥皂厂的人她是不会挖的,但是不错的子弟总比什么都不懂的强,更何况,就算不懂,找亲爹亲妈教不就行了。

    周渔趁机就问:“肥皂厂待业子弟多吗?”

    常虹胆子大,立时回:“多,肥皂厂虽然人不多,但孩子多,哪家都有四五个,有正经工作的很少,大部分都是临时工,打零工,要不就家里蹲。算起来,五六十个是有的。”

    她显然是个聪明的姑娘,能听出来周渔的意思:“其实大家从小就跟着爸妈屁股后面长大,生产线上也没少去,肥皂生产大多是体力活,技术含量并不太高,好多人都会的。”

    周渔就笑了:“范厂长,我看肥皂厂子弟不错,要不,招工的时候先从肥皂厂招吧。”

    这可是大好事——莫大海舍了肥皂厂,成全了其他厂,他们厂去年等于白干一场!要是别的厂子也无所谓,可肥皂厂在去年之前就效益不行了,谁家也没有存粮。

    雪上加霜的是,肥皂厂也建厂几十年了,当初的小娃娃们都开始长大,他们没工作却要吃饭穿衣,甚至还要结婚生子,家家户户日子一个比一个难过。

    要不,莫大海家的窗户能被砸了吗!实在是他砸了大家的饭碗。

    范广西带师父家里的两个孩子,也是为了帮衬,他师父前年已经去世了,师母没工作,六个孩子里,老大进厂顶替,常虹和常青是老二和老三,剩下几个还没成人呢。

    一份工资七个人花,外加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几个孩子都乖,平日里都不敢吃饱,饿的一个个走路都打晃!

    周渔给的待遇不用问就知道好,从肥皂厂招工就相当于让这群孩子有了好出路有了好待遇,范广西如何不高兴,连忙说:“那可太好了!”

    等着这边交代完了,周渔才去了省会,她是中午到的,恰好看见了一号店的繁忙程度,也仔细观察了一下,果不其然,二手贩子不少。

    王建这会儿也在帮忙维护秩序,瞧见周渔来了,连忙过来,周渔问:“叶景天怎么说?”

    王建说:“他很爽快地同意了,问了你大概到的时间,说是下午一点过来。这个人我瞧着像是个退役的,很英武!”

    周渔看了看手表,这会儿都十二点半了,这人可是真急,但周渔能猜出来他的意思——一点来,谈完了今天就可以返程,一来节省住宿吃饭的钱,二来可以抓紧时间卖货。

    一举两得!

    这就是八十年代夏国生意人的缩影,在粤东,在火车上,周渔见了太多这样的生意人了,也是靠着这种精打细算吃苦耐劳,八十年代夏国经济才能腾飞!

    周渔直接说,“那我等等他!”

    周渔去了办公室,王建给她拿了一份员工餐,她利用这个空档,还给省厅进出口处处长蒋学打了个电话。

    薛新成专门来找她,周渔虽然清楚怎么回事,但具体情况还想了解一下。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南河日化拆台,她必须反击。

    但她要收拾薛家人,不能连累南河日化,那是国家的企业,也是无数的工人的饭碗。

    所以,她问蒋学:“我想见见南河日化的厂长,你能安排一下吗?”

    这是找对了人了,蒋学就是进出口贸易的,南河日化每年都参加广交会,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他问了问周渔的时间,就说:“那你等我电话。”

    周渔就应了。

    这个叶景天果然是掐着点的,十二点五十,周渔吃完饭刷了饭盒回来,就瞧见了个大高个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这人应该有一米八五左右,背后看去,肩宽腿长,留着寸头,从背影看,的确像是当过兵。

    周渔就问:“叶同志吗?”

    对方就回过了头来,周渔也跟他面对面了,的确是很年轻,看起来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剑眉星目长得不错,最主要的是一脸刚毅,周渔这会儿敢肯定,是部队熔炉里炼过的。

    她正准备自我介绍,对方就说话了:“你是周总吧,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我是叶景天。”

    他好沟通,周渔也乐的轻松,招呼道:“你的要求王经理跟我说了,咱们进屋谈。”

    进了屋落座后,周渔也没弯弯绕,直接问:“王经理说,你在全国各地都有点,叶同志,这些点是什么意思,你的门市部?还是你的下游销售商?亦或是你认识的朋友?”

    说完,周渔将一杯热茶放到了叶景天的面前。

    叶景天说了句谢谢,然后递上了一张半大的纸:“周总,您先看看这个,这是我的名片。”

    周渔看到那张纸都愣了,这不是她在广交会给别人的名片吗?那会儿为了写清楚,所以故意做的大,这东西怎么传到北河去了?!

    最重要的是,叶景天真是学的一模一样,半张纸这么大!也是彩印的!

    正面写着:景天商贸公司总经理,叶景天。

    背面则是一长溜的公司名称,周渔瞧着,从浙东到西山,从湘南到粤东,居然涉足了大部分省份,范围是真的广。

    不过,他们的名字起的都很有意思,譬如西山这个就叫李二木贸易公司,湘南这个叫胡三才贸易公司。

    都是拿着名字起的,一看就是个人的小公司——或者根本就不是公司,只是为了好听这样叫,毕竟这会儿,各省注册公司政策都不一样。

    周渔看完抬头就发现,叶景天盯着她呢,瞧着她看完了,这才说:“这就是我的点。他们不是我的门市部,也不是我的下游商户,也不是朋友,而是我的战友。”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这和我的没区别。”

    周渔没想到是这个关系,她也没有评论,接着听。

    叶景天说道:“我们可以说是分散的,也可以说是一个整体。”

    “我们在各自省份寻找合适的货物,通过电报进行调配,用铁路运输,因为这个,我们的小贸易公司,有着全国大部分地区的商品,而且都是一手货,价格便宜,种类繁多。”

    “可以这么说,我们是小型的门市部。”

    这是周渔真没料到的一种方式,是和周渔发展模式完全不同的,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这是个好办法。她不能说每一家都能起来,但如果有经营头脑的话,有这样的优势,肯定会顺势而起的!

    周渔连忙问:“谁组织起来的?”

    叶景天笑了笑:“我。”

    周渔由衷夸奖:“很厉害,发展的都不错吧。”

    这个叶景天必须点头,“去年开始,从各地倒买倒卖的人就多了,原先他们生意都不错,但我们一出来,他们就不行了。”

    周渔猜也是这样,“那你来梅树村是想怎么合作?”

    叶景天说:“春节晚会一播出,我就知道,这几件衣服要火,可是我们那么多兄弟去找货,都没有找到,这是春节,没有工厂开工,布料厂都不上班,只有粤东天成服饰在日夜开工。”

    “粤东的哥们找过那位展同志,想要购买,他说专供给梅树村,不卖给我们。”叶景天无奈道,“所以就由我来这里跟你们谈一谈。”

    “周总,你们梅树村通过这次春节晚会名气有了,运作了这几套衣服,正好处在别的工厂不上班的时间,全国没人跟你们竞争,时间对了。我其实昨天就到了,我数了数你们的销售量,叹为观止,量也起来了。但是!”

    他一说但是,周渔就知道,他的杀手锏来了。

    果不其然,叶景天说:“你们梅树村覆盖的面积太小了,全国那么大,需求那么多,现在不供上货,等着各大厂子开工,这个机会就没了。”

    “而我们在全国17个省都有点,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我想和你们合作,你批发给我,三天内我发到全国17个省。”

    周渔不得不说,叶景天能弄起来这个联盟,的确是个聪明人,一眼看到了她目前的困境。不过,这不足以打动她,她说:“很诱人!”

    叶景天笑了笑,显然他也觉得这个方案是双赢,这个钱周渔自己挣不到,通过他虽然挣得少点,但总比放弃市场强吧。

    可他没想到的是,周渔接着说:“叶同志,这样卖对我们梅树村没有什么益处?”

    叶景天都愣了,这明明是可以赚的钱!不过他这个人,显然是涵养不错的,若是一般人这会儿肯定觉得周渔在故意为难,他思考了一下,说的是:“您能解释一下吗?”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周渔就把梅树村打造的印象讲了讲,这才说:“你们拿出去卖,对‘梅树村不会让人失望’这个形象,没有任何好处。我是可以多赚点钱,但我前面就白做了。”

    叶景天是真愣了,他就是个有经商天赋的人,并没有系统的学过,他刚刚才起步没一年,根本接触不到品牌形象这个概念。

    所以周渔说的时候他是茫然的,却又直觉的感觉到,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根本没再提生意的事儿,而是问:“这有什么好处呢?”

    周渔也不吝啬,“这就跟想到糖是甜的盐是咸的一样,如果我可以在顾客心中有这个形象,那么买东西的时候,他第一个就会想到我……”

    这个用理论来说,应该是消费者购买的不止是产品,还购买承诺的物质和心理的利益。不过不能用这样专业的术语来解释。

    周渔接着说:“所以,你要和梅树村合作,就必须让梅树村这个形象不受到影响。否则我们宁愿不赚钱,也不能合作的。”

    这对于叶景天是个新概念,他简直大开眼界,他知道梅树村发展的快,北河离着南河近,而且南河没有他们的战友,所以他也经常来南河找货源。

    从南州门市部开业他就注意到了,一直到梅树村上了春节晚会,他都盯着,他知道梅树村发展的好,可他没想到,他们觉得已经很不错的小联盟还在到处找货源,梅树村已经开始树立形象了。

    一时间,他对周渔是真的敬佩!

    都是卖杂货的,人家比自己年纪还小呢,这真是厉害多了!

    不过,他也抓住了周渔的话外之意,周渔说要合作就不能损害梅树村的形象,怎么才能不损害呢。

    叶景天张口而出:“那就说是我们代卖行不行?我们挂个横幅,就说是梅树村为了广大顾客着想,所以在17个省授权,我们售卖梅树村的天成服饰。不是我们随便来的衣服,是梅树村为了顾客着想,想办法解决大家的购买问题,你们给我们个什么证明!”

    周渔其实就是想这么干,她拐弯也不是故意绕圈圈,而是这会儿现在的工厂都是通过各种订货会订货,经销的概念还没有呢!品牌的概念更是没有!

    叶景天这个贸易公司团体其实非常好,正好补足了目前梅树村覆盖率小的不足,所以她反而不能直接说,万一人家一想,我买你东西你挣钱,我还得打着你的名号,受你管理,凭什么。

    这事儿就不能谈了。

    所以她才循循善诱,给叶景天讲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叶景天比她想的接受的快,还十分爽快!

    周渔最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她也不是装糊涂的人,她直接应了:“这样当然可以,不过这个授权我不可能就这么发出去,我要怎么相信你们真的有店,真的会好好经营我们的东西,不会打着我们的名头乱来呢。”

    周渔这不就是同意了吗?这一天这么多的销售量,比之叶景天他们原先的生意可是要强多了,他立刻说:“这样,你们派人去,考察外加签合同,全程盯着我们。”

    周渔点头,“那就从北河开始吧!”

    张晓雪是北河省省会人民医院的一名护士,过了年,她就25岁了。

    这不,放假一结束,单位工会的老大姐就跟她说:“趁着过年的热乎劲儿,全市的医疗教育系统,要办一场青年相亲舞会,我给你报名了,你可要把握好!”

    虽然现在提倡晚婚晚育,不过女性同志太晚生育对身体和孩子都不好,所以,张晓雪的规划一直是在27岁之前结婚,三十岁之前要上孩子。

    她自然上心。

    参加舞会就要漂亮裙子,张晓雪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春节晚会,那个特别白的姑娘穿的那件白裙子,红披肩,那可真是又漂亮又优雅,还时髦。

    如果穿着那件衣服跳舞,肯定能成为焦点。

    不过……张晓雪跟着姐姐逛遍了百货大楼,也没瞧见一样的款式,连差不多的都没有,这里冬天的裙子都是半身裙,在她看来,根本没有连衣裙的浪漫感。

    她忍不住吐槽:“你说咱们这里为什么没有梅树村啊!咱们家为什么没有南河的亲戚?”

    姐姐张晓华都乐了:“你想什么呢,就一个裙子,值当这样!”

    张晓雪哼了一声:“你不懂!那个就是好看啊。再说了,梅树村开的这么少,就不要在国家日报上放广告啊,现在我知道梅树村有,我却买不到,抓心挠肝的!”

    “我还打电话给他们了呢,问他们能不能邮寄,结果也不行!哎呀!气死了!”

    张晓华哭笑不得:“你怎么还打电话啊。浪费钱!”她提醒,“我劝你看上就买一件,要不就穿旧衣服!你自己选吧!”

    张晓雪是真没看中,不过想想她今年工作忙瘦了不少,旧衣服都空空荡荡的,一点都不好看,只能点头了:“那好吧!哎呀!”她还跺了跺脚!

    张晓华一看就知道,这是不情愿,为了不折腾到晚上又返回来买,她直接拉起妹妹的手,往百货大楼走去!

    而就在这时候,张晓雪突然停住了,她等着眼睛看着前面,“那个……姐,你看前面那不是红披肩吗?我记得清清楚楚,一模一样的!”

    张晓华也看过去了,她也看了好几遍,说真的,漂亮的衣服谁不喜欢呢,样式早就记在心里了,那个红披肩带着流苏的,特别时髦,真的是一模一样!

    北河还真有买到了?!

    她想的功夫,张晓雪已经冲上去了,“同志,我能请问一下,你的披肩在哪里买的吗?”

    裹着披肩发传单的不是别人,正是于芳菲,年前拓展组终于完成了一省百店的目标,大半人都歇了下来,周渔一说要来北河开拓市场,于芳菲直接毛遂自荐,自己过来了!

    用她爸妈的话说:“我闺女这劲头真大!”

    这会儿,瞧着张晓雪激动的目光,于芳菲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想买衣服的女同事,她连忙将手里的传单塞给了张晓雪,介绍说:

    “我就是梅树村门市部的工作人员,我们在北河开了代理店,晓庆衫,西服套装,还有连衣裙披肩都有卖!您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张晓雪兴奋地直接叫了一声:“真的,太好了!”她还说呢,“你们是不是听了我的电话,才决定来开的,你们怎么这么贴心啊!”

    于芳菲都没想到,她就是打电话的那个姑娘,笑着说:“对,就是为了满足您的需求,我们才来了!很抱歉,我们来晚了!”

    而在湘南,在西山,在东山,在粤西等等省份,梅树村的代理店一个个开了起来,传单是一定要发的,报纸广告是一定要做的,甚至小礼品也是要送的!

    当然,跟着最多的是一句话:“对,我们是为了满足大家要求,专门开的代理店,很抱歉,广告初一就放了,我们却现在才来!我们来晚了!”

    这显然赢得了大家的好感,拓展组专门做了一个意见本放在店里,让大家提意见和建议,这自然不可能全都发给周渔看,不过,于芳菲让每个店选取了说的最多的五句话发给周渔。

    周渔看了一眼,一句话几乎每个店都有:“我到处买不到,你们怎么这么贴心!”

    叶景天这几天日子过得可是太好了!

    周渔简直是最佳的合作对象,他本以为他们派人来就是看着他们别乱来,哪里想到,人家比他专业多了,从店铺的布置到宣传,都给他重新规划了一番。

    开业第一天他本以为没几个人知道,肯定生意一般,哪里想到,当天下午,他那个小店就火了!

    所以,收到东山省赵铁军的电话时,他是这样想的——这群家伙平日里为了省钱,都是发电报的,如今连电话都舍得打了,可见也挣钱了,这一定是来吹捧他主意好的!

    结果,憨厚的长得跟铁塔一样,发誓要跟着他干一辈子,一辈子都是他的好兄弟的赵铁军,兴奋地跟他说:“哥,哥!梅树村也太仗义了,啥都给弄好了!一天卖了一百多件,顶我一个季度干的!”

    “要不,我们跟着梅树村干算了!我看跟着干有大钱挣!”

    第80章

    赵铁军这么说, 可是有理由的。

    他是农民出身,退役后又回了农村,种地为生, 他力气大又肯干, 本身日子过得不错,可随后他妈就生病了, 为了治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欠了不少钱。

    就是这个时候,叶景天找到的他, 跟他说:“铁军, 我想弄个贸易公司, 咱们自己干点买卖吧。”

    赵铁军就是这么一点点的跟着干了起来,他原先觉得, 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哪里想到,梅树村的人一来, 他才看到了做生意还能这么做!

    他简直是滔滔不绝:“哥, 你不知道,他们服务太到位了。”

    “一来就先把我的店铺从里到外看了个清楚, 然后就跟我特客气地商量,说是得给服装空出位置来, 还要有试衣间。我就心想, 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说好不容易弄来这么好的生意, 当然要腾出地方来了。结果人家跟我说啥?说是我们可以帮你规划一个步入式门市部,这次来买衣服的八成不少人,顺便可以从你这里买点其他东西。”

    “你听听, 你听听,咱们就说好了卖衣服,一般人只管卖衣服的事儿了,哪里还管其他,人家居然还想着我别的生意。”

    “我说那就弄,我这边干着,人家那边居然去报社打广告,还跟我商量呢:要写你店铺的名字,不过要带上梅树村行不行?我说打广告怪贵的,有必要吗?人家说有必要而且这个钱是梅树村花,不用我付!”

    “哥哎,我的哥哥哎,我是真不知道说啥了,你说哪里有这样的,这就叫送佛送到西吧,怪不得人家签合同这么麻烦,原来服务这么周到。我是没去过梅树村,但我看她们这样,我就知道他们服务是啥样,生意好那是应该的。”

    叶景天都被那句送佛送到西气笑了:“不会说话别乱用词!你还想上西天啊。”

    赵铁军连忙笑:“我就是随便说说。哥,我仔细想了,你看他们这么有章程,一看就有发展,跟着肯定能行。我觉得,咱们不行趁机会跟他们谈谈,能不能把我们收了,也就不用你天天这么辛苦带着我们了。”

    他一开口,叶景天就猜出来了,肯定是觉得他拉扯着大家累,这家伙才这么想。

    这会儿赵铁军说完了,叶景天就说:“你眼光不错,这就是人家梅树村的不一样,人家这一看就是培训过的正规军,咱们过去那些野路子肯定不行。而且据我观察,如果他们能一直保持这个势头,未来发展一定不会差的。”

    “你想跟着干,这是好事,我也不管,本身做这个贸易小联盟,就是为了让兄弟们过好日子。不过,你记住一点,那都是以后的事儿。”

    “你不能看着人家好,就想往上凑,铁军,你看看他们的拓展组,开个店铺手拿把掐,人家不能来是因为腾不出手来,顺便政策也没那么宽,不用太久,就这个发展趋势,这些一年内都不是问题了。”

    “人家能自己开店,为什么用你?你用脑袋好好想想。”

    赵铁军实在不是个动脑子的性子:“哥,你能不能说明白点。”

    叶景天作为他们曾经的班长,对他们了如指掌,就等着他问呢:“我是说:人家的好你瞧见了,你的好人家可没瞧见!你要是不展示出你的优势来,人家凭什么要你?!”

    赵铁军一听就说:“可他们已经这么厉害了,我怎么感觉,追不上人家呢。”

    “你这是小看自己了。”叶景天循循善诱,“你不是没有优势的,你肯吃苦讲义气,东山省各地市你都跑全了,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广,做销售就需要这些。当然你缺的也很多,那你就学,你别以为人家拓展组来了就是帮忙的,你换个想法,她不就是老师吗。”

    赵铁军直接拍了大腿,“我明白了,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叶景天也就放了心:“成,你知道就好。挂了吧,得有十分钟了吧。”

    那边瞬间传来了赵铁军的惨呼:“哎呀,这么长!多少钱啊!哥我挂了!”

    啪的一声电话就挂了,叶景天就知道这样,兄弟们都会过着呢,当然,他不能省钱,他想了想,挨个给兄弟们打了个过去,叮嘱他们两件事:一是咱们就是个临时联盟,有好地方,大家尽量争取。二是跟人家学,先干事,事做好了水到渠成。

    这两个叮嘱好了,他就放心了,挂了电话拿着笔记本找于芳菲去了,他想了解周渔创业的经过,系统地学习周渔从门市部到一号店,究竟是怎么布局的。

    周渔这边反馈也不错,统一都说:“勤劳肯干,为人热情,最重要的是,虽然没文化,但很好学,我们干什么都愿意跟着看着,有不懂的就问,不拧巴,有时候说的他们可能理解不了,但解释清楚了,就会听。”

    “而且,他们还记笔记,大老粗一个,字都写的歪七扭八的,可我们干的活说的事儿讲的规矩提的意见,甚至是偶尔一句话,都记上。我问赵铁军,为啥这么做?赵铁军就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瞧着我们干得好,想跟我们学。”

    这可不是一家这么说,是各个都这么说,于芳菲还补充呢,“都很客气,拿我们当老师待,弄得都不好意思了。”

    周渔能肯定,这事儿八成都是叶景天教的,不过她一点都不反感,遇到比自己更强的,就是应该学习。吸取人家的经验,警惕人家的教训,这才能磕磕绊绊慢慢成长。

    周渔也是在学习中成长的。

    不过能想到这里,并愿意这么做的人太少了。

    周渔听出来于芳菲的不知所措,直接跟她说:“你帮忙他学习,他当你是老师很正常,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于芳菲嗯了一声,也就放心了,另外,她还将了解的叶景天他们的背景说了:“叶景天算是他们的主心骨,我一开始以为,他们都是同年兵,后来才知道,这17个人,并不是一年的,叶景天是他们的班长。”

    “叶景天18岁入伍,去年退役,一共在部队待了6年,听说表现优异,很快当了班长。他们就是叶景天手下的兵。他退伍后,就分配回了县里的机械厂当工人。”

    “好像是赵铁军过得不好给他写信借钱,他联系了一些战友,发现不少过得很一般,就辞职弄了这么一个贸易公司,带着大家一起干。我看他们感情很好,为人有信用,很值得信任。”

    周渔没想到是这样,她还以为是战友团结起来一起做事,哪里想到,是叶景天带着过去的兵共同致富,这人的确不错。

    而且,有了叶景天他们的加入,周渔在国家日报的广告终于可以名副其实了,梅树村的店铺遍布全国二十个省份,虽然不能全覆盖,但绝对已经可以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了。

    大家对梅树村的评价自然不错,前几天打电话,收到的都是问他们:“你们怎么不来我们这里啊。”“离得太远根本买不到!”

    现在还有表扬的:“你们真及时,服务又好,不愧是梅树村!”

    当然,在这场趁着广大服装厂过年没法动,争夺市场外加建立口碑的战役中,唯一的受害者就是展天成。

    这个曾经的街头小混混,先是上了半年学,随后又摆了地摊当了二手贩子做生意,如今又成立了服装加工厂,真正当上了老板,已经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那会儿他心里只有恨,讨厌所有的展家人,他和周渔合作唯一的想法就是:凭什么!你不让我痛快,我也不让你痛快!

    而现在他心里只有工人,梅树村三个大型门市部,带着17个代理店,每天的销量是可怕的。

    幸好的就是周渔提前打了招呼,让他在放假前,将所有钱都屯了布料,否则的话他根本供不上。

    可有布料得有人生产,他那百十个工人根本不定数,这个年,别人是在餐桌上跟大家团聚,他是奔波在找工人的路上,后来厂房里人都满了,幸好粤东天气暖和,干脆在大院里干!

    不过半个多月,他觉得自己已经形成习惯了,见人第一句话就是:“会踩缝纫机吗?”

    甚至最忙的时候,他干脆撸了袖子自己上,结果缝纫机针直接扎到大拇指上了,他抱着手疼的要死,可那会儿唯一的想法竟然是:“这块布浪费了。”

    他趁着交货打电话跟周渔叨叨:“我觉得我变了。我再也不是过去的我了!”

    周渔回答他:“没事,这种情况没多久了,出了十五了,大大小小服装厂都干起来了。”

    霎时间,展天成的声都变了,也不吐槽了,也不嫌弃自己变了:“那咋办?周总,他们这样一弄,肯定影响咱们生意,你有什么办法吗?”

    衣服根本没技术含量,买一件拆开打版就会做了,人家想要仿制太容易了。这还是想做好,要是只想要个样,看着照片就能打版,也能做个八分像!

    展天成这会只觉得自己刚才咋这么矫情呢,你看看,人就不能乱说,好好的势头说出事儿来了。

    周渔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不过她还是有信心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好质量关,我们的面料都是最好的,打版师是从香江请来的老师傅,做工你把好关,只能拼质量。”

    “我预计,服装销售会在正月二十左右开始下跌,不过跌到一定程度就会稳住,说不定还能小幅度回升。”

    “稳住是多少?”展天成问。

    周渔就说:“不清楚,一看质量,二看这个市场有多大。”

    周渔目前还没有一个商品真正的全国畅销过,所以她也很好奇这个市场有多大,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部分购买人群,跟将来她的日化产品的购买人群,是重合的。

    这个数据如果掌握好了,对她很重要。

    周渔就说:“咱们慢慢来,你别急!爆款不会只有这一款,这只是刚开始!”

    展天成自然信任周渔,“我知道!对了,今天要到的货里,有个单独的包裹是给你的,是我奶奶做的,你别忘了。”

    周渔道了谢,就下了楼,她记得今天的货已经到了,果不其然,王建拿了个包袱过来,冲着她说:“上面写着给你的。”

    周渔一看,果不其然是展天成那笔臭字!她摸了摸,应该是衣服,就去办公室打开了,结果上面放着一封信,她打开一看,还是展天成的臭字,上面写着:奶奶说谢谢你,这是她给你绣的衣服。

    还是一套西服套装,白色的,下摆处用银线绣了一片盛开的牡丹,让这件平平无奇的西装,变成了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周渔眼睛都湿了,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得费多少事啊!

    这衣服周渔肯定舍不得平时穿,好好的收好,妥善地放了起来,然后才下楼。

    刚刚范广西打了电话来,说是南州商务局给了两个地方,让他们选择。范广西都去看了看,一个是原先的南州机床配件厂,后来搬迁到肃南去了,就空了下来。

    这个配件厂位置位于南州的市东区,算是市区范围,位置只能说将将够,不过有个好处,这个地方地下水位高,能打出深水井。

    生产肥皂的冷水车法,就是需要冷水冷却皂液,范广西还去量了量温度,说是地下水17度,抽一次水可以冷却两次,成本比较低。

    另一个是原先的南州木材厂,在南州的市郊,地方大,临河,不过也有个问题,一是没什么成规模的车间办公楼,恐怕都要自建,另一个是河水温度高,抽一次只能用一次,长时间成本也不低。

    两个各有利弊,外加范广西说:“我让常虹常青把从肥皂厂子弟中招聘工人的事儿说了,现在天天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你啥时候有空回来,赶紧把人招了吧,要不我也受不住了!”

    范广西说的可怜兮兮,周渔想到那个场景都想笑,就应了:“我这就回去,你告诉他们,明天招聘。”

    范广西这才精神起来:“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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