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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手指吻 这不就是结婚照?!

    烛台上暖橘色火苗轻盈地跳动两下。

    像暂停画面中意外劈落的闪电, 光芒炽白,让沈时雨收紧的呼吸猛然恢复。

    他手指微微蜷缩,抓住衬衫的下摆, 浅淡的粉色一点一点透过了他脖颈白玉般细腻光滑的皮肤。

    “咔嚓——”

    领班又拍了一张。

    “骆先生、沈先生, 你们两个人真的太上相了!”

    领班“磕到了”三个字几乎写在脸上, 谁能想她这么幸运呢, 一开始只是想让这两位顶级大帅哥贴个脸, 怎料他们就水灵灵的亲上了(虽然是手指)。

    她笑容灿烂洋溢:“我们先去处理照片, 两位用餐愉快~”

    领班走后,沈时雨才从震惊中回神过来,他起身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 一看骆衍,人竟然还懵着。

    沈时雨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纠结, 两秒后, 他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骆衍, 吃饭。”

    装作不知道, 大概就是此时越过尴尬的最好方法。

    然而, 骆衍不这么想。

    他抬眼,目光真诚明亮到沈时雨以为他可以看见:“学长,我不是故意亲你的,我发誓。”

    沈时雨:“。”

    他刚刚平静、慢慢冷却的记忆,带着更滚烫的热度卷土重来。

    沈时雨倒吸了一口气, 咬牙低声道:“忘记刚才。给我吃饭!”

    “哦~”

    骆衍答应地又快又乖顺, 转头手忙脚乱差点打翻了放在他手边的餐碟。沈时雨闭了闭眼睛,无奈认命,他红着脸拿过骆衍的餐碟, 细致地把小牛排切块,再推到骆衍面前。

    这顿饭吃得心思各异,味同嚼蜡。

    沈时雨吃到胃微微饱胀开始抗议时,才觉得自己实在是暴殄天物,浪费了小几万块钱。

    他心疼地鼓了鼓脸,斜眼睨骆衍,小声道:“都怪你。”

    骆衍理亏地抬手蹭蹭鼻尖:“没事,下次我们再来。”

    沈时雨挑眉:“还来?”

    骆衍语气越来越低:“这家店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嘛。”比如拍照片环节,就让他很心动哇。

    不过这句话,骆衍没敢说。

    沈时雨凉凉扫了骆衍一眼,见他耷拉着眼睛,可怜巴巴的,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心脏一软,抬手去牵骆衍的手腕,动作临到,领班替他们幸福的画面又浮现在他脑海。沈时雨咳了一声,转手扶住骆衍的胳膊。

    像是骆衍这样消费的顾客,餐厅很难不给他办卡。

    骆衍自我感觉今天还是很幸福的,就爽快干脆地报了信息。

    几分钟后,领班笑意盈盈向沈时雨和骆衍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当着两人的面打开。

    “骆先生、沈先生,刚刚的照片我们餐厅给你们洗了一份,这张照片氛围最好,按照VIP会员的福利优惠,我们放大成八寸的给你们装了相框。”

    沈时雨垂眸,忍不住扫了一眼台面。

    那张骆衍亲吻他手指的照片,果然摆在正正中中,它的边角用粉白和浅蓝相间的贴纸细心地保护起来,外框是类似结婚照才用的正式的纯白镂刻实木相框。其他两张照片,也塑封地很漂亮,领班骄傲地拿了起来,照片背后,写着:

    祝骆衍先生和沈时雨先生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骆衍震惊:这不就是结婚照?!

    天哪,他和学长配一脸这件事已经是连路人都承认的地步了。

    骆衍心里的小火苗飞快窜起,他左脸写着“有眼光”右脸写着“好得意”,偷偷瞟了眼沈时雨。

    沈时雨耳朵透露薄粉,他敛下眉眼,几乎是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连谢谢带从领班手里收照片,紧跟着,他一股脑把照片塞进盒子、直接打入冷宫,领班甚至只来得及说完“下次惠顾”,他就立刻拽着骆衍离开了餐厅。

    回家路上,沈时雨手里捏着烫手的照片,照片背后磨砂塑封,上面金光点点的那行娟秀小字,让他哭笑不得里夹杂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沈时雨闭了闭眼睛,他并不是会刻意记忆什么的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的触感灼烫、像是融化进了他的皮肤。

    只是意外碰到了手指而已

    沈时雨随手翻转照片。

    他的照片是他和骆衍隔着他的手贴脸的照片,不愧是情侣照片,槲心二楼昏暗暧昧的氛围、餐桌上精致的甜点、摇曳的烛火,还有他们像是无尽靠近、彼此依赖的动作,如果是不知道的人,或许真的以为他们是一对甜蜜的情侣。

    “学长——”

    沈时雨思维被打断,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眼底闪过不自在:“怎、怎么了?”

    骆衍抱金元宝般抱着那张八寸带纯白镂空相框的“亲吻”照片,愣愣看着他:“学长,这张结婚照、不是,这张照片我拿着?”

    骆衍恨不得咬舌自尽,他的嘴唇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学长的手指,怎么能口无遮拦胡说成这样?

    不过——再怎么不小心,也是碰到了。

    而且是嘴唇诶。

    他抬手蹭蹭鼻尖,郑重地想:嘴唇碰的话,应该叫“亲”吧?亲就是亲,他怎么能说是碰呢?

    既然亲了,那是要负责的。

    而且连私密照片都拍了,证据都有了,他更要负起责任来。

    骆衍大脑飞速运转,不知道干翻了几个CPU,等家里的司机把车开到清河云溪,那个隐秘的念头,又赫然浮现在他眼前。

    ·

    夜色浓稠,连风都悄然入睡了。

    沈时雨牵着骆衍的手腕,等电梯一闪一闪到了十一楼。

    骆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泡澡,开门后,沈时雨没理会自己身上的乏累,先去客房的浴缸里放满了水,临走,他向往常一样交代了一句“起身的时候叫我,小心别滑到了”。

    骆衍泡澡的时间一般在二十分钟左右,刚好沈时雨听一段音频,怎料今天音频下面的进度条还没滚过四分钟,浴室的门就“唰”地打开了。

    沈时雨抬眸,一愣。

    骆衍扶着门,他像是刚钻到水里又爬了出来,发质硬‖挺,湿漉漉地半斜不竖在头顶,英俊明朗的脸上挂着细密的小水珠,小水珠一晃一晃,顺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和优越的肩颈几首,顺着令无数男性惊艳羡慕的胸‖肌腹‖肌沟壑,没入了腰间围着的浴巾里。

    “你怎么出来的?”

    骆衍舔了舔嘴唇:“有点急事。”

    他停顿一秒:“学长,你先洗澡吧。”说着,他抬手扶住墙,径直往卧室的方向走。

    沈时雨拧眉,骆衍现在能有什么急事?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顺势扶住骆衍还带着水汽的胳膊。

    “不管什么急事,回卧室先擦一下,别感冒了。”

    “嗯。”

    骆衍等沈时雨离开,迅速趴在床上,捞过了手机。

    打开某APP,找到私聊,戳进【禁止熬夜(flag宁死不倒版)】的对话框,他们的聊天终止在了“禁止熬夜”给他发他偶像“一枕”关于直掰弯的观点的视频上。

    直掰弯

    骆衍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觉得好笑。

    他上次纯粹就是被“禁止熬夜”给绕进去了,什么叫做他弯了还能后悔、还有退路,但被他掰弯的人还能不能回到原先的路途上?

    明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和学长在一起还有后悔的情况。

    他骆衍不是天生弯的,他们骆家朝上翻九代没出过一个“弯”的基因,但他确实真切地弯了。

    在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心,甚至不知道动心是什么滋味的时候,沈时雨的出现在他心上划过一道闪电、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建立他对“情爱”这个词的所有解释。

    他改不了了。

    他和学长在一起,是要走一辈子的。

    骆衍下定决心后,手指翻飞,迅速打字向自己的情感顾问提出问题:

    [我要掰弯他,你说我该怎么做?]

    等待“禁止熬夜”回复的时间里,骆衍从包装精致的纸盒里拿出那张他意外亲吻到沈时雨手指的照片。画面定格瞬间,沈时雨低敛着的眼睛猛然睁大,动人的神采像是光一样直直穿透他的胸腔、降落在他心上。

    骆衍隔着明净透亮的玻璃端详照片半晌,才按着他爸妈摆放结婚照的位置,连角度都不错地把照片摆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大功告成!

    骆衍满意地躺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美滋滋地趴着凑到跟前继续看照片。

    他现在一天只能连续用眼半个多小时,如果可以,他想全部花在看学长或者是看照片上。

    然而不能。

    骆衍欣喜之余,没有忘记他的正经事,他拿起手机,打开某app,好家伙,他的乙方、爱好八卦和视情感问题如命的“禁止熬夜”竟然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在线。

    骆衍如今堪比急急国王,他又发了五百“唤醒乙方加班”的红包。

    三分钟等待时间如同过去了一个世纪,骆衍从心焦到无所事事,只能朝上开始翻和“禁止熬夜”的聊天。

    “禁止熬夜”说过沈时雨的优秀、告诫过他“掰弯一个人要负责”、还给他发过视频……

    骆衍目光落在自己唯一一条没有读的消息上,那是“禁止熬夜”的偶像“一枕”关于同‖性恋看法的视频。

    骆衍不想看。

    他铁定是要当个同‖性恋了,甚至励志要把沈时雨给掰弯了。

    但说来很怪,不知道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又或者,他就是想要看看那些持不同意见的人有什么看法。

    骆衍视线停留一秒后,打开了视频。

    画面跳转到听漫app上,紧跟着弹出满屏虚拟背景。

    “关于私信问我喜不喜欢男孩、想试着为我改变性向的几位朋友,在此我要说明一下,感情和性向选择都是很慎重的事情”

    声音犹如昆山玉碎,清泠泠落在骆衍耳朵里。

    骆衍彻底怔愣。

    “一枕”,竟然是沈时雨。

    第32章 一枕烟雨 诶呀,爱动物的男人真可爱。……

    房间内安静到了极致。

    唯有沈时雨清冷又自带尾钩的声音, 穿过无数个虚幻的平行时空,抨击着骆衍的决心。

    “在当前环境下,如果可以成为异性恋, 就不要尝试同‖性这条路, 因为这三个字本身带有很多很多的阻力”

    这话骆衍不爱听。

    他剑眉一压, 二话不说关闭了视频。

    静坐的几秒时间里, 骆衍已经从理智和情感的角度明确地知道掰弯沈时雨是件困难的事情, 不过渐渐地, 他心绪如同海潮,又翻涌雀跃起来。

    他意外又正当地知道了一个学长的秘密。

    嘿嘿~

    骆衍转到手机软件商店,麻溜下载听漫APP, 一经注册立刻往“一枕”的主页狂奔。

    学长的头像是简笔画的一条小鲸鱼在海洋里悠闲地摇晃尾巴,和学长微信头像是一个系列。骆衍歪歪头, 学长喜欢海洋动物整个新闻部都知道, 去年纳新后部门一起玩,大家说想去的地方时都说游乐场, 只有学长说海洋馆。

    骆衍把沈时雨的头像保存, 又戳戳鲸鱼脑袋。

    诶呀, 热爱小动物的男人真可爱。

    骆衍不知疲倦翻着一枕的相关信息,按时间,一枕是学长刚上大学就注册的账号,算起来,今年是第三年。

    他发布的视频主要是唱歌, 但是因为他不露脸, 热度全靠声音出彩,所以流量不如又唱又跳又擦边的主播那么高。骆衍通篇翻下来,热度最高的四个视频, 是学长和其他主播合作的配音视频,骆衍顺藤摸瓜摸过去,有一个配音主播如今居然已经成为听漫APP比较火的粉红主播了。

    骆衍点开那个视频,听完整个故事后啧啧两声,明明是学长配的更好,怎么弹幕全是夸这个“停灯”的。

    骆大少不服,连砸五个嘉年华,一跃成为沈时雨的榜一。

    他回忆了一下弹幕中停灯粉丝的话术,给自己改了网名,还冲了至尊VIP。

    【唯爱一枕】:天哪,一枕声音好绝,哥哥蛊死我啦~

    【唯爱一枕】:一枕就是杀手赛道天花板,冷美人yyds!

    【唯爱一枕】:我爱哥哥。笔芯wuwu~~

    看着闪着特效、又大又鲜明又拉风的弹幕横过手机屏幕,把那些夸停灯拉踩一枕的评论全部盖掉,骆衍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好男人就要护着老婆。

    PS:哪怕现阶段老婆还是直男!(叉腰jpg).

    沈时雨洗完澡后先去了主卧,这是他照顾骆衍后养成的习惯。

    他站在门口,敲门两下后骆衍没给他反应,沈时雨把门打开了三寸,一眼看见骆衍抱着他们两人贴脸意外碰到的照片相框发愣的侧脸,他姿态专注,是十分珍爱的模样。

    骆衍他在干什么啊。

    沈时雨闭眼扶额,好不容易才抛却脑后的场景,被骆衍这么一弄,全都窜了出来。

    沈时雨觉得他有必要和骆衍这个捉摸不透的大少爷避开点,于是利落转身回了客房。

    可是,客房也有骆衍的痕迹。

    客房的一面墙打成格子,如同收藏间一样收藏着骆衍喜欢的手办,还有各种摩托车头盔,其中一个枪黑色的、在卧室灯光下闪着光弧的头盔,是骆衍大学第一天报道时戴的。

    沈时雨有幸见过那张仅用几个小时就炸翻学校论坛的照片。

    他也记得论坛贴下无数人在求联系方式、上告白墙告白。

    沈时雨敛眸,怔愣几秒后回神过来。

    他怎么想到这里了?

    沈时雨把他思维的延展归结为“书读太少、想的太多”,正好时间还有点,他干脆从书包里掏出了专业课书,向书桌抛了过去。

    “啪——”

    课本落在书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连着带起一小缕风,把书桌上一片薄薄的卡片吹落地上。

    沈时雨捡了起来,入目第一句话:

    祝骆衍先生和沈时雨先生百年好合、幸福美满。

    沈时雨:“”

    真的,够了。

    不用给他提醒他有这么一段过往了。

    沈时雨按捺住渐渐杂乱的思绪,立刻翻书开始看了起来,平日里或是流畅优美或是鞭辟入里的文字,此刻如同一条条加了密的符号,经过他的大脑读取解析,竟然缓缓变成他放在书桌上的那张照片上某人的脸。那人侧脸英挺,嘴唇薄而红润,落在他左手指关节,曾带过一串细密滚烫的电流。

    要死。

    沈时雨难得精力不集中成这个样子,他把书一推一合,自己对自己下命令道:“睡觉。”

    这个夜晚仿佛比平日里都漫长。

    沈时雨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临迷迷糊糊的界限,他听见自己的手机叮铃叮铃响了五‖六声.

    他摸索着手机,点开短信消息,约么看见是来自很久不玩的听漫APP。

    第二天,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

    沈时雨一把摁掉闹钟,像做过千万次一般熟练又迷糊地把被子拉到了头顶,在被窝里跟猫崽似的蹭了几下。

    不想起床。

    沈时雨数了三秒,意志力一如既往战胜惰性,他从床上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今天要回学校,沈时雨在书桌前把要带走的书整理了一下,装进书包,他打开书包的侧链,正要把手边零星的东西放进去,先看见一沓花花绿绿的信封。

    差点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不知道同学们怎么想到的“曲线救国”的法子,自从上周开始,沈时雨陆陆续续接收骆衍的情书,截止昨天,竟然有十封之多。

    他把情书拿出来,目光垂落到颜色各异的精致封面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封皮。

    骆衍是很值得被喜欢的人。

    沈时雨脑海中一闪而过和骆衍相处的许多场景,他会因为自己被猫吓到就每晚和他一起去自习室;也会细心地感受自己的情绪说逗乐的话明明是在金字塔上盖别墅的大少爷,不仅没有丝毫顽劣气息,反而明朗疏阔、干净正直,整个人像是夏天干燥而富有生机的柏松林。

    怪不得大家追捧啊。

    沈时雨唇角弯了弯,他把情书叠整齐,放到了餐桌上,转头进了餐厅。

    骆衍是被梦搞醒的。

    他视线模糊但心潮澎湃地盯了天花板半晌,感觉熊熊烈火一点没消退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先去洗手间和自己的好朋友亲密对话一番,安抚好它后,洗漱完打扮漂亮,才决定怀揣虔诚地心去见梦里的另一位男主角。

    早上刚起床,骆衍的视力一般都极其模糊,倒也不用他硬装。

    他随着肌肉记忆,极其自然地在餐厅落座,然后明明看不清的眼睛偏偏看情了眼前一打的情书。

    骆衍本来美滋滋的脸当场黑成了锅底。

    什么意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虽然知道沈时雨当年霸屏江大告白墙一年,但如今这帮子人都这么嚣张的吗,直接往他家寄情书了?

    他还没告白、他都还没来得及写情书呢!

    骆衍一把抓过来那一沓玩意儿,恨恨地数:“一、二、三”

    骆衍咬牙切齿:“十封!竟然有十封!!”

    沈时雨端着汤从餐厅出来时,就看见骆衍气鼓鼓成河豚摔摔打打的模样。

    “你怎么了?”

    “啧!烦。”

    沈时雨以为摊开在桌面上的情书是骆衍烦躁胡乱发泄产物,他放下甜汤,一封一封收好弄整齐。

    骆衍心里更气了。

    “学长,这什么东西啊。”

    “情书,”沈时雨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揶揄,“骆少爷人气旺,上周我替你收的。”

    骆衍:“?”

    他为不是沈时雨的情书高兴了一秒,旋即想到这是沈时雨替他收下的,又垮起小狗脸。

    他怎么有种,爱上了媒婆的感觉?

    当然,不是说学长是媒婆,但学长他这样、他这样是不对的!

    骆衍抬手,把情书从沈时雨手里拿了过来,闷闷道:“哦。”

    “都是谁啊?”

    沈时雨看不明白骆衍想什么,但他既然问都是谁,想必是要了解一下的意思。

    沈时雨抿唇,抬眸瞥了骆衍一眼。

    骆衍今年二十岁,想谈恋爱也正常。

    沈时雨一一看过信封封皮,告诉骆衍情书主人所在的学院和姓名,补了一句:“这周估计还有。”

    “呵,估计不会有了。”骆衍把所有信封捏在一起,“学长,规划一下路线,今天你陪我去还一下情书。”

    沈时雨正要顺嘴答应,突然顿住:“等等,你说什么?!”

    沈时雨毫不犹豫:“我不去。”

    骆衍理直气壮:“你不去我怎么找他们?再说,你帮我收的,你就要负责。”

    沈时雨真的服了。

    就算他替骆衍收了情书,青春期男生女生,说清楚拒绝就行,哪有去还情书的?

    就算是还情书,哪有两个人一起还的?

    沈时雨浑身上下写满拒绝:“骆衍,这样不合适。”

    “行,学长要不和我一起,我就不还了,也不和他们说话,最好他们十个人都以为我接受了,一起误会,到时候他们最好以为我脚踩十只船,把我堵到某个角落往死里打。”

    骆衍十分深情凑过来:“学长,你要记住,我是为你死的。”

    沈时雨:“”

    他被骆衍惊奇脑洞给气乐了。

    第33章 是的,怪gay的。 “那是,我的正宫……

    江大几万学生, 每年有几件奇葩事情,并不稀奇。

    但是,如果这件奇葩事情关联着江大之光和江大校草, 点爆论坛、成为焦点就是分分钟的速度了。

    问:沈学长陪着骆神到处给别人退情书, 你怎么看?

    答:不好说,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骆衍发小、柯·实名制上网第一人·天降帅比·航锐评:

    是的, 怪gay的。

    当然, 由于江大广大校友们知道, 骆大佬笔直超越学校门口十米高大白杨、沈学神醉心学术不理情爱,所以乐见其成借着柯航的话造造爱情谣、顺手吃吃爱情瓜。

    对此毫不知情的沈时雨,还在面无表情陪骆衍退情书。

    真的, 这是他长到二十一岁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经历,沈时雨无数次觉得, 周遭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了。

    他叹口气, 侧眸向骆衍,只见那人笑得十分灿烂。

    呵, 竟然还能笑出来?

    沈时雨原本复杂的心情更加复杂, 他忍不住腹诽:都怪骆衍一天天不好好学习, 眼睛看不见还要招蜂引蝶吸引别人。

    一周收十封情书,沈时雨想起就头皮发麻,这直接导致他课余时间不是听别人给骆衍告白,就是陪着骆衍本人拒绝别人的告白,就这么勤勉努力、连轴转地送了两天情书, 今天竟然还能收到一封!

    “骆衍——”沈时雨恨不得给骆衍一拳, 他咬咬牙:“遇见你可真是我的福气。”

    骆衍贱兮兮地凑过来:“学长,别气呀,要不然别人以为你是正宫带着丈夫去抓小三呢~”

    沈时雨翻了个白眼:“我就算是正宫, 那也是先打自己丈夫出气。”

    骆衍听罢,眉毛一挑,登时把耳朵伸过来:“打吧打吧,我给你出气~”

    沈时雨也是被骆衍不要脸给气糊涂了,他顺势就去拽骆衍耳朵,手到半空快碰到骆衍耳朵才堪堪反应过来骆衍的话是什么意思。

    空气如同被点燃,霎时,沈时雨只觉得脸都烧燥起来。

    他冷白色的小臂凌空停滞几秒,生硬又尴尬地转了个弯,推开骆衍的头:“我能有什么气。”

    骆衍得意地耸耸肩:“那是,我的正宫大气。”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艺术楼楼旁,梧桐树下柏油马路干净整洁,两边来往的人络绎不绝,骆衍没有刻意地收住声音,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沈时雨。

    沈时雨耳尖隐隐透红,他拧着眉,眼尾上挑羞恼地瞪了骆衍一眼。

    沈时雨不知道骆衍已经逐渐能看见。

    更不知道,他微微漾红又轻飘飘的眼神,足够让骆衍的心脏电闪雷鸣、迸出花火。

    骆衍稳健的步伐直接乱了。

    他猛然停在原地,下意识抓住沈时雨的手,细腻微凉的触感冲击着他的掌心,酥麻的电流沿着他的脉搏一路向上,大脑当即宕机。

    约么两秒,他在沈时雨抽手的动作里,悻悻松开:“就、就在这里等她吧。”

    ·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诚不欺人。

    当人心烦意乱时,真的会度秒如年。

    沈时雨站在艺术楼门口梧桐树下,目光说是飘忽,又准确停留在在楼门口,他双手交错握紧,不自主掐着被骆衍握痛的那块皮肤,一向从容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急躁:

    美术系的夏禾怎么还不出来?

    站在这里,他和骆衍都被盯成筛子了。

    沈时雨呼出口气,一扭头,视线来回经过两次最终定在被骆衍捏皱的那封情书上。封面是克莱因蓝,上面印制了演唱会的图案,万众瞩目、星光璀璨的地方,站着一位打扮前卫的男歌手。

    沈时雨眯了眯眼睛,这个男歌手有些熟悉,好像是

    “骆衍学长!”

    沈时雨转眸,与艺术楼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四目相对时,他猛然想起了男歌手的名字。

    亚当·兰伯特。

    公开出柜的顶级流行音乐人。

    所以,这封情书的主人也是——

    沈时雨目光一寸一寸下移:

    蓬松短发,微翘的嘴唇,长相清秀而略显幼态,穿着糯白色薄毛衣搭配天蓝色九分牛仔裤,脚上穿一双白色低帮板鞋,露出白皙又清瘦的脚踝。

    总之,是十分可爱的,小、男、生。

    男生。

    男。

    在双边死寂的零点几秒里,沈时雨的眉心微不可查抽动两下。

    他复盘着这场见面与前九场的不同,终于紧紧闭上眼睛。

    别人不知道他知道,骆衍可是天大的直男。

    沈时雨不能忘记在加林夜色的场景,那个穿着旗袍、男扮女装、见了骆衍就撕衣服想要扑到骆衍怀里的男生,得到了怎样轻蔑的评价。

    也不能忘记在清河云溪,骆衍对他回忆起这件事时,露出的胆寒表情。

    再待下去,无论是骆衍,还是夏禾,都会留下心理创伤,想到这里,沈时雨拽了拽骆衍的袖子:“骆衍,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还有一封呢~”

    沈时雨找了个借口,压低声音:“人家未必想要你退。”

    骆衍争辩道:“但我要向我的正宫证明清白啊。”

    “我不需要你证明情白”

    沈时雨的话音戛然而止,紧跟着整个人顿在原地,一旁的骆衍忍俊不禁,清朗的笑声响在高大的梧桐树下。

    沈时雨扶额,良久,他缓缓看向止不住笑意的骆衍,艰难道:“随便吧。你请便。”

    这两天,骆衍在处理情书问题上逐渐得心应手、越发果决干脆,沈时雨以为面对夏禾,他会更加手起刀落,但没想到,大直男的骆衍居然耐心到夏禾站定在他面前,表现出意图。

    沈时雨略微诧异,不由多看了夏禾一眼。

    夏禾的眼睛生得干净而明亮,嘴唇红润,说话温柔:“骆衍学长,我是美术系大一生,叫夏禾。”

    他停顿一秒,纤长如同鸦羽的睫毛紧张地颤抖:“我想问一下,能不能、能不能和学长你交个朋友?”

    话音落,骆衍却道:“不能。”

    骆衍回答毫不犹豫且直白干脆,让夏禾一愣。

    他想过追求骆衍这样的天之骄子会困难些,但没有想到会被直接拒绝、不留转圜余地,毕竟,他在社交网站上和学校里都有些名气,追他的人并不算少。

    夏禾眼帘垂着,雾蒙蒙的。

    骆衍是他刚进大学第一面就喜欢的男生,特别是在骆衍和李致远对抗的那场球赛之后,骆衍桀骜飞扬、潇洒不驯的模样就刻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夏禾还想试试。

    “学长,还没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夏禾咬了咬嘴唇,想到一种可能,“还是,学长你一点点都不可能喜欢男生?甚至,恐同?”

    骆衍沉默一秒。

    人生真是奇妙,在遇见沈时雨之前,骆衍坚信不移自己是铁杆笔直的直男。可如今回首,学长只是在新生晚会典礼的后台,回眸冷淡地指使他帮忙整理了一次衣服,他就后知后觉掰弯自己成为蚊香。

    骆衍余光向后掠了一眼沈时雨。

    既然他决心要追求学长,至少要试探一下吧。

    于是,他摇摇头,对夏禾说:“没有。我只喜欢男生。”

    平静的湖面上炸开一道惊雷,顷刻间激起了千层浪花。

    艺术楼下来来往往的同学不急着回宿舍了,夏禾被骆衍直白坦诚确信地把自己钉在某个性向上的勇气唬住,就连站在骆衍身后不远处拿着手机默默做课后复盘的沈时雨都讶然地瞪大眼睛。

    什、什么?

    骆衍他在胡说什么!

    沈时雨蹙着眉,他还没想明白骆衍为什么当众出柜,就见夏禾的眼神忽而变得敏锐,他向骆衍问话,视线却飘到了自己这边:“骆衍学长,是因为沈学长么?”

    “你喜欢沈学长。”

    沈时雨的聪慧毋庸置疑,但夏禾的话像是加了密码,如同电影重播,在他耳边回响两三次他才理清剧情走向。

    太荒谬了。

    实在是太荒谬了。

    震惊二字难得在沈时雨脸上如此明显,惊愕里,他甚至觉得夏禾的想象力未免太过疯狂。

    沈时雨淡然开口:“同学,骆衍他——”

    “开玩笑的”四个字没来得及说,骆衍清爽果断的声音打断他,字字清晰:“说得对。”

    他回眸对着沈时雨,“我一直都喜欢学长。”

    喧哗热闹的午后刹那间安静了,头顶梧桐的绿意、半山坡上蓝白相间的宿舍楼,甚至夏禾都齐齐地模糊成像素点构成的背景。

    沈时雨怔愣地看向骆衍,他站得笔挺,英俊锐利地面庞上流露出一份沉静自然,把他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又坐实几分。

    沈时雨心情之复杂堪比两颗原子弹爆炸,难以置信、疑惑、惊愕各种情绪交织,连带着他的心脏都发出怦怦的响动。

    “骆衍”

    沈时雨低声咬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隔着一层伪装,骆衍透过薄薄的保护镜片观察沈时雨。

    他没想到沈时雨会这样震惊,那段没有听完就被他关闭的视频回荡在他的耳边,夏禾问过他的话,他想直接拿来询问沈时雨。

    骆衍手不自主攥紧,沈时雨不会对男生一点儿也生不出感觉、不会恐同吧?

    骆衍心里的小人都气笑了,怎么,爱上直男就是他们gay子的宿命呗。

    骆衍不服,但他不敢说,他怕太多信息真的让沈时雨应激。

    在事情向不可控方向快马加鞭之前,他忽而吊儿郎当一笑,向沈时雨低下头,一副不正经的流氓样:“嗨,学长我又没说错,难道还有人会不喜欢你?”

    沈时雨一愣。

    他所有的情绪猛然间得到纾解,就像是泄洪一般,急速上涨到膨胀的水位变得平缓、平静、平息,只在末端尾音处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沈时雨抓住了那道细微的余音。

    那一刻,他有种冲动,他很想问问自己,到底在喟叹什么。

    第34章 江大扳手 [网盘十个G,不及骆沈do……

    八卦是世界上传播速度最快的信息。

    沈时雨牵着骆衍的胳膊, 和他慢吞吞到金融宿舍楼时,柯航已经高强度冲浪,刷到【爆!骆衍竟然弯了!!】的帖子了。

    419寝室的门只有有人就不会关闭, 沈时雨推开门时, 柯航正眼露绿光、跟饕餮见了美食一般, 专心致志、兴奋地往下滑动鼠标。

    [卧槽, 校门口大白杨还直着, 可江大直男之光的骆神已经弯了]

    [姐妹别悲观, 万一骆衍弯成九十度,见了漂亮美眉弹回来了呢?]

    [不可能,图片jpg.]

    高清大图, 是从艺术楼楼上往下拍的视角,树林阴翳下, 夏禾站在对面, 沈时雨就在骆衍落后一步的位置被骆衍抓着手,三个人形成亲疏有别的奇怪三角。

    [不愧是艺院的, 这构图、这清晰度, 和正宫抓着丈夫去和小三对峙没有一点区别!]

    [楼上, 你和骆衍说的分毫不差。#流泪#流泪,骆衍本人就是这么说的啊!!]

    广大校友的联想能力足以横跨上千个平行宇宙,沈时雨直愣愣看着楼越盖越高,偏向到他都不知道的奇怪方向。

    [都说沈学长是江大扳手了,怎么没人信呢~]

    [笑死, 梦回当年辩论门事件, 全津江市的大学生gay子恨不得排成队到沈时雨面前摇号。]

    [啧,连骆衍都被掰弯了]

    [呜呜呜,在场吃狗粮就是我, 骆衍说一直喜欢沈学长时,我保证他的心比24k黄金都真。]

    沈时雨目光一顿,十几分钟前的画面就像柯航刚刚翻过的图片,已经留存在他的记忆里。

    他下意识想侧眸看一眼身旁的人,好确信他当时的表情,只是,心中惶惶,隐匿的暗示先阻拦了他。

    你期待看到什么呢?

    沈时雨自问却没有答案。

    他吐息数次,终于调整好了节奏,侧过眼眸,不期而遇,对上柯航明净到放光的显示器和大喇喇的字体——

    [网盘十个G,不及沈骆do一次]

    沈时雨:“”

    “卧槽!”柯航翻了两下电脑跳了起来,“从聿,校友们也太黄||暴了吧,怎么能这么——”

    “直白”二字没出口,柯航回头过来,与沈时雨和骆衍六目相对,霎时呆若木鸡。

    “黄||暴什么?”骆衍本就看不太清粉底墨蓝字的显示屏,干脆斜插着身体避开挡在笔记本前面的柯航,凑着耳朵听:“你看什么小黄||片呢?”

    柯航:“!!”

    “没没没,”柯航直接结巴了,讪讪道,“哈哈,就,就和朋友瞎聊聊。”

    说着,柯航苦着脸,僵硬的面皮硬是提拉了一下嘴角,对着沈时雨嘿嘿一笑。

    沈时雨心绪繁杂,不愿意多谈及这件事。

    他掠过柯航看向旁边刚摘下耳机的江从聿,解释道:“今天教务系统发通知,从明天起,选修课课表就能公布下来。”

    江大的选修课上课时间主要是晚上,骆衍因为大一太过于潇洒,今年有三节选修课,意味着他周一到周五有三天时间需要上晚课,这样一算,去清河云溪就不划算了,所以又搬回来了。

    沈时雨看向江从聿:“从聿,晚上你和柯航多关注点骆衍,平常我来接他。”

    江从聿欣然答应。

    该说的话说完,沈时雨不打算多留,就离开419寝室。

    寝室门一关,柯航的皮笑肉不笑已然难以维持,他倒吸几口冷气,飞快闪到江从聿身旁,给了他一拳。

    “江从聿,你可害死你的柯宝钏了!你怎么不给我说学长来了?!”

    江从聿全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一边躲着柯航没什么分量的拳头,一边抬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降噪耳机。

    “我没听见。”江从聿停下来,瞥见柯航的电脑,“等等,柯航你在看什么?!”

    两分钟后,江从聿刷完了帖子,看向骆衍:“所以,阿衍你当众出柜还向学长表白了?”

    骆衍坐在椅子上,双腿打开、大马金刀:“算是吧。”

    柯航听不得骆衍这么说,他虽然把刷帖子当成乐子,但不至于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兄弟是何等笔直。

    “什么叫算是吧,哥,你可是货真价实的直男!直男,懂得么?”

    骆衍皱眉,十分嫌弃:“啧,直男的标签是随便给人贴的吗?”

    柯航:“”还演上瘾了。

    真的,世界已经这么颠了吗?

    他摇摇头,不理解地看向江从聿:“直装gay是什么潮流?”

    江从聿深深叹了口气:“你开心就好。”

    ·

    第二天上午九点,江大教务系统选修课程开放。

    柯航在拥挤如津江市中心大道般的网络中杀出一条血路,下载完自己的课程后,甚至帮江从聿和骆衍下载了课程。

    “嘿嘿,我和从聿的课程完全一样,”柯航翻着对照课表,看向骆衍的,“阿衍,你的课程也不错,第一个是电影作品解读,我看好多人都选,上课看电影,纯享受;第二个摄影鉴定课,你小时候学过摄影,也没啥难度;第三个——”

    柯航顿住,他挑了挑眉,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阿衍,你哪里找的代抢,他怎么给你抢了宗教学?”

    “宗教学?”

    骆衍面部表情皱了起来,这三个字,怎么看都有一股子香雾缭绕、几个老和尚坐在木鱼前敲敲打打的入定气质。

    不是,这课是教敲木鱼的吗?

    柯·校园百事通·航耸耸肩,有点怜爱地看着骆衍:“这是去年新加的课程,哲学二级学科,反正上届的学长学姐说,宗教课的老师是个贼爱点名的小老头,想逃课,几乎不可能。”

    骆衍一个头两个大。

    他大好青年如今正要在红尘里乘风破浪、披荆斩棘,到底那个不讲良心的代抢,给他抢个念经的课的?

    要是以前他不动凡心时也就罢了,但现在,骆衍二话不说叫了声手机智能助手,把电话拨给学校搞代抢的大哥。

    “我说,我唯一提出来的要求就是上课不点名,你——”

    骆衍话还没说,搞代抢的大哥先在电话那头跪了。

    “同学,不好意思,我那天手慢了。”

    手慢个屁。

    骆衍从小到大见了多少场面,还不知道搞代抢的那群人,一次性接七八九个单,看看哪个单主最好糊弄,最后完成他的单,万一网慢没抢上好课,接下来顺便推销一下自己的代课业务。

    “同学,你的宗教课我不收钱了,你看看要不要我以后给你代上,一节课三十,一学期十节课全包打八折。”

    骆衍:“呵呵。”

    憋火归憋火,课还得上。

    柯航乐呵呵把寝室三个人的课程制成表格,顺带好心帮骆衍把他的课程表发在了饭局群里。

    【天降帅比-柯航】:@Y,学长,这是阿衍的课表,选修课我们和阿衍不在同一区,他非要你送他!

    【天降帅比-柯航】:啧,黏人~~~~

    彼时,沈时雨正在课堂上做小组汇报。

    大屏幕上播放着他们组对经济下行趋势整理的相关资料,倏地,微信弹窗大喇喇跳了出来。

    原本安静的教室犹如冻结,紧跟着,冰层打破,场面一下活络起来。

    “呦~黏人~~”

    调侃声声声入耳,沈时雨只回眸瞥了一眼大屏幕,就淡然自若地关闭了弹窗,退出微信。整个过程不过须臾,他的处理方式强势又简洁,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大家好奇的窥探,让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汇报上。

    五分钟后,沈时雨在一片掌声中从容走下讲台。

    舍友杜维安静了又安静,忍不住好奇,一点一点朝沈时雨的方向挪过去,压低声音:“时雨,你和骆衍黏平常相处这么黏糊吗?”

    连他都有几分信说得天花乱坠的校园论坛贴了。

    沈时雨目不斜视,淡声问:“你觉得呢?”

    杜维上下左右打量了沈时雨一遍,这张无论谁看都会惊艳到怔愣半晌的脸,神情清淡、眼神平静,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就”杜维话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

    “当年那么多gay子追求你,你也守住了我们直男的底线。”

    “就算你真的把骆衍掰弯了,你也必定笔直依旧。”

    杜维叉腰骄傲作总结:“单向奔赴又怎么称得上爱情呢?!”

    沈时雨敛下眼眸,“嗯”了一声,似乎在回应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手中的弹簧笔却突兀地咔哒一响,掉在地上。

    坐在他旁边的宋知临回过头:“时雨?”

    沈时雨做口型“不小心的”,他弯下腰捡起笔,盯向黑板中央的屏幕。

    时间如同滴水,一点一点流逝,视线模糊,思维无尽放空时,他清晰地知道,他并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样毫不在意。

    骆衍,他究竟在想什么?

    骆衍和他的“绯闻”传得满校园都是,沈时雨明了,骆衍看似漫不经心流氓样,其实是极有分寸和距离的男生,要不然也不能顶着“江大校草”的共识,在校园论坛干干净净活了一年半。

    如果现在的情状是他故意的,又为什么呢?

    总不会、他真的从直男变成gay,喜欢上他了吧。

    沈时雨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笑。

    人的性向、基因的偏好,不会那么容易改变,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天仙,人人都得喜欢他。

    他压下心底隐隐冒尖的不自在,轻轻叹了口气,把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翻开。柯航已经把骆衍新的课表给他发了过来,沈时雨下载后直接打开。

    “影视作品解读,摄影鉴定课——”

    沈时雨喃喃自语,声音忽而一顿,眸光定在下一个栏目。

    今年他唯一选择的一门选修,竟然和骆衍重叠了,甚至就是同一位老师在同一时间段的同一间教室。

    沈时雨眼底闪动着讶异。

    大概,他真的和骆衍有些奇妙的缘分。

    第35章 色即是空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怎么理……

    《宗教学》选修课程在周四晚上六点半到八点半。

    晚餐过后, 骆衍没有回宿舍,而是陪沈时雨去了广播站。

    大一新生军训结束,各大学生组织纳新在即, 沈时雨作为广播站台柱子, 事情也越来越多。

    骆衍坐在小板凳上, 透过薄薄的保护眼镜的镜片, 观察认真工作的沈时雨。

    他翻文件的速度很快, 撩起文件边角的手骨清瘦明晰, 眉头下压,眼神锐利专注,整个人带着不可近观的清冷气质, 这种姿态,与他几乎称得上昳丽的眉眼形成强大的视觉冲击, 骆衍定定看着, 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时间在他隐秘的凝望中悄然而逝,倏地, 沈时雨手机叮叮铃铃响了起来。

    骆衍被吓了一跳, 随机反应过来这是他上晚课的闹钟声。

    骆衍春心荡漾的唇角唰一下变得平直。一般情况下, 沈时雨会把他送到教室,然后毫不留情抛弃他,到旁边的自习室看书学习。

    真是的,烦死了。骆衍抓抓头发,心里咒骂着给他抢课的大哥, 怎么偏偏选了个随机点名不能逃的课。

    骆衍越想越悲伤, 扒拉住椅子赖在上面不想走。

    沈时雨收拾完东西,回头就看到骆衍垮着张帅脸,跟从金字塔里挖出来的木乃伊一样, 毫无灵魂。

    上个课,至于这么艰难么?

    沈时雨被他委委屈屈的模样逗笑了,他拽住一把骆衍的袖子:“你快点。”

    骆衍不情不愿:“快不了一点。”

    沈时雨叹口气,半拖半拽把大少爷塞进A栋教学楼电梯,和他一起进了教室。

    骆衍瘫在中间排最靠窗的角落,拄着下巴,呆愣愣看着沈时雨把他的东西放进桌洞。

    他不发一言,在沈时雨转身时,忽地用手指勾住沈时雨衬衫的衣摆:“学长,你别去其他教室了,在这学一样的。”

    沈时雨先是疑惑,随后想起来他最近忙忘记告诉骆衍他也有这节选修课了。他垂眸看着骆衍可怜又期待的表情,把骆衍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救出自己的衣服,卖了个关子:“我走哪?”

    说着,他从容地坐在骆衍旁边,轻描淡写道:“我也是这节课。”

    骆衍歪歪头。

    等等,这是什么好事情。

    骆衍眸光迸发出喜悦,光似的反映在沈时雨眼底,看得沈时雨一愣。他的本意只是想逗逗骆衍,没想到骆衍会兴奋成这样,就好像,和他上一节课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似的。

    沈时雨耳朵烧了起来。

    他侧过脸,垂眸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老师来了。”

    骆衍应声转头,瞥了眼夹着褐色牛皮公文包、朝上捋了捋银白色的头发的老教授——

    不好看。

    不如看学长。

    骆衍朝沈时雨的方向挪了挪,脑海被“这就是缘分”五个大字填满。要知道,江大一学期开设选修课超过九十门,两个人能选择同一区间的一门课,概率相当相当低。

    他唇角得意地翘着,啧,这就是命!

    短暂的一分钟时间里,骆衍从宿命论想到宇宙学,从周易想到塔罗牌,最后想起为他抢课的大哥。

    数日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他恨不得当即奖励大哥三百块,感谢他抢了这么一节上课随机点名不能逃课、作业多、似乎还有一点点无聊的《宗教学》。

    沈时雨身体坐得笔直,神态专注,握笔的手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收紧。

    哲学院老前辈姚若成教授的声音悠闲平静,本来很能让他进入到学习状态,但谁能忽略身旁有人渐渐蹭过来的、热腾腾的气息,骆衍连身体都歪斜了,像个耍赖的撒泼小狗。

    沈时雨蹙着秀眉,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睛里染上点点绯色。

    他躲了躲:“骆衍,你离我远点。”

    骆衍小蚂蚁搬家的动作先是骤然停住,然后大大跨越过“三八线”:“为什么?”

    他撇头:“我就要靠着你。”

    沈时雨忍着尴尬回头,他语调隐隐不稳,低声呵斥:“我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合适吗?周围都是同学!”

    这怎么就不合适了,这点距离算什么,骆衍不以为然,他以后可是要登堂入室离学长更近的。

    他心里不情不愿,余光向后一掠,虽然视线模糊朦胧,但大约知道他和沈时雨的身高,足够让后面几排矮个子的女同学看不见。

    他向后撤回一厘米距离。

    “行了吧。”

    沈时雨警告地呵了一声。

    骆衍僵持两秒,勉强安分起来。

    他叹口气,默默抬头,拄着下巴半阖着眼睛,准备在姚教授《宗教学》的语言魅力中睡个大的。

    “同学们,因为大家都不是哲学系,所以这学期的八次课,我们以了解几个大的宗教的全貌为主。课程中佛教、道教、基督教的介绍和趣闻各占两节课时,最后两节课时为大家讲授宗教对文化、艺术的影响”

    骆衍垂着头,两只眼睛半睁着。

    好吧,睡不着。

    骆衍抬手摸了摸鼻子,结合自己对知识的不良态度,忽而想到很久之前听别人说起的沈时雨对他的评价:

    文综天才——

    如果高考试卷不写清楚是语文还是历史,他都分不清考试考哪一科的那种。

    骆衍心里窃喜,学长真的是了解他,比如现在,这个《宗教学》他听了半天究竟说什么玩意?

    他做作地思考了几秒,目光状似无意地飘来飘去,最后落到了沈时雨身上。

    沈时雨竟然在写笔记。

    如果不是演技需要,骆衍这会儿一定要把眼睛瞪得像鹌鹑蛋一样大,这样念经的课,还有必要写笔记吗?难道这就是学神的学习态度?

    骆衍平复一下来自学习上的被实力碾压的痛楚,悄咪咪戳戳沈时雨的胳膊,露出无辜纯善的笑容:“学长,你真的能听得进去?还写笔记?”

    “没有,”沈时雨道,“我在写我们专业课的作业。”

    这句话比沈时雨在《宗教课》上写笔记还让骆衍惊讶。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阳光灿烂地贴了过来:“嗐,学长,好学生怎么能在语文课上写数学作业呢,你这样姚教授很难办哒~”

    沈时雨:“”

    他停下笔,从浩瀚的知识中抬起头,“道德小卫士”正勾着唇,露出“找茬真快乐”的表情。

    沈时雨敛下眼眸:“你要说不出有营养的话,从现在开始就闭嘴!”

    骆衍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觉悟。

    当沈时雨那双漂亮的眼睛剜过一记眼刀、薄而红润的嘴唇紧抿着面颊却浮现浅淡的粉时,他甚至有种奇异的欢喜,心痒痒的。

    几乎没有犹豫,骆衍竖起手掌,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上课举手的简化版:“学长,还有一个问题。”

    沈时雨深吸一口气:“问。”

    骆衍汤姆猫对手指:“关于同||性||恋问题,学长,你怎么看?”

    时间停滞一秒。

    在短暂到近乎不计的一瞬息里,沈时雨仿佛看到宇宙大爆炸,冰川迁移、海水倒灌、大陆板块碰撞,以及成为骆衍护工的那一天。

    他挤出个礼貌的微笑,艰难道:“其实,你可以不在一门告诉你戒||色的课程上谈论性向问题。”

    “为什么不能?”骆衍脸上的吊儿郎当倏地减少几分,他像是小朋友遇见心爱的玩具,非要得到,锲而不舍,“学长,你知道大部分人其实是双性恋吗?”

    双性恋么?

    沈时雨手指不由自主一蜷,攥在了掌心。

    他的心脏因为骆衍脸上的认真执着和一直藏匿的压迫感怦然跳动,这个问题或许是骆衍好奇、随口一提,又或许是他思忖良久、某一个时刻一定要得到的答案。

    只是,他怎么会想到在自己这里得到解答呢?

    沈时雨难得词语匮乏,他强作镇定地避开骆衍直白的眼神,吐息几秒后,才缓慢开口:“骆衍,我——”

    “第七排靠窗戴眼镜的同学,请叙述一下你的观点。”

    骆衍的心悬在嗓子眼上,就差零点几秒,沈时雨就会保护或者毫不留情把悬吊他心脏的细线剪断、任由他的心脏摔个七八瓣,怎料,就这么寸的被人卡了话点。

    骆衍脸垮了下来,他眉头拧着回头,正想问问哪位好大哥见不得单身狗脱单,就看见周遭人安静又目标明确地看着他。

    骆衍:“嗯?”

    讲台上姚教授精神矍铄的脸上露出善意的微笑:“小伙子没听见嘛,叫什么名字,来代课的?”

    骆衍的知名度不是买水军买的,前排立刻就有人抢答:“老师,他叫骆衍。”

    怕老教授记不住,还加了tag:“就是救了十一个人、眼睛看不见的骆衍。”

    听到同学们这么给力,骆衍松了口气,这学期的老师,无论哪个课程,听到他身残志坚来学习,提问什么的基本都会绕过他。

    果然,老教授想起全省通报表扬的事件后,满意地点点头:“骆衍同学很不错啊。”

    他打量了骆衍一番,颇为仙风道骨地说:“骆衍同学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眼神清澈明亮,心地勇敢纯正,正好回答这个问题。”

    骆衍:“”

    人麻了。

    他压根没听老教授讲课。

    骆衍四下张望,他本来想问沈时雨刚刚教授说了什么,转头想起,他又拉着学长说话,学长还学其他科目的,更不知道了。

    骆衍咬了咬牙,正要灰溜溜说自己才疏学浅,身旁传来熟悉的清越好听的声线:“‘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怎么理解。”

    骆衍震惊地看了身旁三核处理的学神一眼,随后诚实地压低声线求教:“学长,怎么理解?”

    沈时雨不相信这么简单的问题骆衍真的不会,他睨了骆衍一眼,没好气敷衍道:“让你不要好||色。”

    第36章 要不要处对象? “学长,要答应吗?”……

    让我不要好色?

    骆衍故作思考状心里嘀嘀叭叭:

    我好色吗?

    没有吧。

    虽然学长长得惊艳殊绝、让人一见倾心, 但他还是把持住了啊。

    况且,在课堂上这样回答问题未免太过直白,就算老教授思想开明, 这间教室总归有思想保守和他一样认真搞纯爱的人的。

    骆衍有些犯难,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晌, 终于回忆起高中语文老师教给他翻译文言文的方法——直译。

    他清了清嗓子, 自信且沉稳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把美色当成空气一样视而不见, 把空气当成美色一样稀松平常。”

    话音落地, 偌大的阶梯教室成功死寂一秒。

    沈时雨宕机的表情渐渐生动,眼睛里的惊愕无法掩饰。

    他侧眸向站立笔直,高大明朗的青年, 眼前闪过无数个感叹号,再天真的人, 也能看出他刚刚的话不过随口说说, 怎么骆衍就信以为真了呢?

    周遭无数眼神交汇聚集,窃窃私语顺着凝滞的空气传入沈时雨的耳尖, 他粗略一扫, 看清几位同学脸上的戏谑和吃惊, 心里涌上一丝后悔。

    骆衍语文像是体育老师教的,他本该知道,骆衍八成真的不理解的。

    沈时雨眼底盛着愧疚,他轻轻拽了一下骆衍的袖子,想把姚教授刚刚的解释给骆衍复述一遍, 没想到, 比起他的动作,姚教授先乐呵呵开了口。

    大概教授也没想到有人真的会直译出这么个玩意儿。

    姚若成看着电子屏幕上《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中标红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问骆衍:“小骆同学,你是这么想的吗?”

    骆衍的脑回路有时候新奇地让人惊叹,他竟然把姚若成的问题理解成问他赞不赞同这句话。

    骆衍坚定地摇摇头:“这是这篇文章的话说的,我不这么想。”

    姚若成真的来了兴趣,他手拄在讲桌上,通透的眼眸里写满他的好奇:“小骆同学,那你是怎么想的?”

    骆衍垂眸看了眼沈时雨,借着薄薄的玻璃镜片的遮挡,他注意到沈时雨脸上流露出的抱歉。

    那是无论谁都会心软、心动的表情。

    骆衍沉吟片刻,认真又略显尴尬地挠挠头,诚实道:“老师,我现在正年轻,实在没办法色即成空的。”

    这句话跟“老师,我正是好色的年纪”有什么区别,教室里的笑声明显起来,就连沈时雨都忍不住扶额叹气:

    骆衍真就一个文综天才啊。

    骆衍丝毫不在意外界环境的调侃,他绞尽脑汁想到一段适合剖白的小学五年级作文:“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要像喜欢宇宙一样热烈真诚地喜欢他,我认定他是最重要的人,自然想和他分享清晨落日、夜灯烟火,又怎么能把他当成空气一样视而不见呢。”

    周围的笑声随着骆衍的话变得模糊、朦胧、虚幻,沈时雨原本无奈的神情淡在脸上,像遇到了乐谱中的休止符,留下片刻怔忡。

    这些话是陷落在花季的少男少女才能说出口的冲动誓言,但是骆衍、作为津江市顶级家族的贵公子,拥有最可能违背情感诺言的资本,他说出口时,沈时雨却毫不怀疑,他言出必行、能够给未来他喜欢的人全部的安全感。

    沈时雨低垂的眼帘微微颤动,他迟疑一下,抬起头。

    阶梯教室顶灯的光层层铺落,融融的柔光中和了骆衍长相上英俊冷锐的攻击性,显得他隐匿在眼镜下受伤的眼睛更加脆弱而情真意切。

    沈时雨凝视半晌,忽然很好奇,和骆衍最终走在一起的女孩会是怎样美丽的模样。

    显然,课堂不会给时间让沈时雨多想。

    姚若成听完骆衍的话,先是狠狠一愣,然后笑出声来。他铄白的头发因为胸腔的鸣动而颤抖着,脸上的表情柔和慈祥,抬手向下压压,让骆衍坐下。

    “骆衍同学的想法很不错啊,同学们,尊重爱人是一种美德。”

    他话音一顿,对骆衍慢吞吞道:“但是,这句话我刚刚讲过,不能直译的,课堂时间有限不多赘述,骆衍同学可以下课请教一下你旁边认真做笔记的同学。”

    沈时雨蓦地回神,看见自己满本新闻学专业术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骆衍毫无知觉:“好嘞,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被点了名的缘故,后半节课骆衍很乖,听得认真。

    上课本就该如此,但是,能够一心三用无缝转换的沈时雨反而开始听不进去了,他耳边时常掠过骆衍喃喃的或是听懂恍然大悟或是听不懂叽叽咕咕的声音,心底如同放了一听被强烈摇晃过的雪碧,情绪冒着泡儿正在汩汩往外挤压。

    熬过心烦意乱的一个小时,各大教学楼选修课齐齐结束。

    楼梯口的人流像是巨大的洋流,同学们挤来挤去跟争先恐后的沙丁鱼似的。

    沈时雨怕堵塞的道路有人挤着骆衍,干脆抓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绕了远路,等他们再到A栋楼下停放自行车的车棚时,偌大的教学区路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人影。

    沈时雨扶着为骆衍立下汗马功劳的小薄荷绿自行车,道:“上车。”

    骆衍已经十分习惯顺手,甚至暗戳戳雀跃地揽住沈时雨的细腰。

    他头抵在沈时雨的后背,懒洋洋嗅着沈时雨身上清浅的皂香:“上课好累啊学长,还听不懂。”

    沈时雨又想起他堪称伟大的发言,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吐槽:“姚老师真的是有涵养。”

    骆衍哼哼唧唧两声:“我回答的有什么不对,姚教授都夸我对待爱人的态度值得学习呢!再说,既然写什么菠萝蜜经是为了教化人,那他写的不详细我有什么办法。”

    沈时雨感慨他的厚脸皮:“你还有理了?”

    骆衍眼睛一转,语调轻佻、悠悠拖长:“沈老师~所以到底什么意思啊~”

    沈时雨被骆衍突如其来的“沈老师”三个字弄得浑身不自在,他骑车的速度倏然放慢,唇线抿着,片刻,才在骆衍的催促试探着下开口。

    “你是真的想知道?”

    骆衍表情十分正经,把“学长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写在了英俊的、无辜的脸上。

    沈时雨叹口气,斟酌道:“嗯,按今天姚教授在课上的阐述,‘色’和‘空’指的不是美色和空气,色指的是事物本身,空则是事物的本质,这句话整体上表达了佛教的唯心主义。”(注1)

    “哦。”

    “它意思是要使我们了解万物本空的理念,我们认识事物都是源自我们的心,人之所以会有烦闹、困惑,都是因为人对事情有了追求、想要得到导致,所以要去除执念,这样才能获得自在。”(注2)

    “哦。原来如此。”

    骆衍面上点头点得很真诚,实际上听得一知半解,不过骆大少爷从不内耗,他果断跳出文化的圈子,到达自己擅长的领域。

    骆衍眼睛亮亮的,拽拽沈时雨的衬衫衣角,语调飞扬,“学长,那我特别想知道你关于同||性||恋问题的看法,算不算我的执念?”

    沈时雨:“”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和骆衍谈知识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沈时雨哼了一声,心里想哪怕大少爷这会儿聒噪成尖叫鸡也绝不搭理。

    骆衍从小就没有看旁人眼色的机会,也没学会见好就收。

    他宽大温热的手掌下压在沈时雨的腰间,贴着衣服朝里勾了一把,贱兮兮问:“沈老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怎么能吝啬赐教呢,你这样是简直就是知识产权的垄断。啧,太不应该了!”

    沈时雨躲着骆衍的手,脸快要憋红了:“你别乱摸!”

    “那你回答。”

    沈时雨看明白了,和骆衍交流就是要有强大的心肺功能,他深深吐气两口,咬牙出声:“是。所以请施主放下执念,乐观积极向上,做一个不打听gay世界的良好直男。懂吗?”

    可我已经弯了。

    骆衍摊手,默默为自己盖上“绝世好gay”的戳。

    沈时雨以为骆衍终于把这一篇翻过去了,怎么能想到,骆衍的大脑正在疯狂运转,心里不停嘀嘀咕咕。

    骆衍后知后觉露出狗狗迷惑眼:对啊,既然我是gay了,我为什么还要执着问学长同性恋问题?

    哦对,我想知道学长能不能接受同性恋。

    所以学长到底能不能接受同性恋呢?

    骆衍细细品了一遍沈时雨的话,眼睛一亮:

    学长没说讨厌同性恋而是让我放下这个问题,不就是让我不要执着于他能不能接受同性恋?

    不就是让我按着本心直接去追吗?!

    我去,原来这才是答案!

    骆衍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这样高超而形成完美闭环的逻辑、这样如同分析阅读理解的深入思考,说出来都让人五体投地。

    骆衍心底的冲动自从他暧昧缱绻的春||梦开始,经过这几天无数次的试探,直至此刻,长成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他的兴奋难以抑制,肾上腺素值恨不得当即冲到爆表。

    他衣服下蓬勃的肌肉绷成一道坚固的防线,抓着沈时雨衣服的手收紧时竟然还细微地颤抖。千言万语如同千军万马,势如破竹停在唇舌之间,良久,他稍稍稳住声音。

    “学长,你把车停一下,我想说件事。”

    沈时雨疑惑,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吗?

    骆衍:“这件事很隆重。真的,特别特别重要。骑车的话会影响我的发挥和我们的安全。”

    沈时雨抬头望天,叹口气,把车停了下来。

    骆衍从车上下来,等待沈时雨把他拽到路边的空档,他已经想好了真诚浪漫的开场白。

    他站得笔直,手握紧成拳注视着沈时雨。学长眼底闪动着疑惑和无奈,平素聪慧清冷的人此刻显得懵懵懂懂,像是面对陷阱歪歪脑袋疑惑的可爱猫咪。

    骆衍的心软化成一片,血管里的血液都在沸腾地叫嚣,他克制了又克制,最后委婉开口。

    “学长,要不要处对象?”

    晚风忽然停滞,路边的纯白小花不敢摇动,就连远处图书馆的走动的人影也像是按下暂停键。

    虚无的时间里,沈时雨的视角在急剧晃动。

    这件事很隆重。

    真的,特别特别重要。

    沈时雨从怔愣中回神,心头瞬时涌上火气,剖白心意的话也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随口乱说、当成玩笑么?!

    他没有细究这股无名之火的来源,眉头下压、漆深的眼睛瞪向骆衍,在看清骆衍的表情时,猝然顿在原地。

    路灯晕黄,繁茂的梧桐叶中漏下暖光,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骆衍的脸上,本该是夜晚,他的眼睛却流光溢彩、灿烂地盛着星光。

    沈时雨想骂他犯病,可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所有的话变成慌乱。

    他不得不承认,骆衍的模样太过认真。

    不仅是最直白的话,还有他身体因为兴奋出现的轻微颤栗。

    记忆列车从脑海深处呼啸而来,往日的画面一幕幕落在眼底——

    我只喜欢男生。

    是。我一直很喜欢学长。

    学长,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学长,要不要处对象。

    沈时雨闭上眼睛,眼睫扑动,心潮翻起巨浪。

    骆衍或许真的弯了。

    甚至是因为他?!

    沈时雨难以置信,眼眸瞪大喃喃着后退一步:“骆衍,你、你怎么会,明明你之前都是”

    都是直的吗?骆衍不在乎。

    今夜,他只关心一件事。

    他欠下身体,露出明媚的笑容,在皎皎月色里散发蛊惑的味道:

    “学长,要答应吗?”

    第37章 Bug 他只是在悬崖边游走过一秒而已……

    江大有一条出名的“情人路”, 但从告白墙的数据统计来看,通向宿舍区安静的岩石灰砖路、连同路边迎合着晚风轻轻摇摆的梧桐树墙,才见证过最多的甜蜜告白。

    如今, 骆衍挺拔如松如竹, 站立在其中一盏路灯下追问沈时雨:

    学长, 要答应吗?

    沈时雨从来没有想到过, 有人可以用几个字把他钉在方寸之间。

    骆衍总是直白、大胆、不计后果, 没有任何理由, 他就突兀地发起攻击,撞碎他维持距离的围栏,打他个措手不及。

    沈时雨脸上的表情堪称复杂, 他微微仰着头,薄唇紧抿, 如同工笔细细勾勒的眉眼流露挣扎和询问。

    他该怎么回答?

    他别过脸, 手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在肉里。在诸多回响反复的声音中, 他的茫然逐渐被掌心的疼痛驱逐, 一闪而过的悸动被警醒的思维摁进深海里。

    呵。他还能怎么回答。

    沈时雨抬眸, 在沉默的一秒里,他做出了一个极为崩处事妥帖人设的举动,他狠狠地拧住骆衍的胳膊,毫不留情手转半圈。

    骆衍痛呼出声、恨不得跳起来。

    几秒钟前的旖||旎暧昧让剧烈到肉的疼痛打得四散分离,他跟个被主人暴打狗头的无辜小狗, 捂着胳膊莫名其妙又委委屈屈:“学长, 你干嘛呀?”

    沈时雨回归理智,他漆深的眼眸剜向骆衍,冷冷吐字:“答应个屁!”

    “骆衍你别一天到晚给我玩抽象、胡说八道。快点, 回寝室!”

    骆衍梗着脖子反对:“我才没有——”话没说完,嘴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沈时雨竟然下意识间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变故来得猝然,骆衍的大脑几乎立刻就宕了机。茫茫然一片空白里,他只能看得清沈时雨的表情,他原本因为羞恼而泛红的面庞因为这个举动彻底通红,眼睫扑动,视线躲藏染着动人的酡色。

    骆衍嗓子一痒、嘴唇忽而干燥起来。

    他不自觉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与此同时,沈时雨像炸了毛的猫,惊叫一声:“骆衍!”

    细密的电流顺着掌心的位置直接打到了沈时雨的尾椎脊骨,他猛地收回手,手心中被舔||过轻微的湿||意让他语无伦次:“你、你,随便你,不想走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吧。”

    夜色浓稠,晚风无声。

    骆衍迟钝地抬眸,凝视着沈时雨仓皇的背影,后知后觉为那个无意又巧合的冒犯而怦然心动。

    好可惜。

    他人生中第一次告白,竟然把心仪对象气走了.

    沈时雨最终沉默又冷寂地把骆衍捎回了金融院宿舍楼。

    不是他情愿的。

    只是他扶好自行车、打算把这位不知道胡言乱语什么的大少爷扔下时,第一反应竟然是骆衍眼睛看不见,路上磕磕碰碰了怎么办。

    沈时雨憋着火,回眸瞥了一眼骆衍,认识到对方丝毫没有觉得他从一位笔直至极的直男变成gay有多么奇异、更没反思过他的告白有多么惊世骇俗后,火气更甚。

    “进去!”

    骆衍被沈时雨扭送到419门口,临离别,骆衍突然勾住沈时雨的衣袖。

    沈时雨瞪着眼睛,呵责的话到了唇边,骆衍抢先一步乖乖露出个笑容:“学长,对不起。”

    沈时雨:“?”

    他犹豫一秒,面色稍缓,然后就听骆衍反思地说:“这次是我没有准备好,但下次我一定鲜花音乐草坪喷泉都备上的。”

    沈时雨:“”

    呵呵,还有下次。

    也别再见了,以后漂流瓶联系吧。

    沈时雨一脸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彼时,杜维和张盛源分别在各自的座位和女朋友煲电话。

    平日里在游戏中因为大杀四方或被别人大杀四方而国粹不离口的人,此刻素质明显提高,声音温雅、文质彬彬,在360度无死角的“宝贝”、“今天我想你啦”、“么么”环绕中,冒着无限粉红泡泡。

    沈时雨站在寝室中央的空地上长长叹气。

    和女孩恋爱不好吗?看看,社会都因为女孩的存在变得温柔文明。

    而且,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女孩的倾慕和追求,骆衍怎么会弯了呢?怎么就弯了了呢?!

    沈时雨求学生涯解过无数难题,第一次遇到他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木然地放下背包,思忖片刻后,呆呆地走进浴室。

    约么二十分钟后,沈时雨湿淋淋走了出来。杜维和张盛源竟然还在打电话,屏幕另一边他们的女朋友说再见时,两个大男人流露出依依不舍、挂电话不如让他们自挂东南枝的心痛表情,沈时雨突然顿悟,骆衍本来就没有理由喜欢和他生理构造、心理思维基本一致的男生啊!

    沈时雨坐在床上,回忆起骆衍身上几乎称为铁直的种种行为。

    他曾经说过同性恋恶心,他从幼儿园开始到大学收过无数女孩的情书,最重要的是,柯航和他一众看着他长大的发小都坚持认定骆衍一定是直的。

    沈时雨松了口气,大少爷兴许就是一时好奇,指不定明天就直回来了。

    沈时雨仰面躺在床上,成功把自己安慰纾解通后,打算用睡觉来结束一天的闹剧。

    他闭上眼睛,枕头旁边手机发出小雨打树叶淅淅沥沥的声响,在趋于美好和宁静的自然音里,他脑海中毫无根据、奇怪地弹出骆衍在《宗教学》课上的胡言乱语。

    骆衍未必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回答是错误的,但是,面对阶梯教室超过二百四十个人时,他像是承诺一般,诉说着他的爱情观。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要像喜欢宇宙一样热烈真诚地喜欢他。

    突如其来地,沈时雨心底一悸。

    他猛地翻了个身,零点零一秒的瞬息,在名为理智、合宜、正确的洋流里,他终于看见那条深蓝色的、逆流起伏的小鱼,它拖着流星尾巴,一闪而逝带过骆衍口中勾勒出的、要分享给他认定的那个人的清晨落日、夜灯烟火。

    沈时雨长久地静默了。

    钢架床发出“砰”的声响,杜维和张盛源同时抬头,看见沈时雨居然翻身时撞到了床边护栏上,惊得瞪大眼睛。  

    这种情况未免太少见,杜维和张盛源对视一秒,然后齐齐叫了声“时雨”。

    第三遍时,沈时雨捂着额头“嗯”了一声。

    杜维倚在椅子靠背上探出头:“时雨,你怎么了?”

    张盛源帮腔:“对啊对啊,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沈时雨内心的小人被“羞耻”二字堵在墙角,对方拿着三角叉,叉着腰气势汹汹地逼问:

    沈时雨,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竟然

    沈时雨无力地挡住自己的脸。

    他没有办法告诉舍友江大校草、直男之光、比校本部门前大白杨还笔直的骆衍在今晚向他告白了,他更没有办法说,在几分钟前,过往回忆如同走马灯呼啸而过,他高筑的理智城防,差点塌陷。

    沈时雨需要修正错误bug。

    但面对舍友的好奇,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指着头顶的顶灯:“困了,大灯有些刺眼。”

    “是吗?”张盛源喃喃自语,不怎么相信地瞟了一眼手机,时间显示“22:57”。

    好吧,的确算早睡星人预备睡觉的时间了。

    张盛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一把摁掉寝室中所有的灯。

    黑暗霎时吞没了整间宿舍。

    不知过了多久,杜维窸窸窣窣放下手机,向对床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盛源,时雨睡了没?”

    “肯定睡了,时雨又不失眠,再说他平常睡觉戴耳塞的,我们打游戏听不见~”

    杜维在张盛源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神经啊我问你这个。”

    他顿了一下:“我是说时雨今天看上去怪怪的。”

    杜维是宿舍最心细的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沈时雨家里不会又出什么事情了吧,随之而来是担心,沈时雨过往两年有打不完的工,他性格坚韧清冷,把所有难处都往自己身上扛,也就是今年遇到骆衍这位散财童子,他生活的节奏才好了起来。

    张盛源耸耸肩:“不会吧,时雨能有什么怪的,难道是和骆衍吵架了?”

    “和骆衍什么关系?”

    张盛源嘿嘿两声:“我女朋友最近在论坛磕时雨和骆衍,哈哈,我跟着吸烟刻肺了。”

    杜维:“”

    张盛源乐呵呵开了一局,不知道想起什么,嘴里咕咕哝哝:“杜儿,你知道杜卡迪吗?”

    深夜掩盖了张盛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沧桑面孔,手机上那张杜卡迪的照片让他化身柠檬精:“骆衍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

    沈时雨耳朵微不可查动了动。

    “我朋友的朋友在车行还是什么地方工作,说前不久有人以骆衍的名字买了一辆杜卡迪。没错,全球限量款,车落地一百五十万,而且后期肯定是要请本部的专业人员做个性化修定的。”

    杜维眼睛瞪大,艰难开口:“一百五十万?”

    “估摸是他的亲戚给他的生日礼物,我听秦睿宇说,骆衍每年生日会要提前一个多月两个月准备,请大明星唱歌,各种大佬云集什么的,好像说他是骆家嫡系一支的独苗苗,嫡子嫡孙,皇位唯一继承人那种。”

    杜维摇摇头,感慨道:“我的天时雨以后带他来我们教室我要不要跪拜?”

    “而且他”

    羡慕感叹声如同呓语,在寂静的夜晚此起彼伏,钩织成巨大的网。

    沈时雨被笼罩其中,他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窗外朦胧夜色里如水银般干净明亮的月光。

    他只是在悬崖边游走过一秒而已。

    如今,错误全部修正完毕。

    第38章 “劝直” 直男的标签是说贴就贴嘛?!……

    沈时雨是果决理性的人。

    凡事他不做决定则罢, 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以冷静的姿态分析出百八十种解决方法,用最优解达成完美结局。

    这件事也不例外。

    所以第二天, 沈时雨骑车去接骆衍吃早饭时, 他就做好了从源头解决、把骆衍“劝直”的打算。

    应该没什么难度。

    沈时雨兀自想, 骆衍直了二十年, 也就是最近才弯的, 那他弯了几天, 劝直岂不是易如反掌。

    沈时雨把早餐端到骆衍面前,朝前推了推:“快点吃,吃完有事给你说。”

    啧, 多相似的场景。

    骆衍忍不住吞咽一下,明晰的喉结狠狠下沉。

    昨晚他睡得不香, 毕竟学长离开419时表情算不得好, 听到他未来还要搞个大的更是犀利到了极点。

    他以为学长今早不会理他的,结果还能让他吃饭?

    骆衍忐忑, 但骆衍要装。

    他帅而自知地抬手推推眼镜, 侧头露出线条利落、骨相皮相绝佳的侧脸:“学长, 你要说答应我之类的话,那我就快点吃。”

    沈时雨眼神淡然,冷笑着把豆浆从骆衍手里拿了过来:“那先别喝了。”

    骆衍:“”

    好叭。

    他朝前蹭了蹭,硬的不行来软的,可怜巴巴地双手撑着下巴, 吸吸鼻子:“学长你说, 我听。”

    沈时雨:“”

    骆衍真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类人,狡黠极了。

    沈时雨平静了又平静,终于恢复到大一时期在辩论社纵横捭阖的样子。

    “骆衍, 昨晚我细细想过一遍,你对我的那些感觉只是你的一时兴起,你不应该把它当真,”沈时雨循循善诱,“人的性向就像是你能长多高一样,很大程度上是基因决定的,你直男了前半生,实在没必要因为后天的一点不算刺激的刺激,就走上小众化的道路。”

    骆衍本以为沈时雨要拒绝他,谁知道沈时雨看的更长远,竟然打算直接从思想上洗脑他。

    什么意思?

    骆衍气到河豚叉腰,直男的标签是说贴就贴嘛?!

    骆衍不装了,他打断沈时雨的话:“学长,我做不到的事情从来不说,说出口的话一定做到。”

    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确信,我对你从来不是一时兴起。”

    沈时雨呼吸一滞,心脏像被人捏了一把。

    他喝了口豆浆,把被骆衍带跑偏的思维拽了回来,努力控场:“骆衍,你说女孩子多美好,曹雪芹老先生在几百年前就说过,女孩是水做的——”

    “等等,”骆衍抬手打断沈时雨的话,面露疑惑,试探问,“学长你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吧?谁?哪个院的?我和你天天一起走我怎么不知道?!”

    沈时雨捂住嗡嗡嗡的耳朵,连忙摁住骆衍:“我没有。不是、我是说,男生有什么好的?”

    骆衍半信半疑,坐得端正了些,他从沈时雨头发尖打量到细白修长的脖颈,警惕道:“你发誓,你用我的眼睛发誓,你没有和女生在一起。如果你现在和女生在一起,我就看不见了。”

    沈时雨:“”

    他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沈时雨拗不过骆衍时不时跟倔驴似的脾气,他点点头:“我发誓、我发誓行了吧?所以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

    “听了啊,”骆衍摊手,咕咕哝哝“没一句爱听的。”

    他摸着正了正自己的衣服,跟哲学系头发铄白的老教授似的语重心长:“学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生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能搞性别歧视。”

    “况且,这种事情解决方法有很多的,你要是担心生理构造问题,那两个人一样的胸膛一样的小兄弟有什么看不下去的;你要是有心理阴影,我又不会催你干什么,到时候我们一起慢慢适应;你要是还担心技术问题——”骆衍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难的露出点羞涩来,他咳了两声,压低声音,“我可以学的。”

    “真的,我会好好练技术,认真掌握各种技能,保证给学长最佳体验”

    沈时雨第二次、毫不犹豫地捂住了骆衍的嘴。

    够了,他特么听够了。

    但这次,骆衍已经深深陷入了他幻想的美妙的未来生活,他没有说够!

    他扒拉开沈时雨贴在他嘴唇上的手,像是粉丝摁头安利自己的偶像一样推销自己:“学长,我们结婚后,房产证写你名、银行卡什么卡都给你,我挣的钱全部上交,到时候你给我零花钱,给多给少看你心情,我都愿意的。”

    “真的,我这样听话顾家的好男人不多见了。”

    沈时雨在骆衍的滔滔不绝里,神情开始恍惚,有那么一秒,他竟然觉得自己快要被说服了?

    麻了

    到底是谁劝谁?

    沈时雨晃晃进了水的脑袋,严肃认真叫了骆衍的全名:“你家有皇位要继承的,所以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骆叔叔和纪阿姨的感受。”

    一个早上的拉锯战,终于在关联到家庭的时候,有了转机。

    沈时雨欣慰地叹口气,正打算好好给骆衍讲述一下作为九代单传的独苗苗、担负起皇位继承的责任的重要性时,骆衍“啪”地把眼睛捂上,抓着他的手撒泼:“学长,不能说了,你一说我眼睛就疼~”

    沈时雨:“”

    原来这就是当年其他辩论队在他面前完败的感觉啊。

    对方辩手完全油盐不进!.

    沈时雨整个早上心情都很复杂。

    他一边听课一边记笔记,时不时趁着老师喝水或者切换PPT的空档,欲言又止地侧眸看一眼身旁的骆衍。

    骆衍自从把话挑明、又经历“劝直事件”失败后,彻底放弃含蓄和内敛,直接放飞自我。正巧金融系上午只有一节大课,大课甫一结束,他就堂而皇之、理直气壮地跟到新闻系“旁听”。

    此时,他正拄着下巴,以一副拍照发到网络上会被骂死恋爱脑的表情,直勾勾盯着沈时雨的侧脸。

    沈时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有一万匹羊驼撒腿狂奔。

    他缓了两秒,冷下声音:“把头转过去。”

    骆衍缩缩脖子,不情不愿坐端正,临转头,他又柔弱小白花似的地凑了过来:“学长,你现在对残障人士太冷酷了。我眼睛又开始疼、连心也跟着疼。”

    沈时雨知道骆衍大概率是装的,只是,他生了双好眼睛。

    骆衍的脸骨量偏重,不说话或者漫不经心笑时,像是蓄势待发、锐不可当的野狼。不过,造物主对他偏爱实在太过明显,知道这张冷厉的脸不太好接近,又精挑细琢、为他雕刻了一双示弱起来澄澈明亮到足以让人生怜的含情眼。

    沈时雨定定看着,忽而想起一见到他就眉眼弯成月牙的纪楹阿姨。

    纪楹阿姨几乎把他当成半个儿子,每次她来清河云溪,总是要冷啊暖啊地问他好一阵子,带给骆衍的零食、礼物会有他的一份,她甚至会专门问他的爱好和忌口,想着带他到骆家老宅做客

    沈时雨闭了闭眼睛,心里涌上愧疚,纪楹阿姨对他这样好,她付给他这么高的工资,是让他给骆衍做饭、陪着骆衍上放学的,不是让他把骆衍掰弯、带骆衍去走一条小众又不被认可的路的。

    沈时雨手握成拳、暗下决定,不论骆衍多倔多耍赖,他都得带骆衍回到他原本的轨道上。

    然而目标是明确的,道路是曲折的。把骆衍掰直,成了沈时雨学习计划中排位第一难度的大事情。

    他苦思一个下午无果后,从来不涉足感情问题的沈学神,第一次茫然地向他的好朋友、哲学院出身的苏唯发出请求帮助的邀请。

    Y. :[怎么样让一个人重新燃起对男女爱情的好感和渴望。]

    苏唯对待感情问题一向秒回。

    第五维度:[什么意思,你ED了?!](注:ED=阳./痿)

    沈时雨:“”

    [我看得懂英文。]

    第五维度:[那谁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啦?不可能的,没人不喜欢搞||黄色。叉腰骄傲jpg ]

    沈时雨抬眸看了眼正抱着张小娴著、文名为《请你至少爱一个像男人的男人》的骆衍,竟然觉得骆衍在暗示他点什么。

    真是魔怔了。

    沈时雨扶额,思忖着打字:

    [学姐,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另一头的苏唯禁不住啧啧两声,不是,这还用得着问,看样子咱们广播站的台柱子真的感情经历为零啊。

    第五维度:[实话说,小黄||文就是最佳的调节品,有些太太,可以仅仅用两个字表现出各种潮||湿又刺激的画面,香到让人头皮发麻、面红耳赤、心潮澎湃。当然,下品一点就是小h||片?]

    沈时雨觉得手机脏了,但他强忍着保持良好积极的求学心态。

    [他看不见。]

    [什么]

    苏唯一时间没理解沈时雨的话,半晌之后,额角抽了抽:难道,是骆衍ED了?

    骆衍,论坛著名小钢炮,他还能ED?

    苏唯眼睛瞪大,XP大爆发燃起的岩浆简直要让她从千里之外的宿舍床上跳起来。

    不是,眼睛看不见还能让他ED了?

    这放到某些网站多少是要被绑起来、让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肆意妄为、随意挑||逗,直到忍不住崩开束||缚,把对方掀翻在床上,抓住脚踝、紧扣细腰,摩挲着摁住亲的啊。

    苏唯不理解,苏唯要变||态。

    她克制了又克制、忍耐了又忍耐,终于开始缓慢打字:

    [亲,这边建议你让他躺在床上,之后你给他声情并茂朗读小黄||文哦~我坚信,没有不冒火的裤||裆,只有不敬业的播音员。]

    沈时雨要是这都听不明白,就枉顾他南城高考状元、一路被人叫学神了。

    [学姐,你能不能认真点。另外,他不是ED。]

    十分钟后,苏唯把自己心里的小恶魔摁进了棺材板里,她给沈时雨发了个“我是正经人”的表情包,噼里啪啦发信息。

    [我感觉没有办法,俗话说得好,色香味俱全,色是最关键的,他都看不见诶。难搞。]

    [不过,你要是实在着急的话,可以带他去看心目电影试试,我们学校是芷晴负责这一块,我听说这项公益做得特别好,前两周,有两位通过这个公益认识的盲人结婚了,所以下一期心目电影的主题正好就是爱情。]

    沈时雨舒了口气,心里登时有了底。

    连看不见彼此的盲人夫妻都能相爱,那骆衍作为一位未来看见的暂时性盲人,还不能回头是岸吗?

    沈时雨没有丝毫犹豫把微信切到简芷晴的聊天框,询问心目电影公益活动安排的时间地点,合计清楚这一天骆衍没有课程后,他轻轻敲了一下桌子。

    骆衍从《请你至少爱一个像男人的男人》中抬起头来,露出灿烂微笑:“学长,你找我?”

    迎着骆衍青春洋溢的脸,沈时雨发出邀请:

    “骆衍,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

    第39章 纯爱战士 这是什么人间天菜。

    骆衍, 津江市富豪榜稳居前三的骆氏家族的继承人、江大校草、津省优秀大学生,长着一张玩弄别人不需要负责的帅脸,习惯说一些不谈二十个女朋友都说不出来的骚话, 外在流氓青年, 谁知道内心竟然自成风骨、坚持要走纯爱路线。

    所以, 当沈时雨说出“去看电影”四个字时, 骆大少爷歪歪头, 眨眨眼睛, 大脑中自带的解码器已经把四个字翻译完了——

    学长邀请我一起看电影。

    桥豆麻袋。

    一起看电影和约会有什么区别?

    既然都是约会了,那学长岂不是对我也相当有感觉?!

    哇哦~

    骆衍的心脏如同超市周年庆门口立着的巨大吹泡泡机,疯狂往外冒粉红色泡泡, 那模样,沈时雨看着都后怕。

    “骆衍, 你冷静点——”

    “好的, 几点,在哪儿, 需要我准备什么?”骆衍狠狠点头, 眼前飘过经典歌曲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 鲜花电影院浪漫香槟塔(注1)

    沈时雨:“”

    大可不必。

    骆衍摊手:“好吧。”

    沈时雨显然小看了骆衍对他们第一次“约会”(骆衍单方面、不敢乱说放在心里悄悄这么认为版)的重视程度。

    第二天下午,骆衍打电话没让沈时雨接他去金融楼,转头翘了一节大课,给管家周叔发了消息。

    不到半小时,周叔派车把骆衍接回了老宅, 紧跟着, 专门的造型师们携工具亲自上门。

    张姨在一旁一脸喜悦看着自己家要身高有身高、要长相有长相、要性格有性格、要钱有钱但是二十了没拉过女孩小手的小少爷,万分欣慰:“小少爷这是要去约会喽。”

    骆衍煞有介事点点头,但碍于脸上贴着从来没有宠幸过的面膜, 说话十分紧绷:“低调、低调。”

    他回过头,按住嘴角的面膜,向着造型师叽叽咕咕:“那个、记得打发蜡哈,还有鞋,不要运动鞋,要带跟、带跟的皮鞋!”

    张姨坐在一旁东看看西看看,笑得皱纹都多了起来:“好了呦小衍,你这个身架子还用得着在意身高么,怎么,难不成交了个一米八的女朋友?”

    骆衍扶着面膜的手一顿,嘴角惊叹地扯了扯:

    除了性别,张姨竟然全中。

    他给张姨“啪啪”拍了两下手,由衷感叹:“张姨,你跳预言家了。”

    张姨听不懂什么“预言家”,但看自家小少爷重视程度,也知道这位暂时什么都保密的女朋友是很重要的人,她乐呵呵调侃几句,就由着骆衍折腾了。

    整整两个小时,骆衍十八岁成人礼都没有这样耐心地对待过妆容,但今天他不仅全程乖巧,甚至还提出了建议。等所有装扮结束,他看着镜子里随时可以被拉去上T台走秀、肩宽窄腰极具荷尔蒙的男人时,心满意足出了门。

    骆衍,作为一个被爱包围的孩子,深知惊喜的重要性,所以他并没有让周叔开车把他扔到学校,而是直接和沈时雨相约在康复中心见面。

    所以,在九月的尾巴,某个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日子,沈时雨站在洁净空旷的康复中心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一辆锃亮漆黑的迈巴赫缓缓地高调地停在他的面前。

    沈时雨:“”

    古早偶像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梦回《王子变青蛙》霸道总裁下车名场面,随即“如愿以偿”看到周叔从驾驶位走了下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稳稳打开车门,放出来了一个——

    嗯花孔雀。

    该配合骆衍表演的沈时雨一时间千千万万的话语堵在了喉口,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给骆·津江市选美大赛总决赛冠军·衍打声招呼。

    还是周叔打破了尴尬,他抬眸看了一眼康复中心旁一个挂着的“残联”的标志牌,暗暗戳戳拽了一下骆衍的袖子,低头小声说:“小衍,虽然喜欢这个东西没有理由,但你要是喜欢身体缺陷比较大的人,先生和夫人一定会不高兴的。”

    骆衍:“??”

    他上下观察了一遍沈时雨,确定以及肯定沈时雨绝对是他见过最坚韧、最美好、最有气质的人后,小声问周叔:“和男的比,叔,你觉得他们更不能接受哪个?”

    周叔疑惑,随后露出一个“我和你说正事你跟我开玩笑”的无奈表情,“嗐,你这孩子!”

    沈时雨不知道骆衍和周叔在说什么事情,等着两个人说完,他才走上去,向周叔打了个招呼。

    周叔素日里也不清闲,见沈时雨在,放心地把他家脑洞清奇的大少爷托付完,开车走了。

    安静的庭院,因为金光闪闪的迈巴赫开走后,更加寂静无声。

    沈时雨站在骆衍身旁,本想寒暄一句,面对骆衍本就足够桀骜英挺经过装点后直接拽到二五八万的建模脸,张了张嘴:“你算了,走吧。”

    骆衍被沈时雨自然而然地牵住胳膊带着往前走时,大脑还在飞速旋转。

    等等,不对啊,怎么会没有那种“很哇塞”的表情,难道我今天不够迷人吗?我抹了发胶、穿了西装,甚至还喷了香水!小说里最经典的清冷木质香啊!!

    简直不合理。

    骆衍蹙眉,他本就深邃的眉眼更加立体,整个面部轮廓因为这个“沉思”的表情,少了些不着调的逼王气质,显得沉稳冷峻。一路上,津江市负责“心目电影”公益活动的高校学生联合会的同学们纷纷侧目,有几位小学妹与他“对视”上都会红了耳朵和脖颈。

    “学姐,”沈时雨声音如水,温和有礼,“我和骆衍的座位在第几排?”

    简芷晴正在和云大广播站的好朋友高泽天闲谈,听到沈时雨叫她,下意识转头,紧跟着目光被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狠狠攫取。

    资深二次元腐漫爱好者、喜欢哥哥但更喜欢哥哥被压型少女简芷晴在短短的零点零一秒中,已经深切明白她在江大论坛为“洛神CP”扛枪压炮、冲锋陷阵是为了什么:

    西装发蜡双开门搭配高领针织白毛衣,桀骜不驯霸总搭配清冷美丽人妻。横批:这是什么人间天菜!

    简芷晴抻了抻脖子,稳了稳声音,眼睛来回在两个人身上转:“学弟,你们两个人今天是来约会的?”

    天哪,不愧我洛神CP,约会都到盲人中心来,以免闪瞎正常影院单身狗们的钛合金狗。

    真是太善良辣!

    骆衍如同支付宝到账一般,“叮咚”一下,皱着的眉头抚平了:“确实。”

    确实个头。

    沈时雨表情中欲言又止里透露无奈:“我只是带骆衍来看电影,学姐,你误会了。”

    带盲人学弟到盲人中心看爱情电影?

    简芷晴点点头,比了个OK:“好的,我明白。”

    沈时雨:“”

    请不要胡乱明白。

    简芷晴最终决定不打扰小情侣,带他们去了一楼会议厅。

    康复中心的会议厅并不大,只有百来个座位,尽管如此,座位也只是坐满七成。

    对于失去光明的人来说,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会极大的影响到生活。更加坚韧努力的人不是没有,只是有更多的生理缺陷的人会因为不方便、怕给别人添麻烦、旁人异样的眼光等等减少外出、封闭自己、更加困苦。

    “心目电影”公益活动产生伊始,愿意走出来尝试的盲人并不多,但得幸于最先体验并且喜欢上这样“看”电影的几位先驱者,高校学生联合会的同学们得到极大的鼓舞,心灵的滋养和认可远远大于付出的几个小时的劳累,所以高校学生联合会就把这项活动彻底延续下来。

    不到一年半的时间,有几位哑巴大哥大姐也来凑热闹。

    沈时雨目光闪动,如果不是这两年打工占据他的很多时间,他也会是这项公益的朗读者之一。

    “坐吧。”沈时雨挑了个偏中间点的位置,扶着骆衍坐下,“电影应该还有五六分钟开始。”

    骆衍不在意电影,他只在意沈时雨。

    他戳戳沈时雨的胳膊,等沈时雨转头看向他时,压低声音:“学长,我今天是不是很不一样?”

    沈时雨:“”

    他稍微低落的情绪被自信放光芒的骆衍打到了十万八千里,对方全然不觉,还凑上前来非要问个答案:“快快快说。”

    沈时雨迫于形势(骆衍越贴越紧恨不得黏到他身上),不得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骆衍一番。

    坦言,骆衍从外表上实在挑不出一丝毛病。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面部线条流畅干脆,再加上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量,强悍劲瘦的体魄,穿一身西装只要不开口说话,与欧美那些野性张扬的模特同台竞技也毫不为过。

    只是,他今天似乎喷了香水。

    沈时雨不喜欢,他更习惯骆衍身上带着的那种被夏天正午的太阳烤的暖烘烘的木质香。

    “不错。”沈时雨在骆衍不依不饶下,做了回答,眼见着对方要露出“我就知道我很帅”的表情,怕他骄傲,又给他打了一针去兴奋剂,“不过以后别喷香水了。”

    骆衍耳朵兴奋竖起,但没竖完全。

    他离沈时雨远了三寸,半晌过去,CPU开始缓缓转动。

    学长说我不错,但让我不要喷香水。

    我是我本身,香水是我身上的外来物。

    学长不喜欢我身上的外来物。

    所以

    骆衍耳朵唰地竖起,这还不算是喜欢我本身吗?!

    第40章 遇见了你 “遇见学长,我也一直感激不……

    沈时雨时常会被骆衍陡然出现的、赤|.裸|.裸的情绪表达攻击。

    在会议厅顶灯关闭、电子屏幕暗淡又明亮的瞬间, 原本还陷入思索的骆衍突然振奋起来,直接把身后无形的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学长——”

    这一声叫得低沉又兴奋,像是古人话本子里的铁匠去官家小姐阁楼外墙上叫她的名字准备私奔。

    沈时雨顿时头皮发麻, 生怕骆衍说出句惊世骇俗的话来, 手动捂嘴后又指着屏幕:“电影开始了。”

    骆衍一顿, 果然, 悠长婉转的爱尔兰锡哨曲调在偌大的会议厅缓缓响起。电影已经开始, 他要不安分, 就是他没素质了。

    骆衍耸耸肩,不满意地瘫在椅子上。

    沈时雨松了口气,他向骆衍靠近了一分, 认真嘱咐道:“待会儿好好听电影。”

    骆衍哼哼两声,抬眸瞥了一眼屏幕上放映的《泰坦尼克号》。

    沈时雨的意思现下看再明确不过, 他只是想把他“掰直”, 说白了不相信自己确实弯了呗,亏他还以为学长有点喜欢男色、邀请他看电影呢。

    骆衍故意嘀嘀咕咕:“学长, 能不能换电影?”

    他郑重其事:“我现在喜欢两个男人搞的那种, 比如说《断背山》。”

    《断背山》个头。

    沈时雨别过脸不搭理他。

    电影片头曲停止, 负责这一场电影旁白的简芷晴温柔地开口。

    心目电影与正常电影的不同之处,是要有一个人充当电影旁白,在场外为盲人们用其他感官的词语、场景替代电影,从而让他们能通过其他感官来“看到”和体会电影。

    “黑暗笼罩着北大西洋,和平二号探测船缓缓沉入海底, 在不知道几个小时的探寻后, 终于看到那艘比一栋楼还要高大的船只。经过百年时间,她的残骸比冰冷的海水还要刺骨”

    沈时雨一边听着旁白,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骆衍。

    他大概已经看过这部电影, 一开始并没有太多耐心,只是,当简芷晴开始描述画面,他似乎有点兴趣了。

    沈时雨有些欣慰。

    这是很奇妙独特的观影方式,视觉被剥夺时听觉、触觉、感觉都会被无尽放大,此时,电影旁白恰到好处的描绘,会让听众发挥自己一切能发挥的力量去想象。

    人的大脑总是比已有的电影画面更加辽远浩瀚。

    光线晦暗的会议厅里,沈时雨凝视着骆衍的侧脸,他理智上期待这部的电影极具性||张力的画面的到来,他看过简芷晴的文本,浪漫华丽的词措、细腻柔和的情感,很容易让听众联想到灵魂契合的男女情感的唯美和浪漫。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骆衍回到他本该走的路上。

    那是一条繁华、美满的罗马大道。

    电影在泰坦尼克号游轮破风前进中推进,海风贯穿在甲板,落日贴近海面。

    “这是杰克第一次见到露丝,在巨大而拥挤的、下层人闲谈忙碌的甲板上,女孩雍容华美,或许是他千百次想象的模样吧,她蓬松的卷发在阳光下很暖,干净洁白的裙子上套着一件草地般富有活力的绿色上衣。”

    “只是一眼,杰克的心几乎被全部占满。”

    沈时雨坐立了些,睨了一眼骆衍,他单手支着下巴,像是沉浸入那个画面一般,露出笑意。

    饶是一切在意料之中,沈时雨还是捕捉到自己心底最隐晦的地方,有一丝复杂。

    看,掰直一个人,的确很简单。

    他抿了抿唇,声音淡然,与往日没有一点不同:“有什么感觉?”

    骆衍笑意更盛,强行压着语调里的蹦蹦跳跳:“学长,我想到了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

    沈时雨清淡的表情有一秒愕然,后知后觉卷起难言的羞耻。

    他刚刚在想什么,他不尽快把骆衍掰直竟然还有遗憾和可惜的心思?

    难道他竟然是想挽留吗?!

    沈时雨的道德观从内到外批判了他的言行不一后,终于稳住状态。

    他没有波澜回应:“新生纳新宣讲,有什么好回忆的。”

    骆衍怔愣。

    良久后,他歪歪头,在漆黑看不清的环境里,一张拽上天的帅脸垮下来,一半写着“难以置信”一半写着“这怎么能”。

    果然,学长当时根本没记住他!

    骆衍气得要死。

    他心心念念的新生入学典礼的后台,他加入广播站新闻部的缘由,甚至是一夜春||梦直接把他掰弯的伊始,另外一个主人公对他全然没有记忆。

    他是小丑吗?他不够高不够帅不够有钱吗?

    怎么能记不住呢!

    骆衍忿忿,猛地和沈时雨拉开一大段距离。

    他绝对不会告诉沈时雨这件事,等以后两个人结婚吵架时,他就要拿出这件事,让沈时雨悔恨三十分钟!!

    坐在一旁的沈时雨全然不知大少爷抓马丰富的内心世界。

    他冷静地摁住大少爷:“你别摇来摇去,认真看电影。”

    骆衍扭过头,气鼓鼓地乖乖坐好:“哦。”

    《泰坦尼克号》前半段节奏明快,场景切换每一帧都是一副色彩明艳的油画。

    转眼间,杰克和露丝就有了第六次见面。

    火烧一般的晚霞顺着海与天相交接的地方渐变,逐步铺陈到巨大华贵的泰坦尼克号身后,成为甲板上,迎着风拥吻的青年和少女的背景。

    这是泰坦尼克号最后一次见到世间的落日夕阳,在冰冷来临之前,它的船舱上演的都是一层比一层华美的高||潮。

    “你能帮我画一幅画吗?我想佩戴着它,”露丝拿出放在保险柜中的五十六克拉的蓝宝石,盯着青年海蓝色的眼睛,强调,“我是说,只佩戴着它。”

    温柔的旁白恰如春雨悄然渗入空气里,让万物都有了潮||湿的期待。

    “或许露丝更换衣服只用了几分钟,却已经让坐在沙发上的杰克手足无措,局促忐忑。终于,那扇门开了。”

    “女孩走了过来,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同一根洁白的羽毛悄悄落在了杰克的心口上,让他躁动。露丝没有犹豫,她解开了她睡袍的系绳,真丝质感的衣袍顺着她白玉一般温润细腻的肩背上滑落,她大大方方展示着自己的美感,□□微笑着卧在杰克对面的沙发上,由着他观察描绘她的身体,指导她的动作和姿态。”

    “她对自由和爱的向往犹如她光洁的脖颈上唯一的饰品、那颗璀璨耀眼的海洋之心一般,纯净珍贵。”

    沈时雨闭上眼睛,无论是从剧情、文字,还是含蓄与外放的情感表达,简芷晴的旁白都做到了最好,她温和的叙述如同暮春一场缠绵的晚风,沈时雨不止一次沉浸在这部电影坚定而真挚的情感里。

    “作画时我脸红心跳,这是我这一辈子最活色生香的时刻了。”

    年迈的露丝在向后人诉说,骆衍紧盯着屏幕,诚然,这是他最赞同的一句话。

    骆衍胸膛轻微起伏,偷偷瞥了一眼沈时雨。

    他眼睛已经能看的差不多,做不到像学长似的真的闭着眼睛,如同盲人一样去听一部电影。所以,随着剧情,他自然而然看到杰克落笔之前紧张的喘息和上下滚动的喉结。

    柔软沙发上棕红色头发的丰腴少女,不知不觉变了模样。

    骆衍难以克制想起湿漉漉的水汽,在他意外进入到客房的洗漱间、又阴差阳错恢复视力的时刻,他看到的所有景象都像是叠了层白纱,如同在云雾之中朦胧模糊,除了沈时雨光滑脊背上腰窝旁边那点动人的朱红色小痣。

    我好像必须要捡起绘画了。

    这是骆衍在泰坦尼克号惊天一撞前,唯一的旖旎的想法。

    紧着着,轰隆的碰撞声连带尖锐的哨声齐齐刺破这寂静的夜晚。

    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的船长误判冰山体积,致使坚固的冰山一角划破船体,迅速内涌的海水逐渐灌满了五个水密舱,船头开始下沉。

    电影色彩遽然转变,秾丽的夕阳被无尽的黑暗取代,气氛如同开弓拉弦,从明快到严肃不过一刹之间。

    人性的弱点在一场堪称灾难的事故面前暴露无遗,争吵、推搡、算计摊开在明面上,说是你死我活也不为过。电影节奏相当快,每一帧画面都似乎要把人间的善与恶聚拢起来,一起爆发,以攫取控制观众、听众的所有感官。

    沈时雨听着简芷晴口中的生离死别、爱与割舍,与他曾经和父母妹妹一起在电影院中看电影的场景融合。

    他记得心软善良的母亲眼睛红彤彤的,父亲揽着她,怀里坐着害怕到捂住眼睛的妹妹,父亲侧着头,低声问年幼的自己:“时雨,怕不怕?”

    泰坦尼克号船头彻底下沉,近九百英尺的船身一半露在水面上,随后,船只坚不可摧的龙骨从中间崩裂,一艘船上的人彻底分隔两端。

    轰然倒塌的声响如同大地裂开,时至今日,仍有回响。

    “北大西洋的海水像冰块一样寒冷,浸湿身体时如同穿过了千万根银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带走了几个小时前的繁华与喧嚣,只留下极致的死寂。”

    “海面上,冷空气是死神手里的镰刀,冰冷的刀锋划过每个漂浮着的人的脖颈,人的发丝上结着厚厚的冰霜,冻到已经没有知觉的脸颊上透露死亡的气息”

    沈时雨脑海空空,视觉被剥夺,听觉解放了他的思维,北大西洋上的哭声隐隐约约,穿过时光,落在一间干净的病房。

    他只是,在哭声里想起父亲苍白干枯的笑容。

    “我没有知觉了。”露丝道。

    荧屏中杰克颤抖着手指,扶住露丝的脸笑着开口:“赌赢那张船票是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它让我遇见了你,对此我一直感激不尽。”(注2)

    爱尔兰锡哨是会和灵魂交流的风,即便到了影片的尾声,沈时雨还怔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地传来骆衍的声音,他的情绪已然跳出了海难,明朗轻快仿佛能扫干净所有阴霾:“学长,我也一样。”

    沈时雨抬眸,不解地对上骆衍澄澈的目光。

    他摘下眼镜,指了指他那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轻轻地笑:“遇见学长,我也一直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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