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第192章 百年好合重庆大轰炸从19……

    重庆大轰炸从1938年2月持续至1944年12月,造成重庆3万多人直接伤亡、6600多人间接伤亡,财务损失约100亿元法币。

    重庆成了全国遭受日机野蛮轰炸次数最多、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损失最为惨重的城市。

    抗争时期,350万四川将士出川,伤亡人数超过63万人,一支破破烂烂的杂牌军,最终打出了“无川不成军”的名号。

    四川成了全国人数伤亡最大的省份。

    1945年9月2日,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

    一寸山河一寸血。

    当然,光荣是别人的,和一个小小的妓女无关了。

    1948年的初秋,两人在朝天门码头下船,于渝中区漫步。男人六十多岁,矮而肥胖,走起路来都费劲,要女人搀着;女人——也就是霍眉,乌发红唇、面若桃花,笑意盈盈的,看不出年纪。

    因为她无情,她总是不老。

    “峰翁,”她道,“我们是先把行李放到酒店,还是直接拎着逛逛?其实也不多重。”

    “回酒店吧。”潘柏峰苦笑道,“我可不比你!坐了许久的船,累都要累死了。”

    霍眉也没有异议,去汽车行租了辆汽车,运着行李去了嘉陵酒店。一屁股坐在床上,潘柏峰就起不来了,她坐在后面替他捏肩膀,笑道:“还出不出去了?”

    “不出去。我来过这里好多次了,不像你,见什么都新奇!你自己出去玩吧。”他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皮夹子,摸出一沓纸币,面值总共有五十多万。

    不是他慷慨,而是通货膨胀太厉害了。从1937年到1948年,物价指数上涨了数百万倍,在通货膨胀最严重的上海,一张大饼可以卖到200万法币,一斤大米则要400万法币。

    霍眉接了钱,提上鳄皮小包就出门,乘着公共汽车在街上慢慢悠转。重庆还是这么雾蒙蒙的,没有几个大晴天。

    她把额角靠在凉沁沁的玻璃窗上,闭上眼睛。车身颠簸,玻璃簌簌作响,震得她耳道里痒痒的。

    辗转一个多小时,她下车,顺着巷子慢慢踱进去,到了101门口。看到这个门牌号,即使知道里面已经没有人在了,仍不可避免地感到温暖,温泉水一股一股地从泉眼里往外冒。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从钱包的夹层里取出钥匙,转开锁孔。

    门轻轻地弹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灰尘的味道,没有她日日做卫生,这样复杂的家具布置很容易积灰。水电费很久没交了,她敲了201的门——开门的是个陌生人,丹丹已经搬走了。用钞票换来了一桶水,浸过抹布,把牌位、供桌、银质烛台、蜡制贡品都仔细擦干净。

    “我要去新加坡了。”她对着牌位说,“走之前来看看你。”

    牌位当然不会说话。

    霍眉拎起水桶,起身的时候腹部传来一丝隐痛——她又怀了潘柏峰的孩子。潘柏峰有五个孩子了,不求她怀,她也没想怀,顺其自然怀上的。怀了就好好养着吧  ,她还是需要一个自己的亲骨肉。

    缓了缓,她才叉开双腿、弓着腰背重新把桶提起来,走到草丛边泼掉。自行车被雨淋得生了绣,轮胎也被虫蛀了,可怜地倒在地上。

    回身时,野草中青光一闪。

    霍眉在这里住了许久,不知道居民区还有蛇,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据说孕妇看到蛇,兆应怀的是个男娃娃。哎,那么等潘柏峰死了,男娃娃是能分到家产的,不错。

    但是那蛇不走,立起上半身,直朝她吐信子。霍眉也不敢动,把桶挡在身前,嘴里嘀咕着:“做什么?泼到你了?泼的就是你,下水道不钻却往公寓区钻,这么细一条,还想伤人?两叉棍就把你打走了,你这小蛇,小青……”

    她忽然住了嘴,那蛇好像有灵性似的,又静静地看了她两秒,一趴身藏进草里游远了。

    霍眉从小不信神鬼,四年前突然开始信,而且信得厉害。见了这条蛇,就始终痴痴怔怔的,游魂似地进了屋。

    打开衣柜,把脸凑到席玉麟的旧衣里去嗅闻,味道消散得差不多了,更别提她走之前为了防潮,往里搁了几颗樟脑丸,多闻几下都头晕。

    一件一件地翻看过去,翻到了自己的,把那条钴蓝色吊带裙取出来。还好防了潮,席玉麟绣上去的那只小蝴蝶依然针线凛然、栩栩如生。

    上次带不走,因为裙子太贵,她没法向下一任情人解释裙子的来历。现在她逼得潘柏峰跟原配离了婚,闹得人家子女也不爱见这个爹,成了家里的女主人,又老又弱的潘柏峰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全是她说了算。

    她算是看清楚了,自己命中克夫,除了最清醒、及时抽身的蔡行健以外,每一个跟她好过的男人都不得善终。对于早日克死潘柏峰,她也势在必得。

    现在潘柏峰因为工作原因要搬去新加坡,她要把裙子带走,他不会知道。

    天渐渐黑下来,没有电费,灯打不开。她把裙子搁在膝头、坐在椅子上,心里乱乱的,掏出一根烟点着了。

    还怀着孕,但她现在就是想抽。

    霍眉吐出一口烟,闭上眼睛,把脑袋枕在布满灰尘的颈垫上。她不是很累,不知怎么,一回到这个地方就意志松懈,几分钟后居然睡着了。

    梆梆梆梆梆——

    一阵梆子声在寂寥的戏台上响起,回音很大,她睁开眼,却发现并不是什么戏台。烟雨朦胧,天空是玉的颜色,釉白里泛苍青,又好似刚出窑的瓷瓶。

    一个四川的缩影。

    她正撑伞站在一座石桥上,桥下一条灰色的河,流水长东,河的两边是茫茫雾气,微风吹过,就像纱幔似地斜着流。

    天地看上去很大,但那梆子声越敲越响,产生的明明就是在狭窄空间里的回音。霍眉有点糊涂了,一转头,心跳漏了一拍。

    出事多年来,她头一次在梦中见到席玉麟。

    他踩着梆子声快步走来,穿小青的戏服,身上都是湿的;脸上却不施油彩,清凌凌的,很干净,很漂亮,带一点哀愁的微笑。

    霍眉嗓子都哑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对望足足一分钟,才讪讪道:“真把你泼湿了?冷不冷?”

    他摇了摇头,无限哀愁地望着她。

    “下着雨呢,你来我伞下,你……”她急促地呼吸着,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对自己的方寸大乱做任何回应,“关于幺幺,我很抱歉,但是我还要生活。想再嫁人,不能带个拖油瓶……我对不起你。”

    他仍是摇头。

    霍眉心中一片酸楚:她打掉他唯一的骨肉,又嫁人了,又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他一辈子都没享过什么福呢。

    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些女孩在心疼母亲的时候会说出“下辈子换我来当你妈妈”这样的话,看似罔顾人伦,实则是爱得太深切,已经超越了人类规定的什么狗屁人伦的桎梏,像风像雨像流水,流动、宏伟、无处不在了。

    她没有值得她说“下辈子换我来当你妈妈”这样的话的母亲,但对着他,她忽然脱口而出:“我又怀了个儿子,不然你投胎过来吧。我保证你一辈子轻松快乐、衣食无忧。”

    他又摇头,但把眉毛挑得高高的,好像平日里听她说了什么混账话、有口难言的神情。

    霍眉也觉得这话听起来怪,可她真的担心他,他又不说话。她巴巴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哭了。还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只是哭着,席玉麟就跟着流了满脸泪,微微张着嘴,一直朝她反复、用力地摇头。

    不怪你,不怪你。

    “回来好不好?”霍眉哽咽着说,“求求你了,现在回来都来得及,往后什么时候回来都来得及。你只要出现,我立刻跟你走。我对你好,我真的对你很好,不打你也不骂你了。”

    他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仍摇头。涌动的雾气里,两人一个桥上、一个桥下,嵋山水府,同受寂寞。

    他真的死了,回不来了。

    霍眉近乎痴了,心脏的一块揪着疼,想要他的亲吻、他的拥抱、他的抚摸,可他看上去很有距离感——不像尘世的人了,时间、空间荡然无存,肉身、魂魄漂浮不定。她不敢走过去。

    “我是不是还没说过,”她怔怔地看着他,“我爱你啊?”

    他终于停止摇头,定在原地,更是潸然泪下;但始终不看她,片刻后,再也受不了似的闭上眼睛。湿衣紧紧裹在身上,显得身形瘦而长,像青天青水间苍凉的一笔。

    我知道,我知道。

    梆子声忽然响起,戏落了戏落了,这一生结束啦,快走吧快走吧,放下吧放下吧。

    如古朴戏台上的一个伶人,他双手交握,朝着她长长地拜下去。

    雾气被风骤然吹起,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一个激灵,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再睁开,室内漆黑一片,只有豆大一点红光——她的烟,一直没熄,烧到只剩一小截。

    霍眉瞬间站起来,推开窗,把裙子挪到月光下仔细查看。烟灰恰好掉到了蝴蝶上面,把缝上去的蚕丝线烧得一根不剩。

    ——————————————

    七个月后,霍眉诞下一字,名为潘世康。三年后,潘柏峰因突发恶疾去世,10%遗产归到潘世康名下。

    她与此案的辩护律师兼新加坡籍议员同居数月,搜集大量证据,在其选举前敲诈了五万美元。

    霍振良夫妇因远赴祖国大西北,鲜少回家,无暇管教子女,将一子霍建国、一女霍建军过继给她。

    四十五岁,携二子一女移居马来西亚,潘世康改名霍世康。她以五万美元的资金入股锡矿产业,在四十八岁那年与矿老板结婚,合伙创立了一家天然气公司。

    五十二岁,打官司离婚。矿老板锒铛入狱,天然气公司全归霍眉所有。她大量收购各行业的债权、股票,以利生利,赚得盆满钵满。

    六十七岁,主动退休,仍保有各公司的巨额股份。她回到槟城,开了一家小小的华人餐厅,没事就爱坐在柜台边上晒太阳。

    霍眉晚年,家财万贯,儿孙绕膝,长命百岁,一直活到了新世纪。然而常受幻觉、梦魇困扰,她虽意志坚韧,但精神脆弱,这寂寞的一生对她来说还是太漫长了。死后,遵其遗愿,既不客死异乡南洋,也不魂归祥宁故里,霍世康将她的骨灰带回重庆的一处衣冠冢旁,与其先夫席玉麟合葬。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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