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的任务其实没有夏油杰的多, 但是任务地点的距离却总是离得很远，因此五条悟大部分的时间都耗费在了路途上。
不合时宜的忙碌让两人之间的那点尴尬迅速灰飞烟灭。
所以五条悟根本没注意到，夏油杰将原本对他的偏心待遇, “平等”地分给了所有人。
夏油杰脱掉外套，倒在床上, 将自己陷入柔软的床铺中。
好累。
夏油杰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转了转头，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 是衣物柔顺剂的味道。
夏油杰低低地叹了口气。
祓除，吸收。
祓除, 吸收。
像是永无止境的闭环, 要将人溺毙。
夏油杰从没觉得，祓除咒灵是这么累的事情。
走廊里传来很轻的响动。
夏油杰的脑子还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一步行动。也不知道他突然哪里来的力气，动作敏捷地翻身跳下床, 打开了寝室的门。
面露讶异的五条悟正停在自己寝室的门口：“杰？”
“……你回来了啊。”夏油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嗯。”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 也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悟也早点休息吧。”夏油杰的手不自觉地在门框上划拉着，说完便又缩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他很想见到五条悟，但又很怕见到五条悟。
像蜗牛缩回壳中一样, 夏油杰也缩回了自己的壳。
夏油杰扑到床上，蒙住头无声呐喊。
搞什么啊！
夏油杰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乱糟糟的。
夏油杰毫无睡意。
就在夏油杰盯着天花板试图用数数催眠自己时,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谁会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夏油杰起身下床，打开门一看, 是换了睡衣拎着枕头的五条悟。
五条悟没戴墨镜，头发上还带着一丝潮气，显然是刚洗漱过。
“老子能和杰挤一晚上吗？”
夏油杰愣在原地。
不过五条悟也没等夏油杰回答，直接窜进他的寝室，把夏油杰的枕头往里一推，将自己的枕头和夏油杰的并排放在一起。
“怎么突然想来我这里睡了？”夏油杰关上门。
五条悟有时候来找夏油杰打游戏，玩得兴起一直玩到大半夜也是常有的事，导致夏油杰的房间里现在还有五条悟的备用牙刷。
五条悟已经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毛茸茸的头顶，眨巴着眼睛不说话。是那种夏油杰非常熟悉的“五条悟式”糊弄人专用神情，虽然大多出现在他们逃课后被夜蛾正道教育的时候。
夏油杰不再问五条悟突然过来的原因，他推了推五条悟，示意他让开点，要知道五条悟把他的枕头推到最里面了，他得从五条悟身上跨过去才能重新枕到自己的枕头上。
五条悟纹丝不动。
夏油杰只好从五条悟身上跨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他——
被子猛地向夏油杰袭来！五条悟抓着被子的两个角，用腿缠住了夏油杰的一条小腿，把夏油杰整个人包进被子里。
夏油杰隔着被子听见五条悟欢快的笑声。
夏油杰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头，他的头发被蹭的乱蓬蓬的。夏油杰没好气地踹了一脚五条悟，终于躺到了自己的枕头上。
灯被关掉，房间陷入黑暗，呼吸声便格外明显。五条悟将被子分给夏油杰一半。
“杰，”黑暗里，五条悟的声音很低，“杰。”
“怎么了？”
“……没什么。”
五条悟像个大号的毛毛虫，往夏油杰那边一点一点挪，夏油杰是背对着他的，五条悟贴着夏油杰，将额头抵在夏油杰肩上。
“悟？”夏油杰的声音里透着疑惑。
不该是这样的。五条悟心想。
他是想告诉杰，这段时间突然多起来的任务，是总监部那群烂橘子故意捣的鬼，大概是觉得杰偏向“五条”，为了不让五条家的势力中再多出一位特级咒术师，总监部的烂橘子选择了“打压”，他们想让杰向他们低头。
可是杰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只是这段时间的咒灵格外多，兢兢业业地祓除每一个咒灵完成每一个任务。
他应该拍着杰的肩膀，把这些告诉杰，然后笑着和杰说：‘可别被压垮啊，杰，我们可是最强的。’
五条悟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可在他看见杰眼下的青黑以及疲惫的神色，五条悟就ῳ*Ɩ 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要怎么说呢？这只是那群烂橘子的阴谋，是他们的恶意，杰的奔波其实没那么大的意义。
五条悟知道，自己的这位挚友的“正论”。
五条悟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盯着眼前夏油杰的那一缕头发，像是要盯出花儿来。
五条悟不太在乎别人的想法，夏油杰是例外。有些话，如果会让夏油杰难过，他也会犹豫要不要说。
夏油杰不知道五条悟在想什么。
五条悟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肩膀，呼气打在夏油杰的背上，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
薰衣草的味道萦绕在这一小片空间里——五条悟和夏油杰用的是同一款柔顺剂，这导致他们身上的味道总是相同的。
本来翻来覆去一直没睡着的夏油杰，在五条悟规律的呼吸声中产生了睡意。
“晚安，悟。”
“……晚安，杰。”
*
任务越来越繁琐，夏油杰越来越忙，一些二级咒灵的任务也被分配给他。
五条悟从夏油杰的任务里，挑出和自己任务顺路的，帮夏油杰一起处理掉。
“这样节省时间。”五条悟用这个理由搪塞夏油杰。
夏油杰知道五条悟的意思，但也选择接受五条悟的好意。
五条悟开始频繁在夏油杰寝室里过夜，从一开始的枕头，到现在的换洗睡衣，全都成了夏油杰寝室的一部分。
房间里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气息。
有一次，他们两个一起起床出门时，碰到了恰好回来拿东西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夏油杰发誓，七海建人看到五条悟从自己寝室里出来的时候，像是回忆起什么，忍不住转开了头；而灰原雄的目光绝对是飞快地在五条悟的裤子上扫了一下。
夏油杰假装没看到。
*
“你这几天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家入硝子对夏油杰说。
“是吗？”夏油杰还记得前几天碰到家入硝子时，家入硝子说他看起来像是和咒灵一起跳了三天三夜霹雳舞。
夏油杰依旧觉得很累，但只是身体上，精神上反而比之前轻松很多。
“说真的，你们最近都怪怪的。”家入硝子一边整理药品一边和夏油杰闲聊。
夏油杰：“你们？”
家入硝子：“你、五条，还有绿川。”
“绿川怎么了？”夏油杰倒是没问五条悟，毕竟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和五条悟在一块。
“还是老毛病，只是上次醒来后，突然跑去找夜蛾了。”家入硝子说道，“然后绿川从夜蛾那里，拿回了自己的学生证。”
“学生证？”夏油杰一怔，想起自己和五条悟溜进校长办公室的那一次。
【那可不行，绿川小姐的学生证可不能给你们看，上面有她的名字呢。】
老校长当时是这么说的。
“名字……”夏油杰喃喃道。
“什么？”家入硝子没听清。
“学生证上，有绿川的名字。”夏油杰说道，“绿川现在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她人呢？”
“不知道。”家入硝子说。“她不在寝室，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她了。”
夏油杰皱起眉头：“一直没看到她吗？绿川不会跑出高专了吧？”
夜蛾正道之前可是严肃说过，即使在高专也要保证有人陪着绿川。
“不，绿川还在高专。”家入硝子犹豫了一下，“夜蛾说……绿川回了最安全的地方，让我们不用担心。”
*密室
不同于上次的昏暗，现在密室里点了数不清的蜡烛，让人担心会不会一不小心点燃了那些从横梁上垂下的符纸。
绿川盘腿坐在正中央的榻榻米上，双眼紧闭，双手飞快地结印。
密室里的蜡烛突然开始大幅度的摇曳，晃动的烛光将密室变得格外鬼魅。
烛光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如同有一阵看不见的大风，在这里肆虐着。
一个蜡烛突然熄灭。
这像是一个信号，蜡烛接二连三的开始熄灭，最后只剩下最靠近绿川的一根蜡烛还在顽强的燃烧着。
绿川睁开眼睛。
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于绿川的神情——那是一种与她平日截然不同的、出乎寻常的冷静。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烛光在绿川的脸上印出一小块暖光，绿川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睛却亮得像是在发光。
“来吧，”绿川的声音低到在密室里都没有回响，“我准备好了。”
“这一次最后的赢家，会是谁呢？”
“是我们？”
绿川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恨意：
“还是你……羂索。”
第42章 Chapter 42 初雪
天气逐渐变冷, 咒灵的数量也开始断崖式的下降，夏油杰终于从繁重的任务中脱身，如果不是听到夜蛾正道说起今年寒假的相关事项, 夏油杰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
一直到寒假前, 高专里都没出现过绿川的身影。
要不是问过夜蛾正道，确定绿川一直在高专里而且还好好的，他们都要怀疑绿川是不是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高专外。
夏油杰拖着行李踏上了返回仙台的列车。
仙台的气温要比东京低上一些, 车站来来往往的行人呼出一团团白气，夏油杰到仙台时, 天色已经暗了。夏油杰在一张张被白气模糊的脸中看到了父母。
夏油太太拖着丈夫跑过来, 激动得抱住夏油杰：“我就说是杰！你爸爸还说不是，说杰的个子没有那么高——你怎么长得这么快！”
被母亲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夏油杰的脸上也流露出真心的笑意：“夏天的时候，膝盖还疼了一段时间来着。”
夏油杰上次回仙台还是春假, 算起来已经大半年了。
“好了，先回去吧, 外面还挺冷的。”夏油先生搓着手，耳朵通红。
夏油杰笑着抱了抱自己的父亲。
*
家里的温度比高专寝室要高一些, 夏油杰一进门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
“出门前妈妈还帮你放好了热水，要不要先去泡一会儿解解乏？”夏油先生帮夏油杰把行李放到了卧室。
“好啊。”夏油杰笑道。
夏油杰坐新干线前, 在车站附近买了便当，便提前和夏油夫妇说好，晚上不用做他的饭了。夏油夫妇是吃过晚饭后才去车站接的夏油杰。
夏油夫妇正在客厅看电视节目。
夏油杰泡在水中, 浴室里热气蒸腾，夏油杰搭在浴缸边上的手臂被熏得泛红。
听着楼下电视机里节目嘉宾夸张的尖叫和大笑，夏油杰终于有了回家的实感, 长吐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夏油杰不知道在浴室里泡了多久，几乎要在水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还是夏油先生见他一直没出来，上来敲门才吵醒他。
夏油杰起来的时候觉得腿都有点麻。
擦干身上的水，换上睡衣，夏油杰打开浴室的门，便看到夏油太太端着一杯热牛奶在门口等着。
“累成这样吗？”夏油太太心疼地摸了摸夏油杰的脸，“真是的，瘦了这么多。”
夏油太太的指尖还残留着端过热牛奶的温度。
夏油先生也这么觉得：“喝了牛奶早点睡觉吧，杰。”
夏油杰苦笑不得：“我刚刷了牙，妈妈，而且我还没收拾浴室呢。”
“再漱一下口就行了，浴室让你爸爸去收拾就行。”夏油太太把杯子塞进夏油杰手里，干脆利落地将家务甩给夏油先生。
父母才不管你在外面是特级咒术师还是什么，只要回到家，你就又变回了一个孩子。
夏油杰端着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房间里被打扫的清清爽爽，连被子和枕头都是柔软蓬松的。
夏油杰钻进被子，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夏油杰无声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
夏油杰难得一觉睡到天亮，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
好吧，他昨天还是忘了喝完牛奶去漱口。
夏油杰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洗面池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头发乱翘，唇边还有一圈白胡子似的奶渍。
怪不得起床后，妈妈一直笑。
夏油杰掬起一把清水泼在脸上。
洗漱完的夏油杰下楼，坐在餐桌边上听广播的夏油先生看了他好几眼。
很明显，夏油太太在看到儿子难得一见的幼稚模样后，第一时间分享给了丈夫。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刚做好的三明治和鲜榨的果汁，胃和味蕾被一同满足。
夏油杰难得拥有这般清闲的时刻，吃过早饭后，夏油先生便出门上班去了，夏油太太也出门去挑选新年的装饰，只剩下夏油杰一个人在家。
高专又没有寒假作业，夏油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夏油杰回房间又躺了一会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被子被晒得暖呼呼的。
夏油杰在这种闲适的氛围中又昏昏欲睡起来。
等楼下传来响动，夏油杰才晕乎乎地睁开眼睛——
居然已经中午了！
夏油杰被闹钟上的时间吓得弹了起来。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门外是夏油太太的声音：“杰？你醒了吗？”
“醒了！”夏油杰答道。
“中午吃咖喱可以吗？”夏油太太问。
夏油杰翻身下床开门，夏油太太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看到睡懒觉的猫咪。
“咖喱就可以。”夏油杰摸了摸脸，希望没有被头发压出印子。
“杰想吃哪种的？配炸猪排还是配鸡肉？”
“鸡肉就可以，我帮你一起处理食材。”夏油杰跟着夏油太太一起下楼。
夏油先生中午不回来吃饭，他一向是带便当做午餐，午饭便只有夏油杰和妈妈在家一起吃。
正吃着，夏油太太想起了什么：“刚刚出门的时候，碰到田中太太了，她拜托我把饼干带回来给你吃，说是佳代子亲手做的，给你的谢礼。”
佳代子？夏油杰回想了一下，啊，是他从裂口女那里救下的那个女孩。
以前住在夏油家隔壁。
“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夏油杰说道。去年田中家也送了谢礼，还是亲自上门来道谢的。
“那孩子后来转学了吗？”夏油杰问，他依稀记得当时田中太太说，要给田中佳代子转学到更好的学校去。
“去年寒假后，佳代子就转去一所私立高中了，那个高中的教学和管理都很有名。”
夏油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嗔怪地看了夏油杰一眼：“佳代子比你还大两岁呢，怎么能说人家是‘那孩子’呢？”
“……好吧，田中同学。”
夏油杰现在很难将十五六岁的普通人当作自己的同龄人，从他踏入高专的那一刻起，他的同伴便只有身边的这些家伙了。
*
下午夏油太太说什么都要夏油杰和她一起出门。
“已经睡了一上午了，好歹得出门运动一下吧！”夏油太太这么说道。
夏油杰只好妥协。
夏油太太在商场里东逛逛西转转，夏油杰跟着她，看到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也会买下。
夏油太太看着夏油杰手里拎着的几份一模一样的东西：“给硝子和悟君买的礼物吗……咦？怎么是三份？”
“还有一份是绿川的。”夏油杰回答道，却看到夏油太太不解的目光，这才想起绿川是去年暑假后才入学的。
“绿川是后入学的，妈妈你没有见过她。”夏油杰解释道。
“这样啊，”夏油太太了然地点点头，“明年七夕祭的时候，叫上绿川同学一起来仙台玩吧。”
“……她来不了，妈妈。”夏油杰不知道怎么和夏油太太解释绿川的情况，“她……身体不好，不能离开高专。”
其实也能，绿川之前有时候也会和他们一起，在东京到处玩，但是仙台离高专太远了。
“这样啊。”夏油太太的眼神变得怜爱，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东西。
*
晚饭是一家人在外面的餐厅吃的。
夏油先生下班后也赶来了这座商场，还给夏油杰带了礼物。
“是庆祝杰升为特级咒术师的礼物。”夏油太太选了一家传统和食餐厅，一家三口坐在包间里，谈话也方便很多。
夏油杰打开礼物，是一件大衣，款式也是他喜欢的类型。
特级咒术师的申请通过时，夏油杰确实给父母发了消息说这件事，但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而且都是春假前的事情了，自己春假的时候明明也在家啊。
夏油先生说道：“其实春天的时候就打算庆祝这件事了，虽然我和妈妈也不太懂什么是特级，但是和考第一名应该是差不多的吧？总归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是杰春假的时候看起来也挺忙的。”
夏油杰想起来了，春假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一些仙台以及周边地区的任务指派给他，他常常是早上出门晚上才回家。等到了暑假，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直接就没回仙台，一直在高专。
直到到了这次寒假，才彻底闲下来。
夏油太太拿起大衣在夏油杰身上比划：“说真的，定这件衣服的时候就担心你会不会长高穿不了，所以还专门定大了一点，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夏油杰起身套上大衣，确实很合身，肩线和衣服长度都很合适，如果不是自己夏天的时候个子疯长，这件大衣穿起来怕是会显得有点拖沓。
“谢谢，我很喜欢。”
*
回来后夏油夫妇两人照例在客厅看电视，夏油杰回了自己房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夏油杰随便翻开了一本漫画，却一点都没看进去。
“嗡——”手机响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夏油杰回过神。
夏油杰将漫画甩到一边，打开手机一看，却是愣住。
是五条悟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背景是幽暗的庭院，一只手向前伸出，黑色的衣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白——
夏油杰蹭地一下翻身跳起，握着手机冲出房间。
客厅里的夏油夫妇被吓了一跳：“杰？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夏油杰充耳不闻，跑出了家门——他站在门外，夏油家所在的街区这会儿很是寂静，夏油杰抬起头，一丝丝凉意落在他的脸上。
夏油杰就这么抬头看着，丝毫顾不上被冷风吹红的双手以及其他地方，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
五条悟在房间的被炉里热的不行，打算出来在檐廊下凉快一下，却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雪花。
五条悟伸出手去，一片雪花恰好落进他的手心。
五条悟转身跑回屋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夏油杰。
不知道仙台下雪没有。五条悟突然想到。
五条悟正打算给夏油杰发讯息，屏幕上却弹出了夏油杰打来的通话。
“这么快？”五条悟嘟囔了一句，明明他刚刚才把照片发给杰。
五条悟接通电话，还没等他说话，夏油杰那边率先开口，声音里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让人一听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快乐起来：
“悟，下雪了。”
*
夏油杰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身后是他的家，他仍然抬着头，任凭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滑进他的衣领，如同梦呓般：
“悟，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夏油杰现在只想着五条悟。
第43章 Chapter 43 故地重游
这是夏油杰进入高专后的第二个新年。
在夏油太太恋恋不舍的目光中, 夏油杰再次踏上了回高专的新干线。
咒灵潜寂的时候，高专也安静下来，也不见之前来去匆匆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了。
夏油杰是最后一个回到高专的。
家入硝子还在医务室, 夏油杰没在寝室楼里看到五条悟，干脆拿着所有礼物直接去了医务室。
五条悟也在家入硝子那里。
“你们两个, 还真是有默契啊。”家入硝子说道。
五条悟和夏油杰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医务室。
五条悟穿了件毛茸茸的外套，外套上有着雪白的大大的毛领，和五条悟的头发融为一体, 一张脸被一圈洁白柔软的包围着。
搞得夏油杰很想伸手揉揉五条悟。
夏油杰把礼物分给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绿川不在？”
绿川一般都是在医务室和家入硝子在一块待着。
“我一直没见到她。”家入硝子摇了摇头。
夏油杰皱起眉头：“绿川这一个假期都在高专吗？”
家入硝子：“绿川也没别的地方能去。”
“绿川怎么了？”五条悟这段时间根本没注意别人。
“绿川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夏油杰解释道, “夜蛾老师说绿川现在在最安全的地方, 让我们不要担心，但是……”
夏油杰想起家入硝子说的……绿川从夜蛾正道那里拿到了学生证。夏油杰觉得，这是一个需要关注的事情。
夏油杰正想着要不要去问一下夜蛾正道，绿川的情况, 医务室的门开了。
“你们都在啊。”
夜蛾正道推门进来。
“老师。”夏油杰站起身来，“那个、绿川……”
夜蛾正道抬抬手, 打断夏油杰的话：“等一下，不要着急, 杰，我过来, 就是和你们说一下关于绿川的事。”
闻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直勾勾的盯着夜蛾正道，连五条悟都显得认真起来。
“绿川已经从我这里取走学生证了，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是吗？”夜蛾正道问, 见三人都点了点头，“如果绿川愿意主动告诉你们，你们可以相信她。”
“但是绿川如果什么都不说, 那你们也不要问。”
听得出来，夜蛾正道的语气很强硬，他很少用这种口吻说话。
五条悟指尖在椅子扶手上画圈圈：“什么都不能问？”
“什么都不要问，悟。”夜蛾正道直视着五条悟，“你们只要记住，可以完全信任绿川，无论她说什么。”
夏油杰伸手搭在五条悟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无论绿川说什么？”
家入硝子也想到了：“那……绿川以前说过的话，我们也可以相信吗？”
“……”
一瞬间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表情精彩极了。
夜蛾正道不明所以：“绿川以前和你们说过什么？”
夏油杰：“什么都没有！没有！”
信绿川的话？是信她说自己和悟分手又复合？还是信她说自己和悟搞出来两个女儿？
绿川的话，只能信一点儿！
全信她才是真的见了鬼！
夜蛾正道将信将疑：“……行吧，总之你们不用担心绿川。”
*
天气渐冷后，咒灵作乱的情况便大幅度下降，寒假期间由咒术师们分摊任务，给高专在读的学生们一个相对完整的假期，成了成年人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而天气回暖，万物复苏的同时，咒灵也开始蠢蠢欲动。
夏油杰和五条悟又开始陷入到祓除咒灵的忙碌中。
五条悟又开始频繁在夏油杰寝室过夜，夏油杰干脆把房间钥匙给了他一把。
两人的任务总是交错开，夏油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时，五条悟已经在他的床上熟睡，专门给夏油杰留的小夜灯晕出一角暖光；有时夏油杰回来的早，第二天清晨便会一眼看到睡在身边的五条悟。
有时候两人也能碰上一起回来的时候，两人便会在睡前闲聊一会儿，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
高专寝室的床并不算小，但一张单人床，躺两个发育明显过于良好的少年，还是显得过于逼仄。
但是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没提过这个事。
*
夏油杰接到了一个前往目黑区祓除二级咒灵的任务。
没有任何难度，夏油杰将咒灵玉塞进口袋，离开了这条充斥着灰尘和古怪味道的昏暗小巷。
“辛苦了！夏油同学！”去年夏天新来的辅助监督佐野先生殷勤的打开车门，迎接夏油杰。他现在主要负责协助夏油杰，原本的小森先生现在只负责五条悟。
夏油杰点点头，手扶在车门上，突然，有什么不知名的柔软物体擦过他的嘴唇，落在了夏油杰的衣领上。
夏油杰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偏头看向衣领。
一抹淡淡的粉色在漆黑的高专校服上显得格格不入。
夏油杰伸手捻下那瓣樱花，抬头望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街头已经到处都是被风裹挟着的粉色。
看见夏油杰抬头看着不远处绽放的樱花，辅助监督佐野先生也不由地感慨道：“已经又是春天了啊。”
是啊，已经又是新的春天了。
夏油杰想起入学的那一年，他和悟还有硝子，也来过一次目黑，那时也是一个樱花烂漫的春天。
“佐野先生，接下来还有其他的任务吗？”夏油杰问道。
辅助监督佐野一愣：“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个了，现在要回高专休息吗？”
“不、我想去目黑川看看，佐野先生先回去吧。”
辅助监督虽然不知道夏油杰为什么突然想自己去转转，但还是礼貌道别。
汽车开走，只留下一团尾气。
夏油杰随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前走。
很快，夏油杰便找到了目的地——当初和五条悟以及家入硝子一起去过的咖啡店。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店员笑着上前。
店里依然人满为患，大部分都是专门来打卡的女孩，或是享受甜蜜氛围的情侣，在充满异域风情的咖啡店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粉红泡泡。
“……没有。”
“请问是一位吗？店里现在还有单人座位，其他座位可能需要等。”店员解释道。
夏油杰问：“可以打包带走吗？”
“可以的！您可以在这边看一下菜单。”店员将纸质菜单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翻开菜单：“今年的限定还是樱花口味和草莓口味啊。”
店员有些惊讶：“是的！您原来来过我们店吗？”
夏油杰迟疑着，点了点头。
店员的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不过今年的限定甜点是超浓郁的草莓冰淇淋哦！还有甜甜圈！”
“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一瞬间，夏油杰鬼使神差般：“那要一份情侣套餐。”
第44章 Chapter 44 难过的夏天
夏油杰拎着一份情侣套餐, 悄咪咪的回了高专。
他到底为什么要买一份情侣套餐！
夏油杰把东西放在自己寝室的桌上，叹了口气。
正当夏油杰对着桌上的甜品和饮料手足无措时，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咦？门没锁吗？”五条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门被推开，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探进来。
五条悟一眼便看到夏油杰：“哎？杰！”
夏油杰也是一愣：“悟今天居然也回来的这么早吗？”
可真是难得, 两人现在少有能一起回来的时候。
“今天的任务地点不太远……桌子上是什么？”五条悟好奇的打量着夏油杰身后桌子上的鲜艳包装。
夏油杰猛地往左边跨了一步，遮住了身后桌子上的东西。
“……”
五条悟的表情看起来充满疑惑。
“怎么？是杰带回来的什么新咒灵吗？”
“不是……”夏油杰有点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是……吃的。”
五条悟凑过去, 绕过夏油杰，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冰淇淋？”
夏油杰自暴自弃似的把东西塞到五条悟怀里：“给你带回来的甜品, 吃吧。”
五条悟顿时笑起来：“哇, 杰好贴心哦……咦？怎么有两杯？”
夏油杰：“吃你的吧！”
*
冰淇淋就像是一个信号，天气陡然炎热起来。
夏油杰又一次被热醒，他睁开眼，推开贴在他肩上的脑袋, 下床将风扇打开。
清凉的风抚平了夏油杰晨起的烦躁。
被推了一把的五条悟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好热。”
夏油杰把风扇往五条悟那边转了转。
床头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杰今天的任务是去哪儿？”五条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开手机看了一下邮件。
“青森。”
“老子是神户。”五条悟翻身下床, 赤着脚往外走打算去洗漱。
“好歹把鞋穿上啊。”夏油杰拿起五条悟的拖鞋朝五条悟丢过去。
五条悟套上拖鞋钻进盥洗室，不一会儿叼着牙刷探出头来, 满口泡沐含糊不清的问：“等下一起去吃早餐吗，杰？”
夏油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悟。”
五条悟微不可见的蹙起眉头。
不一会儿，五条悟从盥洗室出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珠。
“你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吧？杰。”
夏油杰好几次回来都是倒头就睡, 五条悟根本不记得夏油杰有没有按时吃过饭。
“佐野先生有准备一些吃的放在车上，我不会饿着自己的，悟。”
五条悟只觉得夏油杰的笑容十分勉强, 让他没来由的生气。
“好吧。”五条悟硬梆梆的抛下一句，拿起自己的高专外套，“老子走了。”
寝室的门打开又关上，掀起一阵风。
夏油杰坐在床沿，却感觉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好累。
与炎热夏季一起而来的还有更加忙碌的高专三年级。
咒灵如同破损的下水管道中喷涌而出的废水，在一瞬间便蔓延到了各处，辅助监督们的任务报告看起来厚的可以砸死人。
除了行踪飘忽不定的绿川，连家入硝子都忙得不可开交，夏油杰上次去医务室，那里的烟味呛得吓人。
五条悟终于掌握了术式反转。
那一点小小的、凝聚在五条悟指尖的红光，蕴藏着比“苍”更为恐怖的力量。
悟在进步。夏油杰被繁重任务折磨的过程中，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当然，夏油杰也在进步，只是这种进步，和五条悟比起来显得微乎其微。
分给夏油杰的任务大部分都是一些一、二级的任务，谈不上困难，祓除咒灵的过程并没有让夏油杰感到有多辛苦，真正让夏油杰感到折磨的，是咒灵玉的味道——那如擦拭过呕吐物般的恶心味道。
夏油杰必须将那些咒灵玉吞下去，尽管大部分都是一些低级的、没什么战斗力的咒灵，但夏油杰必须这么做，积少成多的力量也是进步，如果他在这上面退缩或是止步不前，那无疑是一种背叛——
对悟的信任的背叛。夏油杰固执的这样认为。
五条悟总是对夏油杰说：我们是最强的！
我不能落后于悟。夏油杰心想。悟那样信任我，他认为我们是最强的。
夏油杰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因为他吃不下去东西，咒灵玉粘腻恶心的味道仿佛一直萦绕在口中，夏油杰尝不出任何食物的味道。
夏油杰知道，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并不会真的隔了好几天还残留在他的舌头上，那更像是一种心理作用，但他就是没法忽略。
没关系，夏天结束就好了。夏油杰想。反正只要夏天才会这样。
窗外的蝉鸣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盥洗室洗漱。
*
“早上好，夏油同学。”
“早上好，佐野先生。”
辅助监督佐野先生已经在车里等他：“吃早餐了吗？我这里有准备一些面包。”
夏油杰犹豫了一下：“谢谢，我只要一块就好。”
他得吃点东西，否则会让悟担心的。
夏油杰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咬了一口柔软的、散发着香气的面包。
这块面包应该是好吃的，至少佐野先生吃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夏油杰低下头，按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
“很好吃，比上次的面包还要好吃，佐野先生是从便利店买的吗？”
辅助监督佐野正在开车，他偏了偏头，但还是控制住了试图转头看坐在后座的夏油杰的动作。
“……是，从附近的便利店买的。不过……上次买的面包也是这个啊。” 不难听出这位辅助监督语气里的困惑。
“是吗？”夏油杰咀嚼面包的动作一顿，“……大概是我今天太饿了吧，感觉比上次吃起来更好吃一些，我还以为佐野先生又换了一种面包。”
辅助监督佐野迟疑着点了点头：“这样啊，那夏油同学多吃一个吧，今天的午饭恐怕会很迟。”
夏油杰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面包，闭眼靠在椅背上，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
“不了，已经够了。”
*
伊地知洁高抱着一堆还未开封的药品，急匆匆的往医务室赶。
药品的盒子摞的太高，伊地知洁高很难完全看清眼前的路，终于在拐角的时候，伊地知洁高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人，药品七零八落的摔在地上，伊地知洁高的眼镜也飞了出去。
伊地知洁高几乎是趴在地上，试图摸索到自己的眼镜。
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出现在伊地知洁高的眼前，那人好像蹲了下来——伊地知洁高近视的太厉害，他连眼前的人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
“你的眼镜。”
好吧，是女生。伊地知洁高心想，但这肯定不是家入前辈的声音，也不像高专里他认识的任何一位女性前辈。
有什么东西握住了伊地知洁高的手腕，伊地知洁高差点被吓得原地跳起来——太冰了！不知道还以为是雪人攥住了ῳ*Ɩ 他的手腕！
伊地知洁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那人塞进了自己的手里，有些熟悉……
哦，是他自己的眼镜。
伊地知洁高从地上爬起来，戴上眼镜——万幸眼镜没有摔破或是摔断一条腿儿，他等下还要去医务室给家入硝子前辈送新补充的药品。
“谢谢……呃、你是？”
伊地知洁高发誓，自己入学以来的这三个月，从来没有在高专见过这个女生，她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要小。
这个陌生的女生帮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药品，整理好放在一起：“是要送到医务室，对吧？需要我帮你吗？”
“不、不用了，谢谢。”伊地知洁高局促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很抱歉撞到了你，你没事吧？”
这个女生穿的衣服也古里古怪，伊地知洁高从没在高专见过白色的校服外套，但那上面的漩涡式的纽扣，却又证明了那确实是高专的校服。
或许她是京都校的，说不定京都校的校服是这个款式。伊地知洁高心想，他还没见过京都校的学生。
“我不是京都校的。”那个女生笑了笑。
伊地知洁高这次意识到自己居然问出了声。
“硝子这段时间很忙吧？”那女生帮伊地知洁高将那些药品重新摞在他怀里，“我还是不过去打扰她了。”
“下次见，伊地知。”
伊地知洁高愣愣的看着那个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她认识家入小姐！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伊地知洁高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幽灵之类的。
伊地知洁高抱着药品走进医务室，医务室里的烟味很重，家入硝子叼着一支烟，语气暴躁，对着躺在病床上的陌生男人说道：
“你已经完全好了，伤口疼只是你的心理作用，那不归我管，别躺在这儿浪费我医务室的病床位置，再不滚我就让你躺在我的解剖台上。”
那个陌生的咒术师迅速从病床上弹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只手还捂着肚子，那一片衣服被鲜血染得通红。
家入硝子从伊地知洁高怀里的一堆药品中准确抽出两盒止疼药，连同几点烟灰一起丢进那个咒术师的怀里：
“还觉得疼就吃药，药店里到处都有卖的，出去，我的医务室里不需要那么多能喘气儿的。”
那人搂着那两盒止疼药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医务室。
家入硝子猛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按熄在桌面上，对伊地知洁高说话时也恢复到了平时的语气：
“麻烦你了，伊地知。”
伊地知洁高猛地摇头，看起来像是打算把他那瘦弱的脖子甩断：“我很高兴能帮上忙！”
家入硝子将那些药放进药柜里，伊地知洁高也熟门熟路的将剩下的药品分类摆好。
“家入前辈……”伊地知洁高犹豫着开口，“我刚刚在楼梯拐角那里，碰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第45章 Chapter 45 无尽夏
“哦？”家入硝子挑起眉。
伊地知洁高见家入硝子对这个话题有兴趣, 继续往下说：“她认识您，还知道我的名字，她穿着白色的高专校服, 但她说她不是京都校的，可是我从来没在这儿见过她。”
“是不是一个女生？”家入硝子问道, “个子不算很高，看起来很病弱，头发很长而且有点毛躁？”
“对！”伊地知洁高很是惊讶, 家入硝子居然认识那个女生，“她的手特别冰！”
家入硝子：“那是绿川。”
伊地知洁高：“绿川？有点耳熟啊……”
家入硝子坐进椅子里,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你入学的时候应该有人告诉过你吧？这一届一年级只有你一个人, 二年级有两个学生，我们三年级有四个学生。”
伊地知洁高点头，他当然记得，他一开始对这些前辈都心怀憧憬, 虽然这份憧憬对五条前辈很快就没有了：
“二年级的七海前辈和灰原前辈，三年级有您, 还要五条前辈、夏油前辈……”
伊地知洁高的声音越来越低。
第四个人伊地知洁高从来没见过，很多辅助监督也没见过, 他们玩笑般将她称为“消失的绿川”。
家入硝子眼下的青黑看起来越发明显：“没错，就是她, 你刚刚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同期，绿川。”
“你说你是在楼梯拐角那里遇到绿川的？”家入硝子从烟盒里有抽出一支烟, 打火机跃动的光在她的下巴上摇晃，“她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明明楼梯拐角离医务室就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伊地知洁高：“她……绿川前辈说，家入前辈可能很忙, 她暂时不过来打扰你了。”
家入硝子嗤笑一声：“她骗你呢，伊地知。”
伊地知洁高：“啊？”
家入硝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十分疲惫：“下次再碰到绿川，告诉她，让她记得回来给医务室的花儿浇水。”
伊地知洁高的目光落到窗台上的盆栽上，他以前还以为这是家入前辈养的。
“……好的，如果我还能碰到绿川前辈的话。”
伊地知洁高可不觉得自己还能碰到绿川，那可是“消失的绿川”啊！能碰到一次伊地知洁高都觉得走运。
*
或许自己在碰到绿川前辈这件事上格外有天赋。
“早啊，伊地知。”绿川坐在餐厅里，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早，绿川前辈。”伊地知今天是起晚了才这个时间来餐厅，本以为会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却坐着一个他昨天才见过的人。
“今天的咖喱很好吃哦。”绿川的面前叠着好几个盘子，她正在慢悠悠吃一份布丁。
可怜的伊地知洁高却被餐厅的厨师告知：“没有啦，绿川同学吃了四份咖喱猪排饭，现在连白米饭都没有剩下的了。我们现在正在准备午餐呢，你要不要先吃个番茄？刚洗好的。”
“不了……谢谢。”
“看来我又把餐厅多余出来的早餐全吃完了。真抱歉，伊地知。”绿川的声音里可听不出什么歉意：“不如去售卖机那里看看？我请客。”
“不不不、不用了……”伊地知洁高连连摆手。
“别客气。”绿川把剩下的布丁塞进嘴里，拽着伊地知洁高的胳膊把人拽出了餐厅。
*
“谢谢绿川前辈。”伊地知洁高拿着两个冰面包。
“不客气。”绿川微笑着注视着他，“伊地知，你和硝子提起我了吧？”
“咳咳咳！”伊地知洁高被呛到，“我、我……”
绿川伸手帮伊地知洁高拍了拍背：“别误会，我只是发现，你今天突然就认识我了，昨天你可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伊地知洁高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吓得。
绿川：“硝子有说什么吗？”
伊地知洁高点点头，声如蚊讷：“家入前辈说，让您回医务室给花儿浇水。”
绿川笑了。
和之前的那种礼貌式的笑容不一样，现在她看起来笑得真心又快活。
“谢谢了，伊地知。可以麻烦你转告硝子吗？我很快就会回去。”
*
夏油杰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窗外的蝉鸣像是永无休止。
“夏油前辈！”
只听声音夏油杰都知道是谁，除了灰原雄，还有谁会这么元气满满。
“啊，灰原。”夏油杰抬起头，窗外的阳光带走了他头发上最后一丝潮气。
“要喝什么吗？”
“呲——”
在自助售卖机里滚了一圈的可乐，在打开时翻涌起一层泡沫，很快又消失不见。
“夏油前辈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灰原雄看起来对明天去远地方出任务很是期待。
真有活力啊，夏油杰不由得感慨。
“甜的吧，悟喜欢甜的。”夏油杰说道。
“灰原，最近感觉怎样，撑得住吗？”夏油杰问。
灰原雄一愣，思考了半晌：“……还能坚持，等过了夏天就好嘛。”
“夏天吗？”夏油杰喃喃道。
夏油杰盯着自己的手，虚虚握了握。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不会只有一个夏天。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就如同无时无刻不在诞生的咒灵，夏天仿佛看不见尽头。
“不过……”灰原雄的声音打断了夏油杰的放空，“我……我不想让小葉成为咒术师了。”
夏油杰看向他，这个总是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乐天派现在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类似沉重的神情：
“也不是觉得当咒术师不好，只是觉得，小葉如果选择别的人生，会不会过得更幸福呢……当然，我没和小葉说过这件事，我不想让小葉觉得我是个试图干预她人生的讨厌哥哥，我只是希望，小葉能过得简单一点、容易一点。”
夏油杰静静地看着灰原雄。
“灰原，”夏油杰开口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咒术师呢？”
提到这个，灰原雄眼中一下子多了一抹不一样的亮色：“因为我想成为想夏油前辈一样、能够保护别人的人！”
灰原雄至今还记得那年平安夜，虽然最后发现只是一个乌龙，但是当时那种在绝望中突然被拯救、看见曙光的剧烈心跳，让灰原雄第一次也渴望成为英雄。
“这样吗……”夏油杰眼中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保护别人……”
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一串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夏油杰和灰原雄面前。
一个陌生的女声：“你就是夏油君？”
是一个金发的高个子女人，看起来比夏油杰和灰原雄大上好几岁：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夏油杰和灰原雄眨了眨眼。
谁会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啊。夏油杰暗自腹诽。
“我喜欢饭量大的女生！”灰原雄大声回答。
你还真的回答啊！夏油杰扶额：“灰原……”
“我觉得她不是坏人，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
“哈哈哈哈！”陌生女人发出爽朗的笑声。
夏油杰叹了口气：“您是哪位？”
*
陌生女人坐到夏油杰旁边，望向灰原雄离开的背影：“后辈吗？是个直率又开朗的孩子啊！咒术师里面这种类型还挺少见的。”
夏油杰：“所以，你到底是哪位？”
“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你听说过的吧？”九十九由基一甩头发，语气颇为自信。
夏油杰脸上划过了然的神色：“原来你就是那个……”
九十九由基十分期待夏油杰接下来的话。
“虽然是特级咒术师但是从来不接任务整天在国外闲逛混日子的闲散人员。”
九十九由基的脸垮下来：“我讨厌高专。”
“……”
“开玩笑的，我和高专的理念不同，实在不是一路人。”
九十九由基的神情认真起来：“高专采用的都是对症疗法，而我想尝试原因疗法。”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将祓除咒灵作为第一选择，而是创造出一个不会诞生咒灵的世界。”
夏油杰睁大了眼。
“你有想过，咒灵是怎么形成的吗？”九十九由基问。
“……人类产生的负面情绪和咒力堆积而成。”
“完全正确！”九十九由基赞许地看了一眼夏油杰，“所以，有两种方法能创造出不会诞生咒灵的世界。”
“一是将世界上所有人类的咒力都消除掉，二是让世界上所有人都学会控制咒力——就和咒术师一样。”
九十九由基竖起手指：“我以前觉得第一种办法可行，毕竟有案例在。”
“案例？”
九十九由基点点头：“你也认识这个人——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伏黑甚尔？
“因为天与咒缚的关系，咒力完全为零，我找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他一个……我对他很感兴趣，本来想和他聊聊关于这方面的，但是被他拒绝了。”
“所以，我现在主攻的方向是第二种：让世界上所有人都学会控制咒力。”
“你知道吗？”九十九由基看向夏油杰，“咒术师是不会产生咒灵的。咒术师泄露的咒力和普通人比起来少得可怜。”
夏油杰低下头，陷入沉思。
“换句话说，如果所有人都成为咒术师，那么世界上便永远不会诞生咒灵。”
“那、如果，让非术师都消失呢？”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夏油君，”九十九由基侧过头，注视着他，“你说的没错，换句话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不断淘汰非术师者，逼迫所有人向术师靠拢，就像是进化一样。”
“但很遗憾，我还没疯狂到那个份儿上。你讨厌非术师吗？夏油君。”
夏油杰盯着木地板上的纹理，脑海中闪过一幕又一幕。
我为什么想成为咒术师呢？
因为身边的人都不理解我，我渴望被认可，渴望遇到像我一样的人，所以我拼尽全力。
我想要保护别人……别人。
别人又是谁呢？
……我讨厌非术师吗？
我帮助过的那些人……我讨厌佳代子吗？讨厌伏黑甚尔吗？讨厌中务先生吗？
还有……还有爸爸妈妈……
我讨厌他们吗？
即使咒灵的诞生永无止境、夏天仿佛没有尽头……
“不，”夏油杰抬起头，“我不讨厌非术师。”
蝉鸣好像要和心跳趋于同频。
就算夏天永无尽头，我也……不讨厌他们。
第46章 Chapter 46 夏油党
“再见啦, 本来我还想找五条打个招呼的。可惜运气不太好。”九十九由基跨上机车，戴好头盔，“都是特级, 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我会转告悟的。”夏油杰目送九十九由基离开。
“啊，对了。”九十九由基突然停下, “不用再为星浆体的事情烦恼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的星浆体，反正天元现在的状态很稳定。”
“……这样啊。”夏油杰松了一口气。
九十九由基的机车轰鸣声在隧道里回响, 还有九十九由基逐渐远去模糊的声音：
“夏油君，下次记得告诉我你喜欢的类型啊！”
夏油杰：“……”
喜欢的……类型吗？
夏油杰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硬要说的话……夏油杰希望是能够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完全信任自己的人。
夏油杰摇了摇脑袋, 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杰。”
夏油杰正打算转身回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绿川？”夏油杰惊讶地瞪大了眼，三步并两步快速走了过去：
“你终于出现了，我们还以为……”夏油杰欲言又止。
夜蛾正道强调过，绿川的安全不必担心, 但他们还是忍不住担忧。
“你去哪儿了？”夏油杰问。
“我哪儿也没去啊，我一直在高专呢。”绿川凑到夏油杰跟前, 拍拍他的肩，“就是在高专里到处转转。”
夏油杰：“转了快两个学期不见人影？”
绿川笑了笑：“这不是出现了嘛。”
夏油杰被气笑, 伸手狠狠揉了揉绿川的脑袋。
绿川好脾气地任夏油杰蹂躏自己的头发：“杰，你已经和九十九由基聊过了, 是吗？”
夏油杰闻言好奇道：“你认识九十九由基？”
“几乎所有人我都认识，杰。”绿川将被揉乱的头发捋顺。
“来吧，杰, 就你和九十九由基聊的话题，我也早就想和你聊聊。”
夏油杰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知道我和九十九由基聊了什么，你刚刚在长椅底下吗？”
夏油杰觉得绿川只是想要套自己的话。
“我几乎什么都知道, 杰。”绿川抬头直视着这个比自己高上许多的朋友：“你的正论动摇了，对吗？”
夏油杰愕然。
“对于保护非术师的这个理念，你动摇了。”
绿川的语气平静而笃定，好像夏油杰不是改变了自己的初心，只是换了件不常穿的衣服似的。
“……你怎么知道的？”夏油杰觉得嗓子发涩。
“我说过了，杰。”绿川直接原地在台阶上坐下，“我几乎什么都知道。”
夏油杰注视着绿川，像是打算盯出一个洞来，最终泄了一口气。
“是，绿川，我现在没法说服我自己了。”夏油杰像是在自言自语。
“刚进入高专时，我觉得作为咒术师，就是要祓除咒灵保护非术师，一开始我和悟还因为这个吵过架。”
“后来，我发现，并不是每个需要我帮助的非术师都是受害者。”
夏油杰在越发忙碌的任务中，遇到了越来越多的人，有被卷入诅咒的无辜受害者，也有咎由自取的人。
“刚刚、九十九由基说……咒术师……是不会产生咒灵的。”
“所以，我们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夏油杰低下头，他知道，非术师有好有坏，人不都是那样吗？可是九十九由基的话，让他的坚持产生了一丝裂缝：
这一切，都是非术师……造成的吗？
他看不见这条路的尽头。
绿川看着难得无措的夏油杰：“九十九由基没骗你，咒术师能控制自身的咒力不会泄露，所以不会像非术师那样，一旦产生大量的负面情绪便会由此诞生咒灵。”
“但是，咒术师所面对的咒灵及诅咒，并不全部都是因非术师而产生的。”
“因为拥有更为强大的咒力，咒术师也可能会有意或无意促使某种诅咒或是咒灵的诞生……有的时候，爱也会成为一种诅咒。”
“爱也会成为诅咒吗？”夏油杰觉得绿川的话超过了他自己的了解范围。
绿川：“或许吧，说不定以后你会有机会看到呢。”
绿川：“杰，你有思考过术师、非术师和咒灵之间的关系吗？”
夏油杰一愣：“咒术师祓除咒灵……”
“这只是一部分。”绿川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在我看来，术师、非术师和咒灵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共生。”
“术师也分为咒术师和诅咒师，咒术师祓除咒灵，同样也有诅咒师催生出更多的咒灵；咒灵会威胁到术师和非术师的安全，但也可能像你的咒灵一样，成为咒术师的帮手；非术师的负面情绪滋养了咒灵的诞生和壮大，但你也知道，这是一个累积的过程，高等级的咒灵诞生需要很长的时间。”
“就算真的像九十九由基说的，所有人都成为咒术师——这个世界不会停止诞生咒灵。”
“这是人性。”
“即使是杀光非术师，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美好的模样。”
“因为人类永远能找出别人和自己的不同，然后排斥、打压、甚至屠杀。”
“压力往往来源于同类。”
“非术师的负面情绪往往来源于非术师，咒术师的压力则来自于咒灵，以及咒术师团体。我想，咒灵的压力肯定不会是非术师造成的，这样想的话，咒术师和咒灵才算是同类吧？”
夏油杰目瞪口呆的听着绿川越说越离谱的发言。
打死他都没想过咒术师和咒灵能算是同类。
夏油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绿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与其说咒术师这条路看不到尽头，我倒是觉得，人生本来就没有终点——死亡也不是。”
隧道里的风扬起地上的尘埃，夏油杰透过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光点，觉得自己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个女孩。
“杰。”
绿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姿态对夏油杰说：“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扛，你还有我们。我们是你可以依靠和信赖的同伴。”
“听起来真像是感人肺腑的煽情宣言，绿川。”夏油杰玩笑道，此时他还没能理解绿川这句话的意思。
“当然了。”绿川的手落在夏油杰的肩上。
“我可是坚定不移的夏油党。”
第47章 Chapter 47 问题
和绿川的对话让夏油杰的糟糕心情稍微有了一些好转。
难得的休息日, 夏油杰这一天没有任务，和绿川聊过后，夏油杰剩下的时间都用来躺在床上放空自己。
所以五条悟回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一个四肢大张、紧盯着天花板的夏油杰。
五条悟顺着夏油杰眼神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发现。
“杰在看什么？”五条悟好奇问道。
“什么也没看。”夏油杰躺在床上, 他回来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床，中间还睡着了两次，虽然都只是很短暂的睡着了一会儿, 但这种碎片式睡眠让夏油杰身心突然放松下来。
五条悟狐疑地蹲在床前，戳了戳夏油杰的脸, 见夏油杰毫无反应, 又伸手揪了一下夏油杰的刘海。
爱刘海如命的夏油杰终于有了反应：
“悟，别闹。”
五条悟十分笃定：“有问题。”
夏油杰缓慢的翻了个身，面朝五条悟：“什么问题？”
“杰有问题。”五条悟抬手轻轻一推，夏油杰又变成了正面朝上面朝天花板的姿势。
“……哦。”夏油杰回答道。
五条悟一头雾水。
五条悟有些担忧的将夏油杰从床上扯了起来：“你是不是不舒服？老子带你去找硝子。”
“我真的没事, 悟。”夏油杰顺着五条悟的力气坐了起来，“我今天碰到九十九由基了, 她好像是来找你的。不过你不在，我们就正好聊了聊。说不定九十九由基过段时间还会来高专找你。”
“别告诉老子你突然这份模样, 是和九十九由基聊的。”五条悟半信半疑地松开夏油杰，“她和你聊什么了？”
夏油杰抓了抓头发：“不是因为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走了以后我又碰到了绿川。”
“绿川？她终于舍得从地下出来了？”
“地下？”夏油杰注意到这个词。
“就是高专专门用来封印咒具和一些诅咒的那个地方，老子上次远远的看见绿川，然后她就在那里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那儿用了什么, 连六眼都看不透。”五条悟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没那么清楚。
五条悟：“所以是绿川把你聊成这样的？”
夏油杰哭笑不得：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问题，悟。”
“什么问题？”
夏油杰顿了一下：“我还没想明白, 等我想明白了告诉你好吗？”
“要知道，”五条悟瞥了夏油杰一眼，“你在说真心话这方面的信用可不怎么样。”
夏油杰没好气地捶了五条悟一拳。
“说起来……悟还记得一年级的时候，你和我吵架那一次吗？”夏油杰垂眸，想起了自己和五条悟关系还没进步的时候。
五条悟警惕：“你不是打算和老子翻旧账吧？”
夏油杰：“当然不是，我是想问，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五条悟仍不相信：“怎么听都觉得是打算翻旧账。”
“……”
夏油杰白了五条悟一眼。
“好吧。”五条悟清了清嗓子，“老子那时候觉得你莫名其妙。”
“啊？”
夏油杰本以为，五条悟会说他同情心泛滥或者是多管闲事，“莫名其妙”这个答案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就是很莫名其妙啊，老子只见过推卸责任的，还没见过别人的责任也要往自己身上揽的。”五条悟回忆起那时的时光，一切都好像是昨日才发生的。
夏油杰沉默。
“……悟，你累吗？”夏油杰问。
“累啊，老子连去买甜品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那……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呢？”
悟会觉得是谁的错呢？
“当然是因为那群烂橘子啊！”五条悟摩拳擦掌，“他们要是能把算计别人的精力放到处理咒灵上，老子肯定不会累成这样。”
夏油杰一愣。
“九十九由基也是特级，为什么她不出任务还能到处瞎跑啊。”五条悟没骨头似的瘫倒在床上，“老子也想出去玩。”
夏油杰若有所思。
这就是绿川说的——压力往往来源于同类吗？
夏油杰的思维不由地按照五条悟说的那方面发散……如果九十九由基也勤勤恳恳的工作，自己和悟的压力会不会骤然下降呢？
这样看来……倒不是咒灵太多，而是能派上用场的咒术师太少了。
夏油杰恍然大悟，原来绿川是这个意思。
“……悟，你觉得，要怎么才能改变现在这种局面？”夏油杰低声问道。
“嗯……把烂橘子都杀了？”
夏油杰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五条悟的额头：“别开玩笑。”
五条悟鼓起脸：“是你问老子的。”
“好吧好吧，我的错，这种问题不应该问你。”
“你还没回答老子呢，九十九由基那家伙到底和你聊了什么？”
夏油杰没想到话题转变的这般突兀，脑子里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开口道：
“九十九由基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哈？”五条悟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单人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她问你喜欢什么类型？她问你这个干什么？杰怎么说的？”
“大概是随便问问吧，我没回答她。”
夏油杰眼睛一眯，盯着五条悟：“你回来后好像还没换衣服吧，悟？”
“啊？”五条悟低头一看，开始心虚。
“你穿着沾了一身灰的高专校服直接往我床上躺？”夏油杰气极反笑，“这周你洗床单。”
“为什么要洗一周啊！”
“我房间里的床单一周只洗两次。”
“老子只洗一次！”
“那你回自己房间睡吧。”
五条悟睁大了眼。他的房间已经很久没人睡了，早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洗就洗。”
*
过了几天，夜蛾正道将夏油杰叫走。
“已经有两个咒术师和一个辅助监督失踪了。”夜蛾正道将几份未完成的任务报告递给夏油杰。
“一开始派去的是二级术师，但是辅助监督在帐外等了三天都没见到人出来。”
“后来又派去了一位一级术师和一位辅助监督，遗憾的是到现在也杳无音讯。”
“总监部的意思是，希望你能祓除这个咒灵。”
夏油杰点点头：“好的，佐野先生已经在校门口了吗？”
夜蛾正道将夏油杰手里的报告往下按了按：“而我的意思是，能将失踪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带出来最好，如果……也不要逞强，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夏油杰一怔，随即心里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放心，老师。”
*
“这个任务已经在总监部那边闹得沸沸扬扬了。”辅助监督佐野向夏油杰透露，“有人认为应该及时止损，没必要再往这个任务上投以不必要的损失。”
这话让夏油杰有些不满：“什么叫及时止损？那里还有我们三个生死未卜的同伴，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辅助监督佐野苦笑：“这也是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佐野先生，你为什么做辅助监督呢？”
“我吗？”辅助监督佐野想了一下，“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我想象不出自己去做别的工作。”
“我也是招揽入学的，那时候高专来人，问我愿不愿意去专门教授咒术的学校读书，我当时也才十几岁，比起看不到的未来，能够学习这种力量保护自己，对我来说更重要。”
“五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我没夏油君这么强的能力和天赋，毕业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三级术师。毕业后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毕竟从高专毕业的时候，我也才二十岁。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已经很难在普通人之间生活了。”
“我已经在普通人的生活缺席了五年，国中学的东西也几乎都忘光了，既考不上大学，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夏油杰忍不住插嘴道：“以佐野先生的工作能力也会找不到工作吗？”
“工作还是找得到的，但是合心意的却很难。”辅助监督佐野叹了口气，“说真的，抛开危险性和工作强度，不论是高专还是总监部，至少在薪水方面都是很优渥的。而且习惯了这种弹性工作，每天按时按点的去上班真的很难熬，工作中的社交也很让人头疼。”
“我毕业后在普通的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很快就受不了这种事多钱少的日子，便果断辞职过来当辅助监督了。”说着辅助监督佐野笑了笑，“毕竟愿意老老实实工作的术师少得可怜，给高专投简历可简单的多。”
“术师一直这么少的吗？”夏油杰问。
“老毛病了，本来ῳ*Ɩ 人就不算多，诅咒师也能占个三分之一，毕竟赚有钱人的钱可比从总监部领工资容易得多。”辅助监督佐野开玩笑道，“如果哪天高专愿意往各个国中里撒招生报告，说不定下一届的学生就会多起来了。你们这一届已经是难得的人多了。”
“是啊，好歹有四个呢，前两届和后两届加起来都没我们人多。”夏油杰附和道。
“哈哈哈！二年级和一年级加起来才三个，四、五年级根本就没招到学生。我毕业那年，五个年级加起来才十个人。”
*
很快，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山林附近。
“就是这里了。”
夏油杰和辅助监督佐野一起下了车。
夏油杰看着那一片被帐笼罩着的区域，山林寂静得让人发怵。
“这里还是窗偶然发现的，因为诅咒的气息并不重，所以第一次派人的时候大家都没当回事。”
辅助监督佐野显然比夏油杰更了解这次任务的来龙去脉：
“负责的辅助监督在帐外等了三天，最后上报给了总监部，然后总监部又派了一位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去，结果也失去了消息。”
“总监部踢皮球似的来回推搡了好久，最后把这个任务丢给了高专。”
辅助监督佐野说道：“夏油君，注意安全。”
第48章 Chapter 48 幻境
夏油杰踏入帐内。
和想象中不同, 没有飞溅的鲜血，也没有残肢断臂，帐内安静平和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高耸的树木让夏油杰的视野受到限制, 夏油杰谨慎地放出玛莉小姐。
一个穿着白色洋装戴着花边草帽的洋娃娃出现在夏油杰的小腿旁。
夏油杰记得玛莉小姐原来的衣服是黄色的，怎么现在还变了？夏油杰百思不得其解。
“去。”夏油杰压低声音。
可是想象中的刺耳电话铃声并未响起。
夏油杰低下头, 玛莉小姐依然站在他腿边一动不动，好像她真的是个洋娃娃似的。
“唉——”
山林深处传来一声轻叹。
“谁！”夏油杰向后撤了一步，却好像踏入虚无之中, 身体不受控制般向后栽去。
眼前仿佛腾起一层白雾，整个世界都陷入朦胧之中。
完蛋。
夏油杰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心想。
*
“杰, 起床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夏油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他在家里, 在仙台的家里。
心底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杰？你醒了吗？”卧室门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醒了，妈妈。”夏油杰回答到。
夏油杰坐起来，发现床尾放着一身黑色的校服。
“醒了就赶快起床去洗漱，不要赖床哦, 今天可是你高中的第一天。”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夏油杰下床，出去洗漱, 回来后将床尾的校服拿起来，在身上比划了一下。
很合身。
夏油杰穿上校服, 拿起书桌上的书包，下了楼。
“校服很合适杰呢。”夏油太太正往餐桌上端早餐, 看见夏油杰止不住的夸。
“尤其是裤子，显得杰的腿又直又长。”
夏油太太看向儿子的眼神里盛满了骄傲。
“要是阔腿裤就好了。”夏油杰下意识说道。
等一下，阔腿裤？自己为什么会说阔腿裤, 自己穿过阔腿裤吗？
“说什么傻话呢，哪个高中校服的裤子会是阔腿裤呢。”夏油太太嗔怪道，“杰不是最不喜欢阔腿裤吗？”
“是啊, 你之前不是说阔腿裤看起来很邋遢很累赘吗？”夏油先生也放下手里的报纸，转头好奇问道。
“是吗……”夏油杰被说服了。
“好了，快坐下吃饭，等下让爸爸送你去学校。等明天就要你自己去上学了。”夏油太太催促道。
“好的。”夏油杰坐下，端起热气腾腾的味噌汤，用筷子搅拌了一下，喝了一口。
味噌汤味道一如既往的鲜美，是夏油太太的拿手料理。
夏油杰又喝了一口。
“你今天怎么一直喝味噌汤？”夏油太太疑惑道，“是鱼烤得过火了吗？看起来也没焦啊……是玉子烧做咸了？”
“不、不是。”夏油杰摇了摇头，“就是突然觉得，换成白味噌说不定也很好喝。”
“白味噌？”夏油先生夹了一块玉子烧，“哦，家里一直用的都是赤味噌，我还没见过妈妈往回买过白味噌呢。”
“怎么突然想到白味噌？是喝腻了吗？”夏油太太问道，“那我下次买白味噌回来试试。”
“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夏油杰连忙说道。
奇怪，自己是在哪里喝过白味噌煮的味噌汤？店里吗？
夏油一家在温馨的气氛中吃完了早餐，夏油先生负责开车送夏油杰去学校，这是夏油杰上高中的第一天。
“加油，杰。”夏油先生将夏油杰送到校门口，顺便塞给夏油杰几张纸钞，“放学后可以去和同学出去玩一会儿，毕竟你也需要认识新朋友了。”
夏油先生的车离开，夏油杰将钱塞进口袋，看着学校的大门和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有些茫然。
人好多。
夏油杰心想。
“夏油。”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夏油杰背后响起。
夏油杰一回头，是一个留着短发个子高挑的女生，眼下有一颗泪痣。
“早，硝子。”夏油杰说道。
“早。”家入硝子打了个哈欠，“我今天差点错过电车。”
家入硝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丢了一颗给夏油杰，自己剥开一颗塞进嘴里。
夏油杰盯着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家入硝子皱起眉头，“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你一直盯着我。”
“没，就是觉得，你现在吃的不应该是糖。”
家入硝子翻了个白眼：“那你觉得我应该往嘴里塞什么？”
“烟。”夏油杰答道。
家入硝子露出一副“你终于还是疯了吗”的表情：“看来你比我更困。你是昨天一晚上没睡吗？脑子不清醒成这样，我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夏油杰：“就是突然这么觉得……我昨天很早就睡下了。”
家入硝子：“那今天别睡了，醒醒脑子吧。”
看见家入硝子抬脚打算往学校里走，夏油杰开口问道：“我们不再等一会儿吗？”
家入硝子面露疑惑：“你要等谁？你约了人吗？”
夏油杰：“我们不是要等……呃……等……”
夏油杰感觉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家入硝子：“夏油。”
家入硝子：“你要是实在脑子不清醒，去抽根烟清醒一下也行。放心，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夏油杰：“……我不抽烟。”
夏油杰跟着家入硝子往学校里走，大概是因为开学第一天，所有人看起来都兴高采烈，走廊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人好多。”夏油杰不禁感慨道。
“这还多？”家入硝子找到了贴在班级门口的座次表，“班里一共才十二个人，我们在一个班。”
“十二个也挺多的了。”
家入硝子：“那你觉得一个班几个人才不算多？十个？”
夏油杰：“呃……大概四个？”
家入硝子又白了他一眼。
班任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女性，看起来很和气，手上还戴着婚戒。
夏油杰看了好几眼班任挂在手机上的毛绒绒挂件。
第一节是英文课，夏油杰一边跟着老师读课文，一边神游天外。
很奇怪，一切都很奇怪。
夏油杰感觉所有的东西都不对。
校服不应该是这个款式的、班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硝子不应该一大早往嘴里丢糖。
夏油杰思绪乱如麻。
“夏油？夏油！”
有人推了他一下。
夏油杰猛地回过神来：“硝子？”
家入硝子：“你发什么呆呢？下课铃声都响了，你要出去转转吗？”
“啊、好，走吧。”夏油杰站起来，陪着家入硝子一起往外走。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游荡，突然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夏油杰的眼中。
“绿川！”夏油杰脱口而出。
家入硝子皱眉：“这才开学第一天，你老实一点吧，就非得过去和绿川吵一架吗？”
“什么？”
家入硝子看了夏油杰一眼：“怎么，你不是打算过去和绿川吵架？”
夏油杰：“我为什么要和绿川吵架？我们关系不好吗？”
家入硝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俩关系好的话，世界上就没有敌人了。”
见夏油杰一脸不信，家入硝子不禁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错：“夏油，我收回早上的话，你还是多睡一会儿吧，你现在不清醒的厉害。”
夏油杰憋了一口气：“我去找绿川。”
家入硝子：“你还说你不是去找绿川吵架的！”
夏油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都说了，我不会和绿川吵起来的。”
见夏油杰一溜烟儿跑掉，家入硝子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一支烟。
看见夏油杰喘着气站在自己面前，绿川的脸上闪过不耐烦：
“夏油，你又想干什么？”
夏油杰一愣：“怎么了？谁惹你了？”
绿川嘴角扯起一抹假笑：“当然没有人惹我，只是某些人站在这里污染了我呼吸的空气。”
被绿川的阴阳怪气攻击到的夏油杰：“……你今天怎么了？”
绿川看起来更生气了：“你到底过来干嘛？”
夏油杰：“硝子说我和你关系不太好……”
绿川看起来被气笑了：“难道不是吗？怎么，我应该是夏油党吗？”
夏油党。
夏油杰终于从那一团乱麻中揪住了线头。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错的，我应该在高专，我的同期是五条悟、家入硝子、绿川，我的老师是夜蛾正道。
夏油杰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绿川。”
“你知道悟吗？”
“悟，五条悟。”
绿川皱起眉头：“那是谁？”
那是谁？
夏油杰只觉得眼前一片光点。
如果你不知道悟是谁，那么，你又是谁？
家入硝子跑了过来，只觉得气氛诡异。
“怎么……了？”家入硝子有点拿不准现在的情况。
绿川往后退了两步：“谁知道，大概夏油终于疯了吧。”
家入硝子轻声问道：“夏油，你还好吗？”
夏油杰恍惚道：“硝子，悟呢？”
家入硝子：“谁？”
夏油杰：“你知道悟在呢吗？”
家入硝子：“悟？悟是谁？”
绿川：“五条悟，他刚刚也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人。”
夏油杰：“悟去哪儿了？”
家入硝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夏油。”
夏油杰往后一步一步的退：“你不知道悟是谁，绿川也不知道悟是谁……那你们是谁。”
家入硝子：“夏油！停下！”
绿川：“喂！”
夏油杰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后倒去。
以及陡然响起的尖叫。
*
“杰，杰，醒醒。”夏油杰感觉到有人在身边焦急的呼唤他，一只手在他胳膊上轻拍。
夏油杰睁开眼，一双宛如帕拉伊巴般澄澈的蓝色映入眼中。
“杰，还好吗？做噩梦了吗？”五条悟关切的眼神让夏油杰有些混乱。
“悟？”夏油杰下意识喊道。
“我在呢。”五条悟递给夏油杰一张手帕，夏油杰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噩梦。”夏油杰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飞快。
五条悟温柔的摸了摸夏油杰的头发：“没事儿了，我在呢。”
夏油杰诧异地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不明所以：“怎么了？”
夏油杰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为什么自己那一瞬间会觉得悟很奇怪呢？
夏油杰将这个想法压下去。
“好了，躺下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才四点。”
夏油杰点点头，刚准备躺下，才注意到五条悟其实是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甚至盖着同一张被子。
自己的床不是单人床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
夏油杰就这么问出了声。
“高专的宿舍都是单人床，这是我们后来找夜蛾老师专门换的。怎么突然不记得了？”五条悟将手贴在夏油杰的额头上，“也没发烧啊，是因为噩梦吗？”
“……大概是吧。”夏油杰胡乱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打算强迫自己睡着。
有什么东西搂住了他。
夏油杰睁开眼，发现是五条悟伸手搂住了自己。
五条悟见夏油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问：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杰怎么这么看着我？”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脸一阵发热：“你别离我那么近。”
五条悟一下子愣住了，手臂也微微松开了一些。
夏油杰往被子里面钻了钻，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杰……”五条悟的声音很轻，“我惹你生气了吗？”
“嗯？”夏油杰闻言转过头，“没有啊。”
五条悟看起来很受伤：“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搂着你了？”
“……因为热？”夏油杰随便想了个理由。
结果五条悟看起来更不高兴了。
“现在是冬天，今天还刚刚下了雪。你敷衍我。”
“我真的有点热，悟……雪？”夏油杰一愣，“你刚刚说今天下雪了？”
“对啊，今年的第一场雪。”五条悟伸手掀起窗帘的一角，外面果然还有雪花在空中飞扬。
“初雪……”夏油杰喃喃道。
五条悟没听清他的话：“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是初雪。”
五条悟：“对啊……你怎么了，杰？”
不对！不对！
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我和悟已经一起看过初雪了。
为什么又是冬天？为什么又是初雪？
“杰，没事吧？”
夏油杰抬头看向五条悟，他看起来那么担心。
“我……”
五条悟一点点靠近。
“悟……”
五条悟紧贴着夏油杰的额头，夏油杰能看见他雪白的眼睫在颤动。
“……悟？”
“可以吗，杰？”
五条悟原本直视着夏油杰眼睛的目光一点点下移。
“杰，可以吗？”
五条悟一点点靠近，发丝扫过夏油杰的鼻尖。
一只手按在了五条悟的胸口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
夏油杰注视着面露委屈的五条悟：“他从来不这么说话。”
“五条悟”慢慢直起腰：“还有呢？”
“也不该是冬天，更不应该下雪。”
“床也太大了。”
“五条悟”面色平静：“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
夏油杰也同样平静地看着他：“……我还是挺喜欢的。”
“那为什么推开我呢？”
“五条悟”看起来想要一个答案。
半晌，夏油杰终于出声：“我会吻他的，但不是现在。”
“五条悟”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他的身体如雪一般开始消散。
夏油杰看着无形的风将那些雪花吹起，最后纷纷扬扬的落下。
整个世界开始碎裂。
*
夏油杰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秒夏油杰便感觉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他回到了山林的帐中。
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三个仿佛梦游般，还没缓过神来的陌生人。
“大田先生、山本先生、还有白川先生，对吗？”夏油杰问道。
“你、你是……”
“我是夏油杰，你们已经失踪了有一段时间了。”
“走吧，这里的诅咒已经消失了。”
其中一人看起来仍惊魂未定：“这里的诅咒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一个可以将人带入幻境的诅咒，能够呈现出你内心最恐惧和最渴望的事物。”
第49章 Chapter 49 清白论
诅咒在幻境破碎的那一刻便消失不见。
“是被你祓除了吗？”获救的三人中, 看起来最狼狈的那一个问道。
“我不知道，幻境消失的那一瞬间，诅咒的气息也消失了。”夏油杰说道。
“啊！”其中一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 “你是那个夏油杰！”
“不愧是特级啊。”
夏油杰率先踏出了帐。
“夏油君！”辅助监督佐野跑上前，随即看到跟在身后的三个人, 一眼便认了出来，“大田先生、山本先生、白川！”
那个姓白川的辅助监督明显是认识佐野的，看起来很是激动。
“佐野先生, 我去车上等你们。”夏油杰朝剩下三人点了下头，自顾自地钻进车里。
“咦, 夏油君怎么了？”辅助监督佐野挠了挠头, “这次的诅咒很难对付吗？”
白川：“……其实，我都没见到这次的诅咒是什么模样。”
其余两人：“进去之后就直接进入了幻境，等幻境消失的时候，夏油君已经在那里了。”
辅助监督佐野好奇道：“幻境？什么样的幻境？”
“找不到人帮我写咒术师评级推荐。”
“我……最好的朋友受了重伤, 但我却无能为力……”
“你们都只是一个幻境吗？我是求婚被拒，真的吓死我了……不过后面的幻境就变了, 变成了我和阳子的婚礼嘿嘿嘿。”
白川：“看来你的幻境和夏油君说的一样，最恐惧和最渴望。”
“看不出来啊, 你小子这么想结婚啊！”
“你这种单身的男人是不会懂的。”
“那、夏油君的幻境是什么样的？”辅助监督佐野问。
白川三人面面相觑。
“好了，先上车吧, 距离白川和山本先生处理这个诅咒已经过去一周了，大田先生，你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了。”辅助监督佐野招呼三人先上次回东京。
“什么！半个月！”刚刚那个“想结婚”的咒术师大惊失色, 急急忙忙掏出手机，“完蛋了！我半个月没有回阳子的讯息！”
夏油杰坐在副驾上，其他三人挤挤攘攘的坐在后排, 见夏油杰闭目不语，都自觉的降低了分贝。
车辆启动，夏油杰看着沉着冷静，其实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原来……自己对悟一直抱着这种感情吗？
夏油杰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在“五条悟”的吻落在自己唇上前，如鼓点般的心跳已经可以说明一切。
夏油杰没法再自欺欺人。
他喜欢上了自己挚友。
夏油杰喜欢上了五条悟。
*
难得空闲一天，夜蛾正道当即决定给这几个家伙补课，家入硝子坐在教室里哈欠连天。
“早，硝子。”
夏油杰拎着几份早餐走进教室。
“早，夏油。怎么不在餐厅里吃？”
“悟还没起床，夜蛾老师也不会介意我们上课的时候吃早餐的。”
夏油杰将一份早餐递给家入硝子：“你也还没吃吧？我给你和绿川也带了。绿川还没来吗？”
“大概会比五条来的还迟。谢了。”家入硝子接过早餐，看见夏油杰放在五条悟和绿川座位上的早餐，眉头挑起。
“怎么？不坚持你的清白论了？”家入硝子取出一杯咖啡。
在“医务室混乱の夜”之后，夏油杰为了证明和五条悟之间的清白，坚持用相同的伴手礼来证明，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私下里还是会偏心五条悟，比如带回寝室的情侣套餐。
“哦，那个啊。”夏油杰咬了一口面包，“我放弃了。”
家入硝子：“怎么？你终于发现……”
夏油杰：“因为我发现，我对悟的心思好像没那么清白。”
“噗————”
家入硝子一口咖啡全喷了出去。
“硝子？你还好吧？”夏油杰贴心地递上纸巾。
“咳、咳咳……”
家入硝子顾不上收拾一塌糊涂的桌面：“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最近突然明白过来这件事。”
夏油杰现在急需一个爱情顾问，家入硝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夏油杰一脸诚恳，虚心求教：“硝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你真的没发现吗？”
家入硝子：“你一直都是用追求人的方式和五条交朋友的。”
夏油杰：“啊？我有吗？”
家入硝子无语。
“那好，我们来假设，如果你有女朋友，她赖床的话你会怎么做？”
“让她继续睡，帮她定好闹钟，把要穿的衣服准备好，给她留一份早餐。”
“对方无理取闹怎么办？”
“要看是什么事儿吧？不是原则性问题的话，肯定要哄人家啊。”
“想要很贵的东西。”
“买。”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夏油，你真的是最佳男友。便宜五条了。”
夏油杰还是没懂：“这和悟有什么关系？”
家入硝子恨铁不成钢，第一次觉得夏油杰像块木头：
“你没发现这些事情，就是你一直都在对五条做的吗？”
夏油杰：“悟也没有无理取闹啊，而且悟比我有钱多了，很少要很贵的东西。”
很少？所以你还是给他买过吧！
家入硝子觉得和夏油杰聊这个话题就是一个错误：
“你说五条没起床，那你除了帮五条带早餐，还做了别的吗？”
夏油杰开始回忆：“就是把悟的校服叠好放在椅子上，顺便给他挤了牙膏……”
家入硝子：“停。”
家入硝子：“你有五条房间钥匙？他还得你进屋去叫他起床？”
夏油杰摇摇头：“不是啊，悟一直都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啊。”
家入硝子：“……我没记错的话，高专都是单人寝室吧？”
家入硝子：“五条的房间就在你隔壁，还要专门睡到你那里？”
夏油杰：“呃……不是你想的那样，硝子，我可以解释……”
家入硝子盯着桌面上那一滩咖啡，面无表情：“……滚吧。”
五条悟一把拉开教室的门：“早上好啊！你们在说什么呢！”
家入硝子：“你俩一起滚。”
第50章 Chapter 50 手指
还没来得及吃上夏油杰带的爱心早餐、就莫名被同期骂了的五条悟：“……”
五条悟一脸懵：“……老子？”
夏油杰动作迅捷地将桌上的早餐塞给五条悟：“没你的事, 吃饭去吧。”
“这咖啡怎么回事？”
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教室，从五条悟的身后冒出头来。
“绿川？你什么时候来的？” 夏油杰召出蓝藻将家入硝子桌上的咖啡渍卷走。
绿川：“我跟悟一起进来的，你就只看到了悟吗？”
五条悟无情嘲笑：“那可没办法, 谁叫你那么矮呢？”一边说着一边还嚣张地比划着绿川的身高。
绿川面无表情地踢了五条悟一下。
五条悟早就忘了自己的无下限对绿川没用这件事，冷不丁地挨了一下, 立马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杰——绿川欺负我哎。”
“呵。”家入硝子在一旁冷笑。
五条悟凑到夏油杰耳边，压低声音：“硝子今天脾气好差，生理期吗？”
“咳咳。”夏油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应该不是因为那个，硝子是在生我的气, 悟只是被牵连了。”
五条悟表示理解, 自信满满：“老子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讨厌老子呢，哦、除了烂橘子。”
夏油杰：……有没有可能歌姬就是真的很烦你啊。
夏油杰：“没错。”
东京校非著名偏心眼儿——夏油杰。
夜蛾正道的脚步声停在了教室门口，夜蛾正道狐疑地在四人之间打量了一圈：
“你们四个又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四人异口同声。
*
下课后, 夜蛾正道单独叫住了正打算开溜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杰，悟, 你们两个和我来一趟会客室。”
闻言夏油杰和五条悟开始眼神交流——
五条悟：什么事啊，老子这段时间可是老老实实写了报告的。
夏油杰：没写报告也不会让你去会客室的。是不是你家里来人了？
五条悟：不可能, 老子不让他们来。
夏油杰：那就不知道了。
五条悟：要去吗？
夏油杰：你可以勇敢的拒绝夜蛾老师。
看着两人抛媚眼似的眉眼官司，夜蛾正道：“……别眉来眼去了。”
“哎呀, 老子和杰感情好嘛。”一听这话五条悟立马故作娇羞地挎住夏油杰的胳膊，开始演了起来。
要是以往，夏油杰早就把胳膊抽出来了, 说不定还会给五条悟一个头槌。
但是现在嘛……
夏油杰四平八稳地站着，任五条悟大鸟依人地倚着自己。
五条悟也有些惊讶，今天杰居然没推开自己！
五条悟若有所思。
“走吧。”夜蛾正道说道。
于是, 五条悟和夏油杰在会客室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好久不见啊，咒灵操使，还有六眼。”
伏黑甚尔敲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靠背上，饶有兴趣的朝夏油杰和五条悟打招呼。
“禅……伏黑甚尔？”夏油杰皱起眉，伏黑甚尔可是名义上“杀了星浆体”的凶手，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高专的会客室里？
伏黑甚尔看出了夏油杰在想什么：“是你们的校长让我进来的。”
“夜蛾老师？”夏油杰面露愕然。
夜蛾正道轻叹了一声：“天内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老师？！”
这下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惊了。
“老师……你……”
夏油杰觉得嗓子里像是凭空卡住了一个咒灵玉似的，一时间开口艰难，“您知道……”
“我不知道。”夜蛾正道打断夏油杰的话，将他差点说出来的事情堵了回去。
夜蛾正道拍了拍还在震惊的两人：“……你们都是好孩子。”
“师生情深的戏码可以先告一段落吗？”伏黑甚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叼了一支烟，“我来高专可不是专门来看这个的。”
夏油杰这才发现还不知道伏黑甚尔的来意：“你来高专是有什么事儿吗？”
伏黑甚尔从他的那只丑咒灵嘴里掏出了一个被油纸包着的小长条物体：
“比起总监部和御三家，你们高专在我这儿的信用更好一些，这个东西，你们能开价多少？”
“这是什么？”夏油杰问。
伏黑甚尔将东西丢在桌上：“你可以打开看看。”
“你不怕我们把东西扣下吗？”夏油杰紧盯着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嗤笑：“看来对自己的进步很有自信啊，咒灵操使。”
五条悟大步向前，拿起了那个东西。
五条悟三下五除二拆掉包在外面的油纸，露出了里面裹着符纸的东西。
夏油杰认出符纸上的符文：“这是用来封印的符文……”
长长的符纸被五条悟一点点解开，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颜色诡异恶心的尖长指甲，随即一节如同死蜡一般的扭曲手指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什么？”从符纸揭开的那一刻，夏油杰便感知到了那节手指上面的强大诅咒。
“这是两面宿傩的手指。”
五条悟难得面色如此凝重：
“两面宿傩是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拥有四条手臂，被斩杀后他的二十根手指作为特级咒具被永久封存。”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找到的？”五条悟问。
伏黑甚尔满不在意地说道：“帮人解决事情的时候顺手捡的。”
“这东西，你们能出价多少？”伏黑甚尔挠了挠耳朵。
夏油杰：“你不是从盘星教那里领到了佣金吗？”
“养小孩可比想象的费钱多了，而且我家里现在可是两个小孩。”
伏黑甚尔低声嘀咕：“可不比赌马便宜。”
“你想要多少？”夜蛾正道问。
伏黑甚尔伸出手。
“……”
“这么多？！”
伏黑甚尔懒散地倚在沙发上：“能出得起这个价格的人可不少，我可是看在大家的‘情分’上，才第一个来找的你们高专。”
“既然你们没兴趣的话，那我就找下一家了。”
伏黑甚尔站起身，打算从五条悟手里拿回手指。
旁边突然插进来一只手按住了伏黑甚尔的动作。
“绿川？”
夏油杰吓了一跳，他没察觉到绿川是怎么进来的。
绿川从五条悟手里拿过那节手指：
“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