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
苏澄:“我说了不要拉我。”
她刚刚晕头转向, 觉得即使站起来也多半站不稳,所以才拒绝对方的帮忙。
肖赟低头看了看她的手,以及自己胸膛上的蝴蝶刺青,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说不清是恼火还是无语。
他忽然抬起胳膊。
苏澄连忙低头后退。
肖赟:“?”
肖赟:“你干什么?”
苏澄已经蹲下去了, “抱歉, 我以为你要给我一个耳光, 以及我仍然有点头晕。”
肖赟:“…………”
他轻轻一哂,“如果我想揍你, 那也不需要用手,行了, 没事就站起来签保密协议。”
说着丢给她一卷羊皮纸。
苏澄又歇了半分钟, 眩晕感就消失了,站起来认真读了两遍, 确定没什么陷阱,划破手指滴血在签名处。
内容就是不能向外人泄露考试细节。
“这些卷轴,都被契约之神的眷者祝福过, 一旦签署你的名字, 你就接受了制约,不能违反上面的条例,否则——”
红发男人淡淡地说道,“你应该也清楚后果吧?”
“……我不太了解那些, ”苏澄在卷轴上签名, “反正我不会出去乱说的,所以接下来就是决斗了?”
肖赟接过卷轴,公事公办地说道:“欢迎加入秘之院。决斗取消了,因为你的竞争对手已经身亡。”
苏澄故意露出错愕神色。
“他的随从无法查明他的死因, ”肖赟继续道:“于是跑来问我们,但是按照学校的规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向外公布,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苏澄捏了捏卷轴,“放心?放心什么?”
肖赟看了看她,答非所问地道:“一个伯爵的儿子死了,她总会去调查的,即使不能从我们这里获取信息,也会有其他的手段——”
离开测试的房间后,外面休息室里的魔法师们,纷纷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
苏澄猜测他们是有某种方法,能观看房间里的考核过程。
她正想说话,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满脸兴奋地挤出人群。
苏澄:“……舅舅?”
林镇不知何时来了,还特意穿了一身正装,看起来像是要去赴宴。
苏澄有点茫然,“我还以为他们不让家长进来——”
“确实,”之前接引她的大魔法师说道,“不过您这是特殊情况。”
“澄澄!”林镇过来拉住了她,“祝贺你被录取,我就知道你没问题,不过现在你要去一趟神殿。”
“神殿?教廷的神殿?”
“是啊,”林镇连连点头,“刚刚有个牧师找到了我,说大主教阁下要见你。”
苏澄:“?”
一般来说,中小型城市及其附属村镇形成的标准教区,由教廷派遣来的主教统辖。
金珀城是帝国南境最大的城市,属于重要战略地。
因此,以这座城为中心、连带周边的次级城镇群,所形成的大教区,就由大主教负责。
大主教对下面的标准教区的主教们有督导权,且直接向圣城的枢机会负责,属于毫无疑问的高阶圣职者。
再往上升,就是红衣大主教了,是能给国王加冕的级别。
整个教廷也只有十二位红衣大主教,都常年在圣城修行,教皇往往都是从他们中间选取的。
金珀城神殿的大主教,地位不言而喻,某种意义上说,说比王国册封的领主都更有权势。
林镇想到这里就满心兴奋。
他作为商会的成员,平日里也会和教廷圣职者打交道,逢年过节都会送去厚礼。
但他都所能接触到的,也只是中层的圣职者们,至于大主教级别的人物,自家根本没机会与之建立关系。
如今外甥女成了神眷者,一切就不一样了!
至于教廷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神殿里高手众多,察觉到神祇气息不奇怪,更何况律法与契约两位神祇,都是光明神阵营的主神。
教廷是光明神信徒的组织,说到底大家也都算是一伙的。
休息室里也陷入了寂静。
十字星学院的魔法师们神情各异,打量着这位颇为不同的新生。
——学校的招生标准严苛,每个学生在外面都能算是绝世天才,但这位似乎也太特殊了一些。
魔法师们交换着眼色。
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来金珀城,也很熟悉这里的情况,知道那位大主教阁下是谁。
苏澄还想说点什么,林镇却已经将她拉走了,他们一路出了公会,直接登上了外面停泊的马车。
马车很快离开喧闹的人群,驶入寂静的上城区,沿着一条宽阔的白石大道向上。
道路两侧出现了站岗的圣骑士,以及一些步行而至的信徒,显然正要前往神殿做朝拜。
苏澄趴在窗口向外看。
神殿的规模极大,宫阙群落堪称壮阔,苍白大理石为主,恢宏的穹顶拱廊间黄金琳琅,高空中的廊桥交错。
圣职者们的身影来来去去,神殿正中的高塔在云雾里隐现。
马车抵达信徒汇聚的广场,四处都是朝拜者,他们沐浴在灿烂阳光里,虔诚地跪地祈祷着。
“舅舅,”她转头看向林镇,“他们没说找我什么事吗?”
林镇摇了摇头,“应该是发现你的神眷者身份了,不过我也只是猜测,你别紧张,对了,我好像听谁说过,那位大主教阁下也是神眷者,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他是被哪位神祇选中的……”
教廷的神眷者确实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这个群体本身的数量就很少。
苏澄下了车,立刻有几个圣骑士过来,向她确认身份,接着带领她走向神殿。
从广场通往礼拜大殿,有一条长而宽阔的阶梯,由纯白玉石铸就,上面也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影。
许多人每走一步就叩拜一次,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口中低语念念有词,脸上神情狂热。
这条道被称为朝觐之路,两侧矗立着一尊尊的玉石雕像,伟岸的身躯撑起了长廊,而在高耸的穹顶上,则绘制着远古战场的景象。
苏澄正从朝拜者们身边走过,不由放慢了脚步,仰头去看那些雕塑。
他们穿着各异,却都极具气势、威严十足,仅是在面前观瞧,都会让人心里生出一种渺小的感觉。
雕像的工艺极为精湛,将每个人的面容、发丝的纹理、肌肉的线条都极致刻画。
因而精准地还原出神祇们的无瑕美貌和艺术品般的身躯。
苏澄瞧了瞧雕像脚边,没找到相应的介绍性碑文。
圣骑士们在旁边等着她,也不出声催促,见状顿时明白她绝非信徒,必然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是荣光七神——”
一个圣骑士轻声介绍道。
苏澄恍然。
荣光七神,光明神麾下的次神,也是光明神的金牌打手们。
这些人都是古代战争里的勇士。
因为功绩彪炳、信仰坚定,以及自身力量强横,被光明神选中,赐予神格,得以登临神域。
“……劳动之神殿下。”
圣骑士说着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苏澄打量距离自己最近的塑像。
——这是诸位次神里,穿着最简朴的一位。
她戴着羊齿叶草的头冠,眉眼温和而神情坚毅,发辫高挽,短衫纱笼,露出肌理分明的双臂,浑身没有其他饰品。
雕像的一只手平举在胸前,握着锯条、火钳和纺锤,另一手垂在身侧,掌中是一把短柄镰刀。
苏澄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由继续向前。
他们依次经过另外几尊塑像,圣骑士也一一介绍。
“……勇气之神殿下。”
这座神像全身披甲,甲胄华美精致、雕纹繁复,半张脸都遮盖在面铠下,肩上有着狮首装饰,臂甲间裸露的肌肉虬结,气势逼人。
她双持长刃,一剑斜垂向下,一剑直指前方,像是在向敌人发起挑战。
“仁慈之神殿下——”
那座雕像眉眼低垂,发丝宛如瀑布般垂落,戴着荆棘状的冠冕,单肩斜挂的长袍露出半边强壮的胸膛。
他右手掌心向上托举,左手则虚按在镌刻麦穗与药草的法典上,那张温雅俊美的面容上,神情悲悯,眼神泫然。
圣骑士声音一顿。
“……这是纯洁之神殿下。”
苏澄不由精神一振。
纯洁之神在小说前中期就有戏份。
为了偷窃某个重要的秘宝,林云潜入了教廷神殿,结果走迷路了,误入一间殿堂。
那里面就有纯洁之神的神像。
——她是洁净的灵魂和无瑕的信仰,也是坚定的精神和不可扭曲的真理。
据说她庇护着所有虔诚的教徒,书中描述她的人身形象美丽而圣洁,又有一股凛然倨傲、不可侵犯的气质。
林云被塑像惊艳,说了些污言秽语,甚至还乱摸了一顿。
纯洁之神因此被触怒,一开始派了信徒杀他,将男主重创,后来干脆本人动手。
从剧透来看,后面她将男主杀了好几次,林云全凭光环复活,否则早就凉透。
评论对此两极分化,一部分人希望她赶紧死,一部分人就在嗷嗷叫,让主角赶快推她,“玷污”其神格。
但作者似乎是在故意吊胃口,写了几百万字也没写到这些。
“等等,”苏澄环顾四周,茫然地眨眼,“您说哪位是纯洁之神殿下?”
圣骑士有些莫名,“您面前这位。”
苏澄:“?”
苏澄抬头。
面前的那座雕像极高,身形巍峨如山,浓密鬈发高束垂落,在眉骨阴影下,双眸深如幽潭,睫羽层叠。
从额头到鼻梁,从颧骨到下颌,每道轮廓都漂亮得无可挑剔,整张脸都透着一种攫魂夺魄的美。
祂穿了一席华丽的半铠长袍,竖起立领遮挡颈侧,仅露出脖子正中的一线肌肤。
连臂手套花纹繁复,从指尖包裹到手肘,透过覆盖着薄甲的衣袖,能看出上臂鼓胀的肌肉轮廓。
衣袍紧贴着精悍结实的身躯,扣子系到最上方,透出一种奇异的禁欲感。
腰封雕镂精致,收束了劲瘦的腰线,护胫皮靴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
——比起其他几位或坦胸漏背、或露胳膊大腿的同僚,这位的穿着可谓是密不透风。
雕像神情平静而肃穆,直视前方,两手微斜着摊开,悬置于身前,像是要给予拥抱,又像是要抚摸信徒的发顶。
苏澄:“……”
苏澄沉默地看着雕像的喉结。
然后视线下移。
虽然穿得很多遮得严实,但这强劲的身体线条,都被工匠们纤毫毕现地呈现出来。
她望向那宽阔有力的坚实肩膀、呼之欲出的丰满的胸膛——
看着确实很好摸的样子。
苏澄有些错乱地想着,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歪了歪头,向旁边走了几步,“……这雕像的眼睛,一开始就是往我们这边看的吗?”
苏澄说着望向旁边的圣骑士,却发现他们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周围的信徒们仰着脑袋,悉数目瞪口呆,仿佛也都变成了泥塑木雕。
神像的双目倏然亮起。
苏澄:“?!”
林云害我!
在石像深邃的双目上,有两团白焰升腾抖动。
那火焰苍白无瑕,熊熊燃烧翻滚着,宛如两颗转动的眼球。
整个雕塑仿佛也因此活了。
无形的威压随之扩散而出,像是看不见的浪潮,席卷了布满阶梯的宽阔长廊。
周围瞬间乱成一团。
信徒们有的吓得后退,有的跌坐在台阶上,还有的则是当场拜倒,口中乱七八糟念着祷文。
附近巡逻的、值守的、路过的圣职者们,这会儿也都傻了,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
“?!”
苏澄难以置信地后退,差点被台阶绊倒,得亏旁边的圣骑士搀住她。
那神像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甚至已经转过身,看向了向他们。
但它仍然是一座雕塑,没有肌肉与神经,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它只是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但不知为何,她仍然从神像那英挺冷峻的面容上,看出了一种近似于愤怒的情绪。
或许不止是愤怒。
它看起来好像要把她砸成碎片。
“……不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苏澄感到非常委屈。
毕竟她没将那些想法付诸行动,也根本不想这么干。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神像眼里的光焰熄灭了,也恢复了平视前方的姿态。
周边还有一些人正不断磕头,他们看起来激动不已,甚至热泪盈眶,脑袋哐哐撞在玉石台阶上。
苏澄深呼吸几次,才缓过神来,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无法理解。
她向扶住自己的圣骑士道谢,“纯洁之神的雕像……全都是男性形态吗?”
圣骑士表情一言难尽,看向她的眼神里甚至多了几分嫌弃。
苏澄:“?”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那位圣骑士叹息一声,“是的,据我所知,至少在教廷的神殿里,都是男性形象。”
“而且,”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刚才那应该是警告,小姐,您不能在神像面前生出亵渎之念。”
苏澄皱起眉。
亵渎?
是说她想到摸雕像的事,所以被神祇感应到了?
不对。
林云那是真的上手了,而自己完全没付诸行动。
如果这些神祇能轻易窥伺她的想法,那什么穿书之类的信息,他们岂不是都看到了?
若是这样,当务之急就不是惩罚她的不敬了吧?
或者说他们只能感应一部分?那些和林云相关的,会被自动屏蔽掉?
苏澄:“……这种塑像上,是不是都封存了什么魔法,只要有人在附近升起奇怪的念头,它就会有所反应?”
她说着不禁走远了些。
圣骑士彻底面瘫脸,“所以您现在仍然有奇怪的念头吗?”
另一位圣骑士赶紧打圆场,“神殿里的塑像自然不是凡品——”
否则万一异教徒混进来搞破坏怎么办。
那些人当中也不乏高手,若是纯粹的石像,他们轻松就能将之打坏,教廷岂不是威严扫地?
后面这位圣骑士没说得明白,只是含糊带过,“若是心怀恶念、有意亵渎的,多半在下手前就会触发禁制。”
苏澄倒是听懂了。
这话也不好明说,不然搞得像是教廷的人都很松懈,很容易就被异端混进来闹事一样。
那位圣骑士停顿了一下,“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若是得神祇青眼,神像也会有所反应。”
苏澄震惊地瞪着她。
什么意思?
自己背着十八禁诅咒,昨天还和魅魔互相喝血,纯洁之神选谁当眷者,都不可能选自己吧!
前头那位圣骑士望天,“我觉得她就是有奇怪的念头,你没看到她刚才那眼神。”
后面说话的圣骑士给了她一肘,“总得给人家留点面子。”
苏澄满头黑线,“我还在这里呢。”
前一位圣骑士瞥她,“而我希望你没有来过。”
苏澄:“……”
两个说话的圣骑士都是小队长,她们的部下在旁边围着,好几位都在憋笑,有年轻的抬手捂嘴咳嗽连连。
苏澄张了张嘴,只觉得百口莫辩,“我,我就不能赞赏性地在心里感慨吗,毕竟是他真的——”
她没说完这句话,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又看了看那座雕像。
圣骑士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有人忍不住后退几步,也有人皱眉看向她,眼神里全是谴责。
“如果你不是大主教阁下的客人,”一个圣骑士握紧了腰间的锤子,“我早就——”
“哦对,”苏澄反应过来,“我还得去见你们的大主教阁下,不能耽误时间了,我走了。”
她干咳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发挥出一个普通法师能有的最快速度,直接向神殿里跑去,似乎生怕雕塑复活追杀她一样。
圣骑士们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
“……队长,”有个人低声向上司询问道,“这位是不是神眷者?”
那位小队长点头又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是这样。”
若非如此,大主教阁下怎会亲自接见一个二阶魔法师?
尤其是这魔法师浑然不似虔诚信徒,甚至自身素质品格都有些堪忧。
他们作为圣职者,就算没接触神眷者,对神眷者了解也会稍微多一些,所以知道这个群体很特殊。
因为某种特质而与神祇的意志交汇,故此成为诸神在凡尘的映照,权柄回响的容器。
所谓的特质,很多时候就是指的他们的性情思维与常人不同。
换句话说,其中有大量的疯子和神经病。
旁人或许还会羡慕神眷者,但圣职者们对此的态度就很微妙了。
他们听说过许多神眷者的事迹。
比较起来,刚刚的小女孩,已经算是难得的正常人了。
至于那雕像的事——
某种意义上确实也是人之常情。
小队长叹了口气,招呼几个手下一起,迅速地追了上去。
她倒是也乐得摸鱼,但神殿里道路错综复杂,那小孩多半不认得路,也找不到大主教阁下。
这长廊直通神殿的礼拜厅,金珀城神殿规模又大,最多只是略逊于帝都那边,仅是向信徒开放的礼拜厅就有数十座。
这些厅堂都聚集在巨大的圆形穹顶下,被多条回廊相连,中间还有许多小型的祷告室。
这都是公共区域,一路走过来可以看到许多值守的圣骑士。
苏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她站在走廊转角处东张西望。
旁边站岗的圣骑士不由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如果是来做礼拜的——”
“我和你们的大主教阁下有个约会,”苏澄随口道,“请问他在哪里?”
附近颇为安静,纵然这句话声音不大,很多人也都听见了。
周围来往的圣职者、信徒、以及那个圣骑士都用打量怪物的目光看着她。
他们刚刚听说长廊里的风波,说神像有所异动,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更不知道面前就是事件主角。
苏澄眨眨眼,“给我指个方向就行。”
“你当是这是什么地方?!”那位圣骑士怒道,“大主教阁下可不是你这种——”
在他们说话期间,前方转角处也走出几个人,其中有一位神殿的祭司,旁边跟着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
“……慕容先生,”那位祭司叹息道,“大主教阁下还在开会。”
她的语气带着抚慰之意,神情却有些淡漠,显然并不将事情放在心上。
旁边的白衣青年正是慕容悦。
此时他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什么时候能结束?”
若非是想要拜访金珀城神殿的大主教,他也不会冒然来到这里。
以他的身份和阶位,足以让神殿派一位祭司接待他,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奢求的待遇了。
可他仍然想要见到那位大主教。
慕容悦身为帝国贵族,消息也灵通,在抵达金珀城之前,对这里的权贵就略有了解。
这边神殿的大主教,也是整个大教区的最高统辖者,本人就是光明神的眷者。
——这身份在整个教廷都很罕见,只有极少数顶尖圣职者才有此殊荣。
这也意味着,那位大主教阁下,拥有着超越绝大多数圣职者极限的治愈能力。
这也是光明神的神权力量的体现。
“抱歉,慕容先生,”祭司沉吟一声,“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我并不清楚会议的内容。”
她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不过是五阶的战士,就算是侯爵之子又如何?
还真以为大主教是他想见就见的人?就算他父亲在这里,也要老老实实提前递上拜帖,等着大主教的传唤。
而且也未必是百分百能见到呢。
“不过,”祭司淡淡道,“神眷者的力量,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神祇权柄和意愿的延伸。”
她微微停顿,“您之前问起神眷者所造成的伤势,能否被圣术恢复,这个问题非常复杂,要根据具体情况……”
慕容悦自然没和她说得太过具体,听到这种敷衍回答也不意外,“倘若大主教阁下散会——”
他说着说着忽然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慕容悦:“?”
他看到苏澄站在前面,正和一个圣骑士说话。
后者正对女孩怒目而视。
紧接着,稍远处又匆匆走来一队圣骑士,为首的是一位小队长,她插入了苏澄和那位圣骑士之间。
“我的小姐。”
那位小队长抬起手,无奈地看向了旁边的女孩,“你走反方向了,大主教阁下刚刚散会,应该已经在等你了。”
周围霎时间一片寂静。
附近的圣职者都震惊地瞪着她们。
他们都听到苏澄刚刚的话了,此时不由瞠目结舌。
这小姑娘还真的和大主教阁下有约?
一个二阶魔法师?
别说只是见习的阶位了,就算是魔导士等级的法师,想要见大主教阁下,还未必能有机会呢。
那可是整个罗瑟安大教区头衔最高的圣职者!
“好吧,”苏澄也有点不好意思,“那就麻烦您继续带路了。”
小队长摇了摇头,带着另外几个手下一起,引着她转向另一条长廊。
慕容悦站在后面,因为角度缘故,苏澄根本没有看到他。
他望着少女纤瘦的背影远去。
长廊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礼拜厅,苏澄跟着小队长从侧门进入,又从另一扇侧门出去,期间只经过信徒队伍的后排。
这厅堂恢宏如剧场,数以千计的信徒静默跪拜,层层围拢,场面颇为震撼。
大厅正中摆着光明神的雕像,日光穿过穹顶落下,雪白的玉石浸浴在彩辉里,又焕发出耀眼的金光。
苏澄远远瞧了一眼,差点被闪瞎。
从她所在的角度,只能瞧见那雕像很高,背影显得很是伟岸。
但所有神像看起来都像是巨人,哪怕那些体型明显偏瘦的,因为雕像太大了,瞧着也充满压迫感。
说起这个——
而且她是不是真的得罪了纯洁之神?
那家伙可不怎么宽宏大量。
不提和林云相关的事,毕竟那差不多算是他咎由自取,但即使从其他的一些情节,也能看出那位次神很不好惹。
苏澄心乱如麻,冷不防听见旁边圣骑士的声音。
“冒昧问一下,”有个少年模样的骑士好奇地道:“您是神眷者吗?”
小队长没有说话,但也默默瞥着她,显然同样想知道答案。
苏澄瞧着他们,对上一双双闪着八卦光泽的眼睛。
苏澄:“……是你们大主教阁下邀请我过来的,他难道没有向你们说明原因?”
“当然没有,”那圣骑士神情奇怪,“大主教阁下是什么人物,为何要与我们解释,我们只是办事的而已。”
苏澄其实不太想到处说自己是神眷者。
别的不提,契约之神的力量,本来就比较适合坑人,但若是旁人有所警惕,就不会轻易向她承诺。
那就很难使他们成为背誓者了。
就像之前那位伯爵少爷,但凡他知道她是神眷者,绝不会答应她任何事。
但是话又说回来,南河学院那群人,都已经亲眼见证了那一幕。
所以她的神眷者身份也不可能瞒住,除非把涉事者全都宰了。
暂且不提他们该不该死,这事从实施难度来说,就完全超纲了。
苏澄脑子里滚过各种想法,“……我是。”
圣骑士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
“我就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活的神眷者!”
“唔,我之前倒是远远见过一位,不过第一次和神眷者说话是真的!”
“嘶,也不知道是哪位殿下的眷者,”有人嘀咕起来,“总不会是爱神殿下吧?”
“不不不,”另一人撇嘴道,“爱神殿下的眷者才不是这么——”
他想着那女孩让纯洁之神的塑像异动,将涌到嘴边的单词吞了下去,好歹没说出肤浅低俗一类的评价。
“哼,”另一个嘴毒的圣骑士没好气地道:“色秽之神和欲望之神才是喜欢这种人——”
“噤声!”小队长顿时皱眉,“不要在这里提那些堕神!”
苏澄沉默地看着他们。
圣职者口中的堕神、邪神或恶神等等蔑称,往往指的都是黑暗神及其从神和盟友。
光明之神与黑暗之神彻底决裂后,战火从神域燃起,烧遍了大大小小每一个位面,最终席卷了南北大陆。
神域诸神也是最先站队的,能保持中立的寥寥无几。
绝大多数神祇都主动或被动地做出了选择。
作为主神之一,爱神殿下成为了光明神的盟友,而其同胞双生的血裔——欲望之神,则投向了黑暗神。
后来光明神在信徒里遴选了七位勇士,擢封了荣光七神。
而在大陆战争全面爆发那些年,黑暗神的信徒当中,也有许多战死的强者。
其中有七个人,因自身力量强悍,在肉身毁灭之后,灵魂也未曾溃散。
他们被黑暗神选中升神,也就是如今的七罪神。
——傲慢、愤怒、贪婪、暴食、懒惰、嫉妒、色秽。
其中的色秽之神,就有着看似与欲望之神相近的神格,当然,作为次神,他的力量必然逊于主神。
更何况还是欲望之神那种古老的神祇。
不过综合来说,七罪神和七荣神都是从人类飞升的,大家实力大致相当。
千年来双方的战斗不计其数,也是各有输赢。
只是因为受过光明神冕下的特殊赐福,在这十四位次神里,只论纯粹的武力值,纯洁之神应当是佼佼者。
唯独他有过真正的以一敌多的战绩。
“等等,”苏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的脑洞也太大了,除非我是弱智,否则如果我真是那些神的眷者,我怎么敢出现在这里?”
在北大陆,黑暗神及其从神的眷者们,都被教廷判定为异端。
所以一旦被教廷的人发现,那基本上只有两种下场。
——取决于你的能力,有本事的跑掉,没本事的丢命。
一般来说,若是黑暗神阵营的神祇,在北大陆选中了眷者,那么被选的人,通常也会得到相关的启示。
这些人都会尽可能远离教廷。
但不同神祇的性格也不同,这种事也并不绝对,被教廷秘密处死的异端里,也并非没有神眷者。
“和你开玩笑罢了,”那小队长叹气,“比起那些人,你这也不算什——”
她止住了话语,大约觉得事关纯洁之神,自己也不好为这孩子说话,但面上还是露出几分厌恶。
苏澄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什么,”小队长轻嗤一声,“只是想到欲望之神和色秽之神的追随者们,尤其是后者——”
这两位神祇的神格并不相同。
前者指的是广义上的欲望,后者指的是字面上的淫欲、纯粹的情欲之乐。
但他们的信徒与眷者,却有着不相上下的癫狂,做出过各种离谱抽象、骇人听闻的事迹。
别说是在教廷掌控的北大陆了,哪怕是在黑暗神势力猖獗的南大陆,这些人都称得上声名狼藉。
不过欲望之神作为古老的主神,行踪莫测,很少会显像在人前,最近的一次记载都是数百年前了。
所以这位的追随者们也相较低调了些。
色秽之神就不同了。
苏澄眨了眨眼,“她——”
“是他,”小队长纠正道:“你从来没有了解过神祇的事,是吗,魔法师?”
苏澄:“……”
一切都是原著的错!
和纯洁之神一样,色秽之神在原著里也是女性,成神前是女性人类,成神后也都是女性形象出现。
至少林云看到的都是。
所以这性转法则到底是根据什么来的?
之前那种情敌性质的炮灰性转了,是因为未婚妻变未婚夫,这也说得过去。
其他的情况呢?
若是说和主角发生过关系的人,那也不对,原著里的纯洁之神就没和男主睡过。
她是跳章阅读,其他角色尚且不能确定,但纯洁之神必然没有,最新评论区还有一堆人对此怨念不已呢。
苏澄:“抱歉,我确实对这些事了解很少,要不您向我科普一下?”
小队长叹了口气,“我本不该在圣洁神殿里谈论这些污秽堕神的事迹,但按照规矩,我也不能拒绝神眷者大人们的要求。”
她犹豫片刻,想着面前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就从头开始简略讲述。
“……在生前身为人类的岁月里,色秽之神尚未封神,只是黑暗神的永夜秘教的高层,他在白夜之围的战争里被俘。”
小队长微微停顿,“你知道白夜之围吗?”
苏澄点点头,“光明神和黑暗神的战争蔓延到了大陆?我在历史书上看过一点记载。”
总体来说,就是教廷接到了指示,由部分神祇带领着,向黑暗神的秘教发起了大型围剿。
白夜之围的尾声,是永夜秘教被驱逐出了北大陆。
但这并非终结,而是双方千年争斗的序幕。
这一场战争称得上空前绝后,两边都死伤惨重,期间飞升了两位数的神祇。
“你在说些什么!”
有个圣骑士严肃地道:“永夜秘教的恶徒们罪行累累,孽业滔天,罄竹难书!我们的前辈们发起的圣战,是为了净化这片土地!”
苏澄:“…………我只是说了历史书上的记载,书又不是我写的,好好好,不要这样瞪我,我不打算反驳你。”
这场战争含着各种阴谋和隐藏的真相,但她因为跳订只看了半拉,而且她看小说的时候都没怎么关注剧情。
不过即使如此——
苏澄也知道光明神是个什么货色。
这家伙就是个黑莲花阴谋家,状似慈爱纯善,背地里狠辣阴险不择手段。
而且她表面上做样子,也是为了取得更多信徒,获得更多信仰之力。
如今她差不多是神功大成了,实力唯有黑暗神能抗衡,其他主神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所以现在她已将教廷的事丢到一边,表面上宣称自己忙着应对诸多威胁,其实是去琢磨别的阴谋了。
——至少从评论区的剧透来看是这样的。
而且现阶段光明神还演一演,即使很少出现在大陆,但也还在假扮一个心怀苍生的仁慈至高神。
等到以后她不想演了,那就完全是另一副面孔了。
她可能一念之间焚毁整个国家、让亿万异教徒在圣火里烧成灰烬,也可能和黑暗神打一架干碎半个大陆,更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原著里男主被她耍得团团转,评论区也是三极分化。
有人说从作者的抖M程度来看此人必是正宫,就看什么时候能睡了。
还有人骂街说黄文要什么正宫,就希望她赶紧挂掉,甚至威胁说如果作者不写死她,自己就提刀上门捅死作者。
也有人日常在评论区刷什么“主人级别”“冕下踩我”“想当她的狗”一类的癫言癫语。
“你真的是!”那圣骑士还有些愤愤,看起来很不满意,“你若不是神眷者,我们早就把你——”
苏澄懒得听他絮叨,“你说得都对,行了吗?”
说完拉着队长姐姐给自己讲故事。
“嗯,话说回来,”小队长无奈叹息,“色秽之神被俘虏后……他们对他施以刑罚,将他折磨至死。”
“活该!”那个激进的圣骑士冷哼道:“他是堕神的走狗,尚且是人类时就满身罪行——”
苏澄默不作声地听着。
这些设定和原著可谓是一模一样。
看来除了变性外,其他的也没有改变了。
……到底是为什么?
她回顾着自己穿越来的一切经历,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
“后来黑暗神将他复活,予他神格,他越发肆意妄为、放浪形骸,多次公开在教廷的殿堂里现身,亵渎神祇们的塑像,他的追随者们也有模有样地学习了。”
小队长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
苏澄却知道她未尽的话语。
……有些想要成为眷者、想要被色秽之神选中的人,会特意效仿神祇的举动,破坏教廷的神殿,玷污神祇们的塑像。
当然这么做的人,大多数下场很惨,只有极少数能逃走。
不过,黑暗神麾下的诸神,有数位都曾在教廷的神殿里现身,公然向光明神及其追随者发出挑衅。
只是他们大多不会去亵渎神像。
要么是一拳将神殿扬了,要么也是将在场的人都杀死,或者用力量污染这些信徒。
“……在纯洁之神殿下的塑像前,无论你在想什么,我相信你都不会付诸行动。”
小队长低声道,“所以那些念头是不对的,但只要你能克制自己,你和那些堕落的恶徒就是不同的。”
苏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抱歉,神眷者大人,”小队长抿了抿嘴,“我没有资格向你说这些话,只是你看起来和我的女儿们差不多大,我就忍不住多嘴了。”
她说着看向旁边的属下,投去了警告的目光。
刚刚那个情绪激动的圣骑士,此时也收敛了些,向着苏澄低头致歉。
“对不起,大人,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但无论如何,也请您明白,南大陆的堕落者们以及其供奉的恶神,都是我们的敌人。”
“……当然,”苏澄尽量让自己听起来真诚一些,“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无论她究竟怎么想,表面上也得装装样子,否则即使是神眷者的身份,也未必保得住她。
毕竟律法之神和契约之神,也都是光明神盟友,他们的眷顾也并非不能收回。
但只要拿捏尺度就好。
教廷内部也分了各种派系,甚至还有人能使用黑暗的力量呢。
“请往这边走。”
苏澄整理着这些信息,脑子乱哄哄的,跟着圣骑士们又穿过一个祷告室。
她意识到他们是在抄近路,大约是怕让大主教阁下久等,也没有发表意见。
然而走过几个小厅之后,她发现圣骑士们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
苏澄环顾四周。
她伫立在一间寂静无人的厅堂里,赤铜色的墙壁上荡漾着水波,十数根石柱切开了珐琅彩窗。
在大厅正中,有座巍然壮丽的神像,大约有七八米的高度,是一匹展翼的飞马。
它通体洁白如雪,泛着波浪般的磷光,头顶有着尖长的犄角,布满了螺旋花纹,鬓毛在风中飞扬。
马身侧的羽翼宽阔无比,雄壮肌肉充满了力量感,修长的四肢佩戴着带有浮雕花纹的鎏金护环。
神像高高昂首,前蹄抬在空中,看起来随时会一跃而起,或者振翅飞走。
它立身于一片腥红的草叶间,蹄子旁边生长着暗红的荆棘丛,看起来像是踏在汩汩流淌的血泊中。
苏澄:“……”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匹马也很帅,甚至开始想入非非。
——这东西有性别吗?
不对。
她似乎是被某种力量影响了,现在看到任何事物都会想歪。
苏澄捂住脑袋,慢慢后退,却发现背后的门关闭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泛红。
她看到弧形的穹顶裂开,深红藤蔓从缝隙里垂下,织成一片血管般的帘幕,末端结着会发光的红色浆果。
那些藤条宛如从神殿内部生出的静脉网络,让整个空间笼罩在鸽血红似的光晕里。
“看看你——”
她听到一道无比悦耳的男声。
仿佛某种带着倒刺的软体生物,顺着耳蜗爬进大脑。
也像是藤蔓在皮下伸展蔓延,声音的余韵在神经间弹跳。
“即使你真的渴望它,又有什么问题呢?在道德和规则的枷锁下,虚伪的压制着自我——”
那些字节仿佛正在将她融化、吞噬。
无名的力量缠绕着她,让她不断跌落。
“人类害怕被评判,害怕被拒绝,害怕被贴上‘错误’和‘异类’的标签,所以你的理智或许只是恐惧的伪装。”
苏澄瞳孔地震。
这番熟悉的台词勾起了她的回忆。
原著里色秽之神第一次登场时,就曾对男主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我想还有比这头蠢驴更打动你的东西——”
在满眼弥漫的血色里,苏澄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他半散着乌黑浓长的鬈发,披着一件松垮垂坠的殷红长袍,肌肤浸在暗红的柔光里,泛着珍珠般的莹辉。
那衣料宛如烧透的晚霞,环在肌理分明的肩膀上。
他左肩的金别针已滑落至臂弯,精瘦胸膛暴露在红雾氤氲的殿堂里,在雪色肌肤上映出一片异样的绯色。
衣袍的褶皱间,隐约能窥见腰线收束处凹陷的阴影,如同危险的、引人万劫不复的渊沟。
苏澄几乎感到呼吸困难。
他的眼睛像是火焰里燃烧的黑曜石,虹膜边缘晕着诡谲的淡金,好似欲火灼烧出的裂纹。
那双唇的弧线丰润,嘴角微微上翘,宛如染着石榴汁液的花瓣,说话时就绽开了蜜色的漩涡。
他腰间缠绕着银白链条,垂坠的月长石宛如泪滴,在肚脐下方危险地晃荡。
长袍下摆的开衩里露出的双腿,也像是发亮的白玉石柱,行走时肌肉线条如水银般起伏。
他脚腕上挂着精致的银环,细小的铃铛随着迈步而摇动,时不时撞在凸起的踝骨上,或是擦过赤裸的足背。
“啊,我勇敢的女孩——”
他身侧的藤蔓不断疯涨,填塞着这片诡异的红色空间,它们如血管般搏动着,又像无数巡猎的蛇群。
“你应该学会正视你的欲望。”
男人随手从枝头摘下一颗赤色的浆果。
那果子已然熟透,表皮通红,泛着一点紫色,腹部裂开细小的十字纹,渗出蜜酒般的琥珀色汁液。
纤长的手指陷入丰腴的果肉里,汁液在指间缠成黏腻的河,滴滴答答地落下。
寂静的殿堂里回荡着水声。
苏澄:“……”
然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那声音越来越大,疯狂地撞击着胸膛。
咽喉也突然变得干燥,吞咽动作却引发更深的渴意。
仿佛喉管里生出荒芜的土地,正渴望着某种并不存在的甘露,等待被浇灌和滋润。
“看看你的内心,你的渴求,它如此强烈、如此纯粹——”
男人侧过头亲吻了那颗果子,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那些半透明的胭脂冻似的果肉,被光洁的赤足踩得爆裂开来。
飞溅的汁液像是紫红的烟火。
他继续向前走,脚底沾染着浆果的汁水,在地面不断拖曳,拉扯出蜿蜒的、鲜血般的支流。
第18章
空气里浮动着发酵的甜香, 混着雨后森林里的清新腥气,那味道似乎并不浓郁,却极为诱人。
苏澄吸了口气,只觉得头脑发昏, 几乎就要当场醉过去了。
她强行打起精神, 将各种悲伤的快乐的事都想了一遍。
然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殿下——”
那个男人已经走近过来。
带着热意的手指落在她的唇畔, 阻止了接下来的话语。
他的皮肤那么烫,几乎烧毁她的理智。
指尖的触感又带着那种甜腻味道, 像是放在嘴边的糖果,忍不住就让人想要舔舐。
“想成为我的眷者吗?”男人轻声呢喃, “从此以后没有谁能拒绝你——”
苏澄僵住了。
他食指抚过下唇的力度也很轻, 仿佛乐手在温柔地拨弄琴弦。
那指腹的肌肤细嫩光滑,再也看找不到曾经身为战士的痕迹。
苏澄甚至能通过触感, 分辨对方指尖的纹路。
“嗯……”
他灼热的手指托住她下颌,修剪圆润的指甲陷进耳后柔嫩的软肉。
“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男人的掌心贴合她颈侧的血脉, 尾指状似无意地勾弄少女散落的鬓发。
“嗯, ”苏澄也轻声道,“现在你是色秽之神,黑暗神的狗腿子之一,曾经你是永夜秘教的大咏礼使, 负责主持圣吟仪式, 再往前你是某个会馆里的乐师,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歌舞杂耍无所不能。”
男人:“……”
他沉默了两秒钟,幽幽地开口道:“我不会杂技。”
苏澄:“我知道, 我只是为了押韵。”
“哦,”他好笑地看着她,“好吧,就这样吗?”
苏澄清清嗓子,“嗯,后来你杀了一个贵族,成了通缉犯,然后你就去黑暗神的地盘弹琴了。”
她想了一下,“哦,后来的大围剿里,你被教廷的人抓到,他们封印了你的斗气,折磨了你,剜去你的声带,割了你的舌头,切掉你的手指,然后对你处以磔刑,你被捆在台上,四头飞龙拉着锁链,都没能扯断你的四肢,后来换成了巨龙才毁去你的肉身,你至死都没有求饶过。”
神祇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那双淬火黑石般炽热的眸子里,涌起了一种怪异的情绪,但是转瞬即逝。
“啊,”他又笑了起来,声调又变得浪荡恣睢,“很喜欢我,对吧,你还能再这样讲出其他人的故事吗。”
苏澄:“?”
讲不出来也是因为我跳章订阅,不是因为喜欢你!
以及那段剧情确实让她印象有些深刻。
她本来以为这家伙是那种见风使舵、很识时务的人,却没想到“她”也有这样一面。
但至少现在看来,色秽之神的过去经历,也没有因为变性而变化。
当然了——
原著里的色秽之神,也就是在林云面前都是女性形象,如果按照设定而言,她在别人面前肯定也变成过男人。
这些神祇曾经是人类不假,但在成神之后,已经脱离了生物学范畴的人类概念。
所以严格来说也没什么性别之分。
除却色秽之神这种玩弄他人欲望的神祇,其他神祇也不需要变来变去的,所以很多都只是习惯保持生前的形象。
但也有人彻底摒弃了那个形象。
譬如原著里某位“和男主以女性形象发生关系、但成神前疑似是男人”的家伙。
苏澄:“……”
话说回来,就事论事而言,她觉得这些宁死不投降的人都挺了不起的。
但她也不想在这里向色秽之神表达敬意。
毕竟这还是教廷的地盘。
再说,倘若自己流露出这意思,对方肯定又要得意了。
那可不行。
苏澄:“我还知道在你们七个当中,你是最菜的,你的六个同僚都比你能打,人家都没抓到!”
“哈哈哈哈哈哈,”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高兴地大笑,“至少我会吹拉弹唱,他们可不行。”
苏澄无语地看着他。
“而且,没被抓到,是因为他们死在战场了——”
神祇轻轻哼了一声,“你自己都说了,是那些人拿我没办法,他们当时杀不了我,只能抓我。”
“感觉完全是强词夺理,谁都知道对于有本事的目标而言,生擒比杀了要难吧!”
苏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那要不你说说,你觉得单纯论武力值,你的哪位同僚比你差?”
他果然噎住了。
苏澄微微扬起下巴,“你看吧!”
“好吧,”男人用手背缓慢摩挲她发烫的耳廓,“我就认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呢,亲爱的?”
他的指尖刮过薄皮下凸起的静脉,“或者说拖延时间的手段。”
苏澄正要开口。
神祇的拇指忽然探入她的唇间,指尖顶开牙齿,按压着试图躲藏的舌。
他的手指滚烫而柔软,而且带着一股让人迷醉的甜味,像是裹着融化的蜂浆,也像是覆着糖衣的杏仁。
……好甜。
她感到头脑昏聩。
不知何时,牙齿也陷在温热的皮肉里。
她下意识想要啃噬,仿佛咬一口就会尝到流淌糖浆的血管。
喉管不受控地吞咽着,那味道在唇齿牙龈间辗转,还不断刺激着舌面的味蕾。
犬齿想要咬合,臼齿也蠢蠢欲动,下颌肌肉在跳动,空荡的胃部慢慢绞紧了。
全身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叫嚷,想要品尝神祇的滋味。
肌骨、血肉、气息、一切来自于他的东西。
她全都想要,想要舔舐,想要触碰,想要与之紧紧相贴、想要将它们都融入骨血,彻底合为一体。
——曾经被唤起的求生欲,让她第一次动手杀人,那是最强烈的欲望,却还没有摧毁理智。
毕竟她还要想着事后脱罪、并非杀完就结束了。
而此时此刻,苏澄只觉得脑袋都昏了,思考能力仿佛都被抽离,整个人的意识像是被搅碎了。
唯有一件事无比清晰。
她抱着神祇的手掌用力啃下去,果不其然尝到了神血的甘美滋味。
像是面包圈上的糖霜,透着一种纯粹的甜味,也像是浓缩的果浆蜜露,散发出一种醇厚的香气。
苏澄无暇去思索,自己为何能咬破神祇的皮肤了。
她扯开那垂落的殷红衣袍,那半边挂在肩上的衣料滑落,然后用力推倒了他。
黑发男人微笑着向后,完全没有抵抗,就这样靠坐在了台阶前。
殿堂里幽红的光芒流淌而下,在那凹陷的锁骨间汇聚成血池。
那锦缎般亮滑的鬈发散落如瀑,在玉石阶梯上铺开,有几缕打着卷儿落在胸口,衬得肌肤越发洁白。
他线条分明的胸膛全然暴露,每寸皮肉都泛着诱惑的柔光。
那些棱角分明的肌块,宛如被月光雕刻的大理石,线条精悍而优美。
神祇就维持着坐倒的姿势,修长的手臂向两侧展开,一副任人采撷的柔弱模样,而那具身体又满含力量。
像是某种蓄势待发、会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偏偏展露出无害的状态。
苏澄随之扑了过去。
她坐在男人的腰间,伸手按着他的胸膛,低头看着那双淬火黑玉般的眼眸。
那纤长的睫羽像是斑蝶扑扇的鳞翅,又长又密震颤着,投落的阴影划过眼帘。
她忍不住凑过去。
摸着他漂亮的颧骨,凸起的眉峰,深陷的眼窝——
苏澄不合时宜地想到很多东西,像是穿越前有过的恋情,激烈的,温和的,短暂的,相对长久的。
无论是哪种,都没有现在这样的体验。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去触碰一个人。
哪怕一瞬间回笼的理智,让她知道这并非是出自情感的自然选择,而是被神祇权能影响的后果。
她仍然觉得十分享受。
……因为碰到了。
那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饥渴——
在她趴在他胸膛上的这一刻,完完全全被满足了。
神祇显像的形态并非寻常人体的尺寸,他们身高差得太多了,所以入眼皆是雪白光润肌骨。
她的指尖拂过那精瘦的胸膛、摸到柔软如丝的黑发,又触及悍利紧实的腰腹,感受着肌肉渐渐紧绷。
神祇静静地看着她,脸上还带着那种面具似的微笑。
她俯身亲吻他的下巴,描绘着线条凌厉的颌骨,以及因为仰头展露的修美颈项,咬住了凸起的喉结。
神祇的躯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抬手握住她的后颈,像是某种允许的暗示。
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想起晨雾里摇曳的蔷薇花苞,柔软温暖的花瓣在脸颊划过,迎风而立的花蕊嫣红如滴血。
苏澄似乎也品尝到花汁的甜美滋味。
像是蜂蜜在舌尖绽放,又像是果酒的余韵炸开。
她抬头时唇间漾开水线,另一边就连接着那艳红的蔷薇,然后又被散落的黑色发丝覆盖。
神祇微微叹息,喉间溢出了满足的气音,伸手勾缠着女孩垂下的鬈发,另一手扯开了她的环扣。
而她已经能勾勒其髋骨的形状,隔着单薄的衣料抵住膝盖,那充满侵略性的热意,既危险又诱人。
“所以——”
他用那双美丽的、仿佛时刻燃烧着情欲的眸子盯着她,虹膜上裂开的金丝像是深渊里闪烁的诱饵星。
“你快乐吗?”
苏澄有些迷乱地看着他,凭着本能抓住他的胳膊,将自己撑起来,接着又落回去。
然后她想起酒液酿造的工序,在滚筒碾过葡萄时,深紫的浆液会顺着纹路流进橡木桶。
而他们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丈量尺寸和方向。
她以为这会很困难,甚至痛苦。
但事实上她却觉得异常快乐。
像是沉入暖融融的温泉里,每一寸毛孔都被填满,整个人都被热意充盈。
她喘息着仰起头,看到高处的天马雕像。
它沉默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宝石的眼珠里似乎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耳畔响起轻轻的笑声。
“而且——”
神祇没等到她的回答,却好像也不那么在乎,只是伸手拨弄着她脸侧的发丝,指尖向后摸到了颈椎。
然后抚上了脊柱。
“你身上似乎带了有趣的东西——”
苏澄猛地惊醒过来。
他摸到的位置正是诅咒印记所在。
第19章
苏澄彻底清醒了。
虽然她之前也已经处在一种半醒半迷糊的状态——
但这回她几乎要吓出冷汗了。
“不!”
然而他们的位置姿态, 让她宛如被倒钩钉穿锁死,想要起身都无从发力,晃了一下又虚软地坐倒。
苏澄猛地吸了口气,恐惧和快意搅在一起, 再加上躯体的刺激, 一时间让她止不住战栗。
黑发男人歪头看着她, 轻轻叹了口气, 放下了手,抚上少女痉挛的纤腰。
“……原来你会害怕啊, ”他笑眯眯地说着,语气里又带点遗憾, “真是可惜——”
说着攥住了她的胯骨, 轻轻一用力,将人提了起来。
苏澄呼吸一窒, 忍不住哼了一声,耳畔响起分离的水音。
她的膝盖还压在对方的腰间,一手按着他的胸口喘气, 另一手胡乱整理着的扣子。
神祇捏了捏少女轻轻颤抖的大腿, 反手拭去上面的痕迹。
苏澄像是踩到弹簧般跳起来,因为有些站不稳,甚至差点被男人曲起的长腿绊倒。
她倒退了两步,发觉不太对劲。
刚刚乱七八糟的衣服, 这回忽然都变得齐整了。
甚至腰带好像也还在原位。
苏澄:“……果然是这样。”
黑发男人有些意外地挑起眉, 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神色,“你可真是会给人惊喜。”
苏澄叹了口气,“你可能会觉得我在事后装模作样,但其实刚刚我就猜到, 这一切可能都不是真实的。”
“真实?”
靠坐在台阶上的神祇轻笑一声,随手撩起褪到小臂的衣袍,遮住了那裸露的半边肩背。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你感受到的温度,你尝到的味道,你的快乐、喘息、心跳加速——它们给你的体验不够真实吗?”
男人笑了笑,“人类感受世界的方式不过就这么几种。”
他垂眸望着面前的少女,“真实未必是物质的变化,也可以是体验的共鸣。”
那低沉优美声音像一场缓慢的催眠,“我给你的一切,能比任何实体更深刻,你甚至会想永远存在于那里。”
苏澄深吸一口气,“……说一千道一万,因为这里是教廷的地盘,所以你不敢用本体过来,只能放一个投影。”
神祇忽然沉默了。
他们站得很近。
苏澄仰起头,入目是半裸的雪白胸膛,带着长褶的衣料挂在绷紧的皮肤上,像锁链嵌在火山滚烫的岩层里。
他看起来高挺窈窕、胸腹肌块线条分明,宛如横亘的雪峰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还泛着一层打磨般的光泽。
……这肯定也是某种错觉。
苏澄这么想着,毕竟神祇又不需要喘气,“所以你对我的影响也是有限的,而且我也能猜到——”
她缓缓后退了一步,“我已经是神眷者了,所以我至少知道一件事。”
神祇挑选人类成为神眷者时,根本不需要征求人类的同意。
“即使选中我的人是主神,而你是次神,但我知道这从流程上没有区别。”
苏澄喃喃地说道,“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某个目的,想让我当你的神眷者,又发现我不符合条件。”
她不清楚那个条件具体是什么。
但如果她猜得没错,神祇选眷者不是完全凭兴趣爱好、想选谁选谁。
目标一定要符合某个特定的要求。
就像是——
在她翻阅法律典籍之后、在她写出了带有制约的合同后,她被律法之神和契约之神选成了眷者。
这个“条件”恐怕要与神祇的权柄相关。
“所以你试着诱惑我,”苏澄眨了眨眼,“你想让我和你的幻象发生关系,不,还不止是发生关系,我猜测,我需要在这过程里展示出某种与色秽相关的‘特质’,才能被你选成眷者,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你的举动让我觉得,可能是我需要因为对你的欲望而放弃某些底线——”
譬如任由他触碰自己的诅咒。
或者被他的魅力所蛊惑,向他交待什么秘密。
然后就达成条件了。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她身上多了个色秽之神的印记,可能会被砍死在神殿里,也可能运气好逃出去。
也可能会有一些更抽象的发展。
“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殿下。”
苏澄疲惫地说道,同时也扭过头,不再继续看他。
否则这么一副身体摆在这里,对人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但我恐怕要拒绝你了,嗯,我是说神眷者的事。”
至于其他的事,譬如他勾引她这种,也容不得她拒绝,毕竟那涉及神祇的权柄。
除非她是神,或者她是纯洁之神的眷者,能动用类似的力量抗衡,否则是很难直接拒绝诱惑的。
“……是吗。”
神祇发出一声失望的喟叹,表情却看不出难过,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曲起食指摩挲着少女的下颌,接着愉悦地笑了起来。
“很好,这样才有趣,只可惜我们没有时间了,讨厌的人就来了——”
那一刻,苏澄忽然听到了空间震颤的嗡鸣声。
灿烂的金辉切入了殿堂,冷酷地粉碎了交错的藤条,空中弥漫的红雾被光潮吞噬。
千百道金光迸裂开来,整个房间像是被砸碎的镜面,一瞬就四分五裂,溃散成亿万点星屑般的粒子。
她面前男人的身影也随之撕裂,变成了灰烬般的碎片。
“愚妄的小丑——”
随着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苏澄看到那些碎片在空中悬浮旋转,像是涌动的浪潮般滚动。
那健壮丰盈的男人胴体不复存在,在阴影中伸展出更多的肢节,模糊不清的轮廓层层叠叠。
然后尽数消失。
苏澄坐倒在了地上,只觉得某种力量从脑海里抽离,眼前的世界也焕然一新。
祈祷间的殿堂恢复了原状。
她再次看到那神俊的天马雕像,下方的黑曜石基座被青翠藤蔓环绕,周边点缀着幽蓝色的莲花状结晶。
基座边缘镌写着古老的铭文,高浮雕刻的字符,看起来陌生又神秘。
在一片静谧肃穆中,那些蓝绿交错的色泽,彰显出蓬勃的生机,先前诡谲的暗红全然消失。
这大概才是殿堂原本的样子。
“……而你。”
背后倏地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
苏澄回过头。
一个银发男人伫立在神殿里。
他的发丝宛如月光凝冻的霜河,瓷白的肌肤焕发着朦胧而圣洁的光泽,整个人都沐浴在那光辉里。
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出这人个子很高,穿得也很多。
那立起的领口严密包裹着颈部,雪白的战袍上,金线绣出的纹路在宽阔胸膛上蔓延。
衣料因过于服帖而显出饱满的肩线。
苏澄的视线一顿。
她的目光落到对方的腰间,看着那段被白色革带束出的、充满张力的劲瘦线条。
“如果你再这样看我——”
在他开口的那一瞬,苏澄几乎感到后颈汗毛倒竖。
那声音是冷的,就像一簇冰焰顺着咽喉烧进胃囊,让五脏六腑都在寒意里痉挛。
“这就是你最后一次使用你的眼睛。”
他冷冰冰地说道,“你这自以为是的狂徒,若非你意志坚定地对抗黑暗,我不会容许你第二次亵渎——”
苏澄已经能完全确定这是谁了。
“抱歉、殿下、真的不好意思!”
她扶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我现在不太清醒,嗯,其实,我之前也不太清醒。”
林云是真对雕像做了一些糟糕的行为,他怎么着都活该。
但她只是想想,若是也要因此得罪正主,被这家伙记恨,那也太不划算了。
苏澄看向那光芒中的人影,“尤其在你的雕像前,我猜你说的第一次亵渎是指的那个,对吧?我想解释一下,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我还被退婚了……嗯,你应该不感兴趣,我只想说我不是故意的。”
银发男人没有说话。
苏澄猜测他是不屑和她交流。
——原著里纯洁之神就很少开口,台词基本都是在说要杀了男主。
如今也就变了个性别,性格还是都差不多。
“我只是单纯欣赏外面那个雕像,我觉得很漂亮,想抚摸只是那种看到美丽事物后的本能……”
苏澄转过头,“你看,这匹马的雕像我也很喜欢,我也会想摸摸它。”
她指了指祈祷间正中的神像,“事实上,我大概更想摸它,因为它看起来很好摸——”
殿堂里的温度骤降。
苏澄的话语戛然而止。
有一瞬间,她感到神祇身上喷发出怒意。
那愤怒如同澎湃的巨浪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冲垮。
苏澄:“?”
怎么回事?
她又说错话了?
苏澄:“……另外,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色秽之神出现在这里,我发誓,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否则我现在就死!”
她停顿了一下,“你看,我还活着吧,所以这不是假话,毕竟你知道我是契约之神的——”
苏澄正想再说,忽然眼前一黑。
银发男人的身影已然消失。
苏澄:“……”
色秽之神想让她当神眷者就算了,还特意挑了教廷的地盘,也不知道是在针对她,还是单纯只想挑衅对家。
但自己如今身在教廷神殿里,还得撇清关系才是。
更何况这事本来就和她无关!
她琢磨了一下,纯洁之神之前说的,她是在“对抗黑暗”,显然说的是她拒绝成为神眷者一事。
并非是她和色秽之神在精神世界里做的那些破事。
——显然这位光明神的头牌打手也知道,那种诱惑根本不是人能抗衡的。
原本寂静的空间里,也多了许多嘈杂的语声。
苏澄回过头,发现祈祷间的左右两扇门前,密密麻麻挤了一大堆圣职者。
少说有四五十个人堆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面观瞧。
偏偏他们好像忌惮着什么,又不敢进来,所以全都卡在门框里,难免又互相推挤,场面显得很滑稽。
苏澄:“???”
那些圣职者们眼神狂热,纷纷注视着虚空,方才那里还有纯洁之神的身影。
“殿下显像了——”
“那是真的吗?!不是幻觉吧?”
“肯定是真的啊!只可惜我精神力不够,看不见他的脸……”
“算了算了,看到可能就要昏过去了……”
“我靠那也值得!”
门口的圣职者们大多比较年轻,此时都激动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很快又有人将目光落在里面的少女身上。
“……她是殿下的神眷者吗?”
“或许吧,刚刚在外面,她就触发了神像的……”
“呃我以为那是因为——”
苏澄隐约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些人似乎只看到纯洁之神显像了。
考虑到他们仿佛不清楚色秽之神也出现了,所以他们好像认为,纯洁之神是因为自己而来。
“天呐!”
刚刚为她引路的圣骑士小队长,从人群里艰难地挤出来,“天呐,大人,你怎么跑到这里了?”
苏澄苦笑,“你可能不信,但在我看来,就是你们将我带进来,然后你们忽然消失了。”
“什么?”小队长也傻了,“我们可是一直在外面走,只是从这门口经过,结果你就忽然拐到这里面了!我喊你都没用,接着这里的门就被封闭了。”
苏澄:“……”
看来自己是被色秽之神硬控了。
“我怎么可能带你进来,”小队长摇了摇头,“这可是切西亚殿下的祈祷间,这会儿还在修缮,都没对外开放——”
苏澄脑子一震,“什么?”
她知道那名字是谁,“你说这里是纯洁之神的祈祷间?这里?”
“是啊,”小队长皱起眉,“这不是他的雕像吗?!”
说着指向殿堂正中的天马神像。
苏澄:“?”
苏澄:“………………”
第20章
神祇的显像确实有许多种, 人身只是其中的一种形态。
除了人形之外,还有更能体现神权本质的“真身”,那可能是各种模样,并不局限于某类形态。
苏澄捂住了脸。
怪不得纯洁之神那么生气!
自己最后那一番话, 简直是在跳脸输出!
他没把她当场砍死就不错了。
……大概是明白, 她其实不知道那匹马是他吧。
苏澄长叹一声, “那匹马——”
“什么叫那匹马!”小队长皱起眉, “这是独角兽!”
独角兽是一种罕见的高等魔兽。
作为纯洁之神的眷族,这种族的繁衍方式也很神秘, 据说它们的个体终生独居,而且生活在偏僻的山林里。
它们被称为挑剔的美德丈量者, 只有那些内心澄澈、品行高尚的人, 才能接近它们,乃至有机会与它们签订契约。
苏澄:“……”
她忽然明白色秽之神为什么要说蠢驴了。
当时她还纳闷, 为何他要对着一匹马的雕像进行羞辱,毕竟那塑像很明显不是驴子。
原来是在骂纯洁之神。
苏澄:“……我还以为这是某位大人物的坐骑、或者传奇魔兽之类的,毕竟你们好像也会有这种类型的雕像。”
门外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圣职者们一部分散去了, 大概是忙着工作,但还有更多人闻风而来,凑在外面围观。
“你真的是——”
旁边的圣骑士们窃窃私语。
有人用一种迷茫的目光打量她,“你连这雕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竟然也能获得切西亚殿下的青睐?”
“你别说, ”另一人摇头,“可能越是这种无欲无求、甚至对神祇毫无了解的人,才越符合‘纯洁’的定义吧?”
“哈?纯洁?她?那她之前在外面……”
“或许那只是一种纯洁的仰慕、对美丽存在的欣赏,呃, 所以她打动了殿下——”
苏澄听得满头黑线。
他们不会真以为她是纯洁之神的眷者吧?
圣职者们胡乱猜测着,不断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倘若不是这位神眷者大人的脸色太糟糕,他们大概已经上来问询了。
苏澄麻木地转身,走到独角兽的雕像前。
她低头看着基座上浮雕的字体。
那些字体的样式非常古怪,比起文字更像是符号,由各种几何图案组成。
那位小队长走过来,“阁下?”
“我知道,我马上就走,不过,”苏澄向她低声询问道:“你认识这些字吗?”
小队长点了点头。
显然她已经接受了这位神眷者大人的“不学无术”。
“以荣耀的刻度丈量您的名讳,向圣白之辉、无垢的祝福、光芒的御使献上我们平凡的魂灵。”
小队长缓缓诵读着铭文,脸上的神情庄严穆然。
她柔缓的声音回荡在祈祷间里。
周围的圣职者们也都静默肃立,安静垂首,还有人的嘴唇轻轻嚅动,无声地念着什么。
苏澄正迫使自己不要盯着那匹马。
否则之前的某些记忆将会卷土重来。
——尽管那是受到色秽之神力量影响的后果,但她确实曾经对一匹马心怀不轨。
更离谱的是这匹马和外面那个雕像还是同一个人。
她还在那个人面前说了傻话。
只要想想这件事,她就尬得头皮发麻。
“哦不,”苏澄捂住脑袋,“我们快去见大主教阁下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圣职者们纷纷瞥着她,想要责怪她打断如此神圣的时刻,然而又想到她是神眷者,不由表情古怪。
人群很快散开一条路,牧师和骑士们注视着她,苏澄才走到外面,就听见远处传来一片问候声。
周围的人纷纷俯身行礼。
走廊里霎时间安静了,只剩下一片片轻浅的呼吸声。
一群高阶圣职者走了过来。
“苏小姐。”
正中间是一个金发青年,他微笑着颔首致意。
“非常抱歉,这次冒昧请您过来,还望海涵。”
他身量高大,穿了一身礼装,白金交辉的翻领长外套,肩章上符文繁复,袖口衣摆滚着黄金镶边,胸前徽记是两柄交错的权杖,环绕着一圈火焰般的淡金色圣光。
“我是罗瑟安大教区的大主教,詹恩·怀特。”
金发青年笑着伸出手。
他戴着雪白的手套,柔韧皮革贴合骨节轮廓,衬托得五指修长漂亮,线条充满力量感。
苏澄本来想和他握手。
才抬起胳膊,忽然动作一僵。
既然是大主教,是不是别人应该亲他的手?
再抬头一看,这位大主教阁下生得着实英俊,还有一双深邃漂亮的绿眼睛,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行吧也不亏。
苏澄纠结了一番,又怕自己弄错了徒增尴尬。
前身记忆里根本没有相关内容,因为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和这种级别的圣职者近距离说话。
正在思考间,詹恩已经若无其事地拉住她的手,“很高兴认识您。”
一触即分。
周围的人都没有异样。
苏澄无限庆幸自己没去亲他。
否则色魔的头衔是摆不脱了。
“我也是,”苏澄苦笑,“但我猜您可能已经后悔请我过来了。”
大主教身边的高阶圣职者们,闻言也都露出了微妙的眼神。
显然这些人都听说了刚才的事。
“您说笑了,”詹恩温和地说道,“您别怪我唐突就好。”
他又介绍了身边的人,两位是圣骑士的大队长,两位是普通的教区主教,以及几个祭司和神官。
苏澄也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他们表现得也很是友善,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别的事。
詹恩引着她向神殿深处走去,周边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长廊里越发安静。
偶尔有行色匆匆的圣职者经过,也只是向这群人行礼后就离去。
“您一直在家学习?”
一位面目和蔼的主教询问道。
苏澄欲言又止。
这里究竟是怎么设定的?!
前身确实是在家学习,她父母留下一笔遗产,足够她请私教进家里授课。
——许多缺钱的低阶魔法师,会去魔法公会或者雇佣兵协会挂单,通过这种方法赚钱。
给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上课,可比出去和魔兽战斗要安全轻松,挣的钱也少不到哪里去。
前身的几位老师都是类似的情况。
等她到了十六七岁,能去那些大学院读书了,就收拾行李来了金珀城,准备参与招生。
然而这是炮灰苏澄的设定!
如今要怎么说?
苏澄顿时头大如斗,佯装不好意思垂头,含糊着自谦才疏学浅,至今也没掌握几个法术。
“您太谦虚了,”接着就有人恭贺她,“听说您通过了十字星秘之院的入学考试,真是可喜可贺,这次的主持者们都很严格呢。”
苏澄一愣。
这群人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要么在魔法公会也有耳目,要么就是他们和十字星的人有联系。
“谢谢,我也只是运气好罢了。”
苏澄胡乱说着客套话,还没讲几句,远处有个年轻祭司跑过来。
她在一位主教身边站定,低声开口道:“高勒伯爵的儿子死在了魔法公会门前,他们家的人带着尸体来了。”
那位主教面色平静,似乎完全不将这当回事,她一边听一边看向詹恩。
发现上司没有什么指示,主教才沉吟道:“他们要我们救人,还是查怎么死的?”
“都有,”祭司轻轻说道,“他们说那位少爷是受到异端迫害。”
那一刻,诸多高阶圣职者脸上,都露出了相似的微妙的嫌弃。
苏澄差点笑出声。
一个伯爵的儿子,在普通人眼里可能是高不可攀的。
但对于圣职者而言,尤其是有能力救治刚死之人、且负责搜查缉拿异端的高阶圣职者,就不算什么了。
显然只有这种说法才能引起教廷的重视,但换个角度,这似乎也是在映射他们无能。
否则岂能让异端入城,异端甚至还在魔法公会门前杀人?
若真是这样,教廷的人倒像是都成了摆设。
“尸体什么状态?”
“剩下半截,”那位祭司想了想,“胸腔以上完全缺失,心肺消失,剩余肋骨多处折断,断端参差不齐……”
她详细描述了一番,在场的高阶圣职者们神情各异。
“既然他们笃定是异端所为,琳娜,去问问他们,死者生前招惹了什么异端,他们家又和异端有什么交集。”
詹恩慢条斯理地说着。
被点名的主教俯首应声,“是的,阁下。”
说完就带着那位年轻的祭司一起走了。
苏澄心里一动。
伯爵本人、或者说整个高勒家族,确实和南大陆的异教徒有勾结。
他们不是因为信仰,最初纯粹是为了赚钱,借着这关系,在北大陆倒卖一些从南边来的违禁魔法材料。
然而和异教徒接触的久了,也难免被那些人影响,所以做了更多糟糕的事。
苏澄依稀记得他们好像会献祭无辜平民。
原著林云和伯爵小姐发生关系后,也借她搭上了黑暗神势力。
当然了,林云和永夜秘教、或是黑暗神的其他追随者间的联系,也不止建立在这一条线上。
但基于这种情况——
一旦伯爵少爷被杀,而且还是那种死法,伯爵本人或许会将事情想得很复杂,且会考虑是不是教廷的警告。
所以那些仆人跑来闹腾一番,也许是一种试探?
“……阁下?”大主教喊了她一声,“怎么了吗?”
苏澄回过神来,发现一群圣职者都在看自己。
“我忽然想到,”她不由清了清嗓子,“那个人本该和我一起参与入学分院的决斗——”
她脸上露出一点佯装的愤怒,“如果他真的是异教徒,那我就要惋惜错过亲手处决他的机会了。”
这话其实也没错。
毕竟是契约之神杀的人,也不是她杀的。
圣职者们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之前大主教的话还算是比较模糊,不过是暗示高勒家族与异端有所来往。
她这就直接扣了个异教徒的帽子。
大主教沉吟一声,“我们尚且没有证据——不如查一查吧,毕竟确实很少听说谁把异端挂在嘴边的。”
他虽然没有点名,但有位圣骑士队长悄然出列,转身就走了。
苏澄知道高勒家族做过不少烂事,只是他们声名不显、至少对于教廷而言是这样,所以没引起多少注意。
如今既然大主教开口了,那些人未必经得起审查。
“说起死者,南河学院来招生的那几位导师里,有一个算是我的旧识。”
另一位主教忽然道,“她之前悄悄来问我,说是被神眷者杀死的人,咱们能不能有办法救回来。”
苏澄:“……”
大主教微微一笑,“你怎么回的?”
“死的是那位是剑武院长老,战宗阶位,我说既然能杀七阶战士,至少也是七阶起步,若是不算咱们的人,这整个城里都没有七阶强者。”
主教停顿了一下,“她才说,不是神眷者亲自出手杀的,是神祇显像杀的,我说既然是神祇所为,此人必有罪过,我们自然不能干涉,您说是吧,阁下?”
詹恩轻轻颔首,“不错,此事我们不会再管。”
“还有一些人想要见您,”旁边一个捧着厚重记事簿的牧师说道,“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了,嗯,其中有慕容侯爵的儿子——”
苏澄挑起眉。
整个帝国也只有一位侯爵是这个姓氏吧?
“嗯,我没时间接待那些人。”
大主教显然对此毫无兴趣,挥了挥手也不询问细节,“诸位可以去工作了,艾娃去主持大殿的礼拜吧,约翰去接待一下南边的客人们……”
圣职者们纷纷应声,很快就散了个干净,仅剩大主教阁下站在原地。
他们原本已行至偏廊,附近人迹罕至,和煦春风穿过敞开的高窗,午间日头渐盛,拱廊里落满了金辉。
苏澄欲言又止。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群人估计也知道自己是神眷者,以及两个死者都和自己有关。
他们多半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的。
“阁下。”
金发青年喊了她一声,仍是一派温和优雅的样子,“这次请您过来,是有两件事,首先是关于那条手链。”
苏澄还在琢磨慕容悦为什么要过来,“嗯?”
她本来以为他要说神眷者,或者说纯洁之神显像的事,闻言又愣了,“我听说手链被送到圣城了。”
詹恩缓缓颔首,“您的舅父将它送来神殿后,由一位祭司呈给了我,我发现了一些问题,就将它带去了圣城,交给了我的导师贝尔纳阁下,她是枢机会的成员,也是十二位红衣大主教之一,她与另外几位同僚和教皇陛下商议了一番,教皇陛下决定将手链送入神域。”
苏澄:“?”
教廷的历任教皇,都被称为近神者,除却自身实力堪比半神外,也是这个职位注定了要经常与神祇们交流。
教皇要向他们汇报大陆诸事,有些时候还要向他们请示,接受他们的命令。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光明神及其手下们。
尤其如今光明神不太管教廷的事了,所以更多还是那些次神们在做主。
但他们并非事事过问,只有重大决策,才需要向他们请示。
手链还真的这么重要吗?
苏澄记得在小说中期开始,手链就没怎么被提及了,更像是用完就扔的新手升级工具。
那个外挂老头是两千年前的亡灵,在这样的世界里,类似的东西恐怕也不止一个。
到底还藏了什么玄机?
“神域?”苏澄疑惑地开口,“教皇陛下把它交给了光明神冕下吗?”
詹恩摇头,“不,在黑昼战争后,光明神冕下就一直忙于应对虚空的威胁,教廷事务大多是由纯洁之神殿下负责的。”
“啊?”苏澄都快对这名字应激了,“手链给……他了?”
他们走到转角处,她思绪混乱,甚至都没注意到前方的台阶,直接一脚踩空,猛地趔趄了一下。
詹恩一把握住她的后腰,将她稳稳扶着,接着就收回了手。
“是的,”大主教颔首,“殿下问起了手链的原主人,还说要见你。”
苏澄只觉得头顶响起一个炸雷。
“所以,他的雕像发光,不是自动触发的魔法机制,是因为手链的事,他本来想找我说话的?”
她不是纯洁之神的眷者,他们之间没有那种特殊的联系。
所以他若是像契约之神一样,直接显像和她交流,可能会对她造成一些糟糕的影响,甚至可能会让人心智崩溃变成疯子。
神像本就是神祇和人沟通的媒介之一,所以通过神像与她对话,倒是相对安稳的选择。
苏澄忽然有点愧疚了。
人家其实是为了她着想,才选择这么个方式,结果——
苏澄艰难地开口:“当我站在他雕像前,他又恰好想找我聊天,那他是不是就也能‘看’到我在想什么?”
“通常来说,”大主教平静地道:“神祇们不会对我们的思想感兴趣,但如果您在那一刻有某些强烈的念头,他必然也能感受到。”
苏澄:“…………”
果然是这样。
她当时满脑子都想着那个胸,肯定是把对方气跑了。
后面色秽之神跑来捣乱,还故意选择了纯洁之神的祈祷间,所以纯洁之神气得亲自来赶人。
还不得不面对她这个无礼之徒。
结果她又说了那些胡话。
可恶。
一切都是林云的错!
苏澄闭了闭眼,“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
大主教沉吟一声,“殿下认为,你献出家族传承之物的举动,证明了你对教廷的忠诚,也证明你是心怀大义的纯善之辈。”
苏澄:“……看来他对我初始印象还挺好的?”
虽然现在可能已经跌到负数了。
算了。
反正她本来也没想招惹那种性格的家伙。
考虑到原著的某些发展,她既不想变成被纯洁之神追杀的对象,也不想和那家伙当好朋友。
——先前她或许是得罪了对方,但他既然这会儿没把她砍了,就说明他还没到要杀她的程度。
维持现状就好了。
“……另外,”大主教继续道:“他还提醒教皇陛下,那手链非同小可,既然你曾经和它有所接触,身上难免留下一些特殊的气息,可能会因此招来异教徒暗裔。”
苏澄有些意外,“纯洁之神这么说的?”
他点头,“是的。”
苏澄越发疑惑,“就这样?他没有别的吩咐了?”
这后面不应该再说句“一旦发现她和暗裔勾结就将她处死”之类的话吗。
“事实上,”大主教看了她一眼,“有的,他希望你加入教廷,以免你被异端势力所害,或是被他们影响。但光明神冕下曾说,吾等信徒必为自愿皈心者,所以这件事自然还要您同意才行。”
苏澄:“?”
从这话的意思来说,显然他需要她表态,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问询。
似乎无论她怎么回答都可以。
“阁下,”苏澄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就开玩笑般说道,“我听说您也是神眷者?我假设现在应该没有哪位主神次神殿下在通过你的眼睛看着我吧?一旦我说了什么不符合规则的话就当场粉身碎骨?”
……
神域。
在柔纱般的雾霭间,白玉石阶和拱桥浮空交错,环绕着一座高悬云间的巨型宫殿。
宫殿侧翼寂静的花园里,金银交织的巨树华盖亭亭,枝叶宛如流动的星河,在迷蒙的纱雾里淌落光辉。
池水旁矗立着七尊神祇的塑像,手持着形状各异的玉瓶,清澈水流从瓶口倾泻而下,在空中散成细碎的虹光。
有几个人伫立在水畔,他们身上泛着朦胧的白色光晕,精致绝伦的面孔都在光芒里模糊不清。
“……路克萨拉收回了力量。”
正中间的人这样说道。
他垂首时散落的发丝宛如半融的霜河,昳丽的侧颜沐浴在柔光里,冷峻的线条似也被暖化了几分。
“至于他的目标,”银发青年沉声继续道,“那无礼的狂徒,我看到了她的恐惧,她拒绝只是因为她害怕被处罚。”
“是吗?”旁边有个人轻声说道,“可能只是色秽之神选择的形象不符合她的喜好,要我看她或许更青睐您这样的。”
银发青年皱起眉,似乎想驳斥这番言论。
“……即使如您所言,”又有人说道,“是求生的本能抵御了诱惑,这说起来似乎天经地义,但实际上又有多少人在那样的力量影响下,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了,更遑论安危?”
被黑暗所驱使,公然堕落的圣职者,都并不止一个两个,许多都是在大庭广众乃至神殿里当场反叛。
——他们何曾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确实。”
一侧环绕水畔的长廊里,忽然有人开口了。
霎时间,次神们悉数闭口不言。
再没有谁发出任何声音。
“我早说过你应该学会发现别人的优点,而不是只看到你不喜欢的那部分就开始生气。”
那人倚在象牙色廊柱上,垂落的鬈发宛如凝冻的日光,又好似千万黄金丝线织就的锦缎。
他的膝头摊开一本厚重的古籍,那玉雕似的手指抚过书页,“这样会让你错过很多朋友,或者至少是可以利用的人。”
过了几秒钟,银发青年低头应是,“谨记教诲。”
次神们仍然安安静静地站着。
然而坐在廊下的人却没有再和他们交流。
他只是扭头看向云雾缭绕的花园,视线似乎穿透了雾霭,落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你当然可以回答她,詹恩,”他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道,“毕竟我不是主神也不是次神。”
神祇悦耳的嗓音飘散在风里。
次神们皆垂首不语。
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在和他们说话。
“嗯,大概是吧,我或许也会亲自过去看看。”
……
金珀城神殿的走廊里。
大主教微笑着摇头,“您可真会开玩笑,阁下,我发誓并没有哪位主神和次神在通过我聆听我们的对话。”
他停顿了一下,“我也愿意承担欺骗您的一切后果,譬如说让契神殿下收走我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