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差点呛着,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开个玩笑,不用这么严肃。”
她一直在思索加入教廷的好处与坏处,抉择了一番, 还是想暂时延续目前的状态。
“光明神冕下是福泽苍生、恩惠万物的仁爱神主, 我也满心敬仰……”
虽然是原著里的大反派, 但在现阶段, 光明神就是在扮演这种角色。
哪怕教廷里的圣职者们,也没几个知道她的真面目。
除了对黑暗神信仰的态度严酷之外, 其余方面她都是一位慈爱仁善的神祇。
而且这也不矛盾。
光明神的教廷未必纯白无瑕,但黑暗神及其从神的诸多信仰教派里, 也确实有许多骇人听闻的恶行。
——各种血腥残酷的仪式, 使得无数人自残自戕亦或陷入疯狂、动辄全村甚至全城化为祭品。
所以光明神越是打击黑暗神的势力,还越能体现出她珍视人类的生命。
苏澄努力组织语言, “但我对未来的规划就是潜心修行学魔法,可能没有精力再去做别的事……”
这就是婉拒了。
教廷清洗异端的手段严酷,但也确实不会强迫他人加入。
按照传承千年的规矩, 信徒若是想成为圣职者, 还要经过圣光洗礼。
这仪式就是在检测诚意,假若不是出自真心,根本就不能通过。
诚然也有一些间谍,通过自我催眠等手段混了过去, 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知道了, ”大主教点了点头,“然后就是第二件事。我本来想说,若是您有兴趣,可以前往圣城, 学习如何作为神眷者使用神祇的力量——”
苏澄:“!”
“——荣光七神每年都会遴选眷者,倘若出现适格者,就会被召往圣城受训,其他神祇的眷者也可以一起参与。”
苏澄懂了。
神眷者使用神祇的力量途径很多,原则上是要自行领悟挖掘。
而教廷数千年的传承,恐怕早就总结出各种套路,能让人更快掌握相应的力量,用于战斗或是各种危险环境。
只是,有些主神可能数年都未必能选一个眷者。
但荣光七神不同,他们本是光明神的打手,在人间选眷者大概是固定任务,类似于定期给教廷输送战力。
从大主教的话里来看,选拔仪式恐怕年年都有,但未必每年都能选出真正的神眷者。
……事实已经证明,目标本人必须表现出某些特质,否则神祇想选都选不了。
但无论如何,教廷也设了相关课程,向那些成为眷者的人开放。
——神眷者限定的培训班!
苏澄又来兴趣了。
神眷者的力量显然有很多用法,否则教廷也不至于专门开班授课。
就像之前的考官先生所说,契约之神的眷者,能祝福某些纸张。
显然,即使是其他人拿到这种纸,在上面写出协约条款,也会生出带有神力的制约效果。
苏澄不由心动。
她就不知道该如何施展这种“祝福”。
苏澄:“……这个培训班是只面向教廷内部人员的吗?”
大主教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一点揶揄,“我以为您是想专心学习魔法呢。”
苏澄哑然。
那是她不想加入教廷的借口罢了。
真要说起来,自然还是神眷者的力量好用——否则她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干掉李长老那种高手?
只是那事严格来说也不是她做的。
苏澄:“……我就是问问,再说,我对各种未知的力量总是好奇的。”
詹恩沉吟一声,“您知道成为圣职者后也能学习光之力的圣术吧,还是说,这恰巧属于您并不好奇的范围?”
苏澄再次无语。
“抱歉,”他也没等她的回答,接着就温温柔柔地继续道,“只是个玩笑。”
苏澄:“?”
谁信啊!
你就是在嘲讽我!
然而对方仍是一副温和纯良的样子,她都不好回怼,“……您可真会说话。”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奇怪。
——大主教都是从主教升上来的,都曾向平民布道赐福,宣扬光明神的福音,既为了扩散教廷的影响力,也为了招募更多信徒,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
这些人甭管性格如何,表面上都能摆出一副温柔和善、平易近人的样子。
否则哪像是仁慈神主的代言人呢。
按理说除非他要兴师问罪,或者逼她加入教廷,否则犯不着这么讽刺她,非让她感觉尴尬。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直接混过去不就好了?何必还要揭穿?
这种恶趣味总觉得不太像是他的人设。
苏澄隐隐约约察觉了一点违和,然而来不及细想,对方就又说话了。
“差点忘了回答您的问题,”大主教后知后觉般说道,“如果您想知道那课程是否只对教廷内部人员开放,并非如此,只要是受到推荐的神眷者,都可以参与。”
苏澄眨眨眼,“除了黑暗神那边的神眷者,其余人是不是都能受到推荐?”
詹恩含笑看了她一眼,“他们当然是首先排除的,其次也要是值得信任的对象,才能获得推荐信。”
“所以我值得信任?”
苏澄有点不太确定地说道。
“是的,”詹恩理所当然地道:“您只因怀疑其沾染异端力量就献上了家传之物,足以表明您的忠诚,更何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那种情况下拒绝色秽之神的邀请。所以我愿意给您写推荐信,等到夏日来临,您可以借此前往圣城参与学习。”
苏澄:“……”
他果然知道!
当时祈祷间周围那么多观众,都只知道纯洁之神出现了,却没有谁知道色秽之神来过。
她不由又想起原著。
林云成为色秽之神的眷者之后,有人对他说过,在使用神祇力量时,一定要尽量远离教廷的神殿。
尤其是那些大城市乃至帝都的神殿。
因为里面坐镇的大主教或者圣骑士师团长,都有一定概率是神眷者。
而且还是比较厉害的神眷者——这个群体里当然也有强弱之分,有些人甚至能远远察觉其他神祇降临的气息。
“哦,”苏澄恍然,“在我成为神眷者的那一刻,您也感应到了那两位主神殿下的存在?所以您才能确定我的身份?”
“这是一部分原因,”詹恩倒是没遮遮掩掩,“其实我只能判定大致范围,只是从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推断来看,我认为应该是您,更何况您不止一次使用了神祇的力量。”
只要在几个地点取交集,就更容易知道她是谁了。
苏澄完全悟了。
林云用神祇力量都是为了勾引别人上床,若是细究起来,自己闹出的动静倒是更大。
“敢问大主教阁下,除了您和教皇陛下,以及您的导师,还有其他人知道手链送进神域的事吗?”
“嗯,”詹恩似乎不奇怪她这么问,“凌旸阁下也知道,我想你们昨晚见面了。”
苏澄扶额。
怪不得!
那位龙骑士先生故意给她放水,多半已知道她和恶魔有所接触,但是并不细究,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只要纯洁之神没有明言,说一旦发现她和异端接触就要杀她,那么下面的人或许就会理解成相反的意思。
——毕竟他前面那些话,倒像是为她开脱,解释她会被异教徒找上门的原因,尤其是他还夸了她。
现在看来,那个魅魔或许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凌旸之所以亲自过来,说不定主要是为了见她。
追逃犯或许都是借口罢了。
苏澄心里滚过各种想法,“我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詹恩微微颔首,“您请说。”
这种机会难得,苏澄也顾不得别的了。
她要想办法应对契约之神,毕竟那家伙随时可能提出一些夺命交易。
苏澄深吸一口气,“您有没有进入过一种状态,就是那种,祂读取你的部分记忆,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知道你正面临怎样的处境?或者是祂‘看’着你,目睹你正在做的事情?”
“有过,”大主教优雅地颔首,“但请恕我不能向您讲述具体细节。”
“不不不,我不会询问那个,”苏澄连忙摆手,“我只是想知道,在那种状态下,我的反应很迟钝,头昏脑涨像个傻子,这是比较普遍的情况,还是我自己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是每个人都这样?
还是神祇故意不希望她清醒?
苏澄不确定大主教能否理解到自己的意思。
“并不奇怪,”詹恩思忖片刻,“倘若没有神像一类的媒介,直接与神祇联系,其实更像是建立灵魂链接,很容易对人类的精神会产生损耗,神祇们有时甚至会真正意义上的‘说话’,让你听到他们的声音,以延续你们之间的沟通时间,减缓对神眷者的伤害。”
苏澄睁大眼睛,“说话?用嘴说话?而不是在脑子里给你传递意思?你是说他们能真的让你用耳朵听见?”
“是的,即使他们身在神域,或者其他的位面,或者任何离你很遥远的地方。”
“哇。”
苏澄感慨了一下。
她试图回想契约之神到底用了哪种方法——考虑到那家伙的显像出现了,看起来像是真的在说话,但她乍一听到他声音还是浑身鲜血沸腾感觉脑子都要爆炸。
“不过,对于您这样的年轻人而言,即使神祇有心减缓您的压力,您可能仍然会觉得很难受,您平时都做什么精神力练习?”
“冥想,”苏澄轻咳,“感知元素精灵,好吧,那只是冥想的一种方法。”
詹恩微微一笑,“元素法师的日常?”
“……是的。”
元素法师们需要锻炼精神力,因为如果这方面太差,会影响感受元素精灵。
但只要达标就够了,超过那个标准线之后,精神力再强,对整体实力也没多少提升。
当然,随着阶位变化,这个标准也会提高。
“您现在的精神力强度,感知元素精灵、使用元素魔法已是绰绰有余,但若是要和神祇交流,可能就差一些了。”
大主教耐心解释道,“如果您想改善现状,可以做一些相关的练习,我可以推荐人选,事实上,神殿这边也有专业人士,可以让他们给您更多建议。”
苏澄也愿意和这些人聊聊,闻言赶忙道谢。
还没说几句,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两个牧师急匆匆跑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阁下……”
牧师们的视线在她和詹恩之间打转,显然是有话要说,但又不想让外人听到。
“您先去忙吧,”苏澄立刻说道,“很抱歉占用了您这么多时间。”
大主教微微摇头,“是我邀请了您,我还要感谢您没有责怪我的突兀,我怎能再怠慢您——”
苏澄搜肠刮肚了一番,从各种角度表达没关系,“再说您给我的帮助更多,不是吗?”
“好吧,”詹恩笑了笑,“我很快会回来,我们再商量推荐信的内容,您可以在这里逛一会儿,或者去花园里坐坐。”
说完就跟着那个牧师走了。
两人才走到转角处,那边已经涌出一群圣职者,显然都已经等候多时,众人簇拥着大主教远去。
苏澄看了看他们的背影,缓缓舒了口气,在脑子里整理各种信息,想着想着就又觉得头痛。
她干脆在神殿里闲逛起来。
这里已是内部区域,只有圣职者和特殊的客人能进入,偶尔经过的牧师和骑士们皆行色匆匆。
走廊一侧皆是高大的尖券窗,彩辉玻璃上图案鲜艳,以暖金、赤红和琥珀色调为主,让投落的阳光都变得绚烂。
镀金青铜壁灯也散发着柔和光晕,墙边还镶了石制花槽,金叶矮灌木茂盛生长,郁郁葱葱。
这静谧祥和的一幕,无端让她放松了几分。
苏澄走了一阵,穿过两条走廊,忽然听见轻微的咕噜声。
扭头一看,有人推着一台小车从旁边拐角处走来,正准备进入对面的藏书室。
推车扶手上镌刻着教廷的圣光徽记,最上层摆着一些盖着水晶罩的镀银餐盘。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诱人的香气。
“这位阁下,”推车的圣职者向她笑了笑,“我负责给西翼一层研究室和小藏书室里的诸位大人们送餐,您想吃点什么吗?”
苏澄挑眉,“我不在这里工作,也可以吗?”
“当然,无论您是被哪位大人邀请过来的,既然您能出现在这里,都意味着即使您要求一场宴会也会被允许,更何况是这些。”
圣职者一边说一边向她抬手示意。
苏澄还真的饿了,默默拿了一个大盘。
上面的主菜是蜂蜜釉面烤鸡腿,那是用橄榄油和迷迭香腌制的,肉质鲜嫩,散发着油脂的香味。
骨头已被剔除,肉也被切成了小块,上面插着小巧的银质餐叉,吃起来极为方便。
盘子一边还摆着甘蓝、豆泥和烤饼。
餐车里也还有很多食物,教廷财大气粗,在这方面更不会吝啬,提供的餐品种类很丰富。
而且每样看着都很好吃。
不过这一盘就已经很大了,苏澄默默地想着,“……谢谢。”
“您太客气了。”
那位圣职者推车进了藏书室。
苏澄还拿了一杯果汁,发现周围没有坐的地方,干脆也跟着走到藏书室里,想着里面必然有桌子。
陈旧的羊皮纸气息混合着暖意扑面而来。
说是小藏书室,但这里一点都不小。
正中的圆厅穹顶挑空,可以看到通往二楼的螺旋梯,天窗漏下的晚霞在空中弥散,缓缓扫过浮动尘埃的书架森林。
高大的黑胡桃木书架被塞得满满当当,每一排都配了装轮子的黄铜扶梯,每隔三排书柜就会有一张长桌。
……而且都坐着人。
他们面前还铺着各种书籍和卷轴,看起来都很忙碌的样子。
送餐的圣职者轻轻将盘子摆在那些人手边,那些人仍然沉浸在研究中,只有少数会道谢,但也都不抬头。
苏澄注意到他给每个人的菜肴都不一样。
看来他是记得这些人的喜好。
她走了好久都没发现空桌子,开始考虑去外面的花园里吃,刚刚走过来时恰巧经过一座。
只是那边距离又有点远。
苏澄终于走到藏书室尽头,发现了唯一一张角落里的空桌。
她默默吃了偷感很重的一顿晚餐。
……教廷的厨子手艺太好了!
苏澄盯着空空的盘子,打开了那杯冰镇柑橘果露,只喝了一口,就开始重新思索加入教廷的事。
这个甜度!这个口感!
血橙和柠檬混合了某种糖浆,冰凉清爽的甜味从舌尖绽放、一路滑到胃里。
书柜后方响起轻巧脚步声。
苏澄沉浸在美味里,本来没怎么在意。
余光里却瞥见有人走过来。
那人慢慢站到了书柜的这一边,侧身对着她,束成高马尾的鬈发垂落在腰后,宛如一团蓬松的金色卷云。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
在壁灯的烛光里,那发丝像是春日溪流沉浮的曙晖,又好似用晨曦抽炼的金丝,淌着冷艳而瑰丽的碎光。
然后苏澄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苏澄:“?!”
她把果汁喝到了脖子上。
第22章
自打穿越之后, 苏澄已经见过数位美人,而且风姿迥异、各有千秋。
饶是如此——
她也难以形容此时的惊艳感。
那人有一张精雕细琢般的完美面孔,脸侧散落的几缕发丝打着卷儿,划过那霁雪似的光洁白肤。
他的眉骨像是月光拂过的刃, 鼻梁好似覆雪的松枝。
那侧颜线条俊美而锋利, 又被壁灯所柔和, 莫名增添了几分纯洁而无害的气息。
金发青年仰起脸看着书柜上的古籍, 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迟了片刻,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仿佛才意识到旁边有人一样。
苏澄怔怔地和他对视。
那人的眼睛是淡金色, 虹膜宛如薄暮时分的湖面,笼罩着晚秋朦胧的哀雾, 长而浓密的睫羽好似水上摇曳的树影。
她想起自己读过的各种诗歌和故事。
那些一见钟情后的魂牵梦萦, 那些惊为天人后的念念不忘。
曾经让她无法理解的、无法在脑海里具现化的极致美貌的描述。
在此时仿佛都有了参照和答案。
砰、砰、砰——
苏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金发青年看了她一眼,接着就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又将目光落回书柜上,望着那些厚重古籍的脊文。
他似乎没找到想找的书,视线慢慢下落, 最后也不曾伸手触碰其中任何一本。
眼见着这人要离开, 苏澄决定和他搭话。
她左思右想,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幻象的陷阱,总不能因为被耍了一遭,以后就都每时每刻疑神疑鬼。
那可能用不着契约之神坑她, 她自己就先精神衰弱而崩溃了。
苏澄从桌子旁边窜了起来, “嘿,你的晚餐选了什么?”
藏书室非常安静,哪怕压低了声音,她也确信对方能够听到。
“?”
金发青年脚步一顿, 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奇怪地看着她,好像无法理解她的言行。
苏澄缓缓上前两步,“今天的烤鸡腿还挺好吃的,但那些冷切肉拼盘看起来也不错,可惜我吃不下了,还有那些酥皮盒,我好奇它们是什么馅——”
“奶油蘑菇。”
金发青年轻声说道。
苏澄:“!”
她本来以为他可能不会理她,或者呼叫外面值守的圣骑士将她拖出去。
毕竟从他注视那些书籍的神态来看,这人像是那种潜心研究的学者。
所以未必会知道今天大主教请来神眷者这种八卦消息,也不一定会关注晚餐的状况。
说不定是沉浸在研究里不想吃,或者吃完都没在意自己吃了些什么。
“哦,”苏澄高兴地开口,“所以那是你的选择了?好吃吗?”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取决于你的口味。”
或许这也是个挑剔的家伙。
苏澄默默想着,毕竟从那些鸡腿肉来看,教廷的厨子显然都很厉害。
“那些绿色的果汁呢?”她绞尽脑汁回忆餐车里的东西,“唔,是蔬菜汁?”
“不,那是冷萃青藓花薄荷茶。”
金发青年轻声说道,声音美好得令人眩晕。
“是木精灵的发明,这里有位祭司阁下就来自密影大森林,那是为她提供的,不过有一些人类和兽人也喜欢那个味道。”
他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教廷成员里人类兽人居多,但也有高等自然精灵这样的种族。
木精灵也被称为森林精灵,他们大多数都居住在密影大森林,在帝国以南和芬莱王国的交汇地带。
密影森林深处有着木精灵的王庭,那是寻常人类无法抵达的地方。
苏澄点头,“唔,那有机会我也尝尝——”
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己刚刚将果汁喝到了身上。
苏澄低下头。
泛红的果汁顺着下颌滑落,流到了颈侧,在米白的衬衣上绽开一朵鲜妍的花。
黏稠的汁液晕成线,像是染透的血水,一点点渗入细亚麻的纹路。
苏澄:“…………”
今天为什么没穿黑衣服或者红衣服!
而且她居然带着这一坨东西去搭讪陌生人!
苏澄几乎要晕倒了。
她火速扯开扣子,将衬衣直接脱下来,露出里面的吊带薄衫,“不好意思,我只是,嗯,这是意外。”
金珀城的春日已经很温暖,但这么穿还是不太符合时节,只是总比之前那样好些。
金发青年垂眸望着她,“如果不介意的话——”
他穿着圣职者的制式风衣,翻领收腰的贴身剪裁,勾勒出修长优雅、比例匀称的身段。
外面的牧师大多也是类似装扮,只是外套有长有短。
这人恰好穿了一件短款,衣摆下的马裤紧裹着大腿,紧绷的皮革包裹着饱满的肌肉。
长筒靴高至膝间,藤蔓般的金箔纹饰缠绕着小腿,一直蜿蜒到方形的鞋跟。
——考虑到他们的鞋跟高度差不多,苏澄这才意识到这家伙个子也很高。
之前光注意脸和头发了,这会儿面对面站着,她也仅能勉强平视对方的锁骨。
金发青年慢慢解开外套的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
他宽阔的肩膀将布料撑出利落的折线,胸膛结实的轮廓在呼吸间隐约起伏。
褪去外衣的那一刻,倒像是脱了铠甲下的猛兽,剥离了温雅斯文的外表,露出了野蛮危险的真面目。
“你可以穿这个。”
他随手将风衣递了过来,“晚上肯定会降温,小心着凉。”
说着又停顿了一下,“……虽然我也能给你治好。”
人人都知道,但凡是教廷的牧师,哪怕是最低级的那种,也能使用最基础的治疗圣术。
苏澄自然不会怀疑这句话。
不过这种场景下,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玩笑。
“谢谢,牧师先生。”
苏澄自然不会谢绝这种好意,接过来抱在了怀里,“你真是人美心善——唔,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我也该感谢你的这一系列夸奖,”金发青年平静地说道,“你可以叫我伊安。”
苏澄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没找到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信息。
……或许这只是个美丽的路人甲。
她这么想着。
林云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艳遇,遇到某些只出现过一次就没有后续的角色,导致读者们在段评里指指点点。
“很高兴认识你,”苏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希望没有耽误你的工作。”
“没有,”伊安淡淡地说道,“我相信我的工作也可以是在这里和陌生人聊今天的晚餐。”
苏澄:“?”
你是在讽刺我吧?
为什么说句客套话也要被讽刺!
好吧。
或许是因为她确实打扰人家工作了。
苏澄深吸一口气,决定死皮赖脸到底,就故意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陌生人?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伊安沉默了两秒钟,或许是被她的厚脸皮打败了,“……如果你坚持的话。”
苏澄正在穿他的衣服,外套里衬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这件风衣制服非常的新,上面没有任何味道,无论是来自人的气息还是皂液花香。
除了温度之外,它简直像是刚从店里买回来的。
苏澄又闻了一下,也只能嗅到自己身上的果汁味。
苏澄:“……”
或许是这个味道太大,把其他东西都掩盖了。
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想看看对方有没有残留物品,也没有摸到任何东西。
因为身量的差距,这衣摆都快要垂到膝盖了,而且比她适合的尺寸大了太多,看起来或许有点奇怪。
苏澄也管不了这么多。
在她看来,第一次搭讪能拿到对方的衣服,这已经是相当的成就了。
——下次就可以用还衣服当借口来见他。
虽然她自己也要很快离开金珀城,无论是学院的事还是佣兵团的事,都必须要前往帝都。
“说起这个,”苏澄抬头看了看书柜,“你没有找到你想找的书?”
伊安微微颔首,“嗯,上次我来这里还是……很久以前,也许我记错了一些事。”
“啊?”苏澄不由意外,“你不在这里上班,呃,驻守?任职?那你平时都在什么地方?”
他看了她一眼,“人们可能在各种地方见到我,相对而言,在圣城的时候比较多。”
作为教廷的大本营,也是神圣联盟国的首都,圣城索兰确实是圣职者数量最多的地方。
低中高阶的圣职者都有常年驻守圣城的,在外驻扎的也要定期回去任职报告,这倒是很正常。
但苏澄总觉得他的表达方式有些奇怪,“……好吧。”
“而我刚和那位大主教阁下交流过,”伊安忽然说道,“我听说他向你推荐精神力训练师。”
“什么?”苏澄惊愕地看着他,“你是他找来的训练师?所以你是特意来见我的?”
那他之前怎么看她一眼就要走了?
“是的,”金发青年淡定地解释道,“我们见面时,你看起来并不是适合开始学习的状态,毕竟你还在享用你的饭后饮品。”
苏澄:“?”
大哥我都享用到脖子上了!
苏澄犹豫了一下,“所以你也知道我是谁?或者可能也听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伊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确实听到有些人议论你是纯洁之神的眷者——”
不知道为什么,苏澄总觉得他有点想笑。
等等。
她看着他喝洒了饮料,而他也算是见证了这一幕,她这副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被纯洁之神选中的类型。
所以他才觉得这传言非常滑稽吧?
苏澄叹气,“那确实是个误会,我不是,哎,别再提这一茬了——”
“但你看到纯洁之神的显像了?”他饶有兴趣地问道,似乎真的很好奇一样,“在西十二厅的祈祷间里?”
“有独角兽的那个?”苏澄扶额,“是啊,看到了,但门口门外那些人也都看到了,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本来以为伊安可能是那种沉迷钻研的人设,对这些事未必感兴趣,没想到还是这样。
看来教廷的人都一个德性,但凡涉及到神祇他们就换了个嘴脸。
想到这里,她的兴致也消减了几分。
金发青年若有所思地瞥着她,“你们说什么了?”
苏澄当然不会全说实话,“其实没啥,我当时也不太清醒,光去注意他是不是像他的人形雕像那么漂亮了,结果精神力不济,也没怎么看清楚。”
“雕像?”伊安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说起这个,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还可以?”
苏澄:“?”
还可以?
你是不是太谦虚了一点?还是你从出生到现在都没照过镜子的?
苏澄:“如果你想听我夸奖你的外貌,你可以直接说的。”
金发青年微微扬眉,“比起纯洁之神呢?”
苏澄:“?”
第23章
苏澄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有圣职者敢问这么亵渎的问题?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如此逾矩的人。
她心里刚刚跌落的好感骤然攀升, 忽然觉得他又变得有趣了。
不过——
苏澄忽然后退了几步,“你不是那谁变的吧?不是吧?求求你了哥,别再来安利我了!”
伊安歪了歪头,“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很疑惑。
苏澄紧张得都要出冷汗了, 一时间心脏狂跳, 完全没听出对方声音里的笑意。
她眯起眼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的金发男人, 确定他没有要扒衣服——无论是扒他自己的还是扒她的之类的举动。
假如这真的是色秽之神, 那也太恐怖了,意味着那家伙好像掌握了她的性癖。
等等。
她的性癖是这样的吗?
伊安忽然笑了起来。
他一直颇有礼貌, 姿态言谈也很优雅,但总是一副冷静持重的样子, 脸上看不出很明显的表情变化。
然而此时此刻——
宛如初春的曦光击碎湖面的凝冰, 那笑意从眼角蔓延,淡金色的睫毛轻轻一颤, 整张脸骤然鲜活起来。
青年冷白的肌肤似乎都染上极淡的绯色,如同雪地里晕开的霞影。
那锋利的眉眼弯起时,甚至透出几分少年气的狡黠。
他笑起来的样子太过惊艳, 苏澄都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这可真是有趣, ”伊安自言自语般说着,“我很久没有见到您这样的人了。”
苏澄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嘲讽了,“我这样的?哪样的?特别傻?特别失礼?特别自以为是?”
“那倒不是,这些类型的人我倒是见过很多, ”伊安随口说道, “放松点,阁下,无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那都不是真的。”
苏澄眨了眨眼, “是啊,或许吧,否则你可能已经把我按倒在那个桌子上,或者用某种方法迫使我把你按倒在那了。”
在对方想要说话之前,她赶紧又继续道:“我是开玩笑的,别在意,我们来说点正事吧,你是不是可以给我制定训练计划之类的……大概还要咨询一下我的情况?”
伊安默默看向了旁边的桌子,“按倒在那里?然后呢?”
“……然后把上面的果汁擦干净,”苏澄伸手试图遮挡他的目光,“事实上,我忽然想起我已经擦了,所以没事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好吧,关于你的训练,倒是不需要那么公式化。”
“啊?”
伊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詹恩说你在秘之院入学考试里表现优异,这意味着你在元素魔法领域的天赋不错。”
苏澄欲言又止。
他的视线极具穿透力,哪怕只对视了几秒钟,她都生出一种被从外到内看穿的怪异感觉。
然而对方的话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教廷确实消息灵通,甚至都能知道她的考试表现了。
十字星学院里也有他们的人?亦或是魔法公会——毕竟那场地是公会提供的,他们多半有某种手段能知道各个学院的小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否则倘若出了事,公会说不定还得承担责任。
苏澄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承蒙夸奖,所以呢?”
“你是否掌握风之知觉?”
“……不会,但我可以学?”
那是个二阶魔法,建立在一阶魔法唤风的基础上。
召唤了风流之后,用风去感知特定范围内的各种信息——法师能用这个方法听到更远处的声音,感知有多少活动的物体。
若是实力更强的法师,能探知的内容就多了。
前身不会这个魔法,以前试过也从没成功。
但她现在共鸣等级提高了,学新魔法的难度也会大大降低。
“当你用魔法去进行感知时,最初会不舒服,因为你并不熟练,你无法精准控制和过滤各种信息,而人类的精神负载很有限,短期内输入过量,轻则引发不适,重则受伤。”
伊安冷静地道,“但这种‘不适’的次数多了之后,你的精神力上限就会提高,只是你需要把握度。”
苏澄听懂了,“假如我很快熟练掌握了,能够过滤那些我不想要的信息而摆脱‘不适’呢?”
“那你的精神力一样会提高,这就是我们选择这个魔法的意义。”
金发青年伸出手,“我也能共鸣风元素,如果你想尝试的话,现在可以开始。”
“在这里?”苏澄讶然,“要不还是去花园里吧?万一打坏东西怎么办?”
“不会的。”
伊安这样说道。
有一瞬间,那双淡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近似傲慢的笃定和自信,仿佛万事万物尽在掌握。
他轻声开口,“你要是能打坏什么东西……嗯,无论是什么,都算我的。”
“你向我发誓?”苏澄用玩笑般的口吻说道,“事后赖账要受罚的哦——”
她倒是不想用这个来坑人,但这是教廷的地盘,谁知道会不会有价值连城的古籍和摆设。
伊安垂眸望着她,“如果你想听,我向你发誓。”
苏澄歪了歪头。
这应该也符合神权力量发动的条件了。
然而奇怪的是,神眷者的印记并没有发烫,它平静得毫无反应。
……是不是契约之神看不上这位祭品?
或者觉得这誓约的内容太可笑了?
亦或是因为在教廷的地盘上?而圣职者都是光明神的信徒?他不能或不想来收割这些人?
算了。
她还在探索神眷者力量的阶段,也明白这个领域里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反正可以慢慢弄清楚。
苏澄耸了耸肩,“好吧。”
说完就握住了对方。
男人修长的手指也随即覆了上来。
他指间的肌肤光洁细腻,没有茧和伤痕,宛如被熏蒸发烫的玉石,虎口轻易圈住她的整只手。
“等等,”苏澄有点茫然,“我从没有和别人合放过魔法,要怎么做?”
伊安没有说话。
他用指尖虚虚划过她跳动的桡动脉,在那些淡青色血管上掠过。
少女的腕骨不安地转动,手心的天枰印记若隐若现,又被他覆盖在掌下。
他有意无意地摸索那块皮肤,像是要将另一位神祇留下的痕迹抹去。
“感受它。”
两人交握的双掌间,涌动起一股澎湃充沛的魔力。
那是气息陌生的魔力,暗含着某种韵律,有特定的节奏感。
苏澄稍稍感受了一会儿,就也调动自己的魔力,加入了合奏。
“以我名呼唤风元素的精灵——”
随着年轻女声的低语,两人身畔卷起了一阵低啸的气流。
在风精灵的欢笑里,青色的幻影凝聚成长河,在他们之间舞动盘绕、然后螺旋升高,宛如腾云的飞龙。
“请倾听我的声音,为我带来前路的回响——”
青色的幻影倏地散去,化成了千丝万缕的、肉眼无法捕捉的风流。
它们在书柜之间穿梭跳跃,越过翻动的纸张、拂过圣职者们的鬓发和手指,碰撞着墙上的壁灯。
然后将一切信息反馈给她。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觉。
她的感官因此向外延伸。
某种无形的链接牵系着双方,让她听到了许多常人无法捕捉的动静。
羊皮纸的纤维摩擦,油墨渗入纸张的滋滋响动,符文在古老纸页上嗡鸣,像是震颤的琴弦。
壁炉里的火星在噼啪崩裂,灰烬落地时发出沙声。
而那些人翻动书页时,指节弯曲的脆响,腰椎舒展的震动,还有他们的呼吸、血液奔流的回响——
这些细微的动静汇聚成轰鸣,一起冲入她的脑海。
而且也没有结束。
风的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就离开藏书室,穿过人迹稀少的走廊,卷着花叶草屑扑入了庭院里。
她听见叶尖滚动的露珠、听见微风拂过花瓣的振动、听见梢头的雀鸟梳理羽毛、草丛的蟋蟀跳跃蛐鸣。
那些声音充满层次感,随着魔力的输出越发清晰。
脑海里也能渐渐勾勒出相应的轮廓。
泥土里蠕动的蚯蚓,阴影里滋长的菌类,隔壁院墙下面工作的园丁——
他们的交谈声、呼吸甚至心跳,都接连不断地涌入她的感知世界。
苏澄只觉得脑袋开始变得沉重,那些混乱的声响越来越多,她逐渐无法分辨每一种声响的来源。
不。
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咬着牙强打起精神,去分析辨别那些声音。
再越过一座庭院,几个年轻的圣职者坐在一起说话,一位见习圣骑士主动站起来,给前辈们倒茶端点心。
他们谈论着城里的事,有人说听闻今天来了一位神眷者,似乎还是被纯洁之神殿下垂怜的幸运儿。
随着他们的动作,身上的衣服也发出摩擦声,棉质的轻柔,丝绸的细腻,金属饰品的撞击清越。
还有更多的——
流淌滚动的咕噜水声是皮肉里隐秘的河流。
或清脆短促的咔嚓嗡鸣是关节在活动,是软骨、滑膜和韧带的擦撞,是咽鼓管的开合,是肌肉纤维的舒张收缩。
苏澄感到头痛欲裂。
后脑勺像是被斧子劈开,所有的血管都在突突跳动。
她眼前一黑,身上骤然没了力气,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了下去。
伊安伸手托住她的腰。
女孩脚步虚软,一头栽倒在他怀里,前额抵着他的胸口。
乌黑沉垂的发辫扫过他的臂弯,又有几缕碎发勾缠在排扣间。
“谢谢……冒犯你了……牧师先生……”
她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闭着眼睛还在喃喃自语。
“没有关系。”
金发青年随口说道,抬手解开缠绕在衣扣上的青丝,他捻着那些细软的碎发,轻轻将它们放下。
“你确实很有天赋。”
两人交握的手也分开了。
他单臂揽着少女纤瘦的腰肢,另一手抬起揉上她的额头,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苏澄再次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热流,顺着对方按压的力度涌入脑海,将那些疼痛和昏沉瞬间驱散。
她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振奋术,”金发青年低头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苏澄眨眨眼,“满血复活了!”
“嗯,”他仍然是那副冷静淡定的样子,“它的效果会持续一段时间,足够你的精神力恢复到正常状态,这期间你都不会太过难受。”
苏澄懂了。
自己并没有真的恢复精神力,只是减少了那种损耗后带来的痛苦和萎靡。
她险些脱口询问这法术怎么学。
转念一想,这显然是圣术,是要成为光明神信徒才能学的。
苏澄连忙向他道谢,“所以等我恢复之后,精神的承受上限就会比之前提高……?”
“确实,”他颔首,“但如果只有一次,不会太明显。”
苏澄点头如捣蒜,“懂了懂了,我自己多练几次,以及如果我自己来的话,我就要控制着不这么过分,早点收手?对吧?毕竟没人帮我减缓痛苦?”
伊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或许你可以加入教廷,这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圣术,只要你成为光明神的信徒,我相信你很快能自己掌握。”
苏澄:“我——”
“你不需要说出任何理由来敷衍我。”
他打断了她,用一种带点嘲讽的口吻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觉得光明神很好,但你更喜欢学魔法。”
“啊?”苏澄琢磨着可能是大主教说的,“……这真是言简意赅的总结。”
她正处在一个思考能力被削弱的状态,故此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提起至高神冕下时都没用敬称。
而且苏澄还在琢磨另一件事。
她释放一个全新的魔法,其完成度还远远超出了书上的标准,甚至是可以拿去公会进行考试的程度。
这种情况可是极为罕见的!
自己身为特等共鸣者,而且在这方面也有些悟性,这都是理由,但绝不是全部。
伊安在某种程度上引导了她的魔力,就像是在迷宫里给她修了一条路,她只需要将魔力灌进去就行。
至少避免走错路而放不出魔法、或者导致效果不达标的后果。
考虑到她不熟悉这个法术,上面这种情况就很容易出现。
总而言之——
这位牧师先生必然是个优秀的魔法老师。
他自己的阶位暂且不提,或许未必很高,毕竟那就是个二阶魔法。
但难得的是他很会引导。
要知道很多厉害的魔法师都不擅长教别人。
教廷果然是人才济济。
“多数人无法在损耗状态里更进一步调动精神力,你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表明你在这个领域具备天赋。”
伊安这么说道,“而我只帮助你完成了魔法,后面全都是你自己在控制。”
苏澄感觉被鼓励到了,“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嗯,要不我请你吃饭?”
说完她就想拍自己头。
……他们不久前还在议论今天的晚餐呢。
“我是说,”苏澄赶忙补救,“明天?这会儿刚进入招生季,外面餐位很难约,但我舅舅恰好认识那么几个人,金珀城所有的高档酒馆都可以订到位置呢!”
第24章
“不用了, ”伊安淡淡地说道,“今晚我就要走了。”
苏澄有点遗憾。
但她也更确定对方应该不是色秽之神假扮的——
她确实到这会儿也没完全消除疑虑,因为面前这家伙长得太好看了。
穿越之后接二连三遇到美人,她的阈值已经被狠狠拔高, 却仍被对方惊艳得失态。
这真是巧合吗?
而且色秽之神也精通魔法, 教她这种新手半吊子肯定是绰绰有余。
至于那个圣术, 也不是没有别的魔法, 能伪装成类似的效果。
之前纯洁之神很快赶来,也是因为在他的神殿里, 这会儿换了个地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迅速过来?
但倘若真是那位, 百分之二百会答应这种邀约吧?
苏澄想着想着就放松了许多, “那我们或许会在圣城再见……或者帝都?”
伊安不置可否,“或许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苏澄本来想跟过去, 才一抬腿,就觉得脚下发飘,晃了晃扶着书柜才站稳。
她不想摔在地上, 只好无奈地坐回了桌边, 恰逢之前送饭那位圣职者过来收餐具,见状还有些惊讶。
“您还好吗?”那人一边收拾杯盘一边问道,“是不是触碰了什么带诅咒的书籍?”
苏澄愣了,“这地方还有那种书?”
她还以为教廷会把这类书籍都归为异端物品呢。
“当然有了,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有些学者留下的手记需要特定方式才能阅读——”
话音未落, 那人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接着就俯身行礼,恭敬地退后了几步,让出了道路。
一身华丽制服的大主教走近过来, 外衣上的肩章和玺链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他那双翠绿的眸子落在桌边的少女身上,视线似乎凝固了一瞬。
“阁下,”苏澄赶紧站起来,“还要谢谢您,那位训练师先生经验丰富,而且非常……”
她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不由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意识到这会儿的穿着有些怪异。
“这是个意外,我不小心弄洒了果汁,他慷慨地将衣服借给了我。”
苏澄立刻解释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他只说他今晚要离开金珀城,那么如果我想将外套还给他,我应该去哪里找他?”
大主教:“……”
他用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盯着她,好像正在试图理解这一切。
苏澄心里一咯噔,“您为什么不说话?该不会他真是色秽之神变的吧?”
“什么?”詹恩罕见地露出了一点失态,“不,不是的,确实是我将您的情况告诉他,而他认为他可以来给您一些建议。”
苏澄彻底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主教看了看她,像是在打量什么神奇生物,“您为何会有那种想法?”
苏澄迟疑了一下,“我只是还没缓过来,我怕那个谁再来找我,所以我现在看到美丽的男人都会疑神疑鬼,事实上我看到你都会怀疑是不是他假扮的。”
大主教似乎也有点无语,最终轻叹一声,“不,当然不是,请不要再说那种话,以及,感谢您的夸奖。”
詹恩这么说着,那张英俊的面庞上,又浮现出一种犹豫踌躇,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能否多问一句,”大主教低声说道,“当然,您可以不回答。”
苏澄眨眨眼,“您说?”
“他……向您提出了什么建议,关于您的精神力训练?”
“啊?”
苏澄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以为他要提什么关于神祇的事,正琢磨怎么编瞎话呢,闻言干脆以实相告。
金发碧眼的青年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了满足之色,简直像是拿到了偶像签名照的粉丝。
“我明白了。”大主教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
苏澄:“???”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即使不头疼了,她也处于精神力损耗状态,本能地不愿意过多思考。
而且大主教又递来几本书,全都是教廷内部记载的各种神眷者事迹——当然都是千年前的故事。
苏澄仍然欣喜万分。
前身作为魔法师的阅读量已经不小了,对神眷者的了解也只停留在概念上,更多的信息根本无处搜寻。
因为这种资料就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神眷者数量少,而且涉及神祇,很多内容不便记叙,纵然是写到书上,这种典籍往往也不外传。
换成一些小地方的居民,都未必听说过神眷者这个词。
苏澄抱紧了那几本书,连连道谢,又顺口问了一句,“关于律法之神殿下的眷者——”
她已经使用过契约之神的力量,也至少掌握了一种触发方式,但是关于另一位主神,目前还没有头绪。
大主教思忖片刻,“据我所知,帝国司法大臣瑟拉菲娜·巴腾,还有赤阳帝国的最高法官卫衔,都是法神殿下的眷者,法神殿下的眷者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从事了相关的工作,他们总是以法令为先,不被私情和利益所左右……”
银月帝国是北大陆最大的国家,赤阳帝国在混乱的南大陆,那边的信仰并不统一,黑暗神的信徒们也会公开活动。
数千年来,南大陆教派纷争不断,战火从边陲城镇到皇室宫廷,人们看得见的争斗很多,看不见的更多。
神祇们的眷属信徒派系势力,也都混在帝国高层搞大乱斗。
“……瑟拉菲娜曾经也是法官,在他们进行某些重大案件的判决时,法神殿下都曾经有过显像。”詹恩轻声道,“其中最有名的一个案例,那位按律应得死刑的被告,自身就是神眷者,她在庭前使用了另一位神祇的力量,然而终究没能逃脱制裁,法神殿下亲自出手将她杀死。”
苏澄思索了一会儿,“对了,大主教阁下,关于我的神眷者身份,你们能不能不要大肆宣扬?你需要汇报工作什么的没关系,该说就说,反正南河学院的人都知道了,这事本来也无法完全瞒住,但别弄得人尽皆知就好。”
詹恩微微颔首,“您放心,我们有规矩,也是光明神冕下给诸位同盟主神殿下的承诺,教廷绝不会随意公开和传播任何神眷者身份。另外,我倒是觉得您也不用担心那些人,他们必然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得罪了神眷者,尤其是契神和法神的眷者,嗯,这可能会让他们在圈子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众叛亲离——”
苏澄点头:“所以他们也不会到处去说我的事,最多和重要的家人说一下,让那些人别得罪我。”
大主教向她微笑。
苏澄总觉得他对自己有点不一样了,好像她忽然解锁了什么重要节点,他们从客套的陌生人变成了朋友。
离开神殿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天黑了,夜风徐徐,晚间多了几分凉意。
“……真的降温了,”苏澄裹紧了身上的外衣,“不用继续送我了,阁下,到这里就好了。”
这次他们走了侧门,没再经过之前的广场,但她还是远远看到了舅舅的马车。
想来也是有人通知了林镇,所以他特意在这里等着。
詹恩一直陪着她从里面走出来,闻言也没有止步,只说要将她送上车。
“大主教阁下?!”
林镇作为中阶战士,眼力也很好,早就看到外甥女和金发青年并肩走来。
他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各种恭维的好话层出不穷。
大主教仍然是那副温柔和蔼的样子,客客气气称他为林会长。
林镇认识主教的衣服和徽章,自然也能分辨出更高一级的身份,此时喜得眉开眼笑。
他们都是老油条,你来我往客套一番,苏澄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着,然后越听越听不懂。
她怀疑还是自己脑袋没恢复。
晕晕乎乎上了马车,抬头一看舅舅满脸复杂,视线落在自己的外套上。
苏澄默默脱掉了那件衣服抱着,顺口问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林镇看了她一眼,“是在说商会的事,最近边境上异教徒有些行动,某些违禁的魔法材料已经流入市场,教廷的人怕上面附带邪恶力量,基本上都收走了……”
苏澄愣了一下,“是不是有什么凝胶?”
林镇十分意外,“你也知道?他和你说了?”
“呃,那是我的——”苏澄将涌到嘴边的团长咽了下去,“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说的,他们听说地下街里很多东西都缺货,听说城防守备军里的法师们想要都弄不到手,教廷的人一直扣着。”
“就是这个,”林镇欲言又止,似乎想问她认识了什么朋友,又没敢多打听,“那些人正在向商会施压,大主教阁下的意思是,等查明那些材料没有问题,他们也不会一直攥在手里,就是让我放心,顺便给守备军那边传个话。”
苏澄皱起眉,“军队里的魔法师向你们施压?不应该找城防指挥部的那什么魔法资源统辖司吗?是他们负责给军队里的法师们采购材料吧?”
林镇摇了摇头,“商会和他们一直有些来往,像是咱们的运输队一直能走帝国驿道,全赖统辖司给的通行证,还有一些货物的优先采购权,也是我们打着政府旗号才拿到手的,与之相对的……哎,我们也得为他们做事,有些东西落到教廷手里,就未必能再出来,尤其是来自南大陆的魔法材料,十种里有六种是能被判定沾染异端气息的,等到教廷净化了它们,再送出来,效果也是大打折扣的。”
他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也没多少忧色,因为如今攀上了大主教,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澄澄啊,”林镇看着外甥女,又忍不住笑,“那位大主教阁下的来头极大,而且还尚未结婚!”
苏澄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正事,顿时满头黑线,“舅舅——”
“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若是有这么一位夫婿,”林镇正色道,“日后你在帝国上层圈子里也更吃得开,教廷的关系可遇不可求,你且看看那些位高权重之人,要么是出自累世勋贵的家族,要么也得有能借力的丈夫妻子,你以为你父母为什么愿意给你定下亲事,还不是觉得慕容家是贵族,而且……”
“等等,”苏澄被他整不会了,“我什么时候变成要混迹帝国官场的人设了?”
林镇叹了口气,“就算不是,哎,你年纪还小,这些事也不急,但你总得心里有数,要不是你成了神眷者,我其实也不赞同你退掉那门亲事。”
苏澄也叹气,“现在你赞同的原因,只是因为你觉得我能找着更好的。”
慕容悦身边那群人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们之前支持他退婚,现在多半是后悔了。
算了。
苏澄实在不想和他们讲更多的,无论是自己不想结婚,还是结婚至少要两情相悦。
他们显然都觉得与之相比利益更重要。
“你不要再在这方面费心了,”苏澄小声道,“我不想被婚姻的枷锁拴住。”
“怕什么?”林镇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是神眷者,谁能管你养情人,你看看帝都那些贵族——”
说完又停住了。
他才希望甥女能和大主教相好呢。
教廷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到了这种地位。
确实没听说哪位大主教的妻子丈夫还敢养一堆情人的,纵使另一边位高权重也是如此。
虽然教廷的高层们,大多数都是单身,所以类似的例子本来也很少。
“算了,我不说了,”林镇无奈地说,“咱们家也没有这些规矩,你表姐和表哥的婚事我也都没过问……”
他说的是他自己的一对儿女,那两位之前在不同的学院学习,毕业后都在当地工作,平素也不回金珀城。
马车回到林家府邸,两人刚刚进门,院子里一群亲戚就围了上来。
同辈的兄弟姐妹,长辈的舅父姨妈等等,个个满脸笑容,怀里抱着手中提着各种礼物。
苏澄被他们团团围住,耳朵里灌了一堆恭喜祝词,平日里那些瞧她不起的亲戚,此时神情一个比一个谄媚。
“我就知道澄澄日后一定有出息——”
“……区区慕容家配不上我们的好孩子!”
“以前是你三姐不对,她年纪还小,你就原谅她吧……”
“等你到了帝都,可别忘了我们,你四哥很快就二阶了,但凡有个贵族小姐愿意要他,事实上,夫人也可以……”
“行了行了,”苏澄被吵得头晕,“我在神殿里和人一起释放了魔法,现在需要休息。”
众人又露出了敬畏表情。
谁都知道教廷里不缺魔法师,大家听见这句话,只以为有什么秘术,唯有神眷者才能使出来的。
苏澄赶紧溜回自己的小院,锁上门换了衣服就瘫倒在床。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她躺着都不敢休息,拼命在脑海里回忆各种原著剧情——
毕竟有些信息关键时刻可以救命,譬如那位被誓言坑死的伯爵少爷。
想着想着她又坐起来。
原著里,光明神好像还曾假扮成受伤的盲眼少女,甚至谎称自身只有十四岁。
还演出一副纯善无辜、不惹尘埃的样子。
林云遇到她时,她仿佛正被一群土匪追杀,当然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林云救了她。
她的人身自然美貌异常,林云救她也不是纯粹做好事,主要是想借此和她发生点什么。
作为限制级黄文主角,林云的性癖范围自然也很宽广。
从寡妇人妻母亲到未成年小孩,甚至可能还包含某些男人——他险些被轮那会儿还被男反派们嘲弄他“也兴奋了”。
但无论如何,光明神似乎没和他发生什么,反而还利用林云做了一些事,导致部分读者相当不满。
苏澄琢磨着,如今换成自己当主角,说不定也会出现类似的剧本。
或许要警惕柔弱美丽小男孩陷阱。
虽然她本来也不喜欢那个。
而且在现代看过各种杀猪盘仙人跳连环碰瓷案例,她对这种事都挺忌惮的。
苏澄这么想着,就觉得安心了不少,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窗外花园沐浴在霞光里,天际横亘着橘红的烧云,一阵热风将垂落的帘幕吹开。
苏澄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才意识到自己睡到第二天黄昏。
她干脆靠在床上看书,先是将几本书大致翻了一遍,发现都是在讲各种神眷者的出身和经历。
这些书有点类似于人物列传,讲的都是千年前古人,如今要么死了要么去了神域。
他们大多数是荣光七神的眷者,这些人年龄和出身各异,最小的年纪个位数,最大的当了祖母才被神祇选中。
农民、商人、工匠、教师、歌手等等身份应有尽有,还有少部分是贵族或者奴隶。
——之所以是少部分,是因为在这些国家,终究是普通公民占多数,因此神眷者里面也是普通人多。
说实话,因为这都是荣光七神的眷者,并没有契约之神和律法之神的眷者,所以乍看参考意义不是很大。
但苏澄仍然读得津津有味,直至敲门声响。
她随手梳了梳头发就走过去,本来以为是便宜舅舅,谁知道一打开门,对上一双漂亮的绯红色眸子。
银发青年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好啊,亲爱的。”
苏澄震惊地看着他,“萨沙?你不能这么跑到我家来——”
“我敲门了,”吸血鬼委屈地说,“另外,你的睡衣很可爱。”
“我说的是院子,”苏澄面瘫脸,随手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裙子,“谢谢,喜欢的话让裁缝给你也做一条。”
萨沙歪头看了看她,“我不太穿裙子,不过如果你求我的话,我能考虑一下。”
苏澄:“……我求你滚出去。”
他笑了,“那倒是不行,你要来一趟雇佣兵公会。”
“现在?”苏澄下意识就想拒绝:“我要看书呢!”
“来嘛,加缪把抑制魔药做好了,”萨沙握住她的手腕,“我也可以抱你过去——”
他的手指凉如冰块。
苏澄倒吸冷气直呼卧槽,“什么叫‘也’?”
“嗯?”银发青年眨了眨眼,“团长不是和你这样玩过?”
“我们不是玩,那是紧急情况,而且你怎么知道?算了,我回去换衣服,你等一下!”
苏澄刚要转身,又被他按住了。
银发青年俯身凑近,绯红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火焰,“我刚刚就想说了,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息,当然了,从神殿里出来的人多半都会这样,可是你和他们还不同。”
苏澄愣了,“我以为你们血族并不讨厌——”
这说的是色秽之神吧?
她和他在神殿里做了那种事,即使并非本体亲至,那也难免沾染其气息。
色秽之神是黑暗神封的次神,他们的力量是同源的,血族即使不是恶魔那样的暗裔,也不该很讨厌吧?
否则也不会有一些类似血族都是黑暗神走狗的刻板印象,尽管事实并非如此。
“什么?”萨沙微微扬眉,“不讨厌那无影的谎言、镀金的暴君、我们至高无上的光明神冕下吗?”
苏澄:“?”
第25章
苏澄:“……”
苏澄本来不想说这事, 因为总觉得有些丢人,但对方既然提到了,她也懒得绕圈子了。
苏澄:“如果你说的是另一种神的气息,那是纯洁之神。”
那是光明神亲自擢升的神祇, 荣光七神的力量都是光明神赐予的, 只是神格不同, 因此表现形式会有所区别。
但从气息上说, 因为同源,所以大致还是一个类型的。
“纯洁之神?”萨沙露出一种微妙的眼神, “你是说你见到的那个人自称是切西亚?”
苏澄无语了,“什么叫——他根本没有自称, 他显然就是啊, 而且很多圣职者都和我一起看到了!”
萨沙:“……‘看’到?”
苏澄:“是啊,只是看到, 我都没碰到他!他被看两眼就不愿意了,还威胁我呢!”
萨沙眯起眼,“你听起来很委屈啊。”
“我不该委屈吗?我当时可没什么亵渎的念头, 纯粹是觉得很好看。”
苏澄停顿了一下, “虽然我确实说错话了,但我也并没有想挑衅他的意思,天呐,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确实该少说话, 尤其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萨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像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是吗。”
苏澄摊开手,“是啊, 严格来说也不是本体,应该也只是显像?我也不确定。”
萨沙:“……”
银发青年神情古怪,“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苏澄耸了耸肩,“我能理解他的一些愤怒,但如果不提独角兽,只说前面那件事,我是倒霉的受害者,那家伙可能只是借我发出挑衅,我是他搞事的工具,我唯一的错或许就是不该去神殿——”
“哦,”萨沙歪了歪头,“你当然没错,亲爱的,尽管我不知晓事情的全貌,但既然和教廷、和那些所谓的神祇相关,我百分百确定一切都是他们的问题。”
苏澄:“?”
苏澄不由对他好感倍增,“是吧?”
血族微笑了一下,“是啊,他们杀死过我的族人,我很了解那些东西的真面目,不过你再磨磨蹭蹭我就直接抱你过去了。”
苏澄送给他一双大白眼,“我都要进屋了是你把我拉住的好不好?!”
“对了,”他充耳不闻地说道,“加缪让你把那些魅魔血液都带着——”
金珀城笼罩在夜色里,两人穿过热闹喧嚣的街道,雇佣兵公会大厅里仍然吵嚷,还弥漫着浓烈的酒香。
兴许是因为到了晚上,角落里的好几桌人都在喝酒。
苏澄远远一瞥,忽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银发少年背对她坐在人群里,似乎也感应到什么,同时回过头来。
苏澄向他挥了挥手。
银发少年径直站起身走近。
“萧澜阁下,”苏澄笑着打招呼,“按照我们的约定,我要告诉你一声,我应该会去十字星学习。”
“我知道了,”萧澜微微颔首,“他们的勇之院也给我发过信函,或许我们确实可以当同学。”
“虽然但是,我在秘之院。”苏澄不确定地说:“我们或许无法一起上课,除非有什么选修是一起的?”
萧澜陷入沉思,“其实我也是元素共鸣者,要不我去问问秘之院的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名额?”
苏澄:“…………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分到这边的只有一个名额,你要去的话,咱俩就得决斗了。”
作为银翼佣兵团的成员,萧澜在雇佣兵公会也备受瞩目,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认识他,也有不止一个人在听他们说话。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
苏澄只来过两回,终究是个生面孔,有人不由问起她是谁。
那消息灵通的人顿时来劲了,低声科普着她的事迹。
他们将她描绘成精通诅咒的异术大师,还说她加入了一个B级佣兵团,那个团长看起来低调,其实极不好惹。
至少这边公会里,已经有不止一伙人被他揍过了。
“是吗?”萧澜也有点意外,“虽然我很期待与你交手,但我想现在的我,应该不是你的对手。”
附近的雇佣兵们顿时哗然。
他身上还有大战师的阶位图案呢,那明晃晃的盾牌和白银长剑的徽记,都能说明其六阶战士的身份。
而旁边那位只是二阶魔法师。
——他居然说自己不是对手?!
大家越发笃定那魔法师的徽记只是伪装,她的主要身份必定不是元素魔法师,这多半只是个副业。
苏澄:“……”
这家伙肯定知道她是神眷者了,否则就是他脑子有问题。
苏澄:“无论谁输谁赢,咱俩都当不成同学,除非我放弃这个名额,然后咱俩一起滚到锋之院当魔战士。”
萧澜眼睛一亮,“那听起来也不错。”
苏澄满头黑线,“你真的那么想和我当同学啊?”
“开玩笑的,”萧澜微笑了一下,“我不会对您提那么无礼的要求,再说我大部分时候也不在学校,总之,谢谢您的时间,我想您和您的团员们还有事?”
“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萨沙拍了拍手,“我还以为你们打算一起吃早餐了呢。”
周围的银翼成员们都盯着他,目光也不太友善,但他们很快发现他并非人类。
——血族的某些特征还是相当明显的。
他们的目光变了变。
尽管有很多血族倒向了永夜秘教,成为了黑暗神的爪牙,但血族和恶魔还不太一样,并不是公认的暗裔。
所以教廷对血族的态度也显得有些暧昧。
尽管他们杀死过许多血族,但那些要么是公然与教廷为敌的,要么也是被冠上异端名号的。
在教廷的地盘上,一般的血族或许会受到严格审查,但也只是为了确定他们不是黑暗神的信徒。
可无论如何,漫长的寿命和强悍的生命力,也赋予血族远超一般智慧种族的学识和力量。
所以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们。
“……抱歉。”萧澜彬彬有礼地道歉。
他眨了眨眼,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疑惑,“我在哪里见过您吗,这位先生?”
“或许吧,”萨沙瞥了他一眼,“假如你去过的地方足够多。”
血族说话的口吻不怎么客气,银翼的成员们表情都不太好看,但一般人没事都不愿意招惹这些长生种。
他们并非一般人,却也有些忌惮。
银发青年很快拉着旁边的年轻人离开了,也没给他们找茬的机会。
苏澄进入黑焰的会议室时,差点被浓烈的药味熏个跟头。
她嗅到腐臭的酸味,仿佛烂透的果实泡在尸块血罐子里,接着还有一股药材发霉的苦涩,混合着呛人的腥气。
“……什么鬼?!”
她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差点没被之前的晚饭吐出来——幸好距离上次吃东西已经过了很久。
长桌上堆积了几块漆黑的焦石,石头中间燃烧着金红色的火焰,上面歪斜地架着一口银白的坩埚。
坩埚表面有或长或短的暗红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
旁边桌面上散乱放着各种材料。
干瘪尖锐的鸟爪,长着绿霉斑的蛾子翅膀,皱缩的植物根茎,以及一些残留着各色液体的水晶瓶子。
还有一大堆写满了演算公式的羊皮纸,上面的字迹看起来非常潦草,但排列又是非常整齐的。
加缪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他脱了外套,也没戴帽子,深金色的鬈发略显凌乱,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前。
那双冷硬的青蓝色眼眸注视着坩埚。
血法师的衬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肌理清晰的坚实小臂,手背上筋骨浮跃,修长的十指不安地敲击着。
苏澄捏着鼻子看向他,“请告诉我这是洗澡或者泡脚用的。”
“别想了,”加缪头也不抬,“喝的。”
“不要啊——”
苏澄惨叫。
叫了两声忽然停住,“等等,是喝了就能永远摆脱诅咒吗?那我愿意,你让我吃屎也可以。”
加缪:“…………不能。”
“所以只是实验性药物?”苏澄扶额,“我还有魅魔的血液,要不先用那个苟几次吧?”
加缪微微摇头,“你的诅咒情况不太一样,第一次或许还行,后面再喝的话,效果会大幅减弱。我让你把血液都带来,你带来了吗?”
苏澄掏出几个特制的水晶瓶,都是用来存放魔药、能一定程度保持药剂活性的,里面都装着魅魔血液。
若非她没有太多这样的瓶子,那天或许会让魅魔多存一些。
但前身只是普通元素法师,对魔药领域也是一知半解,只是略微做过几副非常简单的药剂罢了。
所以也不会有很多相关的道具存货。
加缪拿起其中一瓶,往一个很浅的盘状器皿里倒了几滴,研究了一阵后,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和我想的差不多,这个魅魔有些特殊——”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有两个选择,现在我有九成的把握,能让你以后永远不会因为诅咒发作而死。”
“这听起来很不错?”
“但它可能会让你的诅咒发作频率变得不稳定。第二种是大幅延长每次发作的间隔,但如果得不到纾解可能依然会死。”
“……那我肯定选第一个啊!你那个九成把握靠谱不靠谱?”
“我的建议是,”血法师微微眯起眼。“你先喝了药再说。”
他说着就将魅魔血液全部倒入了药剂里。
苏澄:“等一下,你需要都用上吗?”
加缪抬起手,“这也就是堪堪达到需要的剂量。”
苏澄:“……”
那也行吧。
苏澄叹了口气,看着那锅诡异的药剂,“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缓解诅咒的方式,你是不是故意选了一种最折磨我的?”
“确实还有别的方式,”血法师淡淡地说道,“但你忍受痛苦的能力差得令人发指,你还记得上回你在这里哭成什么样吗?”
苏澄望天,“那是生理反应。”
血法师冷笑,“你几乎掀翻了这张桌子,如果你有那个力气的话。”
苏澄:“那是你弄得我太疼了。”
金发男人眼神一暗,那双钢蓝的眸子沉沉扫过她,“……这就是我说的。”
苏澄正想深吸口气和他辩驳,又被那味道弄得反胃不已,“好吧,等到下次诅咒要发作的时候我就喝。”
加缪微微扬眉,“我们约定过的吧,只要是为了祛除你的诅咒,只要不会危害你的性命,你都必须服从我。”
“……原话是我会配合你,”苏澄面无表情,“另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拿我当实验材料。”
她看了看那锅正在冒热气的药剂。
现在它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深红色,泡沫里浮动着酷似骨片的白色块状物,表面上漂浮着各种植物的粉末。
活像是在煮什么东西的尸体。
“话说,”苏澄艰难地开口道:“……喝完之后可以吃点甜东西吗?”
“过一会儿。”
加缪随手拿过一个小沙漏,将它倒转后放在桌上,然后指了指。
苏澄瞪大眼睛,看着从收束瓶颈处缓缓流下的细沙,从上面减少的速度来看,这东西少说要十分钟流完。
十分钟!
那嘴里味道都要过去了!
她痛苦地哀嚎一声,“好吧,我喝,每次要喝多少?别告诉我是那一锅。”
加缪看了看坩埚,“哦,不是的,这只是半锅。”
苏澄:“?”
苏澄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
加缪继续说道:“还有另外半锅,因为缺少一种材料还没做出来,所以你先喝这个。”
苏澄:“……缺什么?等等,既然缺东西,那不如等你凑齐了我再一起喝?现在喝了也没啥用,对吧?”
“但有助于我观测你的反应——”
加缪看了看坩埚里的药剂,打了个响指,下面的火焰自行熄灭,他慢条斯理地开始装盛药剂。
“蚀影藤汁液萃取成的凝胶,”血法师随口道,“和另外一些相似的魔法材料,全都被扣在教廷的神殿里。”
苏澄一愣,“你想让我去讨一些?”
“不,”他摇了摇头,“你得去偷。”
苏澄痛苦面具。
怎么还是逃不过这种情节?!
而且原著里林云去神殿偷东西时,也是一两百章的事了,那会儿他的本事也多了。
虽然他不是神眷者吧,但神眷者的力量也不怎么能方便偷东西。
“如果你担心教廷不愿意给,”苏澄叹气,“我觉得应该不至于,那位大主教阁下应该会给我一点面子,再说我们需要的不是很多吧?”
会议室里两个男人都盯着她看。
“……不是那个问题。”
加缪沉声说道,“赤阳帝国西部的灰光沼泽,蚀影藤在那里生长,有个名为红颚的食尸鬼氏族聚落也在那附近,食尸鬼们用自己的毒液饲养那些魔植,然后制作凝胶拿出来售卖。”
据说食尸鬼是死亡之神的眷族,死神带走逝者的灵魂,将空虚的骨肉赐予他们为食。
而死神恰好是黑暗神的重要盟友之一。
所以食尸鬼也被教廷打成异端。
“蚀影藤的凝胶落在教廷手里,必然要被净化,他们要祛除凝胶里残留的食尸鬼毒素,这会严重影响药性,我们必须趁他们还没清理完库存下手。”
“天呐,”苏澄捂住额头,“我懂了,詹恩才和我舅舅说过这个。”
萨沙吹了声口哨,“这真是亲密的称呼。”
“但是,”苏澄懒得理他,“我以为教廷的净化目标,应该是那些暗裔残留的气息,能把人腐化之类的,食尸鬼毒素要么毒死人,要么经过处理正常当药物吧?”
萨沙投来看傻瓜的目光,“教廷会认为,一旦你需要食尸鬼毒素治病,那你可能就是异端了,要不你去和你的大主教聊一聊?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苏澄无语地翻白眼,她是疯了才会去和大主教说这个,“算了,我知道那群人也不怎么正常……”
她询问他们的偷窃计划。
加缪正要说话,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
黑发金眸的男人走进来,仍然是那副半袒胸膛的装扮,兽皮披风垂在身后,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显出几分诧异。
“这味道,”团长先生看起来有些意外,“我在走廊里都闻到了。”
“是啊,”苏澄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猜怎么着,那是我的夜宵。”
凯顿时向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苏澄几乎要热泪盈眶了,比起满心实验的某位法师,以及幸灾乐祸的某个血族,果然只有团长才是好人。
她正想发表两句感慨,忽然听见了肚子的叫声。
“哦?”加缪扭头看着她,“饿了?”
苏澄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我上次吃饭确实还是昨天晚上,但这不代表我想喝你锅里那些东西。”
血法师慢慢弯起嘴角,露出一种不带什么感情的笑容,甚至显得有点狰狞。
“如果你注意到的话,它们已经不在锅里了,不过你可能是太饿了,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提起桌子上的大玻璃瓶,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瓶子里深红色的液体不断摇晃着。
里面沉浮的骨头碎片撞击着内壁,发出轻微的响动。
苏澄看着那个快比她脑袋都要大的瓶子:“…………”
苏澄转身扑向了团长先生,“救命啊!”
第26章
凯看起来有些无措, 他甚至下意识伸出手,似乎想要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
然而加缪还是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
“你不是小孩了!”
血法师没好气地说着。
他单掌攥着女孩纤细的腕子,手心的温度热如烙铁。
“如果有什么异常反应,我也能早早知道——”
然后将她扯了过来, “整整一个下午到现在, 我都在忍受这个味道, 我都没说什么, 而你只需要把它喝下去。”
“‘而我只需要把它喝下去’?”
苏澄喃喃重复道,“这听起来真是毫无难度哈, 而且你不是要我去教廷偷东西吗?如果我喝了这些东西在神殿上吐下泻怎么办?”
“什么?”加缪看起来要被她气死了,“……你真的是魔法师吗?这是药剂不是番茄汤, 不会有那种异常反应!”
“哈哈哈哈, ”萨沙在旁边乐得不行了,“你别说, 如果是番茄汤,他做出来的大概还真会是那种效果。”
加缪咬了咬牙,“没有那种事, 上次那只是个意外, 是我弄混了做饭的调料和魔法药剂——”
苏澄惊恐地看着他们。
凯叹了口气,“我待会儿回来。”
“看看!”苏澄回过神来,“加缪!团长都忍受不了你搞出来的味道!”
加缪冷笑一声,“他又没被诅咒, 或者和某个被诅咒的人签合同帮她解咒, 所以他不需要忍受这个!”
凯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被他们吵得头痛。
他那双冷冽的金眸望向满脸不忿的某人,“我只是想出去买点酒,再给你带点甜食, 你想吃什么?”
苏澄本来正要骂街,闻言顿时没了火气,“南边那条街上有一家店叫‘丽娜夫人的糖果匣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
团长先生恍然点头,“我知道,加缪很喜欢她家的黑森林蛋糕,去买过好几次,而我觉得那有点——”
血法师咳嗽了一声,“药快要凉了。”
苏澄大感诧异,“那家用来做蛋糕的樱桃酒甜得要死,我家的表弟表妹们都嫌太甜了!”
她停顿了一下,“但我觉得还挺好的,没想到咱俩居然能是同好,真是缘分啊!”
加缪的眼神有些微妙,“……你先把药喝了再说。”
苏澄:“?”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糖也不进!
团长先生不知何时离开了。
冷酷无情的血法师将她按在了桌边,装着药剂的玻璃瓶直接怼到了嘴上。
苏澄差点被熏得当场晕倒,只觉得脑壳都要裂开,屏着呼吸抱住了瓶子,摆出了视死如归的姿态。
第一口就差点要了她的命。
酸苦的气息在嘴里炸开,带着热意的液体在咽喉里撕扯,一直燃烧到胃中。
她感觉胃腔都在痉挛,翻江倒海地上涌。
那一大口药剂似乎很快就要反上来。
苏澄闭上眼睛用力压制那种感觉。
她完全咽下去之后,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不想回味嘴里的感觉,干脆继续仰头喝药。
这一大瓶并不是几口能喝完的。
苏澄只觉得味觉嗅觉似乎都要消失了,整个世界里都充斥着难以想象的酸苦味道,以及一种腐尸般的臭。
……更想吐了。
“忍一下。”
加缪一手覆住她的嘴,虎口横在她鼻尖下,拇指按着她的颧骨,滚烫掌心严丝合缝地压住她濡湿的唇。
她眼眶泛红,呜咽着摇头,暗红的药汁残留了一点在唇角,此时顺着男人的指缝蜿蜒而下。
血样的细流滑过少女雪白的颈线。
他的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些材料的味道。
苦涩、湿润的植物气息,混合着药汁的腥臭,在口腔里一起发酵翻滚。
她被那味道刺激得双目发痛,两颗眼球像是被架在火上烘烤,泪珠不受控制地往下滚落。
苏澄:“……”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哭,情绪也并不悲伤,只是完完全全的生理反应,因为那气味实在太冲了。
按在她脸上的大掌僵硬了一下。
泪水滑过那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手背和腕间,将残留的些许药汁的痕迹冲淡了。
加缪低头看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接着又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在自己手腕上轻轻抹了一下。
然后将沾了药汁的指尖放在嘴边。
他只舔了一下,接着就变了脸色。
加缪:“…………”
他垂眸对上少女那双写满了控诉和怒意的眼睛,“抱歉,我确实没想到它喝起来这么糟糕。”
苏澄快要被他气死了,然而说不出话,只能试图用眼神杀掉他。
血法师叹了口气,大概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就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男人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脊柱,缓慢而有力地抚过,“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再吐了,否则都白费了。”
苏澄沉默地瞪着他。
“……我收回我的话,你很厉害,”他艰难地说,“或许上次你真的很痛。”
“哇,”萨沙惊讶地凑过来,“这药究竟有多难喝?”
他似乎很惊讶加缪能说出这种话,干脆一把抢过苏澄手里的玻璃瓶。
那里面的药水都被喝完了,但瓶底还残留着一些渣子,血族直接倒扣着瓶子,任由那些残渣落在手心。
他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萨沙:“?”
萨沙:“呕——”
他的眼睛看起来好像都更红了,“什么鬼?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她呢!”
血族的味觉和人类是不太一样的,许多对于人类来说腥味过重的魔兽血液,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佳酿。
可以说他们在承受糟糕味道方面比人类要强得多。
饶是如此,他看起来也被刺激到了。
苏澄终于缓过劲了,按住加缪的手腕,示意他可以松手了,“……是吧?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没尝过味道!”
金发男人闭了闭眼,“这又不是做饭,为什么我还要尝一下?”
苏澄摇了摇头,干脆向后瘫倒在桌子上。
“……在此之前我做过的药剂几乎都没有味道。”
加缪在旁边擦手,“我以为这次也和水差不多,只是闻起来比较难以忍受,抱歉,不过你感觉怎么样?”
苏澄听见旁边沙漏翻转的声音。
她来不及去思考别的,只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好像活着,又好像已经走了很久,这大概就是虽死犹存吧。”
血法师瞥了她一眼,“团长买蛋糕回来了。”
苏澄当场诈尸。
她直接坐了起来,“在哪里?到了可以吃甜点的时间了吗?”
“哦,并没有,”加缪淡淡地说道,“只是我被这些味道熏得头晕,产生了幻觉。”
苏澄看了他几秒钟,默默躺了回去,“那我也可以回答你,我很不好。”
“我不是问这个,”加缪看了看她,“你的魔力,你的诅咒,有什么不同吗?”
苏澄缓缓摇头,“没,或者是我太绝望太生气,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加缪有些头痛,“那就努力感受一下。”
苏澄也在试图这么做,“……除了头晕和恶心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了,嗯,这肯定都是被那个味道刺激的。”
血法师在旁边叹息一声,终于决定暂时放过她。
“不得不说,我觉得你能把魔药做成那样,也是一种本事——”
某吸血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的老师应该会哭的,这锅屎汤足够让他在魔药界名誉扫地了了。”
“……这又不是成品配方,是我自己调的。”
“是啊,所以才是你的本事。”萨沙感慨道,“我就尝了那么一点,都有种想杀了你的感觉。”
“不,你只是无时无刻都想杀死什么人,”加缪冷冷地说道,“神殿那边怎么样?他还在吗?”
“没走呢,”血族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远远就能感觉到……啊,那恶心的气息,快要比得上你的极品魔药了。”
他俩随即讨论起金珀城神殿的布局,守卫巡防换班情况,以及药材存放的库房位置,还有潜入的路线和逃跑的方位。
还列举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
“要不我把他引出去?”萨沙总结道,“不然他在里面很麻烦。”
他说的自然是那位大主教阁下。
加缪微微摇头,“如果他不想——”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股浓烈香甜的酒气冲散了房间里的恶臭。
“……这是怎么了?”
凯看向躺在桌上的新成员。
苏澄摊开胳膊,“这里沉睡着一个被三流药剂师害死的可怜人,她还没来得及享受自己的快乐人生,就惨遭毒手——”
凯:“我给你买了樱桃酒和蛋糕。”
“——现在她要享受她的快乐人生了!”
苏澄猛地跳起来,歪头看了一眼沙漏,确定已经都流光了,就恶狗扑食般冲过去。
她飞快地撕了包装,先将几颗糖渍樱桃塞进嘴里,接着试图拧开酒瓶盖子。
没拧动。
她面无表情捏了个风刃,直接削掉酒瓶的瓶颈,然后仰头猛喝,干了半瓶才停下来,也不用刀叉,直接拿起勺子吃蛋糕。
凯默默收回伸出的手,“究竟有多么糟糕?”
他有些好奇地说着,在另外两位团员沉默的注视下,走到已经熄灭的坩埚旁边,拿起残留着药汁的勺子。
然后也低头尝了一口。
凯:“…………”
他咳嗽了一声,迅速拧开另一瓶樱桃酒,丢掉被捏碎的瓶盖,毫不犹豫地开始灌酒。
整整一个瓶被喝空后,凯忍不住看向加缪:“你是故意的吗?”
金发男人闭了闭眼,“不,而且我不想再回答和这个相关的问题,”
“加缪?”
背后忽然传来呼唤声。
他回过头,正望见桌边的少女举起勺子,脸上还沾着奶油和巧克力碎卷。
“你要来一块吗?反正我自己吃不完,呃,这半边我都没碰过,肯定没有口水,但你要是介意的话——”
苏澄用勺子指了指蛋糕的另一边。
团长先生买了个十加六的双层,她自己确实是吃不完。
加缪看起来有些意外,“……我不介意。”
他走过来坐下,拿起另一副刀叉,利落地切了一小块蛋糕,“否则我也不会愿意当雇佣兵。”
苏澄点点头继续吃。
这家的蛋糕细腻丝滑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果味清爽,绵密丰富的口感渐渐压过了那股酸臭和苦涩。
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幸福的表情。
一回头发现血法师在盯着自己。
苏澄:“……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吃完会擦嘴的。”
加缪已经吃完了那块蛋糕,唇边仍然干干净净的,闻言放下刀叉,直接站起身来。
他望向旁边满脸看戏表情的吸血鬼,“走了。”
说完直接出去了。
萨沙耸了耸肩,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路过苏澄身边时,看到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忽然忍俊不禁。
“慢慢吃吧,亲爱的——”
银发青年俯身凑近,伸手抹去她脸上沾染的一点糖霜,“下一锅应该不会这么难喝了。”
苏澄:“?”
他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将手指凑到唇边,舌尖在指尖舔过,“……啧,这也太甜了。”
苏澄还在琢磨下一锅魔药,冷不防被他偷袭,无语了片刻,“等等——”
萨沙已经迅速地溜出去了。
她跳起来,“他们怎么回事?不是还要去神殿偷东西?”
“……是啊。”
团长先生靠在桌子对面,一手拿着新开的酒瓶,另一手拄着巨剑,大马金刀地翘腿坐着,看起来颇为潇洒。
他裸露的肩臂上,强壮虬劲的肌肉清晰隆起,随着喝酒的动作拉扯出漂亮的弧线。
那双凌厉的金眸在酒意里显出几分微醺的暖意,漆黑的竖瞳微微收缩,似乎变得圆润了一点。
“他们就是去神殿了。”凯看了看她,“本来加缪想让你和萨沙去,现在看来他决定自己代替你了。”
苏澄愣了,“为什么?”
“……可能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
第27章
苏澄有些意外。
其实她不是特别生气, 因为加缪显然不是故意的,药剂这种东西,懂得都懂,有时候也没法控制。
毕竟看看那些材料也知道, 这东西肯定不会很甜美。
“他已经道过歉了, 我以为那就结束了, 我本来还想问问具体细节——”
譬如到底要偷多少凝胶, 倘若数量很少,兴许只要过程低调一点, 那么教廷的人也不会发现缺损。
不要知道他们出库入库会不会仔细检查。
“不,”凯微微摇头, “不会的, 如果有内部人员想要扣留一部分,旁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敢这么做的圣职者, 通常都是有点身份的,也不至于私吞太多。
只是大主教既然还在神殿,那些人不敢懈怠拖延, 办事效率也会更高。
在明天晚上之前, 那些药材可能就会被净化,所以也只能今夜动手。
团长先生大略解释了一番,苏澄听明白了。
“不过他们还是在为我偷东西,而我在这里胡吃海喝, 总觉得不太对劲?”
苏澄站起身来, “我还是去一趟神殿吧,如果他们俩真的落网了,我想办法把他们捞出来。”
凯喝了口酒,“我认为他们不会, 但如果这么做会让你舒服一点,那我支持你。”
苏澄歪头看着他,“谢谢,另外,你来这里多久了?知不知道有什么距离神殿比较远的酒馆?里面能提供好吃的那种?”
后者想了想,给她报了几个地名,又大致描述了一下路线和象征性地标。
苏澄点头,走之前又停了一下,“你吃晚饭了吗?”
黑发男人随意地点头,“你来之前就吃了。”
苏澄匆忙离开了雇佣兵公会,在隔壁的街上找到了那家糖果店,重新买了个蛋糕,又打包装了一个极为精致的礼盒。
然后提着东西大摇大摆去了神殿。
信徒的礼拜时间都在白天,到了晚上,寻常公民就不能再随意进入教廷的地盘。
值守的圣骑士倒是都认识她,她直言自己来找大主教阁下。
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姑娘怀里抱着一个大盒子,一看就是来送礼的。
她之前被大主教邀请来做客,又被大主教亲自送上马车,但凡消息灵通些的圣职者都知道了。
他们不敢拦她,直接将她放了进去,也没和她多说。
苏澄也不知道大主教究竟还在不在,本来想套话问问他们,结果这些圣骑士似乎也根本不清楚。
她抱着蛋糕走过矗立着神像的宽阔廊殿,一眼望见纯洁之神的宏伟雕像。
看着那张英挺俊丽的面庞,忽然就觉得有点心虚。
“……阁下?”
台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苏澄抬起头。
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站在阶梯上方,雪色风衣外套一尘不染,肩上的黄金纹章在灯光里熠熠生辉。
他含笑看过来,“如果您要进献礼物给纯洁之神殿下,可以去他的祈祷间——”
“什么?”苏澄回过神,“谁要给他送礼啊!”
此时整个廊殿空寂无人,数百级台阶间,也仅有寥寥几位值守的圣骑士,也都站得离他们很远。
她的嗓音在空中回荡了几秒。
苏澄:“……”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提着蛋糕站在神像前,看起来似乎是有点误导性。
苏澄赶紧回过头对着雕像拜了拜,“对不起殿下,主要是我还有别的事,你要喜欢吃这个我下次烧给你——呃,这么说也不太对。”
毕竟他又不是死人。
她本来还有点紧张,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转念一想,若非上次纯洁之神要来找她,根本不会发生那种后续。
正常来说的话,神像若是有反应,通常也得是面前的人有极大的恶念,或者很过分的亵渎行为。
“不想送蛋糕给他”这种事绝不包含在内。
即使是“我不太喜欢他”“我要和他保持距离”也一样。
都没到要被惩戒降罪的程度。
詹恩走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澄眨眨眼,“你是本地人吗,阁下?”
“当然不是,”大主教微微摇头,“我只是被派来驻扎罗瑟安教区,担任这里的大主教,在这之前我在赤阳帝国的某个边陲城市,负责管理一个标准教区——”
苏澄肃然起敬,“你居然在那种地方当主教?我听说南大陆国家那些边境线都很乱。”
詹恩不置可否,“只是按着教廷章程办事罢了,而且坦白地说,在那样的地方更好累积资历。”
苏澄没想到他还真那么坦白,“……所以撑几年就升职了是吧?我懂了,话说这回是我冒昧来访了,有没有打扰您?”
大主教随口表示并没有,今天晚上还挺清闲的,后半夜倒是有事。
苏澄:“……”
萨沙到底在干什么!不是说要将人引出去吗!
转念一想,金珀城神殿里高手很多,自己昨日见到的主教和大队长们,个个都有本事。
即使有事发生,大主教也未必会亲自过去,多半是先遣人去看看。
“对了,”苏澄赶紧将蛋糕塞给他,“送你的,既然你不是本地人,或许没有尝过……?”
“谢谢,”大主教也没有推拒,一边道谢一边接过来,“确实没有。”
苏澄深吸一口气,“我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她脑海里已经涌现出一堆理由,只等着对方发问。
詹恩却只是看了看她,又仰头看了一下天色。
廊殿穹顶的空隙间,一轮弦月当空,稀疏的阴云渐渐散开。
“那就很荣幸与您共进晚餐了,”大主教微笑了一下,“需要我换什么衣服吗?”
苏澄迟疑了一下,“好像也无所谓?”
詹恩有些意外,“是吗?那我们走吧。”
他说完就将蛋糕交给附近的圣骑士,请那人将东西送去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就跟着她走了。
直至他们踏出教廷神殿范围,苏澄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把人带出来了。
上城区的别墅区素来安静,清冷的月辉洒在雪花岩街道上,那些富丽的宅邸前树影葱茏,门廊上悬挂的灯盏散出暖黄的光晕。
她只想将人带得更远些,干脆就往下城区走去,“其实我是有件事想问您,阁下,关于那天晚上——”
苏澄深吸一口气,“凌旸阁下在追的那个逃犯,他确实跑到我家里了,但我发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从大主教的表情来看,他似乎猜到她可能要说起这件事。
金发青年平静地看了过来,“所以?”
苏澄:“我是克劳斯殿下的神眷者,你知道的,我不会轻易用这种句式说谎。”
那是契约之神的名字。
詹恩认真地点头,“我并不怀疑你,阁下,如果你有什么担心,尽可以说出来。”
苏澄就是想营造一种氛围,让他认为她约他出来,主要就是说这件事。
“……我想想问,”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忧虑,“你们抓到他了吗?”
——无论是那位龙骑士还是面前的大主教,他们都知道手链的特异之处,也会猜到她肯定见了魅魔。
魅魔本来是重伤状态,按理说已经没本事发动魔法逃命,偏偏他还逃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和她之间必然做了一些事,让他恢复了力量。
哪怕其他圣职者不知道,但詹恩和凌旸恐怕都对此很有数,所以她这会儿表现得心虚,就很合理了。
毕竟万一魅魔再落网,把她给供出来,她岂不就成了帮凶?无论是不是被胁迫的。
“没有,”大主教向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您不用害怕,他应该已经逃往南大陆。”
不用害怕?
是说不用害怕逃犯,还是说不用害怕逃犯把她供出来?
南大陆并非教廷势力独大,但教廷也有影响力,如果能在恶魔进入永夜秘教的地盘前找到他,那兴许还有机会抓住他。
当然苏澄可不希望他被抓住。
苏澄:“……啊,我真希望他早日被找到,否则万一再害死无辜的人怎么办。”
詹恩深深看了她一眼,“您放心,那样穷凶极恶的犯人,倘若有机会——即使抓不到,他们也会消灭他,以防像您说的这样,产生更多的受害者。”
那家伙要是在抓捕过程中被杀,就没有什么审判和供出同伙的问题了。
苏澄默默点头,“确实。”
他们离开了上城区,穿过繁华喧嚣的商业街,进入了混乱的下城区。
石板路上的污水坑倒映着破碎的月光,水沟里飘着广告单和泡发的通缉令,腐烂鱼腥味混着铁锈气息钻进鼻腔。
街上往来的人并不少,有些醉醺醺的酒鬼坐在墙角,还有人四处寻找着肥羊,小巷的阴影里藏着更多视线。
然而——
当他们看到那身象征圣职者的雪白制服时,几乎都不约而同露出见鬼的表情。
哪怕一般人无法从衣服上分辨具体职位,但只要不是瞎子,也能看出那绝不是普通牧师骑士的装扮。
“……您是贵族吗?”苏澄不由稍稍凑近了旁边的人,“不管是不是,我猜您肯定有很多在高档酒馆赴宴的经历吧?”
“我没有爵位,”詹恩也学着她一样,低头在她耳边说话,“在南大陆的时候经常被当地的贵族们邀请,不过更多是去他们府上。”
苏澄点点头,“好,我还怕如果您是贵族的话,说不定会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他们已经走至下城区外围,高耸巍峨的城墙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前方路口有座小酒馆,门前挂着歪斜的木质招牌,上面画了只毛茸茸的白猫,像是一个浑圆的大白面包,猫还用爪子抱着酒瓶。
台阶是用碎砖和破木条拼的,门帘子也显得破破烂烂,空气里混合着烘烤面团和某种辛辣香料的气息,厅堂里的桌椅有些散乱,但地面非常干净,被擦拭得几乎发亮,墙上挂着几盏魔晶灯,现在只有三桌客人,他们桌上摆着烟熏肉、洋葱汤、蒜香面包和廉价的麦酒。
有一桌人都喝醉了,正在大声嚷嚷。
另外两桌人随意看向进门的新客人,接着就怔住了。
他们震惊地睁大眼睛,神情紧张又恐慌,有人甚至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武器,接着又颓然放开了手。
——这种级别的圣职者,他们再怎么样都是白给。
苏澄不确定他们是做过坏事,还是只是单纯畏惧教廷的人,认为圣职者可能会随意在街上抓无辜人士。
反正詹恩并没有在意他们。
吧台后的老板正在擦拭木质酒柜,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笑时眼角的皱纹明显,“啊,两位大人,这真是我的荣幸——”
老板递上菜单,苏澄接过来翻了翻,“你们的特色菜都来两盘?”
说完掏出几枚银币放在桌上。
他们在酒馆角落坐下,大厅里除了那桌醉鬼之外,其余人都没再发出声音,另外两桌人匆匆装起食物就走了。
陶盘一个接一个落在桌上,圆滚滚的薯球躺在盘子里,外皮金黄酥脆,裂缝处渗出奶白的酱汁,热气中裹着辣椒与芝士的浓香。
铁签串着的鸡翅泛着焦糖色,表皮微焦,油脂亮晶晶的,香气里混合着柠檬草的清新。
苏澄用叉子戳了一下炸薯球,滚烫的馅料缓缓流淌,“希望您不会觉得这晚餐太过简陋?”
詹恩坐在她对面,那双绿眼睛里满是笑意,“我觉得很惊喜——小心烫着。”
苏澄吸了口气,舌头还有点发疼,她确实被烫着了。
她鼓起脸,“……谢谢。”
对面的金发青年站起身,很快端着冰镇的蜜酒回来了。
“在这里任职数年,也没机会探索这些街头的美食,确实要感谢您带我来这里,也只有您这样的本地人才能对这些了如指掌。”
他微笑着说。
苏澄不由汗颜。
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全都是团长先生说的。
凯也不是本地人。
苏澄默默低头干饭。
虽然她不久前吃了半个蛋糕,但她终究睡了大半天,在外面走一阵就又来食欲了。
薯球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内馅顺着舌尖流进喉咙。
烤鸡翅肉质嫩得出汁,酱料酸甜混着胡椒味,意外融合得很好。
“对了……”
她啃完一串鸡翅,刚想说话,地面忽然传来震动!
周边的桌椅都轻微摇晃了一下。
詹恩若有所思地回过头,视线从窗户穿出,看向教廷神殿的方位。
苏澄只觉得热血上涌。
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是把神殿掀了吗?
那俩人不会是翻车了吧?
虽然说也未必是他们,但这个时间点上,可能性又很大。
对面的金发青年伸手按住桌面,似乎就要站起身。
……不能让他回去!
能拖一秒是一秒!
苏澄一咬牙,赶紧跳将起来,拉住了他的手腕,“阁下,我有件事想问你!”
话音未落,地面竟然再次震动!
大厅里的酒鬼们悉数发出咒骂,有个酒瓶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柜台后的老板都惊呼一声,扶着吧台满面疑惑。
外面街道上也隐隐传来骚动。
苏澄晃了一下,没怎么站稳,心念一动,干脆将计就计腿一软摔了。
詹恩立刻伸手捞住她,“小心。”
他仍然戴着手套,刚刚吃了不少东西,也丝毫没弄脏,此时一掌扣着她的腰侧,力度不轻不重却很稳定。
苏澄眨眨眼,“谢谢,但这是怎么回事?地震了?”
“……可能吧,”大主教回过头,“您想问我什么事?”
他说着放开了手。
“我是想问——”苏澄站稳后轻咳一声,“上次教我用魔法锻炼精神力的伊安先生,是不是单身啊?”
詹恩:“?”
詹恩:“…………”
第28章
大主教眼中的错愕和纠结一闪而过, 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据我所知,他并没有结过婚,”詹恩颇为谨慎地说道,“事实上, 我也从不过问其他圣职者的私事。”
苏澄本来就是胡乱找的借口。
虽然她也确实有点好奇这个问题。
而且这答案还不错。
“所以, ”她故作苦恼地继续发问, “他大概率没结婚, 但如果他已经有了恋爱对象,你也可能不知道, 对吧?”
大主教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几秒钟才轻叹一声, “……没有。”
——或许他俩私交还不错?
所以即使他没主动问, 也能回答这种问题?
苏澄觉得到这份上差不多了,装作才意识到对方有事, “您刚才是想出去吗?”
“是啊,”金发青年垂眸扫了她一眼,“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如果有的话, 我可以帮帮他们。”
苏澄:“?”
不是回神殿?
而且他是认真的吗?
别说是大主教了,就算是主教,想要求得他们亲自出手救治伤员,都是难上加难的事。
一般的帝国贵族都未必能做到。
除非是在教廷举办的某些祭典仪式里, 专门为了作秀赐福信徒, 让普通人享受神祇恩泽,才可能出现这种事。
她恍恍惚惚吃完了剩下几个炸薯球,又让老板打包了一些东西带着。
大厅的醉鬼们似乎散了点酒气,正瞪着一身制服的金发男人不断揉眼睛, 似乎怀疑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
外面街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可能是都觉得刚刚地震了,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苏澄刚从酒馆里出来,就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身影。
前方街口站着一群青少年,衣着打扮显见和附近的居民迥异,她立刻从中认出了自己的前未婚夫。
苏澄:“……”
苏澄扭过头,“真是晦气。”
虽然她只看了两秒钟就挪开视线,但也足够让五阶战士感应到了。
在街口的人群里,慕容悦转身回首,恰好看到了熟悉的侧颜。
女孩抱着一大袋油纸包装的食物,蓬松卷曲的黑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正仰着脸和旁边的人说话。
高大的金发青年微微低着头,认真地听她讲话,翠绿的眸子温柔似水。
男人一席雪白翻领外套,袖口襟前滚着金色镶边,背后两柄交错的权杖笼罩在圣光圆环里。
慕容悦微微一震。
——两柄权杖和环形圣光!
大主教!
不久之前,他的同学们说要出来逛逛,慕容悦本来没这个闲心,但导师们一直侧敲旁击希望他和苏澄修好。
他实在不想听他们唠叨,在酒店里待不下去,干脆和学弟学妹们一同出来。
这群人个个都有本事,即使去贫民窟也不怕被抢,更何况金珀城是帝国南部最繁华的城市,其下城区也还没到那份上。
大家各自散开闲逛,谁知一对情侣说远远看到了苏澄,又说她似乎在和某个圣职者约会。
然而他们也不太确定。
因为他们看着那苏澄和那男的一起进了街边的破馆子。
纵然她并非贵族,但好歹也是有钱人家的出身,竟会愿意进到那种地方吃饭喝酒?
慕容悦疑心有问题,干脆按着他们的说法,找过来想看看,结果还真瞧见了他们。
“……学长?”
旁边一个学弟疑惑地看看他,发现慕容悦雕塑般杵在原地,不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靠,那不是——”
另外两个同学也发现了。
“那男的是谁?那徽记……不是普通的祭司吧?”
“草,那是圣火环和权杖!还是两把权杖!是、是、是大主教!”
南河学院的学生们出身各异,这次能跟着来南部招生的,都是想长长见识的,在来之前也做过调查。
大主教是什么身份?
放眼整个教廷,拥有主教头衔的高位圣职者,要以五位数论计。
毕竟一个标准教区范围通常是单一核心城市及其附属村镇,有些情况下会包含多个中小型城市。
然而大主教就不同了,一位大主教管辖的大教区里,可能会十数个标准教区,也可能会有数十个甚至上百个。
这完全取决于地域。
所以教廷的大主教数量只有三位数。
绝大多数的大主教都无法再向上晋升,因为再往上要么是仅有十二个位置的红衣大主教,要么就是去统领圣骑士,但大主教只比军团长矮了半级,而军团长往往是由那些战绩彪炳的师团长晋升来的,这些位置从来不缺人补漏。
然而金珀城神殿的这位大主教阁下,既是红衣大主教的学生,也是光明神的神眷者。
尽管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只要知道这事的人,都不敢低看他。
他在金珀城的驻扎任期快要满了,一旦回到圣城述职,大概率是要升级的。
一旦他成了红衣大主教,那也会成为下任教皇的候选人。
——毕竟众所周知,每任教皇都是光明神的眷者。
如今光明神冕下的眷者,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位。
慕容悦面色微沉。
他想起苏澄曾经提起过凌旸,那位正是统率教廷驻帝国圣骑士的两大军团长之一。
虽然他完全不后悔解除这桩婚事。
但在去退婚前,他们何曾想过,这个看似寄人檐下的孤儿,背后竟然有这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涉及教廷的势力,这些事想查都很难查出来。
尽管他不明白神祇如何选上了她,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既是神眷者,那她和教廷的关系也完全符合逻辑。
教廷一贯喜欢拉拢控制那些人——光明神同盟主神的眷者们。
“……那俩人在说什么?”
旁边有个同学小声嘀咕道。
大家都是低阶中阶战士,个个耳聪目明,在一般情况下,想听到远处的对话很容易。
只是这街上人多,各种动静也杂乱,若是真想偷听人家说话,那还得费点功夫,否则也听不着。
慕容悦刚想说让他们别多管闲事,却忽然感觉到那位学弟运起了斗气。
他大吃一惊,正要出手阻止。
那人忽然身子一震,发出一声痛苦凄厉的惨叫,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双耳不断流出黑红的血液。
另外两个同学皆大惊失色,更别提周围的路人,纷纷退避三尺。
那人在地上翻滚,体内的斗气散乱不堪,四处流窜,如同被人震碎了经脉,一时间站都站不起来。
慕容悦震惊地睁大眼,接着才反应过来,不由抬头向远处看去。
苏澄听到了尖叫声,似乎想要回头看,却被旁边的金发男人环住了肩膀。
他稍稍退了半步,往她身边靠了几分,长臂一伸,就将后面的情景遮得严严实实。
因此她也没看清后面发生的事。
“?”
苏澄一头雾水地仰起脑袋,“您刚刚说您要让我帮忙做什么事?”
“既然您已经决定在十字星学院就读,”大主教微笑着低头看她,“那您应该也要前往帝都,我想劳烦您为我捎一封信,送给巴腾公爵,现任司法大臣,与你同为法神眷者的那位阁下。”
苏澄吸了口气。
教廷的大主教哪里需要自己这种小角色送信?他们有各种传讯的手段!
这分明是要给她个梯子,介绍她认识那位司法大臣!和写推荐信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了!
苏澄赶忙道谢。
大主教向她眨眼,“让您帮我的忙,我才该说谢谢才是。”
他们意会地相视而笑。
苏澄顿时忘记刚才的小插曲,或者说也懒得在意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林云还总想吸引未婚妻的注意,想让未婚妻后悔,或者想打她的脸。
但她只想离慕容悦远一点。
毕竟碍眼的人那是多看一秒都会觉得倒胃口。
所以本来也没过多关注那家伙。
至于是谁惨叫了一声,或许是某个不长眼的扒手吧,反正这地方挺乱的。
她眉宇间的郁色一扫而空,眼见着詹恩不急着赶回神殿,更是心下安定,就和他东拉西扯地聊天。
大主教阁下相当博学,而且又曾被派驻在南北大陆各地的神殿,讲起赤阳帝国的风土人情也能说得生动有趣。
他讲起某次协助审判所的骑士们抓捕异端,忽然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苏澄还以为他后悔讲起教廷内部的事。
“有件事,”詹恩沉吟一声,“那个曾经路过你家的犯人,是从审判所的监牢里逃出来的,你知道吗?”
苏澄睁大眼睛,“什么?不!我不知道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
她心里一沉。
审判所是直属教廷权力核心的机构,对内处理圣职者的渎职、腐败和叛变等问题,对外就是负责抓捕异端。
审判所的圣职者皆是精英,而且权力极大,在外追缉敌人时,能调动当地的驻军圣骑士配合。
所以问题来了。
既然詹恩这么说,那逃犯就不是从凌旸手下逃脱的,因为他是正经的外派驻军圣骑士军团长,不是审判所那边的。
“……凌旸阁下另有任务,只因为顺路,所以才协助追查那个逃犯。”
大主教轻声说道,“审判所的人仍然在找他,而据我所知,审判所的最高负责人已经为了此事动身,离开了圣城。”
苏澄暗叫不好。
审判所的一把手,现任的大审判官,在原著里是个超级抖S,男主险些被她折磨死。
纯洁之神好歹都是直接杀人,这位大审判官却没那么简单。
她热衷于玩弄猎物,还非常享受痛苦——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某种意义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苏澄不由无比悔恨。
她对逃犯恶魔这条线的后续毫无印象。
关于那位大审判官的剧情,也只记得男主在监牢里被这人凌虐玩弄。
当然因为那位的颜值非常在线,再加上男主有外挂血厚死不了,所以这段剧情看起来还颇为刺激。
若是换成自己——
苏澄艰难地吸了口气,“您之前不是说,逃犯已经往南大陆去了?”
“没错。”
“那……那位大审判官也追着去了?还是怎么着?”
大主教没有回答她。
苏澄不由烦躁。
她甚至不知道男主是怎么被关进去的!到底是不是和恶魔有关系,还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当时为什么要跳章看小说!
她绝望地想着。
“我和秦荆阁下少有来往——”
詹恩抬头望向远处的街道,教廷神殿的宏伟轮廓影影绰绰显现在月下。
“我也很难揣测大审判官的想法,”他轻声道,“不过无论如何……”
大主教说着说着又停下了,若有所思地看向街角。
“怎么了?”苏澄也下意识回头,“有人偷听我们说话吗?”
“那倒不是,”大主教微微弯起嘴角,“我很确定没有人再会来偷听了,只是,大审判官阁下未必是为了追缉犯人而动身。”
他们说着说着已经到了林家宅邸门口。
苏澄才想问话,一眼看到林镇在门前徘徊,面色还有些焦急。
忽然间,林家家主转过头,望见走来的一对年轻男女,接着脸上显出狂喜。
苏澄:“……”
她看到了便宜舅舅变脸的全过程。
林镇的脸都要笑裂了,仿佛从这一幕已经脑补出他们的婚礼。
当然这不影响他对大主教说出各种极尽恭维的言辞。
和上回还一点都不重样。
苏澄本来还想问那位大审判官的事,这会儿也不方便开口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主教和便宜舅舅客套一番,就优雅地转身离开。
……
金珀城神殿东翼。
月光穿过彩辉花窗铺洒在殿堂里,淌过鎏金嵌石的墙壁,照耀着半空中一扇一扇的灿金门扉。
那些传送门弧形排列、悬浮在离地七尺的高度,像是被无形之力稳固在原地。
门框上铭刻着繁复的符文,符文光芒耀眼无比,宛如凝涸的电芒。
殿堂门外是一条长廊,十数个圣职者或坐或趴倒在地,身上都受了伤,血迹残留在黑曜石地砖上。
詹恩穿过走廊,手边浮现起温润的白金色光芒,白光拂过之处,一众圣骑士和祭司的伤势瞬间痊愈。
“大主教阁下!”
他们清醒过来,纷纷向他行礼,然后看向里面的神殿,目露焦急。
詹恩微微抬起手,示意他们不用惊慌。
“无论您是为了什么而来——”
他径直踏入前方的大殿。
视线扫过空中悬浮的传送门,看向最中间的门的正下方。
有个白发男人站在那里,冷寂的月光在雪色发丝间蔓延,描绘着发梢卷曲的弧线。
他的身躯被苍白的半铠战袍包裹,贴合的金属与布料勾勒出劲瘦挺拔的线条。
在詹恩开口的一刻,白发男人转过头来,那张殊丽俊美的面庞上,挂着毫无温度的笑容。
那双翡翠般的浅碧色眼睛,也在月辉里莹然发亮,漆黑的竖瞳收束成细线,宛如蛇一般阴鸷冷酷。
“……这都不是你伤害他们的理由,大审判官阁下。”
大主教平静地说道。
“他们认为,既然我没有教皇陛下的手谕,擅自动用传送门进入你的神殿,那在你回来之前,我就该在这里等着。”
白发青年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看,我遵从了,我一直等着你和那位神眷者大人归来。”
他停顿了一下,“而且我也很好奇,你对传送门监控如此严格,却任由肮脏的吸血鬼和卑劣的异端出入你的殿堂,而那个犯人进入金珀城时,你还恰好不在神殿,这真的是巧合吗?”
“首先这不是我的神殿,我只是这里的负责人,大审判官阁下,而我的日程通常安排得很满。”
大主教打断了他,“你提出了很严肃的指控,倘若无法提供确凿证据,我只能请枢机会来仲裁,届时你须承担一切由此引发的后果。”
“哈,谁不知道您是枢机会的宠儿、贝尔纳阁下的爱徒——”
白发男人低笑起来,笑声里莫名透着愉悦味道,“我可以闻到他们腥臭的气息,想要追踪他们也不难,要不要来打个赌?”
第29章
林镇望着金发青年远去的背影, 满意地拍着外甥女的肩膀,眼神非常的满意。
还有一种自家的猪长大了会拱白菜的欣慰。
“你睡了那么久,醒了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我还担心呢, 你以前也不喜欢出门……”
他念叨了几句, 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责怪, 甚至还很是高兴。
在他的记忆中, 这孩子一直孤僻内向,整天憋在家里不愿出门。
如今看来, 也多半是因为练不出斗气,经常被亲族们嘲笑, 就越发不愿面对别人。
其实他也管教过家族里的小辈们, 甚至还曾出手揍人,但他终究忙碌, 没法天天盯着。
那些人背地里欺负她,但凡不将她弄成重伤,只是讥讽几句, 他也没什么办法。
林镇这么想着, 就觉得一切都理顺了。
哪有十七八岁的小孩喜欢闷在屋里的?如今再也没有人敢不尊重她,她肯定琢磨着多出去玩玩。
更何况她和那位大主教,无论是哪种关系,是正经看对眼了, 还是能成为谈得来的朋友, 都是极大的好事。
那种八面玲珑的人物,即使对自己一个区区商会副会长,也不会摆架子,每回都客客气气的——
然而, 林镇总觉得大主教看向甥女的眼神,却并不止是礼貌的尊敬。
他心思转动间,不由又想到家族里的事,“哎,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从小受了不少委屈……”
“其实大部分人也都是十岁后才有斗气的,”苏澄哂笑一声,“所以小时候也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被嘲。”
林镇有些尴尬,“我与他们说过好几回了,我也找过他们的父母——”
“不,我不是在兴师问罪,”苏澄摇头,“嗯,话说舅舅对我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林镇茫然,旋即又想到,难道是外甥女在问他有没有关注过她?
不由绞尽脑汁回忆各种过往。
苏澄平静地听着,确定所有事几乎都能和林云的设定对上,而且没有什么空缺或者模糊的地方。
完全就是把林云换成她了。
“我也曾经向许多人询问过,为何你无法凝聚斗气,我还向几位大师去过信,只可惜——”
林镇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怕她不信,还要去拿证据。
苏澄再次摇头,“不用了,我信的。”
原著里他为林云做过这种事,如今这应该也是真话。
林镇仔细打量她的表情,没有看出丝毫怒意,不由也松了口气。
他目光一顿,望向苏澄怀里的油纸包,“这是什么?”
苏澄:“炸薯球。”
林镇倒吸一口冷气,仔细看了看那些包装,“这是地摊上买的?还是小酒馆里的东西?你带他出去就吃这个?怎么不去咱们家的酒店?还有那几家——”
苏澄望天,“人家又不差那点钱,而且那些地方,估计坐满了想要巴结他的人,我们还怎么好好吃饭。”
林镇:“……”
她说的是吃饭,他却觉得肯定不止吃饭。
林镇忽然抬头看向道路前方。
街道上颇为安静,月光被云层遮蔽,两侧高耸的宅邸轮廓影影绰绰,不远处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作为五阶战士,感官自然敏锐,此时只瞧了一眼,借着朦胧黯淡的月色,就看清了来人。
林镇稍稍上前一步,将旁边的女孩挡在了斜后方,“慕容先生。”
苏澄挑起眉,也望向那夜色里模糊的影子。
慕容悦来这里做什么?
刚刚他们还在下城区有一面之缘,他总不会是跟着自己过来的吧?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林云在这种场景下多半要嘲讽一番,说些什么都退婚了你就别对我念念不忘的话。
她是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半句话都懒得讲。
“……苏澄。”
慕容悦倒是率先开口了。
他缓步走近,从街边绿树的阴影里踏出,站在了林府栅栏门前。
“既然你早与教廷的人有关系,你为什么不提出退婚?”
他的视线越过林镇,看向后面的年轻人,紧紧盯着她,“以你的身份,再加上那些人,即使是我父亲,也只会同意的。”
所谓的身份,指的自然是神眷者。
在他看来,与教廷之间的联系,必然也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苏澄嗤笑一声。
她自然不会说真话去解释,“嗯,是这样的,因为我贪你那笔退婚赔偿,所以我要等你主动提出来。”
“你——”慕容悦脸色一沉,“你身为神眷者,难道还真差这些钱?”
苏澄歪了歪头,“财富之神的眷者个个都腰缠万贯,比我富有无数倍,人家也都没停止去赚钱,谁会嫌钱多呢?”
她提及的神祇自然也是主神之一,据说这位青睐有商业头脑、渴望金钱的人,会从中选择眷者,赋予他们某些力量。
他们可能是大珠宝商、收藏家、黑市的主人、银行家等等身份。
据说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秘银和黄金,而他们必须永远追逐财富,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会想要停下。
当然这都是书里提过的传闻,神眷者们终究是太过罕见的存在,各种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也都无人知晓。
“你既然不想说实话就算了,”慕容悦闭了闭眼,“苏澄,来日你前往帝都,我会堂堂正正击败你。”
“是啊,五阶战士打赢二阶法师,一定非常艰难吧,如果胜了,一定也是非常荣耀的事吧!
苏澄冷笑,“而且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别忘了之前的事,你等着吃官司吧!你欠我一笔赔偿!”
且不管到底要不要打官司,放狠话的时候先讲出来再说!
苏澄:“到时候看看谁是小丑哈。”
慕容悦似乎想要说话,脸色接着又变得难看起来,显然知道她不怕闹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苏澄瞧着他背影消失,不禁随口吐槽道:“幸亏我没和他结婚,我是真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林镇在旁边瞧着,闻言不由摇头,“他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因为神眷者身份,哼,如何也不想想,能被神祇选中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否则怎么不选他呢?”
苏澄眨眨眼,“所以是嫉妒我?”
“倒也未必只是嫉妒,”林镇看了看她,“澄澄,你别怪舅舅多嘴,你既然看不上这人,也不在意他如何看待你,日后就不要与他做意气之争,倘若你们的学院之间有什么比试活动,如果他故意刺激你,让你不用神眷者的力量,你千万别听他的,该如何就如何。”
苏澄点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他算哪根葱,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林镇叹了口气,说起自己曾经有个朋友,是商队的保镖首领之一,虽然算不上绝世天才,但天赋也不错,这位是魔武双修的,有天和路上遇到的劫匪打赌,在打斗中没用魔法,上了对方的当因此身亡。
“……论起本事,慕容悦比不上你,但能在这年纪有现在的阶位,也绝不可小觑。”
“我懂了,舅舅,不过放心,他对我来说就是个晦气的人,我不想获得他的认可,那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她又不是林云,总是怕被人看扁,动不动就因此破防,自尊心脆弱得像纸糊一样。
苏澄又说自己要出去一趟,然后直奔商业街的中心,重新回到了雇佣兵公会。
她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长长松了口气。
两位去神殿偷东西的团员都回来了。
“晚上好——”
银发青年坐在桌上,一条长腿曲起,另一边悬空,姿态慵懒地向她打招呼。
“和大主教的约会顺利吗?”
他用那双绯红的眸子盯着她,神情看不出喜怒,视线一转落在少女怀里的袋子上。
“是啊,”苏澄抱紧了油纸包,默默挪到了团长旁边,“给你的。”
凯还坐在原位上,手边摆了一堆空酒瓶,周身缠绕着樱桃酒的香甜气息,然而脸上没有半点醉意。
那双金眸仍然显得柔和,竖瞳又圆了几分,乍看像只无害的大猫。
“谢谢。”
黑发男人低声说道,伸手接了过来,然后直接就从里面拿着吃。
萨沙挑起眉毛,看着团长手里的炸薯球,又看着苏澄,“你真带着怀特去绣钉街的破酒馆吃这个了?”
苏澄还没说话,血族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他觉得挺好吃的,”苏澄无语地开口,“虽然我现在分不清那是不是客气话。”
她扭头看向加缪。
血法师坐在会议室最里面,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此时正皱着眉,似乎被队友的笑声吵得有些不耐烦。
苏澄询问他们任务是否顺利,以及那两次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那会儿我俩都回来了,亲爱的,你以为我们是谁,偷点东西而已,教廷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我们怎么会弄出那种动静?”
“啊?”苏澄只觉得脑子打了个结,“你们之前还说如果大主教在的话——”
萨沙耸了耸肩,“你不是把他弄走了吗,这就更简单了,其实即使他在,他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吗?”
“是啊,他可能会放出精神力监视我们,然后发现我们只偷了一点那个,就不会在意了,那家伙很精明的,他会权衡得失,抓我们的代价不小,抓到我们的好处却不多,毕竟我们都是无名之辈,不是从教廷监牢逃出来的魅魔。”
银发青年摊开手,“当然了,这都是推测,我们也得展示一下实力才能让他打消抓我们的念头,再说如果他恰好心情不佳,那就麻烦咯。”
苏澄沉思了几秒钟,“所以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不过离开神殿之后,我倒是感应到一股很让人不舒服的精神力……”
苏澄猛地站起身。
会议室里的三个男人都看向她。
她忽然想起大主教的话,正在琢磨是不是那位大审判官来了,和神殿里的人打起来了。
——是的,哪怕同为教廷的人,那家伙说打也就打了。
这种事在书里也发生过。
苏澄默默坐了回去,“没事了,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某天我忽然和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打起来,你们就赶紧躲远点吧。”
他们仨的身份好像都不简单。
如果招惹到那种身份的圣职者,肯定麻烦重重。
但是话说回来,那人的行动力很强,若是想来找自己,现在恐怕早就杀过来了。
“我建议你先别想其他的事。”
加缪拿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放在桌上,站起身开始收拾坩埚,眼见着就要熬制下一锅魔药了。
苏澄看得头皮发麻,顿时将其他的都抛在脑后,“这次的味道能不能是正常的难喝?而不是那种反人类的难喝?”
金发男人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澄:“?”
她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高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萨沙幽幽地开口,“为什么你只给团长买了炸薯球?难道团长没给你说我也喜欢吃那家吗?”
凯一直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而是默默在吃薯球,直至此刻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萨沙:“……”
苏澄忍俊不禁。
如果换个时候她肯定会怼他,但如今人家刚帮了自己。
苏澄:“那一袋子里装了几十个呢,老板把剩下的存货全都给我了,肯定够你们——”
凯将空掉的纸袋放到桌上,“抱歉,我以为你确实是给我一个人的。”
苏澄呆了一秒,“你不是说你吃过晚饭了吗?”
萨沙翻了个白眼,“现在已经到他的夜宵时间了,你买几百个都未必能剩下。”
苏澄:“…………”
这可是婴儿拳头大的、充满了高热量馅料的油炸薯球啊!整整一大袋子!她全程抱过来的!
苏澄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油纸包,“我还买了血肠块和猪油渣脆片——”
萨沙一把抢过去,“谢谢。”
苏澄又从另一个口袋扯出个纸包,磨蹭到了某位血法师身边,“这是炸苹果圈,我又让老板多洒了点糖粉。”
金发男人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接了过去,慢条斯理地打开吃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脸上不爽的表情似乎缓和了几分。
“……不会那么糟糕了,”加缪淡淡地开口道,“我是说你的魔药。”
苏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在日出的时候,第二锅魔药总算做完了。
她又回家了一趟,带了两本书回来,在某人煮药的期间,就窝在会议室里津津有味地读着。
萨沙凑过来和她一起看,看了几行字就翻白眼,“这有什么意思?这些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澄诧异地抬头,“啊?你都看过?”
“荣光七神嘛,都是按着相似的标准去选人,选出来的都是教廷的牛马——”
血族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不用看都知道。”
“你知道个头,”苏澄没好气地说,“同一个神祇也会选不同性格、甚至性格截然相反的眷者,书里这些人差别挺大的好不好?”
他轻轻一哂,“那是表面上,其实都有很多相同的特质,那种‘相同’其实是来自神祇本人。”
苏澄愕然,“你说神眷者的性格和神祇本人有相似之处?”
银发青年摊开手。
苏澄忍不住就想反驳他。
——律法之神暂且不提,自己和契约之神哪里相似了?!
她根本没有那么恶趣味!
“过来喝药。”
加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苏澄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地走向长桌的另一端,短短几步路好像走了半辈子。
“别磨磨蹭蹭的。”
金发男人忍无可忍地一把抓过她,将她按在了桌边,“我已经尝过了,不像上次那么……苦了。”
苏澄觉得那个停顿很可疑。
但这家伙熬了一晚上的魔药,会议室里的味道却不大,也就只有点浅淡的酸味,所以她将信将疑地拿起了瓶子。
然后第一口就险些酸掉了满口牙齿。
苏澄:“……”
会议室里的男人们都在看她。
她默默仰头干了这一瓶陈年老醋,不对,魔药。
苏澄将空瓶放在一边,然后安详地躺倒在了桌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加缪:“……”
另外两个人都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所以就是这样了,”萨沙用一种吟诗般的语调总结道,“这可怜的孩子终于死在了恶毒血法师的魔药下。”
凯正在看一本神眷者故事集,闻言轻叹一声,“我们会永远记住她的。”
加缪:“…………”
第30章
加缪懒得和他们多说。
反正以他俩的斗气修炼水准, 仅凭听觉也能听出桌上的小姑娘还活着——
金发男人伸手悬停在少女胸前,像是想要摸她的心跳一样,接着又迟疑了。
然后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他的手掌宽大,五指长而修美, 手背上青筋蜿蜒, 能轻松覆盖住她的脸。
这会儿只是按着下半张脸, 更是严丝合缝地捂住, 不留任何缝隙。
苏澄很快就被憋醒了。
她抓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腕,投去满含怒火的注视。
加缪慢慢放开手, 用一种医生检查病人的视线打量她,“我希望你做了个好梦。”
“我梦到我淹死在醋海里了, ”苏澄没好气地说道, “你的魔药就是一场灾难,不过确实比上次好多了。”
她说着解开外衣, “那东西还在吗?”
血法师视线下移,目光划过女孩裸露的脊背,在几根交错的纤细系带下, 红心与荆棘都显得十分黯淡。
然而图案还是清晰地烙印在那里。
“……嗯, ”加缪观察了一阵,“接下来这个月看看诅咒的情况。”
他的神情相当严肃,刚刚的无奈、震惊和不爽都没了,重新进入了学术研究状态。
苏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况?你那个‘九成’达成了吗?”
“嗯, 你再也不会因为找不到泄欲对象而死亡了。”
金发男人平静地说道,“下一步再考虑移除它,不过这相当麻烦,它几乎和你的身体结合了, 以你现在的实力重塑肉身很不现实——”
苏澄瞳孔地震。
重塑肉身!
小说中后期似乎就没再提诅咒的事,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林云后来和死神做了什么交易,付出了一些代价,有了不死之身,所以才能被纯洁之神多次杀死。
倘若他的肉身是重新塑造的,这个诅咒或许就随着第一具身体死亡而消失了?
但他获得那种力量也是几百章——换句话说就是好几年后的事了。
加缪停顿了一下,“它的发作频率会非常不规律,只是一旦发作,我建议如果有条件,你还是不要放任不管,因为目前来说只是将死亡变成虚弱,而且在那期间你应该还是会痛苦。”
苏澄扶额,“我明白了,无论如何,谢谢你,至少我不会死了。”
这就是她最头痛的事。
只要不死,那一切都很好说。
她最怕的就是在周围没活人的情况下发作诅咒。
林云确实没遇到过这种,即使他独自一人在某处,真发作了诅咒,作者也要给他安排个艳遇。
但她敢赌自己也有同样待遇吗?
毕竟他俩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经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苏澄带着一大笔钱,去了趟魔法公会。
进入十字星学院休息室的那一刻,她再次受到了导师和工作人员们的集体瞩目。
“看看,我们尊贵的新生小姐回来了——”
翘着腿靠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懒懒地说道。
他那橘红色的鬈发在灯光里格外闪耀,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炬,衬得肤色更显苍白,耳畔的红宝石也散发着熠熠辉光。
苏澄对这位考官先生印象很深。
和他对视的那一刻,视线还忍不住在对方胸口飘过。
肖赟仍然穿着法袍,缀着金扣的华丽衣襟大敞着,胸肌上的蝴蝶刺青露出了一半。
苏澄轻咳一声,“你好,阁下,以及诸位。我来交学费。”
红发男人瞥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书,另外两个工作人员招呼她过去,将收费清单展示给她。
这笔钱也包含了教材食宿等等费用,苏澄读了一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币和银币。
学费并不算少,换个家里条件不好的,多半都要斟酌一番,甚至可能要卖房卖地才付得起钱。
但从十字星的作派来看,他们确实不是那么稀罕学生。
与之相对的,因为学生数量本来就少,所以也并没有其他顶尖院校设置的一些竞争淘汰制度。
秘之院的课程安排相对宽松,两个工作人员给她一张长长的卷轴,上面罗列了各种必修课和选修课。
“您需要在为期十年的时间里完成五门必修课和十门选修课的考核,一部分选修课需要写申请,在取得授课导师同意后才能开始学习——”
“如果您有心仪的选修课,也可以尽早开始申请,否则如果满额,导师可能会不再接受新的学生。”
苏澄一边听他们解释一边翻课程单。
这边也没有考勤要求,因为学生很少,甚至经常可以预约一对一的短时课程。
她的指尖划过选课的单子,“这个《元素源生构法论(初级)》,是讲如何编造法术的,对吧?”
“是的,您看后面延伸的课程,意味着您需要通过《元素魔纹学》和《咒法构筑原理》这两门课的考试,并且拿到九十分以上的成绩,才能申请加入课程……”
工作人员在旁边说道。
苏澄缓缓点头,忽然有点期待去上学了。
“你最好别琢磨这个。”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苏澄回过头,肖赟靠在沙发上一边翻书一边随口说道:“我也是那门课的讲师之一,反正按照我的标准,你是肯定不够格。”
苏澄:“……”
期待值-1。
苏澄无语地瞥着他,“听起来你不是唯一能做决断的人,万一别人让我通过了,你是不是会很难过?”
就要选就要选!
“反正通不过我也没损失,”苏澄抱起手臂,“通过了还能让你憋屈。”
肖赟轻轻一哂,“如果一个不知所谓的新生就会让我难受,那我早就气死了。”
休息室里鸦雀无声,诸人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有人忍不住露出几分敬佩之色。
苏澄回想了一下她和肖赟的相处,似乎从一开始,这红毛就不太喜欢她。
不过原著里的大胸导师,似乎也是这样的脾气,对谁都没好脸色,更别提林云对其垂涎三尺还动手动脚。
算了。
自己连神都得罪了,虱子多了不痒,爱咋咋地吧。
苏澄无所谓地想着,又去瞧旁边的工作人员,“请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帝都?”
那人说团队要待到招生最后一日,届时若是有新生想同行,他们自然会带着一起,乘坐飞行马车返程。
这种车架自然是由魔兽牵拉,他们选择的魔兽,速度通常会远快于寻常马匹,还能够数日飞驰不休息。
所以对一般人而言要持续数月的路程,也不过数日就到了。
“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工作人员问道,“如果你想自己去的话也没问题。”
苏澄准备和团长再商量一下,也没有立刻答复。
她穿过了公会大厅,遥遥望见站在入口门廊下的几道身影。
他们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看。
凯背着大剑站在廊柱的阴影下,手里还拿着一本关于神眷者的书,读得十分认真。
萨沙靠在柱子上打量周围来往的人,偶尔有人向他抛媚眼,他也会看心情回个微笑。
加缪抱着手臂,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下半张脸,仍然是那副不开心的冷淡样子。
魔法公会门口一直很热闹,在这里等人的也不少,偏偏他们三个都生得英俊,仍然惹来不少注视。
苏澄跑了过去,“发生什么事?”
萨沙站直了,“你忘了吗?”
他猛地出手握住她的腰,一把将她举高了,“欢迎新成员的宴会——”
苏澄:“……你们只是想借机酗酒吧?”
凯微微仰头看着她,“你之前不是也喝得很开心?”
苏澄无奈地和他对视,享受了几秒钟居高临下的感觉,“因为你就带回来那一种饮料!”
不过确实挺好喝的。
于是她和他们一起去了距离雇佣兵公会最近的某家酒馆。
这三位都轻车熟路,显然来过不止一回。
酒馆里洋溢着烤面包、炖肉和麦酒的暖香,天花板上垂挂着黄铜吊灯,水晶灯罩将光线滤成蜂蜜般的色泽,温柔地洒在黑橡木桌上。
这会儿还是早餐时间,大厅里人也很多,多数都是雇佣兵。
他们四个在角落找到了位置,这里有几个弧形长桌,附近三三两两坐着人,仅有几个空位。
前面有个在羊皮纸上写满潦草符文的老人,口中一直念念有词,周围的人都禁不住离她远些。
后面有两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正在低声讨论某家炼金工坊里的货物,还时不时往旁边观瞧,似乎生怕别人听他们说话。
一群年轻人在旁边嘻嘻哈哈地打牌,听起来非常吵闹。
苏澄:“……可算是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空位了。”
队友们都不在意这种糟乱环境,习以为常地坐下,很快有侍者匆忙跑过来,向他们递上菜单。
她听着加缪迅速说出一串菜肴的名字,说完又问她想吃什么,苏澄想了想说上个这里的特色菜就行。
然后凯开始如数家珍地报酒名。
苏澄眨眨眼,“话说,团长是不是喝不醉?”
萨沙斜睨着她,“我们谁看起来像是能喝醉的吗?”
苏澄:“……我?”
“哈哈哈哈,”血族顿时乐不可支了,“那我倒是有点好奇了。”
苏澄知道他们仨都不是普通人,也不觉得自己能相提并论,“我本来也只喜欢喝甜的果酒蜜酒。”
她实在不知道这身体酒量如何,但之前灌了樱桃酒也没什么反应,应该不是特别差的那种。
“……别想灌我那些要么苦要么酸要么辣的酒,”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一点都欣赏不来。”
“我猜到了,”萨沙撇嘴,“你俩真是口味一样。”
他说着扫了加缪一眼,“一看就会错过很多乐趣。”
后者也不搭理他,优雅地拿起刀叉,开始切面前的烤土豆,奶酪碎肉和细香葱在刀刃下相继碎裂。
桌上很快就摆了十多个酒瓶。
苏澄谨慎地看着那些瓶子上的标签,然后决定效仿某位血法师,看着加缪喝什么,自己就喝什么。
于是她先尝了一种焰棘蜂浆金酒。
那是魔蜂的蜜与巢穴附近生长的香草,一起浸泡出的杜松子酒,带着一缕清甜的花香尾调。
苏澄尝了一口就无比惊艳,忍不住仰头全灌了。
“你最好吃点东西,”凯也同时灌完一瓶烈酒,随手将一锅慢炖牛肋排推过来,“不然那个可能还是会醉的。”
陶罐里摆着一圈洋葱、土豆和烤蒜片,以及黑椒和啤酒酱汁,闻起来极香。
苏澄默默拿起刀叉,“希望我不要吃出高血压——”
“尽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凯笑了一声,“但如果那是体重增长带来的某种疾病,我确定你不用担心。”
苏澄迷惑地看着他。
“你之前不是说要学斗气吗,”团长先生微笑着和她对视,“你发过誓的,你不能违背你的誓言,对吧?”
苏澄觉得自己可能喝晕了,“那意味着什么?”
“巨量的运动,”萨沙幸灾乐祸地说道,“对于一般元素法师来说,想要当战士,入门阶段可能还是有点痛苦的。”
苏澄:“…………”
她放下了酒瓶,“我再去买两瓶,加缪你还要吗?”
血法师靠在座位上,“嗯,买四瓶吧。”
苏澄本来就坐在最外面,也方便出去,闻言就站起身,从拥挤的人群里穿过,走向了酒馆的柜台。
调酒师十分忙碌,有好几位客人要招呼,后来的只能排队等着。
吧台前也有一排座位,此时有个位置空着,苏澄跳了上去,大概是喝酒喝得有点晕,不小心撞了一下旁边的人。
“啊!”她赶忙道歉,“抱歉!”
“没事——”
旁边的客人转过头看着她,声音懒洋洋的,又透着一种怪异的愉悦。
苏澄倏地对上一双浅淡的绿眼睛。
那明媚如初春山林的翠色里,裂开了阴冷的蛇瞳,像是两柄淬着恶意的利刃,直直刺入她的双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