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快感从脊椎底部炸开, 如同冰霜在骨髓里崩裂,寒凉的战栗急速攀升,瞬间淹没了整个感知世界。
一种被烧灼的麻痹感也在指尖蔓延,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肌肤里游走。
眼前的世界变得虚幻, 恍惚间出现了陌生的面孔。
脊背上燃烧起炽烈的热意, 伴随着眼前炸开混沌的白光, 像是正午的雪地反射了过盛的骄阳。
苏澄闭上眼睛, 仍然能看到璀璨的红在黑暗里旋转,转成血色的心脏, 被遍布尖刺的荆棘藤条簇拥着。
那些盘旋弯曲的藤蔓渐渐抽离,展露出中间赤裸的红心。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 一浪高过一浪。
她急促地喘息着, 汗水浸透了发丝,感官渐渐模糊, 在那种全然的交融里,现实的边界似乎也开始溶解。
意识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向上, 再向上——
穿透了黑色的山岩、暗红的天幕, 以及位面的帷幔,来到了一片寂静黯淡的殿堂。
穹顶是旋转着无数星辰的深邃寰宇,有人站在前方回头看她。
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随着她的注意力集中, 对方的躯体很快出现了更清晰的线条。
那像是由欲念与渴望本身凝聚而成的形状, 强健的筋骨撑起鼓胀的肌肉轮廓,雪白的肌肤上流淌着星云似的微光。
祂的脸仍然是一片不断变化的阴影,然而却仿佛有一双眼睛,穿透了空间的隔阂, 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下一秒,那看似完美的健硕身躯,忽然融化崩塌,展示出某种超出理解的奇怪模样——
苏澄看到无数闪光的眼睛,倒映着千千万万沉溺于欲望而疯狂的灵魂,也看到数不清的肢体不断延伸折叠、呈现出无法用几何学诠释的形状。
但也只持续了一瞬间。
一切混乱的怪象又重新收束回那副完美雄健的躯体里,仿佛只是某种错觉。
苏澄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你完成了考验。”
“去驾驭那火焰……”
那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回响,也是用欲望这种概念谱写的神圣歌谣。
在那低沉美妙的声线里,每个音节都像在给出承诺,让人看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最至高的力量、最古老的知识、最深沉的爱恋。
像是无形的手掌抚过精神。
也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我就是你的终点。
那是生命的求索,是亟待填补的空洞,是所有渴望的具现化。
祂是孤独者梦里幻想的同伴,是野心者胸中燃烧的火焰,也是创造者脑内尖叫的灵感。
祂是欲望本身。
任何意志不坚定的人,只消听到这样一个音节,就会陷入无尽的疯狂,耗尽生命去追逐着这空虚的回响。
最终燃尽自己化为灰烬。
苏澄曾经从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也知道这绝非危言耸听,类似的例子也挺多的。
别说是真正的古神了,就算是战争后擢升的次神们,都可能会让人沦入这种结局。
现在——
她听着那歌声似的嗓音,却没有感受到被支配的无助,也没有被完全影响心智。
在灵魂深处,苏澄已经能感觉到,欲望的烈焰与爱的河流正在交汇,奏响成完整而和谐的乐章。
她凝望着古老的神祇,感受到对方的力量,正在汹涌汇入自己的体内。
在后背上熊熊燃烧着。
却再也不会带来任何痛楚。
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
苏澄睁开眼睛。
她趴在男人宽阔坚硬的胸膛上,仰头对上那双锃亮的金眸。
凯低头望着她,眼里浮现出欣慰的笑意,“旅途愉快?”
苏澄环顾四周发现仍是无光之墟,“……唔,虽然很诡异,但我好像正式成为欲望之神的眷者了。”
她不需要扭头去看后背的烙印,也知道那团纠缠的荆棘已经散开,正中的红心从被囚禁变成了被簇拥的状态。
“……或者准确地说,能使用那种权柄的力量。等等,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不算是,”他缓慢地摇头,“我知道你见了谁,至于祂的力量如何运作,我其实不太了解。”
苏澄已经大致明白了。
在通过考验的那一刻,她就得到了答案。
她想想不由神情微妙,“……这个所谓的测试,有不同的通过方法,只要达成一种就算是成功,我的情况是,咳,在诅咒发作五次以上之后,和爱的人发生关系。”
凯垂眸望着她,眼里笑意更盛几分,“所以我确实该感到荣幸。”
苏澄欲言又止。
“而且,”凯伸手捧住她的脸,“我相信我不是唯一一个符合的人,但你不需要为此纠结。”
苏澄抓住他的手指,“……别的不说,但从回响位面里出来的那一刻,我最想见的确实是你。”
他弯起嘴角,用一种开玩笑的轻松语调问道:“我相信,更何况你还在生他的气。”
“嘿,”苏澄鼓起脸,“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咱俩也很久没见了,至少对我而言是很久。”
凯并没有想和她较真,或者也不想去和某种意义上的仇人较劲,于是就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我也很想念你。”
苏澄沉默着抱住了他。
他们坐在漆黑的山岩上,静静地俯瞰前方的山崖。
“……潮涌之印,”她轻声说道,“我的背上的‘诅咒’。它会加剧人的欲望,至于是哪方面的,对于大多数人都是性,除非是对此极为排斥,或是有某种其他的特别强烈的渴望——”
苏澄自诩对这个不是特别热衷,属于没事根本想不起来的类型,但也和后面两种情况还有点差距。
苏澄:“……我说的渴望是那种,享受沉溺性质的,特别想活着这种不算。”
凯若有所思地颔首,“倘若是祂的印记,那么如果意志不够坚定,或是过于放任自己,不加选择、不计后果地、过于频繁地释放欲望,最终应该也会被这种力量吞噬,对爱的感知能力会永久枯萎,也会变成失去心智的疯子。”
苏澄神情一顿,“是啊,我能想象某些人变成这样。”
不过这是欲望之神的印记,为何还会与爱的力量扯上关系?
“祂们俩是一体的吗?不是吧?”
“不,祂们……更像是兄弟,只是那个种族并没有血缘这种概念。”
“那个种族?”
“古神,”凯想了想,“祂们最初只是一些游荡穿梭在各个位面里的灵体,后来其中一个给自己打造了躯体又创作出精灵这个种族,于是祂们中的一部分开始和精灵相处……”
苏澄正认真听着,他却停住了。
“……我那时候真的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我清醒的时候都很不舒服,只想继续睡觉。”
凯轻声叹息,“我没法给你更多细节,但我知道那些年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祂们当中有些曾和我们接触。”
精灵们建立了文明,出现了新生的情感和智慧,照亮了通往法则核心的道路。
于是那些原初的灵体们,从中领悟了力量的最终形态——祂们意识到,古龙是自然力量的化身因而无比强大,自己也可以主动去与某种概念绑定。
权柄。
祂们去汲取和掌控。
有人拥抱了精灵的探索与求知欲,成为了真理和智慧的化身。
有些人感受了精灵们的艺术与情感,成为了爱和欲的主宰。
灵体们一个接一个,用这种方法登上了神座,成为真正不朽的存在。
等到繁衍能力更强的矮人兽人人类等种族相继出现,出现了更多的概念,新的神祇们也有了诞生的机会。
——当然对于精灵们而言,他们一直以为那些东西就是神。
毕竟即使是尚未与权柄结合的古老灵体们,也比精灵强大太多了。
对于其他种族更是如此。
“……我懂了。”
苏澄靠在凯的怀里,枕着那肌肉虬结的臂膀,有一搭无一搭地拉扯着他的护腕。
“我在回响位面里和祂们有过对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凯任由她瞎折腾,“当我从沉睡里醒来后,我知道自己是谁,但我忘了很多事,否则或许可以早点帮你。”
他说着说着沉默了一下,“……算了,即使找回那些记忆,可能也帮不了多少。”
苏澄忍俊不禁,“不要再纠结了,反正事情都解决了,不过你是怎么遇到加缪和萨沙的?唔,加缪肯定是被人打爆了,萨沙肯定也早早从那个王国里逃出来了——”
“我只是认出了他们,”凯伸手梳理着她略显凌乱的黑发,“我离开无光之墟,进入了北大陆,第一批遇到的人就是雇佣兵,我当时看起来不太正常,他们以为我是落难的同行,被什么魔法诅咒了,好心帮了我,把我送到附近的镇上……”
他声音低沉地讲述着那时的经历。
其实也没有多少跌宕起伏的情节,不过是四处吃吃喝喝做点简单的任务。
遇到半失忆版的记忆之神,以及倒霉的血族始祖时,他认出了他们,他们也一样。
“可惜我没在试炼里遇到那时的你,”苏澄忍不住说道,“那应该很有趣。”
凯揉了揉她的脑袋,“伊尔缇安特只能得到我几千年前的记忆碎片,他用来构建丰富那个回响位面,使整个位面更加稳固,他不介意让你在回响位面里见到我,不过是觉得那时候的我无法和你……拥有更多有趣的经历。”
苏澄撇嘴,“确实。”
她已经知道那是光明神的神名,以她对那家伙的了解,团长这话绝不是上眼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就是真相。
“说起来,你能给我印记吗?”
“我?”凯微微一愣,“神眷者印记的本质是权柄的分享,神祇作为某种规则的锚点和具现,将那部分力量授予你使用——”
“那就是不能了,”苏澄懂了,“因为我本来也能用你的力量了,对吧?”
凯伸手将她往怀里搂了一下,“事实上,对于其他的古龙而言,你学习元素魔法就是在分享祂们的权柄,虽然方式和眷者与神之间不太一样,以我们之间的联结来看,如果不是我的情况特殊,祂们恐怕更多会以为你是我的伴侣,而非是下属。”
苏澄拽了拽他胸前的皮革束带,“说起这个,你是不是知道我来自其他世界?”
“嗯,虽然我一直觉得这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看法。”
凯沉吟道,“你被召唤来的那一天,欲望之神苏醒了,那个魅魔也因此恢复了力量,从教廷的监牢里跑出去——”
苏澄:“……”
苏澄:“谁把我召唤到这里的?”
凯沉默了几秒钟,“我只能感觉到某种力量为你开辟了空间,所以我认为你是被召唤来的,但既然你说见过、或者说睡过梅塔希尔,显然这事就有祂的手笔。”
“假象之神?”
“是。”
“……那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嗯?”
“很好猜,”苏澄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是为了什么,祂们制造的所有种族,都被法则所限制,无法去逆转以太,所以祂们只能召唤一个不属于这世界的灵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