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春天还是冷, 塞外旷野的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靖远侯神情肃穆,手持符节,宣布大燕天子圣旨, 众人叩拜,西夜国使团则屏息听着旨意。
在听到“两国建立邦交, 互通友好, 赐金印紫绶于西夜王乌涂糜、王子塔兰……”时整个使团纷纷眼中放光。
本来以为大燕天子会问责于他们, 没想到竟然会赐他们金印紫绶,有了这些, 相当于他们也算名义上的大燕官员,此行目的完成了。
林书阁心道:这也算是“以夷治夷”的方式,对归附者授予印绶,这些人既是西域地区的统治者, 又可以作为大燕官吏帮助大燕友睦四方。
塔兰作为西夜国正使, 又向众人宣告西夜国进贡给大燕宝石、马匹、小麦、粟的数量,大燕泽赐予他们绮绣珍品,其中多是丝绸, 这也算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达成两国邦交,展示大燕国威。
靖远侯又补充了大燕天子关于月绒贸易的一些事宜,塔兰一听有些心潮澎湃,透过人群看向林书阁, 林书阁赶紧垂眸盯着脚尖。
过了不知多久,林书阁跪得膝盖发酸,终于仪式结束了, 两国使团各自回了驿站,接下来还得去燕都朝见大燕天子。
塔兰激动地跑了过来,“林县丞, 燕朝天子没有怪罪我们,还同意了两国贸易,多谢你从中斡旋。”
林书阁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还是有赖我朝陛下仁慈,不过事关大王子,你得尽快修书西夜王早日交付给我朝使者。”
塔兰亮晶晶的眼睛垂了下来,“父王来信说兄长明日便能押送到甘州,兄弟一场,没想到他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林书阁作为大燕人,有些话不能说,他只能转变话题,“阿勒恢复得怎么样,这几日太忙都没去看他。”
“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跟着使团去燕都,对了,他还吵着要见你呢。”塔兰果然忘了大王子之事,脸上带着狡黠地笑。
林书阁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阿勒肯定要出幺蛾子。
“说吧,让我干什么?”
“他说你还欠他一顿烤肉,再不兑现我们就得去燕都了。”
好吧,跟失踪刺杀相比,烤肉算什么,小事一桩。
“明日吧,明日我们去城郊。”一个冬天过去了,猎物都应该出来活动了吧。
不过看塔兰和阿勒这样子,也不像是打猎的人,他要不明日直接买现成的肉?。
“那好,说定了,我去告诉阿勒这个好消息。”
塔兰兴高采烈地跑了。
林书阁摇摇头,转身去找周度,这种事情怎么能没有他作陪。
“什么?明日去打猎烤肉,去去去,我肯定要去。”周度一听要去吃喝玩乐,嗓门贼大,惹着路过的官吏都驻足看他。
他连忙小声道:“不过我有事还没处理,你看看不知道哪个差役,竟然马匹数目都能数错,还有这个,马病了不知道找大夫,报给我干嘛?”
这些马匹可是西夜国进贡给大燕的,经过他们甘州,若是损失惨重,岂不是他们都得被问责。
周度气得捶桌子,“快帮我处理这摞公文,处理完就跟你去。”
林书阁接过来,坐下帮他一起批阅处理。
看着林书阁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周度好奇道:“你公务都做完了?”
林书阁摊手,“完了,春耕的事情还不急。”
“快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大家都是一起上值,怎么你到处跑,公务还能做完。”周度忙得手忙脚乱,抽空问他。
“哦,可能是因为我把某些人摸鱼的时间都拿来干活了。”
“摸鱼?什么叫摸鱼?”
“你现在就在摸鱼。”
“你是说处理公务的时候说闲话?”周度摸着下巴说道。
“可以这么说。”
“这个词不错,快,我马上干完咱们去摸鱼。”
他倒是好,活学活用。
林书阁一边在批阅公文,一边回道:“好。”
……
翌日。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岸边流水潺潺,溪水已经完全解冻。
林书阁在坐在靠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远处不时传来周度三人的吵闹声,他听着也不觉吵闹,只觉格外舒坦。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们来的依旧是周度家的庄子,离庄子不远有一片树林,周度三人今日负责打猎,林书阁则负责专门做个厨子,给辛苦打猎的三位烤肉。
可惜半天过去了,还不见三人拿着猎物过来。
他只能无所事事地躺着晒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等得林书阁都快睡觉了,才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走得稀稀拉拉的,一听就没有好消息。
他脸上还盖着随手拿的书,随口问道:“打到了?”
顿时一片寂静。
周度抢先说道:“都怪阿勒,本来那只兔子要被射中了,他大声叫嚷才让兔子跑了。”
阿勒不服气,“怎么能怪我,是你箭术不好没射中。”
塔兰求助般看向林书阁,“那怎么办,打不到今日岂不白来一场。”
林书阁将盖在脸上的书拿了下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只看得三人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走吧,跟我去马车上取东西。”他摆摆手,率先走在前面。
留下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众人跟着他,将东西搬下来,周度一看,震惊道:“你都准备好了还叫我们去打猎。”
林书阁嗤了一声,“这是以备不时之需。”
阿勒和塔兰才不管那么多,一早上过去了什么都没吃快饿死了,连忙催促林书阁快开始。
林书阁让他们切肉串菜,因是送别塔兰和阿勒,他准备得很丰盛,准备火锅烤肉一起安排。
庄子里设备齐全,锅碗瓢盆都有,林书阁生火准备熬锅底,猪筒骨得熬半个时辰。
还可以挑出一些筒骨做猪酱骨,保证让几人吃完这次还想着下次。
阿勒一边切肉一边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塔兰根本不会切,阿勒怕他切到手,安排在旁边串肉,两人同步手下在忙活,眼睛却一直盯着林书阁这边。
“别盯了,小心手。”林书阁一边调蘸料一边叮嘱道。
二人又同步缓慢转头,低头忙活。
周度在一旁洗菜,他干活干得有些口渴,正抬头喝水,一看他俩的动作,水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林书阁手脚麻利,很快调好酱汁,他调了几种蘸料,到时候看个人喜好。
看三人已经串得差不多了,他便开始烤,切成块的肉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林书阁撒上调料和孜然,顿时整个庄子都是烤肉的香味。
几个饿了一早上的馋鬼立马口水直流,等林书阁刚说完“好了”之后,一人一根立马往嘴里塞。
塔兰王室出身,还能保持贵族仪态,轻咬了一口,还被烫到了,等再咬一口之时,眸子发亮,连连点头。
阿勒就只剩狼吞虎咽,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几下吃完还没尝出味,只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度还没吃的一串,刚刚周度手快抢了两串。
周度警惕地护好自己的烤肉,阿勒只能蹲在林书阁旁边,一双小狗眼睛里带着催促。
“马上就好。”林书阁双手快速翻着烤肉,跟他说道。
阿勒见他有些忙不过来,伸手帮他翻着边上的烤肉,随口问道:“烤肉我们在西夜也吃,怎么你烤都这么香?我刚刚看到了,是不是香料的问题?”
“是,我找西域商人买的孜然。”西域好多国家盛产香料,说不定西夜国也有。
“就是这个,还可以用它做孜然羊肉,口味也不错。”林书阁空出一只手,将一小包孜然递给他。
“这个我好像没见过,等我出去了好好找找。”阿勒翻看了一下孜然,努力回想所见过的各种植物。
“烤好了,这些拿过去吃,不要吃太多,一会还有火锅。”
阿勒端过盘子,抢先给自己拿了两串,“火锅?”
“一会儿就知道了。”林书阁捡起一串牛肉咬了一口才道。
几人换着烤了好几轮才作罢,林书阁便拿出特制的锅子开始煮火锅。
鲜白的底汤倒进各个小锅里,鲜香浓郁,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有辣锅、菌汤锅和红枣锅你们自己选。”他让几人把各种食材端了过来。
“这就是火锅啊,我见你们中原人有过这种吃法,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吃得这么讲究的。”
他围着几个锅底转了一圈,还拿不定主意要哪个。
周度见他一脸纠结样,眼疾手快地选了辣锅,阿勒连忙选了红枣的。
嗯?阿勒竟然是个甜口。
塔兰倒是选了辣锅,林书阁一个无辣不欢的人自然也是辣锅。
可惜当时做模具的时候没有做九宫格的,为了省事只打了几个小锅,有机会一定让工匠打个九宫格模具,这样就不需要纠结吃哪个了。
塔兰学着林书阁选好锅子,给自己的炉子加了炭,开始往里面下肉,肉是提前腌制过的,早已经入了味,下到滚烫的锅里煮一会,捞起来蘸上蘸料。
“唔”塔兰刚吃了一口就被惊艳到。
“怎么样怎么样?”阿勒急地问道。
“好吃,又鲜又嫩,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唇齿留香。”
第42章 春耕 工业社会的大型耕种机器他一个文……
“是吗?我倒要尝尝看。”周度迅速捞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 眼睛微微一动,没再说话伸出筷子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
阿勒一看两人的反应,学着林书阁的样子捞出一块肉蘸了麻酱的蘸料, 再放进嘴里,先尝到的是调料的鲜香, 接着肉质鲜嫩润滑蹦入口中, 丰富的层次和肉质的口感结合得完美, 又不觉突兀。
周度一边涮羊肉一边叨叨,“淮亭兄你真不够意思, 上次咱们泡温泉的时候怎么没有火锅?”
这次有外邦人在还搞这么丰盛。
林书阁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微笑道:“二郎,多吃点。”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塔兰才不管他们打什么机锋,一直在埋头苦吃, 并暗暗把这些记到来大燕必吃清单里。
林书阁拿出准备好的杏皮茶, 一人倒了一杯,火锅吃得燥热,续上一杯清凉解渴的杏皮茶, 再继续接着吃,这才是享受。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塔兰和阿勒向他们告辞, 他们得回去休整,然后去燕都。
阿勒和周度在前面偷偷摸摸不知道在说什么,塔兰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 他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
“林县丞,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早已经把你当朋友了,这块玉送你,以后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定然助你一臂之力。”
林书阁视线扫过玉石,玉质剔透,看着流光溢彩,料想定然是贵重之物。
“殿下,此物贵重,我着实不能收。”他推辞道。
塔兰有些着急,“它并非有多名贵,只是我幼时出去游玩捡到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石,父王命工匠细细打磨之后我便一直带着。”
他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朋友之间相赠,就当感谢你今日的款待。”
林书阁见他坚持,无奈只能接过玉石,“多谢殿下。”
塔兰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朝林书阁挥挥手,便和阿勒一同告辞了。
林书阁含笑望着他们的背影,山水有相逢,还会再见的。
周度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林书阁,“小王子跟你说了什么?”
那个阿勒一直拉着他说些有的没的,他不想听还不行。
“没什么,只是感谢我而已,走吧,我们回去了。”林书阁转身回道。
“哎,你等等我,到底说了什么,你们聊了那么久,我着实好奇。”
“那你就好奇着吧。”
“好你个林淮亭,你给我等着。”
春分时刻,万物复苏,西北的春天却要来得更晚一些,不过春祭可是大事。
李县令带领林书阁等人亲自前往田间耕种,以示劝课农桑,这也算本朝建国以来历代帝王垂范示民的大事,所谓“天子亲耕,粢盛秬鬯以事上帝。”
农业是古代社会的立国之本,无论是天子还是地方官员,都十分重视。
到了地方,地方行政长官也会带领当地官僚亲自前往田间耕种,然后向社稷之神祭祀三牲,祈祷今年谷物丰收。
这个时代铁犁牛耕已经十分普遍,且历代官吏十分重视水利设施的修建,针对西北干旱少雨的特点,兴修了大量水渠来灌溉农田。
林书阁捏碎一块泥土,看着农户拉着犁耕地,种田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春种秋收,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
若是风调雨顺,朝廷没有太多苛捐杂税,百姓一年到头还能有个温饱。
若是遇上天灾,地里颗粒不收,那对百姓就是灭顶之灾。
耕完地,林书阁拿过三角耧,这是这个时代出现的播种机,能同时播种三垄,可以同时完成开沟、下种、覆土三项任务。
三角耧林书阁在现代也见过,一些农村在现代也在使用,因而他看了一眼知道是怎么用的。
他在前方牵引,周度帮忙在后面扶着,不一会儿,就播好了三垄的种子。
今日太阳有些烈,他和周度干完去旁边喝水,李县令已经站在旁边休息了。
周度以手扇风,“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庆幸我家中还算小富,不用干农活。”
林书阁看着还在耕地的农户,“二郎,一亩地一年能收多少粟?”
周度擦了擦汗,回道:“三石左右吧。”
三石,不到两百斤。
“走吧,帮忙灌溉。”林书阁合上竹筒,起身说道。
“哎,这才歇了多久,你等等我。”周度连忙起身追上。
灌溉南方多用翻车,但是并未传到西北,这里还用的引水灌溉,通常是挖出一道水渠,将溪水引过来灌溉农田。
林书阁现代时曾经在西北城市兰州参观过大型水车,是明代修建的。修建者参考了南方所见的翻车,引黄河水进行灌溉。
林书阁一边帮忙挖渠,一边想着,可以工匠试着做一个试试。
视线扫过远处犁地的农户,工业社会的大型耕种机器他一个文科生造不出来,但是唐代出现的曲辕犁总能造出来吧。
“走吧,别看了,大人让我们一会便回去。”周度看着一脸沉思的林书阁,提醒道。
“好,马上。”林书阁还沉浸在曲辕犁该怎么造的问题里,没听到他说什么,随口应道。
周度见他嘴上说着走,结果根本就没动,微微提高了声音。
“林淮亭。”
林书阁被吓一跳,瞪了周度一眼,“怎么了?”
周度无语,“你还说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叫你都没反应。”
“我还有事。”他将手中的锄头丢给周度,自己往李县令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周度:“……”
李县令人到中年,干活不比年轻人,早早就已经停下歇息了。
其实往年大家都是做做样子,给民众起个示范作用就行,今年不知怎么的,县衙官吏干得热火朝天的,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偷懒。
他抬头看了看刚到头顶的太阳,正感叹民生多艰,却见到今日干得最投入的人跑了过来。
嗯?这是终于干不动了?
他刚想开口调笑两句,年轻人还是得多动动。
不想,林书阁见到就开口说道:“大人,我想造几样东西出来。”
哦,他又有想法了。
李县令面不改色问道:“你要造什么东西?”
“一种是用来犁地的工具,一种是用来灌溉的,犁地的……”
“什么?你要造农具?”李县令震惊地看着他,胡须都要被吹起来了。
“是,下官见农户犁地虽然已经用上了铁犁,但是用的是直犁,我说的这种叫曲辕犁,在原来的辕头上安装犁评,可以转弯和调头,使用更加方便,可以先用木制的,前面的犁铲用旧的就行。”
李县令抑制住激动之情,面无表情道:“铁制犁器等我报给魏使君,木制的倒是可以一试。还有,你不是说还有灌溉利器吗?”
“嗯,下官在书中看过,南方多水,灌溉多用筒车,我们可以试着改造一下,一种是木桶筒车,一种是……”林书阁仔细回忆以前见过的照片和实物,尽力描述。
“等等,我们先回去,我即刻召集工匠,你先把图纸画出来,慢慢想不着急。”李县令差点蹦起来,竟然有两种?
看来我们甘州又要扬名了。
他急忙让县衙官吏去召集本县有名的工匠,自己和林书阁边走边聊怎么建造农具。
等周度慢慢干完活过来找人时,已经不见一丝人影了。
周度:“……”
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林书阁回去之后,在纸上画出了曲辕犁和筒车的图纸,他其实只能记个大概,接下来还是得靠工匠的发挥了。
几个工匠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又互相看了看对方,却集体没说话。
“怎么了?诸位能否造出来?”林书阁问道。
其中一个工匠面庞黝黑,他咽了咽口水,“大人所画图纸可以一试,但是小人不能保证造出一样的。”
林书阁笑道:“不碍事,你们尽管试试,只要能造出来,县令大人重重有赏。”
李县令坐在旁边品茶,闻言差点喷出来。
林书阁,你又拿本官扯大旗。
工匠倒是没注意到李县令的表情,闻言脸上都带着喜色,那名面庞黝黑的工匠谨慎道:“大人需要我等多长时间造出来?”
“越快越好。”
现在正是耕种的时节,冬小麦虽然已经种上了,但今年播种的时候也能用上。
还有其他农作物,百姓耕种时也可省下不少时间和力气来县城作坊打打工,也可补贴家用。
“小人知道了。”那名工匠回道。
林书阁观察工匠们的神情动作,好像隐隐以这名工匠为首,不过他也没在意,只要能把农具造出来就行。
等工匠都走了,李县令才出声,“你再画一份图纸,我叫人送去郡守府,此事须得知会魏使君一声。”
这个时代一般是郡守府给各县发放农具的,百姓想要农具还是跟官府买的,毕竟铁的提炼技术是官方掌握,普通老百姓哪里懂得这些。
“多谢大人。”林书阁真心道。
李县令对他提出的各项建议一直是支持采纳态度,明明各项建议都是可以用来牟利的手段,他却任由他做主。
要不是顶头上司是李县令,换那些鱼肉乡里,自私自利的县官,他那些东西肯定不会拿出来。
“行了,知道你想做什么,本县没什么大本事,但起码读了多年圣贤书,为民造福还是知道的。”
“有大人是此地百姓之福。”林书阁笑道。
“少拍马屁,赶紧去干活。”
林县令摇摇头,哼,自己才不吃这一套。
第43章 秦墨 你祖上可是秦墨?
一大早, 林书阁急匆匆地在路边摊子上买了一块酥油饼,边走边吃,路上碰到一脸萎靡的周度。
“你这是怎么了?”林书阁用纸擦完手。
这些纸是万家新造出的一批草纸, 质地比较柔软,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卫生纸, 但已经让林书阁幸福感爆棚了。
毕竟在古代上厕所, 谁上谁知道。
周度咬了一口饼, 一脸生无可恋,“家中要给我说亲事, 昨晚轮番上阵搞得我就睡了两个时辰。”
“你才多大?怎么就要说亲了?”林书阁话一说出口,才突然想起来古人成亲早。
“也不早了,我朝男子成亲大都是我这个年龄,我阿母的意思是今年先帮我相看, 等有合适了便成亲。”
“那你呢?你怎么想?”林书阁问道。
“我?我能有什么想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求那女子聪慧温婉, 最好嘛,长得好看。”周度脸上带着痴笑。
林书阁一脸嫌弃,“你还是少祸害人家小娘子了。”
“还说我,你长我一岁, 到现在还不是独身一人,你就不急吗?”
林书阁老神在在,“不急。”
他一个现代人, 还是个单身到研究生快毕业的现代人,自然不急。
“也是,也没人敢催你, 不过李县令就没跟你提过。”周度想着林书阁父母双亡,自己又是家中长子,平时也没听说他有族中长辈,自然没人帮他操心这些事。
林书阁捏着纸低声道:“说过,但我拒绝了。”
周度起了兴趣,问道:“说说,你怎么拒绝的?”
“我说啊……”林书阁故意拖长语气。
“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周度生气道。
“我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说完不管周度的反应,径直溜进了县衙。
周度口中重复,“匈奴未灭,何以……林淮亭,你竟然拿前朝冠军侯的话来搪塞我,你……你等等我。”
周度追了上去,看到林书阁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几样东西,眼睛发光,神情带着激动。
“你看什么呢?这是什么?”
林书阁看的是已经造出来的曲辕犁和木桶筒车。
工匠做得极为精巧,完美还原了林书阁记忆中的实物。
那名脸色黝黑的工匠站在旁边,低声道:“大人,小人已经按照您说的造了出来,只是一些问题可能得去田间试试才能知道。”
林书阁激动万分,“你做得很好,等我派人去实验,若是成功了,即刻请县令大人赏赐你们。”
工匠俯身行礼,“多谢大人。”
林书阁向门口值守的差役招了招手,“去请县令大人过来。”
差役领命去请了。
李县令一听农具已经做出来了,兴奋地一路小跑过来,林书阁远远地就听到李县令的呼喊声。
“真做出来了?”
他一进来就看到县衙院中立着的曲辕犁和筒车,“做得真精巧,来人,搬去田间试一试。”
林县令激动地直搓手,“书阁,这要是真成了功德无量啊。”
“走走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田间垄头,林书阁和李县令眼巴巴看着农户在使用曲辕犁耕地。
这几个农户是找的当地干活的好手,不然要是把曲辕犁弄坏了谁也赔不起。
只见农户扶着犁,转动犁盘,很轻松地操作犁架,不一会便犁了一垄地,然后灵活地掉头转弯继续耕地。
“这还能转弯呢?”李县令震惊道。
林书阁看着曲辕犁犁完之后平整的土地,果然要比原先省事省力不少。
成了。
“我们再去试试筒车。”李县令高兴极了,打算乘胜追击,再试试灌溉的利器。
筒车使用得有水,差役带着林书阁等人找到了一块旁边有溪水的田,工匠配合农户安置完毕,只见溪水的水流转动车轮,轮上的水桶依次接满水,使装在车轮上的水桶自动戽水,水流均匀地撒在了田里。
田里新播了种子,水撒到田间,立刻渗到水里,滋润了田地。
众人纷纷欢呼,李县令抓着林书阁的手激动万分,“书阁,真的成功了。”
林书阁心潮澎湃,他笑着道:“大人,这样农户用水灌溉便方便许多。”
他看了一眼旁边侯立的工匠,“大人,不要忘了工匠的赏赐。”
李县令高兴,大手一挥,“赏,重重有赏。”
林书阁提议道:“大人,工匠手艺着实厉害,不如将他们收进县衙,以后再有什么还得用他们。”
尤其是那个面上黝黑的那个工匠,必须得收归官用。
李县令思考了片刻,反正县衙因商户交税有钱,这些人造出了曲辕犁和筒车,此乃大功一件,用他们也花不了多少钱。
而且县中田地多,一架筒车可不够,曲辕犁就更不够了,这群工匠还有大用,说不定魏使君一见甘州县已经造出来了,还要找甘州借工匠呢。
他想通之后便道:“就让他们担任你的僚属吧。”反正其他人也用不着。
林书阁拱手答谢,这样一来,若是有其他想法便可以直接吩咐他们做了。
对了,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呢?
工匠们此刻正高兴着呢,他们做出来了新兴的农具,县令大人还说要大大嘉奖他们。
士农工商,他们地位仅仅高于商人,但又没商人能挣钱,日子过得颇为辛苦,无论县令大人奖励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意外收获,毕竟图纸是县丞大人给的,他们只是按照图纸做出来而已。
只有那个面色黝黑的工匠看着筒车灌溉农田出身,林书阁走过去,问道:“你看着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工匠恭敬道:“只是感叹大人心思。”
林书阁直接道:“县令大人已经答应让你们在县衙中做个小吏,以后算是我的僚属。”
“多谢大人。”他神情不变,拱手谢道。
其他工匠听到林书阁的话,窃窃私语。
“竟有这样的好事,我这也算是吃上公家饭了。”
“那就是说咱们每个月也有俸禄可以养家了?”
“我一会赶紧回去告诉娘子,我……”
林书阁听着其他工匠的声音,看着眼前面色如常的某人。
“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
工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在下相里谷,南乡人士。”
“相里?”林书阁惊讶出声,引得李县令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祖上可是秦墨?”他试探着询问道。
相里氏,是墨家的一支,“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
先秦时期,儒家和墨家都是当世显学,但是在创始人去世之后,两家学派都发生了分裂,儒家分为八派。
而墨家巨子墨子去世之后,墨家直接分为三派,邓陵氏之墨即楚墨,楚墨多是一些游侠儿,继承墨家非攻的理念,不喜战争,喜欢行侠仗义。相夫氏之墨即齐墨,齐墨长于辩论,不过齐国有稷下学宫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秦墨是墨家分家之后到达秦地的一支,是墨家学派中最为务实的一派,擅长科技发明,曾经帮助秦国守城,制造了很多攻城器械。
但是墨家三派随着历史的进程逐渐销声匿迹,林书阁大喜,竟然在这里碰到秦墨后人。
果然,相里谷沉默了一会,答道:“小人祖上确是相里氏,不过战乱之后,后人流散,小人这一支也是辗转到了西北才定下来。”
他脸上带着些许愧意,“小人惭愧,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到我这一代已经没剩多少了,当时看到大人画的图纸,惊诧万分,小人斗胆请问大人师承何处?”
林书阁有些不好意思,在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我曾经做梦梦见一位异士,他传我一本……”
时人多崇尚阴阳五行、神怪灵异之事,林书阁只能往上面瞎编。
相里谷立刻俯身下拜,“大人,小人知晓了,小人以后愿追随大人,唯命是从。”
林书阁笑道:“不必如此,我也不过是知道些皮毛而已,以后再有什么想法还是得仰仗你们。”
相里谷心中惊讶,大人的意思是以后还会有这种神仙奇器?
他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拱手称是。
“行了,我们再找几个地方试试,若都可以使用,你们就有得忙了。”
“大人,若真可行,此等利民之事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墨家多出身贫苦,创始人理念便是非攻、兼爱,为百姓谋利是他们的信念。
林书阁朝他点头微笑,这可是你说的。
他带着相里谷去见李县令,李县令正高兴地让工匠和农户又一次运行筒车,看着地里撒的水,李县令开心得合不拢嘴。
“大人,我想再试试其他地方。”毕竟西北地势复杂,多试一些地方说不定还能因地制宜,有意外惊喜。
李县令喜道:“好啊,一切照你说的办。”
林书阁便带着相里谷和其他工匠又试了几个地方,发现筒车运行日常,那就说明完全可以投入使用了。
他大手一挥,给工匠加工资,让他们加班加点多造一些出来,曲辕犁制造简单,筒车却毕竟复杂耗费时间颇多,不过甘州县今年春耕可有得看了。
第44章 试用 听县令大人说郡守府和其他几个县……
甘州县南乡。
冬去春来, 天亮得更早了,这日天才微微亮,农户们已经出门要下地了。
农户们都是靠天吃饭, 各家各户都早早起来开始忙活春耕,往年一家子埋在黄土地里, 从早到晚的忙活, 全家人累得直不起腰来, 今年可有大不同。
听说县衙造出来一批东西,免费发放给农户使用, 据用过的人说,犁地轻快多了。
不过因为刚造出来,数量有限,不能家家户户都有。
相里谷一大早就带着几个工匠来到了南乡, 因他是南乡人, 所以被林县丞派到了这里。
他让里正将今日要耕地的村民召集起来,这块地属于安平里,村民大多姓张。
张里正见到相里谷, 他早就听说县衙造出新农具了,只是还没见到,他试探地问道:“相里啊,咱们里能分到多少?”
相里谷面不改色, “全县五个乡,咱们乡总共分到10个曲辕犁,一架筒车。”
“才10个, 你看这么多人,不够分啊。”
相里谷斜了他一眼,“里正, 咱们南乡人最少,县衙本来只想给8个的,是林县丞看我是南乡的才多给了两个。”
而且时间太短了,能造出来这么多已经是他们一群人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刚休息了一天就被林县丞派到这里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林县丞那个笑意是什么意思了?今天早上见到他,竟然还笑他像熊猫。
他追问什么是熊猫,林县丞笑而不语,指了指他的眼睛,其他工匠笑着给他拿了一面镜子,他才看到眼底一片黑。
所以,这么短时间内造出来这么多,竟然还敢嫌少?
张里正见他态度坚决,无奈摇摇头,让村里的农户抬着曲辕犁下地了。
西北土质多为黄土,一名村民推着曲辕犁耕地,前面有耕牛拉着,犁铲锋利,下去便带起来大块泥土。
村民惊讶地看着小了一圈却更轻便好用的曲辕犁,远处传来其他人的喊声,“大生,快耕啊耕完我们家还要用呢。”
张大生立马又开始耕了起来,一行很快耕完,以前的犁地的时候需要两人合力抬起来换方向,张大生却发现这个犁他一转犁评便能自己掉头换方向,他心中更为惊讶了。
犁了好一会,但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耕的地,好像比以前更多了也宽了,往常这时候他早就累得直不起腰了,必须得休息一会再干,今日却没感觉到疲惫,难道是自己力气变大了?
他看着手上的曲辕犁,如果不是错觉,那就是这个犁的作用。
其实是曲辕犁更符合人体的构造,可以减少犁地时农户的疲惫,犁头也更为宽大,一次性耕的面积更宽更广。
他耕完自家的地,另一名村民立马喜滋滋地接过来,他早看到这犁的好处了,可惜抽签让张大生占了头筹,不然今天自己家的地也能耕完大半。
张大生擦完头上的汗,跑到里正跟前,激动道:“里正,果然好用,耕得又快还不累人。”可惜自己的地还有好大一块不在这里,不然还能再耕一些。
他挠了挠头,看向相里谷,“相里,县衙还能再造一些出来吗?我想给自家买一个。”这样就不用跟其他人抢了。
相里谷冷哼一声,“现在还造不出来,等过些时日,林县丞说可以让农户购买,用粮食换也行,没钱没粮的可以先赊着,等今年粮食产出来再还。”
这下子不止张大生,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张里正和村民都欣喜若狂,眼中全是欣喜和激动。
农户一年到头全靠地里种的粮食养活全家,他们南乡不像其他几个乡,离县城近,还能去那些工坊做工补贴家用,他们只能靠地里多种些粮食出来养家糊口呢。
相里谷看着村民的反应,心中欣慰,他对张里正说:“叫几个人,咱们去地头那里,装上筒车试试。”
张立正连连应是,他早就想见识见识筒车了据说不需要人可以直接灌溉庄稼。
旁边的村民已经见识到曲辕犁的效果了,一听还有新奇的农具,纷纷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力气大,可以试试。
张里正挑了几个力气大又干活好心细的,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地头走去。
地头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春天一到,河水解冻,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这也是相里谷选此地的原因。
此地虽地处西北,但有冰雪融水,因而并没有其他地方那么干旱。
相里谷指挥农户将筒车安好,溪水冲击车轮使筒车发生转动,水进入水槽之后进入田间,刚播完种子的地瞬间湿润,顺着挖好的渠道,不一会了,便灌溉了大片地。
除了相里谷和工匠,其他人纷纷倒吸一口气。
这倒底是什么神物,竟然不需要人就能灌溉庄稼。
相里谷拿着炭笔和本子在旁边唰唰写了一通,这是林县丞交代让他们记的,每个筒车的运行操作有什么问题都要记下来。
张里正激动地搓了搓一双粗糙的大手,“这神……不,筒车一个乡只能有一个吗?”
这样的好东西,要是多来几个该多好。
相里谷面无表情地写完最后一笔,“就这五架每块木头都是我们这些工匠亲手打磨组装了好些天才凑出来的,你说得轻巧。”
张里正也觉得理亏,他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筒车,喜滋滋想着整片农田丰收的样子,喜不自胜。
有村民盯着看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被他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摸,摸什么摸,摸坏了怎么办?
他对村民严肃道:“每家出一个人轮流看着,要是有什么人不安好心过来给咱们弄坏了可不好。”
村民点点头,这么好的东西,他们肯定不敢动,但保不准有什么坏心思的眼馋他们的筒车来搞破坏。
相里谷收好纸笔,对张里正道:“我得回县衙和林县丞汇报了,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张里正点头,看看人家相里,还得会一门手艺,你看这不被林县丞看中,说话都一板一眼的,还要跟林县丞汇报。
他默默想着,回头看到自己聚在筒车旁边看热闹的儿子,一巴掌就过去了,看什么看,得回去想想看乡里有没有会手艺的,要不把儿子送过去学几天?
其余村民刚刚也看到了这一幕,心思各异,心中纷纷冒出这个想法。
县衙中,林书阁正在看各乡报过来的公文,曲辕犁和筒车都已经发放下去使用了,各乡都反映使用方便但是太少了,看来还是得让工匠多造出一些来。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是相里谷,“来得正好,工匠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会禀告县令大人给你们多发一个月酬劳。”
一听要多发一个月酬劳,相里谷黝黑的面庞显出一丝喜色,不过肤色太黑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多谢大人。”
“不过最近你们还得再辛苦一下,我让差役去各地征集了一批工匠,你们到时候可以休息了。”
相里谷依旧是那副表情,“多谢大人。”
林书阁放下公文站了起来,“你不怕他们后来居上?”
他定定盯着相里谷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表情。
相里谷严肃道:“为民造福,就算是后来居上也无妨,况且这批农具本来就是大人的主意,我们只不过是根据大人的图纸做出来而已,不值一提。”
林书阁心道:不愧是墨家后人。
两人正说着,周度从外面走了进来,相里谷朝他行礼。
周度摆摆手,对林书阁说:“我刚刚向县令大人禀报前些日子的一些案件,听县令大人说郡守府和其他几个县要派人过来。”
他卖了个关子,看了一眼相里谷,对林书阁笑道:“你猜他们要来干什么?”
定远郡下辖五个县,甘州县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郡守府和其他县都要来,往常造纸和羊绒之事也没见他们这么着急忙慌地要来,那就只能是农耕了。
“要来学习制作曲辕犁和筒车?”
周度切了一声,“县令大人和你说了?真没意思。”
“没有,我猜的。”
要是这么多人来,县里又得忙活,加上还是郡守府来人还得小心伺候。
不过要学习制作曲辕犁和筒车,林书阁看向相里谷。
相里谷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抬头看到林书阁的眼神,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周度还在旁边问:“你猜的?猜这么准。”
林书阁没理他,走到相里谷面前,“相里啊,刚听到了吧,郡守府和其他县要来人跟我们学,这可是给甘州长脸的事,你便带着其他工匠好好教导他们,务必要让他们学会怎么制作怎么使用。”
相里谷眼皮抽了抽,无语道:“小人知道了,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林书阁终于如愿在他脸上看到了想要的表情,笑道:“我真没看错人,相里果然能堪大用。”
周度看着林书阁嘴角的笑意,默默穿上了外袍,怎么春天了感觉还是有些冷,他默默捂紧自己的外袍,办起公来。
第45章 归来 卫隧长只怕不日要回来与你团聚了……
相里谷任劳任怨, 带着其余四县来的工匠和官吏在田间参观曲辕犁和筒车的使用。
广都县的一名官吏惊叹道:“我刚刚注意到曲辕犁似乎要比普通的犁耕地快。”
另一名官吏看着农户耕地到头,操作曲辕犁转了方向继续耕下一垄,“不止, 还比往常耕地要宽,刚刚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这种新犁还能掉头转弯。”
其他官吏纷纷点头, “确实是, 这样就不用人抬着掉头了。”
相里谷轻咳一声,“各位大人应该看到了, 这便是曲辕犁,犁身更小,耕地面积更宽,农户犁评可以随意掉头转弯, 比原来的犁要更好用。”
耕牛在前面哞哞叫, 众人看着远处的农户一人操作曲辕犁,身后是已经翻好的田地,露出浅红色的泥土。
新丰县的小吏走到田里, 捏了一块碎土,发现耕的地也平整归齐,土壤绵密湿润,并不会因为犁身小而挖土浅, 影响播种。
众人又围着相里谷问了好些问题,相里谷一一作答,这些官吏才满意, 又催促着相里谷带他们去瞧瞧筒车。
相里谷将手中的纸笔塞进袖子里,看着兴致勃勃的各县官吏,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带着官吏们来到南乡, 上次播种耕种的田地里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粟苗,叶子青绿,植株健壮,一看就种得很好。
田间还有一些农户在锄草,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放下锄头朝这边看过来。
官吏们看了看田间的粟苗,纷纷点头,他们来时,自家县的粟刚刚播种出苗,确实没有甘州的长得快,长得旺盛。
更想看看筒车是怎样的了。
相里谷看到他们眼睛里的催促,便带他们来到了地头,众人只见一个巨大的水车矗立在水间,河水潺潺,水车转动,通过筒车上的木桶将水源源不断地运送到田里。
旁边有农户一直瞅着这边,眼睛中带着警惕直到看到相里谷才放松下来。
“相里,你怎么来了,这些人是?”
相里谷回头一看,竟然是张大生。
他介绍道:“这些是定远郡其他县的官吏,来咱们甘州学习的。”
张大生被吓道,老天,这么多人,还都是官。他连忙俯身要拜,被其中一个官吏拉住,“小兄弟莫要声张,我们穿着私服,便是不想惊扰百姓。”
张大生擦了擦汗,连连点头。
他斜眼看了一眼相里谷,看他一脸平静,心中佩服,怪不得人家能在县衙做事。
那个官吏问道:“小兄弟,你们用这筒车可觉得方便有用?”
来了这一趟,亲眼看了许多也问了许多,还没听听农户的想法呢。
“当然方便了,粟虽然不喜雨水太多,可也得浇水灌溉,咱们这边又下雨少,开春要是不下雨就得引水灌溉,不然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了。”
他舔了舔唇,又道:“各位大人看到这筒车了吗?又不需要人费力,人家自己就能把水放进田里,我们也好省出力干其他活。”
有一个县的官吏急道:“那你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张大生脱口而出,“有啊。”
那官吏闻言喜道:“有什么?”
张大生看了一眼相里谷,大声道:“当然是筒车太少了,一个乡以前就一个,现在好像多了几个,但还是不够用啊相里。”
相里谷黑了脸,虽然众人没从他黝黑的面庞上看出什么,但闻言纷纷笑起来。
相里谷正色道:“各位大人若是看完了,我们便回去了。”
一个官吏道:“好,回去看看曲辕犁和筒车是怎么修的,我们县令大人只给我看了一眼图纸,我又不通此道,看不出来怎么制作的啊。”
另一个官吏回道:“巧了,我也是,赶紧去瞧瞧,哎你说这甘州县是不是要发达了,往常明明都不如我们的。”
“谁说不是呢?往常税收人口教化哪里比得上我们县,现在倒好,我们反过来还得来这里参观学习。”
相里谷听着他们的对话,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此刻的甘州县衙。
林书阁看着坐在首位优雅品茶的魏焕,嘴角抽了抽,这位郡守公子看来真的很闲。
魏焕抬眼看了看林书阁的表情,“林县丞这副模样,似乎不太欢迎我。”
林书阁嘴角浮出一个相当完美的弧度,“公子大驾光临令甘州县蓬荜生辉。”
魏焕轻抿嘴角,戏谑道:“看来是真不欢迎我,我可是帮某人带来了卫隧长的消息呢。”
他整了整衣袖,装作不看林书阁的样子。
仲宣?
“公子,仲宣他……”
魏焕看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焦急,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上次来甘州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看看甘州的风土人情,不知道林县丞可有空陪我走走。”
林书阁看他一眼欠揍样,咬牙道:“公子客气,下官愿尽地主之谊。”
魏焕从椅子上起身,掸了掸外袍,脸上从容,“走吧,前面带路。”
林书阁额角微抽,只能快步跟上。
春日暖阳,路边的柳树新芽嫩绿,一排桃树正开得热闹。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林书阁盯着闲庭信步的魏焕,问道:“公子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直接带你去。
这个魏焕一路闲逛,仿佛对什么都感兴趣,路边的小摊都不放过。
此刻他站在路边一个小摊旁边,手里拿着一件毛线织的帽子,看着林书阁眼中的嫌弃,笑道:“让我想想,唔,买衣服吧,听说西夜国现在人人都喜爱甘州生产的衣物,定远城虽说也有商贩售卖,但既然来了甘州,怎么能不去看看。”
他掏钱买下手中的小玩意,看来甘州与往前大不相同了。
“大人,这边请,我带你去周记成衣看看。”
林书阁走在前面帮他带路,不过这会去,周记应该爆满,毕竟自从与西夜国开始通商,周家生意如日中天,似有成为这县中商户领头羊的趋势。
“周记?不去,人太多了吵得慌。”魏焕当然已经听说这周记成衣的名号,他随手指了指,“就那家店吧。”
林书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家名叫“彩云阁”的成衣铺,既然他想去,那就去吧。
他跟着魏焕进了店铺,有一妇人过来招呼他们,“客人需要什么?本店有成衣,若客人不喜欢还可以定做。”
林书阁指着魏焕对妇人说:“帮这位郎君选一套衣服,只要郎君满意,价格好说。”
魏焕唇角微勾,还是这么不吃亏。
妇人点头,“这位郎君身材高大,贵气逼人,店中有一件衣服他肯定适合,我也说句夸口的话,这件衣服可是我家娘子耗尽心力做的,从设计到成衣花了整整一个月。”
林书阁看了一眼魏焕,见他嘴边似笑非笑,看来是没什么异议,“那就这件吧。”
“我这就拿出来,哎,娘子,你今日怎么到店里来了?”
林书阁回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女子的惊呼。
“林县丞,您怎么在这?”
“黎娘子?”
林书阁这次认出来竟然是黎婉。
黎婉眼睛放大,嘴唇微张,明显是一副惊讶的神情,转瞬又变为欣喜。
“林县丞,多日未见,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这是黎娘子的店铺?”林书阁见她今日穿着不同当时在周家庄子时所见的荆钗布衣,明显是时兴的月绒,头上珠光宝气。
黎婉微微扶了一下鬓边的金钗,有些不好意思,“当日大人让我自己攒攒钱开家店,我本来怕自己没本事,后来周家生意越来越好,我因表现出色得了许多赏钱,便和交好的娘子一起开了这家店,不想生意竟然不错。”
看着她面色红润,眸子清明,林书阁料想她应该过得不错。
“娘子是有本事的人。”他真心实意赞叹。
魏焕见二人一来一往,全然忘了还有他这个大活人在,微微咳嗽了一声。
林书阁这才想起来他此行的目的,“黎娘子,刚刚那位娘子说有适合这位郎君的衣服,劳烦帮他看看。”
“林县丞客气,这位郎君确实适合,郎君先试试,若是尺寸不对,小店立马帮您改改。”
魏焕换了衣服出现,这是一件玄色的直裾,袖口用金线绣着云纹,里层是细细的羊绒,春季穿着越暖和。
魏焕十分满意,从袖口掏出钱递了出去,“不用找了。”
黎娘子却没收,“既是林县丞的朋友,这钱郎君收回去吧。”
林书阁却拿过钱袋塞给她,“不用替他省钱,你看他像缺钱的人吗?”
黎婉其实从刚进门时便注意到这位郎君了,定不上普通人,只是这钱……
见她面色带着为难,魏焕道:“对,我可不差这点小钱。”他顺势摆出一副十足的纨绔样。
黎婉这才把钱收了起来。
二人从店里出来,魏焕看着黎婉还朝这边看,嗤笑一声,“林县丞可真招人喜欢,这位娘子看你的眼神温柔地……”
“公子慎言,女子闺誉怎么拿来说笑,这话传出去对我倒无妨,对黎娘子不好。”林书阁脸上带着慎重,不喜道。
“行行行,你可真是怜香惜玉,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娘子。”
林书阁见他衣服已经买好了,“公子,你要的衣服已经买好了,仲宣的消息麻烦公子告知。”
魏焕叹了口气,“我开个玩笑,你瞧瞧你这一本正经的,”他伸手想摘掉林书阁发上的桃花,应该是刚刚出来的时候掉上去的。
林书阁却误以为他又要开什么玩笑,躲过魏焕伸出的手。
魏焕微微僵住,他放下手,“林县丞,恭喜你,卫隧长只怕不日要回来与你团聚了。”
“你说什么?”
林书阁瞬间满面春风,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喜悦,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哥。”
第46章 洗澡 林书阁看着傻站着的谢谌,“怎么……
林书阁缓慢回头, 他好像听到了仲宣的声音,该不会是幻听吧?
直到又是一声“哥哥”,他才反应过来, 呆愣愣地看着谢谌牵着一匹马向他走来,面容英俊, 气势带着些凌厉。
谢谌走近之后, 轻轻问道:“哥哥今日怎么不在县衙?我去县衙问了差役才知道哥哥出来了。”
他看向旁边的魏焕, 眼神中带着审视,魏焕被这样的眼神盯着, 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位便是卫隧长?”
林书阁忙道:“仲宣,这位是魏使君公子。”
谢谌向他行礼,“终古隧卫仲宣见过公子。”
魏焕看他一副乖巧行礼的样子,仿佛刚刚的眼神是他的幻觉, “刚刚还和你兄长说你的消息, 没想到卫隧长动作如此之快。”
“哥哥已经知道我要回来的消息了吗?”谢谌眸子微动,不经意问道。
“刚刚知道的,”他看向魏焕, “公子恕罪,舍弟旅途劳顿,下官得回家准备一番让他好好休息,恐怕不能再陪公子逛了。”
魏焕倒是很好说话, “嗯,去吧,不过你这次算是爽我约了, 下次可要补上。”
林书阁此时心中高兴,温声同意后便拉着谢谌回家去了。
魏焕穿着新衣服,站在街口, 看着二人并行,路边桃红柳绿,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谢谌伸手将林书阁发上沾的桃花取了下来,林书阁非但没生气,勾了勾唇,眉眼间透出几分柔软,摸了摸对方的鬓发。
他顿时感觉胸口一阵气闷,转身回去了。
这边谢谌倒是十分开心,碍眼的家伙走了,哥哥又一心扑在他身上,昼夜疾驰归家的疲惫都感觉消失了。
他拉住要去厨房的林书阁,“哥哥,我不饿,就是有些累。”
“累吗?要不要去休息?你的房间我一直都在收拾的。”就怕谢谌突然回来,他的房间林书阁经常会去打扫,只不过长时间不住人,暖炕可能会有些潮,得去去湿气。
“哥哥陪我说说话吧,好些时日没见了。”他眼中带着浓浓的想念。
林书阁看着他脸上的一抹伤痕,抬手轻抚,“战场刀剑无眼,若非你执意要去,我……”
“哥哥,这点小伤,不碍事。”他轻轻蹭了蹭林书阁的手。
看着他一如既往的动作,林书阁轻笑,看着长高了不少,还是喜欢撒娇。
“对了哥哥,阿远和阿萱呢?怎么不见他们?”他其实先回的家,本来以为林清远和林萱肯定在家的,谁知院门紧锁,不见一人。
“他们去上学了,书院规定每月只能休沐回家,嗯?你回来得正巧,明日便是休沐。”正好一家团聚。
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谢谌本来正在收拾行礼,闻言动作一滞,“军中战事繁忙,我可能待不了多长时间,此行是赵都尉听说甘州县出了新农具,想派人过来看看,又知我是甘州人,见我年幼一直未曾归家便派我来了。”
新农具不作他想,定是哥哥的手笔。
林书阁心想都尉府虽然是平行于郡守府的军事单位,但一直有屯田的习惯,听说这边有了新农具,可能是先向郡守府打听,怪不得魏焕能知道仲宣的消息。
不过,也就待几日?
林书阁在心中叹气,嘴上却说:“那这几日回来便好生休息。”
谢谌从包袱中掏出一件东西,看了看林书阁,又有些不好意思,“哥哥。”
林书阁回过头来,“怎么了?”
他见谢谌递过来一样东西,嘴角轻抿,眼神有些飘忽,“这个给你。”
什么呀?怎么这副表情?不会是要吓我吧?
他带着疑惑打开盒子,却见里面躺着一块羊脂玉,细腻光泽,质地柔和,触手生温,上面雕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怎么又是兔子?他取下发间的簪子,也是一只兔子,看雕工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谢谌耳后一片通红,耐心等着林书阁的反应,却看到他拿着玉佩和簪子比对。
谢谌其实见到林书阁时,就注意到他发间的玉簪了,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哥哥,你在做什么?”
“仲宣,你还有这手艺。”这要是在现代开个账号,凭仲宣这长相这手艺,肯定收获一大批粉丝。
谢谌没等到想要的反应,主动问道:“哥哥,那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他本想挂在腰间的,但又怕被碰坏,从衣箱里翻出一根红绳穿好,将玉佩挂在了脖子上,欣赏了一番,想了想又收进衣服里。
谢谌看到他的动作,眼神有些不自然,他连忙借口自己一身尘土,要出去洗洗跑了出去。
“等等,你先休息,我帮你烧水。”他在后面提醒道。
“不用了,我自己来。”
这孩子,跑什么?林书阁见他头都不回跑了出去,摇摇头,跟着去了厨房,往日自己一个人吃饭都是随便对付,今日仲宣回来得做得丰盛些。
谢谌躺在浴桶里,表情微微放松,他看了看房间的摆设,和以前相比多了不少东西。
这是哥哥的房间,刚刚本来要去自己房间洗的,可哥哥说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没烧暖炕房间冷得像冰窖一样,还是在他房间洗吧。
谢谌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一宿都没睡往家中赶,这会到了熟悉的环境,泡在温热的水中有些昏昏欲睡。
门外的林书阁见他一直没动静,想问问他要不要添水,“仲宣,要不要添水?”
等了许久,也不见谢谌说话,他怕出什么事,便推开了虚掩的门。
西北的冬天还是冷的,因而屋内加了炭,林书阁一进来还能感觉到暖意。
屋内的谢谌却歪着头靠着浴桶睡着了,林书阁知道他确实是累的,伸手摸了一下浴桶的水,已经有了凉意,怕他着凉,林书阁赶紧推了推他。
“仲宣,醒醒。”
谢谌微微睁开眼睛,一看是林书阁,意识逐渐回笼,遽然间从桶里站了起来,又想起自己没穿衣服,手忙脚乱间缩了回去。
动静太大,还溅了两人一身水。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林书阁没说话,他只看到了谢谌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已经变淡了,只剩下粉丝的印记,有些明显没有愈合好。
前胸还有一道深色的疤痕,明显是被利器所伤,如同一条深深的沟壑,林书阁手指有些微微颤抖,伸手想要触摸这道伤疤。
谢谌立马反应过来,他背过身去,“哥哥,你先出去好不好,我要换衣服了。”
林书阁眸子间渗出一抹水色,他声音有些抖,“我都看到了,还不让我看吗?”
谢谌听出他声音不对,来不及多想,转过身来,“哥哥,我没事的,打仗身上怎么会不带伤,其实……”
等他眼神触及林书阁,看到林书阁脸上浓郁得话都化不开的心疼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书阁伸手摸了摸那条蜿蜒的伤痕,他都能想到当时的触目惊心,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还疼吗?”
谢谌怕他担心,不在意道:“早就不疼了,哥哥送来的药很管用。”
林书阁心想:那当时一定很疼。
谢谌转移话题道:“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跟那蛮子硬碰硬互拼,不过哥哥,他不是我对手,我虽然被他砍了一刀,但他还是死于我的长枪之下。”
“对了哥哥,你寄的图纸……做出来了,效果显著,就算是刚入伍的小兵也能很快熟悉上马作战。”
林书阁见他眼神闪避,一副不想提及的样子,气得死命揉了揉他微湿的头发,“洗好了就出来吃饭。”
“仲宣,答应我以后别让自己伤成这样。”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留下谢谌心中惴惴不安,哥哥这还是生气?
等他到堂屋的时候,林书阁已经脸色平缓了许多,桌上摆着饭,两个人竟然摆出了一大家子吃饭的阵势。
“闻着好香,哥哥辛苦了。”谢谌嘴甜道。
林书阁眼皮抬了一下,心中喟叹,跟他生什么气。
他看了看谢谌有些瘦削的脸庞,“吃吧,回来好好补补,你瘦了许多。”
谢谌一路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得不行,闻言欣喜地点了点头,坐下端起碗吃了起来,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
林书阁看着他的动作,心疼不已,将盘中的排骨全倒进他碗里,“多吃点,不够了锅里还有。”
谢谌一连吃了好几碗饭,林书阁又怕他吃多了积食,“留着点肚子晚上再吃,吃多了今晚睡觉撑得慌。”
谢谌点点头,“哥哥,不用了,我饱了。”
他见林书阁在收拾,也帮着将碗筷送进了厨房,林书阁一边系围裙,一边推他出去,“吃好了去休息,我来就行。”
谢谌纹丝不动,“我来帮你,正好消消食。”
想到他刚刚的饭量,林书阁只能说:“好吧。”
二人一起干活,很快洗了碗收拾了厨房,林书阁关上了厨房的门,对谢谌道:“今晚睡我房间,你的房间长时间没住人,潮气重。”
谢谌讷讷称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房间。屋内十分暖和,林书阁看着傻站着的谢谌,“怎么了?不习惯和我睡了?”
第47章 团聚 林书阁看着他脸上明晃晃的郁闷,……
谢谌忙道:“没有, 我只是……”
林书阁正在脱衣服,“只是什么?你现在长大了不想跟哥哥这么亲近了,”他语气有些低沉, 一副被谢谌伤到的样子。
不想跟哥哥亲近。
这几个字重重砸在谢谌心底,吓得他风驰电掣般换了衣服躺了下来, 动作一气呵成, 丝毫没有停顿, 以示他绝没有这个想法。
林书阁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惊呆了,呆呆地看着他。
谢谌以为他还在生气, 轻声道:“我……我怎么会不想和哥哥亲近,只是……”
他这边纠结得要死,却见林书阁低着头,身体微微抖动, 他猛地坐起来, 哥哥不会在哭吧?
“哥哥,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别生气……”他小心翼翼地掰动林书阁, 却见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林书阁明明是笑得直打颤。
“哥哥。”谢谌加重了语气。
林书阁哈哈大笑,“好了,不逗你了, 快睡吧。”
谢谌背过身躺下,“哥哥,你跟魏公子很熟吗?”
怎么话题转变这么快?
他也没在意, 只当少年人心思难猜,一会一个想法,以前恨不得他走到哪里就黏到哪里, 现在不也是不好意思了吗?
“还好。”毕竟是魏使君的儿子,不能得罪。
那哥哥今日看着和他十分亲密的样子。
谢谌心中想着,正在纠结要不要问出来,却听到后边传来林书阁均匀的呼吸声。
谢谌转过身来,看到林书阁已经闭上了眼睛,心中郁悴。
但看到他眼底的青黑,想必哥哥这段时间不比自己轻松多少,他手指微动,又慢慢松开,悄悄往林书阁那边躺了一下。
房间烧着暖炕,温暖舒适,旁边是林书阁清浅的呼吸声,谢谌慢慢闭上了眼睛,仿佛那些刀光剑影都远去了。
翌日天微微擦亮,谢谌便醒了,长久习惯早起,他一睁眼,还以为自己身在终古隧,直到没有听到号角声才转过神来。
结果一翻身便与朝这边睡的林书阁壮了个对眼,如此近的距离,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一直没动,直到林书阁眼皮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来,他才猛地翻过身去,假装自己还睡着。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书阁见谢谌没醒,害怕影响他休息,也没叫他起来,自己悄无声息地穿上衣服准备出去了。
门发出咯吱一声,林书阁出了门,躺着的谢谌微微侧身平躺,暗道自己没出息,为何面对林书阁总是想亲近又怕他反感,现在太过亲近自己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恨恨地锤了一下枕头,鲤鱼打挺般起来,大好时光,怎能在暖炕上虚度。
林书阁这边已经洗漱完准备早餐了,他今日不上班,林清远和林萱也休沐,正好吃完早餐和仲宣一起去接双胞胎。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知道是谢谌,“起来了,不多睡会?”
头顶传来声音,“睡饱了,哥哥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今日吃包子。”林书阁一边和面一边道。
包子是什么?谢谌心中虽有疑惑,但出于对林书阁的信任也没问,反正哥哥做的东西没有不好的。
谢谌忙着帮林书阁择菜剁馅包包子,他做饭没什么天赋,包包子却一学就会,动作娴熟,一捏一个褶子,包得圆润饱满。两人一个擀皮一个上手包,不一会便放了一案板。
包子包好后放到屉笼去蒸,林书阁道:“一会吃完饭跟我去接阿远和阿萱。”
谢谌乖乖点头。
碧桐书院门口停了许多马车,都是今日接来接休沐的学子的。
太阳有些晒人,林书阁和谢谌站在书院门口一棵柳树下等着林清远出来。
人群吵吵嚷嚷,林书阁眯着眼睛看着闹腾的学生和家长,半天了没见林清远出来。
等到门口只剩三三两两的人,林书阁有些着急,怎么还没出来?
“出来了。”谢谌望着远处说的。
“哪里?”
只见林清远背着林书阁准备的书包,一路小跑往外冲,后面还坠着两条小尾巴。
“阿远,我在这里。”林书阁朝林清远挥手道。
“大兄,嗯?二郎,二郎你何时回来的?”林清远一激动差点撞到林书阁,被谢谌单手控制住,“昨日刚回来。”
“二郎你去了好久,这次回来还去吗?”
谢谌点头,“我回来待几日便走。”
林清远一双眼睛微微转动,正准备说什么,后边传来两道气喘吁吁的声音,“阿远,你等等我们。”
林书阁一看,竟然是钱英和武元光,两人看到曾经的救命恩人,本想上前,又被谢谌的气势镇住,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林清远倒是一脸绝情,“我大兄来接我了,我先回家了。”
钱英瘪瘪嘴,“那我明日来找你玩。”
武元光点点头,刚准备附和一声,林清远道:“我另一个兄长回来了,我们一家人要一起团聚,恐怕不是很方便。”
林书阁看到钱元光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连忙安抚,“明日你们想来便来吧,阿远和你们开玩笑呢。”
“大兄。”
钱英立马顺杆子爬了上来,“那说好了,我们明日见。”
说完不等林清远拒绝,拉着钱元光跑了。
“大兄你干嘛答应他们,他们在书馆就喜欢缠着我。”林清远抱怨道。
“缠着你?”
忘了除了谢谌,那两小孩的救命恩人还有阿远了,谢谌长他们几岁,又不喜欢亲近人,林清远就不同了,年纪相仿,看着就很好相处,二人自然便想和林清远一起玩了。
“那阿远不喜欢他们吗?”林书阁问道。
“也没有不喜欢,就是他们有时候有些烦人。”钱英太闹,武元光又爱哭。
“那不就行了,小孩子还是要多交朋友,走吧,我们去接阿萱。”
林清远果然不去想这些,双胞胎自出生以来一直在一起,这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到了杜衡书馆,林萱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旁边还站着乐云。
林萱明显也看到了他们,脸上带着笑意,准备和乐云请辞,不料乐云却道:“林县丞多日不见。”
乐云看到林书阁带着两位年纪不大的小郎君,一位和林萱长得有七八分像,料想必定是林萱所说的双胞胎兄长,另一位长得不像,小小年纪,看着气势十足。
“乐山长,好久不见,阿萱劳烦你照顾了。”
乐云笑道:“照顾谈不上,阿萱聪明好学,我有这样的学生高兴还来不及,”她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谢谌,“这两位是?”
“舍弟卫仲宣,昨日刚归家。仲宣,这是乐山长。”林书阁介绍道。
卫仲宣?是那位卫小郎君?
谢谌向她颔首。
乐云抢先道:“卫郎君不必客气,郎君在外征战的英勇事迹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山长谬赞,应尽之责,不足挂齿。”
见他虽然性子冷淡,但行为举止彬彬有礼,不觉多了几分好感,心中感叹这一家子兄长年纪轻轻有那样的见识和作为,弟弟又武艺高强,战功赫赫。
众人寒暄几句,林书阁便带着弟妹告辞。
“林县丞,当日所言令我受益匪浅,这段时间我思量许多,深感林县丞用心良苦……”
“山长,我只是说了一些想法,如何想如何做,还是得看山长自己。”
乐云静默片刻,“我明白了,送林县丞。”
回去的路上,林萱长长舒了一口气,乐云虽然风韵高迈,看着和蔼,但对学生十分严厉,她其实还是有些怕这位山长的。
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二郎,你也休沐吗?”怎么也没说一声便回来了。
“嗯,许久未归家,这次休沐便回来了。”
“哎呀,有话回去说,我都快饿死了,二郎,回去要好好跟我们说说你打仗的事,书院都有人传你和匈奴蛮子的那一战呢。”林清远见他们一路闲聊,有些不满道。
他刚说完,就被林萱用手指戳了戳脑门,“饿死鬼投胎了。”
林清远摸着额头朝她做鬼脸,一溜烟朝街口跑了过去,林萱气不过追着他也跑了。
林书阁含笑看着二人打打闹闹,这才对嘛,这么长时间不见,看看,感情多好。
“哥哥,那位山长所说是何意?”谢谌闷闷出声。
“没什么,送阿萱去书院的时候聊了几句,她有些疑问,我也是提点一二。”
“哦。”
林书阁看了看他的表情,“怎么这副表情,不开心吗?”
谢谌摇摇头,没说话。
林书阁看着他脸上明晃晃的郁闷,还说没有,难道是吃醋了?吃谁的醋?难道是乐山长?什么呀,乐云年纪都可以当他母亲了。
想不通,仲宣这次回来似乎心思越来越难猜了,以前还能看出来是喜欢黏着他,有时候别人一靠近他便会生气,就像那种类似玩伴被别人抢走的感觉,他一律当小孩子闹脾气,现在怎么越来越喜欢生气了。
青春期的孩子真难办,实在不行找仲宣谈谈心?这个年龄阶段对什么都敏感,得想想怎么措辞。
第48章 夜谈 谢谌开门见山,“哥哥以后会成亲……
林书阁没说话, 一路思考青春期孩子的成长问题,一路走回家,看到林清远和林萱站在门口不动。
“怎么不进去?”
“二郎, 这是你的马吗?”林清远看着眼前棕色大马,毛色光滑, 四肢矫健, 极具力量感和美感。
“嗯, 赵都尉送的?”谢谌回道。
当日射杀匈奴小首领,赵都尉感念少年英才, 送他一匹好马,据说是和西域良种马培育出来的,身形高大,耐力十足, 可日行千里。
林清远想伸手摸了摸鬃毛, 上次虽然一同去打猎也骑了马,但终归是租借的,没玩尽兴, 这次看到自己院子的马,怎么不想上去一试。
“我能骑一下它吗?”
谢谌抬手将他扶上马背,林清远脚底一踩,嗯?比上次好骑多了, 往脚下一看,才发现多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他疑惑道。
“是马镫。”谢谌答道,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林书阁。
“马镫?”林清远有些疑问, 但坐上高头大马心中激动,早就将其抛之脑后。
谢谌看林萱也有些意动,将视线投向她, 林萱默契点头,谢谌也将她带上马背。双胞胎坐在马上,晃动着脚尖,欣喜万分。
自己牵着缰绳,这匹马性子并不好,自己得看着,不然要是闹脾气伤了两人可不好。
林书阁见他们相处融洽,玩得也开心,便自去厨房了,早上的包子热一热可以先垫垫肚子,晚上再一起吃顿丰盛的。
他拨开早上蓄火的草木灰,放麦草进去生起了火,火势挺旺,他又在锅中加了水放上笼屉热包子。
外面是林清远叽叽喳喳的声音,他坐在板凳上盯着灶间的火发呆,想得出神,直到锅中发出滋滋的声音,他才回神。
“不好,锅要炸。”他连忙取下锅盖加了水,正准备将包子拿出来,后方传来一声,“哥哥,怎么了?”
他今日有些神思不属,冷不丁听到声音,手里的东西立马要掉下去,谢谌出手迅速,赶在锅盖掉在地上之前一把抓住。
林书阁手指被锅中的热水烫到,立马变得通红,谢谌迅速抓住他的手伸进冷水里。
“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被烫到了。”浸了一会,他示意谢谌松手,谢谌却态度强硬,“再泡一会,我去拿烫伤药。”
“回来,是我不小心,不怪你。”
谢谌耷拉着脑袋,看着垂头丧气的,林书阁好笑道:“一路没见你有个笑脸,怎么现在还哭丧着脸,笑一个我看看。”
谢谌分辩道:“我没有,我只是……对不起哥哥,我只是气自己。”
“气你自己?”
“嗯,是我一心要去都尉府,可是我发现我不在,哥哥身边多了好些人,我知道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和交际,但我还是……”
他低着头,脑袋抵着林书阁肩膀,说话声音嗡嗡的。
果然是小孩子闹脾气,林书阁料想他家中亲人早去,自己一人在西北,被自己所救便产生雏鸟情结,怪不得喜欢黏着自己,在外人面前明明性格冷淡,十分高冷。
他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多大人了还撒娇,知道了,快起来,阿远和阿萱要饿坏了。”
“哥哥不生气吗?”
“我何时真与你生过气。”林书阁用手指抵着他的脑袋,“再不起来阿远要进来笑话你了。”
谢谌这才抬头与他对视,“哥哥,等到事情了结,我再也不会走了。”
“哪有你这么黏人的,以后娶妻生子的还要跟我住一起?”林书阁捡了几个包子放在盘子里,没注意到谢谌变了脸,面上黑沉沉的,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将盘子塞给谢谌,“拿出去你们先吃。”
见谢谌身体僵硬,一直没动静,“怎么了?”
“没事,我先出去了。”谢谌面色如常,端着包子走了。
林书阁有些奇怪,但听到门外传来林清远的欢呼声,谢谌还做了回应,不作他想,手下很快地拌了几道菜,就着包子吃正好。
晚间,一家人齐齐动手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众人吃得十分满足,林清远吃太多了一直打嗝,抱着肚子在外边消食。
林书阁抱着被褥出来,“阿远,阿萱你们今晚盖这些。”他知道双胞胎的休沐日,早早就将房间暖炕烧了几天除湿,倒是谢谌突然回来,只能和他一起睡。
林清远和林萱接过被褥,暖和柔软,带着阳光的味道,一看便是刚刚晒洗过,两人低声道谢,各自拿回房间准备休息了。
林书阁看着谢谌,仲宣的房间今晚应该可以睡了,他想着谢谌昨晚的反应,青春期的孩子还是多给他留些空间的好。
“仲宣的被褥来我这拿。”
谢谌如五雷轰顶,哥哥这是不和他一起睡了?他面色有些难看,难以置信地看着林书阁的背影。
直到林书阁等不到他,抱着被褥走了出来,“仲宣,快搭把手。”
谢谌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哥哥,”他叫了一声林书阁。
“怎么了?”
他看着谢谌带着委屈的眼神,后悔了吧,谁让你昨晚一脸不情愿呢。
林书阁看着谢谌紧抿着嘴唇,眉头紧蹙,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他这会铁石心肠,“乖,赶紧去睡。”
谢谌只好抱着被褥一步三回头地回房间了。
等林书阁洗漱完准备躺下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走过来打开门,门外是抱着被褥的谢谌。
“哥哥,我感觉还是有些潮,我今晚能不能在你房间睡?”
还是潮?可能确实时间太长了没烧炕,他暼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谢谌,“进来吧。”
谢谌跟着他进来,将被褥放下,“我还是昨晚的位置?”
林书阁点头,不然你还想要什么位置?
他刚躺进暖暖的被窝,就听到耳边谢谌的声音,“哥哥,我还不想睡,咱们聊一聊吧。”
聊天?果然他猜得没错,什么潮不潮的,是想找他谈心吧。
谢谌开门见山,“哥哥以后会成亲吗?”
林书阁直接坐了起来,怎么刚开始就聊这些?
他本着知心大哥哥的角色,“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谌偏头看向别处,“没什么,只是想着哥哥也到了该成家生子的年纪了。”
“你不会有心仪的娘子了吧?”所以才拐弯抹角问自己这个问题。
林书阁戳了戳他光洁的额头,他想到现代早恋的青少年们,缓了语气道:“你现在的年纪应该好好……”
不对,仲宣又没上学。
“哥哥想到哪里去了。”他看林书阁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忍责备他的样子,叹道。
“真的没有?”林书阁靠近他,仔细看着他的眼睛道。
“没有。”谢谌斩钉截铁。
谢谌表情不似作伪,林书阁躺下翻了个身,将被子压在手下,想着自己二十几年如同白纸的情感经历。
以前一直顾着求学和谋生,哪来那么多时间想这些,后来他自己搞副业干兼职手里虽然宽松了,但有学业和求职压着,根本就没心情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谢谌没听到他说话,主动问道:“哥哥呢?哥哥这么好,定有人心仪哥哥吧?”
谢谌盯着林书阁灯下隽秀的眉眼,如清风明月般想让人靠近又恐唐突了他。
林书阁有些害臊,以前读书时确实不少女生和他表白,但他自认自己家境不好,没钱没本事,直接拒绝了。
“看哥哥这表情是有吧。”谢谌嘴角含笑,却不带一丝温度。
林书阁没注意他的脸色,带着些怀念道:“好久以前了吧,应该是师妹,不过我拒绝了她。”
穿到这个时代已经这么久了吧,以前的一切都感觉恍如隔世,现代的生活也确实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谢谌眼眸微动,轻轻换了个方向,和他面对面躺着。
他死死看着林书阁的表情,见他像是陷入回忆出不来,“哥哥,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林书阁惊讶道。
“哥哥和师妹呀。”谢谌的笑意更深了。
林书阁这才反应过来,“你说这个,哪有什么后来,拒绝了之后就当正常的师兄妹。”毕竟是一个师门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当没事发生,师妹见到他也不会尴尬。
“那哥哥现在呢?”谢谌追问道。
“现在啊,现在只想好好当一县县丞,其他不作他想。”
他起身将烛火熄灭,“一切顺其自然,仲宣你也是,如果有喜欢的人把握机会,”他又想到谢谌身在战场,哪来的女生,“不对,你还是每天注意安全,不要让我担心。”
“好了,睡觉,天好晚了。”他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冷,将手收进被子里睡了。
谢谌这边却没有一丝睡意,他在想自己对林书阁的态度有些不对,阿兄生前对他也很好,几乎是予取予求,但他对阿兄从没有过如此强的占有欲。
谢谌借着月色打量林书阁的睡颜,难道是自己亲族皆遇难,自己将感情全都寄托于哥哥身上?
为什么认为哥哥的生活自己没有参与就觉得气闷?为什么听到哥哥说结婚生子自己会有一些不能说的想法?难道自己有什么毛病不成?
第49章 生辰 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是惊吓……
谢谌晚上没睡好, 大一早便醒了,天已经亮了,他把林书阁踢掉的被子帮忙盖好, 默默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盯得林书阁眼皮动了几下, 谢谌以为他要醒过来, 连忙翻身下来, 悄咪咪出了房门,去厨房烧水洗漱。
结果刚到院子, 便听到林萱房门响了,紧接着林萱走了出来,“二郎,早。”
“早。”
林萱和他打完招呼准备去洗漱, 嗯?二郎怎么是从大兄房间出来的?
她疑惑地盯着谢谌回房, 一路看着他好像拿了什么东西又朝自己走了过来,“给你的,昨晚忘了。”
什么啊?
林萱打开一看, 是一对耳坠,造型精美,光泽亮丽。这是送她的礼物?
“谢谢二郎。”林萱真心道。
谢谌摆摆手,直接去了厨房, 等林书阁出来洗漱的时候,就看到双胞胎神神秘秘的,眼神一直往厨房飘。
这是怎么了?厨房里有什么?
一见他出来, 双胞胎立马把他拉到一边,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有好事, “大兄,二郎今天送了我们礼物。”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大老远回来给你们带东西还不好?”
林书阁打了个哈欠,“快去洗漱,一会吃早饭。”
林清远和林萱对视了一眼,大兄到底记不记得今天是二郎的生辰啊,哪有过生辰给弟妹送礼物的?
“或者提醒一下大兄?”林清远眼神示意。
“你去还是我去?”林萱回道。
林清远咬牙道:“我去。”
那边林书阁在厨房找到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谢谌,“怎么起这么早,回家也不多睡会。”
谢谌用木柴挑了一下灶火,“习惯了。”
林书阁嘴角挂了一抹浅笑,“你给阿远和阿萱送东西了?”
“嗯,路上顺手买的。”谢谌将火钳放进灶间,随口答道。
没听到林书阁说话,他抬起头,正好撞进了林书阁含笑的眉眼,他眼神有些闪躲,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他们跟你说了?”
谢谌从前送礼都是捡贵重的送,管他合不合心意,再说就算不合心意,谁敢说谢家二郎的闲话。
这次要送林萱和林清远东西,还是听店主唠叨了一通才选好的,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们很喜欢,刚刚还偷摸跟我炫耀呢。”林书阁轻笑了一声道。
“别坐着呢,我今天要请周度来做客,一会你帮我去问问他有没有空,顺便回来的时候帮我买点东西。”
谢谌心中奇怪,林书阁做事一向十分有条理,怎么请客这种事情这会儿才去请,不过他一向是林书阁说什么是什么,只当林书阁忙忘了,也没说话,随口应下了。
等他出门之后,林书阁将门口偷偷摸摸的两人召唤进来,“别藏了,今天是仲宣的生辰,我打发他出去了,一会需要你们帮忙。”
林清远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兄你知道啊。”还以为你忘了呢。
“你都记得我怎么可能会忘。”他轻轻弹了一下林清远的脑门。
“大兄,需要我们做什么?”林萱问道。
林书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给二人分别安排了任务,双胞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见二人分头行动了,开始准备食材,仲宣过生日,肯定要准备得丰盛一些,还要有花样。
正在切菜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敲门,他洗了洗手,跑出去开门。
门外是周度,他手里拎着两坛酒,“我够意思吧,你家卫郎君刚刚去我家,说是你要请客,幸好你跟我提过,不然我就要说漏嘴了。”
“你是不知道,那气势,果然是上过战场的人,要不是认识他那张脸,我还以为来找我寻仇的呢。”
他自来熟地挤进来,把酒放下,挽起袖子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林书阁将一小盆递给他,“使劲搅拌,搅到出现白色泡沫状为止,手酸了换我来。”
周用筷子搅了两下,“这是什么做法?”
“一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轮流搅拌鸡蛋清,没有打蛋器,只能人工搅拌。
“大兄,我拿回来了。”林萱抱着一个罐子进来,将手中的罐子递给了林书阁。
看到周度边搅拌东西边甩手,主动接过来自己干。
“乖阿萱,我实在不行了。”周度瘫在椅子上,这一通下来,灵魂都要出窍了。
不过他坐不住,看林书阁往盆里加东西,他好奇地站到林书阁旁边围观,见他在蛋黄中加入了牛奶自己在那搅拌,看得啧啧称奇。
终于,林书阁将打发后的蛋白糊和蛋黄按比例加在一起,倒进了磨具,可以开烤了。
他让新做简易版烤箱亮相,引得周度惊叹连连,这其实算是烤窑,他上次画了图纸吩咐相里谷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相里谷当时没说话,但后面还是在家中帮他做了一个,不过还没试过效果。
林书阁烧好火之后将蛋糕坯放了进去,周度一直跟在他后面看,一会一个问题,问得林书阁烦不胜烦,塞给他一把蒜,让他去剥蒜才消停。
这边进行得如火如荼,谢谌那边却有些不太顺利,他按照林书阁说的给周家带了口信,可是哥哥说的一品斋却一直没有找到。
他沿路问了几户人家,都说没有听过,正准备往城外方向走,迎头撞上了赶来的林清远。
林清远告诉他是林书阁记错了名字,不是一品斋,其实是叫素味斋,所以让他赶来跟他说一声,防止他白跑一趟。
谢谌点头,跟着林清远往素味斋方向走过去,“阿远,哥哥他这会在做什么?”
林清远表情自然,忽悠道:“大兄他说有些累,在休息,嗯,在休息。”
哥哥在休息?今日不是要宴客吗?
谢谌疑惑地看着林清远,林清远没反应过来,心虚之下还在滔滔不绝地补充。
两人去素味斋买好林书阁交代的点心,林清远却说要去找万英和武元光,今日兄长也邀请了他们。
谢谌耐着性子跟着他去了钱家和武家,三人回合聚在一起不知道要谋划什么,他看着三人窃窃私语,武元光还偷偷看了他几眼,谢谌淡淡地回看过去,吓得武元光立马回头,再也不敢乱看。
等三人终于说完,钱英一拍胸脯,说要去店里买东西,登门做客怎么能空手去,于是三人斗志昂扬地朝里巷奔去。
谢谌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钱英悄悄道:“他没察觉吧?”
武元光怯怯道:“应该……应该没有吧,我都不敢看他。”
林清远一锤定音,“不管了,反正大兄交代的任务是拖住二郎,不让他酉时之前回去就行。”
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钱英只好拿出他当年大闹甘州店铺的本事,进店就找茬,有店家认出他是钱家人,没跟他一般见识,有店家火气大,脾气暴,直接要动手打人,谢谌伸手拦着,钱英赶紧掏钱店家才息事宁人。
三人跑了好几家店,眼见谢谌脸色越来越黑,武元光瑟瑟发抖,“卫郎君不会打人吧?”
几人都见过谢谌的身手,钱英咽了咽口水,看着林清远,“阿远,卫郎君要是动手,你可要帮我拦着点。”
林清远倒是不怕,他颇有些骄傲道:“不会的,你们放心,二郎看着性子冷,其实人很好,在家中老是喜欢和我大兄撒娇。”
谁?卫郎君?撒娇?
钱英和武元光齐齐转身看了一眼浑身冒着冷气的谢谌,实在是无法将这个词和他联系起来。
谢谌冷眼看着三人的小动作,刚开始他只是怀疑林清远在拖时间,现在几乎百分百确定了,若是再出幺蛾子,他可不管了。
不过以林清远的性格不大会戏弄于他,难道是哥哥交代他的?哥哥今天是想做什么?
“二郎,东西买好了,我们走吧。”林清远出声道。
谢谌看向另外两个人,钱英和武元光小心翼翼地说:“卫郎君,今日麻烦你了。”
“无事,走吧。”谢谌率先走在前面,他大步流星,三人在后面紧跟着。
谢谌边走边思考,若是哥哥的主意,那说明哥哥有什么事情单独瞒着他,所以今日专门将他支开,他回头看了气喘吁吁的三人。
眼神飘忽,神情不自然,尤其是武元光,他看过去之后立马往林清远背后藏。
可哥哥为什么要瞒着他,还吩咐林清远找了另外两人跟他兜圈子。
宴客,哥哥今日要宴客,难道说哥哥要宴请别人,但这些人里面没有自己,思及此处,他一颗心发酸,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魏焕?所以是哥哥怕自己介意,所以让林清远支开他,自己单独宴请魏公子。
他回想起回来时看到魏焕和林书阁举止亲密,那个魏焕还想伸手帮哥哥去掉头上的落花,他心中五味杂陈,又气又妒,此刻怒火中烧,理智全失。
他神情狼狈,仿佛被抛弃的幼犬,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你们跟着”便往家里冲去。
“二郎,二郎,你等等我。”林清远在后面跟着喊道。
完了,离酉时还要大半个时辰呢。
谢谌一路神行,终于到了家,站在门口却听到里面一阵吵闹,还夹杂着陌生男子的调笑声,他狠狠推开院门。
一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林书阁惊愕道:“仲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第50章 惊喜 仲宣,生辰快乐,这是迟来的惊喜……
谢谌听到林书阁的话, 一张俊脸简直要委屈死,“哥哥不想让我这么早回来吗?”他目光巡视了周围的人,除了周度, 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男子。
不过没有魏焕。
周度赶紧和林书阁挤眼睛,林书阁笑道:“怎么会, 既然你回来了, 那二郎, 生辰快乐。”
生辰?
谢谌脑子一蒙,恍恍惚惚间才想起来今日是自己生辰, 所以哥哥把他支走,都是为了给他准备生辰,他此刻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愧疚,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眸间情绪翻动, 似乎要将人吞没。
周度和其中一名男子一起起哄,“你兄长也真是,一大早就把我叫过去干苦力, 干了整整一天连口饭也不给,还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吃。”
男子也就是许郁桃花眼在林书阁和谢谌身上打转,嘴角勾起一个暧昧的微笑,“不过我们卫小郎君好像有什么误会。”
林书阁瞪了两人一眼, 拉着傻愣愣站着的谢谌回了堂屋,临走前丢了周度一个眼神,周度接收到, 朝他点点头。
一直进到堂屋,谢谌还没反应过来,刚想张嘴, 林书阁打断他,让他先等着,他去厨房下了一碗面,递到他手里,“这是给寿星的长寿面,吃了定会健康长寿。”
谢谌眨了眨眼,低头看着手中的面,碗底温热,他听到自己在说:“哥哥特意把我支出去是为了我的生辰?”
林书阁还是第一次准备惊喜,没想到这么快被识破了,“肯定是阿远暴露了。”
谢谌没回答这个问题,“哥哥怎么知道我的生辰是今天?”
他自己都忘了,以前家中倒是给他过了几次,自从出事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林书阁轻笑道。
他小吏出身,县中人口户籍都从他手中经过,怎么会不清楚谢谌的生辰。
“快吃,长寿面不能咬断,要一口吃下去。”他催促道。
谢谌低声说:“好。”
林书阁含笑看着他吃完面,“走吧,我还准备了好些菜。”
谢谌伸手拉住他,在林书阁怔愣的眼神下抱住了他,他将头埋在林书阁脖颈间,闷闷出声,“哥哥,谢谢。”
林书阁伸手拂了拂他的背,“这是高兴坏了还是被吓到了?
谢谌摇了摇头,没说话。
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我很高兴。”
“高兴便好……”林书阁想到谢谌回来时的眼神,“不对,你不会以为我故意把你支走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谢谌双手紧了紧,岔开话题,“哥哥,家中另外两位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
林书阁用力把他推开,“出去帮你介绍,走吧。”
谢谌跟着他走了出去,外面林清远三人已经回来了,许郁正在逗他们玩。
见到林书阁出来,许郁立刻丢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钱英,跑过来跟个流氓似的问道:“哟,这是哄好了?”
林书阁微笑道:“不好好说话就出门左转归家去。”
今日许郁听到他们的动静,从院墙那边看到之后不请自来,还顺手捎上了那位江小郎君江故。
一听说是谢谌的生辰宴,立刻双手表示自己和林书阁这交情,他的弟弟过生辰怎能不来。林书阁无奈,只得让他加入进来。
谢谌对外人可没那么客气,眼中仿佛带了刀光剑影,这个人的眼神他很不喜欢,像是看透了什么又故作高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肆意嘲笑他。
江故不着痕迹地站在许郁面前,许郁摸了摸胸口,这种眼神,也就林书阁相信他弟弟是良善之辈,言语间形容的仿佛什么乖巧可爱的小猫咪,有这种气势的猫吗?
“介绍一下,仲宣,这是住在我们隔壁的许郁许老板,这是江故。”林书阁刚刚在安慰没完成任务一脸沮丧的林清远,没注意到几人的交锋。
他又向许郁和江故道:“舍弟卫仲宣。”
谢谌做乖巧状点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许郁皮不笑肉笑地见礼,“见过卫隧长,久闻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互相认识了赶紧开饭,我都快饿晕了。”周度愤愤不平道。
钱英自来熟地坐了下来,看到林清远和林萱在帮忙上菜,又跑去从林清远手中拿过一盘韭菜炒蛋,放到了餐桌上。
林书阁闻言赶紧招呼一大帮子人吃饭,众人围着圆桌,这桌子还是许郁从家中拿的,不然这么多人还真坐不开。
“哇,好丰盛。”钱英感叹道。
桌上摆了一桌子饭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看得人垂涎欲滴,粉蒸肉看着金黄软糯,排骨诱人,香气扑鼻,辣子鸡鲜香麻辣,红彤彤一片十分喜人,素菜鲜嫩,荤菜醇厚,
周度给众人倒了酒,“先别急着吃,今日是我们卫郎君的生辰,来,一起祝卫郎君生辰快乐。”
钱英和许郁率先响应,站起来说了一大通祝酒词,谢谌无论是祝福还是喝酒照单全收。
林书阁怕他空腹喝多了胃不舒服,急忙让众人开吃,少些流程。
周度率先拿着筷子夹了一块丸子,幸福得眯起来眼睛,这丸子是下午林书阁手搓的,猪肉和鸡蛋混合调料捏成丸子再下锅油炸,他下午偷偷吃了不少,这会淋了一圈酱汁,更美味了。
其他见他动作如此之快,也不客气了,纷纷下筷开吃。
鸡肉紧实,鱼肉鲜嫩,排骨醇香,再喝一口菌汤,一时之间,饭桌上再没人说话,只剩下吃饭和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
林书阁捧着一碗鸡蛋醪糟汤小口喝着,周度一边往嘴里扒米饭,一边将剩下的汤汁倒进碗里,搅拌搅拌放进嘴里,顿时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几个小的一边吃一边偷偷和林清远打听,钱英咬了一口莼菜炒肉,和林清远咬耳朵,问他能不能把自己厨子派过来和林书阁学一学,他可以出钱,气得林清远直翻白眼。
酒足饭饱之后,许郁道:“林县丞真人不露相,怪道我每次回来饭点的时候都能闻到一阵香味,惹得我到处看,竟然是从你家传过来的?世人都道君子远庖厨,可见世人皆是妄言。”
周度放在筷子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淮亭兄可是既能治大国也能烹小鲜。”
林书阁笑道:“一点微末计量,担不起圣人这句话,不过你们若真喜欢,我有空抄一份菜谱与你们,回去自己厨子也能做,不过是一些酱料比较麻烦而已。”
许郁高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若是拿去开酒楼呢?”
“如果能让我每次免费吃的话可以考虑。”林书阁开玩笑道。
“一定一定,”许郁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江故,江故会意,拿出了一件东西递过来,对林书阁道:“今日不请自来算是失礼,不过就算是冲着这顿美食我也要厚着脸皮来,这是给卫小郎君的生辰礼,我们也就不叨扰了。”
“等等,拿上这个。”是一袋子烤的饼干和点心。
林书阁刚说话,他便伸手拿过,今日看林书阁捣鼓半天,他也馋了半天,早就想尝尝了,掏出一块塞进嘴里,挥了挥手,携江故回家去了。
钱英和武元光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一眼谢谌,“卫郎君,今日实在抱歉,叨扰了。”
林书阁将饼干和点心分给二人,笑着摸了摸两人的脑袋,“抱歉什么,今日多谢二位鼎力相助,是吧阿远。”
林清远点点头,“今天谢谢你们,明日给你们带街边那家馅饼。”
钱英欢呼一声,武元光怯怯道:“林县丞,我下次可以来蹭饭吗?我可以干活的。”
“我也是我也是,我可会干活了,什么都能干。”钱英也说道。
“你们……”林清远有些气愤。
“可以啊,你们想来就来,让阿远带着你们。”林书阁拉着林清远道。
二人欢呼雀跃,向林家人和谢谌告辞,周度则说两人年纪小,天色已晚,他顺路送两人回去,借口遁了。
“怎么都走了?”林清远问林萱。
林萱在收拾东西,悄悄和林清远耳语一番,林清远嘴角挤出一丝笑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谌。
谢谌正在搬桌子,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林清远立刻收回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等一切收拾完毕,几人累得够呛,但都不想回去休息,便坐在屋子里闲话,一阵风袭来,吹灭了烛火。林清远趁机说他去找灯油,便抹黑走了出去。
谢谌和双胞胎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林清远没话找话,“二郎,你今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谌“嗯”了一声。
“你可别怪我,是大兄的主意,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林清远将他兄长卖个干净。
“不怪你,我很高兴。”夜色寂静,谢谌的声显得有些低沉。
门响了一声,像是被风吹开了,谢谌起身去看看,却看到林书阁端着什么东西,上面燃着几簇烛火,像是今夜被乌云中遮住的月亮,发出微微亮光。
“仲宣,生辰快乐,这是迟来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