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此刻鸦雀无声, 李县令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相里谷。
相里谷被几道视线盯着,一张黑脸越发黑了。
自从上了林县丞这条贼船,他是兢兢业业, 勤勤恳恳,一直不得闲。春耕一过, 终于不用天天指点工匠制作农具了, 才刚刚清闲了几日, 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带学生,去学堂上课。就在不久前就林县丞又帮他找了个好活, 但看在俸禄上他也欣然接受了。
刚刚被差役十万火急地叫过来之时,他便猜到清闲的日子没法过了,林县丞又有新点子了。
看着林县丞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又想想先祖的理念主张, 他默然无语, 只点了点头。
“这么说是可以做出来是吧?”李县令急道。
“可行。”相里谷肯定道。
李县令抚摸着嘴边的胡须,哈哈一笑:“那便即刻开始,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转向林书阁, “书阁啊,真有你的,本县有你我才能安枕无忧啊。”说完又是一阵笑声。
“行了,这几日你便专门协商此事, 未成之前先不要声张。”李县令看向钱万才。
钱万才心知林县丞让他听此等机密是想他在商户间安抚斡旋,但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他自己也懂这个道理。
他立刻表明态度:“大人放心,此事关系甚大,小人知道该如何做。”
李县令欣慰地点了点头, 让众人退下了。
林书阁跟着相里谷来到吏舍,为了方便相里谷工作,县衙单独给他辟了一间屋舍,可以当作是简易的工作室。
相里谷按照林书阁所说,找了一块坚硬的梨木,林书阁则找县衙中字迹最为工整的令史写了一篇《春秋》经原文。
等相里谷打磨好木板之后,将书稿有字的一面贴到木板上。他找了一把合适的刻刀,顺着贴在木板上的字迹开始刻阳文。
相里谷秦墨出身,这点刻工自然不在话下,只见他指尖微动,刻刀顺着墨迹滑动,一个字迹便刻了出来,字体微微凸出来,这便是雕版印刷术的阳文。
没错,造纸术比不过南郡那些人,林书阁只能让印刷术提早面世。
木刻雕版是最为简单的,工匠只要手巧,很快便可刻出一版出来。
相里谷雕刻得很细致,半个时辰之后,一版木刻已经刻好了,相里谷轻轻吹掉木板上的木屑,见一些木屑仍残留不掉,便放进水里清洗了一番。
“大人,刻好了。”相里谷出声道。
林书阁接过刻板,赞叹道:“刻得真精致,我们先印一稿试试。”
相里谷闻言从架上抽出一把刷子,这是他用猪鬃毛制成的,做木活时使得很顺手。
林书阁将墨汁推给他,相里谷用刷子蘸了墨汁,轻轻将墨汁均匀地涂到刻板凸起的字迹上,再在刻板上覆上一层白纸,用刷子仔细在纸上涂刷,墨迹便清晰地印在了纸上。
二人屏息凝视,相里谷半天不动,林书阁只好自己动手将纸揭下来,字迹清晰,墨迹也浓厚均匀,没有污迹。
他乐道:“成了。”
林书阁爱不释手地拿着这页书稿,“相里,记你一功,你即刻让工匠印一本《书》经出来,我看看装订好的成本,人手不过,我让钱万才去问问有没有擅长此道的工匠。”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浩然斋那边我去和许郁说一声,他那边多是字体工整的书生,让他分出一批来这边协助你。”
若是印刷术出来,自然会小小冲击一下抄书的书生们,虽说学堂建成之时招募了一批有才学地进了学堂当老师,但还有不少仍然靠抄书维持生计,让他们来这边,起码还能再有一份收入。
相里谷面上不显,其实手上微微发抖,他这可是又一次见证了神迹,不由的眼中透露出一丝崇拜。
林书阁笑道:“为何这样看着我?”
似想起什么,他补充道:“不是我想出来的,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仙人吗?”
相里谷低头没说话,林县丞此话不知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不信。
林书阁急着要去和李县令禀报,没工夫搭理他的小心思,只交代了他几项注意的事,便兴冲冲地拿着那张书稿去见李县令了。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李县令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让我看看。”
林书阁还没说话,手上的书稿已经被他一把抢了过去,看着手上空空如也,林书阁心中吐槽:能不能沉稳点啊县令大人。
李县令眸子发亮,像是对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激动地走来走去。
“书阁啊,这可真是千秋功业。”颇有些老泪纵横。转身看向林书阁,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大人,我已让相里谷安排工匠开始制造刻板,不过还得麻烦钱老板和许老板从中配合。”
“你放开手去做,有什么麻烦我会帮你善后,郡守府那边我去信和魏使君说一声便可。”李县令从激动中抽离出来,缓缓道。
“谢大人。”林书阁道。
……
县衙吏舍,钱万才和许郁跟着林书阁震惊得看着眼前的一幕。
相里谷带着一批工匠正在刻字,木屑纷飞,但一个个阳文在刻工的手下悄然诞生,旁边一批书生正在奋笔疾书,细致地瞄着经书的书稿。
有工匠用刷子轻轻刷着刻板,一张张书稿被按序晾晒。
“这……这简直……”许郁下巴都要被惊掉,眼中透出一丝欣喜若狂。
他是开书斋的,一看便知掌握这种工艺,自己的书斋岂不是要日进斗金。
以前找一批书生抄书,最快也得几天才能抄好一册书,这还是抄书郎细心手快的情况下。
若真刻好一部经书的刻板,工匠只需刷印便可,一个工匠一天能印出多少册,他都不敢想象。
钱万才更是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若是自家有这些的工坊,岂不是既可以造纸,自家的纸还可以越过书铺自己印书售卖,不必和书铺斤斤计较。
相里谷见到林书阁,抬手蹭掉脸上的木屑,“见过林县丞,”他又拿过一册装订好的书册,“大人,这是印好的。”
林书阁伸手拿了过来,还没开始翻,旁边立马凑过来两个脑袋。
林书阁好笑地看着二人,翻开书册,这本是《诗》的第一册,因时间比较匆忙,只有《诗》的原文,一些经义还没有加进去。
但是纸质极好,一列列字迹十分工整,林书阁往后翻,有工匠心思巧妙,竟然还配了几幅插图。
林书阁惊喜地摸着书册上画的植物,问相里谷,“这是何人想出的?”
相里谷回道:“是匠人黎子高。”
“传他过来。”林书阁感兴趣道。
相里谷应声,不一会便见一名年轻男子小跑着过来。
“大人,黎子高到了。”相里谷道。
“见过林县丞。”声音细弱蚊蝇,有些不敢说话。
“不要怕,这图是你描出来的?”林书阁眼睛里带着鼓励,温声问道。
“是……我,图和刻板都是我做出来的。”他声音有些抖,似乎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说话。
“做得很好,你一会去周主簿那边领赏。”林书阁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黎子高激动万分,话说得更不利索了,“谢……谢大人。”
其他工匠更是停下手中的活,纷纷朝这边望了过来。
“诸位若有这样的巧思,也可以跟相里提,相里采纳后自会知会我,我也会嘉奖于他。”林书阁看着众工匠,说道。
工匠们纷纷点头应是,心中暗暗想: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脑子。
林书阁又在吏舍转了一会,不再打扰他们干活,叫了一声拿着书册交头接耳的钱万才和许郁。
“许老板,钱老板,看好了吗?看好了现在可以离开了。”
“好了好了。”许郁小心合上书册,眼中带着不舍,将册子还给林书阁。
三人走出吏舍,林书阁问道:“如何?二位可还满意?”
钱万才连声道:“满意,自是满意。”
他这几日内心一直惴惴不安,虽说当时听了林县丞的法子,但谁也没亲眼见过,他因答应了李县令和林县丞的委任,早就在各大商户跟前夸出海口,为的是能安抚住他们。
可是话虽然吹出去了,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今日一见,任何担心都随风而去。果然,跟着林县丞不会有错的。
他在心中再次庆幸自己每次都能走对路。
“那就有劳钱老板和商户们说一声,若是有意,咱们还是按造纸的法子来,若是无意……”林书阁扬唇笑道。
“自是同意的。”钱万才恭敬道,心中暗暗想着当时那些人无礼,必须得敲打一番。
林书阁嗯了一声,“那便让有意的商户派工匠过来和相里谷学习,记住,你们是做生意的,有些忌讳不能犯,若要出一些本子,必得几番查验之后送到县衙检查之后才可刻印。”
“小人知道。”钱万才行礼道。
林书阁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只剩一直没说话的许郁含笑看着他,开玩笑道:“林县丞冷着脸的样子也是极为好看的。”
林书阁这会心情不错,不跟他计较,“许老板,此次印刷术的出现,可能会对你的书斋有影响。”
毕竟各商户自己能印刷的话,便少了和书铺合作这一项,书铺的生意自然会有所下滑。
许郁一双眼睛转了转,“那林县丞打算如何补偿我?”
林书阁笑道:“不知许老板可想再走一条路子出来?”
第62章 故事 林书阁才会让许郁先拿神仙故事试……
甘州城郊造纸坊。
工人们此刻正忙得热火朝天, 几名工人将新造好的纸一批批运到另一处屋舍。
屋舍内,一群书生正坐在书桌前抄写着五经。
一名书生用毛笔蘸了蘸墨汁,在雪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这是经书正文,又换了笔法, 在后面写下两行小字, 这是对经书正文做的注。此次抄录的是官方的《五经正义》, 不同于当时给林书阁的样本,这次加了大儒注解。
抄好后的书稿晾晒之后送去隔壁, 那边是正在刻字的工匠。工匠拿着刻刀耐心地描刻着,有工匠匠心独具,提议可以将刻板染色,做出更为精致的本子。
林书阁听说之后立马嘉奖了他, 果然奖励之下会有好点子出来, 精装本的概念都有了。
钱万才带着一众商户在外面观看,他脸上尽是骄矜,指着印好后的样本道:“诸位觉得这个本子如何?”
商户们早就被刚刚所看到的一切惊得瞠目结舌, 一个名商户咽了咽口水道:“这便是林县丞的法子?”
钱万才斜眼暼了他一下,抬手理了理袖口,“自然,诸位可还有话说?”
刘富道:“瞧钱老板说的, 林县丞哪次骗过我们,我们自是林县丞说一便是一,林县丞让我们往东我们……”
有商户打断他的马屁, “老刘你闭嘴吧,我想问问钱老板,林县丞是个什么想法?”
钱万才老神在在, 沉吟片刻,直看着众商户一个个面带忐忑才道:“林县丞自然是想着大家的生意的,不然也不会又把此等秘法拿了出来,诸位说对不对?”
商户们讷讷称是。
“所以林县丞的意思是,还是按照造纸的法子来,诸位若是有意,可在此处加个名字,若是无意……”
“有意有意,此等法子,谁还能无意呢,钱老板说笑了。”有商户急道。
“那诸位便过来加个名字,写完的可以派自家工匠过来学习。”钱万才敲着桌上的契约书道。
商户们即刻挤着签名,有些商户站得远,私底下咬耳朵,“真是喜事,我原先是有一间书铺的,后来经营不善便直接用来卖纸了,现在有了这个叫什么来着,印刷,我便可以重新再开一间书铺了。”
而且自家造纸自家印刷自家经营,少了多少麻烦。
另一名商户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家造的纸是卖到外郡的,本来这次受到的打击最大,若是纸全砸手里,我就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喝西北风了,还是现成的。”
他舔了舔嘴唇,又嘻嘻笑了起来,“啧啧,谁承想,我现在既能卖纸,还能卖书了,我倒要看看哪个郡的书有咱们印得快。”
商户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这位林县丞天纵英才,不知道李县令任期到了,他会不会直接升上去?”
另一名商户道:“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听说魏使君也对林县丞交口称赞,由他任命林县丞当县令,顺理成章的事。”
钱万才见前面的商户已经签完字,喜滋滋地回去选工匠去了,轻轻咳嗽了一声,二人这才结束话题,跑过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钱万才拿着签好的纸来找林书阁的时候,他已经下值回家正和小白玩耍。
小白长得飞快,已经会跑了,皮毛顺滑,肉垫软乎乎的,林书阁正抱着它埋小肚皮,小白不愿意,拿爪子抓了一下他脑袋,将他的发髻抓得乱糟糟的。
听到敲门声,他戳了戳小白的脑门,整了整头发,才起身去开门。
钱万才一进来便看到平日里衣冠整洁的林县丞头发有些散乱,看着倒是更加平易近人了。
“大人,事已办妥,商户们都已经签字了。”钱万才将契约书交给林书阁。
林书阁接过之后,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没什么大问题后道:“辛苦钱老板,此番签了协议的你让他们各家工匠去你那边先学,入股红利这些等明日让他们去趟县衙再行商议。”
“是,大人。”钱万才回道。
又见天色已晚,便道了声告退离开了。
林书阁目送他离开,心中想着和许郁商量的事,想得出神,不想一声抑扬顿挫的猫叫声传来。
小白本来还在等着林书阁和它玩,半天等不到人,迈着小短腿喵喵叫着跑了出来。
林书阁将猫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肚子,料想它估计是饿了,给它用羊奶拌了些鸡肉放在了盘子里。
看着小白狼吞虎咽的模样,林书阁笑道:“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
小白听不懂他的话,自顾自吃着。
林书阁便不再管它,自己给自己简单做了一餐。
翌日,林书阁一大早便去了浩然斋。
浩然斋依旧忙碌,一名伙计在招呼工人将新印好的书搬进去,见到林书阁之后,立刻喜笑颜开,“林县丞,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林书阁跟着他来到了内室,许郁正随手拿着一本书翻看。
“林县丞来得正好,你看看这本册子。”他将书递给林书阁。
还没等林书阁翻开书页,他便滔滔不绝道:“这位是个人才,文辞虽说并不庄重典雅,但胜在用词有趣,故事新颖,写得确实不错。”
林书阁点头,一目三行地看了几眼,写的是神仙故事,虚构了一批人物,又结合了传世的神话记载,写得通俗有趣,耳目一新。
见林书阁看得入迷,许郁狡黠一笑道:“你猜猜他是什么人?”
林书阁合上书页,见他笑得跟偷了鸡的狐狸似的,老实道:“这我便不得而知了。”
“哟,这天下还有你林县丞不知道的事呢?”
见林书阁面色不善地看着他,许郁悄声说道:“是隔壁县的一名书生,不过他已经年过半百了。”
年过半百?林书阁看文词颇为俏皮,还以为是位年轻人。
“我可是放出话去了,高价求稿,这些书生平日里生活拮据,我们县的还好,能去学堂教书,也能当当抄书郎,生活还过得去。其他县的可不好过,这不,年过半百,书读得倒是不少,可惜一直没个一官半职的。”
林书阁好奇道:“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许郁比了个手势,“我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而且向他们保证不会传出去他们任何信息。况且,写的是正经故事,又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东西,没见这几年民间盛行神仙灵异故事吗?”
许郁倒是说得不错,这个时代流行神仙故事,民众更是信奉西王母等神仙人物,有些民众是见她是单身女神,还给西王母配了一个配偶神——东王公,之后便流传开来,民间祭祀常常是两位神灵一起祭拜。
一些大户贵族去世后墓葬中的画像石和画像砖都刻画着生动的神仙人物和想象中的神仙世界,盼望死后能够到神仙世界中去。
所以林书阁才会让许郁先拿神仙故事试试水。
“你看完之后让县衙官吏再核对一次,我便让工匠去印了。”
“好。”林书阁拿着书册正准备告辞,又被许郁拦住。
“对了,你说的排戏我还在找人,本子也在找人写了,到时候请你看第一场。”
没错,林书阁不止让许郁找了一批写小说故事的,还准备让他排戏,准备彻底丰富甘州百姓的文化生活。
民众大多都是忙于生计,因而这个时代还没有发展出来戏剧样式,只有一些祭祀的傩舞,林书阁准备先让甘州百姓早早感受一下精神享受。
“那可说好了。”林书阁回头笑道。
等林书阁走后,许郁从内室出来,招呼了伙计一声,“打发人去再找找,务必找到机灵合适的。”
伙计应了一声,便急忙跑出去了。
许郁自己在书铺里转,自从听了林书阁的建议后,他在书铺开辟了一小块读书的地方,一名伙计正在帮客人登记借书情况,周围是安静读书的学子们。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转身出来。今日进的一批书,装订十分精致,内里配了插图,许郁随手从书架抽了一本出来。
这是造纸坊新印出来的,许郁摸着上用线条细致勾勒的《圣人传书图》,上面画着圣人及众弟子,神态各异,画得极好。
这些商户手底下能人挺多的。
“主人,有人找您。”一名伙计走过来小声说道。
许郁示意他将人带进内室,伙计应了一声,便去引人进来了。
等许郁到的时候,便看到一位年轻的男子负手而立,听到动静后,转身过来。
“听说许老板想要找能写传奇故事之人?”那人开口问道。
许郁含笑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一身书生打扮,目光清正,像是饱读诗书之人。
“正是。”
“不知在下可否入许老板的眼?”他带着些书生意气道。
许郁顿时有了些兴趣,他给书生倒了一杯茶后,道:“你有何本事,说来听听。”
“我是陆樾川。”书生端起茶道。
陆樾川?
“你是陆樾川?”许郁惊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魏郡陆氏啊,谁人不知魏郡陆氏可谓整个郡第一大族,陆氏绵延数代,祖上可推到先秦时期,底蕴十分深厚。
陆家如今的家主陆鹤年是当世大儒,门下弟子无数。而这陆樾川作为陆氏嫡系子孙,更是当世奇才,笔下诗赋被争相传颂,不过据说不爱名利,喜爱游山玩水。
怎么会来这里?
陆樾川欣赏了一番他的表情,才道:“我来找人,听说你们甘州出了不少没见过的东西,顺便过来瞧瞧。”
找人?找谁?怎么找到我这里了?
第63章 百戏 一名女子头戴莲花冠,发髻高挽,……
许郁一双狐狸眼疑惑地看着这位号称魏郡陆氏子弟的人, 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陆樾川还未回答,外面响起一阵声音,伙计在外说道:“主人, 长青书院有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见素走了进来, “许老板, 多有打扰。”
又向陆樾川道:“拜见陆师叔, 先生得知师叔已到甘州,特派我前来接应。”
陆师叔?
陆樾川竟然和叶山长是同门师兄弟?怪道那位叶山长放诞不羁, 肆意妄为也无人敢说,竟然是陆大儒的弟子。
“许老板,师侄都找上门来了,我们改日再聊。不过, 许老板确实可以考虑考虑我, 我还挺会写文章的。”陆樾川道。
见素立在旁边,一脸恭敬,耐心候着。
陆樾川抬手摸了摸他头上的发髻, “小见素还是这么一本正经,走吧,前面带路。”
留下被一次次惊到的许郁一人和伙计大眼瞪小眼。
许郁心道:不行,此事还得跟林县丞说一声。
伙计却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 让他过去看看,许郁只能先去筛选人,想着等忙完的时候再与林书阁说一声。
不料, 再次见到林书阁的时候,多了两个人。
许郁看着正在逗小白玩的叶祁和旁边坐着吃东西的陆樾川,有些无语地忘了一眼给他开门的林书阁。
林书阁见他难得露出这副呆样, 打趣道:“许老板这是被谁惊住了?”
后面的陆樾川主动道:“许老板,多日未见,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我刚刚可是和林县丞说了,无论是神话传奇还是市井闲谈我都可以写。”
叶祁在旁边搭腔,“若是老头子知道你要干这个,不得气得将胡子揪下来。”
说完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画面,笑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见素帮他添了一杯水,默默立在旁边。
林书阁招呼许郁坐下,“我看了这位陆郎君的书稿,文采斐然,非常人所能比。”
前几日,林书阁在家中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见竟然是见素,后面跟着叶祁和一名不认识的男子。
经叶祁介绍才知是他同门师兄弟,只是这位师弟性子洒脱,不喜策论,不求官场,一心想着到处游学。
来到甘州听到此地有人要招会写传奇故事的人,立刻起了兴致,本来找了许郁,但还未商议出结果,就被叶祁拖到这里。
据陆樾川转述叶祁所言,县中有奇事找其他人可能管用,也可能不管用,但找林县丞一定管用。
所以二人相携到了林家说明来意,林书阁自然是举双手欢迎,还给他提了几个点子,二人一拍即合。
陆樾川回去便写了几章书稿,今日拿过来给林书阁看,还捎上了闲着没事干的叶祁和伺候的见素。
林书阁将书稿拿给许郁,许郁一看,果然写得令人拍案叫绝,写的是一名小仙如何在面临重重困境之下,破天灾,斩妖魔,救济民间疾苦之事。
里面神怪妖魔、仙人故事,再加上灵怪志异,主角既有上天入地之能,也有扶危济困之心。
许郁一会儿便看完了,正看得兴起,往后一翻空空如也,不由得看向陆樾川,“后面如何了?”
陆樾川爽朗一笑,“后面还没想到,前面这些还是林县丞给了我几个点子,我才文思泉涌,一气呵成写了出来。”
林书阁淡然一笑。
在座的几人没体会过网络时代信息爆炸的感受,林书阁穿越前没少看各类小说,什么炮灰逆袭,扮猪吃老虎之类的,再加上这个时代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适当合理改编一下,情节便出来了。
更何况这位陆樾川才比子建,自己稍微提两嘴,便能写得妙趣横生。
“我写得如何?可能入你眼?”陆樾川道。
“自然是可以。”许郁佩服道。
但还是不懂这位出身名门的许氏郎君为何会到此处?
叶祁朗声一笑,解释道:“我这位师弟准备在外游学,恰巧我在甘州,他便来投奔我,路上听一书生说你这书铺要招会写传奇故事的,便主动上门毛遂自荐了。”
陆樾川点头表示赞同。
林书阁打断许郁的沉思,问道:“许老板今日来可是有了新的进展?”
“是,已经找了合适的人在排了,本子也写得差不多了,今日来正想邀你去瞧一瞧。”顺便说说陆樾川的事,结果你们竟然直接聊上了。
林书阁看着许郁一头雾水的样子有些好笑,陆樾川不拘小节,怪道和叶祁合得来,那位陆大儒似乎也并非常人想的那样,不然门下也不会有这样性格的两人。
至于陆樾川到底要干什么,目前还看不清楚,不过写本子他确实擅长,可以先用用他,至于他有什么目的,若是没有坏心,便可不必在意。
许郁顺便和陆樾川谈好了书稿的价格,陆樾川看着倒是十分满意,叶祁眼睛微眯,“师弟何时将这点钱看在眼里?”
许郁顿时气结。
陆樾川却道:“我这趟出来可没带多少银钱,一应花销可不敢劳烦师兄。”
叶祁打量了他几眼,闭上嘴不再说话。
林书阁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终于送走了二人和见素,便跟着许郁去看排戏情况了。
许郁舒了一口气,“我还怕那位不着调的叶山长吵着要先看呢。”
林书阁笑道:“许老板多虑了。”
那对师兄弟打什么官腔他不知道,但叶祁明显是跟着陆樾川来凑热闹的,热闹凑完了便也没了其他心思。
二人来到县中一片空地,有工人正在搭建台子,三三两两搬运着木头。
“这边太乱,我们去那边看看。”许郁道。
林书阁点头,跟着他朝里走了一会,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面几名优人穿着彩衣,正在排练。
林书阁见一名女子头戴莲花冠,发髻高挽,走起路来步步生莲,正是西王母的扮相。
旁边有两名童子,一名手持画着太阳的图像,一名手持画着月亮的图像,正是日月配神。
“这扮相不错吧?”许郁语气中带着得意。
“确实不错,不过其他人呢?怎么只有第三场的西王母。”林书阁左右看了一圈道。
“别急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这次可是花了大价格从魏郡和陇郡请的名优过来的。”许郁肉疼道。
有一位口技惊人,会用双唇发出各种声音,无论是人的声音,还是各种动物的声音,都能模仿地惟妙惟肖,因而要价颇高。
“好吧,我到时候等着看好戏。”
“你就等着看吧。”
……
甘州县城今日的街上冷清了许多,卖菜的小贩拉住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问道:“这位兄弟,今日街上怎么如此冷清?”
往日人来人往,他挑着一担子菜一早上就卖光了,怎么今天没见多少人过来。
“哎呀,你不知道吗?今日县中请了优人前来演百戏,今日要开场,不要钱随便看,不过早到早得,大家伙都跑去看了,我听说这几日不要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就要钱了。”
路人说完便着急忙慌地走了,小贩心中好奇,也跟在他后面准备去看看。
林书阁今日同李县令一起过来的,许郁给他们留了好位置。
李县令望着激动的百姓,“让县中差役注意一下,不要发生意外。”
林书阁回道:“已经吩咐过了。”
李县令今日一身常服,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正遮挡着头顶的太阳,“天越来越热了,书阁,你知道今日要演什么吗?是人虎相斗还是要吞刀吐火?”
李县令从前在燕都见过百戏表演,大多是一些杂技表演,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高台,搭得还挺高,还遮了幕布。
“大人一会儿就知道了。”林书阁用袖口遮了遮太阳,回道。
这次的场所比较简陋,露天不能遮风避雨,不过好处是能容纳好些人。
百姓们今日兴奋异常,一个个指着台子窃窃私语。
“你说这是要演个什么?”一名皮肤黝黑的汉子问道。
旁边有人回道:“我一个同族亲戚在燕都见过角抵戏,据说可以吞火,厉害着呢。”
汉子道:“嚯,吞火,不会是神仙吧?”
那人一脸见多识广,“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今日我猜也会表演这个。”
周围偷听的人都点了点头。
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有人悄悄拉开了幕布,出现了一对青年男女,看着是一对夫妻,二人表演的是日常生活的场景,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扮演者长相佳扮相也佳,男俊女美,看着便十分养眼,此时曲调柔和舒缓,二人动作亲密,有歌声伴着乐声响起,唱的是郑歌中的爱情诗。
民众纷纷被眼前景象吸引,没人再大声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然后,乐声逐渐变得急躁起来,幕布被人工拉上,却见那女子躺在床上,形容憔悴,不见往日光鲜,男子陪在床边,忧愁万分。
见他唱起了一支求仙曲,想求得仙人降临,挽回妻子的性命。
看戏的百姓也都满脸忧愁。
突然,一身惊雷,一男子带着戴胜,广袖飘带,为他指点明津。
仙人朝西指了一下,轻轻敲打了男子的头,便悄然不见了。
此时,却见有人出来谢幕道:“今日便到这些,诸位明日再来。”
百姓正看得兴起,一个个群情激奋,怎么说没就没了。
第64章 逃课 林清远,你再跑一步试试
众人看了一场戏, 恋恋不舍,都不愿意离去,人群中的几个人直接喊让刚刚的优人再出来演一次, 一群人跟着喊,现场十分混乱。
刚刚出来说谢幕词的男子只好再出来一次, 让大家稍安毋躁, 第二场就在明日, 位置有限,让大家先到先得, 众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有百姓却有些好奇地道:“刚刚出现的仙人是谁啊?”
有人抱胸站着,斜了他一眼,“还能是谁?仙人王子乔。”
王子乔又叫王子晋,是周灵王的儿子, 自幼十分聪慧但早逝, 传说他死后登白鹤成仙,他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很广,后世许多神仙故事都有王子乔的典故。
果然, 一说王子乔,大家都知道是谁,纷纷感叹刚刚出现的王子乔仙气飘飘,看着就像神仙人物。
“我倒是觉得无期和子慕演得真好, 长得也好,今天算是来对了。”有人感叹道。
无期和子慕是这部戏的男女主角。
大家都一个劲地点头。
“不过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看?无期能救得了子慕吗?”
“下次得要钱吧?”有人问道。
“不会,我听说这部戏不要钱免费看, 以后会收费。”
此言一出,周围的民众心中乐开了花,可以不花一分钱看这么精彩的百戏, 谁不乐意啊。
免费看了一场戏的卖菜的小贩见已经结束了,喜滋滋地挑上担子准备回街上卖菜,却被人叫住。
“哎,等等,那个卖菜的,你的菜咋卖?”一妇人叫住了他。
众人见他卖的菜十分新鲜,围上来你一把我一把挑光了,给他留了两个空篮子。
小贩起了心思,若是这段时间一直有戏可看,岂不是可以来这边卖菜,心中暗暗下决心明日带家中妻儿过来,看看戏,也高兴高兴。
林书阁笑看着这一幕,给旁边的差役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组织百姓退出去。
已经有好些百姓一直不走,闹哄哄留着台下,等着刚刚几名优人出来,跟后世演唱会谢幕之后的粉丝一样。
林书阁怕出什么事,早早安排几名优人回去了。
差役抱拳称是,转身招呼了几人安排百姓退出去了。
一些百姓还不愿意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回头看到凶神恶煞的差役,才一个个走了。
李县令乐呵呵看着,“书阁,你这场戏办得不错,”他见四周无人,悄悄问道:“后面怎么样了?王子乔让无期找的哪位神仙?”
林书阁无奈笑笑,“大人,这可不能说。”
李县令虎着脸再问:“我也不能说?”
林书阁继续道:“不能。”
李县令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走人了。
林书阁一脸黑线,却见他突然转身过来,“那告诉最后两人圆满了吗?”
没想到李县令竟然是个喜欢剧透的,还想知道是be了还是he,林书阁只能点点头。
李县令这才哼着刚刚演出时的曲子带人走了。
等他走后,林书阁准备去后台找许郁,演出效果很好,他这会心情着实不错,有些闲情信步地走着。
突然看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见他望了过去,像是受惊一般十分迅速地跑没影了。
但林书阁眼神好,且溜掉的身影他十分熟悉。
他嘴角上扬,喊了一声,声音温和清朗,“林清远,你再跑一步试试。”
远处的身影明显一滞,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旁边有人拉着他准备继续跑,林清远却默默停了下来。
他清楚自己兄长的性格,看着温润有礼,那是在你没犯错的时候。若是真犯错,比如从前他和谢谌两人不顾自己安危跑出去找人,林书阁就生了好大的气。
连二郎都心有余悸,保证不敢再犯,他更是答应兄长做个乖宝宝。
今日逃课出来看戏被兄长抓住本来就有错,若是犯错潜逃就是错上加错,没他好果子吃。
他想明白后便不敢再跑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往这边挪了过来。
“大兄,我错了。”林清远立马认错。
“我们阿远怎么在这里?我依稀记得今日好像不是休沐。”林书阁眼神不带一丝笑意道。
“大兄,我真的错了,是我贪玩,听说今日县中有百戏演出,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呢,所以才趁先生不注意……”后面的话没声了,林清远小声解释道。
旁边跟着的两人也被吓到了,钱英倒是够义气,“林县丞,是我撺掇阿远出来的,阿远本来不想来的,也是我硬拉出来的。”
武元光虽然不敢说话,但是在一旁猛点头。
“阿英和元光既然也出来了,那便跟我一同回去吧,我会派人通知书院,再让你们父母来接你们。”林书阁微笑道。
话音刚落,两人立马一副要哭的表情。
“大兄……”林清远泫然欲泣,拉着他的袖子叫了一声。
“做错事就得接受惩罚。”林书阁冷漠道。
“林县丞,等你等了好久不见你过来,这是怎么了?”在后台忙完出来的许郁奇道。
他见林书阁面有怒色,三个小的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问也不敢答话。
他脑中转了一下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逃课出来玩啊?”许郁幸灾乐祸道,逃课出来玩还能被抓住,不比自己当年的本事,想当年他无数次从夫子眼皮子底下逃出来,哪一次被抓住了。
钱英瞪了他一眼,许郁摸了摸下巴,用胳膊捣了林书阁一下,以德报怨道:“哎呀,学生逃课嘛多正常,他们这样子看着应该是第一次,初犯就稍微罚一罚,下次就不敢了。”
武元光感激地看着他,钱英却听出他明着在劝实际上暗地里拱火。
果然,林书阁一听便道:“先跟我回去。”
林清远委委屈屈地跟着他后面,钱英和武元光你看看我看看你,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三人谁都不敢说话,到了家门口,林书阁推开门。
家里的小白听到门外的声音,喵喵叫着跑了过来。
小白长大后十分聪明,林书阁去上班时会给它留吃的和水,它自己饿了就去吃饭,渴了也会喝水,连上厕所都不用林书阁操心,自己处理得干干净净。
林清远看到小白,连兄长在生气都忘了,跑过来惊喜地问道:“大兄,这是什么?”
钱英和武元光也没见过,都跑过来围着小白看。
“猫,它叫小白。”林书阁道。
“它好可爱。”林清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白倒是亲人,还将脑袋凑过去让他摸。
围观的钱英眼巴巴瞅着,看向林书阁:“林县丞,我能摸它吗?”
武元光不好意思开口,但眼神中带着灼热,手已经蠢蠢欲动了。
林书阁点了点头,给小白添了奶和肉糜,便让三人一猫去玩了。
这边三个小的一边幸福地撸猫,一边忧心忡忡。
“阿远,你大兄这是在生气还是不生气了?”钱英问林清远。
“在生气,不过肯定要等我好好吃完饭再和我算账。”林清远摸着小白软乎乎的肚子道。
“林县丞好温柔,我阿父可不管我吃没吃饭了,犯了错就罚,”他嘿嘿一笑,“不过嘛,我大母会拦着他。”
“元光你呢?”钱英问道。
武元光笑道:“我很少犯错,除了上次走丢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再没挨过罚。”
三人看着一脸天真无邪朝他们露出毛肚皮的小白,同时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三个脑袋齐刷刷往外面看去。
林清远站起来道:“我去开门。”
钱英咽了咽口水,“阿远,门外要是我阿父,你就给我使个眼色,我立马往屋里跑。”
林清远暗道都这会了跑有什么用,他打开门一看,门外是面带怒气的钱万才和武县尉。
“林小郎君,我来接阿英回去。”钱万才道。
“我也来接元光。”
后面的两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纷纷不敢动了。
林书阁将二人迎了进来。
钱万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钱英,“阿英,还不快过来。”
他看到听到声音出来的林书阁,“林县丞,多谢您派人告知,阿英我先带回去了。”
林书阁却道:“小孩子难免犯错,钱老板小惩大诫便可。”
钱万才笑了一声,“怎么会,多谢林县丞。”说完便拉着一脸求救的钱英走了。
武县尉却是一脸和气,只和林书阁寒暄几句,便带着武元光也告辞了。
林清远看着被带走的两个小伙伴的身影,僵着身子转了过来,“大兄,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林书阁冷哼一声,抱着小白进屋了,林清远亦步亦趋地跟着。
“大兄,实在是书院太无聊了,该学的我也没落下,不信你考校我试试。”
见林书阁仍然不为所动,“大兄,我真的错了。”
林书阁将饭端了出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林清远委屈巴巴地嗯了一声,低头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饭都不香了。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林书阁吃完饭准备收拾,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跑过来将林书阁推了出来,自己抢着洗碗。
林书阁抱胸看着他,果断没管,让他在厨房干活。
等林清远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一步一步移到林书阁屋子,自觉罚站。
林书阁借着烛光看书,见他自己站在那里不动,好笑道:“今天的戏就这么好看?”
林清远见他还理自己,开心道:“好看啊,曲子好听,优人演得也好,那个无期一举一动十分优雅,子慕也是……”
他偷偷看了一眼林书阁的表情,见他没有反感,继续道:“今日那么热闹,书院好些师兄也都跑了出来,我……”也不光我们几个,后面的话不敢说。
林书阁沉思片刻,“若我跟你们山长说一声,去书院演一场如何?”
第65章 寻仙 男女主角演技好,唱词佳,场景布……
“真的嘛大兄?要是书院也能看, 我们何苦辛苦跑出来。”林清远见他脸色平和,不像在生气,立刻得寸进尺, 跑过来拉着他道。
林书阁看着他笑了笑,林清远立刻放下手, 叫了一声大兄。
“本来过段时间是你和阿萱的生辰, 我想着接你和阿萱出来好好过过, 不过你……”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林清远。
吓得林清远赶紧表示,“大兄, 我真的只这一次,以后绝不再犯,每天在书院好好读书,尊敬夫子, 友爱同窗, 大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
林书阁合上书,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起身拿来了纸笔, “知道自己错了?”
林清远不知道兄长要干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答:“知道,我真的错了。”
林书阁将笔递给他,“那便写吧, 说说自己哪里错了,写完给我看。”
他说完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看着林清远,大有林清远写不完他也陪着不走的架势。
“大兄, 我能不写吗?换个其他的吧。”林清远小声商量。
换来了林书阁的一声冷笑,吓得他赶紧坐下,抓耳挠腮地写了起来。
烛火摇曳, 林清远趴着桌子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丝毫不敢懈怠,因为林书阁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以前也不知道大兄还有这一面。
他心中后悔得要死,早知道就不逃课跑出来了,现在好了,被大兄抓到,还得写这个。
他偷偷看了一眼兄长,见他这会用手支着头,闭着眼睛在养神,眉间带有倦色,一看最近都没休息好。
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抬笔继续写了起来。
月移疏影,渐渐露出了一层浅浅的微光,灯火摇曳不定,林清远打了个哈欠。
“困了?”林书阁问道。
“没有,我马上写完了。”林清远立马坐端正,笔下动得飞快。
林书阁嗯了一声,看着他收尾。
“大兄,我写完了。”
林书阁伸手拿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写完早点休息,明早送你去书院。”
嗯?大兄不看吗?林清远带着一脑袋的问号走了出去。
林书阁将他写的检讨压在书下,出去洗漱完,便抱着已经睡得软乎乎的小白躺下了。
等第二日林书阁送林清远回碧桐书院的时候,就看了横眉冷对的韩山长。
林书阁率先道:“阿远昨日逃课跑出来玩,山长怎么罚都可以。”
林清远低着脑袋,向山长行礼道:“山长,学生愿受任何惩罚。”
韩山长朝后面的斋夫使了个眼色,斋夫会意,将林清远带了出去。
“大兄。”林清远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
“没事,去吧。”林书阁安慰道。
林清远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斋夫领罚去了。
“林县丞,各课夫子来报,昨日有不少学生跑去看热闹去了。”韩山长脸上还带着怒意。
林书阁理亏,确实是他搞出的花样,引得书院学生跑了出去,当然,包括林清远。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确实是县里考虑不周,不过韩山长注意一下书院的管理问题。”
韩山长面色凝重,想到不止一次被学生逃了出去,这次更是逃出去不少,点了点头。
“山长,这次的戏还有好几场,只怕学生好多都是身在课堂,心早就飞出去了。”
林书阁看着韩山长面色越发难看,补充道:“不如等这场戏演完了,我让这些优人来书院演一场。”
就当文艺汇演了。
韩山长怒道:“书院清静之地,哪里容得下这种……”
林书阁凉凉看了他一眼,听这位韩山长的意思,应该也是去看了的。
“不是表演爱情戏,可以让优人排演圣人授课,夫子劝学这类戏。”林书阁含笑道。
韩山长面色缓和下来,他抚着胡须心想若是这类戏既可以满足学生的好奇心,也可以让学生感受一下圣人的熏陶,可谓一举两得。
“多谢林县丞,我考虑一下。”韩山长道。
林书阁看他神情,应该是同意的,便告辞回县衙去了。
刚走到吏舍门口,就听到里面大小官吏在讨论昨日的演出。
一名小吏脸上带着痴笑,“子慕演得真好,一颦一笑就像是世家小姐,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她。”
另一名小吏回道:“肯定能,不过我倒是觉得王子乔像是真仙人,不知王子晋本人到底是何派头。”
“呸呸呸,仙人王子乔你也敢乱说,小心他今晚来找你。”
林书阁笑了一声,走了进去。
众人吓得纷纷收敛神色,低头行礼。
林书阁向他们点点头,进了吏舍。
等他走了,几人才长舒一口气,上值闲聊被顶头上司撞个正着是什么感觉,刚刚就体会到了。
一名小吏笑道:“敲你们吓得,林县丞性格温和,是不会说什么的。”
另一名小吏道:“那是你没见过他审案子的时候,冷酷无情,三下五除二就把犯人吓得什么都招了。”
“真的假的?林县丞还有这一面?”小吏好奇道。
“那当然了,不说这些,继续继续,我听说这次的百戏是林县丞的主意。”
小吏惊呼一声,引得路过的官吏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吏手忙脚乱,连忙装作办公的样子。
林书阁没听到他们这番话。走进吏舍,周度正在奋笔疾书,听到脚步声,头都没抬便道:“今日没带小白吗?我已经好多天没见它了。”
“没带。”
小白现在会自己吃喝上厕所,林书阁可以安心出来上班了。
周度将公文整好,抬头道:“那我下次去你家看它,我给它带了好东西。”
“还有我今日办完公咱们一起去看百戏,我现在心里跟被小白挠了似的,根本就坐不住。”周度苦恼道。
他昨日公务在身,没能去看百戏,走在路上听到街上的人在聊,回到家中家人也在聊,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气得不行。
今日准备早早完成工作,然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看了。
“对了,昨日那场戏叫什么名字?”
林书阁抬笔写了几个字,回道:“《寻仙记》”。
其实故事很俗套,就是一对夫妻恩爱有加,不料妻子重病,丈夫上天入地为妻子寻求良药,终于救回妻子的故事。
但男女主角演技好,唱词佳,场景布置,音乐伴奏都融合得很好,加之古代娱乐活动实在太少,贵族平日还会看看歌舞表演,底层百姓哪里见过这些,因而一场下来才有这样的反响。
周度眼睛转了转,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知道后面会怎么发展吗?”
林书阁抬头看着他,“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不讲义气,连我也不能说?”周度抱胸问道。
“不能。”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会自己去看。”周度认输,继续埋头苦干。
两人没再说话,都低头忙着手里的活。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映着竹帘上找出斑驳陆离的影子,熠熠生辉。天越来越热了,春衫已经有些穿不住,林书阁起身拉好竹帘。
周度写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搁下,站起来道:“我干完了,走走走,去晚了没有好位置了。”
林书阁倒是气定神闲,慢悠悠地收拾好,才道:“走吧。”
周度理了理袖口办公时被压出的印子,回头奇怪道:“你不会早有安排吧?”看着一点也不急。
林书阁随口答道:“有啊,许郁给我留了位子,”他欣赏了一下周度气急败坏的表情,又道:“也有你的。”
周度压下心中的火气,颇有君子之腹,“不和你计较了,快走。”
二人来到戏场,远远望去全是头,乌泱泱地人挤着人。昨日看了一场的百姓回去各种宣传,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场地都快满了。
林书阁看了看四周,昨日他让差役单独辟了一块地方出来,果然今日就有好些机灵的商贩摆起了摊子。
各种吃食果饮应有尽有,看着倒是琳琅满目。
远处传来几声喧哗,看着像是有人因为占位问题打了起来。林书阁对赶过来的差役耳语一番,差役点头,跑去将闹事的几人都丢了出去,一时之间,周围的百姓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自己被差役丢出去。
他又按照林书阁吩咐的摆摊条款向围着的百姓一一说明,一不准因抢摊位而吵架生事,摊位开放每日先到先得。二不准随意涨价扰乱市场价格。三不准在划定的范围外摆摊。
差役又和摆摊的商贩强调了一番在这里要想做生意,便得遵守这里的规矩,若是再有打架闹事之事发生,谁也别想摆了。
几名商贩连连称是,差役敲打过之后才回来向林书阁复命,林书阁从袖口掏了一袋银钱,让他给今日来这边值班的差役分一分,就当辛苦钱。
那名差役顿时喜笑颜开,其实大家伙都想来这里,虽然辛苦,但可以抽空看看百戏嘛,没想到还有意外之财。
林书阁打发了他,和兴致勃勃围观的周度进了场。
李县令早就到了,见到他俩之后朝这边招了招手,“今日这位置好,不用在太阳下晒着。”
林书阁却道:“听说大人今日也要上台?”
“什么什么,大人要上台?”周度一听,差点惊掉下巴,他看了看李县令的形象,在脑中想了一下他上台的样子,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县令大人上台演谁?总不能演仙人门前洒扫吧?
林书阁看着周度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手中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大人是要上去讲话。”
就跟演出开始前的领导讲话一样。
第66章 仙药 西王母给他指出最后一关,昆仑山……
“好吧。”周度摸了摸胸口, 幸好不是上台演戏,不然一县之长,像什么样子。
李县令狠狠瞪了一眼这位不着调的下属, “周主簿莫不是也想上去?”
周度脑袋都快摇出残影了,“不去不去, 这种事大人您去就是了。”
李县令甩甩袖子, 施施然走了过去, 被眼尖的许郁迎到了后台。
“你是怎么说服县令大人上去的?”周度看着台上正带着如沐春风笑意,朝台下百姓打招呼的李县令。
耳边是李县令的慷慨陈词和百姓的欢呼, 林书阁拿扇子轻轻扇风,“许郁说这部戏收费场的票钱给县衙三分。”
“这么大方?”周度惊道。
太阳越来越晒,林书阁嗯了一声,听着李县令越讲越开心, 许郁焦急地朝这边看, 起身问周度:“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买。”
周度说了许久确实有些口干,“我看那边有卖蜜饮的, 帮我带一罐。”
林书阁应了一声,跑去刚刚摊贩售卖东西的地方,买了一堆吃食。
好些百姓也围在这边买东西,生意十分好, 摆摊的商贩手脚麻利,一边收钱一边在脑子里记着顾客的要求。
旁边闹哄哄的,倒也十分热闹。
可惜没有烧烤, 从前林书阁逛庙会的时候在戏场子里看戏,烧烤都是必点的。
他递给许郁一罐子蜜饮,自顾自拆开两个粽子淋上蜂蜜咬了一口, 清香软糯,十分好吃。
李县令终于讲完了,报幕的男子擦着汗走了出来,宣布今日的戏开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无期走了出来,乐调响起,他面前是拦路的大山,无期历经坎坷终于爬了上去,遇见了为他指路的仙人。
就在台下百姓已经要找到仙人之时,仙人却告诉他这才是磨炼的第一关。
无期心中失望却燃起了斗志,台下百姓倒是气得要死。
“不是仙人吗?无期都已经找到这里了,还要刁难他一番。”
有人回道:“那可是仙药,必得是诚心之人才能求得,仙人这是要看他是否有一颗诚心。”
周围百姓觉得他说得有理,纷纷点头继续看。
周度关注点不一样,“那座山是什么做的,看着还挺逼真。”
林书阁咬了一口杏脯,“相里谷用木头做的,十分灵活,可以拆卸移动,上面的草木画上去的。”
周度看他吃得格外香,忍不住道:“你怎么买这么多,竟然有粽子,这得让我尝尝。”
林书阁将剩下的两个塞给他,让他自己淋蜜水,“一会将碗还给老板。”
周度已经拆开粽叶开吃了,冲他唔唔两声,表示知道了。
这时,林县令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书阁,快,喝的给我一罐。”
林书阁把最后的汤饮给了他,不知道是什么果子的汁水,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喝。
李县令喝了一大口才缓过来道:“今天太热了,我又说了这么多话,终于缓过来了。”
周度一边吃粽子一边回道:“大人应该少说点就不口渴了。”
李县令气得将他手里的粽子夺了过来,林书阁适时递上一双筷子,周度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喝蜜水看戏。
台上已经到了高潮,无期终于在王子乔的帮助下拿到了西王母坐下神兽喜爱的无忧果,还顺手救了一只小兽。
然后顺着指示来到了昆仑山,见到西王母。
西王母一出场,气质高华,身着彩衣飘带,旁边陪同两个代表日月配神的童子。
台下先是静了一瞬,猛然间沸腾起来。
周度放下手里的罐子,站起来道:“怎么了?怎么了?”
“西王母出来了。”林书阁回道。
“什么?”这次震惊的是李县令。
二人脖子抻得老长,站起来朝台上看去。
这位昆仑山神女掌管着不死神药,一举一动飘逸出尘,又显得高贵优雅。
此时仙乐缥缈,只见她朱唇皓齿,指尖轻点,问无期为何要来见他。
无期唱起了一段悲歌,唱词凄艳婉转,透露着浓重的悲伤,诉说着对病重妻子的关爱。
台下有些百姓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西王母给他指出最后一关,昆仑山有一株仙草叫灵心草,如果他能取回来便能救他的妻子。不过那里有一只妖兽名叫岩光从天地诞生时就守着灵心草,此妖兽凶狠异常,喜爱吃人。
无期没说什么,叩别西王母,踏上了最后的征程。
李县令忧心忡忡道:“你不是说两人最后是圆满的吗?无期一介凡夫俗子,这吃人的妖兽怎么打得赢?”
周度冷不丁被剧透,无语道:“大人,我还没看完呢?”就不能让我自己看结局吗?
“无期是主角,有主角光环,是不会死的。”林书阁笑道。
“什么是主角光环?”周度抢先问道。
“主角光环就是主角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战胜它且绝地逢生,永远不会死。”林书阁说道。
二人点点头,继续往下看。
无期来到一座仙山,台上响起一阵古调悠长的琴声,此处空灵寂静,却暗伏杀机,琴音陡然变得极快。
突然,出现一只凶兽,面目狰狞,发出桀桀怪笑,“哪里的凡人胆敢来我这里?”
无期说明来意,不料被凶兽一把抓住,台下的观众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
千钧一发之际,无期怀中跳出一只小兽,幕布一闪,变成一个仙童。
只见仙童手捏法诀,两下便制服了妖兽,就在众人以为一切要终得圆满的时候。
无期向妖兽询问灵心草的踪迹,妖兽却笑道他知道灵心草在哪里,但若想取得灵心草,须得以命相换。
台下瞬时响起阵阵骂声,有百姓气得要离场,但没看到大结局,终究还是忍着坐了下来。
无期凄然一笑,表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得灵草,并托仙童将仙草交于王子乔,救回自己的妻子。
台下有女子赞叹道:“这样的男子才值得托付。”
此时,天空响起一阵惊雷,众人一看,云雾缭绕,西王母和王子乔面上带着笑意出现。
无期身边的仙童也变作西王母麾下的日神。
原来这一切都是仙人的历练,让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寻草药是试探他的意志和诚心,最后一关则是试探他的真心。
最终,无期救回了妻子,夫妻二人跟着仙人王子乔寻仙问道去了。
戏结束了,众人都沉浸在故事中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一名观众率先鼓起掌,台下紧跟着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百姓高声叫着无期和子慕的名字,一众演员也走了出来,向大家鞠躬致谢。
“结束了,该散场了。”林书阁提醒道。
周度脸上带着愤怒和不甘,“要知道这么精彩,我昨天办什么公,白白错过一场。”
李县令气得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就不能等他走了再说,哪有当着上司说不干活的。
他搓了搓手,转向林书阁,“书阁啊,这本子是谁写的,这些优人从哪里找来的?还有……”
“大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林书阁沉吟片刻,又道:“我提供的故事,文辞本子则是陆樾川操刀写的。”
其实林书阁提供的故事在被无数网文短视频轰炸的现代网友看着并不出新,简单又俗套,但加了这个时代流行的求仙求长生的特色,便会符合民众审美,加之陆才子化腐朽为神奇的笔墨,才会有如此轰动的一场戏。
“这些优人来自外郡,是许郁找来的。”
“陆樾川?他何时来的甘州?”李县令和周度同时问道。
“前些日子,说是出来游学。”林书阁回道。
李县令还想问些什么,但被群情振奋的百姓打断了。
戏已经结束了,但百姓依旧不愿意散场,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有些太过激动已经往后台涌去了。
林书阁赶紧让差役们组织民众退出去,不然今日那些优人就出不去了,还可能会发生危险。
报幕的男子一见如此场景,也出来安抚民众让他们有序退场,下次再来。
终于,人潮逐渐退去,虽说还有一直等在台下的民众,但起码不会发生踩踏事件。
李县令长舒了一口气,“书阁,看来得派人跟着这几名优人。”
“我与许老板说过了,他自会安排。”
李县令点点头,又问:“对了,下部戏在什么时候?”
毕竟只看了这一部戏,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
林书阁笑道:“哪有那么快,第二部的本子还在写呢,不过这部《寻仙记》还会再演几次。”
“还会再演,那感情好,我可以把第一场补上了。”周度激动道。
县衙还有事情要处理,李县令先带人回去了,林书阁和周度则继续留在了这边。
二人去了后台,许郁正慢悠悠地品着茶,这场戏赢得一片掌声,许郁作为幕后老板,自然高兴。
优人们已经卸完了妆造,准备等百姓离场后再回去休息。一见他和周度,众人纷纷上前行礼,林书阁摆手让他们自便。
许郁给他俩让出位置,添了茶,得意道:“怎么样?我选的人不错吧?”
林书阁心情不错,捧了他几句。
“不过第二部的剧本还没出来呢。”许郁瞄了一眼林书阁。
林书阁不为所动,“那你得好好催催那位陆郎君。”
许郁急道:“他说他要先写传奇故事的本子,戏本子想不出来。”
许郁急得像是现代追连载时在评论区求大大更新的读者一样,可惜那位大大是个大鸽子,现在写完一本了,只想咕咕。
第67章 债主 在许郁要暴走之前,他立刻保证和……
“林县丞, 我知道你有法子,快帮我劝劝他。”上次就因为林书阁说了戏目的情节,陆樾川便灵感爆发, 几天就写完了《寻仙记》的本子。
若是林县丞再想出几个点子,陆樾川说不定又能几天再写出一本, 许扒皮如是想着。
周度乐呵呵地看着许郁抓耳挠腮的样子, “这位陆樾川我还没见过呢, 他一世家子弟,怎么跑这里写什么本子?”
“据说志不在仕途。”林书阁回道。
他扫了后台一眼, 几名优人换好衣服之后,由许郁派出的人护送出去了。
林书阁放下茶杯,“等有空我跟他提一下,不过我和碧桐书院的韩山长说好了, 你得多加一场戏了。”
“只要你说服他早早把下一本写出来, 借你几场都行。”许郁双手合十道。
后面几日因是收费场,没有这几日现场火爆,但因为《寻仙记》大获成功, 整个甘州县一段时间内民众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这部戏。
几名优人身价暴涨,一些外县的富商想邀请他们去家中表演都排不上,听说郡守府那边也想邀请他们去演一场,但因排期太忙, 只能暂时先答应魏使君,之后再给他们安排。
有神通广大的民众甚至打听到他们住在何处,闲得没事干的一些人每日在门前守着, 就为了见他们一面。
许郁只得另外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有外乡人来此做生意,听到甘州百姓的谈话,好奇道:“百戏我倒是看过, 不就是一些杂耍而已……”
话还没说完就被甘州百姓喷得体无完肤,“你懂什么,《寻仙记》可不是你说的杂耍能比的。”
“无期和子慕的感情感天动地才赢得仙人帮助,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剧情粉的发言。
这句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林书阁不小心脱口而出的,陆樾川一听便要加进唱词了,林书阁没办法,只能默默道歉,汤大师,我不是有意剽窃的。
果然,这句流传千古的唱词无论何时都能引起人们的共鸣,现在已经是甘州百姓谈论《寻仙记》时必说的词了。
“还有王子乔和西王母,岂是凡夫俗子可以扮演的。”
“对,知道昆仑山的仙鸟、路边的凶兽的声音怎么发出来的吗?告诉你吧,那是名优于泉用嘴发出来的,模仿得惟妙惟肖。”这是演员粉的发言。
外乡人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掏钱去看了一场,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寻仙记》只要演出,他场场必去,甚至还加入了甘州百姓的行列,一起讨论情节和扮演者,鄙视后来的外乡人没见识。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等林书阁知道后,许郁直接找上门来了。
“林县丞,陆郎君他倒是写出来没有?”许郁刚进门就开口道,“好些富商百姓已经找上我了,说什么《寻仙记》的唱词他们都会背了,无期经历的劫难他们都能一字不差地说下来了,再不上新戏他们就上去自己演了。”
林书阁不为所动,陆樾川最近一直沉迷传奇故事无法自拔,没心思写戏,他也没办法。
“少安毋躁,过段时间就到了庄稼作物收获的时候了,到时百姓有事干热情也会散下去。”林书阁安慰道。
“你说得轻巧,那得到什么时候,现在找上门的我也搪塞不过去,况且又不是所有人都种地。”许郁怒气冲冲,拿过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而且经由外乡商人的交口传颂,定远郡各县都听到了甘州出了百戏剧目,新颖还好看,最近县里来了好些外地人,一些客栈酒楼都住不下了。
还有一些商人看到商机,跑来和许郁取经,想在自己的地盘也搞这么一出,许郁倒是大方,跟他们能说的都说了,但剧本创作什么的还是得看创作者的水平。
一时之间,周围一些郡县出了好多仿照《寻仙记》的剧目,虽说参差不齐,但也让本地民众好好欣赏了一把。
一些追求高的观众听说原版在甘州,不远千里万里跑来观看,为甘州县的文艺事业添砖加瓦。
“嗯?你这水不错,可以拿去场子里卖。”许郁盯着水杯道。
“我煮的酸梅汤,一会把配方抄给你。”林书阁大方道。
“哦,多谢,我分你利钱。”许郁又喝了一口,“不对,别打岔,到底什么时候能写出来?给我一个最后的期限。”
林书阁默默道:“陆樾川的传奇本子要写完了,要不你让人先印这个试试?”
许郁见实在没办法,只能道:“你帮我再催催他,到时候给他稿费翻倍都行。”
他放下水杯,“不对,我怎么记得当时的大部分情节是你想的,不会是因为你没想出来剧情吧?”许郁狐疑地盯着他。
林书阁干咳一声,陆樾川非要耍赖让他帮忙构思情节,可他最近实在忙得没时间,哪里来的工夫搞这个。
陆樾川便说没情节他便不会写,林书阁才不信他的鬼话,陆大才子不会写谁还会写?
两人就这么僵着不动,反正甘州百姓目前依旧对《寻仙记》津津乐道,一时半会不会让它热度降低。
反倒是传奇故事林书阁看了陆樾川的手稿,写得确实不错,若是印发一部分试试水肯定效果很好。
“你……林淮……”许郁口不择言。
“嗯?”林书阁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林县丞,这事可是你拉我干的,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被甘州百姓唾沫淹死对你能有什么好处?”许郁气急败坏。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县衙事太多顾不过来吗?你先安排传奇本子,等我有空立刻想情节。”林书阁拍拍他道。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这语气跟哄小白时一模一样。”
“……”
林书阁一时无言。
在许郁要暴走之前,他立刻保证和陆樾川一起想情节故事,一定尽快让第二部戏的本子面世。
跟现代赌咒发誓的渣男一样,终于哄走了许郁。
本想稍微休息一下,不料又来了一位债主。
韩山长态度很恭敬,还向他行了礼,但脸色一点都不好看,比后面跟的李夫子的黑脸还要黑上一个度。
没等林书阁说话,韩山长开门见山道:“不知林县丞答应的戏目怎么样了?剧本已经写好了吧?还是戏目已经排好了?何时能去碧桐书院演上一场?”
林书阁无语望天,只能推脱这段时间排了太多场戏了,还没排上碧桐书院。
李夫子急道:“还没排上?山长话都放出去了,学生们已经翘首以盼等着戏上演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憋着一股劲等着呢,要不是有这个好处吊着,早不知跑出来多少学生了。
韩山长当时可是答应学生们只要大家互相监督不再有人偷跑出去,便请优人来书院演一场完全不一样的,保准外面都没看过。
学生果然激动万分,甚至自发成立了监察组,每日都有人在校舍外巡视,就怕有人按捺不住偷跑出去,整个书院都没得看了。
韩山长看到此等情景,十分欣慰之余,便一天天盼着林县丞带着优人班子来书院演上一演,结果他左等右等,杳无音信。
只能上门要个说法了。
林书阁心中有些许愧意,答应他本子已经写好了,但是优人们太忙了,还没排演好,等排演好立刻马上就去碧桐书院,保证给全体师生一场视觉盛宴。
有一便有二,有了刚刚忽悠许郁的经验,林书阁这会说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直把韩山长和李夫子说得心潮彭拜,仿佛已经看到孔夫子教导学生的现场演出了。
终于打发了韩山长和李夫子,林书阁顿感心累,幸亏这个时代还没有将孔子神化,否则亵渎先贤便是重罪,何谈在书院表演孔子相关的戏目呢。
他关上院门,给饿得喵喵叫的猫主子添了肉糜和羊奶,小白被他忽视了许久,一边大口大口吃着东西,一边一个劲地蹭他。
林书阁被萌出血,摸着它毛茸茸的猫脑袋,一边思考本子应该怎么排演才能不失庄重又不会说教味十足,让天然不喜说教的学生反感。
实在不行让陆樾川这几日辛苦一下,早早把本子磨出来。
小白吃完之后一个劲地撒娇,他将小白抱起来从头到尾巴尖撸了几把,丢给它一只毛线团,让它自己玩去了。
刚想进厨房给自己炒个菜,便听到咕咕几声。林书阁抬头一看,就看到一只鸽子从空中俯冲而下,看到他之后,落在了窗边。
林书阁赶紧给它添了粟粒和清水,从它腿上取下谢谌的来信,回房去看了。
谢谌这次的来信寥寥几句,只说了最近他的情况,大多时候在训练士卒,偶尔出去守夜,又说边塞夜晚寂静荒凉,月悬天宇,景色极好,有机会想和林书阁一起看看。
林书阁几下便看完了,提笔回信,将近日甘州发生的事挑有趣的和他分享了一下,包括林清远逃课出来看戏被自己抓到罚他写检讨的事,也与谢谌说了一遍。
写完信后,他匆匆吃了饭,便去找陆樾川商量本子去了,县里的可以先放一放,碧桐书院的确实不能再拖了。
第68章 圣人 对孔子人性方面的展现,幼年的艰……
今日的碧桐书院寂静中带着一丝躁动, 如同后代每个假期前的最后半天一样,学生时不时朝窗外张望,夫子也默默在心里算着时间。
一名学生趁上课的夫子不注意, 偏头悄悄看着外面,外面一些斋夫指挥仆从来来往往搬着东西。
书院的演武场上各种器械已经被全部搬离, 空出一大片地方, 以供学生出来看戏。
演武场的一块台子也被临时征用做戏台, 搭了一层幕布,后台优人在做妆造, 许郁急得额头都是汗,催促他们手下快点。
又从后台出来走到了台下,看见林书阁正和陆樾川优哉游哉地品茶,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明明答应了自己会尽快出本子, 结果呢, 转头就把碧桐书院的先写出来了,要不是陆樾川及时将第二部戏的稿子给了他,他许郁肯定要跟姓林的拼命, 让他知道什么叫匹夫之怒。
好不容易排好了碧桐书院的这场,他忙得脚不沾地,出来一看,人家倒是清闲。
许郁心里默念民不与官斗, 才将胸中的怒气压了下去,“二位好雅兴。”
“不能跟许老板你这位大忙人相比,现在整个定远, 哦不,整个西北谁不知道你许老板的名头。”陆樾川笑道。
许郁听他夸大其词,不怒反笑, “我一介商贾而已,要论名头,整个西北谁人不知你陆樾川。”
自从许郁催稿不成之后,两人见面便会互相挤对,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林书阁赶紧出来打圆场。
“里面可准备好了,一会县令大人和韩山长就要到了,书院的学生可是早都坐不住了。”
许郁抱胸回道:“差不多了,肯定能准时开演。”
他坐了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水灌了一口,“我过来时路过教舍,一个个都心不在焉的,还不如今日直接给他们放个假,又学不进去。”
背后传来一声冷哼,几人回头一看,是韩山长和李夫子。
二人和林书阁行完礼后,目光灼灼地瞪着许郁。许郁脸皮厚,话已经说出来了,就当没看到韩山长要吃人的表情。
一阵喧闹声传来过来,众人朝那边看去,一大群学生朝这边奔了过来,看来是下课了。
“学生放堂了,戏也要开始了吧?”李夫子问许郁道。
许郁点点头,起身去了后台。
学生熙熙攘攘往这边涌了过来,管纪律的夫子脸上威严十足,只听他一声暴喝,人群立马寂静下来。
学生开始有序地按照班序就座,没有位置的也乖乖站在旁边或者两人挤一个位置。
等众人都安置好之后,还是上次那名男子出来报幕,紧接着一声锣响,这场戏终于开始了。
只见出来一名小童在跟着外父学习周礼,小童聪明伶俐,十分好学。
众人明白这是幼年孔子。
韩山长看向林书阁,心中疑惑竟然是从孔老夫子幼年开始演吗?
没等韩山长问出来,台上传来一阵哀乐,台上已经到了下一场,幼年孔子逐渐长大,而他的母亲却离开了人世,孔子合葬了父母,穿着丧服去参加鲁国大夫季孙氏的家宴,却被季氏家臣阳虎驱逐。
后面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来记述孔子的事迹,而是挑选了几件大事,创办私学时与弟子相处时的温馨,当然也有同子路宰我斗嘴时的无语和愤怒。音乐欢快愉悦,台下学生都笑出了声。
再后面是他带着弟子周游列国时的艰辛,被人说“累累若丧家之犬”时的豁达,思想观念不被诸国执政者采纳的无奈,优人表演得十分具有感染力,加上舒缓的乐调,仿佛让台下诸人穿越回那个时代,见证了这一幕。
徵音突起,乐调开始突转急下,此时已经是孔子晚年,他回到鲁国后,爱子孔鲤去世,紧接着是被孔子视为衣钵传人的颜回去世,孔子悲痛欲绝,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大哭“天丧予,天丧予,”老天这是要我的命啊。
一些学生已经跟着哭出了声,众人还未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乐调变得舒缓中透露着一丝哀痛。
音乐古朴悲凉,孔子理想未能实现,感叹天下无道已经很久了,但是自己的理想仍然未能实现,最后孔子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葬于泗上,诸弟子皆来守墓,子贡更是为孔子守孝六年。
就在众人以为已经要结束的时候,最后一幕落在了这个时代,有夫子在教授学生《论语》,学生在念着:“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外面鸟语花香,春意盎然。
李夫子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林县丞,这……”直接呜呜哭了出来。
不远处的也有不少学生在偷偷擦眼泪,等所有优人出来谢幕时,学生们霎时欢呼雀跃,一个个叫好,夫子们压都压不住。
李夫子面上还带着感动,一看这情景,刚想去教训一下带头站起来振臂高呼的学生,被韩山长阻止,“就让他们高兴会吧。”
“林县丞,陆郎君,多谢二位,多年来,世间读书人皆赞颂圣人品德和思想,虽然对他的事迹了然于心,但我从未……”
韩山长的话戛然而止,但林书阁知道他要说什么,读书人所见的孔子是万世师表,是儒家学派创始人,是圣人,形象光辉而高大,仿佛天生就是为拯救世人而来。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这部《孔子》没有说教式地向学生灌输儒家观念和孔子的伟光正,更多的是对孔子人性方面的展现,幼年的艰辛,与弟子的相处时的情景,不被重用的无奈以及弟子离世和理想破灭时的悲痛。
远处的学生更是兴奋,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夫子们只好安排他们退场回去。
这次没有俊男靓女,神仙人物,所以学生和一些夫子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戏目展现的情节。
有学生还沉浸在悲痛中,“孔鲤去世时我没哭,颜回去世时我也忍住没哭,可是圣人去世时念着‘天下无道久矣’我直接没忍住。”
同窗回道:“我其实在孔鲤去世时已经哭得不行了,后面更是……”说着又要哭起来。
“我们知道的孔圣人好似是远在天边,今日一见又像近在眼前。”一名学生说的。
“你这个比喻不错,悄悄跟你们说,我家中有人看过《寻仙记》,说是讲男女情爱和神仙故事的,我以为咱们也会演这一出,你们知道出来的是幼年孔圣人时我有……”他偷偷看了看远处的夫子们,又道:“我其实都不想看了,结果竟然演得这么好。”同窗道。
“谁说不是呢,本来上课就学了那么多圣人之道,我还以为好不容易看场戏,也要听圣人之道了,那不让我们白等了吗?”另一名学生说道。
周围偷听的学生齐齐点头。
“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干什么呢?”不远处传来夫子的怒喝。
几人连忙嬉笑着作鸟兽散状。
这边林书阁看到了准备跑回去的林清远,揪住他的衣服,“跑什么?没看到我吗?”
“大兄,快放开我,我赶着去吃饭呢。”林清远看着大家都往食舍那边过去了,去晚了就抢不上饭了。
“不急,你们韩山长说了,下午让你们休沐半天,我帮你请假,今晚回去吃饭。”林书阁笑道。
林清远立刻不动了,“真的?那我不去了。”反正书院的饭也一般,还不如回去好好吃一顿。
片刻后,林清远生无可恋地和林书阁坐在一起,对面是李县令和韩山长。
听着李县令和韩山长高谈阔论,从圣人思想谈到先秦诸子又谈到前朝政治。
等他想动筷子吃饭的时候,又转回到今天的戏目了,他低着头在心里后悔,早知道就不答应兄长了,饭都吃不好。
突然,碗里多了一筷子菜,抬头便看到大兄朝自己眨了眨眼,示意他快吃。
“今日的戏真是好,像是亲眼见证了圣人的一生,我听学生说最感动的莫过于圣人和学生的相处,看着就和平日里的我们一样,这群臭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韩山长感慨良多。
李县令笑道:“师生相处日久,自有真情在,君不见圣人平日里和仲由的相处方式,但去哪里还不是都带着他,到后来仲由卷入卫国内乱而死,圣人不也是悲痛欲绝。”
李夫子插嘴道:“也是,学生中确有一些不服管教却也聪颖伶俐的,比如说上次当着林县丞的面口出狂言的贺青燃,说句心里话,他确实天资高,就是年纪小不够稳重。”
“李夫子不必为小事耿耿于怀,书阁他又不会跟小孩子计较。”李县令听出他这是想为上次贺青燃的无礼之举开脱,安慰他道。
林书阁笑着点头,众人话题又转向了他。
又说他心思灵巧,能将戏目编得如此精妙绝伦,又说他年轻有为,直夸得林书阁有些脸热,赶紧招呼众人吃饭,不然阿远都快饿死了。
李县令和韩山长吃得十分尽兴,林书阁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也就无所谓了。
只有林清远从刚进食舍开始便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刚开始在一群大佬中间瑟瑟发抖,后面面无表情,到最后心如死灰,吃了些什么他都不记得了,那道不知道是鸡还是鸭的菜不错,怎么他们学生吃的食舍就没有,可恶!
等他和林书阁回家之后,林书阁安慰道:“今日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大兄都给你做。”
林清远霎时满血复活,刚想开口说话,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林书阁摸了摸他的头,过去开门,门外是一脸喜气洋洋,意气风发的许郁。
第69章 争执 我听说今年李县令任期将满,想来……
“林县丞, 猜猜我找你何事?”许郁喜形于色,卖了个关子。
林书阁将他迎了进来,“传奇本子印出来了?”
许郁脸色稍变, 不满道:“你怎么知道的?和你说话真没意思。”
“你这么兴冲冲地来找我,总不能是《寻仙记》又大热了一场吧?今日的《孔子》又只是一场附赠的演出, 并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想来想去, 只有传奇本子了。”
他一把抓住跑到桌子上的小白,摸了摸它的脑袋, 小白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露出毛肚皮来,“说吧,第一卷反响怎么样?”
“那肯定是相当好, 我听了你的建议, 本子出版时多加了一些符号来句读,你那些符号用着着实方便,文辞也让陆樾川写得通俗易懂, 果然受欢迎,这些时间手抄的印的都已经卖空了。”许郁伸手摸了一把小白的肚皮,笑着说道。
“你是没见那场面,刚开始我还以为要卖不出来, 毕竟最近浩然斋多卖经典书册,结果第一轮售出之后,一传十, 十传百,直接搬空了书铺所有存货。”
“就连我手下工匠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一批都抢光了,据说这一批好些是外地托人过来买的, 鹿鸣先生的名号现在算是彻底打出去了,现在谁人不知鹿鸣先生的《玄冥记》呢。”
鹿鸣先生是陆樾川给自己起的笔名。
许郁今日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可见确实狠赚了一笔。
林书阁让林清远带小白去吃饭,问许郁道:“那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炫耀啊,我高兴不行?跟你说,你明日去浩然斋门口看看,那队恨不得排到甘州河畔。”许郁叉腰道。
林书阁淡淡地望着他。
许郁卸下气来,“好吧,实际上是我听说今年李县令任期将满,想来探探口风,下一任县令……”
林书阁收敛笑意,“许郁,这些话我今日就当没听到。”
“哎,你急什么,甘州人人都心里门清的,下一任不是你还能是谁?咱们这地方,又偏又远,还靠近匈奴,说不定随时还有上战场的需要,我就不信燕都和南郡那些公子哥会来这里。”许郁解释道。
林书阁清楚许郁是怕下任县令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怎么可能会让利给他们这些商户和百姓,看着甘州现在的发展,就怕被人惦记上,卸磨杀驴,杀鸡取卵而已,他们只是商户,谁敢真正与官斗。
见林书阁脸色不好,许郁又问道:“自从你任职以来,咱们甘州又是造纸印书,又是农具百戏,样样都能赚钱,你就不怕有人看上这里的好处……”
林书阁沉默片刻道:“许郁,这些事我怎么可能没想过,甘州远离燕都,这里又是边塞重地,不像燕都那般世家豪强林立,加之李县令和魏使君皆是为国为民之人,我才会让各种利民之法现世。”
他看了看头顶阴沉沉的天,“当日靖远侯曾答应我,会帮我在燕都周旋,可是我也不知道他能帮我顶多久。若是被一些不怀好心之人看到这里有利可图,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但这些话现在说不合适。至于你所说的,我并不知道,但我保证我会竭尽所能护住这里。”林书阁背过身道。
许郁叹了一口气,“抱歉,我今日太心急了,忘了最不愿发生这些的人是你了,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定远郡向来都有郡守直接任命所辖县县令的先例,你与魏使君关系不错,他定会属意你的。”
林书阁摇摇头,没再说话,一切事情皆有变数,谁也不能预判以后的事,哪能事事尽如人意。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介小小县丞,在甘州县还够看,在燕都勋贵眼里,既没有出身门第,又不会阿谀逢迎,伸出一根手指都能按死他。
林清远在屋里听着他们声音不对,好似吵了起来,抱着小白走了出来。
“大兄,你们……”
“没事,聊了几句而已,一会再做饭。”
许郁也道:“我和你大兄聊点事。”
林清远半信半疑,抱着小白进厨房去了,大兄看来一时半会说不完,他还是先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做的吧。
许郁见林清远走远了才道:“忘了跟你说了,我其实今日来的最大目的还是催稿,《玄冥记》第二卷陆樾川是不是已经写好了?”
林书阁见他岔开话题,心照不宣道:“你先印其他先生的书稿吧,就上次你说年过半百那位,陆樾川估计得休息几天了。”
生产队的驴都不是这么干的。
许郁点点头,“好吧,不过也不能一直休息,我可没法跟那些人交代。”
“若是实在催得不行,你可以这样试试。”林书阁教了他一招。
许郁点点头,有些期期艾艾地望着他,林书阁笑道:“怎么?还想留在我家吃饭?”
许郁见他如此豁达,也笑道:“今日不必了,书斋一大堆事还等着我呢,下次定要再尝尝你的手艺。”
“那我可恭候大驾了。”
许郁点头,挥手和他告辞了。
他走后,林书阁站在院中望着远处黑云翻滚,山雨欲来,默默站立良久才进了厨房。
林清远在厨房烧火,看到林书阁进来,问道:“大兄,你们聊完了?”
“嗯,聊完了。”林书阁取出一把韭菜道。
林书阁看着林清远,问道:“阿远,若有一些事你无法预料后果,你会怎么做?”
林清远疑惑地看了兄长一眼,印象中大兄虽然看着温文尔雅,但做事却十分果断,今日怎么会有所迟疑。
他回道:“大兄,不是你教我们的吗?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有什么后果,只要自己心中认为是对的,只管做便是。”
林清远想起今日他和许郁在院里的情况,顿了顿,“大兄,你要做的事是不是很难?”
林书阁点了点头。
林清远脸上带着天真,语气却很坚定,“那我也会一直站在大兄这边的,哦对,还有阿萱和二郎,二郎那么厉害,他肯定也会站在你这边。”
“阿远,谢谢你。”林书阁真心道。
他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给两人和小白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林清远吃得一脸享受。
“阿远,我今晚做一样吃食,明日我顺路送你去书院的时候给阿萱带一份。”林书阁见他吃得开心,摸了摸他不再肉乎乎的脸颊。
“大兄你要做什么?”林清远好奇道。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林书阁一边说一边收拾东西。
林清远看到后,忙道:“大兄我来,我来,你去做吧。”
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林书阁听着雨声,双手使劲揉搓着面团,等面团醒好之后,往里面加了清水,开始一遍遍地揉搓洗面。
林清远脸上带着惊讶,又忍住没问。
等揉搓得差不多之后,林书阁将洗好的面筋单独拿了出来,用水冲洗干净,再放到锅里去蒸。
洗下来的面糊过滤后需要沉淀,林书阁关上厨房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云销雨霁,空气格外清新,他和林清远在院子里坐着闲聊。
小白今天十分激动,晃着尾巴在二人脚边扫来扫去,林书阁故意没搭理它,气得小白喵呜一声跳上了桌子。
毛脑袋抵着林书阁的手蹭,林书阁这才伸手摸了摸它。
林清远伸手将它抱在怀里,“大兄,过段时间要放田假了,我和阿萱可以在家待好长一段时间,”他和小白玩着猫爪在上的游戏,“阿萱还没见过小白呢。”
田假又叫作农忙假,每年五月农忙之际学堂会给学生放差不多一个月的假期,让大部分学生可以回家帮家里收麦子。更人性化的是,离学堂比较远的学生,来往不方便,路上花费的时间不算在假期里面,学生可以向书院申请延长假期。
林书阁在心中算着日子,确实快了,到时候休沐可以带双胞胎回清溪镇住几天。
“对了大兄,二郎有来信吗?”林清远许久未见谢谌,眼中带着关心道。
“来了,他送来一只鸽子,说是联系方便,上次来信说一切都好,就是事务繁忙,还得时时关注匈奴动向,有些辛苦。”
其实谢谌来信向来只挑让他高兴的说,这些都是林书阁通过信件推断出来的。
林清远点点头,他关注点在另一方面,“鸽子呢?”站起来往院中瞧了几眼。
“送信去了啊。”林书阁理所当然道。
你们通信还挺频繁的,林清远在心中默默想着。
他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开始猜兄长今日到底做了什么。
林书阁笑着进了厨房,“凉皮,正适合天热了吃,一会你尝尝。”
盆里的淀粉已经沉淀好了,林书阁将上层的水倒掉,放盐后将面浆搅匀,再在蒸盘上刷了一层油,舀了一勺面浆倒了上去,均匀地铺开,然后再放在水开的锅里蒸。
片刻后,一张凉皮便整好了。
他切了一张凉皮和一小块面筋,加入黄瓜丝、豆芽、香菜以及各种调料,搅拌好之后推给了在后面眼巴巴看了半天的林清远。
凉皮晶莹剔透,上面是翠绿的黄瓜和鲜红的辣椒油,看着色彩斑斓,十分好看。
“尝尝。”
林清远用筷子夹起一根放进嘴里,裹着各种麻酱的凉皮入口鲜香麻辣,筋道十足,再配上鲜嫩清爽的黄瓜和豆芽,简直回味无穷,林清远一吃便爱上了。
“大兄,太好吃了,我明日去书院的时候想带一些过去。”
林书阁知道他是想带给钱英和武元光。
“可以啊,正好多做点,我明日给周度他们也带一些。”林书阁将面浆放进蒸盘中。
看看周度什么反应。
第70章 扇车 小皇帝若是亲政,恐怕朝堂之上又……
翌日林书阁大一早将林清远送去了书院, 还顺路给林萱带了一份,这才拎着给周度的凉皮往县衙走去。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民众也都早起干活, 街上人来人往,一路都是吆喝声。
路过许郁开的酒楼时, 外面围着一圈人, 有路人经过好奇地看了一眼, 询问道:“还没到饭点呢,这香满楼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围着?”
在外面挤着进不去的百姓道:“昨日香满楼请了人来说书, 说的正是县里卖的脱货的《玄冥记》,昨日我正好来这边吃饭听了一场,精彩绝伦。”
同样挤不进去的人也说:“是啊,那说书先生说得极好, 将故事娓娓道来, 还会加各种声调,抑扬顿挫,十分生动。”
“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名优于泉。”有人提出疑惑。
“我也觉得不太像, 《寻仙记》我场场必看,于泉的声音一出来我就知道是他,这位说书先生也没露出真容,不好判断。”
其他人惊诧道:“你见过于泉?”
“没有啊。”
“没有你说个什么?”
身后的酒楼终于开了, 众人一哄而上,伙计连忙上前招呼,将人一个个引着坐了下来。
有人心急, 连声高呼道:“伙计让你家说书先生出来,昨日正说到关键处就停下了,害得我昨晚都没睡好, 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有人随声附和,“谁说不是,我昨晚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一大早过来竟然没开门,我说伙计,你们酒楼也开门太晚了吧。”
“你们都没看传奇本子吗?浩然斋卖的《玄冥记》就是你们说的情景的底本,何不早早一睹为快,为何要苦苦等着说书先生?”
“传奇本子当然看过,但这样大家一起听剧情岂不是更有乐趣。”
众人纷纷点头,也有不知道《玄冥记》的,暗暗记下了名字,准备听完今日份的,便去书铺买上瞧瞧。
伙计给众人上好菜,香满楼自从开张以来便生意火爆,主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食谱,做出的菜肴真是香得人直流口水。
现在又多了说书先生这一出,每天人都挤不下,有些挤不上的,他们只能帮忙添个小凳,不料这些人竟然很乐意,乐呵呵地坐着听。
这时,只听一声清脆的“砰砰”,是醒木的声音,昨日听过的人已经知道是今日的说书要开始了,纷纷噤声,其他吃饭的人也跟着不再说话。
隔着屏风,众人看不到里面的场景,只能听到声音平和清润,“上回说到叶落秋一剑寒霜,将那妖兽斩杀,不承想空中惊雷乍起,黑云翻墨间金光一闪走出一名男子,原来那妖兽竟然是有主的……”屏风内传出风声呼啸,野兽哀鸣的声音。
有人注意到风声、雨声,兽鸣声皆是他一人发出,不由得惊叹连连。
“叶落秋长剑霎时幻化成万千金光,直直刺向那名男子……”
一时之间,酒楼落针可闻,不少食客手中的筷子都放了下来,早就忘记了吃饭。
许郁站在二楼,伙计悄无声息走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许郁点头,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自从听了林书阁的法子,他行动力极快地将于泉请了过来,此人擅长模拟世间万物的声音,用来说书最适合不过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第一场便有意外收获,不止酒楼生意兴隆,《玄冥记》的名头更是再上一层楼。
不少跑到浩然斋催稿的百姓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坐在一起畅聊情节,甚至相互引以为知己。
许郁暗道果然是林县丞有法子,心中为昨日的莽撞后悔。
这时,屏风内又响起醒木的声音,于泉已经说到了下一个重要情节,却偏偏吊足了听众的胃口,卡在最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听众纷纷拍案叫绝,酒楼里声音嘈杂,有人抱怨又停在了这么重要的地方,有人叉着腰给旁边的人剧透,被对方严词拒绝。
更多的是脸上带着激动,和同伴大声讨论今日免费听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故事。
许郁见酒楼没什么大事,悄悄退了出去。
县衙内,周度悄悄将头露了出来,朝林书阁使眼色,可林书阁这会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看到他的表情。
许郁啧了一声,还是没反应,只能喊道:“林淮亭。”
林书阁这才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到饭点了,走不走,我快饿死了。”
林书阁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已经正午了,早上太过专注反而没感觉到饿。
不过周度今日这么悄无声息地干嘛?平日就属他嗓门大。
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还不是上次摸鱼被县令大人抓住了,你没发现他今日装作无意路过两次了吗?”
“没注意。”
林书阁确实没看到李县令,没想到他还有当教导主任的癖好。
“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周度叫道。
“稍等,我带了。”林书阁将桌上的公文挪开,拿出食盒摆在桌上。
“你带了什么?那我可得尝尝。”周度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撩开袍子坐了下来,等着开饭。
林书阁将凉皮和酱汁拿了出来,递给周度一份,“自己拌好。”
周度接过来,嘴上问着:“这是什么?新花样?”手下动作却快,几下拌好,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淮亭兄,这叫作什么?正适合夏日吃。”周度吃完一口道。
“凉皮。”
“怎么做的?我大母苦夏,一到夏日便吃不好饭,这个香辣可口,她肯定喜欢。”周度突然想起夏日不好受的长辈,追问道。
西北夏日炎炎确实不好受。
“难为你孝心一片,一会抄方子给你,做法很简单,对了,需要用到辣椒,改天你跟我回去给你拿一小罐。”林书阁吃了一口凉皮道。
只能一小罐,他也没剩多少了。
“淮亭兄,你是我一辈子的……”
“什么东西要拿一罐啊?”
两人回头,周围吏舍的同僚皆去解决午食去了,只有李县令不知何时站在吏舍外,一张脸跟黑包公似的。
周度条件反射扔下筷子站了起来,顶着一张油嘴开口行礼,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会正是午食时间,吃饭不算摸鱼。
李县令大步走了进来,还未开口,林书阁手脚麻利地拌好一碗凉皮,恭敬道:“我从家中带了午食过来,大人要尝尝?”
幸好他今日怕有同僚看到想吃,多带了些。
李县令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碗令人食指大动的不知名食物,“听说林县丞极擅庖厨之道,西夜国小王子和贵使临走之际还在我跟前念叨。”
林书阁直呼完蛋,请了那么多人吃饭,竟然忘了顶头上司。
他顶着李县令仿佛要将他盯出一个洞的目光道:“只是一些家常小菜而已,登不上大雅之堂,阿勒有些夸大其词了,不过我前段时间确实得了新东西,此物名唤辣椒,辛辣异常,十分适合调味。”
尽量转移话题。
不出林书阁所料,李县令一听果然不再耿耿于怀,转而问起了辣椒,林书阁一一向他说明,不过他种的一批还未成熟,到时再请李县令观看。
李县令沉吟片刻,接过林书阁手中的凉皮,坐下来问道:“此物可适合在西北种植?产量如何?”
林书阁见他接了凉皮,便知道此关已过,回道:“需要灌溉,不过现在有筒车且若是农户自家种植,挖渠或者挑水浇灌都是可行的。”
林书阁一听便知道李县令想试试推广到整个县。
问完之后,李县令朗声一笑,“好了,都坐下吃吧。”
周度嘻嘻一笑,“大人快尝尝,此物唤作凉皮,看着晶莹剔透的,咬起来更是筋道十足,还有刚刚说的辣椒,就是上面红色的东西,虽说吃着辣,但越吃越过瘾……”
李县令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吃了起来,嗯了一声之后,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整碗。
“书阁,这个凉皮适合天热的时候吃,清凉爽口,辣椒更是不错,又辣又提味。”李县令吃完后赞不绝口。
林书阁客气了几句,三人将他带来的凉皮吃得一干二净。
“快到农忙季节了,我前些日子去了南乡,地里庄稼长势不错,粒大饱满,今年应该是个丰收年。”李县令吃完便开始说起公务。
林书阁点了点头。
“到时你们带人去各乡去看看,前几日郡守府传来诏令,说是今年陛下亲政要减免赋税,可真是功德一件啊。”李县令又补充道。
“陛下亲政?这可是喜事,那丁氏一族终于舍得让陛下亲政了。”周度拍手道。
李县令拍了他一巴掌,有这么口无遮拦的吗?小皇帝年纪尚小时,朝政暂由丁氏一族把持,如今小皇帝即将成年,碍于悠悠之口,丁氏不得不让皇帝亲政。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没将心里话说出来。
“大人,我这段时间吩咐相里谷多做了一些扇车,到时可以分给各乡,百姓扬场时也可便利些。”林书阁转到农事上。
扇车是利用自然风来脱糠的,能够将糠秕、杂物和谷物分离,在用耞、臼等工具将谷物脱粒之后,再用扇车脱糠会更方便。
李县令赞赏地看着得力手下,看看人家,一声不吭就将事情办得多好。
回头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周度,真是没眼看。
“行,到时候派些人过去。”李县令蹭了一顿饭,溜溜达达地走了。
周度这才悄咪咪过来,“我看陛下不是任人宰割之人,他若是亲政,恐怕朝堂之上又是一番血雨腥风,不过嘛,咱们这边境小城也波及不到,我还是好好想想我这些公文何时处理完吧,怎么多了这么多来甘州贸易的商人?”
林书阁听着周度的话,朝燕都的方向看了一眼,良久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