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路上吹了风, 谢谌有些酒劲上头,刚进房门,就将林书阁压在门上不动了。
“醉了吗?”林书阁推了一把没推动, 又借着月色细细打量他,只能看到谢谌一双眸子清亮, “看着也不像喝醉的样子啊。”林书阁喃喃。
下一刻, 谢谌便低头在他脖间轻嗅, 像是要找好下口的地方,林书阁猛地想起被他咬了好几次, 连忙将谢谌的脑袋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说道:“不许胡闹,不是说明日还要去都尉府吗?”
谢谌“嗯”了一声,不依不饶地越凑越近, “哥哥, 你是真的吗?我有时会想,所有这一切莫不是我在做梦,哥哥会不会有一天便消失不见了, 然后告诉我其实……”
话还没说完,便被林书阁兜头一巴掌,“胡思乱想,现在真实了吗?”
谢谌被打得一懵, 委委屈屈道:“哥哥,你打得我好疼。”
“装,我就没用力。”林书阁虽是这么说, 却还是抬手帮他揉了揉,“很晚了,快休息吧, 这段时间恐怕没睡过几夜好觉。”
“行军打仗,我都……”他说着又转了话头,“确实好辛苦,哥哥快补偿我一下,况且今日庆功,我是不是也该有奖赏?”他眸色愈深,手指暗示性地从林书阁背上往下滑。
夜凉如水,月影西斜,一丝光亮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林书阁看到他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半明半暗间所有情绪只能露出一点端倪。
谢谌越靠越近,林书阁抬手摸过他深邃而冷峻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是温热的嘴唇。
谢谌呼吸越来越紧促,感受着他指尖的动作,急急追着他的手,声音难耐,叫了一声“哥哥,别这样。”
林书阁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些蛊惑,如同白日时双手搂在他脖子上,在谢谌期待的目光中仰头亲了上去。
起初温柔缱绻,林书阁慢慢放松了身体,谢谌一下下蹭着他的唇,林书阁抚着谢谌的背要说些什么,却被他转了个身压在了门上,“仲宣,你……”
未说出的话被谢谌吞入口中,谢谌单手抚着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强势地压着他的脑袋与自己亲吻,吻得又重又狠。
不知过了多久,林书阁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被谢谌握着臀部往上颠了颠,耳边是谢谌的笑声,“哥哥反应这么大啊。”
林书阁瞪了他一眼,谢谌被他含着水色的眼睛看得心痒难耐,“哥哥,我帮你好不好?”
“不好,你离我远一些……就自己好了。”
林书阁将他推开,自己往床边走,边走边说,“我好累了,我要休息,你自己解决吧。”
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抱了起来,“哥哥真的如此狠心?”谢谌将他放到床上,好笑地看着他躲着自己,又一溜烟躺到了床里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那哥哥休息吧。”谢谌想着林书阁这几日伤势刚好便随着自己东奔西跑的,又不比自己身强体壮,确实得休息。
林书阁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躺在床上没动,胸口的躁意已经降了下去也没见谢谌进来,料想他可能回自己房间睡了,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却感觉了一阵凉意,他迷迷糊糊伸手摸了一把,瞬间被冰醒,“你……”
“哥哥,是我,吵醒你了吗?”谢谌正准备铺开另一床被子,林书阁连忙起身在他身上摸了摸,只觉一片冰凉,“你干什么去了?”
“洗了个澡而已,哥哥快睡吧,”他语气轻柔,伸手要拉林书阁一同躺下,却不想林书阁直接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也往过来挤。
“哥哥,我身上凉,你别过来……”还没说完,林书阁已经挤在他怀里了,“哥哥,沾了湿气会着凉的。”
怀中温香软玉,谢谌气息上涌,有些无奈地气自己的身体,在心中认命道:况且你这样我也睡不着啊。
被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声音,谢谌猛地发出一声闷哼,“哥哥,你别,”继而粗声喘着气,闭着眼睛忍了又忍,伸出一只手紧紧搂着林书阁,力道之大恨不得将掌中腰际勒断。
屋外月移星动,像是起了风,屋内却是潮湿而又闷热,谢谌用帕子帮林书阁擦着手,唇边笑意明显,还将拿上来的另一床被子踢了下去。
林书阁离他极近,侧目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唇角的笑意里透着得意和一股子坏,遂将被子全部拉了来包在自己身上,躺了下去。
谢谌无奈地看着卷成蚕蛹的人,轻声哄道:“哥哥,我没被子了。”
“刚刚你踢下去的是什么?”被子里传来的声音不甚清晰。
“那床被子不暖和,我有些冷,”说着还打了一个喷嚏,被子里的人动了动,谢谌轻笑一声,立马扯开被子,将人捞出来搂在怀里,“哥哥的被子果然好暖和。”
林书阁哼了一声,刚闭上了眼睛,就感觉谢谌在他唇角亲了亲,嗓音里全是笑意,“哥哥,睡吧。”
林书阁无声骂了他一句,闭着眼睛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时谢谌已经不见了,林书阁心想应该是一大早就出发去都尉府了。
刚进县衙,陆樾川便道:“大人,燕都刚来的诏令,有一批犯人要被流放到定远郡,清泉这边也有一批,本来应该要去终古隧那边的,正好咱们收服了羌人,就放到我们这边了。”
林书阁想着当然见的那片河谷,确实适合开荒垦地,犯人流放多是干一些诸如修筑长城、开荒垦地之类的苦力活,若有战乱,还得拿着刀上战场。
“何时会到?”
“应该就这几日了。”陆樾川回道。
“让杨炎和褚续带着县中差役将人安排好,刚来先让他们落脚,等仲宣回来再分派到平乡去修筑防御工事。”林书阁安排道。
“不过既然是燕都的命令,这次又是哪家犯了事?”
陆樾川将公文给他,林书阁看了一眼,惊讶道:“竟然是廷尉府?”
“大人有所不知,陛下亲政之后,与那丁家几次交锋,听说前段时间以收受贿赂之由除了好几名丁党,这不,这次便是丁党的回敬,廷尉大人章寻估计便是那丁岩何翦除的帝党之一,不止自己身死族灭,还牵连了好些人。”陆樾川眼中带着厌恶,压低声音道。
“阿川,你消息倒是灵通。”林书阁想着朝中波谲云诡的争斗,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日见你高朋满座大宴宾客,谁知明日却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看来还不如在这边境小城做些利于百姓之事。
“虽说陆氏式微,但这种消息还是知道的。”陆樾川脸上带着笑意,有些不以为然道。
“可惜燕都高门大户,落得个流放西北的下场,这一路而来,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更何况还要在这边干苦力。”陆樾川倒是有些物伤其类,感叹了几句。
“起码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林书阁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让杨炎来一趟。”
“知道了,大人。”
西北的秋天有时特别短,这几日似乎有些即将入冬的感觉,林书阁刚写完给郡守府的公文,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他站了起来,朝门外道:“出了何事?”
有差役回道:“大人,今日流放的犯人到了,杨县尉带人去接收安排,好似与人有冲突,差役们都往那边赶呢。”
与人冲突?杨炎做事稳重,怎么会与人随意发生冲突?
“带我去看看。”
“是,大人。”
到了城门口,便见几名差役趾高气扬地对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打骂,鞭子狠狠地甩在少年身上,旁边一名男子面带怒意,被差役死死拉着,其余犯人皆是噤若寒蝉。
清泉县的差役怒目而视,杨炎则伸手拦住了拿着鞭子的差役的手,那差役气焰嚣张,大声骂杨炎多管闲事。
“都住手。”林书阁喝道。
“大人。”杨炎等人看到林书阁后立刻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林书阁问道。
“禀大人,我等奉大人的命令与这位大人交接犯人,不想他对犯人肆意辱骂殴打,下手极重,似是冲要这名犯人的命去的。”杨炎怒道。
“林县令,你可不要偏听偏信,是这罪奴桀骜不驯,我这可是略微施以惩罚而已。”那名差役将鞭子收了起来,眼中满是不屑道。
“这些犯人既然已经到了我清泉地界,自然归我县管理,还轮不到你来管教,况且看他伤成这个样子,估计也活不成了,对了杨炎,燕都的公文上写着清泉县来了多少流放的犯人?”
杨炎配合道:“回大人,总共一百有五人。”
“哦,是吗?我看这些人也不过五六十,再加上这名犯人是本官亲眼所见被你虐打致死,我想其余犯人不会都是死于你之手吧?本官即刻上书,便说这押送犯人的差役,你叫什么名字?”
杨炎道:“王七。”
“押送犯人的差役王七于途中对犯人肆意虐待,造成流放犯人折损……”林书阁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王七咬牙道:“大人,小人可从未对其他犯人如此,是这犯人屡屡挑衅……”
“哦?也就是说你这是专门针对他?”
“小人……小人没有……”王七脸上冷汗直流,低眉顺眼道。
“既是没有,还不快退下,这是我清泉地界,还容不得你放肆。”林书阁厉声道。
“是……是,”王七带着手下差役灰溜溜去了驿站。
“杨炎,找大夫给他们看看吧,其他人先带去平乡。”
“是,大人。”
林书阁见事已结束,转身要走,却被一人叫住。
“穆远舟多谢大人对我和幼弟的相救之恩。”他朝林书阁跪下道。
林书阁见他举止有礼,料想应是受到牵连的官宦之家,“不用了,本官也没做什么。”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林书阁见有人打马而来,头发高高束起,猩红的披风随风而动,面容英俊,姿态潇洒,正是谢谌。
林书阁见他下马朝自己走来,笑道:“回来了?此行可还辛苦?”
“不辛苦,刚回来见哥哥不在县衙,问了人才知道哥哥来了这里。”谢谌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上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林书阁身上。
二人并肩而立,皆是同样的风姿卓然,本应是极为养眼的一幕,众人更是看得目不转睛,谁都没看到穆远舟在看到谢谌的时候,眸子震动,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第122章 校尉 敢问大人可是谢小公子?
“仲宣, 这趟出去赵都尉有何指令?”林书阁和谢谌走在街上,今日有市集,街上叫卖声不断, 十分热闹。
谢谌笑道:“指令倒是谈不上,不过有好消息, 哥哥要不要听?”
“什么好消息?”林书阁问道。
“好消息便是赵都尉让我带兵在此屯田, 防止羌人再生异心, 故而我可以与哥哥……”谢谌声音中满是愉悦,林书阁却有些奇怪, 刚想问他为何不是回去防范匈奴,就听到有人喊他。
“林大人,好些时日不见了。”
林书阁转身一看,竟是文鸢。
“文娘子, 好久不见。”林书阁见她衣着虽然简朴, 但神采奕奕,看来从虎崖山的噩梦中逃脱出来,已经获得新生。
打招呼间便有行人过来买豆腐, 文鸢立马招呼起客人来,朝林书阁露出歉意的笑,林书阁朝她点头让她招呼生意,便和谢谌走了。
“刚刚说到哪里了?”林书阁看向谢谌。
谢谌脸色古怪, “每次同哥哥出来,总是能碰到哥哥认识的人,在甘州便是如此, 没想到在清泉也是如此,从前的书生,现在又是文娘子。”
林书阁含笑看着他, 半晌后才道:“仲宣,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林书阁:“小孩子脾气。”
还以为这段时间长进了,不再乱吃飞醋,没想到故态复萌,醋坛子又打翻了,无论男女,该吃就吃。
“我可不是小孩子,哥哥难不成不知道?”谢谌还牵着马,他手中挽着缰绳,微微侧身道。
林书阁飞快地看了一眼四周,蓦地想起谢谌走时二人做的事,顿时脸红心跳,拉着他急忙往县衙走,光天化日的,说的什么话。
谢谌被他拉着,心里美滋滋,嘴上却道:“哥哥想的什么,脸这样红?”
“大人,大人,等等我。”
林书阁回头一看,竟是文娘子追了过来。
“大人,刚刚怠慢大人,我们姐妹受大人恩惠实在不知如何报答,正好阿遥做了一些新样式,大人也尝尝。”她说着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推了过来。
林书阁接了过来,“那便多谢文娘子和陈娘子了,祝娘子生意兴隆,我们还有事,便告辞了。”
林书阁将手中的东西拿给谢谌,文鸢朝他行了一礼,目送二人离去。
“哥哥为何……”
“为何如此干脆地收下她送的东西?”林书阁抢先说道。
谢谌“嗯”了一声,林书阁解释道:“她们几人心性坚韧,又是知恩必报之人,我若不收她心中总念着这份恩情,收下还能让她安心一些,等有空去关照几次生意就行了。”
“哥哥总是如此善解人意,温柔妥帖,怪不得被你救的人总是放不下也忘不了,譬如我。”他语气理直气壮。
“你不一样。”林书阁无奈地拉起他的手,衣袖掩盖下,二人十指交握,谢谌嘴角偷偷勾起。
“我想起来了,快说为何赵都尉让你留在平乡,依你的军功,理应该去防守匈奴,再进一步。”刚刚被打岔,林书阁总算想起了正事。
谢谌将马匹交给县衙差役,和林书阁并行往内宅方向走,“哥哥,难道我留在清泉陪你不好吗?”
林书阁笑意收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仲宣,到底怎么回事?”
谢谌推开房门,从林书阁手上接过披风,叹了一口气才道:“哥哥,朝廷已经封我为护羌校尉,命我在此驻守,总归是屯田步兵,驱逐异族,在哪里都一样。”
“况且羌人刚刚归附,与大燕总归不是一条心,哥哥说的同化之道,不也得留我在此慢慢施行。”
林书阁听他说得确实有理,又想羌人已经降燕,有谢谌在此镇守,也可以让那些心中还存有妄想之人幻想破灭。
“好了哥哥,此行封赏甚多,我选了最好的一批给哥哥,剩下的准备全部犒赏给军中将士们,阵亡的将士朝廷也有抚恤金,我想着再添一笔,若是家中有儿女,资质好一些的便挑到军中做我亲卫。”谢谌抱出一堆东西来,还拿起一匹丝绸往林书阁身上比,那丝绸流光溢彩,看着就不是凡品。
“果然没选错,我一眼看到就觉得适合哥哥。”
林书阁在心中笑得要死,仲宣这模样,可真贤惠,他嘴上念了他几句,眼睛里却满是骄傲和欣慰。
“对了,阿远和阿萱也有,一会让他们过来自己挑。”
林书阁拉住还在将一块玉佩往自己身上挂的谢谌,“仲宣,不管发生了什么,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会支持你的。”
谢谌将手中玉佩放下,俯身抱住他,“好。”
……
平乡军营。
谢谌看着正在搭建卫所的士卒,此时无战事,但若是在此长期屯田,西北的冬日难过,还得搭建房屋用来居住。不过幸好清泉有砖窑,用砖和水泥搭建,速度要快得多。
“大人,前些日子来的犯人已经全部过来了,正好这几日让他们修筑卫所。”何歆过来禀告道,“只有一名犯人伤势颇重,还不能行走,他兄长自愿代其……”
“不用了,让他好好养伤吧,看着些,伙食不要太过苛刻。”谢谌想起当日看到的情景,不由得右手紧握。
“是,大人。”
“哎,你等等……站住……”老张的嗓门从后面传来。
谢谌回身去看,看到一名年轻男子朝这边而来,看着衣衫破旧,面色苍白,但步子稳健,举止有礼。
“大人,这名犯人说是要见你,”老张告状道,“我拦都拦不住,哦,还想见林大人。”
谢谌上下打量了一下穆远舟,印象中应该没见过此人,又见他神情中带着哀求,像是与自己有话说,想了想这些人的身世,摆手让老张和何歆下去,便带着他进了军帐。
“你有何事要见我?”谢谌负手而立,淡淡问道。
穆远舟朝他行了个大礼,“敢问大人可是谢小公子?”
谢谌神色一凛,“你认错人了,我姓卫。”
穆远舟又道:“公子不必急着否认,我父亲是廷尉丞穆阳,因丁党诬陷廷尉大人才被牵连,我和幼弟也被流放此处。”
谢谌上一片冷意,看着他未置一词。
“公子可能不记得我,但我却记得公子,当时丁党气焰嚣张,一次宴席,我因得罪丁家旁系,不得不忍受屈辱,公子正好经过,三言两语便让那丁文琪遁走,我才免受屈辱,一直未能报得此恩,谢公便……”
谢谌目光锐利,如同利箭般直直射向他,穆远舟脊背发凉,不由得止住声音。
穆远舟撑着心中的惧意道:“我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以报当日恩情。”
谢谌冷笑一声,一把掐住他脖子,力气收紧“当日谢家有难你为何不报,怎么今日你流放到此便找上我了?”
穆远舟流放路上吃足了苦头,身体孱弱,根本抵不住他如此力气,见他面色发青,要喘不过气,谢谌这才放开他。
“收起你的心思,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也别想着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若你胆敢泄露一丝一毫,不止你的命在我手上,你弟弟的命也在我手上。”
穆远舟剧烈咳嗽着,一双眼睛中带着惊恐,像是未曾想到从前那般光风霁月的谢氏玉郎竟然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公子……公子误会了,我承认我心思不纯,想让公子帮我幼弟一把,他受伤太重,若是再干苦力,一定活不过这个冬天。”
“只要公子救我幼弟一命,我愿做公子手上最锋利的刀。”他俯身叩拜道。
谢谌看了他许久,直看得他背上尽是汗意,才道:“若我想灭了丁氏呢?”
穆远舟抬起头看着他,激动道:“任凭公子驱使。”
“你也知道,我刚平定了羌人,现在需要一名在羌人部落的钉子来分化他们,顺便将大燕的……”
谢谌还未说完,他便抢先道:“我愿意去。”
“很好,有机会我带你去见我兄长,到时你便知道如何做了。”谢谌说道。
兄长?穆远舟脑中霎时想起救了他幼弟的林县令,又见谢谌定定地看着他,遂不敢再多言。
就在此时,账外传来何歆的声音,“校尉大人,林大人来了。”
穆远舟眼生生看着谢谌唇角扬起笑意,如寒冰消融一般,再看人已经冲了出去,他这才瘫软在地,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暗道自己今日太过鲁莽,能在丁党手中逃脱,又在西北建立功勋之人怎么可能会是心慈手软之人,可弟弟重伤,他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帐外,谢谌急急迎了上去,“哥哥怎么来了?”
“我听闻军营正在建造卫所,便过来看看。”林书阁刚说完,便看到穆远舟走了出来,远远地朝自己行了一礼。
见林书阁朝那边看去,谢谌心中不满,“哥哥。”
“仲宣,他找你有事吗?”林书阁见他是从谢谌帐中走出来,问道。
“哦,他弟弟伤重,想让我通融一下让他弟弟先养好伤,顺便照顾一二。”
林书阁点了点头,便和他谈论起卫所修建之事。
“哥哥不好奇我会不会帮忙吗?”谢谌问道。
林书阁道:“有什么好奇的,就算他不来求你,你也不会让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干苦力。”
“哥哥果然懂我。”谢谌神色莫名,嘴角却带着笑意。
“对了仲宣,郡守府派了铁官过来,这几日你得派人跟着铁官去查看铁矿。”林书阁说道。
盐铁官营,铁器的炼制一般由官方管理,一般会设置铁官来管理,林书阁将铁矿一事报了上去,郡守府自然会派铁官来。
第123章 互市 不是说我们和燕人出自一个祖先吗……
天气渐冷, 整个平乡正在紧锣密鼓地修筑卫所和防御工事,除了士卒和流放的犯人,好些百姓也被征调过来, 因而进度很快,不过半月, 便已经修筑起来高大的城墙和房屋。
林书阁来的时候, 谢谌正和花圩说话, 自从羌族各个部族降燕之后,各个投降的羌人酋豪得了封赏和头衔, 因花屠部实力较强且在灭少凉部时有功,隐隐有头部之势,因而与羌族交往,谢谌多传唤他过来。
今日召他过来, 便是想在平乡处设置关市, 以便两地百姓相互贸易,此事已经由赵都尉上书燕都,燕都众人为了更好地收服羌人, 经过一通扯皮终于同意了此项建议。
谢谌见到走进卫所的林书阁,即刻站了起来道:“哥哥,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花圩也起身同林书阁见礼, 用蹩脚的燕话和他打招呼,林书阁回了他一礼。
“设立关市,此等大事我怎能不来?”林书阁拂开给他暖手的谢谌, 坐在谢谌下首道。
“我已经将哥哥的想法说与花圩听了。”谢谌邀功道。
“哦?不知酋豪意下如何?”林书阁看向花圩,见他因封了燕官,这些时日也多与燕人接触, 因而行动处不自觉带了些燕人的礼节。
“林大人,各部族自然同意,冬日天冷又粮食少,若是可以用牛羊或者皮毛换砖石来盖房子或者换粮食,皆是于我族有大恩。”花圩道。
“嗯,除此之外,我想我汉人文化讲究知书达理,识得汉字才能学得更多东西,不如将各部族酋豪子侄送到清泉学习汉家文化如何?”林书阁缓慢道。
花圩神色莫名,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在羌人部族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羌人与大燕本是同根,早在上古时期便是一个族群,不应该自相残杀,羌人应该早早归入大燕。
虽说羌人世代过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但此次战争,让羌人认识到大燕的强大与繁华,羌人百姓和大燕百姓的生活也是千差万别。
别都不说,就说花圩亲眼所见,如今冬天快要到了,大燕百姓人人有造好的房屋住,据说清泉百姓花几个钱盘个炕,冬日里边可不受冻,刚刚花圩进来时便觉得温暖如春,定是卫校尉这间屋子盘了炕的原因,而羌人一到冬天就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和牲畜了。
花圩内心几经变化,也知道就算此举有为质之嫌,但不妨让族中聪明些的孩子来学习也未尝不可,最好是能学会造屋盘炕。
“大人,我自然同意,不过得回去同各部族商量送哪些孩子过来。”
“嗯,不急,不过每个部族最多送两人过来,学成之后可以再换。”林书阁接过谢谌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道。
花圩在脑中想了想,这样可以让两边都放心,他在心中琢磨着要将哪个儿子送来,或者是最成器的儿子封古?
“哥哥所言极是,花圩,你部既然为羌族之首,我便再给你个便利,你部可多派两名子弟过来。”谢谌又补充道。
花圩心中一喜,站起来道:“多谢二位大人。”
他走后,林书阁笑着看谢谌,“不患寡而患不均,仲宣这是想让他们内部有嫌隙?”
“虽然哥哥让人到处宣扬羌汉本是同源的传言,但毕竟大家来看还是非我族类,目前还不能让他们团结起来,今日花屠部强盛便多给他们好处,若是明日是火图部,自然是火图部为首。”谢谌站起来,伸手将林书阁的披风系好,“哥哥这件狐裘披风不错。”
林书阁无奈道:“这是想让我夸你不是?”明明就是他当日送的。
“关市每日让人盯着,铁器这些绝对不许贩卖,粮食也不能过量,还有,若是有行为鬼祟之人,即刻拿了再说。”林书阁突然想起在甘州时的奸细之事,提醒道。
“知道了哥哥,不过哥哥说的让羌族子弟来清泉读书之事准备何时开始?”
“明年开春吧,当时在甘州县衙建了学堂,我准备明年效仿甘州建一座,倒是可以派专门的学生去教,儒家伦理,尊卑有序,总得让他们学一学,不过可以让他们早些过来适应一二。”林书阁唇上染了一丝笑意,谢谌越看越觉得心中喜欢,俯身亲了他一下。
林书阁瞪了他一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谢谌挑眉,我的地盘,我想亲就亲。
“对了,仲宣,明年我想派人去陇西和南郡寻一些良种,清泉土地贫瘠,施肥之术也得再改进,正好你在此驻军屯田,应该也有用。”
林书阁想着明年的春耕,清泉百姓今年靠着卖砖做工倒是挣了些银钱,但是百姓看得最重要的还是地里的庄稼,有粮食才不会饿肚子,这是千百年来所有贫苦百姓皆知晓的道理。
谢谌点了点头,这段时间的粮草皆是由从前屯田和都尉府供应,若如哥哥所说既有良种又有肥料,与屯田而言,自是好事一桩,他怎会不同意。
“天色已晚,你今日是同我回去还是住在卫所?”林书阁问道,谢谌这段时间一般是两处跑,军中事务繁忙便留着平乡,若是无事便会回县衙。
谢谌:“自然是跟着哥哥回去,好几日不见,哥哥不想我吗?”
林书阁冷酷无情:“不想,看到你就烦。”
谢谌自知是上次不知节制惹恼了他,连忙哄道:“郎心似铁啊哥哥,你不想我,我却无时无刻想着哥哥。”
“哼,嘴上说得好听。”林书阁边说边往外走,谢谌背着手跟着他出来,“哥哥,你知道的,我可不说假话。”
二人刚走出来,林书阁便觉得鼻尖一阵凉意,抬头望去,铅灰色的天空簌簌落雪,不一会儿,地上便铺了薄薄一层。
“下雪了。”林书阁伸出手接住一瓣雪花。
谢谌抬头给他戴好兜帽,“哥哥,小心着凉,好不容易养了这些时日,大夫说你可不能受凉。”
“仲宣,今日吃火锅怎么样?你好像都没怎么吃过呢,正好买些羊肉回去,不过羊肉你来切。”
这天气吃火锅正好。
“好啊哥哥。”谢谌将落在他肩头的雪抚去,轻声说道。
……
封古骑着马跟着父亲从花屠部出发,他性子类其父,一路只是默默看着不同于羌人部族的风光,一直没说话,倒是身边的堂弟先罕十分激动,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待到了平乡地界,花圩看着闷不作声的儿子道:“马上就要到了,我与你们说的话一定要记好,到了清泉县切勿惹是生非,胡作非为,林县令待人温和,有什么事便去找他,想必不会为难你们。但是卫校尉冷酷无情,若你们犯了大错,他可不会担待你们。”
他看着封古和先罕不约而同露出害怕的表情,又道:“你二人是我族中最为勇敢聪明的小勇士,怎可露出这样的表情,都打起精神来,燕人富庶,切勿被富贵迷了眼,忘了自己的身份。”
先罕心直口快,“不是说我们和燕人出自一个祖先吗?后来我们迁到这边才与他们断绝了往来,几代之后大家都不认识了,这才被人挑唆打了起来。”
花圩冷冷地看了先罕一眼,这种说法最近在羌人各部族流传,不知是谁传出来的,竟然说得有理有据,连羌人先祖如何到这里的都传得一清二楚,一时之间,好些羌人竟也信了这个说法,毕竟羌人也慕强,大燕富庶,羌人看着那样的生活也眼馋。
“这种话听听就行了,你们记住,去了多听多学,燕人博学巧思,一些技艺于我族有益……”花圩说着止了声,原来已经到了。
“哇,好多东西啊。”先罕看着关市上摆出来的东西,大声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花圩,等花圩点头后才和封古下马直奔关市。关市位于平乡地界,林书阁和谢谌商议,画了好大一块场地用来两族贸易,因而花圩等人一眼就能看到一边是大燕的丝绸、羊绒和药材等,一边则是羌人的皮毛、马匹和西域的香料玉石。
关市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但花圩看到的则是市场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繁忙但不杂乱。商贩们尤其是羌人商贩得有大燕官方的凭证才能进入关市贸易,他站在这里还能看到好几张熟悉的面孔,皆是求到他这里才从林县令手中拿到的关传。
“酋豪,你怎么来了?”一名羌人见到花圩后喊道。
花圩下马,同旁边守着的士卒检验了关传后才进来,封古和先罕兴致勃勃地到处转着,花圩见四周有不少士卒,便没管二人让他们自己转去了。
“生意不错,应该换了不少东西吧?”花圩看着他眼前放着的羊绒。
“酋豪,以前只知道大燕富庶,现在亲眼看到才知道……唉,不说这些,我用皮毛换了些羊绒,酋豪你摸摸,不知道燕人怎么制成的,这次出来便是家中妻子听说燕人有十分保暖的羊绒才让我过来换一些回去,反正家中皮毛多,我还换了好些能用的东西。”他长得十分粗壮,花圩看着他脸上露出滑稽的笑,却也没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转头便看到封古和先罕手里拿着不少东西,二人皆是一脸求救的表情,他走过去用腰间的一块玉石同一名燕人商贩以物易物,那商贩识货,又给他们添了不少东西,花圩摆手不用,商贩却道这是林大人和魏都尉定的规矩,不能占他们便宜。
花圩听到此言,默默坚定了心中想法,收下了商贩添的东西,然后带着乐开花的儿子和侄子往军营走去。
第124章 美食 若是一直学不成是不是可以一直留……
刚进军营, 三人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先罕用鼻子嗅了好几下,向见多识广的伯父道:“酋豪, 这是什么吃食?好香啊。”
花圩摇了摇头,燕人光吃的东西不知有多少花样, 他哪里清楚, 只能向营前守着的士卒道:“劳烦通报一声, 就说花屠部花圩携子到了,要见校尉大人。”
士卒从前见过花圩, 因而没有大声呵斥,只是应了一声,便去通传了。不一会儿,何歆便跟着士卒走了出来。
“酋豪许久未见, 这两位想必是酋豪说过的两位小郎君吧, 今日县衙几位大人都在,都尉大人让我请酋豪进来。”何歆落落大方,不见轻蔑也不见谄媚, 无疑让初来乍到的封古心生好感,从前都听说燕人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蛮夷,但眼前这位大人倒是好人。
几人跟着何歆往里走,越走香味越浓, 早上起来就没怎么吃东西的先罕肚子立刻就叫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偷偷看了一眼何歆, 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直到进了一间屋子,只见里面围坐着不少人, 中间竟然放着几口锅,锅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旁边是各色肉品和菜品,竟是在吃东西。花圩神色自若,朝中间二人见礼,林书阁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你们也没吃饭吧,来人,添个锅让酋豪和两位小郎君尝尝。”
花圩虽然不像两个小的一般狂咽口水,但一路闻过来早就馋了,听到林书阁让他们加入,自然也没有推脱,转身同封古和先罕说了一声,立马便看到二人兴奋不已的表情。
“酋豪尝尝,此物名唤火锅,是林大人独门手艺,与其他锅子可不同。”陆樾川说道,又见封古和先罕有些惴惴不安,便用羌话与他们闲聊了几句,还教他们如何煮肉蘸料。
封古学着陆樾川的样子夹起一片羊肉放进面前的锅里,煮好后又蘸了料再往嘴里送,刚进嘴的那一刻还被烫了一下,但入口的香味却是他从没尝过的,因而舍不得吐出来,吸着气嚼了几下才咽下去,兴奋地和先罕说了一大串羌话。
众人之中有能听懂羌话的比如谢谌,他附在在林书阁耳边同他翻译了一下,林书阁瞪了他一眼,让他收敛些,又让人给封古上了几罐子酸梅汤,示意他喝一杯。
封古虽听不大懂汉话,但也知道是给他喝的,立马端起一杯灌了一口,只觉清甜无比,比从前喝过的蜂蜜水还好喝,连忙灌了好几口。
三人知道吃法之后,不及众人说,埋头吃了起来,肉上了一盘又一盘,看得一众燕人目瞪口呆,连自诩能吃八盘肉的老张也自愧不如。
花圩抬头看到他们的表情,这才停下筷子道:“实在是太过美味,失礼了。”
林书阁笑道:“酋豪和小郎君喜欢就好,冬日寒冷,吃这个暖身。”
花圩在心中想着回到部族也可以和族人尝尝这种吃法。封古和先罕自是满足,这趟算来对了,在部落里冬天即使围着厚厚的皮毛也觉得寒冷无比,但燕人这里不知道这么建的房子,竟然十分温暖,他们越吃越热,已经将外面穿的衣服脱了,想必今年冬天要比父亲他们好过许多。
世人皆爱享受,一来到这既有温暖房屋又有美食相伴的地方,谁还想去过那茹毛饮血,整日里全是腥膻的日子,何况两人皆是孩童,心性不如大人,一时之间心中只有激动和庆幸,将来时的忐忑和不舍早就丢掉了。
封古偷偷看了一眼父亲说的林大人和校尉大人,林大人确实如父亲所说的十分温柔可亲,还长得好看。他们从前听说过校尉大人的战绩,本来有些战战兢兢,但现在看着校尉大人虽说面上冷淡,除了对着林大人以外,皆是一副冷脸,但也就是一位英勇好看的小将军,直到被谢谌凉凉地瞥了一眼,才顿感可怕,怪不得父亲要提醒他们。
他的偷看自然躲不过在座众人的眼睛,吃饱喝足之后,大人们也开始聊起正事,陆樾川主动带他们出去了。
刚出屋子,封古和先罕便感觉到有些冷,连忙将刚刚披着的羊皮衣服重新穿好。先罕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过此刻还是对刚刚吃的东西更为好奇。
“这位大人,燕人平日里都是吃这些吗?”他舔了舔唇,似有些意犹未尽。
陆樾川从怀中掏出几块糖分给他们,笑道:“自然不是,大燕物产丰富,光是吃食说都说不完,马上要过年了,有各色果子,各种肉类,你们到时可以尝尝,有没有注意到那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大人,他的手艺最好,人人称赞。”
封古拿起手中的糖舔了一口,眼睛一亮,连忙让先罕也试一试。
陆樾川看着二人的模样,状似无意间说道:“两位小郎君可得好好学习,我大燕不止吃食多,诗书文化更是灿烂,等你们学成之后便可让族中其他子弟过来了。”
封古和先罕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谁都没说话,但二人都知道对方的想法,若是一直学不成是不是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屋内已经将一应食具撤了下去,林书阁声音温润,夸奖了封古和先罕几句,花圩虽说已经是羌人中文化素养比较高的了,但还是在林书阁的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点头说自己的儿子确实优秀,一定会学得大燕文化的。
谢谌轻笑一声,几人商议完事之后便让花圩离开了。
“哥哥准备他们安排在何处?”谢谌问道。
“先住驿站吧,上次选拔小吏时有几名书生虽然落选,但教他们绰绰有余,等我将其中利害关系说清楚,他们自然知道要怎么做,若是不开窍,不还有阿川吗?他懂羌话又是那等文才,用不着我们费心。”林书阁想着刚刚的两个小孩的样子,漫不经心道。
“我也懂羌话,我文采也还不错,甚至还武艺不凡,哥哥怎么不找我帮忙?”
二人来到谢谌的住处,里面烧了炕,一应生活用品皆有,倒像是长住的地方。
林书阁被他拉着坐下,抬头看着他一双星眸,笑道:“我可请不动校尉大人,大人平日里手下要过多少事,怎能拿这些小事劳烦大人。”
刚说完就被谢谌扑倒在炕上,他这些年不止长了个子,身体也越发强壮,压得林书阁胸闷,骂道:“你,给我起来,哪天压死我你便得意了。”
谢谌起身单手撑在他身上,一只手在林书阁面上描摹,“哥哥说的什么话,不吉利我也不爱听。”
林书阁拍开他的手,顺势滚出了他的桎梏,将刚刚扯歪的领口拉了一下,“我一会便带两个小的认认门,顺便叮嘱他们一些事,免得他们犯了忌讳,我可救不了。”
说着便起身准备往外走,被谢谌掐腰抱到了怀里,林书阁感受着臀部传来的热意,竟是直接坐在了谢谌大腿上。
“哥哥跑什么?”谢谌眼神灼热地看着他被青色交领包裹着的脖颈,白皙修长,抬头间又凑近了些,气息灼热,林书阁像是被烫到一般,将他往外推了推。
谢谌纹丝不动,修长的手指蹭到了衣领上,正准备动作,外面却传来声音,林书阁立刻惊醒,连忙从他怀中起来,抚了一把发烫的脸颊,这才走了出来。
外面的几人正抬头望天,见林书阁出来,都不好意思往他脸上看,直到谢谌黑着脸咳了一声,众人这才看过来,见二人衣着如常,神情自若,除了谢谌有些臭着脸外没什么反常的地方。
几人纷纷瞪了老张一眼,都怪他信口胡说,还以为林大人和卫大人在做什么事呢。
老张老神在在,一群没见识的,就自家大人这欲求不满的模样,一个个竟然都没看出来,打扰了大人好事还不自知。
“有什么事吗?”林书阁见几人脸上表情十分丰富,有些好笑道。
“林大人,花圩已经离开,两位小郎君正在军营等候大人安排。”何歆见众人没一个说话的,于是开口道。
“嗯,我知道了,”见几人还是未动,林书阁奇道:“还有什么事吗?”
何歆挠挠头,“就是那个……那个,今日好些将士们吃完火锅后都意犹未尽,我们想着总不能一直麻烦林大人,就想问问火锅的方子能不能……”
“这是没什么事做了是吧,都给我去负重跑二十里。”谢谌冷声道。
所有人齐刷刷朝林书阁看去,面带恳求,林书阁笑了笑,“没问题啊,方子我交给仲宣吧,不过其中要用到一味辣椒,今年余量不多了,等明年送你们一些种子,等收获了便可以想吃就吃了。”
何歆等人自然千恩万谢,看着林书阁同封古和先罕说了什么,又带着二人走出了军营,勾肩搭背正准备回去,却听到旁边的谢谌道:“刚刚我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众人互相对视,林大人竟然没为我们求情?老张笑嘻嘻,废话,林大人自然向着校尉大人。
几人叹了口气,自去跑步挨罚了。
谢谌看着垂头丧气的几人,冷哼了一声。
第125章 风箱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炒钢法
平乡几百里外的一座山脚下, 有工人用推车往来运着东西,沿着山路一直到了一处开阔地,工人将推车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只能看到是像石块一样的东西。
远处是修建的高炉,里面燃着熊熊大火, 有工匠将地上的铁矿石和木炭分次放入高炉中, 这是在准备高温下锻造出铁来。
林书阁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幕, “仲宣,幸亏夺得了这矿山, 有了这个铁矿,你手下士卒的兵器和铠甲都能换些新的了。”林书阁对身后的谢谌道。
谢谌点了点头,看向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那名男子明显也注意到了他们, 走过来见礼道:“见过卫大人, 林大人。”
林书阁朝他拱了拱手,“桑大人。”
来人是郡守府派过来的铁官,是专管铁器制作和售卖的官员。
桑行道:“二位大人公务繁忙, 怎么到了这里?”
林书阁笑道:“只是过来转转,毕竟我们当时注意到少凉部,还是因为铁器啊,总得过来看看好不容易夺回来的矿山如今是个怎样的情形。”
桑行点了点头, 带他们到了炼铁的场地,工人们正在往高炉中加入了石灰石,见林书阁面上带着疑惑, 桑行解释是为了让铁矿石更好地溶成铁水。
林书阁看得新奇,几人又来到了铁水池,只见熔化的铁水从高炉内部流出来, 有工人在铁水池中加入铁粉用木棒快速搅拌,便得到了熟铁,有时候比例控制得当的话,还能炒出钢来。
林书阁心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炒钢法,这个时代已经掌握了领先世界的炼铁技术,因而无论是兵器还是农具或者日常用品,都大量用到了铁器。
工匠使劲捶打着炒钢,这是为了使其变得坚韧,正所谓百炼成钢,说的便是此法。
“果真神奇。”林书阁感叹道,作为一名文科生,他从前许多技法其实赖于相里谷手艺高超,自己多是纸上谈兵之道,像这样大炼钢铁的技术两辈子加起来都是第一次见。
桑行祖辈皆是铁官,因而对炼铁十分熟悉,他声音和缓,同林书阁细心介绍着炼铁的各项流程。
林书阁边听他说着,转头间看到了一名工匠正手动推拉着一件东西,外形椭圆,像是用皮囊制成,一推一拉间高炉火势渐大,应该是鼓风机。
“这是橐,用此物比光烧柴效用大一些,前朝还有人造出来了用水力驱动的水排风机,这里没有河流,用橐更好一些。”桑行见他盯着看,主动解释道。
谢谌在旁边拿起已经淬完火的一块刀具把玩,还未开刃,但质地柔韧,既不太脆也不太软,十分适合用来做武器。
林书阁想到了当时烧砖窑相里谷造出来的鼓风机,可以手动加大火势,但是刚刚看到一推一拉的橐,灵光乍现,后世有活塞风箱啊,不也是一推一拉吗?
见林书阁有些神思不属,谢谌上前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你怎么了?”
林书阁却轻笑一声,“仲宣,我真是糊涂,竟然忘了这个东西,”他又看向桑行,“桑大人,我有个主意,可以代替这个橐来鼓风。”
桑行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林书阁连忙对旁边的士卒招了招手,“去找相里谷过来。”
士卒行礼称是,不一会儿便将相里谷带了过来。
“大人,火药已经按你的吩咐在制作了,火枪也做了好几把,就是你说的用火药将东西射出去还不是……”相里谷一来便向林书阁汇报火药的进度。
“不是,火药之事你们慢慢制造便是,我不是在催你们,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们做一件东西,有没有看到那边用来鼓风的橐?”林书阁指着工匠手中的东西道。
“这东西我倒是可以做出来。”相里谷围着橐转了几圈道。
林书阁:“也不是让你做这个,我想做的东西叫活塞风箱,同样可以通过一推一拉进行鼓风。”
相里谷看了他一眼,十分熟练地从怀里掏出纸笔来,林书阁接过唰唰几下画了出来。
“你看,风箱是用木板拼接而成,这里是拉杆,有两个进风口和一个出风口,这里是进风口的两个活动挡板,可以让风进来,中间的隔板可以贴上鸡毛用来使风更加密合,最后再穿入拉杆,一个风箱便成了。”林书阁指着纸上的风箱道。
幸好当年在现代时喜欢在某站看各种复原古代工艺的视频,林书阁在心中叹道。
相里谷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冒出的点子,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大人,等我今日回去试试,应当能做出来。”
倒是桑行被惊到,这位林县令貌似是文官吧,何时通这些手艺了,他想到在郡守府听过的一些传闻,难道造纸羊绒真是这位大人自己想出来的?
“等着吧桑大人,相里不说大话,他只要说能做出来,便当真可以做出来。”
到时,不止可以将风箱用来炼铁,百姓家中烧火做饭也更是便利了。
“走吧仲宣,今日长了见识,竟然还有意外收获,等相里谷做出来,我便召集全县工匠过来学,不过这次得让他们给相里谷一些报酬,周度和许郁那边我去信一封,让甘州百姓也能用上,哦对,还有郡守府。”林书阁心中着实激动,和谢谌边走边说。
谢谌笑得有些无奈,哥哥每次说起这些利民之事总是滔滔不绝,他含笑应下,目光中不自觉带着宠溺。
桑行看着二人离开久久未动,他来之前听说过林书阁的名声,只知道此人虽是定远几县中最为年轻的县令,但声望很高,前些日子见到时,只觉得是一位温文隽秀的年轻人,今日一见才知他为何声望如此高了。
他回头看了看,工人还在推拉着橐,火势渐起,铁水源源不断地流向池中,桑行心道:说不定这位林大人说的风箱效用真能更好。
……
转眼间到了腊祭之时,清泉百姓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祭祀,宗室官宦或者富家子弟此时会出行打猎,用猎物来祭祀祖先,平民百姓家中富裕的买些肉回来腊祭,就连家境贫寒也会咬牙买上一些,毕竟肉是用来祭祀祖先的,一年到头的,总得让祖先看看自己过得还算可以。
因是腊祭,家中只有母亲操劳,阿满便向县衙请了一天假回来,他自从被县衙招募后每月都有俸禄,因这些钱,家中也比往日好过些了。
他提着两斤肉回来,闻到家中飘出的香味,喊了一声阿母,有妇人从厨房出来。
“阿满,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阿满将手中的肉递给母亲,“今日要腊祭,我向县中请了假。”
“正好,快过来尝尝我做的腊祭饭。”妇人将肉拿到厨房,转眼间便端了一碗浓稠的饭食出来。
今年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种做法,用大米、各色果子和肉臊子一起熬煮,熬出来的米饭味道醇香,既有米的清香也有肉的酱香四溢。
“阿母你也做了啊?县衙膳堂也做的这个,大牛哥还朝我炫耀,我急着回来才没去吃。”阿满将饭端了过来,吃了一口,果然好吃。
“是吗?我听说好像确实是从县衙传出来的,大家伙说县令大人都爱吃,那肯定不差。”妇人说道,又看了一眼呼噜噜埋头吃饭的儿子,“阿满,等年关过了我让人帮你相看相看。”
阿满闻言有些脸红,抬头道:“阿母,我还小呢,不急。”刚说完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
“还说小呢,跟你说,今年大家伙又是卖砖又是做工的,手里都有些钱,尤其是那些会手艺的,隔壁家阿福就是因为有个盘炕的手艺,挣得可真不少,我听说他家明年准备给阿福相看好女子,都要重新盖砖瓦房了。”妇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还有啊,我听说县衙又弄出什么风箱和铁锅,风箱用来烧火做饭,铁锅用来炒菜,咱们乡一些富裕的人家已经用上了,我前几日去瞅了一眼,真是开了眼,那个风箱一推一拉,火就燃得极旺。铁锅也是,据说炒的菜比炖煮的要好吃,这不,县中又多了好些木匠和铁匠,家中有女娘的已经盯着了,都想结个好姻缘,你再……”妇人絮絮叨叨半天。
“阿母,这事急不得,不过你说的风箱和铁锅我也见着了,等年前发了俸禄我给家中也添置一批,保准家中今年也能用上。”
阿满在心中盘算着俸禄,林大人体恤下属,据说过年还有额外一份奖赏,风箱倒还好,铁锅确实要花些银钱。
妇人惊喜道:“我儿可真有本事,要我说啊,我儿可是在县衙做事,总比他们盘炕做风箱的……”
阿满打断道:“阿母你又来了。”他两下吃完饭,将碗筷收到厨房,手下极快地将肉切好炖煮,要准备祭祀了。
林书阁这边忙碌了整整一天,百姓家中只需要祭祀祖先,县衙可是要祭祀各方神灵的,一应事宜都得由他过目,等忙完天都快黑了。
他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往内宅走,抬头见谢谌骑马而来,见到他后,从马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东西往这边来了。
“哥哥,饿不饿,今日军中出去打猎,得了好些猎物,我让伙夫按照你说的法子做了菜,赶紧尝尝。”谢谌看着他一脸疲倦,抬头摸了摸他白皙的面颊,有些心疼道。
“正好,我快饿死了,对了,县衙膳堂有腊八粥,你也尝一碗。”林书阁和他并肩往房间走去。
“腊八粥?今日县中飘了整整一天的饭香,便是这腊八粥吧?”谢谌将一溜烟跑过来扒拉林书阁小腿的小白抱了起来。
“是啊,我前些日子将方子给了县中一些酒楼,让他们今日做出来吸引食客,有人问做法他们也倾囊相授,做法简单又美味,加上有节日效应,自然而然便推出去了。”林书阁见小白在用爪子挠谢谌手上的食盒,将它抱了过来,抱到怀里才觉得可真重啊,抱着沉甸甸的。
谢谌倒是注意到他说了几个没听过的词,眸间微动,又不动声色地与他谈起风箱之事来。
第126章 大雪 南垣乡雪势太大,已经压塌数座房……
又下了一场雪, 外面刮着风,陆樾川进来的那一刻,风卷着雪花拍了进来, 他使劲搓了搓手,又将肩上的雪花抖了干净, 连忙跑到火炉前烤起火来。
这火炉是林书阁让桑行帮忙制作的, 形似后世的火炉, 只是更小一些。
“天越发冷了,不知这场雪要下到什么时候。”陆樾川一边换手烤着火, 一边担忧道。
“我已经派杨炎带着差役同那些基层小吏联络,各乡里正也传了消息,让他们平日里注意些,若是有百姓家中被雪压倒了房屋, 趁早帮忙修整一下。”林书阁回道。
“帮忙?差役人手不够吧?”陆樾川烤了会火, 顿时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他将披风脱了下来,开始处理年关前的要务。
“确实不够, 我同仲宣说了,若人手不够,便让他派些士卒过去帮忙。”林书阁看着县中官吏的考核表,抬头回了一句。
陆樾川奇怪地看了林书阁一眼, “我还从未听说过打仗的士卒与百姓之间的相处之道是这样的。”
林书阁笑道:“驻守边疆,保家卫国是将士们的应尽职责,而驻守边疆不就是为了保证百姓安全吗?帮百姓修缮房屋不也是为了百姓安全, 事无大小,做便是了。”
陆樾川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大人, 这便是你从前说的群众路线?”
“对啊,当日能过来帮我们守城的百姓就能说明这个道理,若是以后真有什么战事,百姓自然与我们同仇敌忾,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只帮百姓度过这个冬天而已。”林书阁淡淡地道。
陆樾川眼神中带了些敬意,“所以大人修建的济善堂也是如此?”
修建防御工事之时,林书阁特意让工人在县中修建了几间济善堂,形同后世的孤儿院和养老院,修建时还向商户放出了消息,若是捐钱捐物,不止济善堂前的碑铭青史可鉴,魏使君还会给他们一个恩典。
此言一出,县中商户自然乐意,纷纷表示不就是花些钱吗?林大人给他们的砖窑房子和水泥方子早就能挣回来了。
“我听说魏使君看了你的信之后,还将这事上书给了朝廷,那些大人物一见如此,可不想让你专美于前,在燕都也建了好些济善堂,一时之间,整个大燕的官员都效仿起来了。”陆樾川想到家中来的信,老爷子在信中对着林书阁各种称赞,他也总算沾了光,得了一句还不错的夸奖。
“是吗?这是好事啊,魏使君还未来信告诉我,不过他可是答应我要给那几名商户奖励的,再不来信我便要催他了。”林书阁笑意清浅,虽说这里面的门道很多,可能会有人利用此事揽财,但做得多了,总归会有利于百姓的。
外面狂风肆虐,林书阁连忙起身查看窗户,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颇有些忧心忡忡。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有士卒在外面走了进来:“大人,南垣乡雪势太大,已经压塌数座房屋,十几户百姓受灾困在其中,杨县尉正在带着兄弟们抢救……”
林书阁心中一紧,拿起旁边挂着的披风,边走边道:“派人去平乡告知卫校尉一声,阿川,叫上县中大夫,我们即刻过去。”
陆樾川急急回应了一声,也披好衣服跟着去了。
风雪交加,一行人顶着风雪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南垣乡,林书阁和陆樾川两人搀扶着到了李家村,村子只有几十户人,但一眼望过去好几间屋子已经被积雪压塌了。
杨炎正带着一些差役和村民将困在倒塌的房子里的百姓救出来,褚续则指挥剩下的差役将救出来的百姓搬到安全的屋子里,屋里旁边生着火,火堆上还悬挂着一个小锅,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粥饭,有百姓裹着被子正在喝粥。
“大人,雪天路滑,你怎么来了?”杨炎看到林书阁,连忙走过来问道。
“我来看看情况怎么样。”林书阁看着差役在搬动倒下的木头,上前帮了一把,差役吓得看向杨炎,林书阁摆手制止他,“没事,我和你一起搬过去。”
“我请了大夫过来,有受伤的百姓先给他们医治一番。”林书阁让大夫跟着褚续过去看看受伤的百姓。
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林书阁巡目望去,马匹嘶鸣,马蹄溅起雪粒,满目的白色中只有一抹红色越来越近,谢谌拉动缰绳,从马上下来。
“都去帮忙。”谢谌道。
老张还没来得及同林书阁行礼,便被何歆拉着去帮忙了。
“哥哥,我们来了。”谢谌走过来道。
林书阁点了点头,招呼谢谌一起帮忙,人一多果然干活快些,差役和士卒一起,将倒塌的房屋清理出来,受伤的百姓也逐一被挪到了安全的屋子。
天越来越冷,林书阁朝掌心呼了一口气,冻僵的手才有了些暖意,下一刻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谢谌将他的手放进怀里暖了一会,“哥哥,你和陆县丞去屋里照看伤员,这边人足够了。”
在林书阁说话之前又道:“哥哥听话,天太冷了。”
林书阁看了一眼周围,见差役、士卒和此地的百姓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救援,便和陆樾川进屋里照看受伤的百姓去了。
一进屋里就能听到有哀号的声音,有百姓被房梁砸伤了腿,大夫正在给他包扎伤口,旁边有几名妇人正在煮东西,见林书阁进来,小心翼翼道:“两位大人,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林书阁和陆樾川接过,道了声谢,先用碗边暖了暖手,这才慢慢吹凉了喝了一口,一碗姜汤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林书阁立马帮助大夫给伤患包扎伤口,陆樾川也帮着给他们上药,有妇人走过来道:“这位大人,我曾经学过些医术,我来吧。”
旁边忙着处理伤口的大夫道:“这娘子倒是好手艺,让她帮忙处理吧。大人,我开几副药,需要大人派人去抓药来熬。”
林书阁忙朝外喊了一声,进来的竟然是谢谌,“哥哥,怎么了?”
“刘大夫说要人去抓药,你怎么进来了?”
谢谌却没吭声,摸了摸他的手,感觉他的手不再发凉便转身出去了。
寒风凛冽,雪渐渐停了,林书阁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走了出去,外面倒塌的房屋已经被清理完毕,有士卒还顺手给补好了瓦片。里正在旁边同谢谌说话,谢谌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还是应了几声。
“林大人,多谢各位大人,乡亲们无以为报,各位大人就收下吧。”里正话一出来,周围的百姓便将手中的东西往这边已经干完活的士卒和差役手中塞。
林书阁没反应过来也被塞了一篮子饼,摸着竟然是热的,定是刚烙好的饼,林书阁哭笑不得地将饼还给里正。
“房屋已经修好的乡亲们可以先搬进去,若是房屋实在破损得严重,可以报给基层小吏,有吏官和里正检验确实不能住人之后,县衙会再拨一批银钱用来给受灾的百姓修缮房屋,天快黑了,大家都回去吧。”林书阁对围着的百姓道。
“里正,这几日让乡亲们都注意一些,若是再发生雪灾,即刻派人过来告知我。”林书阁又对里正吩咐道。
“是,大人。”里正回道。
林书阁朝众人挥了挥手,便同谢谌一起上马准备回去了,西北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疼,他将脸埋在谢谌怀里,谢谌唇角挂着笑意,用披风将他裹得更加严实。
旁边的老张和陆樾川聊得开心,“我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百姓送的东西,虽说确实又冷又累吧,不过怎么这么高兴呢。”
陆樾川道:“那是自然,大人平日里对百姓好,百姓也会投桃报李,今日你们帮了百姓大忙,他们当然过意不去,看看你手上的烙饼,我估摸着已经是他们家中最好的吃食了。”
老张半天没说话,过了片刻才道:“我就拿了一个,你这样一说,早知道就一个也不拿了。”
何歆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军营。”
旷野渐渐没了声音,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留下的一串串脚印。
谢谌一路护着林书阁到了县衙,“哥哥,我们到了。”他将林书阁扶了下来,见他冻得瑟瑟发抖,急忙拉着他往屋里走。
“仲宣,我没事。”
谢谌没理他,进了屋子后,帮他脱了披风和外袍,将人塞进被窝里。
“哥哥,你先暖着,我去厨房看看。”
林书阁抱着被子点了点头,被窝实在暖和,他躺了一会就觉得睡意蒙眬,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听到谢谌的声音,好像要给他灌药,他还有些迷迷瞪瞪,叫了谢谌一声。
“哥哥醒了,快起来喝药,预防风寒的。”谢谌端着药走了过来,林书阁慢慢坐了起来,刚要说话就感觉嗓子有些痒意,看来吹了风确实有些着凉,便从谢谌手中接过药喝了起来。
见他喝完,谢谌塞给他一颗糖,“若是下次有这样的事,哥哥派人告知我便是,不必亲自前去。”
林书阁咬着糖,见谢谌脸色有些黑,笑道:“好好好,只这一次,必没有下次了。”
谢谌无奈地看着他,“哥哥,我说真的。”
“知道了,这几日县衙一些事处理结束后便要休假了,仲宣,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年了。”林书阁眉眼带笑,看得谢谌心中一片柔软,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
外面寒风刺骨,屋内却灯火葳蕤,满室皆是暖意。
第127章 烟花 阿萱知道了
临近除夕, 街上年味愈浓,大街上满时吆喝声,各色年货摆满了街头, 往来行人时不时驻足停留,就连劳累的一年的贫苦百姓也一家齐出动出来买年货好回去过年。
县衙已经放假, 林书阁拿着几张红纸进了屋子, 屋内三人正在抬笔描画着什么东西, 小白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咬着被子玩,时不时蹬蹬腿, 自己玩得挺开心。
“写好了吗?”林书阁将纸放下,绕着桌子看了看。
谢谌三人正在完成林书阁交代的任务,那便是写对联,本来是准备让谢谌写的, 谁知双胞胎自觉字练得不错, 自告奋勇也想试试,林书阁自然是乐得自在,大手一挥, 将这事交给了他们三个。
“写完了,哥哥来看。”谢谌自信满满,吹了吹墨迹,将手中的笔搁下, 拿起对联给林书阁看。
“嗯,笔力强劲却又雄健洒脱,写得不错, 仲宣,你写的这幅适合贴在正屋。”林书阁夸赞道,谢谌的字一看就是从小跟着名家练的, 出去摆摊都可以赚不少钱。
林书阁从前在甘州推出来对联后反响很好,已经在定远各县开始流行了,清泉县这几日街上多了好些写对联的书生。
“大兄,大兄,看我写的。”林清远急着放下笔,拿起自己写的对联让兄长评价。
林书阁看了一眼林清远写的,又看了看林萱写的,“阿远和阿萱写得行云流水,流畅自然,今年功课做得不错嘛。”
“大兄,我和阿远去贴对联,桃符还没画好,你和二郎便画桃符吧。”林萱得了不错的评价,心中高兴,和林清远兴冲冲出去贴对联去了。
“哥哥不写吗?”谢谌提笔在纸上画着,一勾一画间,已经能看到大致轮廓,林书阁见识过他的画技,知道他画得极好,探身望去,便看到他笔下的郁垒已经初具模样。
林书阁:“你们写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他见谢谌手下极快,耍赖般将画神荼的活也推给了他,自己坐在旁边盯着他看。
谢谌抬眸一笑,英气逼人,林书阁反应过来时已经在谢谌怀里,谢谌已经从身后拥着他,手里也被塞进来一支笔。
“哥哥,我们一起画。”说话间便已经笔走龙蛇画了起来,林书阁强忍着背后灼热的身体传来的烫意,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画上。
谢谌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描着,“哥哥别走神,专心学,这里得这样动笔才好。”他言辞凿凿,十分正经,仿佛真是一名认真负责的老师在教学生画画,要不是他揽着林书阁的另一只手没有在人家腰上摩挲的话。
“仲宣,画完了吗?”林书阁问道,声音中颇带着些咬牙切齿。
“我教哥哥画画,哥哥不高兴吗?”谢谌气定神闲,说话间的气息直往林书阁脖子里钻,林书阁朝外面看了一眼,“玩够了就放手,阿远和阿萱要进来了。”
谢谌头都没抬,继续画着,“哥哥骗我呢,既然哥哥不好好学,那便罚哥哥陪我……”
林书阁腰有些软,脸颊泛红,瞪了他一眼,“红袖添香这种事我可不陪你玩……”
“大兄,你们画完了吗?”林清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眼看脚步声逼近,门咯吱一声轻响,林书阁连忙推开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谢谌将两幅画拿给林清远,“画完了。”
“哇,画得真好,没想到二郎画工也如此了得,大兄你……大兄你脸怎么这么红,屋里太热了吗?”林清远说着,还走过来伸出手在要在林书阁额头间试温度。
“没有,可能有些热吧,阿远,你先去贴桃符吧,我和仲宣随后就来。”林书阁连忙退后几步,急道。
林清远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又拿目光询问谢谌,谢谌道:“阿远,阿萱在叫你。”
林清远侧耳一听,果然听到了林萱的声音,遂不再纠缠,拿着桃符出去了。
“卫仲宣。”耳边传来林书阁阴恻恻的一声,谢谌回身,抱着他道:“哥哥,我下次不敢了,大过年的,你可不能罚我。”
林书阁被他抱得死紧,听着他在耳边说着什么,他想着屋外的双胞胎,或许应该告诉阿远和阿萱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因是头次一起过年,这顿饭极为丰盛,林清远早在下午帮忙的时候就已经期待今晚的年夜饭了,这会十分高兴,桌上的饭菜看得他眼花缭乱,一个劲地往碗里夹,小白也在旁边吃得正欢。
林书阁拿出酒给几人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愿新年,胜旧年。”
“哥哥这句词说得真好。”谢谌夸道,他也拿起来杯子,几人一同举杯,“愿新年胜旧年。”
外面传来阵阵爆竹的声音,屋内是林清远大声说着最近的趣事,谢谌酒量一如既往的不好,吃到一半眼神有些迷离,后面竟是一直盯着林书阁笑。
林书阁将谢谌几次三番伸过来的手给他塞回来,又去厨房倒了几碗备好的醒酒汤过来,“阿远阿萱,你们一会也喝一碗,不然明天起来难受,”他将谢谌扶好,“仲宣,乖乖喝完。”
“二郎酒量还不如我,阿萱,你看二郎,又朝大兄撒娇。”林清远嘲笑道,却没注意到林萱眼神微沉,定定地看着两位兄长,不发一言。
好不容易将谢谌扶到床上躺好,林书阁回来时双胞胎已经收拾好残局了。
“阿远阿萱,给你们的压岁钱,还有,一会先别睡啊。”林书阁将两个红封递给他们。
“谢谢大兄。”林清远接过后大声道。
林书阁摸了摸快到他肩膀的脑袋,笑着看向林萱,“阿萱你……”却见林萱好似并不开心,他将林清远打发回房间,拉着妹妹坐下。
“阿萱,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自从来到清泉县,他便一直忙于公务,不大顾得上双胞胎,难道阿萱有什么心事不成?
林萱像是十分为难,看着他欲言又止,又长长叹了口气。
林书阁却被吓到,林萱向来不需要他操心,什么事能让她难以启齿,刚想张口,便听到林萱说:“大兄,你和二郎可是真要如此……”
林书阁心中一震,脸上发烫,不敢揣测林萱什么意思,但见她脸上划过一丝难为情,“你知道了?本来想找一个适当的时候与你们说的。”
林萱却急道:“大兄,你可知此道艰难,世人一张嘴便可让你们万劫不复,我不想让你和二郎如此辛苦去经历这些。”
林书阁却有些欣慰:“你的意思是你并不反对?”
“我有什么反对的,你二人之间的感情我看在眼里,二郎他对你处处小心,时时挂念,大兄从前不也总是对他牵肠挂肚,可是大兄,虽说断袖龙阳古已有之,可从来没有人……”
“阿萱,”林书阁打断道,“世人如何说,我其实并不在意,我只在乎你、阿远和他的想法。他意志坚定,我也不能当胆小鬼让他整日惶惶不定,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患得患失,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但就算是再难,我也会陪他走下去。”
林萱抬头看着兄长,点了点头,“大兄,我知道了。”她眼中带着笑意,目光坚定,“以后若是有人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不用二郎动手,我定让他们……”
“大兄,你和阿萱在说什么?”林清远见气氛有些沉闷,还以为二人吵架了。
“我们在聊等会给你们看的东西。”林书阁见林萱小幅度地朝他摇头,顿了一下才道。
“什么?什么东西?”林清远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不再纠结刚刚发生了什么。
“再等等,还没到点呢,先回屋里去,我去看看仲宣酒醒了没。”
林书阁回到屋里,见谢谌还在呼呼大睡,有些生气地戳了戳他的脸颊,猝不及防出了个柜,还是朝着年纪小的妹妹,饶是林书阁平日里再沉稳,也有些赧然。
沉思间手指被人捉住,谢谌刚睡醒,声音有些低沉,“哥哥,”他喊了一声,见林书阁看着他的眼睛中含着埋怨,立刻坐起来道:“哥哥怎么了?”
“阿萱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林书阁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谢谌猛地反应过来,挠了挠头,紧张道:“我明日便和她说明,她是不是……”
毕竟拐了人家兄长,林萱没进来大骂她一顿已经涵养十足了。
没想到林书阁却摇了摇头,“阿萱很好,没有反对,只是怕我们为世俗流言所累。”
谢谌突然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了什么,林书阁奇道:“你找什么东西?”
“给阿远和阿萱的压岁钱,本来备好的,结果刚刚喝醉了。”谢谌神色不自然,捏着红色纸封的手指有些泛白,顿了片刻后,抬脚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谢谌才回来,林书阁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脸上接触到一丝凉意,睁眼间便看到谢谌还未收回去的手,“你这是要还回来不成?”
谢谌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我刚刚和阿萱聊了几句。”
林书阁嗯了一声,谢谌追问道:“哥哥不问我们聊了什么吗?”
“不问。”林书阁含笑道。
有什么可问的,看谢谌的表情就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哥哥我好高兴。”谢谌将脑袋埋在林书阁怀里轻轻蹭着。
“我也很高兴,仲宣,起来,看外面。”林书阁轻声道。
谢谌回首,和他一同看向外面,黑色的夜幕中只能看到几粒星子,今夜天公不作美,是个阴天。谢谌本想说黑夜有什么好看的,忽然间整个夜幕被点亮,无数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绚丽夺目,震撼人心。
“哥哥,这是什么?”谢谌的声音在外面的喧闹声中显得不甚清晰。
“烟花。”林书阁的眼睛里映着璀璨的烟花,谢谌甚至觉得这双眼睛比烟花更好看,他倏地笑出了声,和他并肩望着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第128章 吃醋 以我真正的身份与你成亲
林书阁笑意盈盈, “可还好看?”
“好看。”谢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从未见过如此美景。”
不知道说的是烟花还是人。
“大兄,二郎, 快出来看啊。”林清远的声音激动又热烈,林书阁无奈, 只好拉着谢谌出去。
外面夜明如昼, 几簇烟花在天空中如花般绽放, 明明灭灭间似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大兄, 这是你让人准备的吗?”林萱仰头看着,目光澄澈,眼含期待。
外面传来百姓的惊呼声,好似男女老少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仰头看着天空。
“对啊, 所以让你们不要早睡,别看这一会儿的烟花,相里谷可是准备了好长时间的。”
“原来叫烟花啊, 大兄,这烟花明晚还有吗?”林清远问道。
“没了,不过上元节倒是可以再来一场,那天没有宵禁, 我让商贩多摆些灯出来。”林书阁想着后世元宵节的热闹,摸着下巴道。
话一说完就听到了林清远的欢呼声,还吵着要在那时拉着林萱做灯, 等上元节出去玩。
“行啊,到时给你们多做几盏灯,不过现在嘛, 可以去睡觉了。”林书阁毫不留情,将恋恋不舍的二人赶回房间。
转头看着谢谌一直看着他,“怎么,你也想要灯?”
谢谌冲他一笑,和他十指紧握往房间走,“哥哥舍得不给我?”
“你这样说,可就没你的份了。”林书阁关上门,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早就想给你了,新年快乐,岁岁无虞,长乐未央。”
谢谌靠近他,从他手中接过来,又掏出一个纸封出来,“哥哥也是,岁岁平安,长乐未央。”
“也给我准备了压岁钱啊,多谢。”林书阁收下,“我今日还派人去给封古和先罕送了压岁钱和年夜饭,务必让他们宾至如归,好好感受一番我大燕的传统习俗。”
“不过刚刚说的上元节确实可以好好办一场,舞龙舞狮也可以安排上,打铁花技艺不成熟,不过也可以试试,还有汤圆,仲宣,你可以尝尝看,我从前不大喜欢吃太甜的,汤圆最多吃四个就不行了。”林书阁回忆着后世一些元宵节的节目,好不容易晚上能出来随意晃的日子,必须得多安排些活动。
“等县衙上值时我再与我阿川商量一二,他出身大家,说不定见过这边没有的花样,至于花灯嘛,多搞些灯谜也可以……”
“哥哥,你从前何时吃的汤圆?”谢谌将下巴放在他肩上,状似不经意道。
“呃,我……小的时候吃过一次,你问这个干什么?快帮我出出主意,不许打岔。”他声音猛然提高,凶神恶煞地回头看他。
谢谌像是看清了他的外强中干,不再问他。“我让人来跳舞吧。”谢谌双手紧紧抱着他,闭着眼睛道。
“真的假的?什么舞?”林书阁眼睛睁得极大,有些难以置信,“仲宣,不会你要跳吧?”
“舞剑,或者来场蹴鞠赛?”谢谌随口道。
蹴鞠?宋代元宵节就有蹴鞠表演,或许真的可以组几队热热场。
见林书阁兴头十足,仿佛今晚要与他秉烛夜谈公事了,谢谌委屈道:“哥哥,现在可是过年了,不许说公事。”
“好,不说了,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帮我,既要出人也要出力。”林书阁准备往床边走,谢谌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他身上不动。
“仲宣,起身,我得去洗漱。”林书阁朝身后的人道。
“起不来,我喝醉了。”谢谌声音含糊,仿佛真的喝醉了一般。
某人光明正大耍无赖,林书阁眼神微变,“我数到三,一,二……”
谢谌瞬间起身,“突然酒醒了,我去帮哥哥打水,我们一起洗。”
林书阁哼了一声,看着他速度极快地走了出去,自己坐在桌前默默想着林萱说的话。
“哥哥,想什么呢?”谢谌端着水进来,看着灯下发呆的人,他放下水,坐下看着他,烛火忽明忽暗,林书阁侧脸温润如玉,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谢谌喉结迅速滚了滚。
“想着如何给你个名分。”林书阁见他目光痴迷,与他玩笑道,“有些人从前不是一直想要吗?”
谢谌却垂眸不语,半晌后才道:“哥哥等我几年,等……等一些事情了结,我们便成亲。”
以我真正的身份与你成亲,谢谌在心中暗道。
林书阁定定地看着他,本来是看着氛围正好,想与他调笑一二,不想这人怎么语气凝重,像是与他求婚一般。
不过听他方才之言,好似瞒了他天大的事一样,又想起从前问他时他的犹豫与为难,心中微动,拉着他去洗漱了。
谢谌等了半天都不见他的回话,有些泄气道:“对不起哥哥,是我话说太早了。”
林书阁用还带着水珠的手摸了摸他的脸,“胡思乱想什么,既然你都向我求婚了,那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他以肘撑脸,好整以暇地看着谢谌,见他面皮发红,好笑道:“卫大人青年才俊,又生得如此模样,再过几年,不知有多少娘子暗中思慕你,说来,还是我捡了便宜。”
“哥哥,莫要取笑我。”谢谌离他越来越近,林书阁只觉唇上微痛,竟是被他咬了一口,惊怒之下却看到谢谌眼神飘忽,有些不自然。
嗯?这是有情况?
他试探道:“可是有人与你说了心意,”他观察着谢谌的表情,“或是有人要与你结亲?”
谢谌反应极大地站了起来。
还真是啊?就这么诈出来了?
林书阁忽略心中的不舒服,在脑中思索片刻,“是赵都尉要与你结亲?”
“哥哥怎么知道的?”谢谌又惊又怕,一双眼睛死命盯着他的脸,唯恐他生气。
“哥哥别气,此事已经解决了,赵都尉只是提了一嘴家中有娘子与我适龄,我说我已有未婚……未婚妻,赵都尉自然不会拆人姻缘,我……你别生气。”谢谌语无伦次,磕磕绊绊说了一通。
“嗯,知道了,睡觉吧。”他站起来准备脱外袍,谢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心翼翼不敢说话。
“我又没生气,这么小心做什么?”林书阁声音微冷,还未转身便被人抱了个满怀,耳边是谢谌的声音。
“哥哥,你是吃醋了吗?”
“怎么可能,我好困啊要睡觉了,你别打扰我休息。”林书阁打了个哈欠,将他强行推开,自己爬上床不动了。
他闭眼躺在床上,半天没听到谢谌有什么动静,转过身一看,就见谢谌垂头丧气,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小子八成是装的,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心中不忍,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仲宣,过来睡觉,还是你要回自己房间去睡。”林书阁抬眸看他。
谢谌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脑袋埋在谢谌肩窝,“哥哥,你不信我吗?还是说真吃醋了?”
“没有。”
那就是吃醋了。谢谌心中暗喜,嘴上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好高兴,原来哥哥也会为我吃醋,这说明哥哥心中有我,况且为喜欢的人吃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从前天天吃醋,也证明我心中有哥哥,在乎哥哥。”
林书阁嘴角抽抽,你还挺得意啊。
“好了,别胡闹了,你这几日不在家里,我想起一件事未与你说,我在甘州的时候曾经接待过西夜国小王子,前日突然收到他的信,说是他年前率使者来大燕觐见陛下,归家时顺道要来见我。”林书阁说道。
“西夜国?”谢谌收起玩闹的姿态,认真回道。
“是的,你当时不在甘州县,西夜国发生叛乱,大王子勾结匈奴谋反,幸而提早察觉才避免了祸事,我也算帮了小王子塔兰一把,因而与他私交尚可。”
谢谌垂下眸子,那时正好匈奴异动频频,“哥哥怀疑他有事找你?”
林书阁摇摇头,“我已身在清泉县,若他顺路过来拜访的话也说得过去,但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哥哥是不是担心与匈奴有关?”
林书阁惊讶地看着他,“仲宣,依你看来,大燕与匈奴……”
谢谌冷静道:“必有一战。”
这几年大燕内部不平稳,权臣当道,天子大权旁落,虽然没有发生伤筋动骨的动荡,但对匈奴采取的政策还是以安抚为主,幸好匈奴内部也是争斗不断,这才相安无事。
“仲宣,依你看,我朝可有胜算?”
“若举全国之力定能取胜,可朝中党派林立,小皇帝尚未大权在握,若想对匈奴用兵,困难重重,除非他能……除掉丁氏一党,到时便可携雷霆之威,扫清寰宇,威震匈奴。”谢谌脸上尽是冷热,与刚刚之态全然不同。
“可若是匈奴趁大燕内斗之时整合全部族,恐怕这一战便难了。”
二人皆沉默了下来,定远郡可是在抵御匈奴的前线,若真有战事,后果不堪设想。
“哥哥不必过于担忧,赵都尉战功赫赫,虽说有些小毛病,但有他在,定远暂且无虞。”谢谌见他脸色难看,连忙安慰道,“哥哥,不是说好不谈公事吗?我们继续来说说你吃醋的事。”
他一边说话一边靠近,见林书阁怒目而视,笑着堵上他的嘴,床帐间传来几声笑语,继而悄然无声。
第129章 旧友 殿下,阿勒,别来无恙
清晨的空气有些雾蒙蒙的, 昨日睡得太晚,林书阁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才缓缓睁开眼睛,腰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箍着, 他往外挣了挣,非但没挣动反而被搂得更紧了。
谢谌在他耳边道:“还早呢, 乖, 再睡一会儿, 今天又不用上值。”
“仲宣,快起来, 今天是初一,阿远和阿萱已经起来了。”林书阁艰难起身,又被谢谌闭着眼睛拉了回去,动作幅度太大, 林书阁直接撞到他怀里, 刹时间不敢动了。
大清早的,这么生龙活虎吗?
谢谌明显也感觉到了,哑声道:“哥哥别动了, 让它冷静一下。”
“那你放开我。”林书阁又羞又气,耳根染上了一层绯色,外面还有人呢。
谢谌在他耳边轻轻喘着气,有些难耐道:“哥哥帮我, 一直下不去。”
“你自己解决。”林书阁脸红心跳,抬眸见他眼睛晦暗不明,染上了深深的欲色, 像是强忍着什么。
林书阁只能认命般帮他的忙,不知过了多久,林萱已经在屋外来回绕了几次了, 才见二人衣冠楚楚地走了出来。
“大兄,陆先生派人传来口信,说是西夜国小王子马上就要到了,让你赶紧过去。”林萱终于等到二人,着急忙慌道。
“好,我们马上过去。”
谢谌十分有眼力见地去牵马了,林书阁赶紧上马直奔城外而去。
城外冷风直往脖子里灌,谢谌上前帮林书阁戴上兜帽,又将披风整好,还站在风口替他挡着风。
旁边的陆樾川看得牙酸,杨炎也默默背过身去。
“可真冷啊,大人应当不冷吧?”陆樾川像是羡慕般说道。
“确实不冷,阿川你要站过来吗?”林书阁唇角上扬,笑眯眯看着他。
陆樾川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转过身去不同他说话,片刻后才问道:“西夜国小王子大人可知道他的脾性如何?为何要来清泉?”
“从前在甘州与他是旧识,他性子单纯可爱,与人为善,来清泉说是顺路来拜访。”
但毕竟塔兰的身份不同,就算说是旧友拜访,也不能慢待。
忽然,远处传来阵阵驼铃声,声音清脆悦耳,一支车队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未等林书阁看清,便看到有人连蹦带跳朝林书阁招手。
是阿勒,林书阁扶额。
“这西夜国民可真热情。”陆樾川感叹道。
“林大人,好久不见,你长得更加好看了。”阿勒从马上下来,后面跟着塔兰,二人皆是低调的异族商人服饰,只是后面跟着的士卒一看便知这伙人非富即贵。
“殿下,阿勒,别来无恙。”林书阁率领众人朝塔兰见礼。
“林大人快请起,我们如此交情,何必如此多礼。”塔兰扶起林书阁,又看向身后几人。
“殿下,这位是舍弟卫仲宣,也是驻守此地的护羌校尉,这是县丞陆樾川,县尉杨炎。”林书阁指着几人一一向塔兰介绍。
“你弟弟?我从前也见过阿远,这位好像在甘州没见过。”阿勒盯着谢谌猛瞧,见他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忙不迭收回视线。
“仲宣从前在终古隧,因而你们未曾见到。”
终古隧,又姓卫,塔兰猛地想起了这是哪位来,赶忙道:“阿勒,不得无礼,这是卫大人。”
阿勒也想起来当时与匈奴之事,好像就是这位卫大人一箭射瞎匈奴头目的眼睛,朝谢谌那边拜了拜,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了。
“殿下,我们先进城吧。”林书阁温声道。
“好,对了林大人,我在甘州见到了周大人,他可一直记挂着你,还托我向你问好,说是你寄过去的方子很好,念叨这不知何时与你再见呢。”塔兰和他走在街道上,看了一眼四周,正值新年,路边的商铺零星开着几家,各色桃符对联琳琅满目,远远望去喜气洋洋。
林书阁想起周度在信中的控诉,轻笑一声,“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他,确实有些想念。”
“我也想念你啊,吃过你做的烤肉我们没有一个不念念不忘的,我还给你带了礼物,等会给你看。”
阿勒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率,林书阁向他道谢,转头便看到谢谌脸色不好,轻咳了一声,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谢谌心中仿佛被猫抓了般,几步走过去和他并行。
将西夜使团送到驿站,林书阁等人向他们告辞,忽然跑出来一个人,竟是封古。
因冬日天寒地冻不好动工,封古二人暂时先住在驿站。
“林大人,谢谢你送的东西,好吃。”他学汉话的时间太短,只能简单说几个词,后面还缀了一长串的羌话。
“哥哥,封古问他们是谁?”谢谌翻译道。
“他们啊,是西夜国的使者。”
阿勒低头看他,“这小孩是不是羌人啊,怎么在你的地界?”
“我们邀他来嘛,做客的,”林书阁笑道,“舟车劳顿,你们先休息一下。”
“我午后便来找你玩啊,听说你们这边新年好玩的可多了。”阿勒喊道。
“好啊,等过几日让你好好玩。”林书阁喊完便和一众人离开了。
来时路上冷冷情侣,回去时却热闹起来,街上行人往来拜年,有百姓认出二人身份,还要向他们送年礼,林书阁收了一罐子屠苏酒,对谢谌道:“今日无事,回去喝一杯?”
“我的酒量,恐怕不足以陪哥哥喝酒,不如让那位思念哥哥的阿勒陪哥哥喝,如何?”谢谌抱臂而立,语气含酸。
“嗯?我拿的好像是酒吧,你闻闻,怎么有一股酸味,莫不是他给错了,其实给了我一罐醋,不然我们仲宣怎么像是喝醋了一般。”林书阁眸中含笑,仿佛一汪春水。
“好了,醋有什么好吃的,回去给你做好的,饺子吃不吃?正好可以蘸醋吃,我们今日不用买醋了。”
“哥哥。”谢谌恼羞成怒,单手搂过他,林书阁挣扎不动,左右看了几眼,见无人经过才道:“大庭广众之下,快放开我,一会有人路过怎么办?”
谢谌这才放开他,“哥哥从前在信中只提过只言片语,你们关系看来不错……”
“那可相当不错了,我们和林大人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当日我被人追杀,林大人从天而降,救我于危难之际,还帮了西夜国大忙,”阿勒神出鬼没,突然出现,“我当时快死了,林大人还说他欠我一顿烤肉让我别死呢,此番情谊,自然难以割舍,后面临别前还……”
“是吗?看来哥哥与他感情真的很好呢。”谢谌声音平淡,淡淡道。
“那当然了,不然我与王子怎么会千里迢迢来见他,当时回到西夜,我们可是一直念着林大人,就想着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这次本来应该直接从甘州县返回西夜的,但听说林大人被调到清泉,无奈只能折返往清泉而来,不过终于见到了林大人。”
“阿勒,你别胡说,仲宣,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皆是因为西夜国内乱,我只是尽了应尽之责而已。”林书阁一个头两个大,谢谌从前吃醋闹脾气其实一直是在同他玩闹,今日能感觉倒是真生气了。
“哥哥,我还有事,中午会回来吃饭。”谢谌掉头就走。
“林大人,你们关系不一般吧?”
“阿勒,你到底有什么事尽管说,何必如此?”林书阁面上染上一层薄怒。
“试探一下嘛,我来是给你送东西,你当时说的孜然和各色调料,我给你带了好多,已经派人送……”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况且我说的是事实啊。”阿勒面带无辜道。
“我们的关系还轮不到外人来操心,阿勒,虽说你是西夜国贵客,但在我大燕境内随意行走并不妥当,我还没告诉你,仲宣他脾气并不好。”
阿勒看着林书阁离开的身影,突然道:“王子,听到了吧,他们是何关系?”
塔兰从隐蔽处走了出去,神色莫名,“走吧阿勒,我们回去。”
林书阁追着谢谌离开的方向而去,走了半天也不见谢谌踪影,此处是一片田野,冬日草木枯黄,更显萧瑟。
“仲宣。”林书阁喊了几声,前段时间刚下的雪,路面有些打滑,他走得急差点摔了一跤,见实在不见谢谌人影,料想他应该去了军营,既然说过中午会回来,他叹了口气,准备先回去了。
阿勒也不知道犯的什么病,怎么突然跑来挑衅仲宣,他低头在心中思量着阿勒到底有何动机,忽然撞上了一具坚硬的身体。
“仲宣,你没去军营?”林书阁惊喜道。
谢谌面上一派冷肃,冷硬道:“没有,只是见你们旧友重逢要叙旧,我有些多余,给你们腾地方而已。”
“说的什么话,你若是真想听,我将事情说与你便是。”林书阁便将当时西夜国大王子刺杀之事的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遍。
“就这样而已,哪有阿勒说得那般离谱。”林书阁解释道。
“怎么了?还生气?”
“哥哥,我只是害怕,我与他一样,同样是被你所救,同样是由此对你产生情愫,但我认识你更早,若是在我之前有人……”
“仲宣,你与他们都不一样,不说没有这样的假设,就算有,我也只会喜欢你,难不成我救一个便喜欢上一个,哪有这样的道理,若非真的喜欢你,我怎么会让你……咳,我们回去吧,不是说要包饺子吗?”林书阁有些脸热,他一向不是会将喜欢挂在嘴边的人,今日这般剖析,实属见谢谌为此纠结的无奈之举。
谢谌上前握着他的手,“对不起哥哥。”
林书阁摸了摸他的脸,“心里有事便说给我听,不许胡思乱想,不过我觉得阿勒有问题,他应该是故意为之。”
“哥哥是说……”
“不管他,你也不要管知道吗?”林书阁知道谢谌在这方面很小心眼,怕他找阿勒的麻烦。
正好想将潜在的情敌扼杀在摇篮里的谢谌只能点头,保证自己不会如此。
第130章 上元 没注意到谢谌看着远处,眼中满满……
傍晚时分, 整个清泉县街道挂起来各色的彩灯,今夜没有宵禁,清泉百姓家家户户准备出来观灯, 庆祝上元节。
林清远自是吵着要赶紧出去,林书阁端来几碗汤圆道:“都忙活了一下午了, 不来尝尝你做的汤圆?”
林清远这才坐下, 端起一碗汤圆开吃, 林书阁也招呼看好戏的谢谌和林萱赶紧尝尝,尝完要出去看灯了。
下午一家人合力做了两种馅的汤圆, 一种是黑芝麻馅的,和入了芝麻蜂蜜,碾成了流沙状,再加入软化的猪油做馅料, 一口下去香甜四溢, 馅料流入口中,甜而不腻,又有芝麻的清香、猪油的醇厚和糯米的软糯, 令人回味无穷。
还有一种是枣泥馅的,枣泥打得十分细腻,口味绵软香甜,与糯米的滑腻相得益彰。
吃完汤圆, 林书阁大手一挥,宣布可以出去了,林清远和林萱早就在等这句话了, 闻言拿着灯一溜烟往外跑,林书阁只能大声提醒二人必须注意安全。
谢谌还在给自己续第二碗,“哥哥不用担心, 今晚那么多差役和士卒一一排查,不会出事的。”
林书阁见他吃得开心,心道还是仲宣捧场,不枉自己累的手酸才做出来的。
“仲宣,吃完我们便走吧。”林书阁用手撑着脸看着他,嘴边突然出现一只盛着汤圆的勺子,“哥哥,再吃一个。”
林书阁红着脸吃了下去,谢谌轻笑一声,“哥哥总是害羞,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又没人看到。”
话音刚落,被气急败坏的林书阁教育了一通,从他不知收敛差点被林萱撞见到上次被阿勒看到,谢谌一边吃一边听着数落,本来面带笑意,听到阿勒时明显带了一丝愠怒。
林书阁自觉说错了话,停下来看他,谢谌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低声说要快点吃完好去看灯。
上次闹了那样的事,事后林书阁本来对阿勒有些生气,不想阿勒后来见他时插科打诨,又是道歉又是赔礼,只说是同他玩闹,让他和谢谌不要与他计较,林书阁也不好再说什么。
“哥哥,天色已晚,我们走吧。”谢谌起身将碗筷收进厨房,又从房间拿出来一件东西藏在身后,等林书阁出来时放在他面前。
此时太阳的余晖已经被黑夜吞噬,圆月已经升起,淡淡的光辉洒满了大地,谢谌手上的灯在黑夜里显得璀璨梦幻,竟然是一只兔子形状的灯,林书阁想起从前谢谌送他的东西,好些都有兔子的身影,他到底是有多喜欢兔子。
“这是送我的吗?”林书阁眸光潋滟,看着谢谌道。
谢谌低头亲了他一下才说道:“有人送了灯给我,这是我回赠心上人的。”
也许是黑夜刺激了林书阁的胆量,他猛地扑上去抱住谢谌,谢谌手上拿着灯,只能用一只手扶着他,“心上人这是要投怀送抱?”
“那你要还是不要?”
“已经在我怀里了,哪能不要?”谢谌低头欲吻,外面喧嚣四起,有人在喊“校尉大人”。
二人红着脸分开彼此,林书阁从他手上接过灯,看着谢谌也拿上了自己送的瑞鹤灯,一同走了出去。
“二位大人的灯煞是好看。”何歆一见他们便道,兔子灯玲珑可爱,瑞鹤灯姿态优美,他一看便知道应是二人相互送的。
谢谌看着众人,拍了拍何歆和老张的肩膀,“今晚好好表现。”
“我们今日下午那场蹴鞠赛反响特别好,今晚只不过是白打比试而已,表现得好了林大人可有奖赏?”老张大声喊道。
“好啊,只要今晚表演得好,大家都有。”林书阁笑道。
“哥哥别听他们乱说。”
“大人,这就不对了,林大人在这,我们当然是听林大人的,大家说对不对?”士卒纷纷笑着喊“对”。
谢谌打发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张,让他带着士卒先行过,自己和林书阁提着灯走出了县衙。
街上挂着不同类型的花灯,蟠螭灯,蝙蝠灯,花草灯等各种颜色和形态的灯挂满了整条街。人流如织,行人手上也拿着各种花灯,将整个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林书阁停在一只蟠螭灯前,蟠螭灯后世也叫走马灯,纸轮辐转,物随景动,烛火明灭间显现出好几幅画影,画影相互追逐着,似梦似幻。
“哥哥喜欢这个灯?”谢谌问道。
“从前听说过,这也是我第一次见,看着新奇罢了,走吧,我们赶紧过去。”林书阁催促道。
谢谌看了一眼那盏花灯,没再说话。
走到一处,只见人头攒动,百姓自发围着一处地方,林书阁对谢谌道:“要开始了。”
说着便有人出来道:“正逢佳节,我们清泉县呢有两支蹴鞠队伍今日下午还未决出胜负,大人们想着今日热闹,便将两支队伍请了来举行一场白打比试,与大家欣赏,与民同乐。”
白打比试相当于后世的花样足球,由两队人数相等的队伍组成,队员们轮流表演,用除了手以外的身体部位顶鞠,鞠先落地者输。
说着两边便有人出来,一边是老张,后面还跟着四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圆圆的鞠。另一边是何歆,和老张同样的配置,后面也跟着拿着鞠的四人。
场外的百姓异常兴奋,自发分成两派,一看便是看过下午比赛的人。
随着一声锣响,只见老张抛起鞠,那只圆鞠便顺着一只手臂传向另外一只,接着他肩头一抖,又传向胸口,他用胸口连顶好几下也没落地,看表演的百姓立马发出欢呼声。
“没看出来,老张蹴鞠技术这么好?”林书阁道。
“哥哥不知道,军中每次蹴鞠比试,他都要参加,比了那么多次,再不像样点我都替他丢人。”谢谌道。
旁边又是一阵欢呼声,原来是何歆,他不同于老张,起步式从脚开始,一连颠了几十下,丝毫不见费力,刚开始比试就这么精彩,百姓自然看得开心。
“怎么何歆也如此厉害?你手下不会个个都是高手吧,那仲宣,你的技术如何我倒是未曾见过。”林书阁好奇地看着谢谌。
“以后让哥哥见识一下。”谢谌神色莫名,低声说道。
林书阁想了一会道:“仲宣,你们可以在军中试着这样比试,将士卒分成两队人马,两边设置风流眼,然后两队比试射球,以两队人马进球次数多者为胜,这种比赛形式更能考验队员协调能力。”就如同后世的筑球比赛。
“好主意,倒是比军中之戏好玩一些,等开春之后,我来组织一场,哥哥可要来观赛。”
二人说着,台上的比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看情势,何歆带的队配合默契,技术也更为高超,像是要赢。
“哥哥,你猜哪队会赢?”谢谌笑问道。
“看样子是何歆这一队占了上风。”
旁边有人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红队能赢呢。”红队说的是老张一队。
立马有人反驳道:“明明是黄队领先,肯定是黄队。”
顷刻间,周边百姓互不相让,各自给支持的队伍打气呐喊,声音传得很远,远处的百姓听到这边的热闹,也都开始往这边挤来。
“哥哥,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往那边去吧。”谢谌一手护着林书阁一边说道。
“好。”
刚走出路口,就听到后边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原来是比试已经决出胜负,林书阁回头看去,裁判高高举起了老张的手,老张一队竟然反败为胜。
“老张擅藏拙,军中每次蹴鞠他都会留后手,前期优势不显,到后期越战越勇,军中士卒每次蹴鞠都不喜欢和他对上。”谢谌主动解释道。
林书阁感叹道:“怪道刚才不显,原来是这样。”
“哥哥,看那边。”谢谌指向一处,只见光华流转,铁树银花,似万千星辰簌簌而落,璀璨夺目,原来东风夜放花千树是这般情景,周围有许多年轻娘子,看到此景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我本来以为达不到如此效果呢。”林书阁笑道,他也只是在现代看过一次,只能根据见过的情景与工匠描述,幸而工匠悟性好,手艺好,才能让人一饱眼福。
谢谌看到林书阁脸上是怀念的表情,不禁道:“哥哥从前可是见过?”
林书阁看向他,眸子微动,点了点头。
突然街边一阵喧闹声,二人回身望去,竟是百姓在舞龙舞狮,敲锣打鼓,好生热闹,人群涌来,谢谌拉着林书阁大步往前走去。
灯火阑珊,二人借着衣袖十指交握,“哥哥,等我一下。”
谢谌说完闪身而过,林书阁喊了好几声都没喊住,只能站在远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脆铃声响起,他循声望去,月凉如水,谢谌长身而立,手上握着一个走马灯,他越走越近,林书阁只能看到夜色掩映下,他的身影同灯上的图案越来越清晰。
“你去买灯了?”林书阁问道。
“刚刚听到摊主说猜灯谜便能赢得这盏灯,便赢来送给哥哥。”谢谌声音柔和,笑着说道。
林书阁抬头看着他,“两盏我都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谢谌唇角笑意明显,俯身亲在他唇上,唇间辗转,林书阁眼神逐渐迷离,没注意到谢谌看着远处,眼中满满都是挑衅。
而二人对面,有人怔愣地看着这一画面,继而失魂落魄地离去了。
是塔兰和阿勒。
谢谌看着阿勒追着塔兰而去,眼神微冷,视线转到林书阁时,又恢复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