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他似乎从秦总的眼神中读出了杀气。
方助理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秦总，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秦樾皱着眉头转身，走回办公桌前：“说。”
方助理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您要的数据整理好了，您看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先放着。”秦樾重新落座，大脑转速远比坐在谈判桌上时还要快得多。
“行，那我先出去了。”方特助小心将资料放到桌子上，快步退出办公室。
秦樾抬眸，语气森寒：“门给我关紧了。”
方特助领命，“砰”的一声，办公室门紧紧关上了。
秦樾低头看向手机，对话框还停留在通话中断的界面。
思索再三，他试探性地发了条消息：【不好意思，刚才有个电话进来了。】
发完这条消息后，他双眼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像是生怕错过什么东西。
“滴答、滴答……”墙上挂着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走着，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叮”的一声，对话框里终于弹出一条新消息。
77：【没事。】
秦樾瞬间松了口气，绷紧的面部神经也放松下来。
看来顾祁安并没有听见方助理的那句“秦总”，否则不可能还若无其事地回复他。
虽说他正在一步步铺垫，试图让顾祁安慢慢接受y和秦樾其实是同一个人，但主动坦白和被动暴露显然不是一回事。
y：【那我们继续语音？】
77：【你先忙，我这边也有点事要处理。】
y：【好，那等我回去后再聊。】
顾祁安眉心颦蹙，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他没有出现幻听的话，刚才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句非常清晰的“秦总。”
这个世界上姓秦的人很多，姓秦的总裁或者经理也不少，但是偏偏就在那一声后，对方立即挂断了电话。
欲盖弥彰，做贼心虚。
顾祁安重新拿起手机，点进两人的微信对话框，再从头像点进去查看对方的朋友圈。
y的朋友圈依旧是一片空白，很明显和他一样是小号。
顾祁安略一思索，退出朋友圈，发起转账，结果显示的只有微信号，并没有实名认证。
y和他一样谨慎，谨慎得过了头。
顾祁安又开始用手指敲击桌面，频率比往常要更快一些。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y确实认识秦樾，甚至y就在寰宇集团任职。
至于第二种……
第二种可能性实在是太荒谬了，荒谬到他不愿意往深里思考。
*
隔天上午开会时，顾祁安有些心不在焉。
顾总这张脸长得精致又美丽，但面无表情时就显得冷若冰霜，压迫感尤为强烈。
“顾总……”见他始终沉默不语，陈经理额头上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是、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祁安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汇报ppt上，不动声色地回道：“没问题，继续。”
“好好……”陈经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放回原位，腰板也挺直了，“那我继续了，顾总。”
开完会，顾祁安回到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透气。
片刻后，梁特助敲门进来：“顾总，这是需要您过目签字的文件。”
顾祁安抬手松了下领结：“放桌上吧。”
梁特助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正准备退出去，却被叫住了。
“梁特助。”顾祁安转身问道，“你知不知道，最近秦樾身边有出现什么新的人吗？”
他跟秦樾打了一年多的交道，也算是将对方身边的人摸得七七八八了，可他却怎么想都对不上y这号人。
梁特助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顾总您是指？”
顾祁安简单描述了一下：“寰宇集团的高层，年龄不超过三十岁，身高大概比我高，身材应该也不错。”
梁特助越听越不对劲，但还是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才回答道：“好像没有。”
除了秦总本人，寰宇集团哪还有这么年轻还身材不错的高层……
顾祁安转回身：“知道了。”
梁特助想了想，主动提出道：“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整理一份寰宇集团高层的资料给您。”
一位优秀的特助，需要尽可能地为总裁解决一切烦恼。
“可以。”顾祁安微一停顿，“尽快。”
梁特助办事效率一如既往地高，下班前顾祁安就收到了一份厚厚的电子资料。
他坐在老板椅上，打开了桌面的资料。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鼠标点击翻页的声音。
顾祁安阅读速度很快，没多久就翻到了最后一个档案。
秦樾，寰宇集团ceo。
顾祁安微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资料内附的证件照上。
这张照片应该是从寰宇集团官网扒下来的，哪怕是证件照，男人唇角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一派英俊风流。
顾祁安移开视线，开始阅读文字。
梁特助的这份资料很详细，详细到连秦樾毕业于哪所高中都记录下来了。
顾祁安越看，心越往下沉。
如果可以排除所有其他选项，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不可能的可能了。
晚上七点，顾祁安走出办公室，梁特助和孟思耀也还没下班。
孟思耀站了起来：“顾总，你要下班了吗？”
“嗯。”顾祁安应了声，“你们也回去吧。”
孟思耀立即摘了工牌，伸手抓起桌上的手机：“等等，我跟你一起下班。”
顾祁安没理他，但也没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孟思耀眼珠子一转：“祁安哥，今晚你顺路送我回家呗。”
顾祁安惜字如金：“不顺路。”
孟思耀退了一步：“要不然，你半路给我放下去也行。”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一层。
顾祁安走出电梯：“自己打车回去。”
孟思耀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地缠着他：“那我去你家住一晚，行不行？”
顾祁安停下脚步：“你有什么事，说。”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孟思耀大大咧咧地回道，“平常在公司跟你又说不上话，就是想私下跟你联络联络感情呗。”
顾祁安看着他：“说实话。”
孟思耀安静了几秒，压低声音回道：“行吧，我就是想问你，老头子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顾祁安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没有。”
“我怎么感觉老头子有点神神叨叨的。”孟思耀摸了下后脑勺，“昨天他给我打电话，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顾祁安淡淡问道：“说了什么？”
孟思耀回忆道：“叫我好好跟你学怎么经营管理公司，说什么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公司就要靠我们俩挑起大梁了。”
顾祁安侧眸：“你怎么回他的？”
“我当然说——”孟思耀耸了耸肩，“指望我，那盛泰可就完了。”
顾祁安收回视线：“然后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挺久没见到老头子了，听他骂我的声音，好像也没以前那么中气十足。”孟思耀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祁安哥，你说他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公司大门。
夜色下，顾祁安面色平淡如水：“没事，不用担心。”
“是吧，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听他这么说，孟思耀表情轻松起来，“我觉得老头子就是把公司丢给你，自己到处旅游享清福去了。”
顾祁安抬起一只手，帮他理了下翘起来的衣领：“听你爸的话，好好学。”
孟思耀有些受宠若惊，立刻打蛇随棍上：“那祁安哥，今晚我——”
“不可以。”顾祁安收回手，毫不留情地转身往车旁走，“自己打车。”
*
顾祁安回到家，歇息片刻后，走进书房。
他打开电脑，在网页搜索框输入“秦樾”两个字，点击进入图库。
网络上关于秦总的照片不少，大多数是参加行业峰会或者签约仪式的新闻图，还有一些网友上传的抓拍图。
不得不承认秦樾非常上相，一张崩图都找不出来。
顾祁安简单浏览了一遍，挑了张高清大图点进去，随后又点进微信小号，翻出y给他发过的自拍。
他的目光在电脑和手机上来回移动，实在很难将手机里裸着上半身的腹肌男，跟好好穿着西装的秦樾联系起来。
直到他翻到y给他发的手部特写图，目光倏然凝滞下来。
良久后，顾祁安退出浏览器，抬手阖上了电脑。
这段时间的所有不对劲，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秦樾突然频繁出现在他身边，为什么秦樾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反复审视着他，为什么寰宇会如此仓促地启动在江城的项目。
甚至于，在机场在酒店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都是他亲口透漏给对方的消息。
此时此刻，他不愿再回想，这些日子他究竟跟对方聊了多少不能聊的话题，又发了什么不能发的图。
顾祁安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着脸，慢慢抬起一只手，用手背覆住了眼睛。
与此同时，秦樾回到了秦家老宅。
一般这个时间点老爷子已经睡下了，家里静悄悄的，他正准备上楼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拐杖拄地声。
秦樾回过身：“爷爷，这么晚还不睡呢？”
秦老爷子“哼”了一声：“跟我进书房。”
秦樾心里已经猜到老爷子要说什么事，嘴上却还要装傻：“爷爷，我这是又犯了什么错？”
秦老爷子坐到书桌前，开口问道：“上回你跟我说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就是江城的那个新项目？”
“您别看那个公司是刚起步，潜力大着呢。”秦樾靠着门框回道，“不过我说的大项目，不是这个。”
秦老爷子面色稍霁，语重心长道：“阿樾，我平常不会插手你管理公司的事，但你在做任何决策之前，始终要记住你肩上担着一整个寰宇集团。”
秦樾站直了身体，认真回道：“爷爷，我从未忘记过。”
秦老爷子叹了口气：“阿樾，我知道你自从第一次输给盛泰那个姓顾的年轻人——”
“顾祁安。”秦樾冷不丁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叫顾祁安。”
“我就知道你在盯着他不放！”秦老爷子一拍桌子，伸手指着他说，“我是不是老早就跟你说过，管理者最忌讳决策时意气用事，但你自己没发现吗，一碰上他你就不理智了！”
秦樾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我承认一开始，我是一心只想赢他，但现在不是了。”
秦老爷子将信将疑：“真的？”
秦樾点了点头：“真的。”
“这就对了嘛，你何必跟他过不去？”秦老爷子以为孙子终于醒悟了，“是，顾祁安空降盛泰集团后，是做了不少大项目，但他充其量就是孟家请来的外援，又能在盛泰安稳待上几年？”
秦樾皱了下眉，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寰宇集团能做到今天的成绩，并非靠一朝一夕，你完全不必跟他争一时输赢。”秦老爷子继续教育道，“谁笑到最后，谁才是最终的赢家，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都应该明白。”
秦樾：“我明白，爷爷。”
秦老爷子挥了挥手：“行了，我也不多说了，去休息吧。”
“好的，爷爷。”秦樾应声，“您也早点休息。”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回到卧室后，秦樾坐在沙发上，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他打开微信小号，点进和七七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晚上十一点，他回家后第一时间就给顾祁安发了条消息，对方回得很快，却是说自己要先睡了。
两人互道晚安后，今天没有再发过任何消息。
秦樾盯着最后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蓦地放下手机，决定先去洗个澡。
微凉的水流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闭上眼睛，抬手抹了把脸。
以顾祁安的性格，如果知道y就是他，反应不可能会这么平静。
但不知为何，多年来练就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秦樾关了淋浴花洒，随手用毛巾擦了下身上的水珠，又抽了条浴巾围在腰间，走出浴室。
他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准备发条消息，思来想去，打算先发张照片试探一下。
秦樾握着手机走回浴室，擦干净镜面上的水汽，对着镜子调整角度和光线，非常不经意地凹了下姿势，肱二头肌隆起的弧度饱满而流畅。
拍到满意的腹肌照后，他裁剪掉自己的头，然后回到微信小号，点击发送图片。
下一秒，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出现在湿身腹肌照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