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区。
“赌徒”站在高墙之上,迷障之屏像一顶罩子,将他身后的沦陷区整个罩起来,以隔绝外界的窥探。
他的脚边趴着一个人类,那人类像野兽一样亢奋,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一名人类,双手成爪一下一下抓挠着城墙,以至于指甲外翻,他迫不及待想要跳进城墙之内,对着里面的同胞厮杀一番,以释放心中的杀欲。
而挑起这名人类的欲望的“赌徒”并不搭理他,他将他随意地放置在一边,自己则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看着远方。
象征着奇迹的高门拔地而起,散发着淡淡冷光,顶天立地,人类一刹那陷入了恍惚,刹那之后沸腾激动,仿佛被注入了信仰,备受鼓舞。
他们全都站了起来,一股脑冲向敌人,热血到让人不解。
就因为那道门?
散布在各地的视线虫将一帧帧画面传入赌徒的眼中,他仿佛身临其境,亲眼看见了人类站了起来,他们比任何时候都要英勇骁战,一个个都变成了热血傻子。
赌徒轻视一笑,这真有意思。
赌徒对人类的三大奇迹也略有了解,它们给予人类力量,是神秘、未知而强大的存在,但人类实在太弱小了,即使被赐予力量,依然弱小得如同蝼蚁,倒是显得有些浪费。
那王座之上的怪物,至今没有一举消灭人类,并非能力不足,只是还想从活着的他们身上榨取所需罢了。
想到这里,赌徒的心里升起了一丝对“灭世者”的畏惧。
那王座之上的怪物,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大,对方以一己之力逼退几大高等怪物,恐怖至极。
没有谁可以将那怪物从王座之上拉下来,人类不行,怪物也不行,那个杀神曾经后续还有机会,但现在估计也不行了,王座上的怪物必将如他所愿,位临这世界之巅!
赌徒的嘴角又猛地一扬,幸好他早已臣服,他赌对了主,不用和那样恐怖的存在对决。
人类就不如他幸运了,他们还不知自己正在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挣扎。
但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折断韧性,挣扎求生总是美丽的。
他身后的沦陷区就差点意思了,里面的人类的精神气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远不如外面他们的同胞鲜活。半年过去,沦陷区的哭声都小了。
得填充一些新鲜货了,把那些还没见识过真正地狱,满嘴同胞、满嘴胜利的无知人类,填充进这封闭之地,让他们认识什么才是绝望。
C市的战斗似乎失利了,但没有关系,没了C市还有N市W市Q市等等,反正到了最后,一个也逃不掉!
赌徒站在高墙之上,犹如那胜券在握的操盘手,没有焦急,只有兴味。
视线虫源源不断地将各地的情况传给他,人类的挣扎尽在
他眼中。
突然间,他的视野陡然一暗,视线虫的信号一瞬间全部丢失!
暗下去的视野只一秒便恢复了,但重新亮起的视野里,没有人类挣扎的画面,替代那些画面的是无数尖利的箭,它们对准他的眼球,然后——万箭齐发!
他一骇,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再次睁眼才知道刚刚那只是他的幻觉,根本没有什么箭矢!
视线虫的传播却也停止了,再也没有画面传入他的眼中,视线虫的信号被扰乱了。
余光中有人,他猛地侧头,有人不知何时出现,无声站在围墙之上。
那是一名身形单薄脸色苍白的女子,她用手支撑着城墙上那名陷入欲望的人类,那名人类上一秒还趴在赌徒的脚边,这一秒已经落入了女子的手里,接受着女子的异能治疗,眼中的欲望正在快速退去。而那名女子,她面对着沦陷区内,视线仿佛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迷障之屏,看见了里面的地狱。
赌徒:“……”
“你是……”赌徒眯了眯眼,他立刻猜出了来者的身份,“你是人类那边的传奇治愈师。”
赌徒露出嘲讽一笑,被人类奉为高位的治愈师,身份成谜,不像人类,反倒像是自己这一边的,是个怪物。
叶姜并不回应赌徒,因为她的治疗,她手里的人类很快恢复了意识,她将人送入睡梦。做完这些,她这才转头看向赌徒。
“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她一连两问,问完目光缓缓转回沦陷区。
在她的视线里,沦陷区里遍地尸骨腐肉,臭气熏天,污染者横行,其密度超过了人类,而活下来的人类无不麻木、疲惫,他们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会躲避污染者的追杀,只会痴痴地发呆。
叶姜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类,就算是在绝望的水岭镇,那里的镇民也比这罩子里的人鲜活。
叶姜从这些人身上看不见求生的欲望,而她认识的人类都是弱小却坚韧的,他们失去了他们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被破坏了,被剥夺了。
叶姜的瞳孔边缘冒出些不明显的暗红。
“你很好奇?”赌徒毫无危机感,他嬉笑,猩红舌尖舔过嘴唇。
赌徒很是乐意介绍自己的杰作,他道:“当然是将里面的城民一分为二,一半让他们堕入欲望失去理智,一半让他们清醒,清醒的人类最开始不会放弃陷入欲望的那部分同胞,人类总是拥有多得使不完的同理心,他们不认命,总想着要拯救谁。
直到开始出现伤亡。
清醒的人也开始内讧,到底要拯救还是要舍弃呢。
乱了,都乱起来了。
私人感情与人类大义矛盾冲突,每天都有争吵,每天都有伤亡,伤心、不解、迷茫,然后是恐惧。
这个时候得往里面散布一些污染了,你知道吗?恐惧这类情感其实会加速人类异变成污染者。
污染者也出现了,于是更乱了。
就这样,城市就慢慢变成这个样子了。”
赌徒笑眯眯:“我做的仅仅只是这些而已,地狱是人类自己造成的,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舍弃了陷入欲望的那部分人,或许就不会变得这样惨烈呢。”
他看一眼被叶姜救下的人类:“至于你手里的那个人,这人是外面的人类派来的探子,想要探查沦陷区里面的情况,被我逮住了,这太坏了,我们也没有朝人类的基地派遣探子啊,所以,我稍微给了他一点教训。”
叶姜一拂手,数支箭矢凭空出现,一秒也没有停顿,直朝赌徒而去。
赌徒退开,箭矢铮铮铮插在他原先站着的地方。
箭矢没有消失,是实物!
赌徒:“……”
他抬眸打量叶姜。
“你是什么异能?”
叶姜眸色发红,一扬手,箭矢飞起,并一变二二变四,无限增殖,很快天空便是密密麻麻的箭矢,赌徒脸色骤变,一退再退,离得远远的。
“不是都说好了吗?”
一道声音响起,拥有粉色污染者外形的怪物撕开空间出现了。
叶姜一顿,抬头看去,石璃撕开空间出现了,她头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矢,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她和赌徒一样,惊讶于叶姜的异能。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的一圈眼珠转向叶姜,无奈地问她:“我们之前怎么说来的?赌徒归谁?”
叶姜:“。”
赌徒让她很恶心,她忘记了。
她手一拂,空中的箭矢停止复制,她挥使箭矢射向赌徒。
“别让他死得太轻松。”叶姜朝石璃说道,说完将手中的人类放回地面,自己投身一跃奔跃向被迷障之屏盖住的城市中心。
身后,赌徒躲过箭矢,看见叶姜的背影微微一怔。
“她要救里面的人类?”
他似乎觉得好笑,“迷障之屏是那一位的作品,没有谁可以破除……”
话还没说完,屏障轰然碎去,抵达中心的叶姜进入了城市。
赌徒:“……”
迷障之屏……破了?
赌徒下意识要进入城市,这时,一根粉色触手猛地朝他攻击而来,他急急偏头躲过。触手一击便停手,石璃漂浮在空中,数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这个同类:“你往哪里去?”
赌徒面无表情,他盯着石璃,过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跑出来了,你们不要命了?忘记那一位把你们打得多狼狈了?”
石璃触手游动,冷笑:“那你看看今天那个玩泥巴的还会不会跑来救你。”
赌徒顿住,面上浮出不可思议:“这该不会就是你们的计划吧?让那个女人去拦住‘灭世者’,噗,你们疯了吗?还是你们和那个女人有仇,专门让她去送死?”
赌徒笑得前俯后仰,这真的很好笑。
“哦~~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啊~”他始终从容,不以为意,道,“可是就算那一位不来,你想杀死我也是不可能的,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高等怪物,一个高等怪物是杀不死另一个高等怪物的,你……”
“那加上我们呢?”
有声音打断他。
赌徒定住,他猛地一抬眸,视野里,高等怪物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
包括石璃,四个高等怪物一起看着他。
赌徒:“……”
砰!!
一声巨响传来,叶姜抬了抬头,看见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从城墙那边升起。
砰砰砰!!!
又是几朵蘑菇云。
浓黑的污染从蘑菇云中散发出来,黑烟缥缈的庞然大物要出来了,赌徒本体化了 。
叶姜抬起手,一张新的屏障被她支撑起,替代迷障之屏笼罩在沦陷区之上,作用是隔绝怪物的恐怖污染。
并不紧张那边的战况,叶姜淡淡收回视线,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前方,在她的前方,一个比骷髅更瘦弱的人类倚墙而坐,她睁着眼,眼眶深凹,眼珠无神地盯着虚空。
视线一转,另一个人类挤在角落里,他蜷着身子,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哒哒——
污染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这边而来,可他们一动不动。
污染者发现了目标,兴奋地跑来,叶姜蹙了蹙眉,污染者还未跑近,被她用一颗碎石爆了头。
响动终于惊起了前方的两个人类的反应,他们僵硬地转动头颅,过了好一会儿视野才定格在叶姜身上。
干枯的嘴巴蠕动着,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话不成句。
但叶姜听清了,这两个仿佛被抽去了灵魂的人类,他们盯着她,似乎在辨认,然后发出了一声呢喃,他们说:
“治……愈……师?”
叶姜的心脏轻轻地跳动了一下,为这些弱小的生灵。
暗红的能量小球出现在她手心,缓缓漂浮升空,抵住了上空的屏障,然后轰然碎开,化作碎屑飘散下来,犹如一场暗红色的雪。
“雪花”飘落,落在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类身上,拂去他们身上的欲望诅咒,还他们清醒,拂去他们身上的伤痕,让他们恢复健康,拂去他们心中的噩梦记忆,怪物犯下的罪恶不该由他们承担。
曾经落在沦陷区外的人类身上的馈赠,在这一刻也温柔落在了沦陷区里的他们身上。
前方的人类眼中的清明越来越多,麻木正在他们身上退去,叶姜呼出一口气,身形从原地消失。人类完全清醒过来,面前只留下了一具污染者的尸体。
……治愈师来过吗?
人类恍惚,他们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每每想要窥探便有苦涩的滋味传来。
同时闪现出一场暗红色的美丽的雪,雪中有一道发光的身影,她沉静地看着他们,似乎共情了他们的苦难。
治愈师来过了。
沦陷区的人类陆续醒来,但治愈师早已经离开。
她去往了下一个沦陷区。
第172章 共主力量共主与人类奇迹。……
叶姜停下脚步,前方是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她曾经在这座城市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了好几个月,透明人和蘑菇人先后差一点破坏了它但没有,可现在,它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座废城,高楼轰塌,寂寥荒凉。
它变得很陌生。
它成为了一个沦陷区。
是最早的沦陷区。
异控局说,A市底下藏着绵延千里的地宫,那一天,“灭世者”的S级污染者大军从地底涌出,灭世预兆成为现实,沦陷从这座城市开始。
叶姜眼中情绪翻滚,视线往上抬了抬,在城市的上空,两道身影正在交缠对战,黑洞和污泥遍布天空,危险而诡谲。
是容鄞和“灭世者”,他们正在交战,身影交缠,强大的异能造成了空中磁场频繁震动,形成了一股股的空间乱流。
“传说中的杀神,我当你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亏我还警惕了你那么久。”
“你真的杀死了两名高等怪物吗?杀死高等怪物的实力就这点?是我高估你了。”
“你是为了什么独自跑到我面前叫嚣的,为了杀死我吗?可是——就凭你?”
天空中传来“灭世者”的戏谑,黑泥挥溅,“灭世者”超音速袭向沉默的青年,迫得青年一退再退。
“就这!就这!就这!”
“灭世者”玩弄似的追击着青年。
叶姜:“……”
脑子嗡的一声,一股无名火噌地自心中点燃,叶姜沉静的眼中蹿出了两簇小火苗。
这个该死的玩泥巴的家伙,竟然在欺负容鄞!
有种自家小孩在外面受了欺负的愤怒,叶姜想也没想,快速朝底下的城市扔出一张结界屏障,自己则眨眼消失冲向天空,手中的能量小球变成钢管,她对着“灭世者”的后背就是一捅。
捅偏了,最后关头,“灭世者”察觉到了她,往旁边躲开了。
大概是对她手里的钢管有点心理阴影,他几乎弹射到了天际之外。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一脸阴沉地看着叶姜,叶姜也在瞪他,绷着一张脸,站在容鄞前面,一副保护者的架势。
在她身后,容鄞看着出现在自己前方的单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他的手边还悬着一个将要成形的黑洞,如果叶姜没有插手,黑洞会攻击向“灭世者”,但现在……
他将黑洞散去,修长的手指化作最没有攻击性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前方怪物的肩。
“怎么来这了?”
叶姜没回答他,只一味地瞪着“灭世者”,气势汹汹。
容鄞:“……”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灭世者”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显得他怂,脸色阴沉地迫近了大段距离。
“是你。”他咬着牙,目光几乎要洞穿叶姜,以及她手里的钢管,“你也来了。”
“很好,很好,很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很好”,咬牙切齿。
“都来了,来了好,免得我还要去找你们。”
“灭世者”有一笔账要算,玩具商城自己的退让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
他必须清算了这笔账,这样才能安心坐到那王座之上。
“三年了,你们躲得真严实!”
“没有躲。”叶姜可不承认她躲了,她淡淡道,“只是杀了个鬼母,来晚了一点。”
“鬼母被你们杀死了?”“灭世者”打量叶姜和容鄞,阴森森道,“三个高等怪物了……”
三个高等怪物陨落了,这真是惊天奇闻!
“灭世者”表情扭曲,不愿承认对手的强大。
他一抬手,黑泥成毯,铺天盖地,张牙舞爪地飞向对手,叶姜站着没动,举起手中钢管,当空一劈!
这一劈,空气仿佛也被劈开了,气流将云层分开两半,天空犹如被劈裂了。
黑色泥毯无法幸免,还未靠近就被锋利的气流劈开!
但泥毯纷纷化作污浊的雨,四处溅射。
一片黑洞瞬间形成,将溅射向叶姜的黑泥全部吞掉。
与此同时,灭世者眨眼来到叶姜面前,五指成爪,直取叶姜的咽喉,被叶姜的钢管横挡,交手期间,
“灭世者”还有余力关注另一个对手的动向,看见对方的黑洞,冷笑:“真是不错的异能。”
他一挥手,手臂膨大,化作黑泥,汹涌涌向容鄞。
“它有点唬人,看起来和天选异能——吞噬——只相差了一点!”
“但相差了一点,那就是天差地别!”
“灭世者”以一对二,尚且从容,话多而密。
“所谓的天选异能啊,是像这样的——”
“灭世者”一只手划了个圈,黑泥变成旋涡,叶姜的钢管刺向“灭世者”时,正好被黑泥旋涡裹住,一刹那,钢管像是刺进了一张贪婪的嘴,她那根从头到尾都不普通的钢管瞬间被吞噬了一截。
叶姜停下,看着自己的半截钢管。
“灭世者”没有攻击她,而是出言向她炫耀,他相当骄傲:“天选异能是像我这样的,吞食的不止事物本身,还会吞噬事物的能量,然后——化为己……”
“灭世者”突然卡住,表情怪异。
好奇怪,他怎么没感觉到能量的吸取?
叶姜:“……”
化为己什么?
己用?
这就天选异能了?
这听起来有点熟悉,A级异能者云华的异能便有类似的效果。
“哦。”叶姜淡淡道,一联想到云华,她就没办法觉得这个异能有多厉害有多天选。
她一挥钢管,手中钢管重新恢复完整。
她举起钢管就干,欺近“灭世者”时在他面前来了一句:“上一个拥有这种天选异能的是个人类,而他死于人类的法律制裁,坟头草都蹿得老高了。”
这怎么听怎么不天选。
“灭世者”本就因为自己没有吸取到力量而恍惚,一听这话又走了一下神,差点就被钢管戳穿了眼睛。
他匆忙用黑泥展开一张网挡住钢管,自己退开数米,恼怒吼道:“你懂个屁!你把什么破烂玩意都当成吞噬了?吞噬是多么尊贵的异能啊!是身份的象征!”
他勃然愤怒,身形暴涨,百分之八十的身体都泥化了,湿哒哒,黏糊糊,淌得到处都是。
有点恶心。
叶姜心想,对“灭世者”的愤怒毫无波动。
“灭世者”不再让人有机会欺近,泥点飞射,一边攻击一边发泄自己的不满。
“蠢货,你们的一生也就这样了,无能,无知!”
“你们知道什么是力量共主吗?”
“一界的生灵都被一个存在所控制,所有生灵都会向那一位供奉,那一位的异能属性会变成无属性,尊贵,独一无二,至高无上!这就是力量共主!”
“而成为力量共主的前提便是要拥有“吞噬”这一异能,它是天赐的异能,是世界的自我选择。”
“而我——”
“灭世者”放弃了黑泥攻击,火光轰然炸开,漫天火球飞射向叶姜和容鄞,接着是冰攻,世界仿佛变成了冰天雪地,空气中都是冰碴子,接着是雷击,天空仿佛破了个洞,电闪雷鸣,接着是风刃,狂风乍起……
“灭世者”看向前方,视野里,他的对手消失不见,仿佛已经灰飞烟灭于狂轰乱炸的异能之中。
但“灭世者”知道没有,怪物不会轻易死亡。
而他也不希望他们就这么死了。
他距离成为此界的力量共主只有一步之遥,他已经拥有了上百种异能,就差一步了!所以,他倒是不介意留那两个无知的怪物一时,向他们展示展示自己的强大。
果然,异能平息之后,“灭世者”在底下的城市中发现了那两个怪物,他们……他们中一个撑起了一片黑洞,吞噬下落的异能攻击,一个支撑起了一片流光四溢的屏障,阻拦异能的落入,双重保障,他们在保护底下的人类城市。
“灭世者”卡了一下,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呢?
还没理清,那两个怪物又回到了天空,黑洞自城市上空消失了,只有那屏障还支撑在那里,流光溢彩……
“灭世者”的注意力回到这两个怪物身上,他嗤笑:“你们真的很奇怪,一个个的,为什么都那么热衷于当人类的走狗呢?”
“灭世者”露出恶意的笑:“倒是不用担心,我并不打算杀死全人类。”
叶姜是相信他的这句话的。
但是——
她盯着前方的泥怪,眼神冰冷:“你不杀死人类,你想把他们都变成污染者。”
此时叶姜终于想明白了,“灭世者”并不想灭世,他想成为他口中的那个所谓的力量共主。
而他的方法是——将人类变成污染者,从污染者中筛选特殊污染者,在特殊污染者身上放置自己的肉块,以便吸取这些污染者的力量。
“灭世者”的异能带有吞噬,可以兼并其他异能,所以他的异能正在朝无属性的方向变化。
所以“灭世者”的S级污染者大军在夺下了人类的城市之后,“灭世者”并没有下令杀死沦陷区里的人类,因为他在想办法让他们都变成污染者!
想到沦陷区里的那些人类,叶姜的瞳孔透出暗红,她将愤怒压制在心底,面上表情:“你想在所有污染者的身上缝补你的肉块?”
“灭世者”很轻地笑了一声,心情很好:“那倒不至于。”
他道,“只要我从这些蝼蚁身上吸取到的力量足够多,达到了某一条线,此间所有生灵便会自动划为我的眷属,为我供奉,成为我的奴隶,不用我一个一个去控制。”
他说:“要怪就怪此界的力量共主太无能,祂赐予人类血月,赐予他们月亮树,最近还弄出了个玩具商场,可这些对人类的加成又有多少呢?人类还是如此弱小,毫无自保之力!归根寻底还是此界的力量共主本来就很弱小,所以祂的眷属也这样弱小,被我轻易夺走了眷属。”
叶姜默然。
血月,月亮树,玩具商场。
这些是她的造物。
——“灭世者”认为她是表世界的力量共主。
她是吗?
叶姜想起自己的异能系统,她可以支配人类异能者,她在靠人类异能者升级,这样看来,这些人类异能者似乎就是“灭世者”所说的向她供奉的属于她的眷属。
再加上她的力量属于无属性的力量……
可是,她并不能支配所有表世界所有生灵,表世界的生灵除了人类异能者,更多的是不会使用异能的普通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污染者,她还差得远。
“灭世者”误会了,她并非他那套共主理论中的表世界的力量共主。
那她的无属性力量来自于哪里?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是非常特殊的怪物。
她是众怪物口中至高无上的“天空”。
答案就是——
她是……
里世界的力量共主。
曾经是。
但由于一些变故,她失去了对里世界全体怪物的控制。
“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呢?反正你们不会懂。”“灭世者”摇头,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很愉悦,他其实很乐意做这番炫耀。
半年前,“灭世者”以为自己快要成为表世界新的力量共主了,所以他将自己的行动由暗转为明,再也不惧那杀神对他的干扰了。
可半年过去,他竟然仍然没有成为力量共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明明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触碰到那条线了,但不知为何,迟迟捉摸不到,这让他有些焦躁。
那条线到底何时才能让他触摸到呢?
他还需要控制多少污染者呢?
“灭世者”为此感到焦急烦躁,他需要一点乐子来安抚他的心情,很不错,炫耀有让他的心情变好,反正这两个怪物最后都会死,他会杀死他们,由他口中传出的信息,最后又会变成他的独家隐秘。
“不懂?”
一道声音从对面的女子口中传出,对方平静的语气中似乎压抑着什么,“灭世者”闻声看过去。
“你说的是这个吗?”
一个火球忽然出现在女子的头顶,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眨眼成片!漫天火球轰然攻击向“灭世者”!
接着是风,是雷电,是漫漫黄沙!
是绞杀的藤蔓,是飞驰的刀刃,是加重的磁场!
是无穷无尽的幻境,是应接不暇的精神控制!
是……
一个暗红色的球出现在天空,如月当悬,女子伸出手,月亮化形,变成一把巨大的华丽的剑。
“灭世者”从幻境的间隙看见了这一幕,这“月亮”……
“你是……”
“灭世者”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杀神旁边的那个怪物,她拥有的到底是什么异能?
她是人类口中的治愈师,却可以凭空制造金属器物。
她为人类城市撑起了一片保护结界!
“你是表世界无能的力量共主!”
他大喝。
剑朝着轰了过来!
砰!!
“灭世者”被击飞,撞上了城市上空的结界。
静默。
“灭世者”碎裂在结界上,无声无息。
忽然,缥缈的烟从一滩烂泥中升起,浓稠又似泥,翻滚着沸腾着,一张张恐怖狰狞的脸孔冒出来,又很快被烟泥淹没。
庞大的怪物出现了,比城市
更巨大,他趴伏在结界之上,犹如将城市按在自己的爪牙之下。
但他对底下的弱小生灵毫无兴趣,他抬着头,磅礴的愤怒直指天空。
他不想玩了。
他要撕碎那两个家伙。
他要杀死力量共主,成为此间新的力量共主!
天空之上,叶姜拖着剑俯视底下,毫无畏惧。
她拽动巨剑。
这时——
“不是说好了由我来?”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中带着一丝无奈。
叶姜回头。
青年的半边身子虚化了,缥缈的烟组成一个一个的黑洞,由细若游丝的烟线连接,绵延至看不见的天际。
青年只本体了半边身体,却比“灭世者”还要庞大。
叶姜眨眼。
青年一动,黑洞无序游动,像星辰游动。
他看着叶姜,说:“你的结界比我想象中的要结实。”
话落,他的另一半身体也都幻化成黑烟。
他……完全本体化了。
叶姜看着他,半晌,将巨剑散去。
所以,我不需要再压制自己。
——叶姜听懂了青年的言下之意。
原来不是被欺负了啊。
叶姜听懂了,然后,她将战场交还给了对方。
毕竟说好了。
*
M市,异控局总部。
朱熠带着一众干部正在开会。
“反攻吧。”治愈师留下这句话离开了异控局。
治愈师竟然就是血月的拥有者,是月亮树和传奇商场的拥有者!
她说要反攻。
人类三百年的信仰说要反攻,那就……
那就反攻吧!
可是如何反攻呢?
朱熠带着人紧急开启反攻会议,以商议和制定计划。
异控局的专用传信员沉默地站在一旁,他只是一名低阶的异能者,站在这里是为了向会议室的众人提供异能系统,因为异控局的领导们有相当多的一部分都是普通人,而自从信号塔被毁信号丢失,人类便转而使用异能系统中的【交流】板块作为情报传递。
传信员听着领导们商议计划,内心也跟着澎湃。
这时,他面前的系统忽然提示有新帖。
他郑重地看去。
【报告:浣霞城有4名S级污染者,我方集齐4名S级,正待反攻——肖佩。】
“有肖队长的报告!”
传信员激动出声。
会议室中,全体与会人员扭头看向他,一秒后围上他,他们查看肖佩的报告,看完后面露皆欣喜。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一名领导感叹。
异控局先前便预感浣霞城出了意外,但三天是正常的任务时间,便按捺住了,事实上他们也难抽出人手前往支援,只能等约定好的五天时间过去,才能派遣支援。
肖队长的归队是他们的惊喜之一,她是闲出的人手,可以前往探看情况。
异控局本来还担心浣霞城情况不好,不想,肖佩将喜报传来了!
会议室众人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就在这时,他们面前的通信员忽然陷入了一阵恍惚。
这是怎么了?
好在恍惚只持续了一秒,一秒之后,通信员恢复了正常。
清醒后,通信员看见了担忧他的众领导,他眼角微红,眼中满是压抑的激动,他哑声开口:“就在刚刚,我……我收到了奇迹的馈赠——治愈和力量赐予。”
话落,系统提示音轰炸而来,一声叠着一声。
【报告:C市的救援计划出了一点意外,但我们还能继续战斗,奇迹降临了,我们将奋战到底!】
【报告:N市要用一场胜利回报奇迹的馈赠!】
【报告:W市一切安好,城内异能者想要出城支援隔壁城市,奇迹降临了,我们反攻吧!】
【报告:H市……】
一条条报告飞快地刷新着。
异控局的众位领导齐齐震住,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蓬勃的生命力了,他们的战士战斗至今,其实已经很疲惫疲惫了,同胞的死亡消磨了他们的精力,压在他们身上的重任让他们前行艰难,但他们现在又“活”了过来,蓬勃朝气。
……是因为奇迹降临了吗?
通信员拉开会议室的窗帘推开会议室的窗户,众人看去,看见了那直抵云霄的巨门,它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定天地,定人心。
系统还在刷新报告。
【报告:我看见了传奇治愈师,她带领怪物们进入了沦陷区……我看见了她将暗红色的雪降落于沦陷区,我们的同胞焕然醒来……我看见她手握血月,月亮在她手中变成了指向“灭世者”的剑……我们的传奇治愈师……她是我们的“奇迹”吗?——普通的视力优化异能者市民A。】
第173章 共主2共主x2:强大与弱小的标准。……
天空变成了战场,怪物们在高处厮杀,没有声音,没有刀光剑影,从地面的人类的视角来看,因为与正常的战斗相差甚远,异类感非常重,所以更觉危险,更觉诡谲,更觉恐惧,悬在天空的画面犹如影视中的巨物降临场景。
人类无法凝视太久,会觉得灵魂被吸走,被吞没,身体战栗颤抖。
这就是怪物。
人类与之相比,力量天悬。
在地面某座城市的一角,一名速度型异能者如同闪电一般冲向了一个C级污染者,从污染者的爪下夺走了它的猎物——一名不超过五岁的孩童,队友迅速补位,配合得当,与发狂的污染者战作一块。
速度型异能者抱着孩童来到安全处,她轻拍孩子的背以作安抚,孩童趴在她的肩上呆木不出声,速度型异能者将其轻柔放下,这才发现那孩子正痴痴地看着天空。孩童没有被差点杀死自己的污染者吓到,被天空之上那些超出常理的存在惊到了。
速度异能者一顿,她在孩童面前蹲下,双手搭在孩子的肩上,感受到手中的稚嫩肩膀正在轻轻颤抖。
“不要害怕。”速度异能者温柔地安慰孩子,认真地说,“怪物中也有我们人类的朋友。”
半年前,“灭世者”和“赌徒”同时现世,玩具商场中的怪物离开商场保护人类,就足以证明,他们是人类的朋友。
速度异能者——余清宜抬头看了看天空,怪物们巨大的身体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缥缈不真实。
这就是怪物,与人类截然不同。
灵魂在轻轻战栗,那是对强大的陌生异类的本能反应,但同时又有一股安心,它矛盾存在,因为……
怪物中怪物中也有我们人类的……信仰。
余清宜在心中补充道。
人类的异能系统是奇迹赐物,不受人类本身干扰,所以系统里的交流区虽被人类用作了情报传递,但无法被人类加密,维持着本来的功能
因此,那条出现在系统交流区的特殊报告,它曾被无数异能者看见,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仰悄悄存在了他们的身边,以治愈师的身份。
余清宜看着天空,温柔在她的眼中漾开。
借人类的身体降临,多么熟悉,这是《怪物档案》对怪物降临的条件的描述。
她的“外来者”朋友,她其实也是怪物吧。
祂是怪物,也是人类的信仰。
叶姜将灭世者交给了容鄞便离开了A市,她没有停下来观战,而是一交手便奔赴向了下一个沦陷区。
不久,她抵达了新的沦陷区,打破了此沦陷区的迷障之屏,为沦陷区设置新的屏障,在这座遭难的城市降下治愈的“雪”,做她在上一个沦陷区做过的,然后离开。
如此这般,她走过了一个一个的沦陷区,将治愈之“雪”下到了所有的沦陷区,此刻,她为最后一个沦陷区送上一点礼物,终于,她可以停下来稍作休息了。
她坐在最后一个沦陷区的一栋废弃楼房的楼顶歇脚,终于有空抬头看天空的战况了。
在鲜花城的那边,打的是四对一的围攻之战 。
这场战斗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赌徒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败落是理所当然的,但想要同级杀死一个怪物,即使是四对一也不容易,特别是到了高等怪物这个级别。所以,这将是一场持久战。
再看A市那边,A市上空的两个怪物明显不同于普通的高等怪物,他们仿佛打破了怪物的最高等级限制,变得与高等怪物也不同起来。
自称要做力量共主的家伙烟泥铺展,十万狰狞鬼面在烟泥中嘶吼咆哮,仿佛要挣脱烟泥,将对面的怪物撕咬嚼碎。
而他的对手——由一个个旋转的黑洞组成的怪物,犹如黑色的星链,无序游动,缓慢,平和,漠然,衬得对面的怪物野蛮而粗鲁。
叶姜:“……”
怪物界的杀神,杀起怪物来,竟是这样的……宁静。
他像是自带结界,以他为中心是一片死亡星域,漫漫领域不容侵入,沉寂而孤独,将所有侵入者都被吞食干净。
“灭世者”就是这样,他的烟泥正在被他一点点吞食,一点一点地,并不凶悍,沉寂地将对方引向死亡。
叶姜眸光闪烁,果然,所谓尸首成山血流成河是怪物们对青年的谬传,事实上怪物也没法流出血没法留下尸体。
叶姜抿了抿嘴唇,不是很愉快,怪物们把青年传得又凶又坏,还说他是疯子,她迟来地感觉到不高兴。
她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脚,离开了楼顶,回A市。
她想要更近距离地观看青年杀敌。
叶姜一直注视着天空,所以她不知道,在废弃楼房的底下,有一对母女,她们不久遭遇了一个污染者的袭击,污染者的尖刺刺穿了母女的胸膛,污染者弃她们而去。
她们正在麻木地等待死亡。
但就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暗红色的“雪”降临了。
母女痴痴地看着楼顶上的那道身影,直到对方消失离开。
叶姜没有注意到,她离开的时候,在她的系统收纳格里,在属于人类异能者的那一栏,有微弱的光亮闪动了一下又消失了。
她没有留意,曾有类似于那对母女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留意,曾有许许多多的光亮闪动又暗下去。
不是熄灭,而是那光太微弱,只等集齐,一起重新灼亮绽放。
叶姜前脚刚出沦陷区,外面的异能者早已久候多时,后脚便冲进了沦陷区,对里面的同胞实施救援。
半年了,人类从未放弃沦陷区里的同胞,多次试图救援而无能。
现在,他们的治愈师为他们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冲啊,不要辜负了治愈师!
叶姜不是第一次看见异能者涌入沦陷区救援,她特意看了一会儿才远去。
叶姜要回A市,本来有点急切,但某一次偶然的低头,她看见了人类的战斗,她看见了激烈的战斗中,挥洒的热血中,人类倒下又站起,坚毅不屈。
她忽然便缓下了脚步,不再像她来时那么匆忙,选择一路缓行,甚至绕远。
她走过一座座城市,看见过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战斗、
和天空的怪物们相比,人类的战斗规模并不大,人类没有强大的力量,为了一场胜利,他们以鲜血以性命相搏,弱小,却惊心动魄。
叶姜有时候想要插手人类的战斗,她知道她只要轻轻一动手,便能结束那一场战斗,但到最后她都放下了这个念头。
她有时候想,事实上人类并不需要强大者一味的施舍,是她有点冒昧了。
叶姜回到A市已经是半个月后,A市城里的污染者已经被人类清理过了,城中异能者大部分已经离开,参与到其他战斗中去了,普通市民没有离去,他们留守在此,等待上空怪物的战斗结果。
半个月过去了,怪物们仍在战斗,不过当叶姜回到A市不久,鲜花城上空的战斗终于结束,赌徒死亡,又一个高等怪物陨落了。
石璃等怪物速速赶来A市,向也才刚到A市不久的叶姜汇报战果,他们急匆匆地来,就仿佛跟人类对待他们的信仰一样,急切地想要把胜利献上一样,心中有种浓烈的荣誉感,而等他们见到了叶姜,这种感觉攀升到了顶点。
冬真更是骄傲得想要翘尾巴,控制不住,在叶姜面前铺开了一层又一层的幻境。
叶姜:“……”
她将他们通通打发走。
但这并不容易,他们走了没多久又跑回来,围绕着叶姜转圈,明明是高等怪物,在叶姜面前却幼稚得可以,只有罗曼语稍微成熟一些,每次出现,只会默默地遥远地注视叶姜。
叶姜在A市上空的结界之上扎了根,她伫立于此,仰望上空,观看上方的怪物漫长的战斗。
有时她会打开自己的异能系统,看着漂浮在自己前方的展示屏蹙着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一个月后,怪物的战斗终于落幕,“星链”将烟泥一点点蚕食,烟泥怪物终于,想要逃跑,被“星链”围剿,惊慌之下,烟泥怪物冲向了地面,一头撞上了A市上空的结界。
青年化作人形,落地在烟泥怪物的前面,这个被人类定名为“灭世者”的怪物一点没有了半年前带着S级污染者大军现世的威风,他的本体被蚕食得只剩下烂泥滩那么一团了,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正在不停地往后爬,以躲避青年的靠近。
“不、不可能!”“灭世者”烟泥滚动,烟泥中零星几张面孔呈惊恐状,鹌鹑一样缩着,自烟泥中传出的混沌的声音难掩惊愕恐惧,“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落败于一个普通的怪物!我是……”
他惊叫喊出,“我是半步力量共主啊!”
叶姜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灭世者”没有注意到她,他似乎遇到了某种惊变,突然间“呃”了一声,仿佛被扼住,一滩烟泥蓦地从地面拱起来,僵直在半空,烟泥中的面孔纷纷露出惊骇的表情。
一个问号缓缓自叶姜的头顶浮出,接着她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灭世者”不可置信地喊:“断了!为什么我跟我的眷属之间的联系断开了?!”
“灭世者”感觉到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维持着S级污染者大军跟他之间的联系,断开了。
他感觉不到奴隶们对他的供奉了。
这不可能。
这绝无可能!
那是他制造出的眷属,是他从无能的表世界的力量共主那里夺走臣民,是他强大的证明!
一定是他的感知
出了错,一定是这样!
“灭世者”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世界各地,那些缝合在邪恶S级污染者身上的乌黑肉块,它们纷纷脱落了。
就像它们本来就是劣质的仿制品,强行融合,强行制造,脱落是它们的命运。
S级污染者们和他们的主人一样惊慌,被他们的人类对手抓住机会,拼命反攻。
“灭世者”慌了,惊慌中他看到了叶姜,他恼怒地问责于她:“是你,是你做的!”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不信,“你、你明明轻易就被我夺走了眷属,你弱小无能,为什么能够重新夺回眷属!”
他到现在仍然认为叶姜便是这表世界的力量共主,他失心疯了,还质问起了叶姜。
叶姜:“……”
她淡淡道:“谁说我是你口中说的那个什么表世界的力量共主了?”
先前不是。
现在好像快是了。
系统界面在她面前弹了出来,界面显示:
异能:??
等级:SSSSSS级
排名:??
这段日子里,叶姜伫立于A市的结界之上,看见了自己的异能等级不断上涨,只一个多月便上涨了三个等级。她曾经困惑,因为在她的收纳格里怪物和污染者的数量始终没变,而在异能者那一栏,虽然有所变化,但从总体数量上来看她并没有感觉到明显增多。
那为什么等级提升了这么多呢?
叶姜这一个月都在思索,终于,她解开了困惑。
她问“灭世者”:“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成为这方世界的力量共主吗?”
“灭世者”本来还惊诧于听到叶姜说她不是这表世界的力量共主,现在听见这话,他的脑子里什么也装不下了,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啊?!
“灭世者”疯狂想要知道答案。
但叶姜没有回答他,她低头看向了底下,在他们下方,城市中的人类纷纷抬着头,仰望着头顶强大的怪物们。
人类预感到了胜利已经注定,嘴唇颤抖,失神无语,眼角发红,眼中是压抑的激动。
叶姜看着他们。
当她第一次从天空的结界抵达此界,从高处俯视,她以为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一群弱小的蚍蜉。
而现在,因为距离近了,她才发现,她看见的原来是一群非常强大的生灵。
“你还没有发现吗?是因为——”
“异能只是人类强大的力量组成中十分微小的一部分。”
叶姜说。
战场上,异控局的一支队伍追逐着前方的S级污染者,在S级污染者的攻击之下倒了又站起,一身是血,舍生忘我。
叶姜的异能等级往上跳了一个等级。
战场上,一名皮肤黝黑的女子遇见一支被污染者追赶的民众队伍,伤重的她一咬牙,从怀里拿出最后一枚布有黑色纹路的细长柳叶,突然间异能暴涨,她冲上去前拦住了污染者为民众队伍争取了逃跑时间。
叶姜的异能等级往上跳了一个等级。
战场上,一对情侣在撤离过程中遭遇了F级污染者,污染者抓住了其中一人,其恋人想也没想便冲上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伤重倒地,但她以普通人的身体杀死了那名污染者。
叶姜的异能等级往上跳了一个等级。
战场上……
叶姜的异能等级正在飞快地往上上升,SSSSSSS级,SSSSSSSSS级,SSSSSSSSSS级……
自“灭世者”从天空坠落,她的异能等级上升的速度便提高到了一个惊人的速度。
而上一次让她感觉到等级的上升速度变快,是在“赌徒”陨落之时。
为什么呢?
因为人类正在被“赌徒”的死亡,被“灭世者”的坠落激励着,然后,爆发出了……激烈的情感。
异能只是人类强大的力量组成中十分微小的一部分,最大的部分则是情感,是异控局成员们天然的责任感,是水岭镇镇民在灾难面前放下成见的大义,是世间寻常情侣间的情爱,是全体人类奔着同一个目标,彼此相守,奔赴未来。
因为人类是复杂的情感生物,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彼此放弃同胞。
“灭世者”没有发现这一点,叶姜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就连人类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己身的强大。他们视血月为信仰,但如若没有血月出现,这个种族必定也会在灾难发生时寻找出一条出路,不起眼的野草,强风拂过,可匍匐而不会断折。
面对最初异常的出现,人类选择的便是不抛弃不放弃,这是情感生物的本性,也是他们强大的来源。
这根本不是一群蚍蜉,而是一群谦虚不屈的强大者。
“灭世者”以为自己制造了足够多的眷属,但那点力量其实远远远远不够。
叶姜的目光转向“灭世者”,这个才是真正的蝼蚁,见识浅薄,妄想支配生命,狂妄自大。
“你、你……”
“灭世者”猛地瞪大眼。
他记得这个眼神!
像看烂泥,像看蝼蚁!
遥远的记忆中,在那一位还未接任成为里世界的力量共主时,在他和那一位都作为幼主被世界选中时,他们命定彼此厮杀决出胜者,可一次相遇,那一位低头看着他,如看蝼蚁。
祂没有杀死他,祂转身离去。
是耻辱!
是深植于灵魂中的卑怯!
是祂!
“灭世者”猛然醒悟:“你不是表世界的力量共主,你是里世界的……”
话还未说完,被一个黑洞吞食。
青年看着叶姜,眼眸还没有完全化形,幽黑,缥缈,像两窝宁静寂寥又深不见底的黑洞。
但当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叶姜身上,眼中微微有了光,幽深退去,化形的眼眸便把她的身影装了进去,微微摇晃。
两个怪物无声对视,系统屏幕上,显示等级的的位置还在飞快地往上面变动着,变动着。人类正在加倍地朝叶姜反馈着能量。
那个时候,叶姜从幻境回到山洞,属于她的能量粒子回归她本身,她的异能等级往上跳了一级。
那次升级并不是她的能量粒子带给她的,而是在山洞外面的世界,人类受到了“灭世者”的压迫,从而爆发出了力量,是人类回馈给她的。
就在这时,青年和叶姜若有所感,他们同时看向显示屏幕,在那显示等级的位置,等级变化停止了,止步于99S。
然后,停顿许久,原本的等级消失,替换上了一个“∞”。
同一时间,在支配板块,收纳格的第一栏和第二栏合并了,叶姜的意识沉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她看见了代表人类异能者的光点和特殊污染者的光团,它们绕着她旋转,明暗不一,紧接着,一个一个的光点亮了起来,密密麻麻,犹如一整片星空的星子都进入了她的意识空间,一个稍显暗淡,一片便呈现出灼灼华光。
叶姜心中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感觉,这些新点亮的光点来自这世间的普通人类,来自特殊污染者,她抵达了“灭世者”拼命想要抵达的那一条线,于是,这世间的所有生灵,都与她联系上了。
“叶姜,你……您……”
意识世界外,青年看着叶姜,眼中全是疯狂。
“您……完全恢复了?”
叶姜离开意识世界,看向他,半晌又看向自己的系统屏幕,目光中,在那显示等级的位置,在那个“∞”之后,又有一个“∞”在缓缓浮现,不是增加,而是原本存在,只是之前暗淡了下去,现在又重新亮了起来,那是她作为里世界的力量共主的代表。
在“∞”完全清晰以后,叶姜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她看见了她之前看不见的东西,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窟窿,它缀在那天空之上,里世界与表世界重叠又分离,阴暗与光亮同时存在,界限模糊,污染正从漆黑的窟窿中倾泻流淌。
她看见了她先前预感到的麻烦。
突然间,她的眼前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黑暗。
第174章 占有我仰望您,也想要占有您。
那是一个漆黑的屋子,方方正正,没有声音,没有光亮,黑暗吞噬了时间和空间吞噬了存在。
这是哪里?
我是谁?
祂望着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感知不到自己了,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任由黑暗笼罩。
空无的房子,祂不知在这其中度过了多久,不知哪一刻,前方突兀地传来了一丝光亮,那就像是划破了黑暗的一条细长的线,它静静地悬挂在那里,周围都是黑暗,只有它微弱闪亮,落在祂的视野中,劈开了祂混沌虚无的意识。
光亮漂浮悬挂,吸引了祂的全部注意力,祂就这么盯着它,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祂才发现原来那是一道缝隙,是屋子的缝隙,这屋子原来不是完全封闭的。
祂透过了缝隙看了过去——缝隙之外是光明的一片,然而是空白的,外面什么都没有,仿佛是白色的黑暗。
祂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失落。
祂失神地盯着缝隙之外。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缝隙之外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发芽了,它快速茁壮,拔高,然后长出枝丫,长出花苞,一瞬绽放。
那是一棵树。
是桃树。
祂的意识里凭空冒出这一句,带着一股子不知从何而起的欣喜。
祂欣喜地守着这棵树。
一段时间过
去拿桃树的旁边长出了第二棵树,依然是桃树,它发芽,拔高,转眼繁盛绽放。
祂有了第二棵树。
后来,第三棵树,第四棵树,第五棵树……桃树陆陆续续地出现了,祂有了一片桃林。
祂动了,贴上了那道缝隙,想更多地看着外面,祂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道缝隙可以推开,原来那是一扇窗,是屋子的窗户。
祂推开了窗户。
刹那间,光华倾泻而来,照亮了祂的视野。
阳光之下,桃树成林,桃花灼灼,她的房子被光盈满了,桃花花瓣飞了进来,一室芬芳。
祂的心中满是雀跃。
祂就这么看着外面,看它缤纷多彩花开热闹。
有一天,一个青年到来了,他凭空出现在桃林里,环视四周后满目震惊。
出现的青年仿佛比祂视野里这人间盛景更为鲜活更为夺目,于是祂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
他朝祂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祂定住,微微紧张。
这是祂在这漫漫时光里,第一道落在祂身上的视线,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过来,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青年朝祂走了过来,穿过桃林,他来到了祂面前,隔着窗户,一眼不眨地看着祂。
那视线让祂产生了一种错觉,祂感觉自己被这道视线注视了几百年。
祂恍惚了一下。
“你为什么看着我?”祂忍不住问他。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沉默,深沉复杂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荡开:“您……又忘记我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祂不解其意。
但……
好熟悉。
祂仿佛听过这句话。
祂问外面的青年,“我们……认识?”
青年不答,他去看他身后的艳艳桃林,许久,才回头重新看向祂,此时眼中凭空多出了许多疯狂,他全然展露自己贪婪阴冷的本性,他盯着祂,仿佛想要将祂吞食殆尽,然后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不分离。
而祂并不觉得害怕,不仅不,还有点……担心。
“你怎么了?”
青年顿住,他突然一笑,眼中的疯狂在一瞬间中尽数退去,流露出平和来,像是已经为自己的疯狂找到了出路,在释然之后得到了沉静。
他说自己没事,朝祂伸出手:“您……你要出来吗?”
“?”
出去?
祂看着他的手,许久许久,朝那只手伸出了自己的……
祂恍然察觉自己没有手。
祂没有手也没有身体,祂竟只是这屋子里的一缕缓慢流动的空气。
祂小小苦恼了一下。
只一下,因为下一秒祂便长出了手脚身体,雪肤,黑红头发长而密,大大的独眼横在额头中间。
祂将有蹼多出一节指节的手放到青年的手中,手一落入对方的手心,祂便感觉到了一股拽力,祂被青年握着手拽出了窗户,倾身坠落,长发飞舞,落地时被青年轻轻扶住了站稳,落在祂腰身上的手很快离开,只有手还被对方的手握着,很紧,祂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微微战栗。
祂抬眸看向他,看见身体绷直僵硬,眼神看似平静,但幽深之下是压抑的兴奋、畏惧,以及不顾一切的疯狂。
青年不敢看祂了,他看着桃林的方向,眼睫颤抖。
“……”
祂什么都没说。
青年牵着祂走进了桃林,踩着花瓣,一路向前,走向看不到尽头的桃林深处。
“我们要去哪里?”祂问。
青年哑着声音:“去世界的尽头。”
“去做什么?”
“去看你的内心。”
“什么?”
祂没听懂,青年却不再解释,只是沉默地带着祂往前前行。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桃林。
桃林的前方是一片悬崖,阳光戛然而止,只照耀在桃林之上,悬崖之外仍是一片黑暗,界限分明。
有莹莹光亮在漆黑的悬崖之下闪烁,吸引着祂想要往前一探究竟,祂忍不住挣脱了青年的手,孤身上前,祂伫立于悬崖边上,终于看见了前方之景。
她看见了一个一个漂浮在黑暗中的屋子,方方正正,屋子有窗,大大的窗户之后有人在活动,是一家三口在有说有笑吃着晚餐,是小情侣彼此依偎看着电视,是年迈的夫妻手牵手在公园晒着太阳,是学生从校园大门一涌而出奔向路边的小摊……
屋子被浅浅的光包裹着,在黑暗里,像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桃林的尽头,是芸芸众生,是万家灯火。
景是人间盛景,人是人间常人。
青年看着这一幕,低喃:“果然……”
“……你果然很喜欢人类。”
祂闻言缓缓转头。
——你果然很喜欢人类。
有画面自祂脑海中跳了出来。
在一间由白云铺成的房间里,祂临窗而坐看着窗户外面,外面的世界不停地变换着,一日一景,这就样祂看过无数的城市,看过无数的人。
在祂的身后,小小的煤球一天天地壮大,也一天天地变得沉静,全然不见初见时的野蛮贪婪。
白云底下的房间是祂为他准备的能量点心,他畅游其中,乐不自禁,刚开始他几天才会进入白云房间一次,后来变得每天都来,再后来,他几天才会从白云房间里离开,他待在白云房间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他在她身后,沉默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祂有点好奇了,有一次回过头去,发现他原来是跟祂一样,在看着窗户外面的人世。
祂感觉惊奇,问他:“你喜欢人类?”
那煤球顿了一下才回答,他回说:“嗯,喜欢。”
祂陷入思索,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人类如果有求于你,你会帮忙吗?”
这一次煤球停顿的时间更久了,好久过去他才开口回答:“如果他们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会吧。”
“……哦。”
祂陷入更深的思索中。
悬崖边上,祂的目光慢慢凝在青年身上。
封锁的匣子裂开了一条缝,装载的记忆正在细细往外流淌。青年毫不知情,朝祂伸出手,说:“回去吧。”
他牵着祂的手往回走,他走在前头,被他牵着的祂正在不停地化形,一个个人类形象出现了,一次比一次更像人类。
他们走出了桃林,方正的屋子出现在前方。
青年将祂送回屋子前,停下脚步,看见了祂变成了陌生的模样。他并不惊讶,镇静地说:“到了。”
他松开祂的手,在祂准备进屋子前又拉住。
祂看着他的手,半晌又抬眸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
“我……”
青年拉着祂不放,踌躇地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进去吗?”
祂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点下了头。
他们一起进入了屋子。
屋子里的时间仿佛被模糊了,日复一日,他们一起看着窗外,看外面桃花灼灼,不知时间流逝,只知桃花一天比一天繁盛。
像是在为凋零做准备。
终于有一天,一阵风起,万千桃林晃动,桃花纷飞,雨般漫天飘舞,窗户边上,青年站直身体,瞳孔紧缩,眼神沉下去——
要来了。
凋零要来了。
*
容鄞回顾此生。
他是一个怪物,却在人类的地界诞生,孱弱不堪。
所幸诞生之地能量充足,没有让他一出生就因为饥饿死去。
一只手伸向了他,强大的怪物抓住了他,他大为不愉,反手咬住了对方,却发现对方身上的能量更为充足,他初生牛犊不怕虎,抓住对方不放了。
强大的怪物将他带走,商场拔地而起,玩具落地活动,她为他建造了一座游乐场。
因为强大者的施于,他一日日变得强壮,意识自蒙昧中觉醒,他慢慢发现强大的怪物本身比她赐予他的能量还要具有吸引力。
他正在被那强大的怪物所吸引,想更久地待在她的身边。
他在她身后偷看她,在她转头发现之前,将目光转向窗外,竟被她误会为他喜欢窗户外面的人类。他没有解释,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
后来他被强大的怪
物带着离开了商场,强大的怪物撕开了结界,他们回到了怪物的世界,那是一个污浊混乱的世界,杀戮无处无在,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强大的怪物竟是怪物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是怪物界的“天空”,由此一来,他的心思变得越发阴暗见不得光。
他变得沉默,甚至想远离那一位。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自他出生就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的“天空”划破了结界,能量小球在人类世界落地生树,“天空”让他去人类世界,为祂照顾祂的造物月亮树,祂将月亮树与他联系在一起,他会自动感知到月亮树的出现。
他去了,却始终没有看见月亮树出现。
他留在了人类世界无法离去,在人类世界的大山里隐世不出,他日日仰望天空,对“天空”的心思没有因为他的远离而淡去,反而变得疯狂。
那一天,他莫名突然出现在了一片桃林之中,一转身,他看见了“天空”。
他欣喜若狂,压抑的欲望差一点让他焚烧。
他想,“天空”终于让他回去了。
只是……
这是什么地方呢?
他疑惑,这里绝非怪物界,那么是人间吗?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祂在他身边就行。
“天空”一直待在一个屋子里,他不敢冒犯,只守侯在祂的窗户之外,和祂一起看那万里桃林在阳光之下灼灼其华。
桃花越开越盛,直到有一天,一阵风来,桃林晃动,桃花纷飞,桃花迅速凋零干枯,一棵棵树先后破碎,像是幻境被打碎,他猛地沉入了黑暗中。
磅礴的能量向他涌来,天地仿佛都化作了纯粹的能量,向他灌入,那一刻他听见了世界的声音。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他看见的桃林是什么地方。
那是“天空”的意识世界,是一界的力量共主正在溃体,溃解的能量不断地向外扩散,自动生成了幻境,构建出了其心中最美好之景,万里桃花,一日比一日娇艳,是因为溃散的能量越来越多了,而现在,能量多到冲破了幻境。
能量之主即将完全溃体。
而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世界的召唤。
因为他将吞噬这全部力量,成为新一任的力量共主。
他将吞噬他的天空他的信仰,成为新的力量共主。
吞噬是世间能力中最特殊的一种,因为它要在上一届的力量共主溃体时,继承对方的全部力量,吞噬化作已用。
这是世界的选择。
以上只有力量幼主在接替一界力量时才会得知。
“天空”是知道的。
然而,当祂在人类的世界看见了自己的继承者,祂没有就此将这个最终会吞噬自己的弱小怪物杀死,祂反而收留了他。
祂不在意自己被接替,祂不在意自己死去。
成为力量共主的存在会随着自己的心性定下形态,“天空”是透明的,祂是流动的风,是漂浮的云,是无色的空气。
祂本性淡漠,祂心中无物也无我。
祂准备就这么被下一届的力量共主吞噬。
这——
这怎么可以!
容鄞身体爆开来,他用尽全部毅力,斩断了力量的涌入。
他……
他不愿意成为这力量共主!
那一刹那,能量混乱冲荡,黑暗中刮起了惊天动地的能量风暴,此届唯一的力量幼主因为自身的拒绝,能力退化,失去了吞噬性质,变成了普通的吞食。
容鄞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容。
世界需要力量共主,如果他拒绝成为,那么无物无我的“天空”会为了这个世界重生吗?世界会让祂重生吗?
容鄞不知道,但为了一个微小的可能,他愿意拿整个世界作为赌注。
他癫狂地笑,接着,他被抛离了这黑暗的地方。
容鄞一睁眼回到了人类世界,彼时人类的世界陷入了极夜,污染大量涌入,人间变成了地狱。
容鄞蹙了蹙眉,他本想漠视,但想到“天空”对人类的喜爱,动手帮了一把。
他不想等他的信仰回来后因为看不见她喜爱的人类世界而伤怀。
七天七夜过去,一轮血月升上天空,容鄞猛地抬头,那是……那是“天空”的力量!
“天空”果然偏爱人类,即使自己溃体,还为人类留下了这样一份礼物。
血月助人类脱离了灭族之灾,容鄞便没有在人类世界停留,他回到了怪物世界。
他曾窥见世界的秘密,知道了力量共主其实就是一个世界的化身,可以抵抗另一个世界的规则,于是便可以越过结界穿梭于里外两个世界。
他作为曾经的力量幼主,也同样拥有这个特权。
他顺利回到了怪物世界,想要探查“天空”的情况,“天空”果然消失了,与此同时,里世界失去了力量共主,怪物正在失控。
他杀死两个失控的高等怪物,又等待“天空”许久,等不到,寻不得,这才又回到了人类世界。
“天空”明显更为喜欢人类世界,如果祂重生归来,重生在人类世界的可能性更大。
他等待着,一天天,他没有等到“天空”,等到了月亮树。
月亮树第一次现世是在灾难日之后,它在人类的祈望之下为人类降下了治愈的月亮,治疗了人类在战斗中留下的创伤。
容鄞想起了“天空”的嘱托,开始追逐月亮树。
这一追逐便是三百年,他获得了26枚月亮。
三百年后,他寻得了他的“天空”。
他赌赢了,“天空”归位了。
他本来这样想的,但不想,他再次进入了那片桃林。
他不再是那个无知的他,他知道,面前这片美丽的桃林,再过不久,将在他面前一棵棵枯萎破碎,这个意识世界将会破碎,他将再次看见他的信仰溃体而亡。
世界终究没有允许“天空”成为力量共主。
既是如此,那就……
那就一起去死吧。
这一次,他不再巴巴守望,他伸出冒犯的手,握住了他的信仰。
他要进入桃林深处一窥她的心境。
他要进入她的世界,和她一起进入她的屋子。
他要再一次疯狂。
桃花飞舞,迷乱人眼。
风中传来一道微凉的声音——
“你不喜欢人类。”
那声音说,说完微微疑惑,“那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远离我?我以为你迫切想要远离我,回到人类的世界去。”
桃花涌进了屋子,遮挡了容鄞的视线,他看不见“天空”了。
这花来得恰好,这让他有勇气伸出手,颤抖着将他的信仰拥入怀中。
“因为不远离,我将忍不住,像这样……”他缓缓收紧手臂,将怀中信仰紧搂,等待死亡,说,“像这样,冒犯您。”
“很抱歉,一直以来,我仰望您,信仰您,却也想要……占有您。”
“很想,想得发疯。”
他从蒙昧中觉醒的第一缕情感,是他对祂的占有欲。
风戛然而停,漫天花瓣缓缓落下。
容鄞露出一个笑容。
要来了吗?
来吧。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安静。
风停之后,桃花依然芬芳绽放,他预想中的枯萎没有发生,只有怀中强大者的呼吸清浅地落在他耳畔。
他突然有一点点不安,那双鼓足勇气才伸出去的手在此时变得有点局促。
“哦。”
怀中的怪物动了动,出声,“我允许了,你可以占有我。”
容鄞:“……”
他僵硬地松开了一点手,目光往怀中怪物的脸上瞄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脸苍白,精致,眼下略有阴影,对方绷着脸,注视着他,那神态是他所熟悉的。
万分任性,又有点丧气的神态。
她此刻找回了记忆,绝对。
对方语气认真对他叮嘱:“但只许一点点,不要太过分。”
容鄞:“……”
他恍惚看向窗外,万里桃林,灼灼其华。
这里……不溃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