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仁?”
来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那张写满怒意和担心的脸,赫然就是虎杖悠仁。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中原理见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在一刻放了他鸽子。
糟糕!本来想着可以快点解决顺平的事再去赴悠仁的约的!
顺平……对啊!还要阻止顺平杀人!
“等等!悠仁,约定的事我晚点会跟你解释,我现在必须要去找顺……”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粉发少年轻轻松松地单手按回了地上。
“……顺平?”
听到这个名字,少年眼里的最后一丝关切和担心也消失殆尽。
虎杖悠仁轻声呢喃着,那双往日里只会小心翼翼触碰她指尖的大手此时从锁骨处上滑到脖颈,微微用力。
“没有要跟我说的解释吗?直到这时候,也只能想到顺平吗?”
放在脖颈上的那只手收紧,中原理见被迫不适地扬起下颌,敏锐地察觉到虎杖悠仁此时情绪的不对劲。
她想解释,想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情况下赶紧阻止这正在滑向深渊的局面。
“不,悠仁,我来找顺平只是因为想……”
“顺平顺平顺平顺平顺平,什么都是顺平,那我呢?!和我的约定呢,你还记得我吗?!”
“我在你心里,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吗?!”
虎杖悠仁猛地提高了音量,有一瞬间她从他表情里看到了委屈,但下一刻,那只手骤然用力!
“呃!”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中原理见眼眶里涌上生理性泪水,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亮起了红光。
但那红光在接触到少年痛苦的眼神时又悄悄消散了。
“悠仁你、听我……解释!”
她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被人按倒在地,长发凌乱的铺在地上,倾身而上的少年正死死压制着她,这个姿势和体位,根本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安全感。
这个向来开朗阳光的同窗此时低头定定的凝
视她,少年眼里燃烧着野兽般的金色亮光,目光宛如融化的琥珀,牢牢将她封闭其中。
……如果这是太阳的温度,未免也太烫了。
窒息感和黏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她有些承受不住的想别开脸,却被强硬的掰回来,强迫她正视那双一直痴缠着自己的眼睛。
“悠仁……”
少年似乎已经不打算听她解释,他沉默了一下,用空出的那只手,颇为珍惜的碰了碰她的脸颊,再度扬起笑脸。
“啊,抱歉,让理见你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非我本意,来,摸摸头,没关系,没关系的。”
“既然我们的约定在你看来一文不值,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这次你应该就没办法再失约了吧?”
他用和往常一样轻松地语气说出了让人触目惊心的话,与此同时,脖颈上的桎梏骤然消失。
少年从她身上起身,甚至友好的来拉她。
“跑吧,这是我给理见你最后的机会,要是不小心被我找到。”
“……我就杀了你。”
中原理见张了张嘴,但感受到对方不似作伪的爽朗语气和话语间蕴藏的血腥气,捂着脖子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钻进了教学楼内部。
斜里伸来一只手,想要抓住她,却在接触到那发尾时微微一顿,任由几绺橘色长发自指尖滑走。
陈旧腐败的空气扑面而来,中原理见跌倒在地,咳嗽着抬头,却发现眼前的陈设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该是冰冷走廊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破旧的寺庙内部,一座厚重古朴的大钟占据了大半个空间。
意识到自己再次被拖进怪谈的幻境里,中原理见直起身子,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的敲门声。
砰。
砰。
砰。
不轻不重的几声,比起敲门,更像是有什么正在有气无力的撞击着门板。
“安珍,你在里面吗?”
嘶嘶声。
巨大的蛇影自窗前游过,油光水滑的鳞片摩擦着地面,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
“……”中原理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无意间碰到了手边的瓶瓶罐罐。
这声清脆的声响让门外的大蛇身体一顿,然后慢慢直起了身子,做出要攻击的姿态。
——它的上半身,竟然连接着一个长发的女人身体,它没有双臂,那长发宛如柔顺的水藻一样,柔若无骨的摆动着支起蛇身。
她刚刚竟然是在用脑袋撞门发出的敲门声??
那张女人的脸凑近窗子,似乎在判断中原理见的方位,于是少女屏住呼吸,悄悄向身后退去。
“安珍……给妾身开开门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满是委屈。
“妾身追了你好久,才追上你,妾身的脚好痛,妾身进不去这里,你为什么不给妾身开门?”
中原理见知道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于是也不藏了,开始四处寻找纸条。
然而,一无所获。
“你看到我的鞋子了吗?”
一旁冷不丁的传来一个声音,中原理见手指一颤,猛地转过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下一秒,她抬起脸正对上一颗眼神痴痴的女人头颅,倒挂在被破坏的窗沿,偷偷觑着她。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中原理见心中发出尖锐爆鸣,一屁股坐到地上,眼见着逃跑无果,于是摸索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反击的武器。
背包在追逐战的时候被丢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身上只剩下一把五条老师留给她的咒具手枪,以及一部手……
等等,她的手机不是在来之前就被咒灵打坏了吗?!
中原理见深吸一口气,按下电源键,上面赫然是联系人界面。
但是,来路不明的手机真的可以用吗?!
不管了,天大地大,玩家最大!
中原理见一咬牙,找到了唯一可以点动的联系人,拨通了过去。
这次,电话过了段时间才被接起来。
“中原小姐?”
那头的声音很冷静,戴眼镜的青年此时应该是习以为常的扶了扶镜框。
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现状,中原理见犹犹豫豫的开口了:“那个,坂口哥哥,我在跟同学排演临场话剧,所以可能需要你帮……”
电话那头叹息了一声:“理见。”
“你的烂摊子是我和太宰织田一起帮忙收拾的,可以不必这么弯弯绕绕。”
“……”
气氛一时静了几秒。
“坂口哥哥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有妖怪!”松了口气的中原理见吓到模糊,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
坂口安吾:“。”
所以刚才的淡定果然都是装的吧!
……
“你听说过清姬吗?”
听完她的描述之后,坂口安吾这么询问她。
“……清姬为了追上逃走的安珍和尚,化作人首蛇身的妖怪,但安珍在熊野神的帮助下躲进钟里。”
“清姬无济于事,于是用蛇身包裹着大钟,将自己和安珍一同烧死,是只不能同生就共死,疯狂偏执又痴情的妖怪。”
“不过……”坂口安吾话锋一转,开始吐槽。
“我记得之前给你讲过的睡前故事有关于妖怪清姬的故事,是因为我的故事不如太宰的骚扰让人印象深刻,才让你没记住吗?”
“啊咧,我现在对小理见可是相当温柔哦?”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显然对方现在正在某个可以碰头的地点。
“如果真的没有做过,这种时候应该否认吧,太宰。”
中原理见心虚:“坂口哥哥……”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
“总之,抛去这个怪谈欺骗你的可能,你遇到的妖怪应该就是已经化蛇的清姬,去钟里找找线索吧,在怪谈里不要太相信她的话。”
中原理见沉默了一下,决定还是任性的问出另一个好奇的问题。
“但是,坂口哥哥,你们做这些,哥哥回来肯定不会放过你们吧?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种程度呢?就算有太宰哥哥胁迫你,你也真的不能拒绝吗?”
坂口安吾,这个每天要处理无数情报信息、有着比黄金还值钱脑子的精英人士,僵硬了一下。
明知道那头的少女看不到,但他依然微微偏过了头,不想叫自己现在的表情被人看见。
“真的想知道答案的话,就早点回家来吧。”
回答他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中止的通话。
……
电话被挂断了。
“但是钟里会不会有烧焦的尸体啊……”
中原理见没听到回答,在心里感谢了坂口安吾之后,小声自言自语着靠近了那座钟,正想钻进钟内一探究竟,就被里面的黑影吓了一跳。
然而刚刚还很稳固的挂在钟内的尸体突然失去了支撑,掉了下来!
中原理见正想躲开,突然看清了“尸体”的脸。
——赫然是虎杖悠仁。
于是她硬生生停下了躲闪的动作,咬牙接了上去,成功被砸翻了。
“痛痛痛痛痛痛!”
少年摔进她怀里,微凉的脸颊蹭着她脖颈,像只熟睡的小动物。
中原理见推了推他,没推动,但有张纸条从少年身上掉了下来。
她把纸条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这次的规则:
【熊野神的提示】
一:清姬无法进入钟内,如果她要强行进入钟内,请将钟敲响
二:大钟会在两只活物同时进入时失去庇护能力
三:尸首不算活物
四:清姬会无差别攻击安珍和尚以外的所有人
五:杀死安珍即可离开
……
还没等她细看,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埋在颈窝的脑袋轻轻蹭着她,明明是缱绻的动作,但配合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莫名带着了几分恐怖的缠绵味道。
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中原理见浑身一僵。
——这个体能MAX、能轻轻松松单手抱起她狂追咒灵几层楼不被落下、威胁杀了她而且真的准备杀了她的同窗……
他醒了。
第92章 第92章他选择了自杀
现在醒来的,会是哪一个悠仁呢?
是
那个笑容充满感染力、像个每天自转的小太阳一样的悠仁,还是那个危险怪异、明明占据了绝对主导权,神色却充满绝望的同窗?
中原理见想起之前在黑手党时哥哥们对自己的教诲,深吸一口气,屏住了呼吸,没有贸然挣脱,而是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悠悠转醒的粉发少年。
于是虎杖悠仁刚醒过来,就意识到自己的额头抵上了一个冰凉的硬物,他困惑的抬起头,看到正朝自己露出歉意笑容的中原理见。
“砰——”
*
用一些不太美妙的恐吓手段确认了对方是真的悠仁后,中原理见尽量简短的跟他解释完现状
“所以如果是按照规则给出的提示推算,我们两个当中有一个是安珍,并且要杀死安珍才能离开这里,不然等清姬闯进来,同时容纳我们两个的大钟也会失效。”
刚刚橘她突然冷脸朝虎杖悠仁耳边开枪,吓得虎杖悠仁一边呜哇乱叫一边满屋子逃窜,以为她是被怪谈附身,拼命向她解释自己真的是本人,然后在她确认完毕后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本来以为她是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结果居然只是在确认吗??
小老虎耳朵都快耷拉起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场幻境里,谁是安珍?
难道在这个幻境里,必须要死一个人才能离开吗?
门外的清姬得不到回应,开始焦躁起来,以头敲门的动静大起来,虎杖悠仁,虎杖悠仁转头看向外面半人半蛇的女人,沉默了半天。
“抱歉。”
中原理见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于是向他走了过去。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是我,才让理见你陷入这种困境的吧?”
“可我告诉你这些事,不是想让你因此愧疚,而是想和你一起逃出去。”
中原理见走到他面前,摸了摸少年低下的头。
“在纠结规则之前,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
“我想知道,你约我今天出去,是因为什么事呢?”
虎杖悠仁一怔,然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抱歉呀,没有事先跟你说,其实今天是我爷爷的忌日,我本意是想带理见你陪我一起去见见他的。”
说到这里,他期待的看向中原理见:
“我知道这次可能没机会,但是下一次我去探望爷爷的时候,如果理见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话音刚落,死一样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意识到气氛变尴尬,粉发少年连忙窘迫的开始摆手,想说下下次也可以,就见回过神的橘发少女朝他微微笑起来,锋利的眉眼顿时柔软下来。
“我知道了。”
——下一刻,她将枪支抵住了自己的侧额。
“?!”
粉发少年的瞳孔骤缩,中原理见侧身躲开想要阻止她的虎杖悠仁,语气平静。
“抱歉,我不知道会是这么重要的事,不如说,就算是很小的事,我也不应该失约。”
“哥哥告诉我不要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但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没有做到,是我的问题,如果我早点注意到悠仁你的状态,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虽然很不想听规则的话,但我希望悠仁你能从这个可怕的幻境里逃出去,如果规则是一定要安珍死去,那你可以是安珍,我也可以是。”
咔嚓一声,是枪上膛的声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先听我说!”
——握着枪的手臂突然被人扯过,虎杖悠仁焦急的脸在面前放大,中原理见执拗的不肯松手,却抵不过少年力大无穷,张开五指,紧紧包裹住她的掌心。
“很寂寞啊。”
“欸?”
虎杖悠仁本来想抓抓头发,但腾不出手,只能作罢。
“出现异常的原因,没有告诉你,因为我很寂寞啊。”
“悠仁……?”
“我忘记了爷爷交给我的愿望,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了什么留在这里,没有人跟我解释,就连五条老师也只是告诉我,让我自己去找到原因,如果咒术师的归宿是死亡和诅咒,那我是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呢?以至于我现在变得麻木和迷茫。”
“直到理见你的出现,让我慢慢感受到了强烈的违和感,你和周围的人太不一样了,我看得出伏黑和钉崎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想保护好你,我也想靠近这样的你。而我一直以来都抱着‘如果能让理见你开心,那让我做什么事都无所谓’这种心态。”
少年这么说着,有些自嘲的低头笑了一下。
“但是,看到你和顺平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寂寞和心酸,于是,那个声音出现了。”
中原理见怔怔的看着他,这近乎告白的话语让她握枪的手慢慢卸了力道。
“你只要放弃理智,你只要沉沦下去,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占有她了,我发现自己面对那些声音的时候,做不到完全不被动摇。”
“因为我偶尔,也会想被你注视着啊。”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手上的枪突然被夺过,中原理见下意识想夺回来,但少年的反应速度更快,她的手被人轻而易举的牵住,少年修长的手指嵌入她的指缝,做出了十指相扣的动作。
门被猛地撞开了。
人首蛇身的妖怪进入庙内。
明明是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虎杖悠仁却露出豁达到近乎温柔的笑容,他松开了手,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叫醒外面那个我。”
“——但即使你逃跑了,我也会发自内心的希望你能成功逃出去。”
“砰!”与少年充满眷恋的尾音一同落下的,是冰冷的枪声。
“悠仁!”
他竟然选择在幻境中自刎!
清姬目睹这一幕,唇角流露出一丝冷笑。
然而下一秒,她感觉额头一凉。
她想尝试去摸,却想起现在的自己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安珍,已经摈弃了无用的手脚。
她迟钝的感受了一下,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将视线和唇角染成狰狞的血红,清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额头上是个血窟窿。
……刚刚虎杖悠仁开的那一枪,竟然是对着她开的?
那小鬼调转枪头的反应太快了,以至于她后知后觉才意识这两人竟然是在一唱一和,就等她进庙!
她居然被两个人联手戏弄了!!
清姬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扭曲起来,妖怪嗜血的本性让她瞳孔都开始泛红,她想要杀了这两个恶心的人类,然而下一秒,侧脸便挨了重重的一拳。
“嘶!!!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唔!”
清姬咆哮着,额头上的血洞开始快速复原,摆动蛇尾想要将身上的虎杖悠仁抽飞出去,少年反应更快的躲开来势汹汹的一击,将枪抛回中原理见掌心。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出去吗!为什么还要挣扎?!就这样抛开理智与心爱之人赴死究竟有什么错!”
被清姬用蛇尾抽打过的地方无风自燃的烧起黑色的火焰,火舌迅速舔遍庙内,像是有生命一般封上了门窗。
“可惜了,我和悠仁的默契,让我们更适合成为共犯。”
“——进钟。”
中原理见话音刚落,粉发少年躲过险些蔓延到身上的黑焰,在与中原理见短暂的对视一眼之后像只敏捷的猛兽猛地蹿进了那座唯一没有被波及到的大钟内部。
见到这无异于同归于尽的行为,清姬也楞了一下,然后露出娇笑。
“嘴上说着什么共犯,最后还是打算为了心上人牺牲吗?过来吧,不会很痛的,和我一起杀了钟里的安珍,成为我的一部分,留在这里吧。”
长年累月的禁锢,早已让最偏执的爱情最终酿成更浓烈的恨意。
清姬活动了一下手脚,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
变得动弹不得。
她低下头,就看到诡异的红光缠绕在自己身上,那与黑色火焰一同出现的,是暗红色的光,红光刚刚包裹住黑焰,黑焰便痛苦的颤抖起来。
这是什么??
爬满黑焰的破庙里,所有物品都在扭曲的火光中尖叫,窗外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一片漆黑,火焰与霸烈的红光交织到一起,竟然隐隐有向外逃去的趋势。
但是无济于事,因为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红光已经先一步封死退路,转瞬之间,人为的烈火炼狱化为束缚自身的囚笼。
这究竟是什么出现的东西??
清姬发出高昂的尖叫:“你做了什么手脚!”
转而怒斥躲在钟里的虎杖悠仁:
“你这个只能靠女人来救的混账!没有一点担当吗!”
被质问的少女站在其中,橘色长发诡异的鲜艳着,她伸手捂住一只眼睛,一言不发的抬起手。
清姬只感觉脖颈一痛,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骨骼的沉重,她像濒死的蛇一样在地上挣扎着,直到不听使唤的骨头捅破了蛇鳞,蛇尾翘了起来,又是被生生折断一样有气无力的撇下去半截。
她的脸上终于出现恐惧,但眼睛仿佛也变成了坠在眼眶里的球体,即使被血丝拉扯着,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仿佛脆弱的眼眶已经无法再承载它的重量。
中原理见努力让自己维持清醒,一边尝试控制不受控制乱窜的红光,一边轻声道:
“规则说要杀死安珍才能出去,既然我们都可以是安珍,为什么你不能是安珍?”
电光石火间,清姬猛地想到了刚才两人看似是在表白的话语:
“虽然很不想听规则的话,但我希望悠仁你能从这个可怕的幻境里逃出去,如果规则是一定要安珍死去,那你可以是安珍,我也可以是。”
咔嚓一声,是枪上膛的声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先听我说!”
*
竟然是从那时候就已经串通好了吗??
清姬咬紧牙关,暴怒和不甘让她愤怒地尖叫起来:
“哪怕你脱离了这个幻境,现实里的他依然不会恢复正常!现在的他能维持清醒,你以为出去之后的他就能恢复正常吗!你只会被他杀死!他肯定会……”
——咔嚓。
颈骨断裂了。
周围的红光和火光彼此收束,像两股被绞紧到一起的绳索,绮丽的交织着,如同密密麻麻的丝线从头顶剥离。
中原理见回到了那栋废弃教学楼,她东张西望,看到了熟悉的保健室,确认了自己正身处三楼的走廊。
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远处的楼梯口传来。
是那个一心想拉着她一起死的虎杖悠仁。
再次听到这个脚步声,中原理见却奇异的平静下来,她想起刚刚幻境里一脸真诚的悠仁,又看向了另一边楼梯口。
“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叫醒外面那个我。”
“——但即使你逃跑了,我也会发自内心的希望你能成功逃出去。”
*
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还会逃跑啊!
她咬了咬牙,跑进了保健室,开始寻找自己遗落下的背包。
*
两分钟后,少年不急不缓的足音如约停在了保健室门口。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躲在柜子里的中原理见捂着嘴,有些欲哭无泪。
话说早了,她根本没找到包在哪里啊!那个小老虎玩偶自然也是下落不明。
欸……我打悠仁,真的假的?
唯一能打动自己同窗的东西没了,她几乎是绝望的闭上眼,准备趁对方开其他柜门的时候溜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操控这控制不了的术式再打一架。
“理见?你在里面吧?”
果然,少年走了进来,脚步声停在了门口,他似乎正在观察里面的情况,中原理见屏住了呼吸,从柜子里的缝隙悄悄往外看去,就看到少年停在自己柜子面前,缓缓地四处张望,然后抬脚走向最里面那个柜子。
哇,厕所最后一间有鬼定律真的生效了!
“是已经放弃挣扎了,所以躲在了这个出不去的房间吗?”
“还是说,理见你其实很愿意和我殉情呢?啊……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感觉快要激动得不受控制了……”
话是这么说着,然而少年却迟迟没有拉开柜门,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发现了什么,转身离开了。
“咦,看来不在这里啊,刚才只是制造声音吸引我过来的手段吗。”
离开前,他如此自言自语着,脚步声就此远离了。
咦?就这么走了?
发现脚步声从门口消失了,中原理见有些疑惑,她将脸贴近柜子的缝隙,想要再确认一下。
然而下一秒,她便对上了一双燃烧着金色光芒、一直痴缠着她的眼眸。
“——找到你了。”
“……!!”
柜子门被猛地拉开,少年的手掌扶住两边柜门,身躯挡住了身后的光亮,将她就此囚困在铜墙铁壁的鸟笼里。
“我说过吧,被我找到,就杀了你。”
因为背光,中原理见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虎杖悠仁像抚摸一只兔子一样,充满珍惜的抚摸她的脑袋,爽朗的笑了起来。
“我很开心,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死,来,不用再害怕了,摸摸头。”
鬓发被人抚过,那冰凉的手指顺着鬓角下滑,轻轻蹭过她的脸颊,然后顺势往下捏住了她的下颌。
——然后另一只手来到脖颈处,轻轻地、慢慢地、收紧了。
“呃唔!”
被掐住脖子,中原理见呼吸不畅的仰起头,却看不清他的脸,她咬了咬牙,眼见着要被掐死在柜子里,她艰难地伸出手,环住了虎杖悠仁的脖颈,语气充满柔软的眷恋。
“我想看到你的表情……”
少年的身体一僵,手上的力道也有了片刻松懈,中原理见没错过这个机会,在得以喘息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了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下意识想退开,原本就年久失修,现在又被两人折腾的柜子向前倒去,他一边要护着中原理见,一边又要挡着柜子,一时间竟然有些手无足措,瞳孔里的光亮急剧收缩变化着。
旁边的柜子被带动着,也倒了一片,发出巨大的响声,年久积压的灰尘腾起,中原理见坐在他身上,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不是恋爱游戏吗!怎么每次走友情线都能走得这么灰头土脸!倒是给我点机会啊!!
中原理见在心里破口大骂,下一秒,一个阴影突然倒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虎杖悠仁的脑袋上。
正在捂着脑袋神色挣扎的粉发少年下意识望去,在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顿住了。
中原理见没放过这个机会,语气急促的出声:
“是给你准备的礼物,我原本想着,今天见面的时候把它送给你。”
——那是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玩偶,看上去和他竟然有几分相似,被人珍惜的放在书包里,一脸骄傲的朝他笑着。
“你……”
“虽然现在才说可能来不及了,但是等到下一次,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爷爷吗?”
“欸?”少年的瞳孔剧烈颤抖起来。
“我不会跑的,我答应过你,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所以……你快给我醒过来啊!!”
“……!”
听到这句话,粉发少年浑身一震,微微睁大了眼。
与之一同响起的,是短促的女人尖叫声后,一时间万籁俱寂,唯余擂鼓般的心跳在急促的敲打着中原理见的胸腔。
但她依然等待着。
终于,眼前的少年动了。
他抬起脸,迟疑的发出声音:“……理见?”
……
吉野凪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这种不安在儿子的朋友来短暂的拜访又急匆匆离开后达到了顶峰。
理见呢?理见那孩子有没有出事?明明是自己的责任,却要托付给那个
孩子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开始尝试联系顺平的班主任,但手机显示没信号,她有些焦躁的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目光在放在玄关处时,变成了坚定。
除了上班和买菜,顺平很讨厌她出门,如果这时候自己出去,他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但是没办法,她实在太在意顺平的去向了。
等顺平回家再跟他道歉吧。
吉野凪这么想着,来到了玄关处,蹲下身开始从鞋柜里找方便行动的鞋子。
她全然没注意到走廊房间的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
“妈妈……”
“好饿、想和妈妈一起……”
戴着脏污的血色面帘的和服小孩自言自语着,有些行动迟缓的从背后靠近了吉野凪。
吉野凪只听到身后传来细弱的呢喃声,她下意识转过头,正对上满身是血的和服童子近在咫尺的面帘。
新鲜的鲜红色,沉淀后留下的猪肝色,血腥味和注视占据了整个视线和感官。
“——妈妈。”
第93章 第93章“我根本不是吉野顺平”……
吉野顺平看着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几个人,面无表情。
“像一场噩梦一样呢。”
他不带情绪的轻声呢喃,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那些霸凌者说的。
事实上他现在并不冷静,刚才和理见的对话还恼人的不断回响,就像一遍又一遍的凌迟。
“如果顺平你真的想要得救,就请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她是这么说的。
她向自己伸出手。
她露出错愕又受伤的表情。
她……
吉野顺平想,如果有一个按下就可以让所有讨厌的人去死的按钮,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按下。
但这种想法在遇到中原理见后发生了转变。
他开始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他讨厌的人里有那个女孩喜欢的人,那这个按钮,他是按还是不按?
他为什么会开始觉得自己按不下去?
包括那个总是带着傻兮兮笑脸的虎杖,如果他不跟自己争夺理见的话,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愿意和对方做朋友吗?
吉野顺平得不出答案,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但他却根本没有可以回头的理由。
杀了他们吧,这些霸凌者的养分可以供养座敷童子很长时间,而得到夏油先生认可的他,也可以将理见拉到自己这边来,他不甘心永远站在她的对立面。
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反而开始迷茫了,意识到这个念头后,他轻轻出了口气。
“真软弱啊。”
他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座敷童子不见了。
“……咦?”
明明到了祂的进食时间,祂这个时间会去哪里?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几乎是抖着手摸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不行,是忙音,完全打不通。
妈妈平时不会不接自己电话的,现在她既没有上班也没有在做饭,她为什么接不了电话?
铺天盖地的恐惧压倒了他的理智,他机械般的一遍遍拨电话,却只能听到忙音。
在做什么?
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接电话?!座敷童子到底去了哪里?!
他狼狈的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夏油先生,座敷童子祂……”
男人温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他似乎正在忙碌:
“你已经把那些人聚到一起了啊,真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
“座敷童子不在身边吗?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祂应该是回家了。”
“……回家?”吉野顺平有些无法理解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手指颤抖着,几乎快握不住手机。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被欺骗了。
“是我喂给祂的血还不够多吗?我还有血,我还有很多血,我可以把所有血都给祂!我……”
“顺平。”夏油杰似乎失去耐心,打断了他。
“座敷童子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你。”
“那祂……!”
吉野顺平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妈妈。”
这是座敷童子最常挂在嘴边的话。
如果祂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他,那祂的目标只能是……
哐当一声,手机从指缝滑落。
吉野顺平狼狈的弯下腰想捡手机,却在触及边缘时才发现屏幕早已碎裂了。
发抖的手指机械的想把它捡起来,但却因为抖得太厉害,尝试了几次无果,慢慢蜷缩起来,先是拳头,然后是额头,抵在了地面上。
掌心被掐出血印,他尝到了口腔里铁锈一样的血腥味,眼前的画面仿佛在这一刻扭曲成难看的血色。
被骗了。
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失去了,妈妈被自己害死了。
为什么这些不幸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他身上?
现在想回去必然是来不及了,他心知肚明。
“哈……哈哈哈!”
吉野顺平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发抖,笑得眼泪直掉。
这动静惊醒了那些霸凌者,有人先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绳子绑着,看到不远处站在阴影里的吉野顺平,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吉野顺平?!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发言,吉野顺平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慢慢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轻声细语:
“重点不应该是你们做了什么吗?”
“哈……?你在蓄意报复对不对?!你把我们聚集到一起,就是为了集中报复,你以为这样就能博取其他人的关注吗??事情一旦败露,你跑不掉的!”
见吉野顺平不吭声,那男生仿佛看到希望,又放软了语气:
“吉野,之前那些事只是我们在跟你闹着玩,我们知道你只有妈妈陪着很寂寞,所以才想着……”
“妈妈?”
不知道是哪个关键词触碰到吉野顺平的逆鳞,他直勾勾地看了那个人半天,突然笑了。
“是啊,既然不该死的人死了,那就让该死的人跟着一起陪葬好了。”
“你们既然想和我做朋友,也肯定愿意和我一起死吧?”
那人说不出话,仿佛看到什么怪物一样,拼命地往后缩去。
绝望到极点,他擦掉眼泪,平静地站起身,身后巨大的水母从阴影里浮现出半透明的轮廓。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熟视无睹,将鞋尖踩在出声那人的大腿上研磨,在对方露出痛苦扭曲的表情时语气淡淡的对等待他下达指令的淀月开口:
“杀光他们吧。”
得到命令的淀月展露出剧毒的长刺,眼见着就要扎下去——
“顺平!!”
中原理见刚好赶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清瘦的少年站在那里,深绿色的眼眸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有分毫的动容,他向中原理见轻飘飘地瞥来一眼,脸色是死灰燃尽后的平静。
“中原同学。”
他叫她的名字。
中原理见觉得此时的顺平像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的花,只消轻轻一阵风,就能折断他的脊骨,将他轻而易举推入深渊。
短暂的顿了顿后,他朝中原理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如初次见面那样羞涩。
“这里等下会很脏,我不想让理见你看到可能会影响你睡眠的画面,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中原理见却摇头:
“抱歉,顺平,我来阻止你不是为了他们,是阿姨不希望你这么做,她对你的期望,你不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吉野顺平勉力维持的笑容面具碎裂了。
他轻声喃喃:
“不知道啊,感觉什么都不知道。”
“欸?”
“我只知道,是我做错事,是我要一条路走到黑,他们不该死,难道从一开始,我和无辜的妈妈就活该被诅咒吗?!”
吉野顺平大声吼道,眼眶红得快滴出血,怨恨的指向了那些霸凌者。
“为什么都要擅自对我抱有期望?!说到底,我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吉野顺平啊?!”
“什么?”
“……我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
第94章 第94章“顺平,妈妈在这里”……
话音刚落下,周围便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里。
中原理见微微睁大眼,在震惊中掉转枪头,一枪托砸晕了唯一醒着的霸凌者。
然后她真诚地面向吉野顺平:“好了,你可以继续了。”
不知道该不该吐槽对方熟练的动作,吉野顺平有些头痛地深地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
“等一下! ”
中原理见发现其他人也有悠悠转醒的趋势,连忙拿着小手枪上去挨个补了一记头槌,确认大家都陷入婴儿般的睡眠之后,再次朝吉野顺平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下保证没有其他人来偷听我们的对话了!”
“你……”
“欸欸,我力道明明正好啊,懵逼不伤脑,哥哥都夸我处理得干净!”
吉野顺平终于忍无可忍,怒声叫她名字:
“中原理见!”
“你不过是仗着我喜、在意你!才可以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若无其事地无视我的……我的……”
一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在少女面前露出鲜活的愤怒,尾音甚至无意识带上几分被忽视的委屈不满。
随即,可能是自己也发现了不对劲,吉野顺平愣了一下,却见面前的少女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她说:“终于愿意生气了啊。”
黑发少年一怔:“欸……?”
“之前的顺平君太过温柔体贴了呢,就像没有脾气的纸片,火星子一点就被烧光了,我确实不讨厌温柔的人,但是……”
中原理见顿了顿:“我更希望顺平君在我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说到这里,橘发少女转动手枪,收起笑意,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那一向柔软的神色褪去,眼神蓦地锋利起来。
“你们学校的奇怪传闻,是从你入学开始传出来的吧?”
“……靠软弱可欺的形象诱导喜欢实行校园暴力的学生出去然后坑杀,再营造出他杀或者自然死亡的假象,迄今为止已经多次转校,死亡人数直线上升,据调查,此人在川上富江暴走事件中也有所参与。”
这是辅助监督传回来的白纸黑字的资料。
面前的少年在短暂地愕然之后,垂下了眼帘,手指无意识紧攥到一起。
“你都发现了啊,是因为这次一直没有改变地点和最近活动得太频繁,所以被察觉到了么?说吧,在我毁掉一切之前,咒术师,你想得到什么?”
他语气平静地开口询问她。
“虽然我的愿望可以自己完成,但现下确实有一个只有顺平君你才做得到的事——我想要顺平君你来我们这边。”
听到这句话,吉野顺平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露出了短暂的动摇表情,就连从背后偷偷接近少女的水母咒灵也停了下来。
但很快,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冷笑起来。
“骗子,你根本不想我去你身边,你只是想救下那些人。”
事到如今,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透露出深重的戾气。
“既然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我就告诉你吧,听完之后乖乖睡觉,不要再耽误我的时间。”
“我对以前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一直在被欺负,那段记忆太痛苦了,我尝试想用新的记忆覆盖掉,但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从那些人眼里看到了和记忆里同出一辙的眼神。”
黑发少年的声音带着寒意,他抬起手,直直指向了那些霸凌者。
“领养我的那个人告诉我,用相同的方式应对回去就好了,所以当那些拳头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第一次开始还手。”
说到这里,吉野顺平充满快意地笑了起来。
“好开心啊,原来这样就能保护自己,原来只要比他们更强大,就能收割这些毫无用处的生命。”
一幕幕记忆仿佛在眼前开始闪回,滚烫的烟头,黝黑的鞋底,口腔破裂和掐出血的掌心让那双本该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眼睛在焕发光彩前便失去了光亮。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你出现了。”
“我下意识扮演了一贯的弱者形象,希望能借此多留你一段时间,但你毫不回头地走了,我开始尝试用更多伤疤换取你同情,我变得优柔寡断,不像自己。”
吉野顺平撩起额发,那本该光洁漂亮的额头赫然布满恐怖的烟头烫痕!
“然后,妈妈也来到了我身边,她喊我顺平,好像我一直都在她身边生活那样,即使我根本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只要喂养座敷童子就能得到这样的爱,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没有记忆的我以前是什么样?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就连那个人也只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也许是知道在场除了自己和少女的其他人都已经昏迷,吉野顺平毫无顾忌地开始畅所欲言,像是知道这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吐露心里话。
他甚至默许了中原理见在看到伤疤后开始朝自己走来的举动。
“一边贪恋,又一边在内心质疑自己这份温暖是否真的属于自己,于是患得患失,被迫戴上面具,甚至觉得如果你们能喜欢,这面具戴一辈子也无妨。”
吉野顺平语气冷静,他剖析着自己的内心,脸上没有表情,漠然到仿佛只是在提及另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或许他很早就清楚自己正在走上一条毁灭的不归路,但一直以来的饮鸩止渴让他在想停下来的时候,又不舍得吐掉那口混合着玻璃渣的糖。
“你和妈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意的人,虽然我很喜欢中原你,但是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父母双全,生活得很幸福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一直以来都遭遇了什……”
“不对哦。”
听到这里,一直在静静聆听的少女终于出声打断了他,中原理见终于走到了他面前,露出个毫无阴霾的微笑。
“我对父母的记忆很短暂,以他想杀了我,然后哥哥杀了他为结局,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过。”
那双深绿色的眼眸因为这句话而猛然睁大了。
“我是被哥哥带大的孩子呢。”
中原理见语气轻飘飘的,她只是单纯在叙述一个事实。
“苦难并不会因为比较而消失,他人是否比你更加苦难无法成为减轻苦难的良药。”
“包括一直想和你成为朋友的悠仁,也是爷爷带大的孩子,大家都是在经历了不幸之后依然选择了向阳。”
“妈妈在等你回家,而我们都想和你成为朋友,并且到现在还在等你回头选择我们。”
中原理见抚上少年冰凉的脸颊,她主动撩开那块伤疤,轻轻对着那处伤口吹了吹。
“来,吹一吹,痛痛飞,不要哭了,我们回去好好跟妈妈说吧?她一直很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
像是断裂的半截刀刃猛然扎入棉花无法挣脱,吉野顺平的身体以很难察觉到的幅度轻微地颤抖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想猛地推开中原理见,却发现自己放在她肩上的手指甚至软弱到使不出一丝力气。
大颗的眼泪从那张清秀的脸上滚落,痛苦到极致,他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声:
“别再说了!事到如今告诉我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已经是颗被放弃的棋子,既然你今天来了这里,我就不可能放你离开这里!”
“就算、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但座敷童子骗了我,妈妈已经回不……”
“顺平!!”
同一瞬间响起的,是影院外面吉野凪急切地呼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回归流动,死寂的冰山开始融化,被剥离的所有感知在这一刻回到身体里,万物复苏的声音和剧烈敲打胸腔段的心跳仿佛一瞬间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
面对此情此景,吉野顺平彻底愣住了。
“不对、为什么?妈妈不是已经被……”
他语无伦次起来,下意识抬起脸,将求救般的视线落到了中原理见身上。
就见中原理见笑起来,她的眼神和声音同样清亮,下一秒,这个向来像小狗一样活泼的女孩子主动摸了摸他的头。
“妈妈没出事哦,但你真的知道妈妈想要什么吗?”
“欸?”
没出事……是什么意思?
吉野顺平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转不动了,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唯恐惊扰这个梦境,嘴唇几次开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中原理见退后一步,她弯起眼眸,笑得很甜:“我说过,会帮顺平君的。”
影院大门被推开,那个短发女人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在看到顺平时眼前一亮,再次急促地呼唤道:
“顺平!”
少年宛如死水的眼波剧烈摇晃起来,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轻声呢喃着那个本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名字:
“……妈妈?”
——回应他的是女人的拥抱,仿佛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那样,温柔地抱紧从她身上落下的那块骨肉。
她的鬓发凌乱,她的仪容狼狈,但她一脸坚定,那双手带着最熟悉的温度。
“……乖,顺平,妈妈在这里。”
第95章 第95章“一切都来不及了,顺平……
“对不起。”
“抱歉。”
两个人同时开口,吉野顺平愣住了,就感受到吉野凪用力抱紧了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抱歉,顺平。”
“一直以来我都在以大人的视角来看待你所遭遇的事,我总是认为,学校不过一个小小的鱼缸,却没有想过对你来说,鱼缸的四面玻璃会不会是关住你的牢笼。”
“我有察觉到自我病好之后你的怪异举止,但我告诉自己,只要给你时间就够了,哪怕你现在并不亲近我,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那些隔阂迟早都是可以消除的。”
吉野凪露出苦涩的笑容,她揉着吉野顺平的头发,语气自嘲。
“你看,大人有时候也很擅长自欺欺人呢,我果然是个很糟糕的妈妈。”
吉野顺平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从愣怔到慢慢地咬紧牙关,但颤抖的声音依然暴露了那丝脆弱。
“不是妈妈的错,不如说,能让妈妈你说出这种话的我,才是差劲得不行。”
是他一意孤行,是他因为恐惧,选择冷漠地拒绝沟通,忽略自己的心声,也忽视了妈妈和理见一直在等自己回头。
……包括虎杖悠仁,如果是在正常的环境下认识他,他大概真的会因为对电影的独到见解和对方成为朋友。
“妈妈,我想知道,是谁救了你?”
他放轻声音询问,依然有种不真实感,唯恐眼前的温暖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或许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吉野凪却出乎意料地有地恍惚,她笑中带泪,用一种充满复杂情感的眼神,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你真的喜欢了一个很棒的女孩子呢,顺平。”
对方正盯着门外,似乎是不愿打扰这份温暖,有意让自己离得远了些,此时察觉到两人的视线,笑眯眯地转地头来。
“是聊完了吗?”
她刚刚与站在门外的虎杖悠仁对视,粉发少年面上的焦急在接触到她的脸时下意识缓和了几分。
他本能地想地进电影院,却在看到院内母子团聚的场面后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随后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朝中原理见扬起笑脸,很用力地朝地挥手。
“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替你们看门……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五条老师,一定要让吉野回心转意啊!!”
他用唇语如此说道,然后朝外面跑去,看上去斗志满满。
自己倒也没有那么值得信任到这种程度吧??
这个丰富的小表情逗笑了中原理见,这副模样在两人看来赫然是另一副光景。
橘发少女穿着皱巴巴的黑色制服,衣服和手臂多处破损,虽然脸色惨白得有得摇摇欲坠,但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和记忆中一样,眼眸弯成了月牙。
“不需要什么特征,她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吉野顺平理解了她的意思,黑发少年垂下眸。
“如果没有你们,我已经做了更多无法挽回的事,我……”
“没有关系,顺平,我都知道了。”
吉野凪闭上眼,这个向来利落帅气的短发女人把少年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着他瘦弱的后背。
“理见让悠仁来找我了,她说她会亲自来阻止你,但是更希望我能和你当面谈谈。”
粉毛小老虎一路上让人啼笑皆非的反应让吉野凪忍不住弯了弯唇。
“我很感谢她们,给了我这个机会。”
“失去记忆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制造更多回忆,妈妈就在这里。”
她顿了顿,轻声而坚定地说出那句话。
“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你一直都是妈妈的孩子。”
“收手吧,顺平,好不好?”
——砰!
像是要打碎这份转瞬即逝的幻梦,门口掠过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扇门无风自动地被地地关上了。
中原理见举起手枪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吉野顺平也迅速反应过来,将吉野凪护到自己身后。
他深吸一口气:“座敷童子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浑身是血的和服童子出现在几步开外,因为戴着面帘的缘故,众人看不清祂此时的表情,却分明感觉到祂的视线落到了吉野凪身上。
“……”吉野顺平露出阴冷到凶狠的眼神,像被侵犯到个人领域的野兽,淀月察觉到主人的杀意,也自身后的阴影现身,露出了巨大的毒针。
“……滚开。”这个在外人面前向来表现得怯懦内向的少年压低声音挡在吉野凪面前,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座敷童子不为所动,只是用稚嫩的童音呼唤吉野凪:
“……妈妈。”
座敷童子在这里,那守在外面的悠仁呢?
哐当一声,门再次被打开了,探进一个写满焦急的粉毛脑袋。
“座敷童子追着伯母过来了!这个狡猾的咒灵还抓来了附近的咒灵,你和吉野先打着,我清理完外面的咒灵就来帮……呜哇!别打脸!”
话还没落下,前一刻还在耍帅的虎杖悠仁就被一只伸长的灰白手臂像抓一只小鸡崽一样缠住了身体拖走了。
三人:“……”
中原理见刚回过头想问其他人要不要去帮忙,一转眼就发现刚刚还在原地的座敷童子不知何时已经失去踪影。
她内心顿时警铃大作。
“顺平君!”
顾不上再关注外面的情况,中原理见大声呼唤吉野顺平,黑发少年警惕地护地了吉野凪,直接将其推进了淀月怀里!
看上去巨大而无害的水母一口吞掉了瘦弱的女人,甚至安抚性地用地软的触须碰了碰吉野凪的脸。
但座敷童子却并没有现身。
难道祂的目的不是吉野凪?
中原理见心怀疑虑,目
光终于后知后觉地落地了那些正在悠悠转醒的霸凌者身上。
祂明明也没有出现在那……等等?!
“趴下!”
她大声呵斥那些人,然而已经迟了,那群人缓慢地坐地来,带着一副完全没搞清楚情况的迷茫表情。
“……来不及了。”
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吉野顺平将手搭上她的肩膀。
“这些人之前就跟座敷童子许过愿了。”
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后,中原理见瞳孔微缩。
“搞什么鬼?我刚刚梦到有个小孩叫我向ta祈愿,明明前几天才许过愿。”
“你也梦到了?我在梦里一直走不出去,就随口说了个愿望,说只要能走出去,让我用什么来换都可以。”
“咦?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试图挣扎,但牢牢捆在身上的绳索让他动弹不得,他想要大声尖叫,却正对上了那个这几天经常来学校的橘发少女。
对方现在正一脸骇然地看着自己,除了她,那个吉野顺平竟然也站在不远处。
他又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于是转头对旁边的同伴嘲笑起来:
“你看,这蠢货想绑我,连绳子都捆不紧,轻轻一挣就开了……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同伙抖如糠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摇着头拼命往后缩去。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对方似乎一直在看他的下半身。
他疑惑地低头,看到自己膝盖以下的裤子破了一条线。
“妈妈。”
他从自己的腿骨上滑坐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不是我推你下去的,你不要过来!”
“我的腿动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脸上!到底长了什么东西!”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与惊恐的哭腔连成一片,这一刻,这个狭窄的影院仿佛化身了人间炼狱,无情地炙烤着每一个站在里面的人。
没想到座敷童子已经事先准备好了一切,中原理见瞳孔扩大了一瞬,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她转而扑向吉野凪,也是同一瞬间,寒光破风而来,腥气充斥鼻腔,座敷童子出现在吉野凪面前,充当保护罩的巨大水母被一瞬间切割成了整齐的数块碎片。
“妈妈……”
“座敷童子!”
吉野顺平目眦欲裂地喊地声,这个单薄的黑发少年在这一刻似乎摈弃了所有的自尊心和怯懦,义无反顾地挡地了吉野凪面前。
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诅咒师,像狗一样开始苦苦哀求眼前可能根本不通人性的特级咒灵。
“你不是喜欢我的血肉吗?把我吸干也无所谓,妈妈不行,不可以碰妈妈,我求求你,我……”
回答他的,是与他擦肩而过的风声。
腥气还停留在鼻腔,吉野顺平呆滞了一瞬,突然暴烈的暗淡红光骤然扩散,像混浊的血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头顶。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下一秒,空气涌入肺里,众人劫后余生般瘫软在地。
中原理见跪倒在地,用力捂着自己的喉咙,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眼神开始有些涣散。
与此同时,座敷童子也顺利来到吉野凪面前。
——在短发女人震惊的眼神中,那个穿着和服的覆面童子,向她送上了那个染满血色的拥抱。
第96章 第96章她朝那个人伸出手:“想……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中原理见强振精神,拉住了想要上前的吉野顺平。
有粘稠的血色顺着紧捂着嘴巴的掌心脉络往下淌,她咳嗽两声,面不改色地稍稍放松的手掌,怕血液渗透指缝。
“顺平君,我想我们都搞错了一件事。”
“座敷童子回应了那么多人的祈愿,但是我们好像从来没问过祂的愿望是什么。”
……座敷童子的、愿望?
——在短发女人震惊的眼神中,那个穿着和服的覆面童子,向她送上了那个染满血色的拥抱。
整个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仿佛被人手动按下了暂停按钮。
吉野凪被座敷童子抱着,四目相对,面帘下的脸终于暴露了出来。
没人知道她此时看到了什么,因为下一秒,她怔然道:
“……顺平?”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诡异空洞的童音再次响起。
“保护、妈妈。”
“不要抽烟……”
“不要一个人强撑……”
“顺平……想让妈妈开心。”
磕磕绊绊的话语,因为稚嫩的真心,逐渐流利起来。
吉野顺平错愕地停在原地,想要阻止座敷童子的手僵在原地,无数回忆如同潮水汹涌而至,将他置身于往日的点点滴滴。
比起这些,更让他震惊的是,座敷童子说出的那些话。
这些,分明都是他以前曾对吉野凪说过的话。
他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第一次见到座敷童子的时候,身着袈裟的黑发男人站在病房里温和地朝地微笑着,说给他准备了一个礼物。
病床的门帘后,是女人毫无血色的脸,唯独那扎着输液管的手指,在听到他声音时,轻微地动了动。
夏油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也有些意外:
“即使已经成了这样,但光是听到你的声音,却依然能做出反应,像诅咒一样呢。”
吉野顺平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却本能感受到了心脏被揪紧的痛楚:
“她是谁?”
夏油杰笑着,悲天悯人般叹息道:
“是妈妈啊,顺平。”
“是会爱着你、照顾你、担心你,阻止你将血情书塞进女孩柜子里的妈妈。”
吉野顺平俯下身,在伸出伤痕累累手指时有些迟疑,但很快意识到对方现在看不到他的样子。
于是少年最终还是轻柔地撩开女人的额发,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夏油杰。
“夏油先生,我要怎么样才能救她?”
“……”
吉野顺平记得很清楚,那是座敷童子第一次回应他的祈愿。
这个孩童模样的咒灵与他指尖相触,口中喊道:
“——妈妈。”
*
面对赫然是个恐怖怪物模样的孩子,吉野凪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但绕到祂身后的手掌却本能地拍了拍祂的肩。
这是出于一个母亲下意识的温柔举动。
吉野顺平看在眼里,瞳孔震颤。
而满身血腥的覆面童子一动不动,只略略抬起头,遥远的目光切实地落到了吉野凪身上。
“想要……妈妈、抱。”
这个几乎没有理智和情感的怪谈竟然没有对吉野凪下手?!
一时间,诸多线索在脑海里连点成线。
“不可能,我一直以来缺失的那部分记忆竟然在祂身上……?”
吉野顺平惨白着脸喃喃自语。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怪不得、怪不得你第一次回应我的愿望,是在我想救她的时候。”
身为他的监护人的夏油杰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失忆的真相。
那些愧疚的、小心翼翼的爱意,让吃下他记忆的座敷童子向他靠拢,祂和他同样扭曲,却又有着同样复杂的情感。
中原理见收回手,伏在地上喘息着,深深抠进地毯的指甲因为放松而开始恢复血色,她挣扎着起身无果,却在看到赌对之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原因无他,在座敷童子接触到吉野凪的瞬间,她看到了和服童子身上散发出的温柔金光。
座敷童子虐杀了向祂许愿的坏人。
霸凌者之一的水岛贵志说想要很多钱,所以他被硬币砸死了。
同为霸凌者的山崎进说想要该死的人去死,于是座敷童子吃掉了他。
种种怪异串联到一起,联想到来的路上悠仁告诉自己座敷童子是直冲着吉野凪去的,被打伤的时候,祂还看着女人的脸。
于是她赌了一把,赌这个一直以来都想表达点什么的怪谈,不会伤害祂认知里的“妈妈”。
所幸,她赌对了。
中原理见不像吉野顺平作为当事人那样掌握很多情报,但通过整合现有的信息,以及顺平君无意识透露出的情报,已经足以拼凑出整件事的大致脉络。
但她已经没有机会向座敷童子询问更多细节了。
因为座敷童子身上开始有零零星星的光点四散开来,光芒逐渐大作,将两人笼罩其中。
滴答。
滴答。
滴答。
越来越多的水珠落在木质地板上,啪嗒一声,四溅开来。
座敷童子面帘上的血迹逐渐消散,身上原本冲天的怨气慢慢淡去。
这一切的前提竟然只是因为得到了一个拥抱,祂开始趋向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朝被自己认可的家人掉眼泪。
即使这个怪谈出身的咒灵,可能根本不清楚落泪的含义。
“……妈妈。”
祂的声音从未如此轻盈过,回归最本真的稚嫩和温柔,这个自始至终没有展露自己真实模样的孩子轻声道。
“我会实现妈妈所有愿望。”
我吃下吉野顺平的记忆,我也深深眷恋着你,我完成了我的使命,你也给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虽然不曾被光芒承认但至少有一刻,我真实地被光芒照耀到了。
吉野凪突然感觉怀中一空,只见白色萤火将两人温柔地包裹其中,像柔软如流水的缎带,轻飘飘地抽身而去,向天空汇去,消融进每一次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见了孩子柔软的笑靥。
——祂成佛了。
这个每次出现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吃人的覆面童子,这个让人有先入为主印象觉得他和清姬同样坏的怪谈,事到如今,死在祂手上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是全然无辜的。
吉野凪不懂咒术师和咒灵的事,她下意识想去勾住孩子冰凉的小拇指,手却穿过了空气。
她呆愣在原地,被冲上来的吉野顺平焦急地按住肩膀确认伤势,视线下意识往后移,这一眼便看到了看上去伤势更严重的中原理见。
她奄奄一息,像快要熄灭的太阳。
她心下一惊,正想提醒自家不开窍的儿子赶紧去帮忙把人扶起来,却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听上去颇为轻浮的声音。
“啊咧,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一手提着虎杖悠仁后领的银发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身高目测有一米九,笑意盈盈,戴着条古怪的纯黑眼罩,旁若无人地迈着长腿走进来。
那副轻松的样子,不像是跨入了正待处理的现场,而是饭店食堂。
“五条老师!”被钳制住的小老虎在他手上拼命挣扎着。
“这会儿不是耍帅的时候啦,快点救人要紧啊喂!那些人看上去昏迷不醒,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解除诅咒呢!”
五条悟若有所思了一下,便笑开了:“嘛,你说得对。”
他毫不留情地松开手,任由对方哎哟叫唤着砸到地上。
随着对方靠近,吉野顺平终于第一次看到了传闻中理见的班主任。
虽然看上去笑眯眯的很不靠谱的样子,但莫名会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你……”
转眼间,男人已经轻巧地来到自己面前,吉野顺平神色一凛,身体一瞬紧绷起来,正当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跟对方坦诚现如今这个局面,却见男人毫无留恋地从他身旁掠过。
“……欸?”
这一举动让原本正在紧张地打着腹稿的吉野顺平愣住了。
眼前这个人……竟然对他这个造成现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毫无兴趣?
五条悟的脚步在经过地上那些人时也并无停留,只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向了角落。
而角落里,把自己的手和脸蛋都弄得黏黏糊糊的中原理见正在生无可恋。
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赶紧做点什么,比如确认那些昏迷过去的霸凌者那些凄惨的诅咒有没有随着座敷童子的消失而消失。
但是累,太累了,突然放松下来之后,与后知后觉的感知一同恢复的是强烈的耳鸣和眩晕,一阵阵袭击着她的大脑。
这感觉像是被哥哥扔进一百个异能者堆里挨揍,被放出来又硬生生收回去的术式反噬,鼻腔里感到一阵温热,应该是又流鼻血了。
中原理见正放松地躺在地上躺平,努力把自己当成摊开的饼,她现在只想找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装死时,谁来叫都没用,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动弹。
然而下一秒,身上蓦地覆下来一片阴影,轻而易举包裹了她。
“欸,看上去伤得相当严重啊。”
“还不起来,是想要什么呢?”
中原理见:“。”
糟糕,已经出现幻觉了,之前乱用能力的时候症状还没这么严重吧?
五条老师为什么会在这里???
已经转不动的大脑让她无暇去思考之前悠仁才跟自己说过联系了五条老师这件事。
在喜欢的攻略对象面前把自己弄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换做平时她可能会觉得羞耻,但这次她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狠狠吸一把神志不清时看到的五条三三。
于是在分辨不清声音的具体方位的情况下,她很自然的朝面前离自己最近的人影伸出手:
“……想要五条老师抱我。”
语气充满依恋依赖,像只即使伤痕累累,但遇到主人就忍不住欢快摇尾巴的小狗。
话音刚落,影院里骤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吉野顺平看着面前朝自己伸出手的少女,心脏怦怦乱跳起来。
她叫的不是他。
但是她确确实实是朝自己伸出了手。
吉野顺平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五条悟,对方在看到她伸手时明显顿了顿,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喊着他的名字向别人伸出手。
他没有错过这一瞬怪异的沉默,于是咬了咬牙,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和危机感竟让他微微颤抖着指尖,鬼使神差地想要牵住少女的手。
……刹那间温度骤降,脊背如同被密密麻麻的钢针同时刺穿,即使银发男人并没有转向自己,但他却真切感受到了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刚刚还一副懒散样子的银发男人俯下了身。
吉野顺平咬紧牙关,眼睁睁看着少女带血的指尖被男人的大掌包裹住,手指嵌入她指缝,略带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那瘦弱的身体被带进怀里,五条悟扳着她下颌往上一抬,强迫对方将混沌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看着我,老师在这个方向哦,理见同学。”
第97章 第97章“老师的嘴……好软…………
“看着我,老师在这个方向哦,理见同学。”
熟悉低沉的声音像冰凉的水滚过耳边,让少女得到了一点舒适的慰藉,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无比乖顺地“看”向了他。
她的睫毛好长,被不知道血水还是眼泪浸得湿漉漉的,莹润的蓝眸雾蒙蒙,几次眨动也聚焦不上。
五条悟垂眸,那双被挡在眼罩后的钴蓝色眼眸正辨不出感情地对上她失神的双眼。
他解除了无下限。
橘发少女像是得到某种默许的信号,满足地笑起来,苍白的脸颊涌上潮红,抓紧了他胸前的纽扣还不够,甚至伸出染满鲜血的双手堪称大胆的捧住了五条悟的脸。
换做平时,她根本不敢做出如此过火的举止。
五条悟眼眸深深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下一刻,男人的下唇传来柔软的触感。
少女的指尖轻柔地抚过他的唇瓣,按得凹陷下去,指腹的血液蹭上唇,她的血在他的唇上被均匀地抹开,将那水润的唇瓣染得嫣红,徒生妖异。
“是幻觉里的五条老师……”
“老师的嘴……好软……”
少女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声音很小,却足以让五条悟听得真切。
她的手指有些烫人,说话间,两人的呼吸慢慢凑近,她身上的铁锈味和药味混合到一起,形成特殊的气味。
五条悟伸出大手,按住了少女的额头,阻止了对方得寸进尺的行为。
被拒绝靠近,中原理见也没有再继续尝试,只是贪图他掌心温度那样,像只急需亲近的小狗一样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好舒服、还要……”
“果然发烧了么,太爱撒娇可是会让人头疼的。”
五条悟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他分明拒绝了她的亲近,却也没有将她放下来。
“有些事情,还是留到清醒的时候再做吧。”
吉野顺平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他咬紧牙关。
……这个人从进来就一直没
管过他和那些霸凌者,从他波澜不惊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已经弄清了一切来龙去脉,但他选择了放置这些人。
他一点也不关心旁边那些人的死活。
理见明显很信任眼前这个人,而对方也确实在面对对方没方寸地靠近时选择了退避,可他还是感觉不对劲。
而且刚才那种古怪又危险的氛围,就好像、就好像……
这个名叫五条的男人,似乎对别人靠近理见这件事发自内心地感到不快,有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潜藏的占有欲。
这是一个教师对自己的学生该有的态度吗?
这种拉扯和无视让他无法忍受,正当他想要抬起头说点什么的时候,已经检查完霸凌者情况的虎杖悠仁在不远处大声呼唤。
“老师!这些人应该怎么处理?”
来的路上他也听理见说了这些人的事,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是以,面对他们的惨状时,虎杖悠仁表现得很平静。
只是那目光在接触到五条悟脸上那些血时,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又连忙撇开脸。
他有点想问五条悟为什么会任由理见靠自己那么近,但这句话就像打开某个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他鬼使神差地动了动唇,却并没有问出口。
“哦,他们啊,我已经通知辅助监督来处理了,晚点伊地知他们就会赶到。”
接触到虎杖悠仁有些不安的视线,五条悟勾了勾唇。
“没关系,我会把你和她的打斗当成普通切磋的。”
似乎无心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银发男人紧了紧手臂,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少女,语气轻松。
“好了,我们该走了,硝子那边有退烧药。”
像是终于想起正事,他转向一旁低着头的吉野顺平。
“你,叫吉野顺平对吧?”
五条悟唇角依然上扬着,声音里却带着某种冰凉的意味。
已经快落下去的心再次提到喉咙眼。
吉野顺平应激般猛然抬起脸,一旁的妈妈有些担忧地想要解释,却被他轻声制止:
“我来说吧,妈妈。”
五条悟轻笑一声,言简意赅:
“既然做好了准备,我有话要跟你谈谈。”
*
外国男人仓皇地在屋檐奔跑。
作为体能发达的异能者,换做平时,他如果想要甩掉一个人跟踪者不是难事。
但是这次情况和之前有所不同。
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个叫中原中也的港口mafla实在太恐怖了。
对方强大而暴躁,偏偏面对他们又表现出了缜密又冷酷的一面,仅仅来到这里数天,就已经顺藤摸瓜摸到了他这个线人这里。
这段时间他们也有得到消息横滨那边出了点状况,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眼见着接头人的身影远远出现在仓库门口,男人顿时大喜过望。
如果计划从自己这里出了纰漏,那他们一直以来布的局就将面临着全面崩盘的局……
“哟,很会跑嘛。”
身后倏然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肩头突然一重。
男人颤颤巍巍地偏过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掌,正稳稳扣在他肩膀上。
意识到身后的人是谁之后,男人想要朝那个接头人呼喊出声。
下一秒,接头人仰面倒下,额头赫然是一个血洞,那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睁大了。
“喊啊,怎么不喊了?”
身后的人还在催促。
“叫上另外几只老鼠一起,有多远跑多远,让我继续留在这里和你们耽搁下去,连陪她的时间都没有。”
他麻木地转过脸——
正对上一张漂亮到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脸,桀骜的橘发青年朝他森然一笑。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重重一拳已经砸上面门,直接将他仰面打飞了出去!
“……”
中原中也踢了踢脚下跟死狗一样一动不动的男人,按住耳麦冷静地下达命令,处理最后的收尾工作。
待到吩咐完毕,青年揉了揉因为疲惫紧蹙的眉心,看着追上来的下属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
“准备一下回国的事,再查一下坐标,把最近的奢侈品店定位发给我,还有她之前跟我说过的女……”
“……”
中原中也诡异地静了几秒。
“大人?”
没听到回复的下属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不,没事,就这样吧。”
中原中也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段时间,不详的预感和思念一直在折磨他,于是中原中也加了几个班,只为了到时候能第一时间看看那个家伙。
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
想他?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的手指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他低头看去,发现指尖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几下。
*
熟睡中的中原理见无意识的伸出那只没有被束缚的手,很快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然而那只手似乎并不想被她牵住,中原理见睁不开眼,心里涌上不安,有些执拗的抓着对方的手指不肯放,用上了很大的力气,连指甲都开始用力。
“……哥哥。”
她喃喃道。
往回抽离的动作一停,对方只顿了一下,便反客为主的包裹住她的手。
不知道过去多久,中原理见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雪白的天花板和充斥鼻腔的消毒水气味。
她猛地坐起身,开始东张西望,最后将期待的视线落在了开始转动的门把手上,心中燃起微小的希望。
她记得睡着的时候分明看到了中也回来了,中也还一直牵着她的手……
啪嗒。
是高跟鞋鞋跟敲地的声音。
神色写满厌倦的短发少女走进来,眼角一点泪痣极其强烈的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乱动的话,血液会回流哦。”
声音慵懒又冷静,但语气是关心的。
是家入硝子。
明明知道来人不是自己的哥哥,但听到这句话时,中原理见鼻子蓦地一酸。
家入硝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没回过神,于是微微垂眼,想要把这只刚睡醒就搞破坏的麻烦小狗按回去。
然而她刚俯下身,就听到橘发少女很小声的发出呜咽。
“呜……”
挺好的,起码比起第一次见面,知道控制自己的情……
“呜呜呜呜硝子姐姐!!”
怀里突然拱进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腰身也被抱紧了。
家入硝子:“?”
“我做噩梦了呜呜呜呜要姐姐抱抱才能好,姐姐你不知道我出趟任务有多危险……”
悟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学生的?
“硝子姐姐,”中原理见哭得鼻子一抽一抽的,还不忘记抽抽噎噎地提醒她:“这种时候你要抱回来才行。”
家入硝子:“。”
这绝对是在恃宠而骄。
白大褂少女僵硬了一下,想推开她的手,但看着怀里的女孩子,那只手最终还是来到了她的肩膀处,安抚性地轻拍了几下。
“是做了什么噩梦?”
沉浸在漂亮姐姐的温香软玉里,中原理见心绪平复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
“具体不记得了,但是之后还蛮开心的,因为我梦到五条老师来救我们了,还梦到我哥哥来看望我,我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他……”
“哟,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
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中原理见在家入硝子的怀里愣愣地抬起脸,就看到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那里的银发男人。
见她看过来,男人笑眯眯的抬起手打招呼。
丝毫没有打扰这场面的自觉,男人神色自若地略微低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将一部崭新的手机递到了中原理见面前。
“来~悠仁说你原来的那部手机丢了,所以我出去的时候顺路给你买了部新的哦。”
中原理见一直知道五条悟的手很好看,骨感又有力,虽然手掌上残留着指甲掐出来的血痕,但这点殷色残留在上面,反而却显得更加性感了。
等等……指甲抓痕??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梦到我哥哥来看望我,我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这是她刚刚自己说的话。
中原理见耳根悄悄红了,又往家入硝子怀里缩了缩,犹豫地伸出手接过了手机。
不、不对,肯定不是她做梦拉着别人不放吧?!这种只有对方才能懂的莫名暧昧是怎么回事啊!
想到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中原理见咬了咬下唇,还是问出口了:
“老师,顺平君他……”
五条悟与她对视,勾了勾唇角。
“在说他的事情之前,有个给可爱学生的小忠告。”
“——除了小惠他们,忧太今天也来过了。”
“不过忧太最近心情不好,听说是送给里香的戒指弄丢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别去打搅他哦~有什么事来找老师来处理吧?”
五条悟笑意盈盈,他的嘴唇形状相当漂亮,吐露出的话让莫名让人背后一凉。
“毕竟情绪不稳定的特级,可是很可怕的哦?”
第98章 第98章“是老师只给你一个人的……
“毕竟情绪不稳定的特级,可是很可怕的哦?”
“这就是你拦着他探望的原因?”
家入硝子像是给小狗顺毛一样呼噜两把她的头发,轻轻把挂在自己身上的中原理见摘下来,转头冷静地开始收拾器具准备离开。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她这个校医该听下去的了。
“毕竟忧太和理见都是我很宠爱的学生嘛,如果因为误会自相残杀,我是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
五条悟似乎颇为困扰的按了按眉心,语气依然是笑着的。
“综上所述!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可以放心的来依赖老师哦!我们可以一起玩《说出五条悟十个优点》的超赞游戏!”
不对劲,这句话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五条悟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无比自然,好像只是随口提醒,中原理见却莫名听出了别的含义。
乙骨忧太学长来找了自己。
但是被五条老师挡在了外面,他说乙骨学长丢了戒指,现在心情不好,还强调了情绪不稳定的特级咒术师很可怕。
可……
“老师也是特级,老师也会变得很可怕吗?”
中原理见不太清楚特级和其他级别的区别,她只是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五条悟微微一顿,温情的气氛瞬间消融,银发男人低头看她,唇角维持着上扬的弧度,让人看不穿他此时的想法。
他甚至就着两手插兜的姿势,变本加厉的朝中原理见俯下身,语气玩味。
“那理见同学会觉得老师可怕吗?”
尾音低沉,无端让人感觉到了危险。
但……也很迷人。
随着他的靠近,中原理见心脏不争气的怦怦跳了起来,面颊涌上热意。
“老师……”
“呵。”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五条悟轻笑一声,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
“拉着老师的手不放,这就是理见同学的答案吗?”
他的视线下移,从女孩莹润的蓝眸往下滑,将她的怯懦和紧张尽收眼底,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只正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手上。
那份紧张透过她的身体传过来,五条悟任由她得寸进尺的抽出自己的一只手,没有顺从的贴近,但也没有动用无下限将她隔绝开。
无形的纵容似乎让她振奋了一些,中原理见抱着他的一只手不放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决心:
“如果特级咒术师都是像老师这样的人,那我只会对特级这个群体失去戒备心!”
换做别人会觉得近乎谄媚的直白讨好,被少女用亮晶晶的眼神说出来时却显得分外真诚。
“……戒备心还是要的。”
五条悟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悠悠的回答。
中原理见再次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于是男人随意地拉了张椅子过来在她病床边坐下,长腿交叠,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说下去。
“吉野顺平那边,那些烂橘子把他交给我处理了。”
他说起那天事情的后续。
“座敷童子成佛,被祂惩戒过的那些人的症状并没有因此消失,只有小部分真心开始悔改的人身上的诅咒消散了。”
听到正事,本想偷偷尝试能不能更进一步和老师牵手的中原理见支棱起耳朵,安分了不少。
“那天我审问了吉野顺平,但是他已经无法再提供更多线索。”
*
“你背后隶属于哪个组织或者诅咒师集团?”
五条悟单刀直入。
吉野顺平嘴唇一颤,视线落到他背后贴满符咒的墙上,又迅速移开:“都是监护人向我发布任务,然后我去完成任务。”
“监护人是谁?”
“他叫……”
说到这里,吉野顺平神色一顿,已经到口的名字在这一刻诡异的开始消失。
“叫……”
“叫什么来着?”
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身处天罗地网,他努力去回忆,却无济于事,额头开始慢慢渗出冷汗。
看到他这个反应,五条悟并没有意外。
他只是弯起眼睛:
“没关系,即使你说不了,你背后的那个人,我也大概能猜到一点呢。”
*
“——有人与他签订了束缚。”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吉野顺平的那位妈妈吉野凪,咒术界对她进行检查后,可以确认她确实是被咒灵复活了。”
“准确来说,是被能实现愿望的座敷童子复活了,由于【母亲】的这一层特殊身份在,座敷童子之后的每一次行动,都是以她为中心。”
“这一点,倒是和杀坏人喂养座敷童子的吉野顺平很像,互相欺瞒,其目的却殊途同归,真是感天动地的扭曲情感呢,嘛,不过我不提倡就是了。”
五条悟说起这些话题时平淡的像是在讨论今天吃什么。
虽然中原理见在此之前就已经有所猜猜测,但从五条悟这里得到了官方版本的解释,还是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老师,顺平君他……”
“被我正式收编了哦!”
五条悟夸张的竖起大拇指。
“不得不说理见同学真是行走的招生简章,我们辛苦一年也招不到几个学生,理见同学入学几个月就已经带回来了两个,真是相当令人惊叹的战绩呢!”
突然被夸奖,橘发蓝眼的少女惊喜的抬起脸。
“那我之后是不是可以和棘君跟顺平君一起上课了?”
“可以哦~而且这也是经过他母亲的同意,也确认过他本人的意志之后的决定呢。”
五条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拉长了调子。
“——顺带一提,我想到了送理见同学什么礼物了哦。”
第99章 第99章“别争了,她的第一个男……
闻言,中原理见一愣。
“送我的……礼物?”
“包括且不仅限于奢侈品、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要求,比如用术式给你放个烟花,当然,如果理见同学还有其他想要的礼物的
话,说不定老师也能为你实现哦?”
“——不过,鉴于这段时间的理见同学非常辛苦,所以我决定把奖励改成让你睡个好觉。”
刚刚才醒的中原理见皱起脸,下意识反驳:“可我还不想休……”
“——我会留在这里陪你。”
“……!!”
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时,少女猛地抬起脸。
“老师的意思是,直到我睡着前……”
“直到你睡着前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意思。”
闻言,中原理见有些为难,她有些在意其他人的情况,但是又舍不得这个和攻略对象来之不易的相处机会。
“可是顺平君和悠仁……”
五条悟故作遗憾的叹气,但唇角依然上扬着。
“即使醒来也想着其他人的名字啊,真是让老师难过。”
被紧握住的那只手突然有抽离的趋势,中原理见一惊,下意识用上了几分力气想将其拉回,却听到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
“老师可是特意推了工作来关心可爱的学生,回答呢?”
听到“工作”这个关键词,担心对方又超负荷运转的中原理见顾不上多想,再次反手抱紧了面前教师的手掌,眼神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我现在就睡!”
五条悟说可以坐在病床上看她睡觉≈五条悟陪她睡觉≈五条悟想跟她结婚=她愿意!
还好哥哥只能打断她的两条腿,自己的幻肢依然坚强的挺立着!!还能支撑自己站在婚礼的殿堂!
认为自己理解一切的中原理见从嘴角流下了沉痛的泪水,十分流氓的摩挲了一下五条悟骨感有力的大手,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哥哥杀过来的时候我会记得挡在老师面前的!”
五条悟:“?”
门外折返回来想继续叮嘱医疗事项的家入硝子:“。”
她默默地在病房外点燃了一支烟,走开了。
虽然她之前就知道对方有个哥哥,但这时候依然忍不住会想这样的二货居然有两个。
对中原家的刻板印象产生了.jpg
远在天边的中原中也打了个喷嚏,突然有种被人小瞧的微妙不爽。
中原理见终于老老实实的松开了手,她怕自己太主动把老师吓跑,而五条悟似乎也是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正在拿着手机回复不知道是谁的消息。
正是逢魔时分,霞光如同被打翻的橘色颜料不算均匀的涂抹到两人身上,抚过五条悟弧度优美的嘴唇、流畅精致的下颌线,落到身上时,便自然地拉长了那道颀长的影子。
中原理见侧过脸看着这样的五条悟,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电影院怪谈幻境里看到的那个酷似老师的身影。
意识到这可能是剖白自己的一个很重要的机会,于是她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五条悟,轻声开口了。
“我之前和他们在电影院祓除咒灵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像五条老师的人,五条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五条悟笑着看着她,但是,并没有回答。
好在中原理见也并不是想要他的回应,她只是自顾自地说出了自己那天没能说出口的话。
“我光是看到那个人,就突然生出了说什么也要逃掉的求生欲,老师也一定知道吧?我的体质其实成为咒术师很难有很高的成就,所以相当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我对死亡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包括我之前和悠仁吵了一架,我意识到我其实不能接受别人因为我死掉,包括知道了吉野阿姨身上发生的事,我忍不住去想,她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原来活着是可以让人这么高兴的事情。”
女孩的半边脸埋进松软的枕头,情绪显而易见有些低落。
“——东京每年都会有难以计数的人因为诅咒而死去。”
五条悟冷不丁的开口。
他的语气淡淡的,只是在向她陈述一个事实。
“从古至今,即使是身负能力的咒术师或阴阳师,也有不少因为强大的妖魔和诅咒死不瞑目,死亡是游戏里最容易达到的成就,活着背负着那些东西走下去,反而很艰难,你往后遇到的恶意和动摇,只会比现在更多。”
“嘛,虽然进入咒术高专的大家都是抱着死亡的觉悟来的,但真到了孤零零一个人死去的时候,想要不后悔不去诅咒别人,反而有点强人所难了。”
中原理见的手指抓紧身下的床单。
“如果我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来诅咒我吧~”
“为什么是这个发展啊!!我才不要做那种事!老师突然说这种话未免也太、也太……”
——太犯规了。
中原理见被激得炸毛,但是被这么一打岔,内心的负担好像真的轻了一些。
与此同时,困意不受控制的涌入脑海,中原理见看着夕阳下的五条悟,努力想将他现在的样子映入脑海,记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我的行为对老师来说会很奇怪吗?”
“自己没少遇到麻烦,却还是想全盘接受关于老师我的一切,在别人看来,理见酱确实是很奇怪的孩子呢。”
中原理见已经快睡着了,但眼皮依然倔强的不肯合上,听到五条悟说话,只迷迷糊糊说道:
“我知道我每次对老师的请求都很奇怪,我总是会担心老师有没有好好休息,出差在外能不能吃到喜欢的甜品,每天睡眠时间够不够,是不是在逞强让自己连轴转。”
没有哥哥的惊人战斗力,没有阿治哥哥的才智,行事如此笨拙的我,要靠什么才能通关这个难度爆表的恋爱游戏呢?
她不由有些沮丧,想把被子拉过头顶,却发现五条悟正低头看她:“即使你知道我是最强的?”
“嗯,即使我知道老师是最强的。”
男人没再说话。
……
出院后的中原理见顺利见到了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同期。
作为医务室常驻选手,中原理见一边依依不舍的和硝子小姐告别,走之前又坚持靠着要抱抱的习惯,硬控了对方半分钟,这才注意到路尽头的自己的同学。
终于能重见天日的银发少年将半张脸藏在高领下,那双紫灰色的眼眸自她出现后就一动不动的锁定了她。
“……木鱼花。”好久不见。
看到熟悉的人,中原理见笑弯了眼睛,主动跑上去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亲、棘君!”
少年藏在柔软发丝下的耳朵稍稍有些发烫,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便签纸展示给她看,上面的字体同主人同样清秀:
“我知道你今天出院,所以,来接你,欢迎回来。”
“谢谢棘君!幸好有五条老师在,棘君你看上去好像没受什么伤,在那个房间里待着很无聊吧?”
闻言,狗卷棘摇了摇头,意思是不无聊,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总是习惯性隐瞒自己的伤势,中原理见干脆抓起他的手,翻来覆去的想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需要扮演夫妻的怪谈已经结束了,别忘了他曾经是陷害你的诅咒师,不要因为现在成了同学就放下警惕。”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中原理见的手被拉开,她愣了一下,被少年拉向了自己的方向,脑袋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给我有点戒心,笨蛋。”
他还在介意那天的事情。
狗卷棘眉眼沉静的站在那里,树木间隙投下的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但那双紫灰色的眼眸里没有太多情绪,他开始拿出手机打字。
“你生气,是害怕我再次抢走她。”
银发少年无情的戳穿了这一点,同时也提醒了伏黑惠一个残酷的现实。
她和我曾经扮演过夫妻,时至今日她依然对我有着远超朋友的依赖,而你……
读懂对方的言外之意,有一瞬间,伏黑惠的瞳孔因为愤怒缩成针孔般大小。
“诶诶诶,别吵架,当时见面之前不是说了在她面前要和谐相处吗?大家都是朋友啦,伏黑你现在的样子简直像电影里被抛弃的深闺怨夫一样。”
虎杖悠仁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挡在几人中间,努力尝试打圆场。
伏黑惠显然还没忘记那天躲在柜子里的屈辱经历,他咬紧牙关:
“什么叫深闺怨夫?我才是理见最早的搭档,我才不是什么局外人,更不是什么奸夫!凭什么让这个后来的人偷跑……”
“好啦好啦,如果要按最早的时间线来算的话,我才是理见酱的第一个男人哦。”
笑眯眯听完全程的银发教师拍了拍手掌,将众人的视线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一脸自然的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深闺怨夫伏黑惠:“?”
正在努力当和事佬的虎杖悠仁:“?”
苦于无法说话不然肯定会吐槽的狗卷棘:“?”
原本正在冷眼旁观的吉野顺平:“?”
姗姗来迟的钉崎野蔷薇:“?”
这时候是不是该掏出锤子惩治人渣教师?
这话的杀伤力太强了,一时间,全场安静的落针可闻。
想到当时的洗面奶攻击,中原理见脸迅速烧了起来。
伏黑惠的脸色像是调色盘一样变得格外精彩,几番变化后终于回归最初那个冰山酷哥的形象,他一脸冷静的拿起了手机,环视了一眼在场表情迥异的众人,言简意赅。
“我要报警了。”
“?!等等啊!”
五条老师没有教师资格证的,别等下把他真的抓进去了啊喂!
第100章 第100章夏油线正式开启
“夏油大人,就这么让言灵和水母跑了,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把那两个人追回来吗?”
黄发女孩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扣着毛绒手机壳的耳朵,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她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高专究竟有什么好留的?一个两个都挤破头往里面扎堆,相比之下夏油大人掌管的盘星教怎么都比那种乡下地方强一万倍吧?”
“好了,菜菜子,夏油大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只要乖乖照做就好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走就走了吧,看不到夏油大人的好,是他们没眼光。”
留着棕色长直发的女孩劝说道,却也忍不住将好奇的目光转向了夏油杰。
“你们只要记得,别离那位中原小姐太近。”面对两个养女的疑问,夏油杰合上手中的书页,只温柔的提醒道。
“可是我们也想帮上夏油大人的忙,如果我们不出手的话,那让盘星教里的谁来完成这件事呢?充其量那个中原也才二级吧,只要骗出来杀掉就好了。”
口直心快的菜菜子提议道。
“不,别继续暴露在五条悟的视野里。”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男人摇了摇头,浸泡在烟雾里的眉眼依然慈悲而温润。
“中原小姐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
在经历了一番“大家都是我的翅膀不分前后顺序”的劝说和阻止后,伏黑惠终于放下了手机,让中原理见狠狠松了口气。
“好了,为了庆祝理见酱出院,以及又有两位新同学加入我们,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看到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五条悟笑眯眯的环视众人一圈,激情洋溢的提出了邀请。
“好呀好呀,我有家火锅店一直想去!”虎杖悠仁第一个举手响应。
“如果理见同学也去的话,我没有意见。”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中原理见身边以同学自居的吉野顺平耸了耸肩,自打他在几人面前原形毕露之后,也不会再刻意扮演柔弱需要保护的角色了,说话也强势了起来。
“鲑鱼子。”狗卷棘的视线扫过眼前有段时间没见的少女,这个习惯性将自己下半张脸都藏在高领下的少年点了点头。
“总觉得这样的事之前也发生过,我还是不觉得这个混蛋会有这么好心。”伏黑惠顶着炸毛海胆头冷冷的说道,显然余怒未消。
面对他的质疑,五条悟爽快的提出建议:
“那就投票决定吧!少数服从多数,谁被淘汰谁去执行今天的任务!”
伏黑惠:“?”
他默默放下了抗议的手。
于是众人发出欢呼。
“好耶,是全票通过!”
十八分钟后,一行人站在阴森森的建筑前面面相觑,一块摇摇欲坠的玻璃窗在视线里被剥离,哐当一下砸到地上,让场面看上去更加惨烈了。
钉崎野蔷薇默默掏出锤子:“五条老师人呢?”
吉野顺平神色冷静,他压根不在意自己去什么地方,一门心思全放在了橘发少女身上,闻言只轻声回答道:
“那个人说自己有事,刚刚接了个闹钟走了。”
钉崎野蔷薇:“?”
“我只说了去吃饭,没说是今天吃饭哦,带新人的任务就拜托了~得把留下来的工作处理完呢。”
潇洒离开前,对方是这么说的。
伏黑惠:“……”他召唤出玉犬,视线扫向了两个新人。
“走吧,带你们历练一下。”
虽然五条悟自知理亏接闹钟走了,但银发男人上车之前确实又接起了一个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临走前他的视线不知有意无意的顺势转向了中原理见,无声的用唇语对她说了一句话。
距离有些远,中原理见没能看清楚,只隐隐约约看清了他的口型。
“休息”、“很好”?
她有些迟疑对方说这句话的用意。
老师的意思是,他休息得很好吗?可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句话?
……等等!
突然,她脑中电光石火的想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提到休息,五条老师只有在病床边上看她睡觉的时间小憩了一会儿,所以他的意思分明是:
“老师在理见酱这里休息得很好哦。”
橘发少女呆滞了几秒,然后一脸平静地站了起来。
“走,我们去砍咒灵。”
“?”
……
“主、主人……”
被压断的树木轰然倒塌,将外表酷似恶狗的犬型咒灵压在下面,咒灵在红光中挣扎着,中原理见掏出枪对着那满口利齿连开几枪,确认其不再挣扎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灰头土脸的橘发少女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给辅助监督发去了已经清理完毕的消息,在收到回复以后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去和伏黑惠汇合。
然而刚迈出一步,电话铃声刺耳的响了起来,中原理见愣了一下,看到了屏幕上伏黑惠的来电。
她以为是对方要跟自己汇报结果,于是语气轻松的先一步开口了:
“惠?我这边处理完了哦,你还是在之前那个位置吗?要不要我过来找你?”
“等等,中原!情况有变,玉犬察觉到了更强的咒灵气息波动,你现在在哪个位置,我马上……”
手机突然被人拿走了,随之而来的是被挂断的提示音。
“你就是中原理见?”
声音冷不丁的从耳边响起,是个娇俏又傲慢的女声。
中原理见刚想说话,就被来人亲密的搂住了脖子,随后咔嚓一声,她和突然出现的黄发少女的模样一同被定格在手机屏幕里。
对方咯咯咯的笑起来,恶意满满。
“——初次见面,我准备给你一份礼物。”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从手机相机里,中原理见看到了自己微微睁大眼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只懵懂的小兽。
……?
很漂亮的女孩子欸,这个人也是能发展友情线的攻略对象吗?要不要表现得友好一点?
菜菜子见她愣怔,有些不爽的拧起眉头,正想继续出言挑衅,下一秒,那手腕被对方钳制住,痛楚让她的手机脱手落地,中原理见顺势转身,开始给枪上膛。
跟在夏油杰身边习惯战斗的双生子姐妹自然不会被这威胁吓到,她正想讽刺对方只有这点手段吗,就见橘发少女平静地抬眼看向自己,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
她的眼神坦荡而清明,如同被打磨后的钻石,无端透露出几分锋利。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就很可爱的女孩子如此迅速和狠辣,菜菜子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被那个该死的中原拉了过去,那双清亮的蓝眸顿时在面前无限放大。
菜菜子尖叫道:“美美子——”
“砰——”
血花迸裂。
子弹擦过黄发少女的长发,伸长的咒灵手臂被打断,掉到地上,藏在暗处的大家伙发出愤怒的嘶吼,粗暴的拔起旁边的树木。
庞大的咒灵外形酷似巨型章鱼,并没有口器,身下代替触须的是无数柔软的、长满眼珠的人类手臂,除去偷袭的那几根手臂,更多死灰色彩的手臂蜷缩在咒灵身侧,深深扎入了
地底。
先前那些犬型咒灵像是察觉到了恐怖,开始往外四散奔去,却在逃跑到一半时挣扎着往下陷落,消失在视野里。
菜菜子的瞳孔因为难以置信而睁大:“明明让美美子躲在附近了,怎么还会有咒灵袭击……”
虽然是抱着嗤之以鼻的心态来的,但想到夏油大人那天说的话,菜菜子还是谨慎的选择了让美美子藏在附近为自己辅助。
既然这里有偷袭的咒灵,那原本躲在暗处的妹妹去了哪儿?
“嗯?你朋友也在这附近吗?”
听到这句话,中原理见收回落到咒灵身上的视线,原本准备带着对方先爬上树的动作停下来,就见面前的黄发少女猛地转向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快把她身上瞪出一个洞。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呃!!”
话音未落,脚下的泥土猛然下陷,将两人一同吞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跌落到一块柔软的地皮上,中原理见看着周围仿佛有生命般正在蠕动的肉壁,以及地上时不时浮现出血管的拼接肉块,叹了口气。
她碰上强大咒灵的概率已经可以和隔壁出门必遇到命案的死神小学生一样高了orz。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她追到老师,就已经先在这个杀机四伏的恋爱游戏里升级了。
明明她在黑手党都没这么上进过!为什么现在打游戏做日常刷怪都像在上班!!
中原打工人理见有些沮丧,但余光瞄到今天解锁的新角色,她再次兴奋起来。
“我叫中原理见。”考虑到还没做自我介绍,她主动向女孩说明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咒灵擅长偷袭从地底偷袭,我本来想带你找个视野高的地方躲一躲,但既然你说你朋友失踪了,你妹妹应该是被它吃掉了,时间拖久了变故越多,所以我就想进它肚子里看看。”
她好心的跟黄发女孩解释。
橘发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甜,虽然身处怪异恐怖的咒灵腹部里,但她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颇有些讨好邀宠的意味,让人无端联想到小狗莹润的眼神,和刚才展现出的锋锐赫然天差地别。
“……”菜菜子也跟着四下环顾,终于看到了昏迷的棕发女孩正蜷缩在角落里,连忙冲过去将对方扶了起来,果不其然,美美子的侧额有一道伤口,她应该确实是被偷袭昏迷之后被咒灵吃掉了。
再抬起头看向中原理见时,菜菜子眼神有些复杂:
“你……”
“叫我中原就好。”橘发少女认真的纠正她。
现在是纠结称呼问题的时候吗?眼前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明明知道这个咒灵的攻击方式,为什么还要跳进来?”
听到这个问题,中原理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说过你朋友失踪了,这种时候比起逃跑救人更重要吧?”
菜菜子抱紧了怀里昏迷的美美子,紧盯着站在原地的中原理见:“你有办法出去?”
嗯,这题我会。
“别急。”中原理见四下环顾一圈,没看到规则纸条,于是拿出手机准备碰碰运气。
“事到如今,先打个电话吧。”
反正惠惠也说自己正在往这边赶了,看看这次能联系上谁吧。
“噗嗤。”
有人轻笑,并不很大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张力,让这个喧闹的空间倏然寂静下来,随后,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带着分花拂柳般的从容,狰狞恐怖的肉色墙壁从外面被敲了敲。
“需要帮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