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荡漾,没人掌舵的两条小船逐渐失了方向,慢慢分散开来。
陆执一直注意着趴着船头的人,生怕她一不留神就跌进河里去了。
听到她玩水的声音,陆执就想,果真是醉了。
看着桌子上已经见了底的两个小坛子,想她酒量还不错。
喝醉了就自己待在一边,有什么玩什么,不哭不闹,酒后品相还挺好。
刚这么想着,就见那边的小醉鬼开始自言自语了。
起初他还没听清她在呢喃什么,后来她突然坐起来,看着自己的衣袖,怅然若失。
陆执放下酒杯,看她摇摇晃晃的,随时准备着过去接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开始絮絮叨叨。
“祖母为什么不喜欢我?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孩吗?还因为弟弟闯祸,卖了我还债!最讨厌祖母了!”
“弟弟明明一点都不乖,明明是他打碎了盐罐,还污蔑是我!”
“三姐……三姐,你为什么说和五妹长得一样……三姐,我不想嫁给那个老鳏夫……”
寥寥几句话,陆执已经能够窥见,她生于怎样的一个家庭,曾经过着多么辛苦的日子。
“我也想穿新衣服……”
说到新衣服,她又举起自己的袖子,哀然道:“衣袖湿了,祖母又要骂我了。”
陆执看她醉得有点厉害了,想过去把她拉回来,他刚一动,她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往后挪了一下,陆执连出声叫她。
她顿住了,有些迷茫,陆执不敢乱动,又叫了她两声,试图让她清醒点。
只听她嘟囔道:“云若是谁?我明明叫四娘,林四娘……”
“你是四娘,也是云若。”
他这么回她,见她眼神清明了几分,他又唤了她一声。
她终于应了他。
陆执让她过来,她膝行到他身边,端正跪坐在他面前。
他给她拧干了衣袖上的水,再看她时,她眼里氤氲着泪水。
她努力睁大眼睛,似乎不想让泪水滴落。
身上没有手帕,陆执只能抬手为她拭去眼泪。
他想知道她为什么哭。
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抽噎半天,才说出一句:“世子,这是我十六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可是她的眼里很悲情。
“既然是开心的,为什么哭了呢?”
云若摇头说:“我不知道。”
陆执抬起她低下的头,问她:“那笑一个好不好?”
她抬眸看向他,眉眼弯弯,嘴角轻轻上扬,梨涡浅浅。
碎星灯火在她眼中莹莹发亮,她的眼睛,比这满天星辰还美丽。
手拉动丝带,轻纱如丝绸般滑落,隔绝外面的星光,船内只有这一颗星辰。
“唔。”
他倾身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唇还闭着,陆执并不急,他一圈圈轻柔地描绘她的唇,他在她唇畔徘徊着,试图攻城略池。
陆执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阵阵酥麻撩拨她的心弦,她紧张得牙关打颤,唇闭得愈发紧了。
陆执退开,看着她水润的红唇,喉结上下滚动。
他指腹摩挲她湿润的唇,将那湿意抹开,看着她的唇瓣因他的动作变得嫣红。
他哑着嗓音,道:“四娘,张嘴。”
云若好像已经不能思考,她微微张开嘴,虔诚地望着他。
男人粗厚湿热的舌滑了进来,找到她的,纠缠起来。
她的嘴里还有着酒的清甜,让他着迷,上瘾,他忍不住攫取、品尝。
这个吻逐渐变得缠绵。
四娘。
多么亲切又陌生的称呼。
过去种种,她并没有觉得不堪。
姓名是存在过的证明,虽然林四娘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因为她是家里第四个孩子,所以叫四娘,但只有被唤林四娘的时候,她才觉得那是自己。
从离开家以来,再也没人唤过她的名字。霓裳阁是按入阁的顺序叫的编号,到了镇国公府,她就是云若,她有时候会恍惚,她前十六年的人生是真实的吗?
曾经真的有林四娘这个人存在吗?
看来她真的醉了,怎么能在世子面前说这些话呢?
她什么身份,世子又是身份。
明明她早已不是四娘了,可为什么还会留下了泪呢?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到了她的嘴角,被他搅了进来。
淡淡的咸意在两人唇舌之间晕开。
陆执松开她的唇,温柔舔舐她的泪痕。
他亲吻她的眉眼,温声道:“四娘,别哭。”
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怎么越哄哭得越厉害。
陆执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搂住她的腰,让她紧紧贴着他,他吮吸着加重这个吻,让她不再为别的分神。
他要她整个身心,都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她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松开她,只让她喘了一息又将她堵住。
他勾缠着她,让她承受他的肆虐,发出破碎的嘤咽。
这样的感觉很舒服,但与平日的舒服不同,这种喜悦是从内心深处生发的,盈满了她的整个心间,让她饱胀、心悸,快要昏厥。
她觉得脑袋越来越重,她已经快不会呼吸了。
陆执在她快要昏过去的前一刻松开了她,甫一接触到空气,她便大口呼吸。
陆执捏着她的下颌,蜻蜓点水般轻啄她还微张着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缱绻,亲昵。
云若现在浑身发软,她连手指蜷缩都做不到,整个人的力气像是随着刚才的亲吻被人吸走了。
她攀着陆执,人却在往下滑,陆执把人拎起来,像抱孩子般把她搂在怀里。
这个姿势她不舒服,她动来动去,想寻一个舒服的地方趴着,却被人掐着腰警告。
“别乱动。”
好吧。
她任由陆执把她摆弄到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然后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上。
她隔着衣裳感受到了他生命的跳动。
震得她跟着起伏,她手滑落至那处,用手按压。
陆执下颌抵着她的头,问她:“怎么了?”
她像幼儿一般新奇:“它在动,还有声音。”云若靠贴上去,“好响。”
“嗯,因为它在跳动。”
“为什么会跳?”
怎么跟一个醉鬼解释呢?
他在她耳边低喃:“因为你。”
云若听了,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发出惊叹声:“好神奇!我这么厉害?”
“对。”陆执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你很厉害。”
她又嘟囔了几句什么,陆执低头去听的时候,只听到怀里传来轻浅的鼾声。
怎么会这么乖。
船身水位线下移起伏,左行隔着轻纱,看起来云若像是被世子抱在怀里,他关心到:“这是喝醉了?”
陆执嗯了一声:“右安,你先去找十三娘,要间上房。左行你来划。”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划稳点。”
两人应是,右安先靠了岸,小跑着去了五楼,回忆着早先徐公子去的房间,瞧着里头还灯火通明,这才大着胆子敲了门。
“谁啊?”
右安在门外恭敬道:“殷掌柜,我们主子想同您讨一间上房。”
听到里面一阵窸窣,接着是轻慢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一晃而过的香肩被红纱遮住,但右安还是不经意间瞥见了她肩头的红痕,他低垂着头,耳根泛红。
“陆世子要在我这留宿,真是蓬荜生辉啊。”
女子往他身后探望,没见着人。
“陆世子人呢?”
右安回她:“还在后面,这才派小的先来请殷掌柜行个方便。”
女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意味深长道:“不是世子一个人睡吧?”
想着殷掌柜可能误会了,右安解释道:“不是,是有人喝醉了……”
“嘘。”女人打断他,“让我猜猜,是个女人吗?”
右安点头。
女人轻笑:“那奴家明白该给陆世子安排什么房间了,跟我来吧。”
女人走出房间,把门关上,虽然右安一直在努力不乱看,但是他还是瞟到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裳,显然就是今日徐公子穿的那身。
右安忙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小船晃悠半天,终于靠了岸。
左行把船绑好,回过来掀开薄纱,就见云若只露个后脑在外面,整张脸都埋进了世子的胸膛。
陆执手揽过她的腿,把人抱了起来。
云若虽然肉肉的,但对陆执来说,还是太轻巧了。
上了楼,远远看见右安迎了过来。
“世子这边。”
右安给他领路,他抱着人进了一间门大敞开的房间。
殷十三娘正坐在房间里喝着酒。
看陆执把人抱着来的,忍不住打趣:“上次就听雪儿说,你也终究难抵红尘诱惑,看来她没骗我。”
陆执轻笑不语,抱着人往床上去,给她脱了鞋袜,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坐在床边,看着那边还在饮酒的人,想着本不该管这个闲事,但想着那个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唯独在她身上正经痴情的人,还是忍不住问到:“你和他……”
“陆公子,我只打趣了你一句,你倒不必如此报复我。”
虽然两个人已经纠缠七年了,但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是他多嘴了。
陆执不再问,人要离开,他还是开了口。
“徐舒柏,他看起来混不吝,但他是最执着的,他想要的,他一定会拼了命去争取。他不是一个把感情当儿戏的人。要是十三娘……”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陆公子,感情这事,不是局外人能说清道明的,你是读书人,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况且你自己也才刚开窍,就不要再试图开导我了。毕竟,这方面的经验,我比你们两个小鬼加起来还多,不是吗?”
话已至此,看来徐舒柏那小子还有他苦头吃的。慢慢磨吧,看两个人谁能耗得过谁。
“十三娘……”
殷十三娘以为他还要劝,有些怒了,回眸瞪他:“他是你兄弟不错,但我们俩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你要是真担心他,何不劝劝他,让他别三天两头往我这来!他自己又不是无家可归,我这又不是客栈!”
她今儿个心里也是憋了口气,想他非要出这个头,那就让她出口气。
陆执静静听她凶完,才继续道:“我是想问你,能不能给我准备一碗解酒茶。”
殷十三娘一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和那死人一样烦人,她干嘛好奇他这个小红颜,巴巴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没好气关上门,也没说准不准备。
人出去了,现下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看她睡得还算舒服,陆执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7章 殷掌柜昨晚姑娘喝醉了,闹得厉害,奴……
天光乍亮,红帐暖香。
云若一睁眼,就看到床边坐了个一身红裳的女子,她低头看见自己外衫已被人褪去,里头的衣衫也不齐整,有些凌乱。
许是察觉到她醒了,女人忽地转过身来,远黛般的眉梢上挑,笑道:“哟,醒了?”
云若被眼前的人美得有点愣神。
她的肌肤是云若见过的京城女子中少有的麦色,双眸潋滟,媚眼如丝,点绛朱唇,妩媚却又有几分英气,乌发低绾在脑后盘成一个圆髻,发髻上簪满了金钗银花,倘若旁人戴这么一头定要被人说俗气了,可偏偏她戴起来只会让
人觉得还不够,这么点珠花哪衬得出她的雍容。
美人轻笑,手中捏着的帕子扫过她的脸,并不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云若回过了神。
“怎么?还醉着呢?要不要再让人给你熬碗醒酒茶?”
云若摇摇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小姐。我……我已经清醒了,就是,昨晚,这里。”
女人蓦地倾身上前凑近她,往她耳廓轻吹了一口气,云若被激得浑身颤栗,听见美人拉长音调:“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云若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一醒来就在努力回忆昨晚,云若只记得自己和世子在船上饮酒,看河灯,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她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她现在这是在哪儿?君子台吗?世子居然就这么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她怎么对眼前这个美人一点记忆都没有?美人现在这番话更是让她云里雾里。
“昨晚姑娘喝醉了,闹得厉害,奴家照顾姑娘可辛苦了,没想到姑娘竟全然不记得了。”
美人勾着她的衣袖,眉目含情。
云若茫然抬头看她,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她把胸前的被子拉高,仿佛这能给她点安全感。小嘴翕合半天,脸都涨红了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云若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殷十三娘瞧她像是被调戏了的小媳妇,觉得这小姑娘真好玩,心里暗骂陆执那狗东西下手倒是快。
本还想再撩拨一下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一直在外候着的徐舒柏等不住了。
徐舒柏在外面唤了一声十三娘,语气是少见的正经:“人醒了没?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十三娘被他打断,心里自是不痛快,收起撩人的笑,没好气冲屋外凶了一句:“不方便。”
徐舒柏淡然地哦了一声,云若倒觉得他这反应有点反常。
等再转过头来,那位被唤作十三娘的小姐又带上了笑容,对她介绍起了自己。
“方才是逗你呢,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姓殷,单名一个灵字,不过大家都叫我十三娘,你可以随她们叫我十三娘,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云若点点头,想着之前世子说过君子台的掌柜姓殷,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她当时想象的殷掌柜模样倒是与眼前的人重合几分,她问道:“殷姐姐,你就是君子台的掌柜吧?”
殷灵本没指望她会叫姐姐,毕竟自己看上去比她大了一轮多,若真是被她叫姐姐,她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水灵灵叫了出来。殷灵听得浑身舒畅,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夸她:“聪明。”
不知为什么,云若很喜欢殷灵。初初听到这个殷掌柜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女子很厉害,能凭一己之力在京城立足,还把君子台经营得如此好,现下见到了真人,又觉得她身上莫名有种力量,让人忍不住靠近,方才被她调戏的事,这会儿她全抛在脑后了。
“多谢殷姐姐昨晚的照顾,不知殷姐姐可否告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可能得回去伺候世子了。”
说着,云若掀开被子,要下床穿衣,殷灵拦住她。
“怎么一早起来就找那个男人?臭男人有什么好伺候的,他身边那么多人,又不缺你一个。”
云若被她推坐到床上,觉得她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殷灵起身,云若视线跟随,看她把屏风上的衣裳拿下来,又走到床前,把她拉起来,要给她穿衣裳。
云若一惊,忙拦住她:“殷姐姐,谢谢姐姐好意,我还是自己来吧。”
殷灵抓着她的手放在身侧,示意她别客气:“这衣裳是我给君子台的姑娘特别设计的,穿起来比你平时穿的衣服要复杂一些,还是我来帮你。”
听她这么一说,云若才注意到这衣服不是她昨天穿的那身,殷灵给她准备的是同她身上一个色系的衣裳,银白的丝线绣了栩栩如生的君子兰,简单又好看。
殷灵扯开她里衣的带子,云若里头绣着大红牡丹的肚兜漏了出来,她慌忙抱胸想把里衣拉回去。
殷灵轻笑着,拉开她的手,为她脱去里衣:“这衣裳的设计就是如此,不必穿里衣,你莫要害羞,都是女人,姐姐还能占你便宜不成。”
殷灵都这么说了,云若只能放下自己心里的一点小羞涩,任由她动作。
这衣裳的设计确实是云若没见过的,只见殷灵左搭右绕,她还没看清楚,里外就包上了三层。衣裳的料子很好,贴身穿着很舒服,衣襟绣了别致的花样,交叠起来很是好看,若是穿了里衣会显得臃肿,就没有如此效果了。
殷灵在她腰侧系了个繁杂的结,手法之快,云若都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系好了,完全融于这身衣服一点不打眼,最后给她披上轻纱,原本的玲珑有致这下若隐若现。
她这一身,全然褪去了她的稚气,让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殷灵俨然很满意她这样,眼里的欣赏都快溢出来了。
看云若还有点拘束,殷灵摸着她的背,让她抬头挺胸。
“拘束什么,你这样穿可好看了,不用藏着掖着,大方点。”
云若抿嘴,学着殷灵教她的样子,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别扭。
殷灵看云若自然些了,这才带着她洗漱一番,然后给她描了个淡妆。
她正欣赏着,在外头的徐舒柏忍不住催道:“还没收拾好吗?我的小姑奶奶,时候不早了,我还得把人送回去。”
殷灵看日头也不早了,放下手里的胭脂,去开了门,没给门外人一个眼色,转身就来挽云若。
“催命似的,你是陆世子的狗腿子吗?”
饶是被殷灵这么说,徐舒柏也没一点生气迹象,只是冷着一张脸盯着殷灵,说出让云若瞠目的话:“我是谁的狗,你心里没点数?”
云若再不熟知男女之事,也能够看出两个人之间有点猫腻,徐舒柏在殷灵面前,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殷灵见他这个没脸没皮的,一点不害臊,当着小孩的面说这些,连忙转移话头。
“女孩子出门不得打扮一番,你们这些不懂风情的男人总是扫兴。”
徐舒柏也收敛了一些他直白的视线,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我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还不够懂风情?”
殷灵只哼了一声,坐到徐舒柏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云若也跟着坐下,接过殷灵递过来的茶,小声道谢,见两人暂时不吵嘴了,这才敢插话:“我家世子走了吗?”
徐舒柏看向云若,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他笑道:“他要装乖,不得老老实实守规矩?这不天还没亮,就赶回去给伯母请安去了。要是让伯母知道他夜不归宿,今后要出来一趟不就得先请示?”
他这话语里全是幸灾乐祸。
云若点头,想着时候不早了,虽然世子应该不会计较,她总在府外游荡也不好。她左右看了看两边的人,思考现在提出要走合不合适。
徐舒柏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主动说道:“既然收拾好了,那我这就送你回去,到时候你就说是你家世子让你来请我去府上一聚。”
若是回去遇到看门的盘问,徐舒柏这个借口倒是没什么毛病。
云若起身对着殷灵福了福身,同她告辞:“那多谢殷姐姐的衣服,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殷灵拉过她的手:“妹妹不必跟我这么客气,我这一见到你,就喜欢得紧,巴不得真能有你这么个妹妹。反正我一个人在这君子台也无趣得很,陆世子又不是个多事的,你若得空了不如多来陪陪我?”
云若一听,若是能多来找殷灵玩,她自然是乐意的,正要答应,徐舒柏泼来冷水。
“你当镇国公府是你的君子台呢?
人家那高门大院的,规矩这么多,她一个丫鬟哪里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
经徐舒柏这么一说,云若这才反应过来事实如此,她刚刚是高兴过头了。
殷灵瞥他一眼:“那你多去找陆世子出来,让他带着妹妹不就行了?你俩关系不是很要好吗,不会连你的邀约陆世子都会拒绝吗?”
这会子倒想着他有用了。
云若听殷灵这么说,一脸期待地等着徐舒柏的回答。
徐舒柏被她看得有点不自然,嘀咕了一句:“再说吧,本公子心情好就给你们搭个桥。”
殷灵可不满意他这个回答:“你若是不搭这个桥,以后这君子台的门是别想进了。”
这话说得他平时想进这个门就容易似的。
“知道了,反正我也是个闲人,有的是闲情。”
殷灵挑眼,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马车早就备好了,她亲自送两人出门。
殷灵挥着手帕,对云若不舍:“云妹妹有空常来玩,我随时欢迎。”
徐舒柏抢过话头:“放心,一定常来。”
殷十三娘白他一眼:“滚,不欢迎你。”
云若应下:“好,谢谢殷姐姐,日后有机会一定再来找殷姐姐玩。”
真是乖巧,因为这声姐姐,殷十三娘的不舍都被开心取代了几分。
徐舒柏早就注意到了,云若一叫她姐姐,她就嘴角上扬,他幽怨道:“一声姐姐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懂!”
“我是不懂,那怎么我叫你姐姐,你不高兴?”
这徐公子……一旁的云若摸摸鼻子掩饰不自在,不敢说话。
殷十三娘懒得搭理他,一个眼神都不再施舍给他。这人给点颜色他就要开染房,只有冷着他,他才老实。
看到了云若的不自在,殷灵催促徐舒柏:“你若是不着急,那就让云妹妹下来再跟我说会儿话。”
闻言,徐舒柏即刻把车门关上,沉声命令马夫出发。
云若和徐舒柏一路无言,她端正坐在马车里,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明明这辆马车的速度比和世子一路的时候要快得多,但她觉得回府的时间比平时还久。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镇国公府,云若领着徐舒柏去了承熙院。
第28章 小狗你是小狗吗?不准咬!
云若带着徐舒柏进院子的时候,陆执正在给长廊里的盆栽浇水。
左行在一边看着,云若想着应该是世子闲来的雅兴,就没有去抢活干。
“陆世子今儿个怎么不待在书房看书了?”
“日日窝在书房看书,不见天日的话,我岂不是要生霉了。”
一行人都掩嘴轻笑。
看到人回来了,陆执也没这闲情了,把人请进了屋。
云若去备茶的时候,陆执眼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瞬。
换新衣裳了,这种明亮的红色衣裳她穿起来倒是不俗。
徐舒柏经过陆执的时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打趣他:“还看?人都回来了,至于这么挪不开眼吗?”
陆执睨他一眼,骂他:“多嘴。”
得,是他自讨没趣了。
两人坐下,摆开了棋盘,云若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黑白两棋已经走了好几步了。
边下徐舒柏边和陆执闲聊着同窗的趣事,陆执听得多,很少接话。
云若就在一旁候着,时不时给两人添茶。
他一个人快喝了两壶茶,云若觉得他还真是能说,世子给他的回应一直是淡淡的,他都能滔滔不绝,若是她,早就不敢也不愿再多说了。
然是云若不懂棋,单只看后面徐舒柏的话越来越少,总举棋不定,她也知道世子一直暗中发力,这下徐公子要被杀个片甲不留了。
又该徐舒柏落子,棋盘上还剩余的位置几近被他将落不落了个遍,最后还是往棋盘上扔了两颗子,“认输了认输了,你这人,好不容易陪你杀一盘,怎么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赢了棋陆执自然是高兴的,他指出自己制胜的关键一步,“难得杀一盘,自然要全力以赴。你当时这步若选择吃,那局势还不一定明朗。”
徐舒柏看着他指的那步,回味过来其中精妙。
“不过那么早就下错了,还能再撑那么多手,看来你的棋艺还是精进不少。”
“那我多谢陆世子称赞了,只是我再怎么精进,都难敌世子,真是可悲可泣。”
“人贵有自知之明,难为你有这个觉悟。”
陆执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云若都有点替他羞。
下完一盘,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两人一起用了膳,看着天色不早了,徐舒柏才告辞。
临走时,徐舒柏才想起殷灵交代的事,同陆执商量:“没事的时候,多陪我去君子台坐坐,顺便带上你的丫鬟侍卫,殷灵她喜欢热闹,多带几个人,也能陪着她玩。”
云若在陆执身旁频频点头,陆执瞥了她一眼,她又不敢动作。
好端端的,约他去什么君子台,觉出其中猫腻,陆执没有直接应下:“再说,我又不敌你如此清闲。”
徐舒柏还要说与,陆执直接起身送客。
真把人送走,陆执翻着志怪集,身边的人一直玩着衣带,像是有话要说,等了许久也不见开口,他没了心思,放书准备就寝。
云若本来也想讨个恩赐,希望能不时出府一趟,去找殷姐姐也好,自个儿去府外逛逛也好,不过方才徐公子开口,世子都没答允,她纠结半天,还是作罢。
伺候世子睡下,她吹了灯,回了自己的屋子,打算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她回忆着殷灵给她穿上的顺序,一步步倒着做回去。
刚开始还顺利,只是在解结的时候,她仔细研究了许久,还是不得章法。
半晌解不开也就算了,这襟带还被她越扯越紧,等她停下来,都给她热出汗来了。
本想要不就这么将就着睡了,明日再想办法,当她和衣而卧的时候,衣裳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舒适的位置,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打开房门,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试探世子有没有睡着。
云若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世子醒着还是睡了,她才出声,就听到窸窣的声音,世子撩开床帘,坐在月色里,问她:“怎么了?”
今夜的世子与往常有些不同,他墨发如瀑披垂,里衣松松垮垮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到床前,把世子衬得多了几分魅惑。
被世子短暂惊艳了一下,不敢多打扰世子,她赶紧小跑过去,把腰侧的那个结亮给他看。
“今日是殷姐姐帮奴婢穿的衣裳,现下这结奴婢解不开了,衣裳脱不下来,世子能帮帮奴婢吗?”
殷姐姐?她倒是叫得甜,这才认识多久?难怪适才徐舒柏说带着她去君子台,她连连点头,原来是认识了新欢。
陆执借着月色远远打量了两眼,辨出这结是一种民间百姓常系的一种巧结,只要找到头,一扯就开。
结并不难解,只是殷灵还系了个别的结把线头藏起来了,这才把她难住了。
云若看世子盯着看了许久,还以为是光线太暗,世子不好看,想着去点个蜡烛,世子却突然开口:“走近些。”
云若一时也忘了要去点烛,她走上前。世子也不说要多近,直到与床沿只有一拳距离的时候,云若觉得再往前有点太近了,这才停下。
修长的手指挑起襟带,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来回绕了几下,云若还没看明白他的手法,就见结已经打开了。
她心中大喜,谢过世子,正要伸手去把襟带拿回来,不料世子却躲开她的手,稍稍往后一扯,交叠的衣襟就像纸张般散落,她来不及惊呼,衣衫就已经像从高处流下的水一样,全部滑落在她脚边。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只着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站在世子面前。
云若怔了半息,连忙伸手护在胸前,脸都顾不上红,只想赶紧捡着衣裳离开。
她还没来得及蹲下身,就被陆执揽着腰贴了上去。
怕撞着世子,她情急中伸手攀住世子的肩。
这下世子与她的柔软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
云若好像已经感受到了世子炙热的气息。
陆执倾身靠了上去,用脸轻柔地蹭着,迷恋般地呢喃着:“又软又香。”
“世子……”
云若被他蹭得浑身轻颤,她手上使劲想要把他推开,陆执却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嘴边亲吻。
陆执吻过的地方一片湿意,而后是微微酥麻。云若此刻脑子糊涂,不知道该怎么办,任由他靠在她的胸前。
云若垂眸,看他毛茸茸的头顶,觉得他有点像嗷嗷待哺的孩子。
鬼使神差般,她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陆执的头。
正在吻她的陆执一顿,品着她做这个动作的动机,心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蓦地抬头,云若的手都来不及收回。
陆执眼里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月光在他眸中闪烁,云若被他看得背后一凉。
“我……”她被吓得连奴婢都忘了说。
“还记得昨晚你自己做了什么吗?”
陆执这话把她说得莫名,她一整天都在回忆昨晚的事,只想起几个无关紧要的片段,现在世子突然这么问,她开始后怕自会己不会做了什么冒犯世子的事。
可她实在想不起什么,只能轻轻摇头。
陆执抓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处,云若感受着他胸腔的振动,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看来确实是忘了。
陆执带着她的手一路往下。
这熟悉又有点过于亲昵的动作,让云若隐约记起她好像被人抱在怀里,而她的手在那人身上不安分地乱摸。
云若抬眸看向世子,对上世子深邃的眸子。
世子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到下腹时,她挣扎了一下,陆执停下来看她,“记起来了吗?”
云若垂下头,忙不迭点头。她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怎么胆子就变大了,竟敢调戏世子。
陆执勾唇一笑。
云若想收回手,陆执却不让,她力气不小,还是挣不过他。
“躲什么?昨晚已经放过你了,你今晚却自己送上门来,我哪里还有做圣人君子的道理?”
热意通过手心传遍云若全身,她全身都有些僵硬,整只手都麻木了,思考也变缓了,只记得反驳他:“我没有……”
没有送上门来……她只是想请世子帮忙解个结。
陆执哪会管她这不痛不痒的反驳,这个视角,她垂着头,陆执看不清她的脸,他自顾自拿了手边的枕头丢在她身前,沉声命令道:“跪下。”
云若大致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尽管赧然,她还是乖乖跪下。
“抬起头来。”
云若一只手扶上陆执的大腿,仰头看向他。
春光一览无余,水眸氤氲,虔诚得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陆执松开抓着她的手,大掌抚上她半张脸,指腹摩挲她的下唇,目光灼灼。
云若也不知道为什么,无需他命令,她自觉松开牙关,微微张嘴。
陆执轻笑,夸她:“真乖。”
说着,他的手指探了进去,挑弄她的唇舌。
他的动作很温柔,云若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喘息越来越重,伴随着时强时弱的水声。
他垂眸看她,浅笑低语:“今夜,看你表现。”
云若想点头回应他,但并不方便,她只能眨了眨眼。
陆执抹开她嘴角溢出的涎水,果真不再动作,全然交给了她。
月色映在他半张脸上,忽明忽暗。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阖上了,他眉头微蹙,面容紧绷,喉结上下滚动,颈间青筋突起,喘息时轻时重。
云若看得有些痴了。
“嘶。”
陆执倒吸一口凉气,掐住她的下颌。
“没想到你的小虎牙还挺锋利。”他语气宠溺,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不过这个时候用不上,四娘还是收起来,嗯?”
陆执的这声四娘,倒是又让她想起了昨晚一些更细微的事。
她应不了声,不过早就收起了自己的利齿。
方才,她只是觉得世子沉迷欲海的样子太过让人随之痴迷。
她忍不住想让他陷得更深,想要看他失控的模样。她舌根蛹动,喉头吮吸,感受到世子的身子一僵,他掐着她的脸颊退开了。
云若的嘴还张着,唇瓣嫣红,舌还来不及收回去,懵然看向他。
陆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坐到他腿上。
不待她反应,他咬住她的下唇,蛮横地侵占了她作乱的粉舌。他时而勾着她的舌缠弄,时而压着她的舌,去舔她的虎牙。
云若被他吻得连连后仰,陆执扣住她,不让她有后退的地步。
云若被他吻得发麻。
良久,陆执才松开了她。
他埋进她的脖颈,贪恋她的体香,低哑的声音却控诉着她:“怎么这么坏?”
云若懒懒抵在他的头顶,小声嘀咕:“到底谁更坏?”
两个人此刻互相依偎着,说不出的温情。
许是这氛围太好了,云若有些迷失其中。想着适才这个人解开那衣衫的熟练,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难得随心了一回。
“世子果真博学,连如何解女子的衣衫都颇得其中门道。”
她本来只想在心里偷偷嘀咕,没想到她嘴不受控制说了出来,一字不落全被他听了去。
“呵。”不知道为什么,陆执听她这话,心里莫名愉悦。
“那是因为我聪明,一眼就发现了解法。有些人自个儿手笨,可不兴这么黑白不分、毁人清誉的。”
半晌没听到声响,抬眸看她,满眼幽怨与不服气。
小丫头还来劲了。
陆执轻咬她细腻的软肉,挑眉逗她。
云若咬牙和他暗暗较劲。
她身前的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传到她耳里,云若觉得他似乎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
她不服气,鼓足了劲要和他抗争。
结果,还是难敌在这个时候总是诡计多端的人。
云若败下阵来,一股莫名的羞意涌上心头。
“你!”
她又羞又恼,但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就全部被男人堵住了。
陆执如鱼得水般搅着她的唇舌,云若气急了,顾不上想后果,想着咬一口解气,却不想他早就预料般及时捏住了下颌。
他眉眼含笑,轻斥她:“你是小狗吗?不准咬!”
不给她呛嘴的机会,他又吻上了她,云若只剩下呜咽的反抗。
真正的狗抱着怀里的暖香,吃到餍足。
而云若只能被人弄得无力,一边思考为什么表面光风霁月的世子私下里会像只磨人的恶犬,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穿那件衣裳。
到最后,陆执抱着她,躺卧在床上,均匀的热气呼在云若发端。
云若的手搭在陆执腰间,这会儿肌肤相贴,她还有点羞赧,想要收回手,陆执却拉着她的手抱住他,脑袋往她颈间蹭。
“抱一会儿。”
语气里尽是满足后的慵懒,云若枕在他的手上,脸贴着他的胸膛,心砰砰直跳。
听说这个时候的男人最好说话,云若思索半晌,试探着唤他:“世子?”
“嗯?”
“您能不能允奴婢偶尔出门一趟?”
陆执没有说允还是不允,而是问她:“去找殷灵?”
云若点头,毛茸茸的发丝挠得陆执心痒。
“是也不全是。若总是去叨扰殷姐姐,她烦奴婢了怎么办?只是日日待在院子里,有时候会有点闷。”
陆执摩挲她的耳垂,贪婪地汲取她的体香。
“你想出去,那便允了。只一点,去哪儿前先知会一声,不能晚归,你若是在外受了伤,那便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出去了。”
“多谢世子!”
云若心喜,觉得单说句谢语不够,她抬头想去亲吻他,可她被他抱着,身子蹭不上去,只亲到他下颌浅浅的胡茬。
这亲浅的吻挠人心扉,陆执钳住她的脸颊,迫她仰头,自己找补了回来。
又是绵长到快要窒息的一个吻,良久,陆执松开她,深邃的眸里满是情。欲。
“以后要谢就这么谢。”
陆执复又把人搂进怀里,空余人急促的心许久才慢慢平静。
第29章 对弈小丫头还挺聪明,学得这么快……
一转眼,又到了和杜姨娘约好的日子,云若早就把要说的东西拿给世子过目了,到了时候,她找
个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去了凝香院,毕竟做戏还是要做全套,她总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她要投诚杜姨娘。
到了凝香院后门,才把玉佩亮出来,就见赵嬷嬷从匆匆赶来。
看门的婆子放行了她,她带着假笑朝赵嬷嬷走去,结果到了跟前赵嬷嬷推着她往外走。
“嬷嬷?”云若不解。
离凝香院远一些后,赵嬷嬷才停下来,同她解释:“今日二公子来看姨娘了,不方便说事,你改日再来。”
赵嬷嬷轻飘飘一句改日,她倒是有点难办,她也不是很闲,总不能三天两头往别的院子跑,这不惹人生疑。
“不若嬷嬷说个日子,我这得老在世子跟前伺候,每次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我要是频繁不在,害怕世子起疑。”
赵嬷嬷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只是不知为何,最近二公子闲下来了,三天两头往姨娘这里跑,姨娘高兴都来不及,总没有赶人走的道理。
二公子来的时候也不固定,有早有晚,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不过她这边的事也马虎不得,只能让她三日后再寻个由头过来。
云若应下,这就先离开了。
回去路上,想到前些日子送去针线房给世子做的衣裳应该差不多了,她又转了个道去了针线房。
衣裳果真已经做好了,针线房的绣娘手艺个个都好,针脚又密又紧,绣什么都栩栩如生。
见她们手上没什么活,云若和她们寒暄了一会儿,同她们探讨了一下绣花的技巧,她们也乐意传授她,嘴上教了还让她直接上手绣了几针。
云若学的这几针绣得有模有样,几个绣娘都夸她聪明,云若嘴甜,一口一个姐姐教得好,管着整个针线房的绣娘一高兴,把她绣得最满意的两个荷包和几张丝帕送给了她。
云若不敢收,怕收了被主子知道了罚她,绣娘告诉她,这些小东西都是用主子们用剩的边角料做的,一是主子们压根看不出这料子是哪块布上的,二来主子们也不会吝啬这么点小东西,云若听了这才谢着收下。
“云若姑娘不必客气,这每天来针线房的下人这么多,谁都仗着自己有主子撑腰,喜欢来我们这种地方作威作福。姑娘你虽是世子院子里的人,但你为人善良,从不因为我们身份低贱就轻慢我们,愿意和我们闲聊逗乐,还总称赞我们的手艺,我们都喜欢你来。”
其余的绣娘也应和点头。
云若摸着手里的荷包,上面的花样像是苏绣,这绣娘的手艺是她迄今见过的最好的,她心情有些复杂。
她本以为大家都是奴才,左右都是伺候人的,谁又比谁好得到哪里去,竟不料这下人之间还有拜高踩低的。
想来也是,连霓裳阁的丫鬟都有三六九等,在镇国公府这种大宅里,这种等级怕是更加分明。
人有贵贱之分,她想这可能就是书上说的尊卑有序。
云若笑道:“姐姐们哪里的话,你们一身本领,可比我这个连普通的花样都绣不好的厉害多了。日后就算不在府上当差,也能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你们就这么把自己吃饭的本领教给我,还不收我拜师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应该是我巴巴地盼着你们多教我点东西才是。”
一段话把满屋子的人都哄开心了,大家都说她随时来随时教。
“这可是你们亲口说的,不准诓我。”
为首的绣娘拉着她的手:“保准不诓你,我们肯定把你当亲徒弟教。”
针线房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绣娘们又留了她一会儿,估摸着她出来的时间是有点久了才放她离开。
云若把丝帕揣好,荷包都挂在身上,端着世子的衣裳乐乐呵呵回了承熙院。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她默默加快了脚步,生怕又遇上哪位祖宗。
不过有时候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眼瞅着马上就要走出后花园了,又有人突然叫住了她。
云若转过身,看着来人福身行礼。
“见过二公子。”
陆平让她免礼。
她还没问二公子叫住她是有什么事,就见二公子手上拿着一方丝帕,正是方才针线房的绣娘送她的。
“你的帕子掉了。”
二公子脸上是温和的笑意,尽管是相似的脸、相似的笑,但云若就是觉得二公子皮笑肉不笑,带着几分虚伪。
云若不想和这位二公子有太多交集,把托盘放在地上,赶紧接过帕子同他道谢,拿着衣裳就要走。
陆平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你这丫头怎么对我避如蛇蝎,我有那么可怕吗?”
云若脚步一顿,淡笑道:“二公子说笑了,奴婢这是出来太久了,忙着回去伺候世子。”
“哦?大哥不是一向宽厚,对下人管束出了名的不严,怎么到你这儿,晚了一会儿都不行?”
云若心想自己那话的意思哪有说世子不好,二公子怎么平白给世子扣顶帽子。
“正是世子对我们这些下人那么好,我们才更应该好好伺候世子才是,可不能仗着世子的好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一个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这丫鬟倒是懂事。”
说着陆平蓦地上前,不待云若反应过来,手已经撩开她垂在肩头的发带。
云若被他这个突然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
陆平见她这样,摊开手掌,上面趴着一只云若不认识的虫子。
“瞧你,还说不怕我?”他解释到,“你肩上趴了只虫,我帮你拿掉而已。你这样倒是让人伤心了。”
知觉自己有点反应过大,云若稳住心神,冷静应付他:“二公子您身份尊贵,怎可为一个奴婢做这种事,您下次好心说与奴婢,让奴婢自己拿掉就好。”
陆平心中嗤笑,尊贵?这小贱婢是在内涵他吗?
他面上不显,只是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原来是我多此一举了,我以为你们小姑娘家都害怕这些东西。”
这二公子也不是个吃素的,怪会曲解别人的意思。
云若做出无辜状:“奴婢并无此意,只是有些惶恐。虫子这些东西奴婢并不害怕,不过二公子好意,奴婢心领了。”抬眼瞥他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她接着道,“时候不早了,那奴婢先告退了。”
陆平挥了挥手,没再为难她。
看着云若匆匆走远的背影,陆平眼里全是玩味。
近日陆平经常打着陪他母亲的由头去凝香院,为的就是能再见她一面,当时匆匆一瞥,倒是给他留下了印象。
谁知道他一连去好几次都没人影。
他还以为这丫头说的表忠心只是做做样子,顿觉失了乐趣,不过是个模样不错的丫头,他若真的想要,十个八个那样的都给他玩也不是不可。
本不打算再为这个丫头费心思,谁料他今儿个刚从凝香院出来,要回自己的院子,就远远看到了这个丫头。
他把手中早就被他折去翅膀的飞虫扔到地上,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和刚才还给云若的差不多的丝帕擦着手,鞋底将还试图挣扎的它碾碎。
“没用的东西。”
一句话不知道在骂什么。
不过刚才那么一瞬,他看见了她颈间还未散去的红痕,深谙此事的陆平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红痕是怎么来的。
想不到他那所谓的清心寡欲、坐怀不乱的大哥,只是在人前做样
子而已。
难怪当时他说要同大哥讨她来做通房,母亲会是那个反应。
有意思。他把丝帕放到鼻间轻嗅,好像闻到了那个丫头身上的味道。陆平有点想看看这个丫头有什么本事,竟然能把陆执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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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几乎是跑着回了承熙院,生怕那个二公子缠着人不放,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惹了二公子不痛快。
她拿着衣裳回了世子的里屋,想给世子收拾好。
一进去,看到平时这个时候都在书房看书的世子,此时正坐在榻上一个人下棋。
她正要请安,世子头也没抬挥了挥手。
应该是让她暂时别打扰他,云若放轻步伐进了里间,悄摸声把衣裳叠好放进衣柜里。
云若收拾好出来,走到他身后站着候命。
陆执落下一颗白子,招呼她坐到他对面。
“现在可以说话了。”
云若问他:“世子怎么不看书了?”
“老师留的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来换换思路。”
“还有世子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陆执伸手弹了弹她的小脑袋瓜。
“我又不是神人,怎么可能什么都想得明白。”
云若揉着自己的脑门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随他一起关注棋盘。虽然看不懂,但云若还是试着去理解世子为什么这么走棋。
陆执又走了好几颗子,对面的人都没吭声,抬头看她盯得比他专注,和当初盯五芳斋牌匾的时候一个样子。
他拿起一颗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云若眨着眼看他,像是问他怎么了。
陆执问她:“想学吗?”
闻言,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可以吗?”
没有直接说不想,那就是想学。
陆执反问她:“有何不可?”
云若高兴地点头:“想学!”
陆执把左手边的棋笥放到她面前,“那先把棋收了,我教你。”
云若这下来了干劲,她麻溜地和陆执一起把棋盘上的棋子收了,然后乖乖听陆执讲下棋的基本规则和技巧。
光讲这些也太过无趣,陆执先教她如何执子,随后让她边下边说问题。
这些东西她听一遍大致没什么问题,陆执给她找了本棋谱,给她圈了几个比较简单的,就放手让她自己打谱去了。
每次教她新东西的时候,她都学得很认真,她自己坐在棋桌前一下就是一个下午,等天色暗了才后知后觉有些累。
陆执早就把思路换过来了,书都看了大半,云若才放下棋谱。
“如何?”陆执问她感受。
云若仔细回味着,认真回答:“有点累。”
陆执轻笑:“那改天再学吧,你的主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这个丫鬟也太不称职了。”
云若这才惊觉时候不早了,连忙去叫厨房准备晚膳。
陆执笑着摇头,起身收拾棋盘。
看着她打到一半的谱,暗道:“小丫头还挺聪明,学得这么快。”
看来他这承熙院很快就有人可以闲时和他对弈一下,无事时在棋盘上厮杀一番。
第30章 帖子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没有眼力见了……
三天后,云若总算见到了杜姨娘。
听完她的话,杜姨娘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问她:“你是不是每月都要去一趟荣安堂?”
杜姨娘在主母院里也安排了人,云若也不会太惊讶,她如实回。
“是,因为奴婢每月需得喝避子汤。”
果然不出杜氏所料,即便陆执身边有人承宠,陈氏也决计不会让侍妾通房先于正室怀上孩子,她最忌讳痛心的就是一个宠妾灭妻。
可她偏不让她安生。
杜氏看了眼赵嬷嬷,后者拿了一个小锦盒给她。
“我已问过你喝的方子,专门派人给你配了这盒药,每次喝完那避子汤,你再吃下这药,就可完全解了药性。配合着我之前给你的那药,你早日为府上添点喜气,不成问题。”
“多谢姨娘。”
云若讪笑着收下盒子,心里发愁,若是真这么做了,怕不是给府上添喜,而是单给她凝香院添喜。
“云若,你是这几个丫头里最争气的,我最看好你。你不日若能诞下世子的长子,那你翻身做个主子,为自己博个侧室的位置也未尝不可。
世子专情,等世子当家了,把你扶正也指日可待,到那时你的地位岂不在我之上,此前吃的这些苦就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你尽管放心地好好伺候世子,争取早日怀上身孕,此间如果遇上什么困难了,我必会助你一臂之力。”
倘若是刚被买到京城的云若,或许还会为杜姨娘的这番话动容几分,可如今她并非不懂这些世家贵族多么在意嫡庶尊卑,她如果真做了这样自不量力的傻事,岂非是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分?
腹中的孩子夫人必然容不下,世子每日如此用心准备科举,哪里会有多余的心思管这些后宅争斗,就算世子能够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保她一时,她一个人在这府上的日子定然还是寸步难行。
况且这点情分能撑多久,她不知道,不过她知道日后世子功成名就后,有的是门当户对的小姐与之相配,到那时她的处境更是举步维艰。
这些事她一个小丫鬟都想得明白,杜姨娘自己也是过着这种日子过来的,怎会不知其中艰辛,现在这么哄骗她,无非是需要她这颗棋子发挥最大作用。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牢记姨娘教诲。”
看她如此懂事,杜姨娘还是比较满意,不由得开始想象不久的一天,这丫鬟真有了身孕,这个府上会有多么热闹。
话说得差不多了,杜氏也不再多留她,又叮嘱一番后,就遣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云若想得更加明白,这药她不能吃,母凭子贵的想法更不能有。反正这事本来就强求不得,只要告诉杜姨娘她都按时吃药了,可能是她身体的原因,不易有孕即可。她如今怎么说都是承熙院的丫鬟,杜姨娘就算生疑也还不能把她如何。
枯叶飘飞,秋风萧瑟,吹得云若一个激灵。天气越来越凉了,一转眼就快入冬了,云若把盒子收好,搓了搓自己的手,觉得有些冷,赶紧跑回院子加衣服去了。
立冬这天,云若照常随着世子去了相府。
这次庄相倒是没留陆执太久,两人进去后,云若抱着还带着世子体温的狐皮披风和左行去前厅候着,没烤一会儿火,世子就已经寻两人来了。
云若赶紧把还热乎的披风给陆执披上。
给他系结的时候,顺口问:“怎么今日这么快就结束了?”
陆执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回她:“因为我功课做得好,又聪明地预判了老师的问题,对答如流,老师对我赞不绝口,一高兴就没再多问了。”
云若抬眸看他,怎么觉得世子这沾沾自喜的样子像她家以前养的一只看门狗。它得了夸奖也是这个样子。
当然云若只敢在心里偷偷造次,虽然世子现在在她心里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染纤尘的完美世子了,她有时也敢在世子面前大胆表露一点自己的真性情,不过他始终是她的主子,她还是习惯性奉承:“世子好厉害!”
陆执眯眸看她,云若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
他怎么听都觉得她说的这句话不对味,但这是在外面,他不便收拾她,只好在心里偷偷记她一笔。
待云若系好结,示意陆执可以了,陆执说了句走吧。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三人走到檐下,云若撑开伞,才迈开步,陆执就被人叫住。
“鹤回哥哥。”
庄月淮拎着裙摆从廊下小跑而来,丫鬟伞都来不及收追在后面。
看陆执停下了脚步,她这才稍微慢了下来,尽量平复着气息走到他面前。
庄月淮从袖中拿出一张帖子递给他。
“过几日是我十六岁的生辰,到时会在府中设宴,不知鹤回哥
哥能否赏脸前来。”
上次赏月宴,陆执说不去,她还挺遗憾的,后来昭平妹妹告诉她陆执竟然来了,等她按照昭平的指示去找他的时候,早已不见身影。
自打她及笄以来,也有不少郎君有提亲意愿,不过她心中一直有他,所以一直婉拒别人,想着有朝一日能向陆执表明自己心意。
在庄月淮心里,两人是整个京城最相配的一对,她也期盼着能和他修成正果。
若这次陆执真的能来她的生辰宴,她想告诉他,她心仪他已久,若陆执不嫌,她愿等陆执高中之后,与他喜结连理。
念及此,她拿帖子的手都有些抖,所幸天气寒凉,看不出来。
陆执接过帖子,作揖行礼:“庄小姐相邀,岂有不来之理。到时陆某一定会携带贺礼前来为庄小姐贺寿。”
没想到陆执真的答应了,庄月淮心中欢喜,她微微福身:“那月淮等着鹤回哥哥。”
陆执颔首:“外头凉,庄小姐身上淋了雨,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裳,莫要着凉了才是。”
听他关心自己,庄月淮心中生出一丝甜蜜,她羞怯地点了点头。
“那鹤回哥哥慢走。”
云若撑了半天伞,手都有些酸了,这下终于可以走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云若看到世子身旁红底金字的帖子,有点好奇相府千金的生辰宴会是什么样的。想来就算不及赏月宴盛大,依着庄相对庄小姐的宠爱,也定是不小的。
陆执扯过披风,把帖子盖住了。
“别看了,到时候我不会去的,你也不许去。”
“嗯?”她什么也没问,而且明明答应好了,他怎么食言,“为什么?”
陆执觑她,像是要在她脸上看出除了好奇疑问以外的情愫,可惜他看不出来。
这丫头怎么这个时候没有眼力见了,她难道看不出来庄月淮对他有别样的期待吗?陆执瞬间觉得她这样让他有点不快,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眼不见为净,他假装闭目养神,丢下一句让云若摸不着头脑的话。
回了府,陆执径直进了书房,连左行这个没什么眼力见的都感觉到世子有点异样。
“怎么感觉世子有点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
云若摇头,肯定他的直觉:“不是错觉,他出了相府就这样了。”
“为什么?因为庄小姐过生辰能设宴,他不能?”
“啊?”云若有时都跟不上左行的思考方式,世子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出波动。
“虽然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这个。”
左行架手抵在下颌,有模有样猜着原因。
“云若!”
陆执突然唤她,她顾不上和左行说话,连忙进了书房。
云若瞧着世子现在与往常一样,心下松了口气,猜测世子可能是因为这阴绵的雨天心烦,如果不是庄稼需要雨水灌溉的话,平日里她最不喜的就是下雨了。
见她进来,陆执指了指他身后书架上一长排的书,对她说:“之前给你的启蒙书,以及我初入学的书,你都看得差不多了,今后这段时间,你就看这些经义史书,你也知道庄相怎么考察我的,到时候我也这么考察你,如何?”
云若上一阶段的学习完成后,休息了几天,她早就有些闲不住了,现在世子给她安排了任务,她自然乐得。
“没问题。”
看她干劲十足,显然低估了经义史书的难度,不过陆执没有打击她的劲头,学习这件事本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他希望她能自己领悟到这点,经过不断磨砺,从中能够坚定心志,坚持下去,那样她以后遇到别的困难,也许就能更从容一些。
“那就自己定个目标做规划,量力而行,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云若点头应下,她扫了眼书目,名字都很精简,厚薄适中,有些分好几册,她粗粗给自己定下一个月看五本的目标,拟定了接下来三个月的规划,然后挑了本看上去最简单的开始读。
才看了一章,她就有些累了。她之前看的书,文字都是偏白话,虽然是讲道理,但都是比较通俗易懂,她一口气看完都不是问题。
但这些经义史书不太一样,句句话都在咬文嚼字,读起来有些晦涩,简单的道理它并不会平铺直叙,更多的是隐喻延伸,让人自己去悟。
一个下午,云若都没有多少进展,反而看得头昏脑涨。
入了冬,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云若起来点烛,顺道歇一歇。
见世子看得认真,她在心里安抚自己,静下心来,慢慢读,一定可以理解的。
窗外雨疏风骤,屋内的两人点灯夜读,间或的翻书声,显得周遭静谧又平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