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用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哄着自己把手上这本看了大半,本来想歇歇再看,但害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不想再看了,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看。
陆执今日难得清闲些,他作画放松,看她焉巴巴读书的样子,问她:“很难读吗?”
云若本想说不难,但是她说不出这违心的话,对她来说是有点难,她点了点头:“世子读起来不难吗?您是如何读的,奴婢怎么才能像世子那样读得又快又好呢?”
本是想同世子取取经,没想到世子也点头说难。
“可是奴婢看世子每次都读得很认真,也很顺畅,看上去不像是觉得难的样子。”
“非也,只是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总得装出一副学问颇深的样子不是?”
云若讶异,世子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他聪明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陆执觉得自己在教一些不好的事,这不好,他赶紧改口:“非也非也。其实我说的难是指这些书本就无趣,它们还用这么晦涩的写法,而且想着剩下好多本都是如此枯燥无聊,更是让人无欲细读。
虽然其中的道理还是有益于人立世的,但你刚开始读,没摸清其中行文规律,也就会更艰难一些。不过我要是告诉你,若你看完一本,就会有嘉奖,你是不是就觉得稍稍好些了?”
“嘉奖?”云若一下就抓到重点,方才的困苦确实没那么强烈了,她眼前一亮,问到:“世子打算给奴婢什么嘉奖?”
陆执挑眉轻笑:“等你看完手上这本,你就知道了。”
听陆执这么一说,云若确实觉得头脑蓦地清醒了些,她心里念着嘉奖,继续看了起来。
她带着莫大的兴致,一口气把余下的那部分读完了。
合上最后一页,云若兴奋地站起来,对陆执说:“世子,奴婢读完了!”
闻言,陆执上色的笔一顿,看着她:“这么快?莫不是想骗我的嘉奖?”
云若认真道:“才不是,世子若不信,现在就可以问奴婢书上的内容,若是用道理答题,奴婢或许还有点生疏,但是内容这些不说熟记,但是还是可以说个十有八九。”
陆执知道她做任何事都很认真,更别提读书这方面,自然不会不信她。
他放下笔,绕到最后一排书架,从上面拿下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旧书。
云若伸长脖子看了好一会儿,见世子从里面拿了本书出来,瞬间又焉了:“世子,您说的嘉奖不会是再来一本吧……”
陆执用书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在你心里我如此恶劣?”
云若没躲,挨了这不痛不痒的一下,她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些书可不能与我这些书相提并论。”
即便他这么说,云若还是打不起劲来,她现在有些晕书了,她有气无力反问:“何出此言?”
陆执看她真是被这些正经的书伤到了,他卖弄关子:“你不是问我读书的窍门,这就是。”
这下云若有了精神,她去看世子手里拿的是什么书,却见书封并未题字。
像是对她刚才不在意的表现不满,陆执把书背在身后,不让她看。
云若也知道世子是在逗她,她也配合地伸出双手向她恭敬讨要,陆执一副这还差不多的
神情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书?”
陆执没直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云若带着疑惑翻开了书,才看了个开头,就觉得趣味横生。
她惊喜地抬头看向陆执。
“这是?”
“我寻了好久才得的孤本,且看且珍惜。”
云若连连点头,抱着书看了起来。
陆执给她的是一本以她才读完的那本书为拟人主角创作的话本,开头就是被暴杀,死因是它晦涩难懂的措辞和一些无病呻。吟的道理,转生之后死性不改,又入轮回,历经磨难终于洗心革面,飞升成仙的故事。
其中对这本书的句句指点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深受其害敢怒不敢言的云若在这里仿佛得到了同道中人的理解,对拟人书的每一次鞭笞都让她看得浑身舒畅。
同时这话本又保留了书中写得好的一面,还对其进行了趣味的改编,让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领悟了其中道理。
两本书想要表述的主要内容是差不多的,但是方法却大不相同,原书看得云若两眼发直,这话本她却完全可以一气呵成。
本来她还愁世子考察的时候,她怎么才能从容对答,现在看了这话本,虽然不能像世子作答那样板正,不过基本的道理她还是说得明白的。
世子果然没有骗她,这确实是嘉奖。
见她看得津津有味,陆执也就安心继续作画了。
其实经过前段日子她看那些入门书的情况,陆执就大致猜测她和自己一样,适合这种不算正经门道的方式去理解问题。
弘文馆的老师教学,一贯喜欢照本宣科,一群老头天天摇头晃脑,虽内里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但不都是能把肚子里的墨水用起来的。小时候的他虽然听得进去,但兴致乏乏。
老师不授课时,他就喜欢在弘文馆的藏书阁里摸索书看,在藏书阁的废书库里意外寻得了这话本。
他刚拿到的时候,这话本连书封都没有,但就因为如此,他一眼就看到了它有趣的内容,不自觉被吸引,一口气读完了它。
这话本看起来像是早年间哪位师兄学入魔之后的发泄之作,整个故事构思天马行空,新颖别致,情节环环相扣,行云流水,看似跳脱最后却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把书的道理讲得通透,一切都甚合他心。
从那以后,陆执便致力于在藏书阁寻宝,把藏书阁看了个遍,还真让他找到了一系列相似的话本,他好好地给每本书缝上了新书封,把它们收藏了起来。
等他再大点以后,再繁复的道理他一看就能理解,不过这个喜好倒是保留了下来。
除了话本,陆执还收集了不少不同类型的志怪书籍和野史,他什么书都喜欢看看,才不管它是不是名家大作,他私以为这样才算得上是博览群书。
每看完一本书,陆执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收获,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什么是开卷有益。
云若一直抱着书看到晚上,看到最后的“全书完”三个字,她才意犹未尽地合上书。
她趁热打铁想要问世子还有没有别的相关的书,世子却回绝了她:“自然是有,但得等你原书看了,我才能给你。”
云若苦了脸,但转念又想,看这些书终归是为了辅佐她的,她不能主次不分,随即作罢,想要看别的,只能是抓紧啃其他古板乏味的书。
“好了,早些歇息,时候不早了。”
世子这么一说,云若才发现夜已经很深了,她之前看得太认真,都没感觉。
伺候世子准备安置,云若想着明日就是庄小姐的生辰了,遂问:“世子,明日庄小姐的生辰宴,您真的不去吗?”
陆执眼皮都没抬一下,整个人不甚在意:“不去。”
“为什么?”云若还是觉得世子分明都答应了,出尔反尔可不好,庄小姐满心欢喜盼着世子去,期盼落空了,庄小姐该会多难过。
她心里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您答应了又不去,庄小姐应该会伤心的。”
陆执听她话里共情庄月淮,心道她倒是会心疼人。
“你在杜姨娘面前都能以权宜之计应下,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
这怎么突然扯到杜姨娘身上了,两件事也没什么关联,世子怎么还惦记那事,世子莫不是小心眼记仇吧?
云若有点底气不足:“这两桩事不能相提并论吧?”
陆执脱下外袍自己搭在屏风上。
“为何不可?我本就不欲前去,只是当下那般情境,我若不先应下,哪里能这么快脱身?”
陆执坐在床边,云若要去给他脱鞋,被陆执拦住。
“知道客套话吗?”
云若退开,站在一旁看他自己脱鞋,她点了点头,接着问:“那明日庄小姐的生辰礼世子打算怎么办?”
听语气满腹疑问,但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好心为主子解难:“不如奴婢替世子去给庄小姐送礼?”
陆执抬眸看她,说来说去,是她自己想去凑热闹,也不管会不会搭上他。
陆执直截了当拒了她:“不劳烦你了,右安会去。”
算盘落空,云若还想争取一下:“不劳烦不劳烦,不如奴婢和右安一起去,这样右安拿不动了,奴婢也可帮帮忙。”
“那也不必,一个小盒子,右安不至于拿不动。”陆执坐上床,拉过被子,佯装要睡,想把这个烦人的小东西赶走,可她还要凑上来。
“一个小盒子?世子打算送庄小姐什么,一个小盒子就够装吗?”
这怎么句句不离庄月淮!
陆执不答反问:“你怎么老是操心别人的生辰,怎么不操心操心我的生辰?”
陆执这一下把云若问住了,她转了转脑筋,问他:“世子也要过生辰了吗?”
见终于不提别人了,陆执心满意足,轻飘飘回了句:“不是,我是三月初九。”
“那还有这么久,世子着什么急。”
这还有四个多月,世子就提自己的生辰,想起那天左行说的话,云若心想,难道世子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没能好好过个生辰?可她又觉得不该。
“我不急,就是想让你心里先有个数,别到时候忘了。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
世子这么一问,她才想起来,她的生辰也不远了。
云若回他:“腊月二十四,就在除夕的前几天。”
确实离除夕近。陆执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突然静默,云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陆执被窝都捂热了,看人还呆呆地站在他床边玩着手指。
“怎么还不退下?”陆执顿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身侧,意味深长,“还是说你想躺下?”
话音刚落,人马上动了起来,行礼、吹灯、回房,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陆执轻笑,反思着下次他应该直接把人拉过来,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翌日,右安一早就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贺礼去了丞相府。
栖梧院,庄月淮寝居。
“小姐。”
采宁在外踌躇了半晌,见时候实在不早了,这才敢进来。
“鹤回哥哥来了吗?”还在镜前梳妆的庄月淮见到她,欣喜问道。
采宁摇了摇头。
庄月淮的笑意凝滞。
采宁连忙解释:“世子并不是有意不来,只是他院子里的管事来送礼的时候,说世子前几天就感了风寒,这两天愈发严重,还有发热的趋势,这才不敢前来,怕过了病气给小姐。”
听闻陆执生病,庄月淮有些担忧:“世子病得如此严重吗?本以为……”
“小姐别伤心,世子虽然没来,但还是记挂您的。他派人送来贺礼,正是这难得的百年冰蚕丝,以它做弦配上您的听梧,最合适不过了。”
采宁特意把世子的这份贺礼带来,为的就是安抚自家小姐。
庄月淮接过精巧的锦盒,打开盖子,果然是她寻了好久也没寻到几根的冰蚕丝,没想到他却直接送了她两副。
上次未曾抚琴他也注意到她琴弦用得久了,还知道她在寻此弦,想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只是人没来,她终究还是有点难过的。
见庄月淮没有太过伤情,采宁这才开口:“那小姐,我们先出去吧,各家公子小姐都已经到齐了。”
庄月淮敛去失意,起身前去赴宴。
第32章 着迷新衣服当然是要穿给喜欢的人看,……
有了世子这些妙趣横生的话本助力,现在的云若看起书来如虎添翼,一本接一本,不知疲倦。
现在陆执已经不限制她看完一本经义史书才能看对应的话本,他的满墙话本和志怪集已经任由她挑选,想看就看,以致于云若每日捧着书的时候都快比他久了。
书房门被打开,一阵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云若不禁打了个冷颤。
是左行进来添炭了,她往外看去,才发现外面已白茫茫一片,疾风戏谑轻白,打在半开的门檐上,簌簌作响,院中的早就秃了的枝桠这下倒是多了装点,不再突兀,屋外已悄然间积了不浅的雪,隐约可见深浅有序的脚印。
一时间,云若看这纯白入了迷。
“外头雪可大了,等雪停了,要不要一起去玩?”
左行添完炭,看她盯着屋外看,跃跃提议。
陆执闻言,先是看了看她,顺着她的视线才注意到门外景象。
今年的冬雪来得比往年晚,势头也较往年猛,还不到一上午,雪就积了这么深,想必来年该是个丰年。
“在自己院子里玩玩就好,可别扰到其他院子的人了。”陆执对两人说。
虽然年年有雪,但并不妨碍人们期盼第一场雪的到来,无论人长到多大,总会有颗玩心,陆执从来不会拘着身边人的这些。
还以为她会乐得现在就想出去玩个痛快,不料她摇着头,把脖子缩进衣领里,遮住半张脸,看起来很畏寒。
“奴婢不喜欢玩雪,奴婢看他们玩就好。”
这句话倒也不算假话。其实云若不喜欢的是冬天,自打她能干活起,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几乎都落在了她和三姐身上。
每到冬天,雪路难行,她还是要走很长一段路到河边,凿开冰冻的河面,就着冰冷刺骨的河水洗衣裳。
三姐还未出嫁前,她只需帮着拧拧衣裳和拿洗好的衣裳回家,三姐出嫁后,全家的衣裳都交由她一人,即使后头又有了五妹,她心疼五妹年纪小,不忍她吃这苦,就把活都揽了下来。
河水的寒凉侵入骨髓,每次洗到最后,她都冷得麻木无知,一双手早就生了冻疮,本也买不起药石医治,还年复一年受如此冰冻,已经落下了病根。
这几日她的指间隐隐作痛,发涨瘙痒,连笔都有点握不住了。只因着她现在几乎不用干什么活,日子算得上惬意充实,一时间她还忘了自己的手每到冬天稍微一受冻就会溃烂。
往年就左行玩心重,还以为今年来了新人能和他一起玩,没想到又是不喜欢玩雪的,“怎么都不喜欢,就我一人玩多没意思。”
云若淡笑:“你扔在别人身上,别人一还手,不就有人和你一起玩了?”
陆执笑她:“你还挺会出主意。”
看她又打了个寒颤,陆执把左行赶了出去,让人把门关好,不一会儿屋内又暖和起来,两个又继续各自看书。
一直到要用膳的时候,云若才和陆执出了书房。
雪已经停了,院子中央立着一个与云若差不多高的雪人,还没完全堆好,铲子丢在一旁,暖阳照耀,看上去颇为静谧美好。
蓦地颈间一凉,云若歪头困住了罪魁祸“手”。
不知陆执何时捏了个小雪团,趁她不备拿来冰她,这会子被抓到了也很坦然,冰凉的指背还在摩挲她的脸颊。
云若退开了些,松开他的手。她也起了一点玩心,就近握了一小捧软雪想要冰回去,但一对上陆执黝黑的眸子,不知为何动作僵住了。
陆执微微弯腰将人凑到她面前,一副任君所为的模样。
碎雪融化了些许,雪水凉手,云若轻轻把手贴上了他的脸侧,手一离开,雪纷纷落在他的肩头,脸上只有浅浅的水痕。
陆执顿了一会儿才站直身,他垂眸看她,呵了口气:“出息。”
云若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否认他的话,大着胆子回了句:“幼稚。”
陆执呼出一口**,刚要笑,就瞥见她红肿的手指,下意识一把抓住她要放下的手。
“手怎么了?”他眉头紧蹙,眼里是担心,疑惑,还有点生气。
就摸了这么会儿雪,她的手指就已经一块红一块紫。
云若想要收回手,陆执握得紧,一脸肃穆等着她的回答,她一时也不敢动作,垂下头轻声回他。
“无碍,一到冬天就这样,待天气暖和了就好了。”
陆执身边的人没谁有这么双手,但他也知道她这双手是如何变成这幅模样的。
难怪不喜欢玩雪。
陆执换了另一只暖和的手把她的手全然裹住,拉着她赶紧进了屋子。
他高喝一声左行,正在和云月云燕一起折树枝的人忙不迭从树上跳下来,两步并三步跑到了陆执面前。
陆执扣着云若的手站在炭火附近取暖,吩咐他:“去李大夫那拿几盒上好的治冻疮的药,要快。”
主子很少这么急促冰冷地命令他,看来是很心急了,左行应下,立马出门。
他没让她直接在炭火上烤,而是一直将她的手裹在掌心,隔着自己的手把暖意传给她。
待她的手暖和了些,陆执才把她拉开,云若就像个孩子一样,任他牵着,走到榻边坐下。
世子不说话,云若心里有点不安,她出声打破这有点冰冷的氛围:“怎么不继续烤了?”
陆执没好气觑她一眼,“是傻瓜吗?你这本来就不宜直接烘烤,方才只是我的手也冷,想让你早点回温,才带着你烤了会儿。再烤你该难受了。”
云若像是知道什么惊天大事一样哦了一声:“原来不能直接烤,怪不得我以前每次都越烤越难受……”
难受到有时候想干脆剁了算了。剁了就不会遭这份罪了。
看着陆执愈发难看的脸色,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因为这好像会让刚破的冰又凝上。
“世子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她像往常一样,拍他马屁,但他的脸色还是很臭。
“手好之前,不准再玩雪。”
云若乖乖应下,她本也不爱玩雪,刚才还是他先动的手,她这才小小反击了一下。
不过她知道世子这是在关心她,她也就不反驳世子这话了。
“最近就让左行伺候就行,你好好养伤,什么活也不用干。”
云若也不想逞强,这个时候她的手是最难受的,要是能偷偷懒,她没有给自己找罪受的道理。
她依旧应下,云若就这么由陆执握着手。
左行脚程很快,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脚雪。
他把药摆在桌上,说着李大夫的叮嘱,云若打开药罐想抹药,陆执却先她一步。
陆执让左行先下去备膳,随后拉过她的手,替她上药。
修长的手指抹出淡黄色的药膏在她指间涂开,丝丝凉意浸入皮肉里,淡淡的药香发散出来。
陆执涂得很轻柔,他模样专注,像他平时读书一样。
其实此次的情况算是最好的,以往她两只手都会皲裂开口,血水一点一点渗出,又痒又疼,整个冬天手都不成样子。
碰上她肿胀的指节,陆执轻吹着气抬眸看她,生怕把她弄疼。
云若另一只手紧握,难抵他气息吹拂的轻痒,被他这么珍视地对待,有点不知所措。”
无碍的世子,奴婢已经不疼了。”
陆执没说话,自顾自低头给她涂药。
过了好一会儿,云若继续道:“世子,奴婢没那么娇气。”
陆执蹙了好久的眉这会儿才放了下来,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叹口气:“我知道。”
这下云若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执给她两只手都抹上药后,左行也备好了膳。
世子体谅她,恩准她与之同桌而食,幸亏没让人在一旁伺候,不然饿死云若,她也不敢吃世子给她夹的菜。
往后几日,陆执果真没让她干一点活。院子里的雪人堆了好几天才堆好,没站岗多久,又在暖阳的照耀下开始融化。
接连抹了几天药,她的手也好很多了,总之是没陆执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骇人。
书房不如正房里暖和,这几日陆执把两人的书搬了些到屋子里,暂时没去书房。
云若听到门外有跺脚的声音,紧接着左行就推门进来。
屋子里太温暖了,云若待久了,脸上都染上一层粉意,几丝凉意窜了进来,云若有些贪恋。
左行把手中的帖子呈给陆执,“世子,徐公子的帖子。”
云若有些好奇,徐公子又要找世子做什么。
只见陆执接过帖子,遣退左行。
他打开帖子扫了几眼后,抬眸看她。
“找你的。”
“我?”
云若不解,徐公子找她一个丫鬟做什么。
陆执把帖子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殷掌柜说她研制出了新茶,想让你去品尝一下。”
这会子云若才记起她和殷灵有约,得空了去君子台找她玩,可惜她这段日子沉浸在话本里,都快忘了殷姐姐以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出府机会。
云若看完帖子,倏地看向他,眼里闪着光芒,不说话陆执也知道她的意思。
“去吧,别回来太晚,被抓门禁了我可不保你。”
“多谢世子!”
陆执在心里哼了一声,还只会干巴巴地谢,之前不是教过她要怎么谢?
见她跳下榻,转身跑进了自个的屋子,陆执正疑惑,她就换上前阵子新做的冬衣出来了。
新制的冬衣是海棠红的上衣,领口袖口都镶着一圈白色的毛,立领对襟,绣着小巧的海棠花,配的是嫩黄色的褶裙,还换上了同色的发带,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喜庆。
“不是说这身衣裳要留到过年的时候穿吗,怎么现在就换上了?”
云若在往腰间系着荷包回他:“新衣服当然是要穿给喜欢的人看,世子你还是太不懂女孩子了。”
一向不容别人说自己不懂的陆执,这下只听得到她话里的那几个字:“喜欢的人?”
云若点头,她一见殷灵就觉得她很亲和,很喜欢她,她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
陆执反复嚼着这几个字,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上前阻止她出门的冲动。
收拾好,云若娉娉婷婷行了个礼就要出门,陆执叫住她。
云若顿住脚步,疑惑回头,只见陆执起身递了块玉佩给她。
陆执的玉,质地定是不错,上面雕刻得不复杂,普通的云纹,中间赫然一个陆字彰显主人身份。
“若是碰到人,就亮出这块玉佩说是出替我办事。”
见她点头,陆执又转身去拿架子上的月白披风,给她披上。
这披风是用上好的白狐毛做的,穿上很御寒,且款式做得很普通低调,不上前来摸摸,觉不出料子的不俗,既衬她这身,也不会太惹眼。
云若本想拒绝,害怕被人看见她穿主子的衣裳不好,不料还没开口,世子就冷冰冰说了句:“穿好,不然不许去。”
云若及时噤声,又想起哪有主子服侍丫鬟的道理,本想自己系结,但陆执看她一眼,她立马收回了手。
世子怎么怪怪的。
“出了府往右行五十步,殷掌柜备了马车接你。”
陆执给她系好结,把两边拉过来,将她完全裹住。他披着才到小腿,她披上已经有些触地了。他把两边披风塞到她手里,让她自己拎好,别到时候绊了自个儿。
陆执给她戴上帽子,这下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毛茸茸的了。
顿了半晌,看她眼里都有些焦急了,陆执才说出最后一句嘱咐:“早点回来。”
这会子她只想着快点出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急切应下。
陆执松开手,让她走了。
人高高兴兴毫无留恋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回来。
陆执刚要问她是不是落下了什么,就见人跑到他面前,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她脸上是小计得逞的灵动的笑。
“谢谢世子。”
陆执怔愣了一瞬,手要去搂人的时候,已经被她溜走了,只听见她扔下一句“奴婢回来的时候会给您带好吃的!”
门被关上,她的最后几个字也几乎没什么音。
片刻的温热还未散去,她淡淡的馨香残留在他唇上,令他着迷。
第33章 新茶能遇到他,是我这十来年少有的幸……
到了君子台,云若被人迎上四楼的厢房。
“掌柜的,云姑娘到了。”
闻声,正在制茶的殷灵抬头,一个白花花毛茸茸的人已然站在门口了。
“妹妹来了,快进来。”
殷灵朝她招手,欣然起身来迎她,云若抿着笑走过去,到了跟前甜甜叫了声:“殷姐姐。”
殷灵享受地应了声,小姑娘叫起人来真好听。尤其眼前的人裹得像个白面团子,更是看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屋里炭火烧得旺,你若穿这么多,怕是要热着了。”
说着,殷灵来帮她解披风,云若还没完全适应她的热情,不过知道是殷姐姐的好意,也没拒绝。
云若乖乖站着,看着面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殷灵,刹那间想起小的时候三姐给她整理衣裳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微微仰视三姐。
殷灵把她从披风里剥出来,摸着手里的料子,觉着不差,稍微满意点陆执没亏待小姑娘。
她把披风放好,见云若巴巴看着她,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满是傻气,却显得可爱。
殷灵拉着人落座,笑她:“怎么这样看着我?”
云若还没弄明白殷灵为何这样问,殷灵捏着她的下颌往左一转,铜镜里赫然出现一个痴女。
云若羞然,殷灵又把人转了回来。
“我觉得你很像我的姐姐。”云若为自己的痴态解释。
闻言,殷灵倒是很高兴:“你一口一个殷姐姐叫着,可不就是你的姐姐?要是能有你这么个妹妹,我不知道会有多宝贝呢!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这个姐姐。”
“自然是想的,若真遂了我愿,那我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殷灵被她这话逗得咯咯直笑,她从桌上的小灶取下冒着热气的茶壶,为云若斟了杯。
“既如此,不如我们就认为姐妹,京城这么大,以后我俩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好啊!”云若满心欢喜,能认一个殷灵这么厉害的姐姐,这样难得的事是她从来没想过的。
看她答应得爽快,殷灵也高兴,和她约定:“那就这么说好了?”
云若点头,直接唤她:“姐姐。”
殷灵笑着应下,叫了她一声妹妹。
云若蓦地想起殷灵也不是京城人,想着她说的那句相互照应,问道:“姐姐是独自来京城闯荡的吗?”
殷灵点头:“我爹娘去得早,我也没有姊妹,前些年被奸人陷害,只能独自离家,机缘巧合游荡到了京城,所幸有点手艺,这才能在京城立足。”
说及此,殷灵的情绪都低了几分,察觉自己问错话了,云若垂头说了声抱歉,像做错事的孩子。
殷灵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是父亲带大的,对母亲没什么印象,感情也不算深,二人去世多年,她也没被奸人害去了性命,现在一个君子台就
有她操心的,她早就过了为这些过往伤神的年纪。
只是云若不知道,为此愧疚是人之常情,不想让她低落,殷灵催着她品茶。
“快尝尝我新配制的茶,除了我自己,你可是第一个品尝它的人,你试试好不好喝。”
云若这才把视线落在面前的茶上。这茶并不如一般的茶水透亮,像是混了些别的什么,飘出的热气里隐约可嗅出淡淡的奶香。
茶还有些烫,云若吹着,浅抿一口,满嘴都是茶的清香,奶的醇厚,还有点咸味。
“咸的?”这是云若第一次喝到咸味的茶,一下子还有点不适应。
殷灵点头,“如何,你可喝得来?”
云若又尝了一口,这会子觉得浓郁醇香,咸味适中,有些回味无穷。
云若把自己的具体感受告诉了殷灵,后者一听,面露喜色。
“看来我还挺聪明,这都被我配出来了!”
云若记得有本书中提到过,比京城还偏北的地方,就有这种饮茶文化,她好奇询问,殷灵肯定了她的猜测。
殷灵的父亲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茶商,为了得到好茶,经常去各个地方亲自看茶,殷灵年幼丧母,殷父经常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把女儿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索性自己带着,是故自打殷灵懂事开始,就已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了。
她十岁那年去过北方草原一回,有幸被当地人盛情款待,尝到了他们那边的茶,她还挺喜欢的,最近她琢磨新茶,想到了这个,凭着记忆中的味道一点点摸索着配了出来。
“你再尝尝这个。”
桌上有两壶茶,殷灵这次倒的是云若面前的那壶。
颜色与之前的并无不同,只是入口后是淡淡的甘甜。
诚然,甜味可以中和茶的清苦和奶的腥檀,殷灵对糖的用量控制得当,甜而不腻,配上一些清甜的小吃更是相得益彰。
“都很好,只是依我个人,我更喜欢甜口一点的。”
“正是考虑的这个。这到底不是我们这边的吃法,我担心有人吃不惯咸口,就想着换成糖,我喝着挺好,就害怕别人喝不来。这下,我就可以放心进行新茶试销了。”
云若本想说她一个人的口味可能不能代表大众,但转念一想,这本身就是很有新意的尝试,殷灵能把这偌大的君子台经营得当,每个决定也不是随便做的,殷灵选择她来帮忙品茶,肯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只就茶提出最真实的看法就是最大的帮助。
云若提壶为殷灵斟茶,“那我以茶代酒,先祝姐姐新茶大卖!”
殷灵最喜欢听这种话,举杯和她相碰,饮尽之间,瞥见了云若手上还未痊愈的结痂。
“让我看看你的手。”云若把手搭上她的掌心,殷灵一摸就是一手的茧。
“镇国公府有人欺负你吗?这么小,手怎么就一手茧?”殷灵仔细查看她手上的痂,“你不是陆执身边的人吗,手怎会伤成这样?”
殷灵越说越急,云若连出声安抚:“姐姐别急,没人欺负我,你听我慢慢说。”
还以为自己会说很多,但其实云若三两句就说清了因果,以前她闲下来想这些的时候,还会有些怅然,现在就这么大方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
殷灵心疼地听完,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好孩子,受苦了。”
云若回握她,“无碍,我现在不是有姐姐了嘛!”
她倒是个乐天的,这种性子好也不好。
殷灵摸着她粗糙的手,突然想到自己有淡疤去痕的凝胶,连忙唤手下去她房里取。
“我这个凝胶,最适合咱们女孩子用了,去疤痕的效果显著,你多拿点回去,等这痂掉了,你就抹上。”
姐姐好意,云若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
殷灵又差人上了些点心,两人一口茶一口小吃,闲聊起来。
想到这次能出来,还是徐舒柏帮忙递的帖子,上次云若就有些好奇两人的情况,趁着现在时机不错,她直接开口试探。
“殷姐姐,你和徐公子……”
殷灵迷瞪她一眼,云若眨巴着眼作出可爱样。
殷灵撑手抵颌,朝她勾勾手指,云若倾身附耳。
“他呀,算他有眼光,给我这君子台投了点银两,所以我俩算是合作关系。”
“仅此而已?”云若退开,满脸不信。
殷灵摇头,云若又凑过去,但被殷灵用手指抵了回来。
“还有姐弟关系。”
云若稳住身形,抿嘴看她,眼里还是狐疑。
殷灵瞧她不好糊弄,只能把矛头转移。
“真想知道?”
见她点头,殷灵挑眉:“不如你先跟我说说你和陆世子是什么关系?你说了,我也不马虎你。”
云若没料到怎么一转眼话头就落在她身上来了,看殷灵坏笑着,怕是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误会。
她与世子,说简单的,无非就是一个主仆关系,但又不止于此,可再要说深的,她该说没有了,或者说不能有。
云若思索半晌,认真回答道:“世子明面上无疑是我的主子,不过对我来说,是我的老师——也可以说是亦师亦友,能遇到他,是我这十来年少有的幸事。”
殷灵本来打算不管她怎么回,都逗趣她一番,可当她看着云若神情认真温柔,她感受到了平静话语里纯粹的诚挚,心里也蓦地有些触动。
她现在好像有点知道陆执为何会动情了,只是看来现在小家伙还没开窍,这下子可有他愁的了。
既然云若已经如实相告,殷灵也不想敷衍自己的妹妹,只是她也不知道同徐舒柏的关系该如何定义,“我同他确有几分情谊,只是我们俩之间隔着太多不可能,我如今没心思也没精力去想,等我哪天捋清楚了,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殷灵说的不可能,或许是与她的过去有关,她如此为难,可能算不得什么好事,她也不敢多问。
云若也不是非要个什么结果,只是想知道殷灵的心意,她隐约能察觉两人异于旁人却又朦胧的情愫,于她忽远忽近,她想探究一下。
不过看殷灵也如此费心费力,想来这情愫确实让人难以捉摸。
“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若伸出一根手指,歪头看她,殷灵笑着点了点她的指腹:“一言为定。”
两人调笑着,只听门外一声锣鼓,一个小厮站上台,扯着嗓子报幕:“各位客官,今儿个我们凌空戏梦要给大家带来的是无字楼灵狐书生所著的《夜行妖事簿》。”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不是哪个名曲,云若觉着新奇,视线也被吸引过去。
她所在的这个厢房,是整个君子台最佳观赏位置,她不用起身挪位,抬个眼整个戏台一览无余。
报完幕小厮退下,戏子们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单是看他们的行头就和一般的戏子有所区别,身形台步也不太一样,听了好一会儿,云若才发现这真的不是戏曲,他们也不是在唱词,而是在演绎场景。
云若听得起兴,殷灵则是懒懒品茶,看她像个孩子一样沉浸其中。
一幕落下,云若意犹未尽,但是目光追随戏子下台,才发现像她这样认真看戏的人并不多。
“姐姐他们演的这出戏好生有趣,虽然我从来没听说过,可是怎么没有多少客人在看?还有那个无字楼……灵狐书生是什么?”
殷灵被她感染,也觉得这戏没那么枯燥了,她耐心为云若介绍。
无字楼是以卖话本这些闲书为主的铺子,京城有名的老店,也是最大的店铺刚出来的那几年,风头无两。
无字楼麾下有不少文人,创作的话本小说皆由其独家印刷售卖,灵狐书生是无字楼的老招牌了,只不过后来写的话本不叫座,已经封笔多年了。
早些年先皇放开了百姓的文娱生活,许多东西都变成雅俗共赏,百姓的生活也多了些滋味。
不过有些不识字的,就不能通过看书体会其中乐趣,那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就有了新商机。
“说书的自然是最多的,我觉得干巴巴
说不够意思,正巧那个时候戏台刚搭好,就寻思不若声情并茂地演出来,瞎子能听,聋子能看。”
云若佩服殷灵这灵活的经商头脑,在这之前她没想到话本还能演出来。
“最近没什么好本子,只能再演些常点的,这出戏我都听了不下百场,给我抹个脸我都能上去演几出。”
云若轻笑,心中还有问题:“既是独家,那为何会让咱们演出来?来喝茶的人知晓了后事,那岂不是无人会去买他家的话本了?”
提及这些,殷灵有的是话要说。
“一个无非是钱的事,另一个不是所有人爱捧着本书看,比如我,一看到书就想睡觉,无论写得多么精彩。最初有人偷摸以他家话本说书盈利,无字楼的东家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把人告到了官府,没想到官府真管了这事,说事律法有规定,没经过允许不准擅自以别人独家的著作盈利,除非获得应允。
我一知晓当即就和无字楼的掌柜谈好了价钱,他给我独家的本子,只准我家演,我想什么时候演,想演多少场,他都管不了。
前几年还很好,本子点子新有意思,不过近来我看无字楼家的那些写话本的,都江郎才尽了,写出来的东西都大同小异,我都看烦了,他们还没写烦。”
云若这一听,简直对殷灵的经商头脑五体投地。
不过殷灵说到的这个话本无新意确实也是个问题,她为了拿到这个独家必然说了个不低的价,但一个话本总有结局,演过一遍后大家口口相传,一没新鲜劲,那这话本作用就不大了。
殷灵方才说到的律法,云若好像也看到过,如若得了应允,好像不止可以用来盈利。
“何不试着自己编写?”云若提出她的意见。
殷灵有点不理解她的意思:“自己编写?”
云若为她解释她的想法:“再怎么喜欢一出戏,听上个十来遍,总归是会腻的。既然这些戏大家如此喜欢,何不借着它们的名头,对里面的一些情节进行改动,删掉一些无趣的,增添一些更适合当下情景的,保留一些经典的,当客官以为下一幕又是这样的,我们却告诉他是那样的,岂不钓足了他们胃口?此所谓老瓶装新酒。”
云若解释得详细,殷灵是个商人,自然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
两人会心一笑。
“好一个老瓶装新酒,云若,这次你可帮了姐姐一个大忙。”
殷灵这么说,是赞同她的想法了。能被认可,还能帮上忙,云若也很开心。
“那下次我等着姐姐请我看新戏?”
殷灵举起茶杯,两人默契以茶代酒,“等我好消息。”
第34章 岁岁他想,只要从今以后,岁岁年年……
又多看了几幕戏,和殷灵闲聊了一阵,云若估摸着时候不早了,准备回去了。
约好了下次再会,殷灵把她送上马车。
“天冷,姐姐快些进屋去吧。”
殷灵点头应着,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过来,殷灵从他手中接过东西,塞进云若手里。
“店里卖得最好的几款小吃,你应该喜欢,带点回去尝尝。”
还不等云若说谢,连人带吃的全被殷灵赶上了车,两人挥手作别。
回去路上,云若想着先前殷灵提及的无字楼,世子书架上的话本都是有些年头的,她想看看最近出的话本,一问车夫,并不需要绕远路,她就麻烦车夫先去一趟无字楼。
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一片都是卖文房四宝或是书籍的,不用进哪家店,都能闻到淡淡的墨香。以篆书题字的无字楼比其他店铺要显眼一些,它一共两层,店面相较而言中规中矩,和她想象中的样子有点出入。
一进门,就有小厮迎上来,用不大的声音问她需要什么。
云若环顾一周,看到零零散散有些人在看书,她说想要买些最新上的话本,小厮便领着她到了一排书架前,由她挑选。
话本有点多,一时看得她眼花缭乱,挑了几本名字很吸引人的,试看了几页觉得不错,拿着去结账。
无字楼的二层是半开放的,进了门从两边都可以上到二楼,她还能看到二楼也有不少人,一些是在挑书,一些是小厮在整理书架。
整家店看上去朴实无华,与殷灵口中那个风头无两的无字楼很有反差,想来无字楼的经营完全以书为主体。
小厮接过书,算好价钱给她包起来,云若从荷包里拿出碎银递给他。
入府这么久,她都没有什么花钱的机会,月钱都被她攒了起来,她今天出门前揣了点,粗略一数早就不止当时祖母卖掉她的三十两。
小厮把包好的书和找的钱递给她,云若收钱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子撩开帘子出来,小厮见到立即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掌柜的。
云若被吸引注意抬头看了一眼,男子模样周正,一身硬朗,若是小厮不叫,她不会觉得眼前的人会是掌柜。
男子把手中的账本递给小厮,不经意和她对视上,云若随即错开,拿上书离开了。
“宋掌柜把那两本书送过来了吗?”
“一早就送过来了。”
“那你跑一趟沈府,给沈小姐送去。”
“好嘞。”
云若走得不快,听到了无字楼掌柜的吩咐,那小厮是个干活利索的,她这边刚上马车,就见小厮已经揣着书出门了。
马车很快超过了小厮,人越来越小,最后隐于这雪白的天地间。
回来的时候马车依旧停在离镇国公府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云若走了段路,踩了不少雪,到了阶下,她赶紧把雪抖落,怕雪化了打湿鞋子。
一阵寒风掠过,吹得云若一哆嗦,赶紧推门进屋取暖。
坐在榻上看书的陆执听到声响,抬头看她。
云若一和世子对上眼,立马笑着上前,喜滋滋同他讲她今日出去做了些什么。
本来打算等云若一回来就质问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的陆执被她打乱了计划,不想扫了她的兴,他这会只能老老实实放下书,听她讲话。
看得出来出门一趟她很是高兴,收获不少,摆在他面前,事无巨细跟他说了个遍,陆执难得当回不扫兴的聆听者,不时还会接接话。
“奴婢还以为话本会卖得很贵,没想到这么几本还要不到一两碎银。”云若把话本一一铺开,问他,“世子,你猜猜这几本花了奴婢多少钱?”
陆执略一思付,摇头说不知道。
云若张开手掌晃了晃:“才五百文!”
其实通常的话本只要几文钱,不过无字楼的因着它自身的名气和质量上乘,会贵上不少,不过陆执还是装出小吃一惊的样子,附和她:“这么便宜?”
云若连连点头,陆执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下次奴婢要多买几本,感觉这几本很快就能看完。”
陆执点头肯定,以她现在一目十行的速度,确实很快就能看完。
垂眸间,瞥到她裙角被雨雪打湿,外头雪大,怕她衣裙湿得厉害着凉,陆执催她去换身衣裳。
云若领命,这会不说话了,才发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点上了灯。
“怎么天这么快就黑了?”
云若知道冬天本来就黑得早,记着陆执的叮嘱,她特意早点赶回来,她记得方才进屋的时候,屋内不用点灯都还很亮堂,怎么才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就已经黑了。
“奴婢回来得很晚吗?”她有点疑惑。
“很晚。”陆执语气笃定,“你要是再晚点回来,我就要去同殷掌柜要人了。”
其实不然,云若回来得挺早的,只是她同陆执说得太高兴,没注意说了多久。
云若心下了然,向他保证般说道:“奴婢不敢了,下次奴婢会早点回来。”
陆执眉眼含笑,“好。”
目送她高高兴兴回去换衣裳,陆执打她出门后就有些浮躁的心重回宁静,他复又拿起书,这会儿看得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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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腊月中旬后,为着迎接除夕,镇国公府又稍微热闹了些。
承熙院也在右安的安排下,忙碌了起来。
东西添置好后,就开始布置院子,从里到外,红色的东西越来越多,看上去也有了喜气。
暮色降临,点上今儿个刚换好的大红灯笼,这下整个承熙院都有了过年的样子。
云若虽然没怎么上手,但还是蹭了一身灰,她在院子里整理的时候,有人过来告诉她世子在找她,云若赶紧进了屋。
一进去她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走过去一看世子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正疑惑这还不到世子平常用晚膳的时辰,世子出声唤她。
“布置好了?”
云若点头。
“世子您饿了怎么不吩咐奴婢去备膳?”
陆执示意她坐下,“我不饿,这是给你准备的。”
云若用手指了指自己,陆执点头。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云若在心里数了数日子,回他:“世子您忘了,昨儿个刚过小年,今儿当然是腊月二十四了。”
“我怎么记得,腊月二十四不是某人的生辰吗?”
云若怔了一下,世子口中的某人好像是她。
想起之前劝世子去庄小姐的生辰宴的时候,世子随意一问,她也随意一说,没想到世子记住了。
也是,世子记性这么好,记个日子不难。
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没有动作,陆执把碗推到她面前:“趁热先把面吃了?”
汤面的香气扑来,这碗面的卖相很好,大片肉配上青菜卧在细长的面上,全都浸在浓郁的汤汁里。
这面看上去像是长寿面,云若终于反应过来,世子这是在为她庆生。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庆生,云若拿筷子的手都有点不自然了。
她夹起,发现是很长的一根。记得听人说过长寿面不能咬断,寓意不好,她咬住面头开始边吸溜边嚼,很快两颊都鼓了起来。
云若嚼了很久,看面还有很长,实在吃不下,把它咬断了。
吃了这么大一口,云若有些不好嚼,只能以手掩嘴,起码不会当着世子的面吐出来。
不用世子说,她都知道她这副样子太傻了,上方果真传来轻笑声。
云若窘然,低头加紧嚼咽。
咽下最后一口,云若放下手,这么久都没听见世子说话,她暗舒了口气。
她又夹起刚才咬断的那头,重新吃了起来,这次她不会像刚才那样不舍得咬断了。
陆执单手托脸,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吃,等她放下筷子,才递了帕子给她。
“吃饱了吗?”
“嗯。”
虽然只有一根面,但胜在长度够长,她吃得饱饱的。
“恭喜四娘又长了一岁。愿你往后岁岁,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很平常的祝词,但就是让人觉得很温暖。
云若莞尔:“多谢世子,奴婢会的。”
这一年她的际遇太多,不过幸而总的来说都是好的。
“你想要什么贺礼?”
她居然还能有贺礼,不过,“贺礼不应该是要送的人准备吗?”
“我准备了一些,但不确定是不是你喜欢的或是需要的。总觉得仅凭我觉得好像还不够,所以就想着不如直接问你,你想要的起码是合你心意的。”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自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虽然这么说,云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反倒是更想知道世子原本打算送她什么。
“那世子原本准备了什么?”
不曾想陆执欲言又止,说不出东西来。
云若歪头看他,眼里的好奇逐渐被将信将疑取代。
陆执轻敲她的额头,无奈解释着:“什么都准备了一些,不可一概而论。”
听起来世子备了不少,这下云若更想知道了,“那不如就把您准备的都给我吧!”
不料陆执摇摇头,云若不解,只听他说:“这些本就是给你准备的,早就放到你屋子里了,只是我觉得那些算不得贺礼。若你一时也想不到要什么,不如先把这个愿望留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同我说如何?”
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鱼和熊掌兼得?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云若还是收下了世子的一番好意。
“世子放心,到时候奴婢一定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为了不让世子太吃亏,云若找补了一句。
她的要求能过分到哪里去,不想要她顾虑太多,陆执说:“过分点也无碍。”
“那奴婢可不同世子客气了。”
“我等着看你要怎么个不客气。”
晚些时候,左行和右安也悄悄过来给她送祝福,还让她早点回屋拆贺礼。饶是有准备,待她看到桌子上堆满的东西,还是吃了一惊。
这就是世子说的准备了一些吗?
云若一边拆看一边归置,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真是一应俱全,无论哪样她都挺喜欢的,做贺礼完全足够。
夜间,她躺着床上,想着的全是那些东西她要怎么用,一直在心里计划到深更。
接下来的几天,全府都忙着迎接新年的到来。
除夕这天可不轻松,一早镇国公就要带着陈氏和陆执进宫朝贺,回来后全家需得祭祀祖先,晚上的家宴是少不了的,随后还要守岁。
一向爱热闹的云若听着都觉得累,正愁着不用她伺候的时候要怎么打发时间,世子直接大发慈悲让她和右安看院子,只带左行出门。
这感情好,云若压抑着嘴角的笑,没有残忍地在焉巴巴的左行面前表现得太过高兴。
一早就把人送出门,剩下的人也开始干活。
云若帮忙指挥着贴春联,换门神,一起剪窗花装饰。她以前过年从没有过这些,跟着忙起来,也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今年还没过完,她就已经开始期盼来年了。
今天一整天,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听得人都跟着精神了些。
他们几个守院子的一起吃了年夜饭,无事可干,聚在一起玩牌打发时间,云若先是站在旁边观望学习,后来被劝上了桌。
云若刚开始没上手,输了不少,待她摸清楚了打法,就开始回本了。
陆执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云若赢牌了以后,伸手围着一圈人要钱,其余人虽然嘴里叫着怎么又是你赢了,但脸上还是不减笑意,给钱的动作也爽快,毕竟大家玩得不大,只是图个过节热闹。
面向门的小厮先注意到了陆执,惊呼了一声世子,几个人手忙脚乱,收牌的收牌,装钱的装钱,云若则是把手里的牌藏进袖子背在身后,行了个别扭的礼。
陆执视线略过她。他说怎么堂屋里没什么人,敢情跑到这偏房里玩牌来了。
不过看得出他们只是打着玩,陆执没怪罪,叮嘱他们和气生财,然后给大家伙发了压岁钱,这才给了她一个眼色转身离开,云若会意,赶紧扔下手里的牌跟了上去,连赢的钱都顾不上。
身边的左行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云若觑他一眼,才不和他计较。
跟着世子进了屋,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端到陆执面前,他一抬头,看见她满脸笑容可掬。
其实云若看得出来世子情绪与平常一般,现下如此安宁平和,想着刚刚情急之下连好不容易赢回来的一点本钱都还没来得及拿,她有些心痛,而且世子发压岁钱却独独没发给她,这大过年的,总得讨点福气。
“世子,奴婢怎么没有压岁钱。”
“方才见你不是赢了不少?”
云若不敢说因为你的突袭现在连本钱都没有了。
“那是奴婢自己赢的,算不得压岁钱,要世子给
的才是。”
他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原来早就有准备,云若双手伸着要接,陆执递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不说点好听的话来听听,想空手套白狼?”
说点吉利话而已,那有何难,她张嘴就是天花乱坠一通说,把她这一年学到的都快说了个精光,这才见到陆执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立马巴巴伸出手,陆执也大方地给了。
左行立马捡着她说过的词,也去讨压岁钱,讨是讨到了,但是比不得云若那鼓鼓囊囊一荷包。
“不是说您今夜要守岁,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前院人太多我不喜欢,在我这小院子里守岁也是守。”
说的也是,依世子的性子,在前院待着定是觉得乏味。
“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到午夜,不如您和我们玩几把牌?”
云若刚学会,正是瘾大的时候,想着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等到午夜也太漫长了。
看陆执没说不允,那就是同意了,麻溜出门凑了副牌,把右安叫上,还顺路去厨房顺了点心。
几个人围坐一圈,除了云若,其他三人都是老手,一点不客气,上来就让她输了把大的。
连输几把,眼见刚得的压岁钱快去了一半,云若愈发谨慎起来。仔细一琢磨,发现他们都有一些出牌的习惯,尝试着从这找突破口,她开始慢慢转败为胜。
到最后,输得最多的竟然是看上去仅次于世子、第二聪明的右安。
右安主动认输,云若和左行数着自己的输赢,数完自己的见陆执没动作,她指着他面前的银两暗戳戳示意,陆执直接把银两都推到她面前。
虽然世子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不过云若还是帮世子数了数,一合计发现自己是赢得最多的。
“差点以为压岁钱都要输没了,幸好右管事手下留情!”赢了钱的云若自然是欢喜的,况且今儿个的输赢都算不得什么,主要是图乐。
右安笑得含蓄:“这牌我确实不擅长,就斗胆散点财给大家助助兴。”
确实如此,在座的人都是笑吟吟的。
离子夜还有几刻钟,云若想起下午那会儿她经过库房的时候,看到一角堆了不少各式各样的烟花,右安说若是世子回来得早就能点。
“世子,离子夜还有会儿,不如我们出去放烟花,边玩边等?”
看她满脸期许,陆执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本来那些烟花也是买来玩的。
见陆执点头,几人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牌桌都来不及收拾,云若连忙去拿世子的黑色大氅,她也在陆执的敦促下穿上斗篷,迫不及待出了屋子。
左行和右安负责把烟花从库房里拿出来,云若等不及,跑去帮忙,陆执也跟着过来,搬到前院太麻烦,索性就在后院玩了起来。
几个要两人环抱才圈得住的大烟花,要等子夜才能点燃,他们先拖出来摆在院子里,他们现在可以玩那些动静不大的小烟花。
三人凑在陆执身边,点燃了第一束烟花。云若拿着一大把,想玩但又有点害怕,手抻得老远,见左行手里的火折子离引线越来越近,她撇开脸了。
噼啪声响,包着火药的彩纸崩散,点点星光炸开,看上去很漂亮。
云若把烟花分给几人,一直揣手窝在大氅里的陆执伸出手接了过来,云若和左行像小孩子一样呀呼,高兴得在院子里蹦跳。
绚烂很快消散,三人连忙拿起新的接着上一根续燃。
至暗过后,又是一瞬白昼般的亮,随后是五彩斑斓的火焰。
陆执手中的烟花熄灭,袅袅青烟隐入夜色,他也陷在黑夜里,不过一瞬,亮光乍现,云若拿着刚点燃的烟花递给他,火焰全映在她的脸上,眼睛亮闪闪的,比手中的烟花还好看。
陆执接过,恍惚间得了几分小时候玩这些的乐趣。
他手上这根燃得慢,云若拿了新的就着他快要燃尽的焰火续上,随后还不忘塞支刚点燃的到他手里。
就这么燃了熄,熄了燃,她不厌其烦,玩得起劲。
快到子夜的时候,除了陆执,一人拿了个火折子准备点烟花,云若虽然还是有点怕,但是想自己点的想法压过了那点害怕。
陆执在一旁提醒他们时间:“马上子夜了。”
云若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拿着火折子颤颤巍巍候在引线附近,听到远方一声砰响,她赶紧把火折子怼了上去,一听到刺啦声,她拔腿就跑,没两步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惊魂未定间,烟花已经窜上天,在黑夜里开出绚烂的银花,左邻右舍遥相呼应,好不热闹。
这下云若已经全然忘了刚才的惊吓,她沉浸在漫天的烟火里,由着人抱着她。
她仰头看他,笑着问他:“新的一年,世子有什么心愿吗?”
怔了半晌,陆执刚要开口,却被烟火打断。
云若蹙眉,还以为是自己没听清,陆执摇摇头说没什么,她的注意又被焰火吸引去了。
等她点的放完,左行和右安才依次点燃,但烟花易逝,不消一刻钟,几个烟花就都燃完了,院子里突的安静下来。
“这就结束了?”
等了这么久的重头戏,一转眼就结束了,大家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我想起去年不是还剩几个比这些还大的,放在库房最里面。”那几个是左行特地挑的,去年就没机会放,这会拿出来放也挺合适。
右安质疑:“去年的,怕是受潮了,容易哑火。”
“搬出来试试就知道了。”陆执吩咐他们。
两人又去了库房,云若本想跟着去帮忙,但看世子孤零零站在雪地里,她还是没挪步子,候在他身边。
一阵寒风吹过,云若打了个寒颤。
“冷吗?”
云若点头,看陆执手从大氅里拿出来,还以为他要把大氅解给她,一句“世子您自己披着就好”还没说出口,陆执已经把她整个人裹进了他的大氅里。
寒意全被隔绝在外,她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你刚才想说什么?”
月色映雪,陆执眉眼温柔如水,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今天世子里头穿的是新衣,少见的大红色,他穿着不见一点俗气,墨发以红色的发带高束,这一身是她搭的,白日里看本就多了几分邪气,现下在这雪夜里,更像是蛊惑人心的魅。
“奴婢想说,”云若挪开视线,不敢看陆执黑沉的眸子,“多谢世子。”
刚说完,气氛旖旎起来,她后悔着不应该说这句话的,听见他啧了一声,云若料着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之际,她率先踮起脚要去亲他,但这回却没得逞。
两人之间隔了厚厚的狐毛领,她踮脚往上也只是把自己埋进厚重里,亲了一嘴带着寒气的毛。
陆执鼻腔轻嗤,发出低低的笑。
“怎么谢我还要占我便宜,我这不是亏了?”
云若心道,又在这里颠倒是非。
她咬住下唇,似恼似娇:“那奴婢不占您便宜就是了。”
说着,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抱得更紧。
等她不挣了,他才矮下身来,拇指把她的下唇解放出来,歪头避开毛领交叠,吻上了她。
随着他的引导,两人渐入佳境。不过唇齿辗转间,陆执总觉得有些别扭,睁眼一看才发现这个小家伙竟然不闭眼,黑溜溜的眼珠到处乱转。
“怎么不闭眼?”
“这个要闭眼的吗?”
陆执无声笑了笑,是他
这个老师当得不称职了,竟然这都没告诉她。
“嗯,要闭眼。”他伸手捂上她的眼,边靠近她边说,“然后,感受我。”
眼睛闭上,其他的几窍就更加精明些。
他的鼻息,他的清冽,他捏着她腰间软肉的手,都比平时更加明显。
眼睫止不住轻颤,明明挠的是他手心,心却莫名跟着她颤。
渐渐地,陆执已经站直了身,沉迷其中的云若却没发现,反而被他勾着不追不觉追着他吻。
她踮脚攀上他的肩,男人揽着她的腰紧贴着他。
这个绵长细密的吻,让她双腿发软,站不住要往下滑的时候,被人拦腰抱起。
唇瓣短暂分离,云若趴在他怀里喘息。
陆执把她抱得很稳,一直到被他放到床榻上,她都没什么颠簸感。
把她放下后,陆执没立马撤出手,气息交织,云若仰头看他。
借着月色,他看到了她纯粹的眼睛,里面全然是对他的信任,没有一点防备,余下方才他勾起的一点子春情。
陆执眸中翻涌起滔天的欲色,他扯下她腰间的襟带,不等她反应就蒙上了她的眼睛。
云若覆上他的手,烛火昏暗,即使被蒙上了眼,她还是能感到一点朦胧的光影,但是看不清他的身影,这让她有些不安。
看不到,屋外的寒风,雪落的簌簌,低沉的喘气,灼热的气息,清冽的香味,全都浓烈地裹挟着她。
她仿佛还听到了有人在低语,这让她忍不住蜷缩身子,但却被人强硬地打开。
身上的衣物几下就被人褪去,手掌带着主人的热情,抚过她每一寸发颤的敏感,最终握住了她的脚踝,让她动弹不得。
细浅的湿吻蜿蜒而下,气息一阵短促凌乱,她咬住唇,双手抓住他宽厚的肩背,对男人高挺的鼻梁有了深入的认识。
脑中的弦被他掌控,随着他的动作逐渐绷紧。
快意拉扯着她,她微不足道的反抗终归是徒劳,抑制不住在他背上留下几道红痕。
最终难抵他给予的猛烈,她控制不住颤抖的身子。
有带着湿意的唇要来吻她,云若迷乱地回应,蓦地想着湿意的源头,她偏头想躲,被他阻止。
“不准躲。”
不知羞的半句话被两人的唇齿吞没,好半晌,他松开她的唇,在她耳畔低语。
“好甜。”
不知道是在对什么做评价,却听得她面红耳燥。
莫大的欢愉过后是无尽的虚无,这会的人却不如刚才那般急切,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
她求而不得,心里渐渐委屈起来。
“世子……”
可是男人始终不为所动,她伸手想去揭开眼上的束缚,却被人捉住手腕,三两下给她绑到了床头。
“叫我。”
“世子……”
男人没有反应。
心热难耐,她已经顾不上什么规不规矩了,“陆执……”
细碎的呜咽,他嘉奖似的替她缓解了一下,但聊胜于无。
竟还不得他意,她无暇思考,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犹豫再三,她终究是招架不住喊了出来,委屈中又有几分娇气,听得男人心都跟着一揪。
男人勾唇,满足地笑了,“真聪明。”
他亲吻她的脸颊,终于不再钓着她。
云若仿佛一叶扁舟任水流激荡,她想伸手去抓身前的依偎,却被束住了双手。
不能相拥,始终就有间隙,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她主动迎合想引起他的注意,果真如了愿。
她直白自己的想法:“我想要抱你…也想,你抱我…”
他拒绝不了这个请求,但还要讨更多好处,他诱着她:“想让谁抱你?”
这会子,云若满是渴求,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呢喃着:“鹤回哥哥…”
手腕的束缚还是被解开了,她一下子就攀上了男人的背,依偎在他的肩头,贪恋他的炙热。
耳鬓厮磨,严丝合缝。
云若已经不记得眼上的襟带什么时候掉的,她只记得她晃神的时候,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融进他的身体。
她想要什么,都得叫他,他才舍得给,真的是又坏又小气。
愈到后头,她愈发黏腻勾人,他也愈发难以自持,被她无意识的撩拨弄到发狂。
终归是他自作自受。
他低头吻住她,不让她再叫。两人的气息交织沉靡,难舍难分。
末了,陆执把瘫软的人搂进怀里,肌肤相亲,一起平复急促的心跳。
他手指缠绕她柔顺的青丝,若有若无的吻落在她的发顶。
“四娘。”他唤她,累坏了的人在他怀里嘤唔,这会都是无意识的反应。
陆执唇角轻扬。
本想同她说些祝福的话,现下觉得不说也罢,与其说那些泛泛而谈的美话,不如这会儿让她好好睡一觉。
他想,只要从今以后,岁岁年年,她都常伴在他左右就好。
第35章 委屈一句话不说,却诉尽了委屈,平白……
上元节这天,殷灵早就约了云若去看灯会,这天两人也如约碰上面了,只不过身边都跟了人。
一行人逛累了,就近找了家小酒馆坐着歇脚。店面不大,都是小桌,云若和殷灵坐一桌相看适才在集市上买的小首饰,陆执和徐舒柏一桌品茶闲聊。
云若给殷灵试戴了一个簪子,夸她戴着好看,殷灵高兴了没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姐姐你今日怎么兴致缺缺,有什么烦心事吗?”
从今儿一会面,殷灵虽然看着她高兴,但是云若还是发现她的心思不全在这灯会上。
出来玩本不想扫了大家兴,但这档子事让她愁了许久,既然云若问了,她也不吐不快。
“就是改编话本这个事,我找不到好的笔客,如今这些人都是狗尾续貂,怎么写都让人不满意,要是拿这些东西出来胡乱糊弄,怕是寒了老顾客的心。”
诚然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她们打算的是改编百姓喜欢的本子,要是改编得不好,客官们不买账事小,要是砸了招牌落了不好的风评,那损失可不小。
虽然云若没写过话本,但这么久以来她看了不少,对其中一些情节设计有过研究,上次她在无字楼也买了一些灵狐书生的话本,对他的文风行文有所了解,或许她可以从观众的角度给点意见。
“要不姐姐把改编的本子给我看看?我看过一些话本,想着要是能帮上姐姐一点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听她这么说,殷灵的愁绪都散去了不少,有人愿意和你一起分担就已经是件难得的事了。且不说这个点子就是云若想出来的,说是一些,依她的性子,该是谦虚了,她定然对话本有独到的见解。
“我待会儿回去了就让人给你把几个版本的都送去,有什么想法直接题在上面就行,这事不着急,莫要为难自己。”
云若点头,殷灵如此信任她,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也希望自己真的能够帮到她。
说出来后殷灵心中轻快不少,现在就想着好好逛灯会放松一下,她给云若戴上和她样式相似的珠花,“你戴这个也好看。”
这边的两人你一样我一样分起东西来,旁边桌的两人聊着过阵子李家公子设宴的事。
“听说李鸣不知去哪儿淘了张上好的弓,那个败家子要拿它当彩头,请我们去比试比试。”
陆执把心思从旁边收回来,问他:“什么好弓?”
“说是哪个传说中江湖侠客的遗物?”徐舒柏记不清了,“谁知道,但请人鉴定过了,上好的黑檀木制作的,浑然天成,他小子还找了难得的弓
弦来配,总之是件宝物。”
“比试什么?”
“彩头是一张弓,还能比什么,自然是箭术。”
陆执对这些所谓的宝物的态度是可有可无,但他偶尔喜欢找点乐子玩玩,这群人好久没有弄点有意思的东西,比射箭不错,他难得凑个热闹,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去不去?”徐舒柏看他没有直接说不去,和他确认。
“去,上次他侥幸赢了我的幽梦十三州,这次也该让我讨点好处回来。”
徐舒柏闻言撇眼,这人上次双陆棋没下得赢别人,输了曲谱和面子,到这会儿还念着。
“正好,大家都想看看你这么久,箭术有没有退步。”
徐舒柏挑眉,面带衅色,陆执嗤笑。
君子六艺,射御礼乐书数,陆执一直都是同期里的佼佼者,他论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徐舒柏不提还好,他这么一说,陆执定然要争争这个彩头。
李家公子的宴会设在二月,冰雪虽已消融,但寒意还未散去。
陆执今日一身黑色骑装,窄袖束腰,更显身形,少年气也更盛了些,依旧是云若和左行随行。
比试的场地是在京郊的老校场,建了新校场后,为了不让老校场荒废,请示皇上后,他们这些人一起出银两把它维护起来,没事可以在这举行一些怡情的小比赛,一起交流切磋,也算物尽其用了。
云若一行刚到,徐舒柏也紧随其后到了。
云若看他一个人,问他:“姐姐不是说也要来,怎么只见徐公子一个人?”
徐舒柏一脸可惜:“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我连着去几天连她面都没见上,这会叫她出来玩,她怕是要扒我一层皮。”
云若和殷灵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上元节第二天,殷灵就托人给她送去了话本。
云若也是一头钻进去,顺完所有剧情后,自己编排了一番,怎么都不满意,给陆执看,陆执提了点他的看法,结果就是越混越乱,她索性推翻了自己写了一通,附上她的一些想法,前些天才拿给殷灵,她现在应该是在忙着这个事。
一行人一起进了校场,一路上遇到了好多两人的同窗好友,见面都是一阵寒暄。
云若跟在后头,一会儿是哪个世家的公子,一会儿又是哪个大官家的少爷,她囫囵认了一圈,心中不免感慨世子朋友真多。
既然来了,旁人可以不见,总得去李家公子面前露个脸。
去的路上,云若打量了几眼这个校场的布局。它依山而建,占地宽阔,除了两侧的靶场,还有一些略为陈旧的操练场地和设施。
中央的将台已经拆去,与之相对的演武堂修缮过后,一般供设宴者歇息。
见了面寒暄过后,时辰还没到,人也还没来多少,李鸣让下人带路领他们先去供客人歇息的地方。
他们歇息的地方是从演武堂两侧延伸开去的旧营房改造的,一般是只支个棚子,放上点茶水点心,累了坐在位置上也能观礼,只不过现在寒风凌冽,又围了三面御风,要等日子暖和了才会拆掉。
李鸣给他们安排的帐子离他很近,几步路就到了,这儿视野开阔,能把两边的靶场都尽收眼底。
在这等着不时还要吹冷风,他们选择去帐子后面的废靶场先练练手。
云若抱着装满箭矢的箭囊,亦步亦趋跟着陆执。
陆执和徐舒柏共用一个箭靶,两人一人一箭,交替上阵。
陆执礼让徐舒柏,后者先发一箭,他站定在起始处,羽箭搭弓,瞄着百步开外的靶子,云若视线在两点间来回,一不注意,箭离弦而出,落在靶心附近。
云若低声惊呼,如此远的距离,徐公子竟然将近靶心。
徐舒柏自然听到了她的惊呼,往旁边走去还不忘对陆执挑眉。
陆执直接略视,睨了云若一眼,云若立马抿嘴递上箭囊,陆执没拿弓的手抽出一支,稳步上前站定,挺拔的身姿微微侧立,搭箭拉弓。
他神色专注,双眸多了几分凌厉,紧锁靶心,寒风吹过,远处的旌旗猎猎作响,云若也跟着陆执一起全神贯注,心与他手中的弓弦一起紧绷。
簌的一声,一道弧线划过,箭镞已经稳稳落在红色的靶心中央,箭尾羽翎还在晃动。
这下云若瞪圆了眼,又惊又喜,差点要蹦起来为自家世子庆祝。
陆执余光自然瞥见了云若的反应,心中愉悦面上却不显,他垂下手,缓步往云若身旁走去。
云若上前迎了两步,满眼钦佩,悄声惊叹:“世子,您好厉害!”
陆执淡笑:“那是自然。”
对面的徐舒柏看到陆执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气。
但是他的实力确实不如陆执,只能在心底骂他老孔雀开屏。
又练了几轮,陆执次次命中靶心,徐舒柏只中过一次靶心,反正他的水平就是如此,他丢下弓不练了,宁愿去和那些公子少爷闲聊,也不想在这里给他陆世子当陪衬。
箭矢剩得不多,陆执让左行再去取些回来。
云若抱着箭囊在一旁随时准备给他递过去,又是一箭中靶,云若上前递箭,到了跟前,陆执让她放下箭囊。
她依言放下后,被他拉到身前
云若还有点懵然,陆执已然抓着她的手握住了弓身。
“你也试试,这算不上难。”
他将她圈在怀里,带着她的左手抬高持平,声音温和:“持弓的手要稳,身姿要正,肩头放松,不要绷得太紧。”
云若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说话时的颤动。
陆执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肩头,帮她摆好姿势,他将一支箭矢放进她的手里,教她搭弓引箭。
“慢慢发力拉弦,边拉弦边瞄靶心,集中心神,等弓弦绷紧到这种程度。”陆执没有用语言形容,而是让她仔细听。
云若屏住呼吸,听到紧绷的弓弦隐隐有细微的嗡鸣声。
“这个时候就可以松手了,但是一定要利落,不要犹豫不决,不然你的手指可能会受伤。”
云若轻轻嗯了一声,陆执松开自己的手,放她自己掌握。
云若又瞄了一会靶心,觉得没问题后,干脆利落松开手,利剑脱弦,她咬唇静候,箭却只落在了箭靶外环。
见她有点失落,陆执重新递了一支箭给她,“第一支箭就能上靶很不错,多多练习,比较每次松弦的时机,不断调整,会越来越靠近靶心的。”
云若点头,那点失落被她挥散,她重新举弓引弦,又射一箭,这次虽然也还是在外环,但是和靶心水平,也算有了进步。
陆执捡起箭囊站在她身旁,静静陪着她,她有哪里做得不当的时候才会出声纠正。
练了好几箭,她的手有些发酸,弓拉不开,箭一下子脱了靶,陆执发觉问题,出言让她先歇会儿。
陆执把弓箭放好,见云若在揉捏酸胀的手臂,本想上手帮她,蓦地听到有人叫他,是他认识的人,说是有比赛的事要同他商量。
“我去去就回。”
人在帐子前面,云若目送陆执身影隐入白帐。
她歇了会,伸展手臂觉得没事了,又重新拿弓想练几箭。
一会儿不握弓,就差了点手感,这一箭堪堪上靶,还不如刚学的那一箭。
云若长舒一口气,回忆之前的细节,凝神屏息,重新上弦,起落几回,终究找不到感觉,最后拉弓良久,她迟迟不敢松手。
正当她要放下弓重新找手感的时候,背突然抵上坚硬,两只手被人把住,陌生的气息包围了她。
云若骇然回首,看到了那张与陆执有几分相似的脸。
“二公子?”她抑制不住拔高了声调,是惊也是怕。
“看我作甚,你该看箭靶。”陆平俨然不觉他的动作有何不对,也忽视她的抵制。
云若试着挣开,陆平却把她拥得更紧,勒得她有些喘不匀气。想要抽出手,也被他牢牢抓住,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的手是交缠一起的。
云若知道强行挣脱的机会渺茫,她放软声音:“二公子,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样有失身份,被旁人看去了怕是要乱嚼舌根毁您清誉,况且世子马上就要回来了,您还是先放开奴婢吧。”
名声、陆执?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些。
陆平低头凑近她耳廓,在她耳
边吹了口气,盯着她红润的唇,语气暧昧:“劳你还担心本公子,不过你不觉得你更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吗?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来,看前面。”
见陆平欲倾身过来,云若立马偏过头目视前方。
陆平落了空也不恼,他带着她的手抬得更高,将弓拉满。
云若手上暗暗同陆平较劲,想让陆平松开她,但是陆平却越握越紧。
这弓是新的,弓弦的粗砺还未被磨平,本就容易伤手,两人拉扯较劲间,云若的手被弦磨出血珠,沿着弓弦低落,陆平视而不见。
云若适时服软,不再和他较劲,他不放箭也不放过她,将弦陷进她已经绽开的皮肉里。
十指连心,云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低声求饶,得来的是陆平不平不淡的哂笑。
她实在不知陆平到底意欲何为,她现在全身绷紧,整个人紧张过了头,对周遭的一切感觉都弱了很多。
陆平察觉到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嘴角勾起。
云若敏感的耳垂感到一阵湿濡,她绷紧的弦断了。
箭矢离弦飞去,簌的一声,正中靶心。
“好箭。”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难辨喜怒,却激起云若一身汗毛。
这次她一挣扎,陆平就松开了她,云若连忙从他怀中退开,转身看到面色漠然的陆执,心虚得厉害。
不知道世子来了多久,有没有误会什么。
“大哥。”
比起云若,陆平很是自然,压根不觉自己刚才那番有何不妥,他躬身行礼,轻快唤了陆执。
陆执全然无视,盯着他身旁那个惊弓之鸟,沉声道:“还不过来?”
闻言云若如蒙大赦般小跑到他身后,即便现在有了靠山,她也不敢吭声,身子细微发颤,一双手握紧弓身,想凭此来稳住心神。
陆执转身,将弓从她手里拿出,察觉她在发抖,牵起她的手给她抚慰。
他为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冷声开口:“李鸣也是昏聩了,什么不入流的东西都能闯进他的宴席,野狗在他的场子咬了我的人,待会儿我定要和他讨个说法。”
从未听陆执说过如此刻薄的话,云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陆执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柔和了些,自始至终没给陆平一个眼色。
闻言,陆平脸色依旧如常,他嘴角带着得体的笑,为自己辩解。
“大哥真是冤枉人了。我在这附近迷了路,刚巧碰上这丫鬟,她苦苦哀求,我才好心出手教她,这还有错?大哥怎么向着这些卑贱的人,不向着自己的亲弟弟?”
“亲弟弟?”陆执哂笑,终于肯施舍一个轻蔑的眼神给陆平,“当今圣上是我的亲舅舅,我不记得他还有第二个姓陆的外甥。再者,我心中的卑贱你说了不算,我想向着谁就向着谁,你无权置喙。”
陆平嘴角的笑已然僵硬,视线交汇,他占不了一点上风。
锣鼓喧天,比赛就要开始了。
陆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抬手告退先行。
“你的位置在西边,找不到就用你的鼻子嗅嗅,这次,可别再走错了。”
陆平粉饰情绪,回了句:“谢大哥提醒。”
经过云若身旁的时候,他又突然顿住了脚步。
“对了,这丫鬟的帕子,还是送给旁人吧,我是不该收的。”
不知陆平从哪儿得的帕子,云若确实是有这么一条,有一阵她经常在用,陆执自然也认得。
临了陆平还是要说他是无辜的。
云若不接,陆平竟当着陆执的面拉起她的手塞进去,云若连忙抽出手,攥着帕子,不敢看陆执的神情。
“祝大哥今日比试夺得彩头,小弟先告退了。”陆平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离开了。
两人无言相持半晌,陆执把帕子从她手里抽出,看到帕子上的血迹,拉着她的手一看,三只手指都被磨开了一个口子,血迹沾了手掌,血珠还在往外渗。
他抬眼看她,整个人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还在颤,眉头紧蹙,眼睛不知何时氲了水汽,滴溜溜地看着他,嘴角撇着,一句话不说,却诉尽了委屈,平白叫人心生怜惜。
这会儿他已然明白了不关她一点事,麻烦找上门,遭了无妄之灾,她也心有余悸,满腹委屈。
陆执拉起云若的手,在她的注视下捏着她的手指含进口中,舌尖轻舔她的伤口,她疼得瑟缩了一下。
腥甜在口中蔓延,陆执卷走她的血水。
那张陆平碰过的帕子早就被他扔到了地上,他抽出她腰间的帕子,擦去她掌心的血痕。
见陆执自陆平离开后就一言不发,连一声质问都没有,云若担心陆执误会,自个先出言解释。
“世子,奴婢正练箭,二公子何时来的都不知晓,断没有主动招惹他的可能,请世子相信奴婢!”
默了好一会儿,云若蓦地紧张起来,他才应了声:“知道了。”
闻言云若松了口气,他这么说,应该是没误会什么。
陆执抬眸,盯着她被陆平吻过的地方,沉声道:“擦擦。”
云若明白他说的是哪里,虽然那点湿意早已干涸,但那感觉却一直留在她耳垂,也让她心里膈应。
手帕在他手里,她只好捏着自己的衣袖去擦。
想起方才他回来,就见到云若被陆平半拥着,整个人就像个木头一样僵着不动,被人占了便宜都没什么反应。
两人身形交叠的瞬间,陆执心中猛地一揪,霎时间怒火翻涌,呼吸都急促起来,脱口而出警告陆平,他这出拙劣的戏,自己看到了。
幸亏他还算识相,没有得寸进尺,若不是那会不是时候,陆执定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云若擦得很用力,没一会,与另一只耳垂相比,这只红得滴血。
陆执眸色一暗,知晓她的无辜,但心中始终有些不快,他搂住她的腰,抬手掌着她的脸,咬住她另一只白嫩的耳垂含吮。
密密麻麻的酥痒袭来,他犬齿轻碾,听她发出闷哼,这才松开她。
他用手将湿意抹开,语气冷硬:“这边不准擦。”
见云若低垂着头,陆执捏住她的下颌,对上她委屈的杏眼,还是不自觉缓和了语气:“回去后我要听你说起因经过。他对你做了什么,全说给我听,一点不准落。”
云若看着他眸中的寒意早就褪去,虽然话语间还有隐约的怒气,但她听着却没有那么害怕,她软声道:“奴婢遵命。”
外头再次敲响锣鼓,人声嘈杂,想来比赛是要开始了。
陆执松开她,下垂的手顺势牵起了云若,带着人刚出去,就碰上了左行。
他指了指一旁给陆执拿着弓和箭囊的小厮,“世子,比试要开始了,徐公子已经准备上场了!”
云若被陆执拉着坐下,“在这里坐着,别乱跑。”
云若点头,这会人多了,她也不敢乱跑。
云若视线追随陆执,见他又转身吩咐左行:“你去找点金疮药给她包扎一下,然后在这守着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听到欺负二字,左行有些怔愣,他点点头,然后就忙不迭去给云若找药。
交代完,陆执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往靶场去了。
第36章 不值没有下回了
不出意外,陆执得了彩头,他赢得轻松,李鸣心服口服双手奉上那张弓。
云若的情绪早已因为刚才陆执精彩的箭术高涨,这会也是与有荣焉,替陆执高兴。
她伸手要去接过陆执手里的弓,他垂眸看了一下她简单包扎上了药的手,转手递给了左行。
她默默收回手,心里嘀咕自己的伤也算不上严重。
比试结束,剩下就是轻松娱乐的时候,今日来的都是认识的人,都不拘束。
不少人来寻陆执想要和他再比比,陆执都没应。
云若跟着他回了帐子,陆执径自坐下,见她凑到左行身边,满眼都是那张弓 。
乌黑发亮的檀木,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弓身被磨得平滑了一些,但还是能看到上面繁复特别的雕刻,仔细一看,还有几分像话本里描绘的神器图案。
身后传来一声长叹,云若寻声看去,陆执依旧是淡然的神情。
“世子怎么赢了还不开心?”
“这趟来得不值。”
云若想或许是这张弓不如世子意,又或是比不上他的棋谱。
“那我们要告辞回府吗?”
陆执点点头。本来一直在她身上的视线往远处移了移,看到了什么,眸色一暗。
他唤了左行近身,云若懵然,不是要走,怎么世子还和左行当着她的面说小话,她往两人那边靠了靠,被陆执的一个抬眼震慑。
“去吧。”
陆执两三句话吩咐完,左行领命,把弓箭放在一旁,转身出了帐子。
云若见左行快步走远,不一会儿一个闪身就没了身影,睁大眼寻了一圈无果,一转眼对上陆执,她讪笑道:“世子您这是让左行干什么去了?”
他像是得了什么趣,脸上是浅浅的笑意,不直接告诉她,同她卖关子:“让他去干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云若问他:“怎么个大快人心?”
陆执钓着她只说:“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云若皱了皱鼻,世子怪会吊人胃口。
“那世子现在还走吗?还是要等徐公子和左行?”
云若话音刚落,就被回来拉人的徐舒柏听去了。
“李鸣他们正说要找你小子再切磋切磋,我保证了把你带过去,你这就要走?难得出门一趟,也不玩个玩个尽兴。”
“怎么切磋你们都是输。”
徐舒柏正要说他狂妄,陆执突然把赢来的弓扔给他,他连忙接住。
“弓送你了,我们先走了。”
说罢,陆执起身,一个眼神,云若跟着他离开了。
徐舒柏站在原处连欸好几声试图挽留无果,路过他的时候,云若还不忘礼数。
还真是一点脸面不给他,没办法他只能把陆执那句怎么都是输原封不动转述了。
上了马车,陆执也没立即下令回府,云若想着应该是在等左行。
这老校场在京郊,离镇国公府不近,真丢下左行,不知道他得走多久才回得去。
也不知道陆执吩咐他干什么去了,他办得还挺快,这边才候了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左行在外面复命:“世子,都办妥了。”
陆执只嗯了一声,但云若明显察觉到陆执在听到这句话后心情瞬间就愉悦不少。
“世子,到底是什么大快人心的事,您快跟奴婢说说!”云若心痒难耐,她太想知道了。
陆执示意她附耳过来,云若挨过去。
气声不大,但全落进她耳里,带着他的温度。
听罢,云若先是一愣,有些吃惊,后知后觉,心中涌出一股暖意。
“世子……”情绪翻涌,云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执拉过她受伤的手,摩挲她的掌心,“总不能让你平白受了这个委屈,不然下次再带你出来,担惊受怕可不行。”
云若轻然一笑,哪有世子说的那么夸张,她稍微给自己正了一下名:“是事发突然,奴婢才有点害怕。下回……”
“没有下回了。”
她话没说完,就被陆执打断。
云若看他神色肃然了几分,笑着顺了他的话:“没有下回了。”
回了府,陆执让左行找出了上好的金疮药,重新给她上药包扎,看着她皮肉绽开的伤口,陆执眉头紧蹙。
其实这伤口只是看着很深,当时疼,这会她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云若这么想着,药一洒上来,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陆执以为是自己动作太粗鲁,自觉柔和了些。
疼过劲后,云若庆幸着方才没把不疼的话说出口,不然下一瞬就疼得呲牙,世子指不定要怎么笑她。
她的伤口都是在手指,陆执把纱布裁细,一圈一圈缠上。
明明他是主子,为一个下人做这些事如此自然,而她这个下人竟也如此问心无愧地受着了。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不合礼数的,但人却没有作为。
陆执看她心不在焉,问她:“想什么呢?”
说着话,手上动作没停,利落地打了个结,特地打在指背,像是戴上了饰品。
云若心口不一:“奴婢想着世子就这么把弓送给徐公子有点可惜了。”
陆执不解:“哪里可惜?左右我也用不上,就算要用也得用趁手的,不然就很容易像你这样伤了手。”
他抓起她包扎好的手晃了晃。
话是这么说,云若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小想法:“不过这弓可真好看,要是拿回来,奴婢可以找个地方给世子挂起来,用作装饰观赏一下也挺不错。”
陆执笑她这是大材小用。
云若翕然一笑:“才不是,奴婢这是物尽其用。”
说着,她环顾四周,指着对面的那副林溪鹿饮图,继续道:“奴婢觉着挂那儿就不错。”
陆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那副图,不免想起当初他是因何完成它的。
云若自然不知这些,她记得早就有了,以为就是世子随手画的山水图,那张弓做得漂亮,摆在那里应该是相得益彰的。
陆执撑脸看她,将笑未笑:“你挂那儿是想射我的小鹿吗?”
云若只顾着好看,还真忘了弓箭的用处,她摆手道:“自然不是,奴婢只是觉得它挂在那幅画旁边说不出的合适。”
“不是就好,那只小鹿我可喜欢了。”陆执拉长尾音,笑意更深。
云若不知陆执为何同她说这个,只能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既然你觉得那弓好看,那我让徐舒柏改日送回来,就挂在你想挂的地方。”
那这么行,都送给徐公子了,哪里还有要回来的理儿。
云若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陆执也没坚持,反正不过是一张弓,总能再寻一张合她眼缘的,到时候再来挂上就成。
另一头,陆平的院子。
“哟,我的爷,这是怎么回事?”
陆平的侍妾看他早上乐呵呵出门,这会灰头土脸回来,连忙上前关心。
侍妾扶着他坐下,这才注意到他的一只手从手掌到小臂都缠上了纱布,上面还透着血迹,她被吓得捂住了嘴,惊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伤了爷!”
她的贴身丫鬟懂事地去给主子准备热水。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陆平一脸烦躁,冲她发泄,侍妾一嘟嘴有些委屈,陆平缓了脸色,但语气还是不好。
“不过是大哥好心教训弟弟,我哪有还手的道理,只能受着。”
侍妾一听,满脸讶异,她没进府之前对陆世子略有耳闻,不是说是个好脾性的主儿,怎么会把自己弟弟打成这番模样。
虽然她知道陆平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陆平好歹是镇国公的儿子,颇得镇国公的心,多少人看在镇国公的面上不对他礼让三分,他在这府里也是没人敢惹的,这陆世子收拾起人来倒是不留一点情面。
陆平看她一听到陆执就变了脸色,心中恼得厉害,平时看着悦目的脸这会也没来由地烦,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人打发了。
其实李鸣今日并没有邀请他,而是邀请了陆平的一个朋友,他的朋友又邀他一同前去,本来他和李鸣关系一般,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不打算去,只是听说陆执也要去,他自然要去凑个热闹,在陆执面前晃一圈,让他不尽兴也好。
他在
校场找不到乐子正无趣着,就看到陆执来了,身边还带着那个丫鬟。
陆平一下子来了兴致。
暗中窥探了好一阵,总算等到那个丫鬟落了单。
小丫鬟是个有性子也有眼力见的人,软硬兼施,他还真生了几分旖旎的心思,不过陆执很快就回来了。
他故意亲近那个丫鬟,看到陆执冷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无比畅快。
虽然嘴上功夫比不过陆执,陆平还是觉得这局是自己胜了,不然他陆执何必派自己的贴身侍卫来收拾他。
陆平正好端端准备回他的帐子,就被人罩了头拖走。
陆平虽然跟着陆父在军营历练,但是身上只有点三脚猫功夫,比不得左行这种练家子。
来人倒是光明正大,没隐着身份。
“我们世子说,二公子若是再敢有下次,就不是一只胳膊的事了。”
陆平抱着自己受伤的手,靠着树干,低笑几声。
没想到他的大哥对一个丫鬟如此上心,真是件难得的事。
既如此,这个丫鬟,他不会轻易放过。
他今日受的这份罪,不日一定会在那个丫鬟身上讨回来。
第37章 贺礼我都送你贺礼了,你却不回我一个……
开了春,日头还是不够暖,云若捧着热茶,在厢房里等着殷灵。
“让你久等了。”
殷灵拿着厚厚一沓稿纸,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她坐到云若身旁,把手中的东西拿给她看。
“这是前两天刚改成的,依你想的主线写的,那些笔客补充这些细枝末节还算老练,你想的新主线够新颖,一结合,总算是有了不错的一版,这不赶紧让你来过过目。”
云若自己推翻重写的主线是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写下的,本来只希望能给殷灵一点思绪,不成想殷灵如此肯定她,竟直接用了。
云若又惊又喜,低头翻看起来。
殷灵找的笔客应该是深谙话本写作之道,云若是对原著的一些情节进行了润色,比起她的略显稚嫩,他们对其中很多技巧的处理比云若成熟得多,替她修正后,又给新情节填充不少细节,整个话本在保证通畅的程度上起伏更多,新意不少,从本子上来看算得上一次成功的改编。
云若一口气读完,殷灵在一旁等候她的评价,云若便把方才她心里的感受一字不落告诉了她。
“我也很满意这次的本子,已经着手让戏班子排起来了。等过阵子,第一批上好春茶的时候,就重磅推出,到时候请你来看,有了反响也第一个告诉你!”
殷灵眼中跃动着光芒,脸上洋溢着大干一番的豪情,云若也被她感染,已经开始期待那天。
两人一边商量一些细节,一边把稿纸收拾好,殷灵拿回房放好,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荷包。
殷灵把荷包递给云若,云若一捏,发现是银子,一脸疑惑。
“你此次帮了我大忙,又出点子又出力,这是你该得的,收下吧。”殷灵同她解释。
云若只是想为殷灵出一份力才做的这些,她把银两递回去:“姐姐,这我不能要。我做的这些算不上什么,只是碰巧罢了,这本子整体都还是你的笔客完成的,我不敢居功,能帮到你,是我这个妹妹该做的。”
殷灵就猜到她定会推辞,早就准备好了其他话术:“这个时候可不论什么姐妹了,是我请你帮忙,这个是你辛苦付出该得的。那些笔客我自然不会亏待,但你的也不能少。再说,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妹妹赚姐姐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
云若没读过殷灵的这个天经地义,但她哪里接得住殷灵一套又一套的说辞,最后还是收下了。
她拿着这袋子银两,内心说不出的充盈。云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因为读书多而赚得钱。
她本来打算存着,但是想到过几日是陆执的生辰,边琢磨着加上这些能不能给世子挑个合适的贺礼。
云若最近一直在为此发愁,她想了许多都不满意。因为哪怕她拿出全部积蓄,送不起世子什么贵重珍稀的东西,连世子当初送她的随便一样都很难比得上,念着殷灵是做生意的,见识定然比她多,正好这会可以向她求助。
殷灵思忖,陆执堂堂镇国公府世子,从小得的好东西肯定不少,但也因着这重身份,这些东西多是迎来送往,走的一个人情世故,无甚新意,很难送到人的心坎上。
要说特别,除了贺礼本身,再有就是送礼的人了。殷灵本来想说你送什么世子都会喜欢的,但蓦地想到了什么,她笑意浓厚:“身外之物,陆世子肯定是不缺的,但你若是想送他个难忘的、独一无二的,我确实有个主意。”
听到独一无二,云若眼前放光,连声问道:“什么主意?”
这会她都顾不上自己那点小金库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个难得的贺礼,只想着这种或许才配得上世子。
云若一脸赤诚,殷灵一下子还说不出来,只能凑近她耳边,说出了她的想法。
她才刚一开口,云若的耳朵就刹那间通红,等殷灵说完,云若已经羞得双手无处安放了。
“如何?”殷灵看她这幅生涩纯情的模样,心中都有些动容,太可人了。
云若回想着世子以往的样子,她若真这么做,或许他并不会排斥,喜不喜欢她拿不准,但是也确实算得上是特别。
只是,她在这些事上不够自得,多少有点放不开。
殷灵看她没有直接回绝,想着可能是心思有点多,这也正常。
“云若,不用把这些想得多么复杂,它对不同的人来说,意义本就不同,只要两人能想到一处去,那只管享受这档子事就好了。我和陆世子也算有点交情,你若是信我,这份贺礼,他必然喜欢得紧。”
云若也没多想,随口就问出了为何。
殷灵本来想说自然是因为送这份贺礼的人特别,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男人大多这样。”
云若也认可般地点了点头。
说了这么多,云若还没说她怎么想的,殷灵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挑眉笑问:“所以你考虑得如何?你若觉得可行,我那有东西,你肯定用得上。”
云若敛下眼,原本褪去的羞意复返,殷灵追着她问,最后看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殷灵掩嘴轻笑,挑起她的下颌,啧啧两声:“我家云若害羞的样子真是太让人心痒难耐了,我瞧着都忍不住想香一口。”
与殷灵相处久了,云若已经逐渐习惯了她有时候蛮不正经的样子,时而她都想知道殷灵这欠欠的劲是学的徐舒柏,还是徐舒柏学的她,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撒娇似的拨开殷灵的手:“姐姐就喜欢戏弄我。”
清脆的笑声在屋子里响起,云若绞着帕子,撇着小嘴,要嗔不嗔。
晚些时候,殷灵送云若离开的时候,把一个精致的锦盒塞到她手里,给了她一个略有深意的眼神。
不必多言,云若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把盒子收进怀里。
回去的时候,正巧碰上陆执,他多看了她两眼,云若倏地窜走,生怕被陆执发现她怀里的东西。
把东西放好,陆执狐疑地打量她,云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在本来就怀疑她有事瞒着他的陆执眼里,就是不打自招。
显然她这会不想告诉他,无碍,他想知道,总有法子让她自己说出来。
见陆执没有多问,云若松了口气,数着没有几天就是他的生辰,倒是期待更多。
三月初九这天,和风旭阳,日头正好。
其
实早阵子,陈氏就和陆执商量过今年要不要再给他办个酒席过生,去年冠礼的时候,他虽不想太过铺张,陈氏还是给他大办了一场,今年他还是不想过得麻烦,陈氏瞧他坚持,也没勉强,只说就在自家府上,一家子人给他庆祝庆祝。
这些东西是难以避免的,陆执就随她去了。
即使没对外设宴,早早就有各门亲朋好友送了礼来庆贺,云若负责记账,短短几天就见了几辈子都难见的各样珍贵物件,刚开始还惊奇稀罕,到后面瞧得她都疲乏了,原来这就是世子幸福的烦恼。
平常陈氏下了令,让府中众人无事不得叨扰陆执清静,这些个兄弟姊妹也都和他不算亲近,大家伙也都很少来这承熙院,但今日个因着陆执的生辰,做弟弟妹妹的这些情面功夫还是要有的,承熙院也难得热闹了一回。
几个小姐结着伴来给自家大哥庆生,正堂一下子坐了不少人,云若和右安他们忙进忙出,生怕怠慢了这些主子。
几人聊着天,陆执也只是在一旁听着不插话,虽然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不过云若还是估摸着他心底怕是烦着了,只是强撑着拿出长兄的架子罢了。
想到世子身不由己,云若还有点窃喜,给他上茶的时候,嘴角笑意不掩,陆执眯眼看她,云若背对着众人对他嘻然一笑,朝他吐了吐舌,然后快步退下。
这么多人在这,他可不能把她怎样。
陆执看她轻快的背影,轻呵一声,那边刚说完话的陆蓉笑问道:“大哥也觉得小妹说的这人有趣吗?”
陆执才没注意她说了什么,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陆执鲜少和这些妹妹相处,一是男女有别,二是嫡庶尊卑,再有就是他的性子原因,温和有礼但却总是有着一股疏离感,让她们不敢亲近,不过陆执模样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好,名声在众家公子也是一水的好,她们多少还是免不了对他尊敬又向往。
陆蓉还真以为是自己说的事情逗笑了他,这在一众贵女里也是独一份了,到时候讲给她那些喜欢陆执的小姐妹听听,说不定能得到一阵艳羡。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有这些小心思也正常。
她们又闲谈了一会儿,云若进来为几位小姐添茶的时候,听她们提了陆平一嘴:“二哥哥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好全,今儿个才没来给大哥庆生呢。”
世子让左行下了那么重的手吗,竟快一个月了也还没好。
云若往陆执的方向看了看,陆执却低头喝茶,没理她。
时辰差不多了,少爷小姐们移步正厅去吃陈氏备下的酒席,一起给陆执庆生。
有左行跟着,云若没陪着去,和右安一起清点这些贺礼分门别类,当下能用的就留出来用,适合收藏或是改日再拿去送给别人的就收拾入库。
陆陆续续还有人送礼过来,两人一直忙到晚上,锁好库房回前院的时候,陆执也回来了,云若上去迎他。
还没走近,云若就闻到了一股酒气,她问到:“世子,您吃酒了?”
陆执点点头,不待她上前,陆执先往她那儿趔趄了一步,云若连张开手,把人接住。
他这步趔趄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左行还一个激灵要上前去扶世子,却接到世子的一个眼刀,他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动。
右安咳了一声,给左行使了个眼色,然后对云若说:“云若你先扶世子进去歇会儿,我和左行去准备醒酒茶和热水。”
说完也不等云若应声,两人就朝厨房去了。
看两人一溜烟走远,云若只能迟钝地应了声,然后试图让陆执先起身,然后单手搭着她,这样才好扶他进去。
本以为世子这么高大,她得费一番力气,但是世子却出奇的配合,她很轻松地就把人扶到榻前坐下。
云若看他单手扶额,还以为他不舒服,赶忙给他倒了杯水,矮身递给他。
“世子,您先喝杯水缓缓,很快就给您煮醒酒茶来了。”
他接过杯子,但没喝,一向清明的眸子是有几分朦胧。
“今日你们收了多少礼?”他声音也不如平时清润,带了几分虚气。
收礼这事几乎全是云若在干,她自然一清二楚,把这几日的收获有条有理地告诉了他,和他特别提了一些送得特别的礼物,还同他建议哪些可以用作回礼。
云若顾虑着陆执现在精力不比平时,特意化繁为简,放缓了语速,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不少,像是在哄小孩子。
她说完,见陆执半偏垂着头,半晌没动静,还以为他醉过去了,遂靠近他,柔声唤他:“世子?”
陆执抬眼看她,眉眼微蹙,满是疑惑:“你怎么不送我贺礼?”
云若怔愣,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陆执放下杯子,拉起她的手贴上他的脸,轻蹭了一下。
云若一下子僵直了身子,世子这是……在撒娇吗?
“我都送你贺礼了,你却不回我一个,难道是我送给你的,你不喜欢吗?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好不好?”
陆执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云若舌头却跟打结似的,半天捋不出来一句话,陆执就这么巴巴地看着她,也不催她。
好半天,云若才挤了几个字出来:“其实,奴婢准备了的……”
第38章 入v三合一它也很喜欢我们云若。……
“什么?”她的声音跟细弱不可闻,陆执复问道。
云若嗫嚅道:“贺礼,奴婢有给世子准备。”
她声音虽小,但他还是听见了。
“既然准备了,怎么不送给我呢?”
这句话尾音带了点鼻腔,落在她耳里,竟听出了几分委屈。
“要送的。”云若缓声说道:“世子若是想要,去床边坐着等奴婢好不好?”
她这么说,陆执哪有说不好的可能,他点点头,兀自站起身,身形晃了晃,云若连搀着他走到了床榻前。
他自觉坐下,两手搭在膝上,腰杆挺直,直愣愣看着她,看上去乖巧极了。
“世子在此等着奴婢。”
云若闪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裳,清描淡抹,披散乌黑的发,拿上锦盒,迈着迟疑的步子出了屋子。
她一出来,就迎上了陆执的目光,她清楚地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霎时间变得炙热。
轻纱笼罩,身姿曼妙。
她赤脚踩在地上,脚上系着的链子发出叮铃响声。
每走一步,细小的铃就轻晃一下,发出挠人心扉的脆声。
轻纱掩不住春色,一步一顿间,若隐若现,看得人血脉贲张。
陆执搭在膝头的手已握成拳,压抑着体内的燥热,告诉自己不能冲上去毁了她的心思。
云若没直接走到他面前,而是绕着里间,灭去了半数的蜡烛。
青烟飘渺,她把罩子放回去,一直低垂的眸这才抬起看向他。
陆执眼中那点朦胧早就褪去,黝黑的眸子掩不住翻涌的情。欲。
她唇角微扬,眉眼间是平时只有被弄得情动到极致才会显现出几分给他的媚色,袅袅而来,停在他身前。
那细小的铃声虽然没了,但眼前的风景却更加撩人。
陆执微微仰头看她,欲开口,纤指抵在他的唇间。
陆执喉头滚动,识趣噤声。
她笑意深了几分,像是对他听话的满意。
手指滑过他的唇瓣,缓缓往下,抚上喉结,略一挑逗,听见他稍重一声呼吸,不再逗留。
指头勾进他的衣襟,挑扯开来,露出大片蜜色。
云若单手扒拉开,他依旧挺着身子,看上去像是被调戏的良家人。
她顶着他灼灼的目光,俯身含住那点粉意,本就挺直的腰背被她这下弄得僵了几分。
云若抬眸看他,学着他平日里的样子,舌尖打着转,或吮,或舔。
陆执拳头攥得发出声响,实在难忍,伸手要来掌住她的脑袋,云若注意到他的动作,贝齿碾磨。
“嘶。”
无甚痛感,只是过后的酥麻让他回味。
云若松开他,细声凶他:“世子要是乱动,这礼,奴婢就不送了。”
陆执轻呵,顿在半空中的手无奈落下。
“拭目以待,请。”他声音哑得不成调。
云若勾唇一笑,继续她的动作。
腰间襟带被解,随即他就只剩下一条亵裤蔽体。
她抓住裤带,温声问他:“要吗?”
陆执闷嗯一声。
今日他过生,他想要的,云若自然得给,但还不是此刻。
她没有动作,继续问他:“世子怎么一直不问奴婢要送你什么?”
她想要他问,他自然得问:“你要送我什么?”
云若把手中拿了很久的锦盒递给他,示意他打开。
陆执抬手接过锦盒,眼睛却没有一刻从她身上挪开。
他不在乎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在乎的只有眼前的人。
单开拨开盖子,他垂眸瞥了一眼,复又看向她,等他后知后觉方才看到的东西后,怔了一瞬。
云若看到他的反应,一直还算自得的人难得显现了几分寻常羞意。
陆执再次垂眸,盯着锦盒里躺卧的东西,半晌,发出低沉的笑声。
云若的心听得七上八下。
陆执食指挑起环扣,将东西拎到她面前。
“不同我说说这是何物?”
“世子不知道?”云若掩下羞意,对世子不认识此物将信将疑。
陆执摇头。
云若看向他,男人眼里全是坦诚,真像是在求知。
她拿不准,灵机一动,诓骗他道:“奴婢送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听说这个戴在身上能保平安,就给世子买了一个。”
“哦?”陆执脸上是玩味的笑,“是吗?”
看他这样,云若更觉他分明清楚这是何物,为了验证,她牵起他另一只手揉捏他的指节。
“世子不信,那你说它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执反握她的手背在她的腰间,把人往前一带,她踉跄一步,手攀上他的肩,站进他两膝之间。
陆执抬高手,链子系着的那东西落至她胸前,冰凉与她的肌肤隔着一层薄纱,他拎着东西一点一点往下挪,最后停在她小腹附近。
他看向她,目光灼灼:“依我看,它更适合待在这里面。”
她就知道,博览群书的世子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何物,不过就是要他知道才好,这才更得情。趣。
“那就依世子的。”云若轻笑,将链子那头的东西放进陆执手里,引着他往里去,“因为奴婢想送世子,难忘的一夜。”
陆执这会眼里哪还有半分醉意,全是对眼前人的势在必得。
“那我会好好享受这一夜的。”
他说着话,手腕动作不停,云若忍不住轻哼一声,膝窝晃着向往后退,陆执并拢双膝,将她困在身前动弹不得。
嫌这轻纱薄薄的一片,遮不住什么,方才是锦上添花的,现在反而碍事,他信手一扯,轻纱往两边散去落在他的腿上。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抓起她肚兜的下摆放至她唇边,“咬着。”
云若将半截布料卷入口中咬住,手环上他的后颈,他顺势埋入她的怀中。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令他着迷,但也不忘手上动作。
云若咬着布发出一声嘤唔,整个人颤个不停,勉强站得住。
陆执将两截手指放在她唇上,云若摇头躲开,他直接在她唇瓣抹开,仰头去够她水润的唇。
舔舐一转后撬开她的贝齿,品尝她的甜美。
她这会已经顾不得这些了,连续不断的酥麻卷挟着她,身子先是颤,然后轻抖着,快要站不稳了,陆执自然感受得到。
他松开她的唇,明知故问:“怎么在抖?”
她有气无力摇头,说不出话。
陆执坏心眼按着她小腹处,云若一个刺激直接跌坐在他腿上,银链叮当作响。他稍一抬腿,一个细微的起落,却让人直往他怀里缩,他伸手将人揽住。
隔着一层皮肉,陆执也能摸到里头的震,凝神去听,还有闷闷的响声。
“好听。它也很喜欢我们云若。”
云若羞得不行,世子本就喜欢逗她,在这档事上,更是不遑多让。
她抬头去寻他的唇吻上,不让他再说这些话。
陆执自然知晓她的用意,但并不躲这个吻,他享受着她已经不那么青涩的主动,身体其他地方也没闲着。
他把人放在床上,俯身贴近她的耳侧,低哑着声音问她:“所以,这是什么东西?”
云若身子发颤,说不出话来。
陆执抱着她,落下细密的亲吻,却不肯放过她,一直在问。
云若搂住他,他顿下来听她说。
得了答案,他稍稍满意了一些,但随即他又起了心思,追问她:“那你说说它的用处是什么?”
她不说,他就缠着她。
云若羞红着脸嗔他太欺负人了。
陆执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怜爱得不行,也就不再逗她了。
他情不自禁俯身去吻她的眉眼,脸颊的软肉,最后含住她的唇。
绵长的舒爽过后,云若整个人都懒懒的。
陆执勾住环扣,她双腿不自觉乱动,被他一把握住。
小巧的铜珠被含得温热,湿淋淋的。
陆执放到自己的小腹,把湿意抹开。
一抬眸,就见她黝黑的眸子滴溜溜地看着她,怎么看都是又媚又纯。
他作势唬她,她却一点不怯,反而迎上他,在他唇间落下一吻。
陆执眉眼化开,溢出暖意:“真是愈发大胆了。”
“那世子喜不喜欢这份贺礼?”
陆执不回喜不喜欢,“是谁教你的这些?”
“谁教的重要吗?世子喜欢不就好了。”
他不说,云若也知道他是喜欢的,两人肌肤相贴,他的愉悦舒爽她也感受得到,昨夜的他显然比往常更兴奋。
还伶牙俐齿,看来是他还不够本事。
他坏心沉身往前送,她那点子得意的笑凝在脸上,不一会儿就被浮上的媚意取代。
这些东西不过是助兴的,他不用也可以让她吃得好。
嘤唔和喘息交缠,或有几声调。情的呼喊,高高低低,磨得人心痒。
两人一直蹉跎到天色蒙蒙亮,云若脑袋无力趴在他胸膛上,随他粗重的呼吸起伏。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清了清哑得不行的嗓子,同他说:“世子,祝您生辰吉祥,往后所愿皆所得。”
这会满是餍足的男人听到她的话,不免嘴角含笑,柔情地嗯了一声。
“还有。”
陆执仔细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得意:“我早就发现了您没有喝醉。”
“哦?”
他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像回事呢。
“您装得一点不像。”云若否定了他。
她的话像是没说完,他接着她的话头追问:“怎么看出来的?”
哪里会有人醉酒站不稳了还不靠着人就能走得一点不打颤,她扶着他的时候,都没感受到什么重量,那两人一走就没了动静,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正好这给了她送贺礼的时机。
云若不打算告诉他,轻哼一声,“不告诉你。”
陆执手上搓弄她的头发,听着她略带着气的依唔,心中软得不行。
怎么会这么讨人喜欢呢?
**
朗春走到尾声,长夏就要到了。
长夏一过就快到秋闱了,最后这几个月,陆执比从前还要用功,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在第一批春茶上市的时候,殷灵推出了新改的话本剧目,成效很不错,没什么太大的骂声,大都对这个半新的故事新奇着,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殷灵与他们约定端午上演新续集。
新的版本传出去,也引起了一番讨论,虽然有人质疑或不喜,不过这反而也让更多人知晓了君子台的新花样,吸引了不少新顾客慕名而来,不到一个月君子台的盈收抵得上去年一整个冬季。
得了反馈,殷灵马不停蹄
把云若抓过来,让她继续参与新续集的写作。
“他们想的点子都太刻板,写这些套路写多了,人也腌入味了,新东西都写不出来,所以我想让你来主操。”
帮上了殷灵,云若也跟着欢喜,她现在还需要她,她没有不乐意的。
如今陆执忙着备考,本来就没什么活的她也更为悠闲,能写点东西帮帮殷灵,对她来说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她接下这个活,殷灵当即就付了她一笔定金,云若推辞,殷灵说她不收,这活就给别人了,云若知道殷灵只是说说,不过看她板了脸,云若还是收下了。
收了定金,云若还有点忐忑起来,怕写不好,对不起殷灵的信任。
新续集的主线她构思许久,抱着原书翻看好几轮,还是迟迟不敢下笔。
想不出东西来,她打算多看些时兴的本子,把控一下大家现在的口味,这么打算着,她就找了个日子去了趟无字楼买话本。
从最新的到最热的,她都拿了,然后漫无目的在无字楼逛着,看到书名吸引人的,也准备买下来看看。
在二楼的一个底层角落书架,她看到一本封页残缺的书,名字少了一半,好奇另一半是什么,云若便拿起话本看了看,想依着剧情猜测一下。
不过没想到仅仅一个开头就把云若吸引住了,她连看几页,意犹未尽,打算买回去仔细品读。
找到了满意的话本,云若也不再多逛,拿着这些书结完账就离开。
刚踏出店门,一辆马车停在店门口,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入夏,虽比不得盛夏的炙热,但现在已经开始闷热起来,这个女子竟还穿着初冬的袄服,看她脚步也有点虚浮,丫鬟很仔细着她,云若停下步子,侧身让来人先进。
主仆二人显然注意到她的礼让,也颔首回应她。
掌柜不知什么时候迎了出来,紧接着让人去把沈小姐要的书拿来。
沈小姐?云若犹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掌柜的也是吩咐一个小厮给沈小姐送书,想来这个沈小姐应该是常客。
看这个沈小姐身子好像不是很好,云若想起了之前听过的一些达官显贵。
刑部侍郎沈忠,膝下有一女,出生时就带了顽疾,十多年来不知求了多少药问了多少医,都没能治愈,而且还有愈发严重的倾向。沈大人和其夫人盼望着女儿能平安长大,遂取名沈岁桉。
沈小姐虽算得上在京城长大,但是因为病弱,几乎从不出门,哪家公子少爷的帖子都不接,久了这些个宴席也没人愿意叫她,这就难和这些世家小姐有什么交集,也没人见过她的模样。
再说沈忠沈大人,他本是地方穷秀才出身,十多年寒窗苦读,中了探花,得了个地方官当着,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衣食父母官。
后来生了女儿,地方贫瘠,对女儿的病束手无策,这才一路奋发,做到京官,在京城落了脚,求得皇上青睐,只为能够给女儿看好病。
只可惜沈小姐究竟得的什么病,连宫里的御医也诊不出来,现在沈小姐只能靠各种名贵的药材吊着一条命。
不过不知道沈大人后来是不是在哪儿得了什么仙药,听说这几年沈小姐的身子好些了,但也只是相较于从前的难以下榻而言,若是要出门,怕是得仔细再仔细着。
回忆着刚才店前停的那辆马车,看规格确实像是六部侍郎用的,想来那位沈小姐就是沈大人的爱女了。
云若想着这些,不知觉已经走出了老远,人头攒动,叫卖声络绎不绝,她沿着街边走,不时观察一下街边的商贩。
“姑娘!”
身后传来一声高喝,紧接着肩头被人拍了拍,云若回头,就见一个丫鬟大口喘着气。
是方才那个沈小姐身边的丫鬟。
“姑娘,我这么说可能有些无礼,但是可以请您把您手中的这本书卖给我吗?价钱随您开。”
云若看着自己手中这一摞话本,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哪本。
那丫鬟用手指了指她特意放在中间,害怕被弄坏的那本缺页旧书。
没听到云若回复,她赶紧解释。
“我家小姐特别喜欢这个话本,所以托无字楼的掌柜帮忙寻,今日听掌柜说寻着了,心里念得紧,遂亲自赶来取书。没想到新来的小厮不懂,看这书旧,还以为是卖不出去的,放在了最低价的区域,这才……”
她说着自个似乎觉得这对云若来说不公平,又试着和她商量:“或者您把这书借给我,我请人帮忙抄录一份,到时候我再送到您府上可以吗?”
她语气焦急,话语间不乏对自家小姐的在乎,对云若的态度也很真诚,尽量提出妥善的法子。
原来这沈小姐也是个爱书之人,云若对这素未蒙面的沈小姐多了几分亲和。
也算是她走了运才得了这话本,沈小姐身体不好还特地为寻一话本出门,确实是喜欢得紧,云若说不出一口回绝的话。
不过她也对这话本很感兴趣,说不定这话本还能帮她打开思绪。
思及此,云若同她商量:“不如十日后,还是这个时辰,等我看完,就送到这无字楼来,到时候你来取可行?”
没想到云若这么好说话,丫鬟一时激动得语无伦次。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她拿出荷包放进云若手里,“这些银子就当是补偿您的,若是不够,您大可同掌柜要,剩下的我来补。”
她买这话本就没花几个钱,云若没收,丫鬟又是一阵感激,云若只道不必谢,同她说好交书细节后,丫鬟高兴地回去了。
云若回了府就开始看话本,花了三天就把那旧话本看完了,比她预想的要快,也比她预想的有用。这话本虽有些久远,但还是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她铺开纸开始摘录总结,遇上精彩的部分也会抄下来,日后好回看。
她这几日看完后,夜间临睡时,都会冥想一番,梳理思路,这几夜睡得不算好。
午后这段时光最为静谧,也最是好眠。
看了两个时辰的书,陆执消耗了不少精力,他放下书按着自己的眼角缓释疲乏。
书房里一片宁静,好一会儿没听到她的动静,好奇她在做什么,睁开眼一看,就见旁边的人打起瞌睡来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鸟雀在进食。
陆执无声失笑,他缓缓起身,放轻步子走到她桌前。
人都睡着了,手还抓着笔不放,墨一点一点在纸上晕开,还沾了点在她脸上。
她睡得很乖,忍不住撩开她鬓边的碎发,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
就这么一下,云若悠然转醒,眼前突然出现一张俊脸,她还没弄清楚情况,迷迷糊糊问:“世子在做什么?”
下一瞬,光线被遮去一半,她顷刻间清醒。
陆执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唇间。
缠绵良久,看她还未缓过神来,又轻啄了一口,自顾自道:“我认真读书的奖励。”
云若一时无言,这她能说什么。
这会陆执倒是神清气爽了,看到云若小脸上的墨点,抬手为她擦去墨痕。
没几下小脸不仅没恢复平时的白净俏嫩,还被他弄得灰扑扑的,忍俊不禁。
云若察觉不妙,但此刻手边也没镜子,她看不见自个的样子,蹙眉问他:“世子笑什么?”
陆执收回手掩嘴轻咳:“没什么。”
云若抓过他的手,看到他指腹上的墨迹,心下了然,她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捏着自己的衣袖去擦。
陆执接下她的幽怨,表示自己也不是故意的。
擦了半天,脸上都擦得热乎乎的,这才问他:“还有吗?”
这下不怎么灰了,红了一大片。
陆执摇头,云若呼了口气,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她本来正记着话本,不知什么时候打起了瞌睡,这下她都找不到记到哪里去了。
陆执靠坐在桌沿,看到她面前乱糟糟的一片,随手捡起一张。
看到上面的内容,陆执疑惑:“这是在做什么?抄话本吗?”
云若点头,把几天前在无字楼的际遇说与他听。
陆执拿起那话本翻了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话本倒是难得。无
字楼的伙计不识货,我家云若却慧眼如炬。”
什么我家、慧眼,世子在她面前说话越发不着调了。
不过听他这么说,这话本好像挺不普通的。
“这话本很难得吗?”沈小姐特意托人去寻,她隐约感觉可能这话本是一般的不能比的,不过她向来只看内容,对旁的没有太在意。
陆执点了点头:“前朝有名大家的孤本,最抢手的那段时间,价钱抬到了这个数。”
他张开手掌在她面前翻转,云若结结实实吃了一惊。那她花几文钱就买到了,岂不是占了个大便宜。
“那我这……”
陆执看她瞠目结舌的样子,想她怕是被那高价唬住了,不过他不觉得那书值得如此高价:“故事确实不错,但是能喊上这么高的价更多是因为作者的原因,你不在乎这些,那这话本在你这里就值不了这个价。”
云若点点头,觉得世子说得有理,不过她现在再看这话本,它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原来是大家的孤本,难怪沈小姐会特意来寻。
说到沈小姐,云若问他:“世子可知道沈小姐?”
陆执摇头。
也是,沈小姐本就深居简出,世家小姐们可能都知之甚少,更别说世子了。
陆执对这些个人不感兴趣,又拿起她那页字打量,越看越喜欢,于是夸赞她:“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越来越有我的风采了。”
陆执这么一说,云若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仔细看了看,没什么感觉,跑到陆执桌前拿起他写的过来一比对,确实挺相似,有些字不仔细区分,还以为是一个人写的。
毕竟她的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她习字的时候临摹的也都是他的字,有几分相似是正常的。
“世子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夸您自己?”
陆执点点她的鼻子,不吃她这套:“自然是两个都夸。我教得好,该夸,你这个学生学得好,也该夸。”
陆执现在在她面前哪里还有半分旁人口中那高洁矜贵的样子,有时候的做派和纨绔不相上下。
云若把他手中的纸页拿回来,应和他:“世子怎么说都是对的。”
陆执轻笑,见他休息好了,云若催他继续看书,陆执也随她意回了座。
云若瞥见他刚才靠的那地也有纸张,露出的几行字让她有些心虚,连忙收起来夹进话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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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云若依约来了无字楼,跟小厮说了要见掌柜,小厮虽不解,但还是把掌柜请了过来,掌柜一见到她要给的书,没直接收下,反而把她请到了里间。
里间不仅有那日和她约定的丫鬟,还有沈岁桉。
见来了人,沈岁桉起身,丫鬟青鸢伸手护着。
沈岁桉一袭水蓝色罗裙,挽着简单的发髻,钗了相配的簪子。她面容清丽,肤色是不康健的白,远山眉下的双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扬,挺鼻薄唇,虽然整个人因久病而略显疲态,但还是能觉出几分英气,步子虚身子却不软。
沈岁桉抬手请她落座。
“姑娘,前些日子我家丫鬟无礼,我今日特替她前来向你说声抱歉。”
沈岁桉看了看身旁的青鸢,小姑娘已经听自家小姐讲过道理了,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不过小姐说她做得不妥,那就是不妥,她上前一步同云若福身。
云若连忙摆手说着不必如此。
那日主仆二人来取书,掌柜翻找半天急得冒汗,小厮知道自己办了错事后,立马反应过来,书已经被刚才出去的女子买走了。
三人在店门口有过照面,隔着面纱沈岁桉没看清云若的样子,青鸢却记下了。
沈岁桉虽然想要这话本,但是现下已经机缘巧合错过了,那她也不能强求,谢过掌柜,还叮嘱掌柜的不必苛责小厮后,准备打道回府。
旁人可能不知,但是打小跟着沈岁桉的青鸢看出了主子的失落,她想让主子高兴。
在沈岁桉上了马车后,青鸢没有立马跟上,而是谎称自己想去前面的铺子买糕点。
青鸢年纪不大,平日就爱馋嘴,沈岁桉给了她银子随她去了。
等了许久,青鸢才气喘吁吁跑回来,沈岁桉只是随口一问怎么去了这么久,小丫头就支支吾吾一副心虚的样子。
稍加追问,她就和盘托出。
知晓青鸢是为了自己着想,沈岁桉也舍不得责怪她,只能今日亲自前来,同这名好心的姑娘聊表歉意。
“我这丫鬟心思简单,不晓得这些道理,还望云姑娘见谅。这孤本珍贵难寻,我们没有让云姑娘忍痛割爱的道理。”
青鸢退到沈岁桉身旁,焉巴巴低垂着头。
云若听她这么说,倒不觉得有什么。
“沈小姐言重了。你我都喜欢这本书,是多么难得的缘分。这样好的书,若只有我知晓其中内容岂不可惜,要是能多一些人看到,我想比我自己拥有这孤本要更有意义。”
青鸢听到这话,倏地抬起头,脸上洋溢着笑意,全然是为自家小姐马上要拿到自己喜欢的书而高兴。
沈岁桉被她话语里的通透触动,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云姑娘年纪轻轻,对事情就有独到的见解。
不过她心里清楚这话本对爱书之人来说的珍贵,这要是落到旁人手里,断没有轻易拱手让人的可能,所以她还是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收下。
“云姑娘此话有理。只是你与掌柜银货两讫,这确实已经是你的东西了,能看得出来云姑娘也是爱书之人,这话本是有市无价的,云姑娘就这么给我了吗?”
云若点点头。孤本虽然难得,但这话本对云若来说更重要的是它故事的价值,不是这收藏的价值。她已经从里头收获了不少,留着对她来说用处也不大。
而且刚才掌柜引她进来的时候,就提及沈小姐已然付给了他一半定金,算起来,不出意外这本书本应该是沈岁桉的才是。
“其实说起来,是我有幸能看到这话本的故事,当真是有趣得紧,与我此前看的全然不同。正是因为这话本珍贵,才更应该由更能妥善珍藏它的人保管才是,我只是国公府的一个丫鬟,在我手里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所以还是沈小姐你拿着吧。”
初初看到云若,沈岁桉对她的身份有过一瞬的好奇,梳着常见的丫鬟发髻,身上穿着的衣裳虽然也是普通的样式,但料子却不差,通身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会读书识字,说话讲事有条有理,见识一点不输许多高门子弟,说她是哪家小姐沈岁桉都不会起疑,不成想她直接就说出了自己是镇国公府的丫鬟。
比起惊讶,沈岁桉更多的是欣赏,也不觉得她的身份卑贱。
“那就多谢云姑娘了。”
沈岁桉接过云若递过来的话本,两人会心一笑。
青鸢随着两人对话起起落落的心终于落地,她赶紧上前给两人斟茶,云若连抬起杯子。
这茶有些凉了,沈岁桉饮了一口,喉头就有些发痒,她轻咳两声,青鸢立马放下茶壶,拿了帕子给小姐。
沈岁桉推开青鸢的手,压下那股不适,示意青鸢无碍。
沈岁桉坐正身子,对上云若关心的目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同她聊起别的事。
“不知云姑娘可有看过灵狐书生的话本?”
云若点头:“看过一些。”
“我也看过一些。近来听说君子台的掌柜着人对他的《夜行妖事簿》进行了改编,大家都挺喜欢的,我还挺新奇,只可惜我这身子不好出门,我家丫鬟也听不出不同之处,不能说与我听,要是云姑娘听过,不知可否说给我听听?”
殷灵跟她说反响甚好,她没认识到这个好是什么意思,连久居闺阁的沈小姐都有所耳闻,看来确实流传得挺广。
说及此,云若心中也是欢喜的,她将新改的一版事无巨细地说与沈小姐听,不止沈小姐,连带她身边的青鸢也听得入迷。
待云若讲完,桌上的一壶茶也饮尽了。
“殷掌柜确实有眼光,这出戏改编得比原先的更好。真想知道殷掌柜手下的笔客还有没有别的作品,若是有,我定要好好拜读一番。”
云若没告诉沈岁桉自己也参与了改编的创作,不过她这般表达喜欢赞赏,云若觉得
自己连带着沾了点光,有点不好意思。
看沈岁桉一贯病气的脸这会都染上了一点生气,可见她确实挺喜欢这新改编的话本。
“君子台端午会推出续集,若沈小姐得空,可以去看上一看。”不知道沈岁桉是否知晓这个消息,云若告诉她,既是满足她的意犹未尽,也算是给君子台揽揽客。
闻言,沈岁桉脸上的笑微不可察一滞,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若是可以,我必定前去。”
和沈岁桉说了这么些话,她亲和有礼,谈到话本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云若都快忘了她身子不好这回事,也不晓得她出门方不方便。
沈岁桉还想着她刚才说的一些情节,和云若又探讨了一下各自的看法,两个人在许多细节上的看法不谋而合,说到最后,两人都有点相见恨晚了。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青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很少见到小姐这么高兴的样子,她也不想扫小姐的兴,只是小姐脸色愈发苍白,得回去喝药,在外面待久了,对小姐的身体不益。
这会停下来,云若才发现沈岁桉的脸色还不如刚开始见到的好,病色侵袭,方才的一点生气完全不见。
许是说了这么久的话,太费心神了,云若看她这样,心里不免跟着担心。
“沈小姐,我也不能出来太久,不若我们下次再会,今日就先聊到这里?”
沈岁桉本想说无碍,只是她这常年累月的病实在磨人,每天都得喝上好几回那点吊着她一口气的药,药效一过她就得续,这次出门这么久已经是靠她撑着的了。
虽然不舍就这么和云若分开,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吃力地一笑:“好,那我们下次有缘再会。”
青鸢给沈岁桉围上披风,戴上帷帽,不敢让她吹一点风。
云若帮着青鸢把沈岁桉扶上马车,和她挥手作别。
马车从她身前驶过,还没走远,云若就听到一阵虚弱的咳声,听得她心头一紧。
心中不免担忧,沈小姐的病确实如传闻中的那样厉害,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顽疾,竟然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来。
其实第一眼瞧见沈小姐的时候,云若就觉得她想象中的女将军的模样就是沈小姐这般,英气却不乏柔情,既有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也有心系苍生的悲悯。
方才交谈,沈小姐比她还小上几个月,这样年轻鲜活的女子,若整日缠绵病榻岂不蹉跎大好年华。
心里虽然唏嘘,但她也做不了什么,云若对医理这方面知之甚少,只能希望沈小姐早点好起来。
想起适才她已同沈小姐说了端午会上新续集,虽然沈小姐没说能不能去看,但她现在知道起码是有人在期待着的,这么一想,她也更有了些劲头和信心,回去的路上,思绪也更加明晰,有了动笔的念头。
第39章 开演我这妹妹简直是文曲星下凡,还得……
紧赶慢赶,云若还是在和殷灵最初说好的日子写完了第一版续集,殷灵拿到粗稿的时候,嘴里嚷着“谢天谢地终于等来了,再不来我都要去陆世子那里把你拉过来先给我干活了”。
翻看之后,殷灵很是满意,几乎没怎么需要大改的地方,磨了几处小巧思,就让他们排起来了。
“过几日开演,你自个来看看。”
殷灵一边理着账本,一边同云若说话。
虽然殷灵说她话本写得不错,但云若心里不大有底,向她打听戏班排戏排得如何,不料殷灵说她一般都是甩手让他们自个排,闲时才会去瞧两眼。
如今马上要过节,她这手头要忙的事多,无暇顾及,毕竟君子台营生那么大,凌空戏梦只是一隅,不靠它,君子台的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半晌没听到响,殷灵算完一行账抬头看她,人崩嘴抿唇,一双眼恍惚不定,这还没到日子就先怯上了。
殷灵拍拍云若的手,宽慰她:“放心,他们跟我说过了,排得很顺利。个个都问我上哪儿找的笔客,写得如此流畅精彩。”
云若点点头,她也告诉自己,不相信自个也得相信殷灵的眼光,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她这次是趁替陆执买纸墨,偷摸过来的,现在殷灵忙着,云若也不便在此久留,和她说过后就先回府了。
云若把纸墨交给陆执的时候,陆执多看了她两眼,眯眼觑她:“又跑君子台去了?”
陆执这么问,云若略一惊讶,坦率承认,不过,“世子您怎么知道的?”
“你一副家猫在外偷腥的样子,想看不出来都难。”
“家猫偷腥?”这是个什么样子?
她并未觉得自己今日与平常有什么不同,她进来之前还特地让自己别多想别的,专心服侍世子就好。
陆执点头,没同她解释,而是问她:“今日还陪我看书吗?”
近来,云若都会在书房陪他看书,不然就自己写写东西,反正就坐在她自己的桌前,安安静静的,也不会打扰他。
有她在一旁陪着,他看着眼前这些乏味的东西都要顺眼许多。
“陪。”陆执每次看书都十分专注,每次在他身边,云若都会觉得很宁静,万事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虽然新续集还没反响,不过殷灵也跟她提过让她继续改写着,她是计划多推出几部的,一次两次看不出太多东西。
反正她现在也是无事,不如继续写点东西,总比胡乱担心好。
云若坐到桌前,磨好墨,刚写了几个字,陆执突然开口:“你给殷灵改编话本改得如何了?”
云若写字的手一顿,她抬头看向陆执,他在低头看书,好像只是随口关心。
“挺顺利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往常有什么事都会同陆执讲,陆执也愿意听,但这件事她没有主动告诉他,还是陆执有次无意间见到,问她,她才囫囵说了个大概。
云若看过不少陆执的文章,立意、布局逻辑、遣词造句这些造诣皆是上乘,她绞尽脑汁写的那些东西和陆执随手写下的一比,便相形见绌了,所以她没敢和陆执说得太多,怕自己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不过,她现下也有些犹豫要不要请世子去看过几日的新戏。
“世子?”
陆执应了一声,没听到她的后话,抬眼看她。
面前的人眉眼微蹙,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您近日功课繁重吗?”
就只想问他这个?陆执默了默,回她:“不多。怎么了?”
琢磨好的说辞到嘴边了还是说不出来,念着世子近来总是看书到深更,而且端午世子少不了祭祀家宴,应该会挺累的。陆执一直等她回答,临了,云若还是没说。
她若无其事地笑道:“关心关心您。”
“仅此而已?”
云若点头,陆执盯着她的笑颜看了好一会儿,云若被看得僵直了身子,刚要问他怎么这样看自己,陆执已经收回了目光。
“那就多谢你的关心了。”
他这句话没什么起伏,与平常说的话无异,不过云若听了觉出几分不对味,但是不知道问题在哪里,她想去探寻的时候,陆执已经继续看书了,云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打扰。
端午前几天,就有不少人给陆执递了帖子邀约,陆执也不出意外的都推掉了。节日这天,他逃得了别的,祭祖这些还是逃不了,不过每年都如此,他算不上忙。
而云若,早一天就找了个由头同他告了假,一早就出门了,他连人影都没见着。
云若到君子台的时候还早,才刚开门迎客,伙计们都还在忙着收拾店里准备接客。
她去寻殷灵的时候,殷灵才将起床,给云若开门的时候人都还睡眼朦胧。
殷灵把她请进屋,开始拾掇自个。
“来这么早,
不会昨晚高兴得没睡着?”
云若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是没睡着,但不是因为高兴。”
殷灵体谅她的不安,只怕是要得了结果才能放下心来。
“你啊,今日且放轻松,把自己当看客来看戏就成,其他的交给我!”
殷灵把云若按到凳子上坐下,不大个人直楞楞站在这还有点占地。
云若坐了会儿就坐不住了,见殷灵在梳妆,她走过去帮忙,这边殷灵才簪上一朵珠花,那边就递过来一支钗子,后来直接是嫌她磨叽,自己上手了。
殷灵略有些无措坐在镜子前,看她几下给她收拾好,然后站在一旁搓手拘谨的样子,忍俊不禁。
念及她来这么早,随口问了问陆执:“陆世子也跟着你一起来的吗?还是一会儿来?”
云若怔了一下,抿嘴不言,殷灵瞪圆眼看了她半晌,她才泄气说道:“我,没邀请世子。”
殷灵红唇微张,有些没想明白:“陆世子今日很忙吗?”
云若缓缓摇头,殷灵刚要谴责陆执,就听她说了句:“不知道。”
她没问世子今日是否得空,是否有意来君子台看戏,看她写的戏。
她有些害怕,若是陆执来了,看了,觉得她写得不好,会不会认为这一趟来得不值?
毕竟他近来的时间愈发宝贵。
殷灵看她一脸愁思还有点茫然,心下了然她有她的顾虑,既然陆执不来,那她也不多问了。
“好了,又不是只演这一场,下次你再请他来。你来这么早,肯定没吃东西,走,陪我去吃早点。”
两人吃过早点,客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冲着话本戏改来的,但是来的人里知道这个且对此抱有好奇心态的还不少,所以三楼往上的厢房没多久就坐满了。
午后那阵,是人最多的时候,戏也是这个时候开场的。
锣鼓不用喧天,一声就够,幕布拉开,进京赶考的白衣书生背着书篓上台,一开口,就有客官捧场。
殷灵有事要忙,云若自个倚在四楼矮栏处观看,得益于戏角引人入胜的演绎,她逐渐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看客,跟随他们一起,又把这个故事走了一遍。
半个时辰左右,抓走书生的妖怪发出阴桀的笑声,这场戏落幕,小厮留下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晓”。
每层的看台上都站了不少人,在热情捧场。
云若一直悬浮的心总算平静了不少,这会她再回头看自己改写的部分,其实确实不完美,但是戏角应该是对几处普通的地方进行了理解,加上几人精彩饱满的演绎,恰好弥补了这些不足,还让它们变得出彩起来,云若也从他们的演绎里学到了巧妙的处理之法。
殷灵来找云若的时候,喜笑颜开,一到她跟前就拉起她的手,语气夸张:“我真是走运,给自己认了个这样好的妹妹!我这妹妹简直是文曲星下凡,还得了财神爷真传!”
云若也跟着高兴,只是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有殷灵说的这样厉害,“姐姐莫要拿你这套官话来哄我开心了。”
闻言,殷灵正了正脸色,神情严肃了几分:“什么话!我可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从来不打诳语。”
云若被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逗得直乐,殷灵继续道:“说正经的,我方才问了一圈爱看戏的客官,他们都说不错,要帮我揽客呢,这下你该对自己有点底气了吧?”
方才云若当了一回旁观者,这会也不会如此困迷了,她含笑点头,“嗯,有一点了。”
说着,比了半个指节给她看,殷灵摇头不满意,划拉她两个指节:“应该有这么多才对,不然我可不敢继续找你改写续集了。”
云若总算敞开笑出了声,她附和殷灵:“那我多涨点,不然赚不了姐姐的钱了。”
“你大胆赚,不过若是你下个月交不出续集来,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就同你客气。”
云若撇嘴:“刚刚还姐妹情深,怎么现在就变成不讲情理的主顾了。”
殷灵捧起她的脸,故意咬牙切齿道:“姐妹情深也不能耽误姐姐赚钱!”
刚说完,殷灵蓦地感觉背后一凉,斜眼往某处瞟了一眼,手欠般揉了揉云若的脸,听她发出唔唔的声响,心中感叹摸着真舒服。
云若眨巴着眼看她,伸出手往她身后一指,殷灵心道不会吧,紧接着有人叫云若。
“云姑娘。”
殷灵松开云若,转身站到云若身侧,来人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丫鬟。
云若颔首:“青鸢。”
“你们认识?”殷灵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云若和青鸢都点了点头。
“云姑娘,我家小姐想和您小叙一会儿,不知云姑娘可否赏个脸?”
看到青鸢的时候,云若就已经猜到沈小姐可能也来了,她还有些惊讶沈小姐竟真的来了。
“当然可以,请青鸢引路。”
她对殷灵简单解释道:“是沈侍郎家的小姐,我们认识,我去去就回。”
殷灵点头,沈侍郎家的小姐她虽没见过,但也知晓这人,况且这是她的地盘,不怕云若遇上什么坏人。她目送云若跟着人去了五楼,心里蓦地一紧,见她没走到正对面的那个厢房就转进了一个房间,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人的心肯定比她还起落不休。
第40章 知音何不尝试一下写自己的故事?……
云若进屋的时候,沈岁桉正在沏茶,听见声响,朝门这里投来目光。
见到青鸢身边的云若,眼角带笑。
“云姑娘来了,快请坐。”
“沈小姐。”云若也笑着应她。
按理说沈小姐的身份比她尊贵,云若是担不起她这声云姑娘的,只是沈小姐好像并不太在乎这些尊卑有别,没觉得她这么叫有何不妥,云若也只能随她了。
青鸢把云若引到沈岁桉对面落座后,站回沈岁桉身边。
“上回匆匆一别,今日能在此见到云姑娘实属有幸。”
“沈小姐太客气了,上次与您相谈,也让我受益良多。不知沈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吗?”
“我这身子就这样,不好也不坏,云姑娘不必为此担忧。”她这身子是老毛病了,治不好,死不了,最是折磨。
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她接着道,“我今儿个是特地来看戏的,上次你同我说了之后,我便一直盼着,这会看了,真是让人不失所望。”
有人专门为今天这出戏来,云若自是高兴,她浅笑着:“没让沈小姐白跑一趟就好。”
沈岁桉敬了云若一杯茶,云若也举杯回敬,青鸢适时上前为二人添茶。
“只是云姑娘那日怎么不告诉我,你就是编写新《夜行妖事簿》的人呢?若是你说了,我可能就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了,怕是要和你聊到尽兴。”
云若赧然一笑,与她解释:“上次并非我主改,我只是出了份力,可不敢揽功。不过这次是我主改的,不知道沈小姐可有何见解?”
沈岁桉也是个爱书之人,所看的必然不少,云若想听听她的评价。
她算是问对了人,沈岁桉给了一些中肯的看法,云若受益不少。
“一直说话,我都忘了还有东西要还给云姑娘!”
云若不解,沈岁桉要还什么东西给她。
只见青鸢从怀里轻手轻脚拿出几张纸递给她。
云若接过一看,面露窘色,这是她闲时信手写下的一些粗稿,不是改编旁人的话本,是她灵光一闪时未加思索写下的故事,尚不成熟,而且,其
中的主角并非她独自创造的。
她平素会将这些稿纸仔细收好,只有上次,和陆执说完话,一时心虚才随手放进了话本里,没想到她忘了拿出来,这会竟到了沈岁桉手里。
“冒昧窥看云姑娘的话本手稿,岁桉自知失礼,不过岁桉还是想说,寥寥几页纸就能窥见云小姐字里行间的灵气,我很是喜欢,若是哪日云姑娘把这故事写出来了,我有幸能看上,那真是此生无憾了。”
她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不悲情,而是期待,好似不久就能看到她的话本。
云若看着手里这几页纸的内容,青涩又无厘头,实在担不起沈岁桉这么高的评价。
“沈小姐谬赞了。这只是我闲时信手写下的一些无聊的东西,沈小姐喜欢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只是这故事太过幼稚,恐怕我的能力也有限,怕是要让沈小姐失望了。”
她现在改写别人的话本都尚需努力,自个单独写作,她没敢想,她写下这些片段,只是手随心动,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记下了。
沈岁桉倒不觉得云若如她自己说的那般能力不足,她毫不掩饰自己对其能力的肯定:“云姑娘太过谦逊了。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你既有想法,也有能力,何不尝试一下写自己的故事?”
云若看向沈岁桉,她脸上依旧是柔和的浅笑,语速不急不缓,语气不是很足但很温柔,没由来地让她心中充盈。
五楼,云若她们在的隔壁厢房。
好不容易走完繁复礼节赶来的陆执,只错过了一个序幕,后头精彩的地方都没落下。
殷灵把他领到雅间的时候,他眼睛就一直盯着对面的人没挪开过。
“要不我把你领过去?”
陆执摇头,让殷灵去忙,殷灵也懒得伺候。
中途徐舒柏来找他,陆执没搭理他,默默把戏看完,很清楚哪些地方是她改写的。她只说自己要帮忙改写,却没说自己写得这样好,也不让他知道。小丫头真是深藏不露,平日里让她写的那些枯乏的文章怕是对她的折磨。
看着人朝楼上走来,他起身把门关上,两人相顾无言,喝了好一会儿茶,徐舒柏才耐不住冷清开口。
“看不出来,云若这丫头这么厉害,虽然是改编,不过她改的这几处情节跌宕起伏,尤其最后这个转折,真是出乎意料,吊足了看客的胃口呢。”徐舒柏扇着扇子,看上去有点像个翩翩公子。
陆执喝着茶,半晌才回:“她本就聪明,又勤奋好学,自己看了快半年的话本,应了殷灵的请求后,无事就琢磨这些,自是厉害。”
说到这,陆执顿了一下,再开口,语气带了些遗憾:“若是她能生在一个好人家,好生教养,说不定早就年少成名了。”
徐舒柏扫了他一眼:“对她评价如此之高?”
“这不算高,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我只是在陈述罢了。”
他是不熟悉云若,但他熟悉陆执。这么些年他陆执不都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哪有人被他这么看得起过,他忍不住啧啧两声,怀疑他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肯定只会挨个冷眼。
“难为你正经夸人,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教的,自然不会差。”
话音刚落身旁的人就立马接了一句:“我教只是一方面。”
徐舒柏语结,嘴角抽搐,斜眼瞥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心道果然本性难改。
陆执垂眸,其实他的话还没说完,在他看来,他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原因,遇上任何一个老师,她都能迅速成长。他最多算得上是能识出千里马的人,连她的伯乐都算不上。
徐舒柏没注意到旁边若有所思的人,眼里全是花蝴蝶似的到处游荡的殷灵,寻思趁她现在高兴去哄哄人。
“弟子出师,你就在这窝着,不出去恭贺恭贺?”
徐舒柏本想邀他一起出去,不料那人不动如山,看似气定神闲给自个倒茶,说出来的话却不符合他这幅模样。
“她没邀请我,蓦然出去怕是会让她拘束。”
这话听起来是体谅人,不过他怎么觉得话语间有些落寞,还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他这是在吃醋?吃哪门子醋?
徐舒柏看不懂,“那你在这坐着吧,我得下去哄殷灵了,不然今晚没地儿住了。”
说罢他起身离开,刚打开门,就和旁边刚把沈岁桉送走的云若对上了。
“哟,云若妹妹!”看见她,徐舒柏关门的动作都慢了起来,嘴上叫着她,眼睛还不时往屋里瞟,脸上就差写着这里有猫腻了。
云若有时候也能体会到为何殷灵会嫌徐舒柏烦了,自打他知道殷灵认了她做妹妹,他也死乞白赖非要跟着殷灵叫她妹妹,叫也不正经叫,总听得她起鸡皮疙瘩。
云若有些疑惑徐舒柏怎么自个儿在雅间,不知怎的想到了陆执,又觉得世子应该不会在这,遂问道:“徐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
“谁说我是一个人的?”徐舒柏生怕云若不问自己,连忙把话头接上。
闻言,云若忍不住向徐舒柏出来的雅间探去视线,不过有屏风遮挡,她只能看清朦胧的身影,觉得像又不像世子,上前一步想辨认,徐舒柏却把门关上了。
“徐公子是和哪家公子一起来的吗?”
“嗯。”徐舒柏煞有其事说着,“一个为情所困的失意人,我是劝不住了,让他自个儿静静。”
听他这么说,云若便一点不怀疑里头的是世子了,毕竟徐舒柏的朋友很多,也不一定非得时时和世子一道。
“那徐公子这是要去找殷灵姐姐吗?”
“嗯。”
两人没有话可说,云若也是要去找殷灵,只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徐舒柏先走。
这边,殷灵和几位常客说完话,倚在栏边送客,远远见到朝她走来的徐舒柏,脸上的笑一下就垮了,徐舒柏那叫一个委屈,只能往旁边挪了挪,把身后的云若露出来,殷灵这才又带上笑。
徐舒柏走到她跟前,还没开口,就被她顺势推到一旁。
无视他装的委屈样,殷灵牵着云若往自己房间走去。
“沈小姐是稀客,她找你有什么事?”
云若看了眼远远跟在她们身后的徐舒柏,还是选择凑近殷灵耳边说出沈岁桉的来意。
沈岁桉告诉她,若云若有意自个写话本,她能帮忙给云若和无字楼的掌柜牵个线。
“我与他有些交情,这个忙,应该是能帮上的。”
若是两边都觉得可行,那请无字楼帮忙刊印成册由其推出售卖也未尝不可,届时的收盈两方按商量好的分成各自拿了就成。
殷灵听完,灿然一笑:“这是好事,帮我干活太浪费你的才华了,那你答应了没?”
云若摇头:“我只说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殷灵问她。
她现在在帮君子台改写话本,而且她此前从未自己从头到尾写过话本,想要写好,绝不像改写这样轻松。
殷灵猜也知道她在顾虑这些,云若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厉害之处,还总是为旁人着想。
“这都不是问题。你只是出于情谊帮我,我无权约束你,而且,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若真不行,那就一门心思替我干活就成,再不济,还有镇国公府的月银可以拿,总之,你亏不了什么。”
殷灵是个生意人,最会的就是权衡利弊,这事于云若来说,定是利大于弊。
云若本就动摇的心被殷灵这么一说,也愈发觉得此事可行。
“不过,在那之前,你先答应我的新续集改编可不能忘了,这可是对你本事的考验。”
云若笑道:“我当然以姐姐为重。”
听她这么说,殷灵高兴着,八字还没一撇,殷灵就开始想到时候如何同无字楼的掌柜商量分成的事,还说有她把关,定不会叫云若吃亏。
今日云若告了假,本来是打算晚些回去的,但君子台这边散场得比她预料中的早,她也就早些回府了。
走的时候殷灵送了她的新茶和雄黄酒,茶还好,但她饮不了什么酒,本欲推辞,殷灵说她喝不了还能给世子尝尝,反正今儿个过节,总得意思意思。
云若想着也是,她今日就这么跑出来,空手回去也不好,不若就借花献佛。
她高高兴兴回了府,还以为陆执还没回来,可却瞧见左行在正堂外面候着。
云若把东西交给小厮让他沏上一壶新茶,把酒温了端上来。
进了屋,发现屋里的人靠在榻上似在假寐。
云若放缓脚步,轻声唤他:“世子?”
陆执睁开眼,神色如常,看来没被扰了清静,只是眉眼间略显疲色。
云若心里猜想世子今儿个定是累了,她走到他身前,陆执由她把他拉起来,然后侧过他的身子,给他按揉头穴舒缓。
她力道掌握得好,陆执顿感舒适,闭上眼享受。
“奴婢带了君子台的新茶回来,还让人温了雄黄酒,世子待会儿尝尝,然后歇息吧。近来您总是看书看得很晚,都不如前段时间有精气神了。”
陆执蓦地睁眼。不如前段时间有精气神是个什么意思。
他握住她的手把人拉坐到他身前,还没等她问怎么了,他兀自双手捧起她的脸,目光灼灼。
云若嘟着嘴,嗓音含糊:“世子,怎么了?”
想问她为何不请他去看戏,想问她那日犹豫不决在想什么,想问她为何胡乱找由头告假也不肯把事情告诉他,想问她怎么回来了不和他说说今日做了什么……
她睁圆了眼倒是无辜,这幅样子看得陆执牙痒痒,真想咬她一口。
这么想的,他也真下嘴咬了,说是咬,顶多就在人唇上印上齿痕,人只轻轻哼了一声,就变咬为含。
末了,他吻去缠绵的水痕,看着她因喘息不匀而有些红润的脸颊,狠狠揉了揉。
陆执恨自己没用,怎么一看到她,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以后只准我这么揉你的脸。”
他没头没尾留下这么句带着些许怒气的话,让本就还没缓过来的云若更加懵然。
屋外传来左行的声音,陆执应了声,两个小厮端着茶酒进来。
云若这会还被他半抱在怀里,幸好两个小厮全程低头没敢多看,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她想起身为他斟酒,陆执却不松,这下云若能确定他现下有些不对劲,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世子也不说,她只能先哄着了。
云若在他怀里挪了挪,斟了半杯酒,举着杯子贴在他唇边,眉眼带笑:“世子尝尝?”
陆执垂眸看她,颔首就着她的手饮尽半杯酒。
“好喝吗?”
陆执没说话,钳着她的下颌渡了点酒液给她,酒味不浓,淡淡的苦味,再一品,似乎还有点泥土的味道。
云若皱眉,自问自答道:“不好喝。”
陆执不出声,自顾自给自己倒酒,饮尽,又渡给她。
云若捂唇说着不要了,尾音湮没在水声里。
酒液滴了些在两人的衣襟上,陆执索性把衣裳扯开。
云若忙不迭抓住他的手,对上他满是欲色的黑眸,她指了指窗外还很明亮的天,苦口婆心:“世子,白日宣淫可不好……”
陆执哪里管这些,几下就弄得她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陆执一直弄到天黑,云若趴在床边,整个人汗涔涔的。
陆执把人抱上床,搂着她躺下。
云若也回抱着他,觉着这会他整个人要轻快许多了,才问他:“世子,您今日心情不佳吗?”
陆执默了默,似乎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觉得我不如前段时间有精气神吗?”
云若怔了一下,原来世子是这句话惹了世子不快吗?
没听到她的回答,陆执按着人贴近自己,云若连忙出声:“奴婢说错话了,奴婢错了。”
云若今日总算听到了他的轻笑声,然后感受到他在她发梢间落下亲吻。
“下回还乱说话吗?”
云若故意往他怀里凑了凑,用松软的发去挠他的下颌。
“下回不会了。”
两人相拥而眠,伴随着忽强忽弱的心跳声,云若听到了今年长夏的第一声蝉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