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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十六 攻城

    明月西沉时,西琼骤然生变攻城。段映蓝明显有备而来,除了攻城云梯之外,可供投石的砲车、用于半空作战的楼车也一并运来,潮州城口腹暂包的美梦被箭林石雨轰然震散。


    吴月曙对琼兵的卷土重来有所预料,卫守已久的潮州军士当即相援保卫。但潮州自上一战起便大伤元气,军械未能补足,口粮虽解一时之急,到底不能作长久之用。至少他们必须冲破琼兵包围,再向四面州府求粮求援。


    纷纷箭雨乱石里,潮州暗门轰然打开,果毅都尉唐东游一马当先,率百数精兵出兵突击。


    潮州兵叫道:“将军,琼兵像要包抄,咱们闯不闯?”


    唐东游马速不减,大声叫道:“弟兄们,身后就是咱们的爹娘老小,怕死吗!”


    “不怕!”


    “都是好样!那就他妈的上前闯!要死,老唐陪你们死一块了!”


    潮州军齐齐拔刀,高声吼道:“杀!”


    唐东游快刀如斩乱麻,一片血肉四溅里刀光闪烁。顷刻之间,潮州军如锐剑出鞘,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入琼军队伍,一时敌军四散惨叫之声不绝。


    杀声震天里,段映蓝叫一声:“青弟。”


    身旁,段藏青高大的身躯轻轻一耸,在弯腰拔剑时已大声喝马,如同箭矢般飞刺出去。他双脚一踢,黑马疾驰时高挥宝刀,向唐东游迎面砍去!


    唐东游抬臂一挡,两口刀刃碰撞,巨大的嗡鸣声里,唐东游手臂隐隐发麻。


    段藏青所用一口长杖大刀,据说重达七十斤,这一刀之威少有人扛。唐东游到底是一员悍将,竟能硬生生接下他这一刀,双臂一挥将刀锋打开,提刀拨马再冲上来。


    段藏青有些意外,大笑道:“不错,是个好手!”


    “不错你姥姥!”唐东游大喝一声,一抽马鞭,再度挥刀刺去。


    段藏青笑意未褪,双手骤然一拧,宝刀抡圆如火轮四溅,拦腰向唐东游劈来!


    段藏青沙场威名不假,但在其姐弟□□的风闻下到底略逊一筹,唐东游更是不屑,只道他是借段映蓝上位的庸碌之辈,却不料他一口重刀使得出神入化,暗悔轻敌。那刀风眼看要将他斩作两段,唐东游别无他法,只得跃下马背。


    正如了段藏青的意。


    段藏青当即挥刀一砍,眼见就要将唐东游头颅砍下!


    就要这么死了。


    就要这么死吗?


    唐东游双目圆睁,下一刻,那刀光就能让他鲜血四溅。


    但抢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前,一把更快、更薄的军刀破风击来!


    一闪而逝的火光如同流星,刀锋与刀锋磨割之际,那把飞来之刀竟将段藏青的杖刀直接打开。刀风切面而过,打落了唐东游的头盔。


    唐东游脑仁嗡嗡发疼,转头去看刺在地上的那把军刀。


    那是一把形制普通的环首刀。


    重约一斤,用料寻常,是折冲府军械库里一抓一大把的材料。


    而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把军刀,竟能将重数十倍于它的长杖大刀霎时撞落!


    唐东游尚未回神,已听一声骏马高嘶,面前那把环首刀已被人抓在手中,他也被人一抓后襟,抬手提到马背上。


    身材劲瘦,鹤势螂形,白马黑衣。


    不是萧恒又是谁!


    唐东游大惊失色,“你不是走了吗!”


    萧恒未作答复,低声喝道:“撤退!”


    唐东游咬牙道:“不行!我们得冲出去向周围求援!”


    “硬碰只是羊入虎口,不想大伙一起死,就带人撤退!”


    一句之后萧恒再未理会,因为段藏青已经策马挥刀直冲过来。他脸上的玩笑戏谑之意消退得一干二净,独目之中燃起熊熊复仇烈焰——就是这个混账射瞎了他的左眼!


    段藏青大叫一声,宝刀如同白鹰俯冲,鸣叫着向萧恒劈身砍落!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开的一刀。


    瞬息之间,唐东游只见萧恒双腿用力一打,双脚竟脱离马镫,直直从马背上腾空跃起,直接跳到比刀风还要再高几尺的半空。而他手中刀比他的身形还快,抢在段藏青抡刀再劈的同时猛然劈向他的颈侧!


    刀刃即将砍入段藏青肩胛之际,一支飞箭凌空射来,砰地将环首刀击斜几分。一束血流飞溅,段藏青堪堪划破手臂时,白马突然俯冲,将萧恒接在背上。


    萧恒毫不恋战,当即拨马高叫道:“撤!”


    唐东游咬紧牙关,也对身后士卒大声叫道:“撤!快撤!”


    不远处,段映蓝放下大弓,高喝一声:“在后包抄,一个不留!”


    唐东游飞快打马,出乎意料,萧恒并没有抢在前方,而是在队尾断后。纷纷箭雨里,唐东游不断挥刀,只听得身后乒乒砰砰的兵戈交击声、哀嚎惨叫声。他快马奔去,临近城门时大声叫道:“开门!萧将军回来了!传告使君,快开城门!”


    在萧恒的白马冲入门后,城门将乱箭投矢阻断在外,轰然闭合。


    ***


    萧恒刚走上城楼吴月曙就快步迎来,当即对他跪倒,“请将军受我一拜!”


    萧恒忙去扶他,“使君请起。”


    吴月曙忍不住道:“将军神威天降,实乃潮州之幸。不知将军是做少公先锋,还是孤身而返?”


    “我自己。”萧恒说,“他有更紧要事,使君要体谅。”


    吴月曙也不敢奢求秦灼回来,如今已是大喜过望,“将军哪里话,能得将军已是天助,是在下之幸,潮州之幸。如今在下仍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转身捧出军印,向萧恒再度跪倒,将印举过头顶,“在下一介书生,治理民生尚可,若论征战不过纸上谈兵!此战损兵折将,实在无颜面对全体将士。望将军体恤潮州百姓,代为受印,在下必当退治辎重,协助将军!”


    吴月曙一上来就拱手相让军政大权,众人始料未及。唐东游忍不住叫道:“使君,咱们没有怨怪你!”


    吴月曙叹道:“我有自知之明,今时今日只有萧将军能保潮州。”


    萧恒平静看他,却道:“使君何必故技重施。”


    吴月曙与他对视片刻,苦笑一声:“我是小人之心,怕将军再弃潮州于不顾,但除了这个,在下再没有任何筹码,和诚意。”


    他双臂高举军印,坚声道:“在下的确要以此为缚,把将军拴在潮州。只问将军一句,此印,要不要接?”


    楼外杀声不断。


    几近窒息的沉默里,吴月曙手中一轻。他浑身如同过电,骨头架子一松瘫坐在地。


    面前,萧恒双手牢牢接过军印,向后退了一步,在吴月曙对面陡然跪下。


    他语气郑重:“必不负使君所托。”


    语罢,萧恒放下军印,重重叩头。


    吴月曙全身战栗起来,往后膝行两步,五体投地、俯首大拜道:“在下潮州刺史吴月曙,参见将军!”


    在他身后,满室将领齐齐跪倒,在血火厮杀前高声喝道:“参见将军!!”


    ***


    李寒后来评价,萧恒在潮州保卫战中由将到帅的转变,意义尤胜于现实战绩。萧恒开始成为潮州的实际军事领袖,并为他后来的正式揭竿积攒了原始的储备力量,他除了一定的兵力和城池本营外,得到了朝廷和其他割据势力最难俘获的人心。而这并非否认在此一役中萧恒所崭露出的卓越军事才能,这样天时地利全无的战场,居然成为萧恒大放异彩之地。他若无敢弑昏君的刺客身份在前、敢废帝制的君王身份再后,也必将以梁中期最杰出的将领身份垂名青史。


    西琼兵围潮州足有两月,攻城器械层出不穷。段映蓝曾命人打造一种近似轒轀的攻城战车,声称以铜铁所铸,能载十余人,上蒙生牛皮以抵御矢石投击。众人一筹莫展,萧恒当即下令火攻。


    唐东游略有犹疑,“他全是铁车子,用火也烧不透啊!”


    “不可能是铁车。”萧恒立在眺望台上,手臂指过去,“铁车攻城虽则有效,但太过耗费,有这些材料,完全不如打造刀剑合算。而且十人载的铁车不会有这样快的行进速度,段氏虚张声势,名为铁车实为木车,火攻最适宜。”


    唐东游听其号令,结缚茅草为火炬,投掷铁车,果然焚尽。


    西琼又筑土山,意图再运楼车攻城,萧恒便听任其便,夜间命人向土山倾倒松脂油蜡等易燃之物,待西琼土山修筑完毕,率人登山攻城之际,萧恒便再度火攻,变土山作火山,琼兵死伤无数。


    段映蓝又出鹅车、云梯、火车等攻城之具,萧恒皆能随机应变。两月之内,西琼大军未能进潮州一步。


    草木凋零,眨眼入冬,士兵身上的单衣也换成皮胄。一日深夜,萧恒正同将领围看地图,外头攻城之声却悄然收束。


    不一会,探哨匆匆来报,满面喜色:“将军,琼兵退了!”


    众将皆大喜,萧恒却面沉如水,道:“只怕段氏要围城。”


    萧恒向来料事如神。


    翌日白日高升,琼军果然在城外扎营,层层重兵包围如同铁壁,将城墙围了个水泄不通。萧恒立在城头远眺,冬风落叶,割面如刀。他的鼻息在寒风中凝成白汽,霜花般结满眉毛睫毛。


    潮州城正式步入最艰难的凛冬。


    弹尽粮绝。


    夜间无星无月,数十健儿趁夜色突袭出城。吴月曙呼吸加紧,坐立难安,骤然划破寂静的厮杀声和乱箭声里,萧恒站在舆图前端起油灯。


    不多时,斥候小跑上城楼,大喘着气站在门外。


    吴月曙急声问:“如何?”


    斥候张了张嘴,抹脸摇了摇头。


    吴月曙身形一晃,胡须微微颤抖,抬手示意他下去。他双臂扶案支撑身体,转头看向萧恒,颤声道:“而今城中粮草殆尽,咱们的人无法突出求援,如何是好?”


    油灯光辉在寒风中微微摇曳,似乎烧到了萧恒的手指。萧恒却浑然不觉,收回端详舆图的目光,转头道:“两月之前使君曾向各地和朝廷求援,还是没有援兵。”


    吴月曙不敢细想,“山遥路远,如今各州府自顾不暇,消息延误也是有的。要么就是求救信函被西琼截获了,我们再派人……”


    “援兵不会来了。”萧恒截然说道。


    吴月曙张大嘴巴,只是哑然。


    “早在今年初春,潮州已经开始缺粮了,使君向朝廷请求赈济,户部是怎么答复的?”


    吴月曙叹息道:“岁收艰难,京都也没有多余的米粮,但已经通告各州,从仓中拨米支援。”


    “各州支援了将近一年,潮州却粒米不曾收到。朝廷无粮……”萧恒看向吴月曙,“使君真觉得京都的达官贵人,会没有米吃?”


    吴月曙默然片刻,双臂微微颤抖,声音也受冷般战栗:“潮州是大梁国土,百姓也是大梁子民,朝廷怎会……陛下为何要舍弃潮州?”


    萧恒道:“只怕是秦少公曾经驻守潮州的消息传回长安,皇帝已经认定潮州外通南秦,生了异心。”


    吴月曙急声道:“潮州万不敢有背叛之心啊!”


    “但秦灼这么多年的救济,使君接受了。”萧恒看着他的眼睛,“若非私通,南秦如何留驻,秦灼何以割肉?使君的话我信,皇帝会信吗?如非皇帝授意,各地州府敢不支援吗?”


    这就是潮州接受秦灼赈济的代价。


    如果秦灼在此还能最后一搏,可如今,他已经因潮州心灰远走了。


    不是不报。


    冷风之中,灯火灼灼跳荡,通红的光影溅在吴月曙沟壑纵横的脸上,像滴血泪。唐东游气喘吁吁地跨进门,见门中二人的肃穆情形,没敢出声。


    还是萧恒先开口:“东游,大伙有没有投降之意?”


    唐东游愣了愣,断然道:“可能因为粮食不够有所怨言,但绝对不会投敌!琼人这阵仗瞎子都能看出来,势必要杀人屠城,怎么都是个死,当兵的宁可战死也绝不伸脖子请人来砍!”


    萧恒点点头,“有士气,就还有活路。”


    吴月曙神色怃然,“就算能突击出去,各地认定潮州是秦少公羽翼,也不会借兵借粮,我们又当如何?”


    “说不准哪!”唐东游急声道,“公子檀兄弟也不是皇帝,当年所到之处不也是夹道相迎吗?老百姓见了他比见爹娘都亲,那时候刚闹完荒,还不是从嘴里扒拉粮食也得给他押上,临走还能送出去五里地,那个热闹劲我到今天还记着呢。”


    吴月曙苦笑道:“东游,我们如何同贤君相比?”


    唐东游抓抓脑袋,急躁道:“难不成就他妈的等死吗!”


    吴月曙疲然坐在椅中,夜风撩起了他一手背的寒毛。他转头去看萧恒,萧恒握紧刀柄,攥得骨节发白,却不发一言。


    比沉默更可怕的是恐惧。


    对前景的恐惧、对战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吴月曙有一种直觉,萧恒似乎也在恐惧什么。但他敢回潮州,那他不怕战败,甚至不怕死。


    他到底在恐惧什么?


    相对无言间,萧恒忽然身形一动。他转过身,影子投在舆图上,像一把终于出鞘的刀。他看向面前二人,终于发布指令:“东游,派人清点城中粮草,召集全部将士,我一会有话要说。再选敢死者五十人,听我号令,预备突击出城。”


    唐东游没有异议,当即抱拳道:“卑职遵命!”


    他快步离去后,吴月曙缓缓从椅中站起来,“将军有了法子?”


    萧恒将那盏油灯放下,灯火上投,将他一张脸削得冷酷非常。


    “我要撒一个弥天大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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