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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冷硬的好一号

    二号根本拦不住陈红花。

    陈红花刚进屋,把自己带的床单铺上后,就找到了扫帚和拖把,要打扫房间。打扫完之后,她又跑去了厨房。

    “我做饭好吃。”陈红花说:“你们城里用的小灶台,我有点手生,得熟悉下。我在家里烧大锅,那样更香了。”

    二号尝试着拦她,实在没有效果,她便不管了。

    胖花倒是对家里新来的人很好奇,她爬过来爬过去,仰着小脑瓜,好奇地盯着陈红花看。

    陈红花利落地切了黄瓜,她看了一看胖花,问二号:“她能吃黄瓜吗?”

    得到了二号的允许后,陈红花从拍好的黄瓜心里揪了一点黄瓜瓤,递到了胖花的手里。胖花对所有食物都很感兴趣,事实上,她对所有大小能塞进嘴巴的东西都感兴趣。

    胖花不再爬动,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将手里的黄瓜瓤塞进嘴里。

    她手有点笨拙,塞进嘴里的时候漏了一点出来,胖花不计较,低下头就要捡着吃。陈红花眼疾手快,将地上的黄瓜瓤捡起来丢进垃圾桶了。

    胖花脾气很好,她其实也知道大人不让她吃地上的东西。但捡到就算赚到嘛,捡不到也不亏,她乐呵呵地爬走了。

    陈红花看着胖花感叹:“这孩子可真皮实。”

    二号之前一直沉默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现在陈红花开启了胖花的话题,二号便能接下去了。

    “是的。”二号点头:“她是个相当优秀的小婴儿。”

    陈红花开始炒菜了,一边炒,她一边说:“我闺女小时候就没那么皮实。”

    “黄鹂小时候吧,挺受罪的。”陈红花只说了这些,她来人家家里住,不敢说太多自己不愉快的事情,怕主人家讨厌。

    但二号继续接了下去:“我妹妹,”她顿了顿,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这么称呼彩凤。

    “我妹妹也有个孩子,比胖花大一些,叫土崽,土崽小时候也受罪,他爸爸对他不好。”

    看到二号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陈红花也敢说下去了。

    “黄鹂也是,黄鹂是个女孩,她爷她奶都不乐意。我还没出月子呢,她爷爷奶奶就逼我接着生孩子。但说实话,黄鹂她爸并不是个坏人,他顾惜我身体,等黄鹂快一岁了,才准备让我怀孕。”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没怀上。黄鹂她爸慢慢认命了,本来黄鹂是他唯一的孩子,他对黄鹂不算坏。但他愚孝,她爷爷奶奶当家,把二叔家的男孩过继了一个过来。”

    “那孩子也叫我妈妈,刚开始我也疼那孩子。我那时候可傻了,对天耀比黄鹂还好,哦,天耀就是过继的孩子。”

    “我信了他们说的,他们说黄鹂是个女孩,以后嫁人了,家里有个弟弟是个依靠,婆家人不敢欺负她。”

    “好多时候,我都委屈黄鹂。我只给天耀煮鸡蛋,炖了鸡,两个鸡腿都是天耀的。”

    “其实,天耀还是和他亲爸妈好,大部分时间还是和他亲爸妈住一起。但我当时不在意。我就盼着他们记得我的好,盼着天耀记得我和黄鹂的好,以后长大了真的能帮帮黄鹂。”

    “但是黄鹂病了,她爸拿了所有的钱给黄鹂治病,她爷爷奶奶带着二叔三叔拦住了我们。”

    “他们把钱抢走了,说丫头片子而已,死了就死了,反正你们有天耀呢。”

    “我哭着求他们把钱还给我,我还求天耀,帮他姐姐说说话。但是天耀说,不要救姐姐,要把钱给他留着娶媳妇,他要给黄家传宗接代。”

    “我也回过我娘家借钱,我弟弟说他也没钱,他得养他儿子。他说要是黄鹂是个男孩,他也许就借了。”

    “哈,”陈红花怪异地笑了一声:“都是骗子。”

    “那时候我终于醒了。”陈红花说:“女人能靠谁啊,娘家靠不了,丈夫靠不了,终究还是靠自己。”

    陈红花炒的芹菜熟了,她用筷子从锅里夹出来一根长长嫩嫩的,放在了旁边凉着,然后往锅里加了盐和酱油。

    她继续说了下去:“黄鹂她爸懦弱,一辈子不敢反抗老太老太太  。我不指望他。后来,我偷了碗,带着黄鹂走了,我说去讨饭都要把黄鹂治好。”

    “我背着黄鹂往前走,刚走到村口,她爸追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里面是我们的钱,他又抢回来了,他说去给孩子治病。”

    “老头老太太带着二叔三叔追过来了,还要把钱夺回去。我死死捂着,黄鹂她爸抱住了他们的腿,求他们把钱给我。”

    “声音太大了,好多村里人过来看,他们不敢再抢。”

    “黄鹂她爸想跟我走,老头摔了拐杖,说他走了就是不孝子,走了就不认这个儿子。”

    “最后我一个人背着黄鹂走了。”

    陈红花语气竟然有些轻快:“那时候黄鹂身体已经不好了,睡得多,幸亏她没醒,要是她看见这一家人盼着她死,该有多难过啊。”

    陈红花将炒好的芹菜倒在了盘子里,刚刚拿出来的没加盐的嫩芹菜温度刚好了。她将嫩芹菜拿起来,细细切成了小块。

    然后用勺子舀了给胖花吃。

    其实胖花爱吃肉,但她毕竟只是个肠胃没发育好的小婴儿,肉吃多了会便秘。

    胖花乖乖张了嘴,将芹菜吃了下去。

    陈红花做菜确实不错,她炒的芹菜很嫩,胖花挺喜欢的,她用牙床糊弄地嚼了嚼,立刻又张开了嘴。

    陈红花怀念地看着她:“胖花真的壮实,你们养得真好。黄鹂小时候我没养好,我没经验,什么都不懂。老头老太太让我去地里干活,他们带着小黄鹂。”

    “但他们带着黄鹂,越带,孩子越瘦。”

    “后来我起了疑心,突然回去了一次,才发现他们什么都不给孩子吃,孩子哭得厉害了,就给孩子塞个凉饼饼。”

    “后来我和她爸下地,就带着黄鹂了,我和村里大婶学,学给孩子做吃的,终于把她养回来了。我看着黄鹂高高的,那么有力气,我心里可高兴了,谁知道怎么就得了这个病……”

    二号没说话,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陈红花又炒了一个菜,她扒拉出来一些给一号留着,她扭头试探着问:“我给黄鹂带点行吗?她爱吃我炒的芹菜,我不多带。”

    二号说:“可以。”

    陈红花从盘子里扒拉出来几根芹菜放在了一个塑料袋里。

    然后她们一起吃了饭,二号拦住她刷碗:“我刷,你去睡会。”

    她检测到陈红花的身体已经很疲惫了。

    陈红花没再硬撑:“那我休息会儿。”

    胖花在一号搭建的简易围栏里玩彩凤做的丑兔子,二号去厨房刷碗,当她洗好第一个碗的时候,卧室里已经响起了鼾声。

    一号到家的时候,有点愧疚。

    还没进家门,他便察觉到家里多了个人。

    但他并没有将陈红花会来这件事,提前告诉二号。

    回家后,一号安静地将玉兰给他装的包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弯下腰,主动将胖花抱起来。

    胖花惊讶地看着他,显然也觉得这是一件相当稀奇的事情。

    平时,胖花伸长了胳膊叫半天,一号都不一定抱她一下。

    二号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他。

    一号试图绕开陈红花的话题,他佯装平静:“玉兰说厂子附近开了家新的包子店,有豆腐和蘑菇包子,给我买了尝尝。”

    他故意彰显自己的好处:“我是个人才,玉兰和老钱看重我,包子买了好多,你喜欢哪个明天我再带来。”

    但二号并不买账。

    她严厉地看着他:“你隐瞒了情报。”

    这并不是一个好一号的表现。

    这事一号理亏,二号继续说下去:“她今天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做好准备。”

    一号问:“什么准备?”

    “家里只有彩凤的拖鞋,我只能把彩凤的拖鞋拿给她,她的袜子有洞。”

    二号板板正正地讲述:“没有多余的牙刷。”

    她说了好多东西,一号点头:“我去买。”

    二号点头:“多买一份,给黄鹂。”

    话题就此被转移。

    二号将今天彩凤和陈红花的事情全都讲给一号听,一号安静听着,若是以往,他听了仅仅是为了记住信息而已,现在听来,却有了些不一样的感受。

    但他并不会描述,也并不打算将这种感受说给二号听。

    在二号面前,他将永远是一个冷硬的、优秀的好一号。

    一号抱着胖花,胖花直挺挺地站在他怀里,细细地研究他的脸。因为被一号抱的时间少,胖花抓紧了时间研究。

    她的小手指放在嘴里,有些出神。

    片刻后,她将小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按在了一号的脸上。

    一号微微皱眉,下意识就要将胖花放下。但他看了二号一眼,最后还是坚持抱住了。

    直到一号必须外出买东西之前,胖花都玩得很开心,在一号脸上按下了无数个手指印。回到了二号怀里之后,胖花有些累了。

    直挺挺的小身板终于软了下来,疲惫地一声叹息后,她偎在了二号的怀里。

    等一号买东西回来,胖花已经在床上睡下了。她脸上带着笑,显然过了很开心的一天。

    二号也闭着眼,对于一号的回来没有任何的反应。

    但她感受到了一号的动作,感知到了他买来的东西。

    她感受到他将洗漱用品放在了卫生间里,他小心翼翼地去了厨房,在陈红花给黄鹂装芹菜的塑料袋旁边,轻轻放下了一个崭新的饭盒。

    二号列出的购买清单中并没有这个东西。

    二号的数据链发出了一点类似于嗤笑的震动。

    一个冷硬的、优秀的好一号?

    数据链频繁地震动着。

    一号进了房间,躺在了二号身边。

    但二号什么都没有说。

    第32章 第32章黄石头

    陈红花起得很早,她昨天本来打算休息一会儿就去医院的,她放心不下黄鹂。

    但她实在太累了,一觉睡到了凌晨。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后悄悄开了卧室门。

    她一开门,便看到门口摆了一双崭新的拖鞋,上面还有两双白色的袜子,她迟疑片刻,看了一眼自己探出袜子的脚趾,最终还是穿上了。

    穿上拖鞋后,她走得很小心,总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她又拿起扫帚,把客厅打扫了一遍。

    然后,她去了厨房,她有些呆住了,昨天她放塑料袋的旁边,放了一个黄色的饭盒,饭盒里还放了两个包子。

    她情不自禁扭头看向主卧的房门,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来声音。

    最后,她将昨天装好的芹菜放在了饭盒里,她又做了些粥,煮了几个水煮蛋。

    粥倒进饭盒的分格后,看起来是一份十分像样的早饭了。她看着水煮蛋,犹豫片刻,最终拿起一个,放进了兜里。

    给黄鹂吃,她想着,闺女身体弱,得补补。

    等黄鹂好了,她拿了郝先生和郝太太的,都会还的。

    陈红花走出了房门,昨天来海市的时候,她满心忧虑,现在也很担心黄鹂,却略微安顿了一些,她有地方住了,黄鹂也能得到更好的手术方案。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那颗水煮蛋在陈红花的兜里散发着热量,让她在凌晨的凉风中感受到温暖。

    她忽然有些后悔,这些年里给天耀吃的鸡蛋,给天耀的鸡腿,要是给了黄鹂,她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但凡事都不可回头。

    她只能在之后的岁月中,对她那懂事、可怜的小黄鹂好一些,再好一些。那些年错过的鸡蛋和鸡腿,她都会补给小黄鹂。

    卧室里静悄悄的,陈红花走的时候,其实一号和二号都知道,但他们没有任何动作,继续安静地躺着。

    直到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扑在胖花的肚子上,然后慢慢走到胖花脸上的时候,胖花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她被阳光照得不舒服,立刻就想嚎两声,但她一睁眼,便看到了二号。

    胖花便笑了起来:“啊!”

    整个屋子都活了。

    一号和二号起了床,他们没有说话,默契地配合着,一号拿了尿布,二号给胖

    花换上。胖花情绪高涨,不停地“啊啊”着,指挥一号和二号干活。

    整个屋子里都是胖花的声音。

    一号忍耐着,说实话,他觉得胖花有些太吵了。

    刚开始,一号有些嫌弃土崽,觉得土崽不干净又吵闹,直到胖花到了当时土崽的年纪,一号才发现土崽真是一个相当乖巧的小宝宝。

    一号很想说一说胖花,但他看一眼二号,没敢开口。

    二号抱着胖花,满怀爱意地开了口:“啊,我的小胖花……”

    一号听到了这个开头,他立刻迎合:“你也觉得她太吵闹了是吧?”

    二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没有应话,默不作声地抱着胖花从房间里离开了,只留下一号一个人。

    一号呆愣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这不对。”他说:“我才是一号。”

    他重申:“我才是一号啊。”

    他心中生出了一种崭新的情绪,人类将这种情绪命名为委屈。

    他站在原地开始检索资料,他想获得一些领导二号的技能,重新回到之前的地位。

    不幸的是,他并没有找到。

    幸运的是,他找到了一些无用的成功学资料。

    “领导者的胸怀是被不理解撑大的,”他喃喃:“很多时候,领导者要做出一些牺牲,这样才能实现团队的进步。”

    他读了两遍,慢慢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走出房间,再次面对二号的时候,他心平气和,甚至露出了一些温和的笑容。

    昨天的他,只是一个冷硬的、优秀的一号。

    而今天的他,简直可以被称上一句伟大了呢。

    胖花已经吃了早饭,她喝了一杯奶,又吃了两片胡萝卜,现在生龙活虎地在玩。胖花只有两种状态,睡着和兴奋。

    一号偷偷看她,不知道她的能源系统如何运作,但他现在并不敢说话。

    这也是领导者的一部分牺牲。

    昨天玉兰说过,以后一号上午可以晚点去,但吃完饭、刷了碗之后,一号便逃一般地离开了家。

    他走出了家门,向着厂子走去,越走,他便越自豪。

    在家里的失意慢慢消散,他现在是鑫鑫印刷厂的宝贝人才郝一了。

    二号今天无事可做,她坐在地上看着胖花。

    胖花的运动能力不太好,但小嘴巴很厉害。她和二号说话,和丑兔子说话,和桌子说话,和椅子说话。

    土崽比胖花大四个月,在土崽还阿巴阿巴的时候,胖花竟然在试图吐字了。

    “妈!”胖花喊了一声。

    二号点点头:“妈妈在。”

    胖花立刻看向了桌子:“啾妈!”

    她看向了丑兔子:“嘟妈!”

    啾是桌,嘟是兔,二号能理解,她忍不住笑起来:“真厉害,但妈并不是什么词语后缀,胖花花可以不加。”

    但胖花花十分固执,她觉得妈妈是个很好的东西,一定要加在各个东西的后面。

    在这一刻,二号忘记了星辰宇宙,忘记了征服地球,眼里只有这个胖花花,她眼中的视觉捕捉装置不停运作着,拍下了无数张胖花的影像。

    在她来地球的途中,她曾见过超新星爆炸和行星状星云的抛射,但她并没有拍摄。

    她珍贵的存储装置里盛放了一个脸蛋子凸起的胖花花。

    忽然温馨时刻被打破了,门响了,一个男人在小声地问:“请问是郝先生的家吗?”

    二号的表情冷下来了。

    郝先生。

    不用说又是一号引来的事情。

    二号走到门口,她开了门,看到一个穿藏蓝衣服和布鞋的男人,男人个子高大,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局促,说话的声音也很小。

    “你好,”他有些畏惧二号一样,向后退了一步:“我找郝先生,应该是找错了。”

    他转身,立刻就要离开了。

    二号看着他,冷漠地开了口:“这里就是郝先生的家。”

    男人高兴起来,但仍然是一副胆小的样子,悄悄看了看二号:“我叫黄石头。”

    二号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男人小声继续说了下去:“我老婆叫陈红花,我闺女……叫黄鹂。”他忽然抽噎了一声:“我来找她们。”

    二号终于移开了挡在门口的脚:“进来吧。”

    进门的时候他脱了鞋,和陈红花一样不敢穿拖鞋。但黄石头比陈红花更局促,他想了想,甚至想把自己的袜子脱下来了。

    “我坐大客车来的,也在地上躺着睡过,身上不干净。”他小声解释:“我换个新袜子再进来吧。”

    他身上确实不干净,藏蓝色衣服背后有灰色的泥土痕迹。

    二号毫不客气:“那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若是其他人被这么说了,也许会觉得被羞辱了。但黄石头的一生中,充斥着比这个更加恶劣的言语。

    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

    黄石头拿着衣服进了浴室,片刻后在里面问:“那个……这个怎么用啊?”

    二号在外面告诉他:“顺时针拧的,越拧越热。”

    浴室里没了声响,过了会儿,黄石头出来了,穿了干净的新衣服,也终于敢穿新的拖鞋了。他还把旧衣服在浴室里洗好了。

    刚出来的时候,他打了个喷嚏,胖花咯咯地笑了起来。

    胖花一向喜欢别人打喷嚏的声音,但之前只有彩凤偶尔会打,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了,现在笑得很灿烂。

    黄石头看着胖花,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假装再次打了个喷嚏,果然又逗笑了胖花。

    黄石头便一个又一个地假装打喷嚏,直到胖花笑累了,疲惫地叹了口气,黄石头才停下。

    他挺不好意思地和二号解释:“我不会用热水。”

    二号板板正正:“刚刚我说了,越拧越热。”

    黄石头喏喏解释:“一出水我就停了,不敢拧了……怕搞坏了。”

    二号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她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碗热粥和两个包子,放在了黄石头面前。

    黄石头喉咙动了动,没敢吃。

    他嗫嚅着问:“您……您知道我老婆和我女儿在哪里吗?”

    “我一路打听,钱先生说她们来海市的医院了,但并不知道去了哪家,钱先生说了您家的地址,说有可能会来这里。您见过她们吗?”

    二号定定地看着他:“你找她们做什么?”

    她没有感情地问:“你不是回去当孝子,不要她们了吗?”

    黄石头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悲戚:“我没有不要他们……”

    他无力地解释:“但那是我爹娘。”

    二号不留任何情面:“那你就去找你的爹娘。”

    黄石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绝望的欣喜:“我不找了,我还清了。我把房子和地都留给他们了,我一步一跪地出了村。”

    “他们一直在骂我、打我,说我不孝。可我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他们了。”

    黄石头拎起身边的小包,打开给二号看:“我什么都没要,只拿了两件衣裳,还有这个。”

    二号看过去,看到了几张奖状,上面写着黄鹂的名字。

    “我必须要来,”黄石头絮絮叨叨地解释:“我偷偷去城里打听了。”

    “他们说肾上的毛病要人命……小黄鹂那么小,从小就没享过福……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们母女俩……”

    “但他们说了,肾就是命,肾不好就是命不好。其实肾上的毛病也好治,只要换个肾就好了,换了肾就换了命。”黄石头雀跃地说:“我的肾是好的啊,我来给小黄鹂送肾啦。”

    第33章 第33章不当孝子

    一号惹的事情,一号自己处理。

    二号给一号传了信息,让他尽快回来。

    一号正在厂子里,他背着手走来走去,这个姿势是他从老钱那里学会的。老钱背着手走路的时候,看上去颇有些威严,像是个大老板。

    现在老钱在

    前面背着手走,一号就跟在后面。

    老钱一回头,看到了一号那副样子。

    顿时,老钱有些气,又有些无奈,他们两个,到底谁是老板啊。

    他不想和一号一个样子,于是他将手放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尽量和一号姿势不一样。

    现在只有一号背着手了。

    他们这样走了一会儿,老钱后知后觉,这样子,一号更像是老板了啊。

    老钱仰天长叹,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或者是积了什么福,才招来这么个宝贝玩意。

    今天是他们买的新机器送到的时间,老钱和一号在门口等着。

    机器到了之后,一号和老钱一起检查下,看看有没有问题。玉兰是这么说的,其实还是因为这台机器太贵了,再买点原料,几乎花光了他们这段时间挣的钱,让一号看一看机器,她才能安心。

    最近的订单非常多,院子里坐了三排工人,相当拥挤。

    玉兰已经在看其他地方的厂房了,他们有必要扩张。

    那些工人一边干活,一边羡慕地看着一号,他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议论一号不用工作,和二老板一样闲着。

    一号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这让他有些受损的自尊心膨胀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痊愈了,走路的步子更加得意了。

    这时候,他收到了二号的信息。

    二号相当冷淡地将黄石头到来的事情告诉了一号,主旨就是让他回家去解决这个麻烦。

    一号刚刚得意起来,便立刻又势弱了。

    他的手默默从后背收回去,再没了刚刚的洋洋得意。

    老钱注意到了他的不同,还没问,一号就走过来:“老钱,机器什么时候到?”

    “半个小时左右吧,已经进海市了。”老钱说:“怎么了?”

    一号回答:“看完了机器,我需要回家一趟,我想起来家里有点事。”

    老钱看着他:“家里人之前给你安排事了?”

    一号点点头,一看就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老钱忽然对他生出了一些感同身受来,他拍了拍一号的肩膀:“唉,家里人太强势了,是这样,你看你玉兰姐……哎呀,我天天也难受,日子不好过啊。”

    老钱安慰一号:“但也别生气,她们也是为了我们好。”

    一号看着老钱,很想解释,二号并不是为了他好。二号纯粹是看不惯他。

    看完了机器之后,一号蔫头耷脸地回家了。

    他回到家,便看到了另一个蔫头耷脸的男人。

    黄石头一辈子都不怎么硬气,面对一号和二号更加胆怯。他小声问:“郝先生,我是黄石头,你知道我老婆和女儿在哪个医院吗?”

    一号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知道陈红花愿不愿意让黄石头知道。

    “我需要问问陈红花和黄鹂,”一号实话实说:“如果她们不愿意见你的话,我就不能告诉你。”

    黄石头的后背更塌了,他嗫嚅着:“不见我也行……我是来送肾的,她们愿意要我的肾就行。”

    一号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告诉他,黄鹂的病并不需要换肾。

    一号再次出了门,向医院走去。

    他去了趟彩凤饭铺,去拿了两个油饼和包子,彩凤问:“大哥,去厂子里吗?”

    一号摇头:“去医院。”

    彩凤颇为震惊:“大哥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一号简单地将陈红花和黄鹂的事情说了说,彩凤叹了口气:“小姑娘命苦,她妈也不容易。”

    她去旁边炒锅里拿了些刚炒出来的土豆丝和豆芽,夹在油饼里。

    “我最近打算也卖午饭了,”彩凤说:“正在炒菜试试味,刚刚做好了,你给她们带过去吧。”

    一号到了医院,找到了陈红花和黄鹂。

    黄鹂现在身上没插管子,医生还在研究她的身体情况,抽了不少血,也拍了片,准备在她状态好的时候做手术,还得几天时间。

    陈红花坐在黄鹂旁边,拿了针线,给黄鹂织一顶紫色的小帽子。

    “我掉头发了,”黄鹂说:“我喜欢紫色,我妈说给我织个帽子。”

    陈红花立刻起身,将椅子让出来,让一号坐下,她自己坐到了黄鹂的床边。

    一号将黄石头到来的消息告诉了她们,母女两个都沉默了。

    黄鹂看向了母亲,陈红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号等了很久,她们都没有说话。

    陈红花终于抬了头,她看向黄鹂:“小黄鹂,你怎么想?”

    但刚开了口,她便不想问了:“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能让你拿主意。”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靠着谁的陈红花了,她能做出所有的决定。

    黄石头对不起黄鹂,为了黄鹂,陈红花不打算要他了。

    但黄鹂开口了:“妈妈。”

    小姑娘轻声说:“妈妈可以听听我的想法。”

    一号和陈红花安静地听着,小黄鹂继续说了下去:“我爸这人,是老好人,从来不和外人生气,有时候和你吵架了,都是因为我爷爷奶奶。”

    “他过继天耀之前,其实对我很好。”

    这事陈红花也知道,那时候她坚持要带着小黄鹂下田干活,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黄石头背着的。

    黄石头一边干活,一边采了田边的小花,给母女两个编了花环。

    他们一家三口,其实也有过很多幸福的时光。

    “但他实在软弱,”黄鹂说:“爷爷奶奶不关心他,他却最听他们的话。”

    所以,即使不愿意,他仍然过继了天耀。在爷爷奶奶和二叔虎视眈眈的监督中,黄石头只能将天耀捧到天上。

    “天耀来了之后,他不怎么陪我玩了。”

    “但我记得,妈妈,你炖鸡的时候,把我叫到厨房里,提前给我吃了两块肉。吃饭的时候,天耀碗里两个鸡腿,爷爷奶奶盯着,我以为我什么都吃不到了,但我爸把他的鸡翅膀藏在了饭里,刷碗的时候塞到了我嘴里。”

    “妈妈,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我吃到的肉不比天耀少。那都是你们小心翼翼给我留下的啊。”

    陈红花的眼睛红了。

    “妈妈,我的意思是爸爸不是个坏人,不要因为我恨他。如果我死了……”陈红花大声制止了黄鹂说下去:“不要说胡话!”

    黄鹂转了话题:“所以如果妈妈不要他,其实我也不缺他。但如果妈妈还愿意要他,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黄鹂尊重妈妈的选择。

    不要因为孩子,而让两个不爱的人在一起煎熬。也不要因为孩子,让两个还相爱的人分开。

    陈红花做了决定:“我要见见他。”

    陈红花跟着一号回了家。

    看到陈红花的时候,黄石头猛然向前两步,满脸的惊喜和不知所措。

    陈红花的手也在颤抖,但她脸上很镇定:“你来做什么?”

    黄石头小声说:“我来给黄鹂送肾。”

    陈红花也没有告诉他黄鹂不需要肾的事情,她直直地盯着他:“取了你的肾,你可就死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黄石头认真地点点头:“我早就想好了。”

    “红花,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黄鹂。”他说:“我之前总想着孝顺父母,亏待了你们。”

    “但我想清楚了,我前些年挣的钱也孝顺他们了,现在房子和地都给他们了,我和他们两清了,我现在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牵绊了。”

    “我只对不起你们,我的命给你们,值了。”

    “你不要孝顺了吗?”陈红花问:“不是你爹娘一说你不孝,你就啥都听他们的了吗?”

    黄石头头一次脸上露出了一个洒脱的笑:“不孝就不孝吧。这次我想当个好爸爸。”

    他叮嘱陈红花:“等取了我的肾,你就把我烧了,扔在黄鹂走过的路上就行。我不进祖坟,不当孝子,只想再陪你们一路。”

    陈红花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

    片刻后,她冷硬着说:“走吧。”

    黄石头问:“去哪儿?”

    陈红花硬邦邦地:“去哪儿?去取你的肾,黄鹂等着呢。”

    黄石头立刻“哎”了一声,他着急地拿起那个小包:“这个你别

    忘了给黄鹂,她最得意的奖状,我都拿来了。”

    他又说:“今天就能取肾吗?”

    他觉得庆幸起来:“幸亏我洗澡了。”

    出门前,黄石头郑重地一号和二号鞠了躬:“两位恩人,只能来世再报了,我当牛做马都感谢你们。”

    一号和二号看着他们夫妻两个走远了。

    路上,黄石头还在说话:“见了黄鹂,你告诉她,是爸爸对不起她……”

    他之前并不是个话那么多的人,现在到了临终的时候,遗言却多起来了。

    他忽然又摇头:“算了,你别和小黄鹂说了,我怕她知道了肾是换的我的,她会难受。就这样吧。”

    “红花啊,”他小声说:“是我对不起你啊。”

    “早知道会让你受那么多委屈,当年我就不提亲了啊。”他惆怅地看向天空:“可是那天赶集的时候,你背着背篓,和旁边的人说话,声音又甜又脆,我忍不住看你,你对我笑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

    “成了亲之后,你笑得越来越少了啊。”

    陈红花低着头往前走,她的眼泪啪嚓啪嚓地掉在地上。赶集那天,天气真好啊,比今天还好,她一扭头,便看到了一个年轻憨厚的小伙子。

    他们对视一笑,便以为今后全是那样的好天气。

    他们到了医院,黄石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做好了上手术台的准备。

    但陈红花带着他继续往里走,到了一个病房的门口,里面有女孩说话的声音。

    黄石头震惊地看着陈红花,陈红花粗声粗气地说:“你的遗言太多了,我记不住,你自己去和黄鹂说吧。”

    第34章 第34章你愿意和我一块过日子吗……

    彩凤听一号说了黄鹂和陈红花的事情后,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第二天,卖完了早饭后,她和乔老师说了一声,拜托乔老师再看一会儿土崽,她想去医院看看。

    乔老师和尤牛听彩凤说了母女俩的事,十分支持她:“去吧,店里和孩子给我们你放心,给黄鹂带点炖肉吧,给孩子补补。”

    土崽站在地上,牵着乔老师的手,仰着头看妈妈。

    尤牛立刻装起来两大块带肉的大骨头。

    他们在尝试做午饭了,最近在炖骨头汤,以后用骨头汤炒菜,味道更香。

    但现在骨头汤味道还没调好,彩凤做家常菜没问题,这种开饭店的菜,她只能学着来。最近炖肉量比较少,只在早饭的时候,当面点的浇头卖一卖。

    乔老师挺关心陈红花。叮嘱彩凤:“你去看看她们母女俩体型什么样,我这边有点旧衣服,不知道她们能不能用得着。要是能穿,下次你带过去。”

    彩凤答应了。

    不过医院有点远,彩凤没去过那边,乔老师想了想:“不然你下午去吧,乔桐下午能换班休息,我让他带你去,他对海市可熟了。”

    也行。

    彩凤又忙了会儿,午饭后,乔桐就来了。

    他刚工作完就过来了,还没吃饭,彩凤给他下了碗面,加了几样浇头,满满一大碗。乔桐吃饭的时候,土崽扒着桌子看着。

    乔桐将面条夹断,用水涮了涮,和土崽一块吃。

    土崽吃东西也掉,面条吃一半掉一半,乔桐不嫌弃,从桌上捡了,自己全吃了。

    吃完后,彩凤和乔桐就出发了。乔桐对海市确实熟,不用看地图,直接上了公交车。

    乔桐和公交车司机都认识,上车后,他和司机打了个招呼。

    司机扭头看过来:“嘿,小乔休息啦?”

    乔桐点点头:“对,王叔,换班了。”

    司机的视线移过来,看向乔桐身边的彩凤,彩凤也跟着问好:“王叔好。”

    司机点点头,还想问些什么,但到时间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他们转了几次公交,就到了医院。彩凤提前找一号问了床位,现在直接向四楼走去。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有一床的病人去做手术了,还有一床病人出去散步了,现在只有黄鹂一家人在。

    黄石头蹲在地上削苹果,陈红花继续织帽子,黄鹂睡着了,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呼吸声都很微弱。

    陈红花织几针,便忍不住抬头看看女儿。

    今天的阳光不好,极为黯淡,透过病房的蓝色窗帘,那光便更无力了。

    陈红花放下了手中的帽子,轻轻将手指放在了黄鹂的鼻子下方,等到轻微的气息掠过她手指的时候,陈红花才放了心。

    黄石头仰起头,看到了这一幕,他眼睛一酸:“没事的,没事的。”

    他安慰着妻子,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苹果削好了,黄石头站起来,将攒在手里的苹果皮整理一下,塞到了陈红花嘴里。

    “你嘴都起皮了。”黄石头小声说:“得吃点水果。”

    陈红花点点头,将苹果皮吃下去,那个削好的苹果被黄石头小心地放在了桌子上。

    彩凤和乔桐刚走进病房,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们便看到了这一幕。他们两个对视一眼,悄悄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彩凤只带了些饭菜,他们重新下楼,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里,挑了橘子和苹果,付钱的时候,乔桐抢先一步,把钱给了。

    彩凤挺不好意思:“是我要来看看的,倒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乔桐说:“都是普通人,日子难过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他们再次回了病房,黄鹂已经醒了,黄石头坐在床边,拿小刀把苹果切成小块,小心地送到女儿嘴边。

    黄鹂嘴巴里还有苹果,她说话含糊不清:“妈妈吃,爸爸也吃。”

    黄石头摇头:“爸爸妈妈吃过了。”

    也不算撒谎,刚刚陈红花没把苹果皮吃完,也给黄石头吃了一口。他们的钱不多,都留给小黄鹂。

    郝先生和郝太太家里有水果,但他们能借住已经很感激了,怎么敢拿人家的东西。

    彩凤带着笑走过去:“是小黄鹂吗?”

    她自我介绍:“我叫彩凤,是郝……”她还没说完,陈红花已经急急迎过来:“我知道我知道,是郝太太的妹妹,郝太太和我说过。”

    彩凤反应过来郝太太便是她二姐。

    一时间,彩凤心里五味杂陈,童年时的孤单慢慢被填充了一般,她点点头:“对,我就是她妹妹。”

    黄石头忙着给他们让位置,但病房里统共就一把椅子,乔桐坐在椅子上,彩凤坐在黄鹂床边。

    黄鹂乖乖问了好,彩凤给黄鹂掖掖被子,问问她感觉怎么样。

    乔桐一言不发地剥桔子,他干活利索,一会儿便剥出来好几个。乔桐把第一个给了黄鹂,然后又给了陈红花和黄石头,最后又给了彩凤一个。

    陈红花挺不好意思:“哪能让你们破费……”

    黄石头为人笨拙,现在为了女儿,也努力地当个顶天立地的爸爸,正在努力和乔桐说话,想好好招待一下。

    但刚一开口,黄石头便问到乔桐是开车的,这可是高端行业。一时间,黄石头又紧张起来,只不停说:“喝水,您喝水。

    乔桐话也不多,两个人面对面地喝水。”

    黄鹂安安静静吃着橘子,听妈妈和彩凤说话。

    “下周就手术,”陈红花说:“确实比江市医院成功率高一些,真是多谢郝先生。”

    “术后还得住院一段时间,”陈红花叹了气:“医生说之后还得复查,我们以后打算先在海市呆半年,之后再说。”

    她挺不好意思:“等黄鹂出院了,我们还得在郝先生郝太太家里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和黄鹂一个屋,黄石头一个屋。郝太太说有个屋之前是你的,真是对不起……”

    彩凤连连摆手:“我在外面开店,有住的地方。”

    “不过,光半年能成吗?”彩凤问:“半年后咋办?”

    “照医生的话,其实以后年年都得复查。”陈红花说:“但海市贵啊。””

    我和黄石头想着,最好能在海市找份工作。”

    彩凤点头:“对,要是你们都有了工作,能留在海市,以后黄鹂复查什么的都方便。”

    陈红花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不好找。这两天黄石头已经去找工作了,但我俩没读过书,黄石头又三棍子闷不出个屁来。”

    陈红花絮絮叨叨地,她最近压力挺大的,怕黄鹂手术不成功,怕找不到赚钱的营生,怕住太久给郝太太添麻烦。

    但这些话,她没地方说,郝太太一看就是文化人,陈红花不愿说这些让郝太太厌烦。

    但彩凤一看就是好脾性的,她们两个身上带着一些一样的气质,陈红花终于有了倾诉的地方。

    “我俩不识字,我还得照看黄鹂。我们在村里光种地,就黄石头做饭手艺还成,村里办大席的时候,就有人找他帮忙做做饭。但海市这么大城市,我看人办席都去饭店,也不自己家里办。”

    “我让黄石头去饭店问问,但他说话那个样,一开口,人家就说不要。就有一家说要的,说得先做学徒一年半,管吃管住,但不给钱,那可不成啊,我们现在缺钱啊。”

    彩凤点点头:“是这样……”

    她忽然反应过来:“黄大哥做饭手艺还成?”

    陈红花不知所以:“是啊,村里的喜事丧事,还有家里来客人的,总有人请他去帮把手,多少给点钱,我们家里过得还成。所以黄鹂她奶生怕这点子家底子落到黄鹂手里去,逼着我们过继老二家儿子,那孩子和我们也不亲,总跟他亲爸妈住……”

    彩凤一拍手:“姐啊,你知道我是开啥店的吗?”

    陈红花不知道。

    “饭店啊!”彩凤大声说:“这不是巧了吗!我最近正准备卖午饭,愁着调味呢。”

    陈红花一激灵:“我的老天爷……”她简直要哭出来了:“我最近总埋怨老天爷,恨老天不给我们家活路,但这么一看啊,这也不是死路啊,处处都是生机。”

    她找到了钱先生,遇到了郝先生和郝太太,现在又碰着了开饭店的彩凤。

    陈红花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帮他们。

    如果黄鹂得病是必然的,那么现在她遇到的这几个人,才是神仙的慈悲。

    彩凤转头就和黄石头商量好了:“黄大哥,那等黄鹂手术之后,你去我那儿看看吧。”

    但丑话也得说在前头:“黄大哥,我也没吃过你做的饭,到时候我得试试。要是你做饭成,那我按厨子的价请你,要是你做饭口味和海市不合,那我可能就只能给你个跑堂的价了。”

    黄石头那么木讷的人,也有自信的事情:“我做饭好吃……”他小声说:“没有说不好的。”

    他们就这么说定了。

    又聊了一会儿后,彩凤和乔桐出了门。

    路上,彩凤和乔桐聊天:“那黄大哥人也不算坏,就是太没脾气。要是他做饭行,最好。做饭不行,手脚利索,我也把他留下。”

    乔桐忍不住看着她,觉得她这人真是好极了。

    他忽然问:“你呢?土崽他爸啥样的人?”

    彩凤微微一愣:“我都好久想不起来了。”但乔桐问了,她便细细回忆了起来:“他脾气大,抽烟喝酒,打我,对土崽也不好。”

    “但他长得高大,结婚之前,看着也像是个正经人。”

    乔桐停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彩凤:“我长得也高大。”

    彩凤看着他,糊里糊涂点点头:“对,你也高大。”

    乔桐的脸微微有点红了:“……我看着是个正经人,其实也真的是个正经人。”

    彩凤慢慢意识到不对劲,带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风吹过,彩凤的心跳得厉害。

    乔桐继续说了下去:“我脾气不大,不喝酒,偶尔抽烟,不在家里抽,只在单位和同事抽抽。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抽了。我绝对不打你,对你和土崽好,我比土崽之前那个爸和黄石头都好。”

    “彩凤,你愿意和我一块过日子吗?”

    第35章 第35章胖花的小狗狗

    二号最近经常去彩凤饭铺,她和乔老师还挺处得来。

    二号话不多,乔老师话也不多,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孩子,气氛挺融洽的。

    偶尔,她们也聊两句,大多都是和孩子有关的话题。

    土崽现在能松开大人的手走两步了,虽然有点踉跄,但也是很大的进步。胖花坐在床上,艳羡地看着土崽。

    胖花还不会走路,说实话,胖花的嘴皮子相当利索,但腿脚很是笨拙。

    乔老师半蹲在土崽身后,小心地保护土崽。

    胖花委委屈屈地抓着二号的手:“啊!”她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妈!”胖花指了指土崽:“土啊!”

    “是啊,土崽会走路了,”二号摸摸她的小脑袋:“胖花花不急,你还是个小宝宝。”

    胖花忧愁地坐着,土崽在胖花羡慕的目光中越走越起劲,几乎要跑起来了。乔老师担心极了:“小心点,乖乖,别走那么快。”

    乔老师赶紧抓住土崽的手,满脸笑意地抱怨:“这孩子不说话,光腿脚利索,不好带。”

    她看向二号:“还是胖花好,爱说话,一看就是聪明孩子。”

    话里好像是在对土崽不满,但二号已经不是刚降落时的圆球了,她已经能明白,亲密的人说出的话,不管是夸奖,还是抱怨,其实都是爱。

    二号尝试着模仿乔老师的说话方式:“胖花光说话,不走路,还是土崽好,走来走去,多可爱。”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乔老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二号的情商已经全面超越了一号。

    很快,胖花找到了新的玩耍方法。

    “土啊!拿!”胖花大声地喊,小手指向门边的绿色小皮球。

    土崽看了看胖花,便跟着她的指令行动了,他走到门口,摇摇晃晃蹲下,艰难捡起小皮球,送到了胖花手里。

    胖花玩了会儿小皮球,又有了新的想法。

    她再次指向了窗帘:“要!”

    土崽走到了窗帘旁边,两只小手抓住窗帘,开始使劲扯。但他扯不动,摔了个踉跄。土崽也没哭,站起来继续扯。

    这是胖花想要的,土崽就要给她拿到。他忠心耿耿地执行她的一切指令。

    乔老师在旁边看着,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你这样啊,简直像是胖花的小狗狗。”

    土崽太过坚持,乔老师最后只能拿了一块和窗帘一个颜色的小毛巾,让他给了胖花,这才作罢。

    乔老师怜爱地看着他们俩:“以后你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土崽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乔老师一眼,又去捡绿色皮球了。

    胖花不会发朋友的音,她只能发单音节,所以她快乐地指着土崽:“狗!狗!”乔老师佯装生气:“小坏蛋。”

    彩凤在店里忙碌着,偶尔便跑进休息间看看孩子们。

    彩凤在哼歌,二号注意到这一点,以前的彩凤也会哼歌,但都是哼给土崽和胖花听的。最近的曲调不一样,不是那种温柔的妈妈歌,而是很轻快的小调。

    不仅是歌的问题,彩凤体内的血液流动似乎都轻盈了,甚至连心跳都是和以前不一样的频率,她头上还戴了一个很好看的新发卡。

    二号的脖子转动着,视线也跟着彩凤转动。

    乔老师忍不住看了二号一眼:“彩凤有什么不对劲吗?”

    二号点头:“我感觉她很快乐。”

    乔老师笑起来:“也许你的感觉是对的。”

    然后,乔老师的数据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她们好像有一个共同的秘密,二号想,还是一个很快乐的秘密。

    不过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令人开心的好事情,小黄鹂的手术成功了,术后好好护理,只要没有并发症,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术后半年内,每个月都要去复查,慢慢的,复查间隔时间可以延长。

    小黄鹂以后日常

    要注意饮食,并且不能剧烈运动,但除此之外,她基本就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了。

    黄鹂手术那天,海市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去了。

    大家安静地等在手术室外,没有人说话。

    她被推出来时,还在麻醉昏迷阶段。陈红花惨白着一张脸迎上去,脚下都在抖,直到听到医生说手术成功了,她才脚下一软,扶着墙才没有倒下去。

    黄石头站在陈红花身边,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一号看着他们,心里有些疑惑,也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为什么哭呢?”他小声说:“好事应该笑啊。”

    但现在他遇到了很多搞不清的问题,只能将这些疑惑放在心里。

    彩凤搀扶住陈红花,乔桐也扶住了黄石头,任由两人大哭着宣泄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时间慢慢过去,黄鹂有了动静。

    她还没睁眼,嘴里便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妈妈……”

    立刻,陈红花和黄石头便收拾好了心情,他们快速地抹了一把脸,挤出满脸的笑意。

    这样,等黄鹂睁开眼的时候,她面前便是爸爸妈妈喜悦的面孔了。

    黄石头又陪了黄鹂一天,第二天,他便去了彩凤的店里。

    现在女儿好了,黄石头做事情特别积极,他一边炒菜,一边笑。尤牛在旁边看着他,也忍不住笑起来:“黄大哥,这么高兴啊?”

    尤牛打趣:“你这菜,我们可还没尝呢,万一不好吃,我们老板也不要你。”

    黄石头性子都变得爽朗了,声音也大了一些:“那不能,不能不好吃,顶多是不对海市这边的口味,那我改呗。”

    黄石头说:“我好好干活,我得给我闺女挣钱呢。”

    老实人确实不说假话,黄石头做饭确实很不错,但他老家那边口味重了点,乔老师尝了尝,赞不绝口,但也建议少放辣,有些菜里可以加点糖。

    二号吃着黄石头的菜,默不作声。

    她仍然吃不出来味道,在彩凤问她的时候,她只能点头:“不错。”

    乔老师和彩凤讨论着,尤牛一边吃一边插话:“这个好吃,换成牛肉,我觉得得更好吃,但定价也贵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买。”

    黄石头憨憨地笑着。

    二号看着他们,尽管尝不到味道,她却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滋味。二号闭着眼,默默地感受着。

    然后,她悄悄将脸贴在胖花耳朵边:“好像是甜。”

    胖花嘴里嚼着苹果,她的小手奋力挥舞着:“甜!甜!”

    等大家吃过了菜,黄石头也记下了大家的建议,彩凤拍拍手:“我们再调调味道,下周,彩凤饭铺就开始卖午饭了。”

    尤牛立刻接话:“那饭铺就不合适了,这可是饭店了啊。”

    “有道理,”彩凤说:“小牛说得好,最近我们去做个大招牌。”

    尤牛接嘴:“我做过木匠……”

    彩凤立刻拦住他:“打住,你可别了,你做那木匠活,我都不想说。前几天见你姐夫,他手又被家里柜子扎了。”

    尤牛挺不好意思:“那不是当时我姐为了支持我工作,才把家里柜子都让我做的吗……我是对不起我姐我姐夫,等我攒够钱了,我给他们重新订一套去。”

    话说到这儿,尤牛嬉皮笑脸问:“彩凤姐,咱们都饭店了,涨不涨工资啊?”

    彩凤白了他一眼:“哎呦哎呦,饭店招牌都没挂,就想着涨工资了。”

    黄石头憨憨笑着,彩凤拿他举例:“你看你黄大哥,来这儿连工资都没问。”

    彩凤一摆手:“亏待不了你们,放心吧。”她已经想好了,学人家大工厂,年底给自己的两个员工发笔年终奖。

    尤牛高高兴兴:“那我可得替我姐夫谢谢彩凤姐,那柜子扎了他好几年了。”

    饭店的事说完,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彩凤似乎有些紧张,她看了一圈屋里的人,终于开了口:“顺便……”

    她脸有些红了:“正式开饭店之前,我想请大家来吃顿喜酒。”

    “我和乔桐的喜酒。”

    她点点头:“我们打算结婚了。”

    乔老师抱着土崽,听到这话,立刻开始鼓掌,土崽跟着拍巴掌。

    彩凤挺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妈了?”

    乔老师立刻制止:“先别,等那天再改,我现在什么都没给你准备,哪里配。我把之前买的金项链给你,还有你们的婚房,我都备好了。”

    乔老师满心欢喜:“乔桐娶了那么好的媳妇,这事得庄重点。”

    乔老师为了准备这事,提前回去了。尤牛和黄石头在店里备菜,彩凤和二号在休息间看着两个孩子。

    孩子们玩累了,胖花的腿翘在土崽身上,睡得香香的。

    彩凤小声问二号:“二姐,我要结婚了,你怪不怪我没提前和你说?”

    二号摇头:“不怪。”她怎么可能怪她呢,更何况,就算彩凤和她说了,二号也给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建议。

    说实话,二号不太理解结婚到底是什么东西。

    彩凤舒了口气:“那就好……其实当时乔桐和我说了之后,我也挺震惊的。”

    “其实离开赵大刚之后,我就没想过这回事了。”

    “但我想了想,和乔桐结婚,确实还不错。他和乔老师都有文化,乔老师还喜欢土崽,以后土崽读书不发愁。”

    “并且啊,”彩凤小声说:“你知道吗,二姐,乔老师之前的男人不是个坏胚吗,他打乔老师,差点把乔老师杀了。”

    “那天乔桐才告诉我,不止是乔老师受了重伤,乔桐也被打得半死。”

    “他……伤到了下面,床上还有用,但生不了孩子了。”彩凤说。

    “我挺心疼他俩的,就因为这个,他这些年都没敢找对象,现在遇着我,才敢说出来。我俩以后有个土崽,就足够了。”

    “我愿意和他结婚,也和这个有点关系,以后土崽就是他亲儿子,是乔老师的亲孙子。”

    彩凤保持了悲观的理智,这是她上一段婚姻送给她的礼物:“并且,我先不领证,到时候他对我不好的话,我就再带着土崽跑。”

    她小心地看向二号:“二姐,到时候你还要我吗?”

    二号长长地看着她,缓慢地意识到,她已经成了除了胖花之外另一个人类的港湾。

    “好。”

    第36章 第36章大喜之日

    一号回家后,从二号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挺吃惊的:“结婚?”

    “对,”二号点头:“彩凤和乔桐结婚。”

    一号想了想,觉得也挺合理:“彩凤确实是可以结婚的合法年纪。”

    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一号只能去问了玉兰。

    玉兰倒是知道一号有这么个妹子,当时借钱不就是为了给这个妹子买店吗。换个角度来说,玉兰当时挣钱就是为了给妹子买店,这不就相当于玉兰的亲妹子吗。

    玉兰挺上心的,和他讲了讲结婚的习俗,但一号很明显的一脑袋雾水,完全不明白火盆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喝交杯酒。

    老钱从旁边路过,嘀嘀咕咕:“你和他说这些干啥,他又听不懂。”

    玉兰叹了口气:“不然咱们给你妹子定制点请帖吧,我再去买点彩带什么的,给妹子布置下。”

    也行。

    现在厂子里的新机器能批量生产更多种类的贺卡了,老机器只用来生产原来那种组装复杂的,客源比较稳定。

    听了玉兰这句话,倒是开拓了一号的思路。

    可以帮彩凤布置下。

    “你看想用哪种贺卡做请帖,”玉兰说:“我的意思是用老机器产的那种,那个最好看。”

    老钱也跟着想办法:“我们再用金粉银粉涂一涂,可体面。”

    一号检索了一下资料库,看了看结婚场景,有了些想法,他和老钱、玉兰聊了聊。

    “你说的这个,挺麻烦的,机器得停一会儿,专门搞这个。”玉兰说:“但没关系,咱妹子结婚,

    应该的。”

    老钱也点头:“再给妹子买点糖,大白兔的。”

    玉兰和老钱商量去了,一号再次变得无所事事。

    彩凤结婚那天,来的人不少。

    彩凤本来没想大办,只想在自家店里吃顿饭就好。乔老师有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她问了彩凤,能不能让这几个朋友过来,彩凤同意了。

    乔桐也说他在单位有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要来。

    她以为那天最多也就三桌,乔老师的朋友一桌,乔桐的同事一桌,她自己的亲戚朋友一桌,因此在彩凤饭店里放了三张借来的大桌子。

    桌子是尤牛找自己做木匠时的师傅借的。

    尤牛当木匠时,和师傅关系并不怎么好,毕竟他干活那个样,师傅看见他就生气,生气了就骂他两句,尤牛嘴皮子利索,挨骂多了,忍不住回嘴。

    他师傅说不过他,就更加生气了。

    但尤牛离开了,在饭店工作后,他的师傅来买过几次饭,两个人倒是神奇地变得和睦了不少。尤牛还特意给师傅多留过饭。

    他们不当师徒了,倒是生出了一些师徒情谊来。

    这次尤牛过去说要借桌子,他师傅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就借三?我这儿多得很,你随便拿。”

    尤牛回去问了彩凤的意思,彩凤很大气:“把你师傅也请来一起吃饭吧,人多了热闹。”

    结果,结婚那天,来的人超出了彩凤的想象。

    黄石头到得最早,他是今天的大厨,陈红花带着黄鹂也来了,但黄鹂还起不了身,坐着医院借来的轮椅。

    黄鹂穿着粉红的衣裳,这是乔老师年轻时的,送给黄鹂了,她穿着正合适,衬得脸色都好看了。

    “彩凤姨,结婚快乐。”黄鹂说,从怀里拿出来一束花,这是她在医院花坛里摘的,用心扎成一束。

    彩凤很喜欢,她抱住那捧花,爱不释手。

    陈红花去厨房帮忙了,黄鹂拿着书在看,等病好了,她还是要上初中的。

    乔桐和乔老师一起来了,乔桐今天穿了西装,走路愣愣的,脸上表情也僵了,彩凤看着他直笑:“看你这样,我想起来之前第一次在公交车上见你了,看起来不是个好脾气的样。”

    乔桐害羞了,他跑到休息室,把西装外套脱了,才自在一点。

    “我待会再穿,”他告诉彩凤:“待会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再去换。我先去干会活。”

    乔老师今天专门打扮了一下,脖子上的丝巾都换成了红色的,她笑得特别开心,土崽知道大家开心,大着胆子到处跑。

    他知道厨房里有吃的,老想跑到厨房里去。

    但土崽身高不够,只能拿到垃圾桶里的东西,伸手就要把陈红花刚扔到垃圾桶的蔫巴菜叶捡起来。

    他还惦记胖花,想抓一大把菜叶,分给胖花吃两口。吓得陈红花大喊,把乔桐叫过去了。

    乔桐一把将他捞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臭小子,以后我可是你爸了,能收拾你了。”

    土崽在乔桐的怀里挣扎着,但他力气不够大,被乔桐按在肩膀上,动不了。一会儿后,土崽也不挣扎了,乖乖伏在乔桐的肩头,玩乔桐的耳朵。

    乔老师在旁边叮嘱着:“孩子玩累了,该给孩子喝水了。”

    乔桐拿了土崽的杯子,将水滴出来,在手背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小心地喂给他喝。

    彩凤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土崽和乔桐还有乔老师的模样,她忽然眼里一热。

    土崽从小没得到过亲爹和亲奶奶的照顾,现在倒是被新爸新奶奶照顾得好好的。

    尤牛来得也早,和黄石头一起忙,尤香和王电工也来了,王电工拿了些红色的丝带,在店门口装饰着。

    尤香帮忙摆餐具,一边摆,她一边祝贺彩凤:“那小伙子一看就不错,结婚了肯定好。”

    她又说:“我弟弟在你这儿,给你添麻烦了,你该收拾他就收拾他……”

    尤牛听见了,从厨房里跑出来,气哼哼的:“姐啊,大喜的日子,你别说这些行吗!”

    过了会儿,乔老师的几个朋友也来了,几个老姐妹打扮得都喜庆,一起来帮忙,她们把彩凤叫到休息室,七手八脚给她化妆。

    彩凤不想去:“我还得干活呢。”

    一个快言快语的蓝衣服阿姨拉着她不放手:“祖宗啊,今天可是你结婚,哪能让你忙啊。”

    彩凤被拉走了,厨房彻底交给了陈红花、黄石头和尤牛。

    一号和二号带着胖花来得倒是晚了一点,乔桐在摆椅子,看到他们来了:“彩凤在里面化妆呢。”

    乔桐走到二号身边:“二姐,我看她有点紧张,你陪陪她吧。”

    二号便抱着胖花去了休息间里。

    一号在店门口站着,王电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跟着他好奇地向外看,尤牛的师傅也跟着看,门口站了三个傻愣愣的人。

    尤牛忙得很,看到他们三个这个样,有点急:“哎呀,你们帮帮忙也行啊。”

    他刚说完,就看见街角过来一辆小车,上面摆放了不少东西。

    老钱和玉兰也来了:“小郝啊,你要的板子到了,糖也到了,我们给妹子帮帮忙。”

    二号进了休息间,看到里面全是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二号不太习惯嘈杂的环境,但胖花喜欢,她立刻兴奋起来,想加入聊天。

    一个阿姨惊喜地伸出手:“这小丫头,真胖乎。”

    胖花被那个阿姨抱走玩了,二号站在彩凤身边,她们的视线在镜子中相遇了。彩凤本来还在紧张,看到了她二姐那张始终如一的死板的脸,终于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现在的彩凤嘴巴红红的,脸蛋也红红的,头发卷卷的,和之前并不一样。她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阿姨走过来,将一件红裙子拿过来:“新娘子,穿上吧。”

    这是乔桐给彩凤买的。

    彩凤穿上了红裙子,乔老师走过来,给她脖子上戴了条金项链。

    “真好看。”乔老师说,她凝视着彩凤,眼中慢慢湿润了:“没想到我和乔桐能有这样的好福气。”

    乔老师今天来的朋友都是知道当初的事情的,乔老师和乔桐在医院里,她们也曾照料过一段时间,因此能理解乔老师的心情。

    她们连忙转移话题:“新娘子多好看啊,裙子也好看,一看就知道新郎上了心。”

    乔老师眼圈的红仍然没有褪去,有人连忙把土崽抱过来,塞到了乔老师的怀里。土崽是个比较敏感的孩子,他立刻察觉到乔老师情绪的不对。

    他依偎过去,小嘴巴张开:“nei……nei……”

    他nei了几声,终于发出了正确的读音:“奶,奶,奶……”

    土崽不断地叫着,乔老师的难过全被巨大的欢喜替代了:“他叫我奶奶,他叫我奶奶了!”

    乔老师欢喜得手足无措,彩凤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这几天教的,傻小子学得还挺快。”

    气氛再次欢腾起来,胖花意识到土崽得到了夸奖,她的小手奋力向乔老师的方向扒拉,抱着她的人几乎按不住了。

    胖花大声地喊:“奶奶!奶奶!”

    她的发音比土崽清晰响亮多了,大家笑声更大:“胖花也厉害,胖花最厉害啦。”

    “老乔啊,你苦尽甘来啦,孙子孙女都有啦。”

    休息间的笑声很大,外面忙碌的人情不自禁往那边看,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了。

    乔桐的同事先到了,乔桐人品好,在单位时常帮人换班,有些没邀请的同事听说了他要结婚这件事,也跟着过来了。

    一下子,就占了两张桌子。

    然后,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些彩凤饭铺之前的熟客,他们也不是特意来吃饭的,就是昨天看到了门上贴的老板有喜事的告示,专门来道喜。

    他们都是外地来的,在这里感受过温暖,吃过彩凤特意给他们做的家乡风味的汤,拮据的时候也欠过账。

    人都来了,肯定要留的,有些人有事离开了,也有些人听了尤牛的,打算留

    下看看待会的仪式。

    留下的人就需要座位了。

    人越来越多,三个桌子完全不够,尤牛急得拉着师傅的手往木匠工厂里跑,再拿几张桌子过来。

    旁边小吃店的老板友情把自家店的椅子都借给了他们。

    人太多了,乔桐晕头转向,招待不来。

    屋子里原本陪彩凤的乔老师和乔老师的朋友们,也只能出去帮忙招待了,屋子里只剩下彩凤和二号,还有两个孩子。

    彩凤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乱糟糟的:“咋听着这么吵啊?不少人的样子,他们能忙得过来吗?”

    彩凤想站起身,往外看看去。

    但乔老师已经叮嘱过了,不让彩凤出去。

    二号拉住彩凤的手:“不用你管。”

    她们牵着手,安安静静地感受外面的热闹。

    彩凤忽然开了口:“二姐,你知道吗,我上次结婚的时候,没穿红衣服,只在身上披了一块红色的包袱皮。”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金项链:“这是我第一次戴金项链,第一次穿专门给我买的红裙子。”

    简直和做梦一样。

    但即使在梦里,她也没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她最信任的人在旁边陪着她,门外是关心她的,疼爱她的,所有的欢笑和快乐都是为了她。

    二号说不出什么适合现在的话来,她只是拉着彩凤的手,安静地陪她等待着。

    终于到了时间,尤香在外面喊:“新郎要来迎接新娘子啦!”

    门被敲响了,乔桐的声音发着抖:“彩凤,我能进来吗?”

    彩凤的声音比他还抖:“进来吧。”

    乔桐进来了,他牵住了彩凤的手,尤香在旁边主持流程,两个阿姨走过来,将胖花和土崽放在床上,他们很配合地滚了滚,滚福的仪式便完成了。

    乔桐牵着彩凤向门外走去,彩凤有些害怕,但乔桐的手抖得不像话,彩凤忽然笑起来,她脚步坚定很多。

    “别害怕。”她小声告诉乔桐。

    出了门后,彩凤简直要惊呆了。

    原本他们只是在饭铺里放了三张大桌子而已,现在全变了。

    墙面全被遮了起来,到处都是红色的,上面还印着好看的画,悬着丝带,看起来华丽极了。十张桌子延申到了店门口,甚至到了隔壁店里。

    旁边店的老板拍着巴掌探着头往里看。

    乔桐的同事,彩凤的熟客,乔老师的同事和学生们,大家并不认识,脸上却挂上了同样的笑容。

    彩凤便在这样梦幻的场景中,将乔桐变成了自己的丈夫。

    黄鹂坐在轮椅里,用力地拍着巴掌,一号护在她旁边,他看向了前方的彩凤,又看向了脚边的小黄鹂。

    他缓慢地意识到了陈红花和彩凤的幸福。

    他一直坚信着人的动物性。

    他向来认为人类并不比地球上的其他生物更高级。

    而现在,这些动物,都在为了和自己无关的、其他动物的幸福而发自内心地高兴着。

    这一刻,一号的能源底部忽然有了一些波动。

    他有点想念钱斯明。

    第37章 第37章多余的钱

    彩凤的这场婚礼完全出乎了她自己的预料。

    本来只是想自家人热热闹闹吃个饭,最后却来了上百号人,并且布置得很好。婚礼结束之后的好几天后,都有客人来买饭时,专门告诉彩凤一声:“老板,你那天真漂亮,布置得也是头一份。”

    彩凤连连点头:“对对,我也没想到布置这么好,是我大哥二姐搞的。”她很骄傲地笑起来。

    她脖子上还戴着乔老师送她的金项链,本来婚礼后她就想收起来的,但乔桐不同意:“你戴着好看。”

    彩凤有些不敢:“这么好看,别戴坏了。”

    乔桐认真承诺:“戴坏了我给你买新的。”他想了想:“没戴坏,也给你买。”

    彩凤神采奕奕地和客人们聊天:“午饭吃得怎么样,有没有啥需要改改的?”

    “不用不用。”客人连连点头:“味道真不错,那天当你的婚宴来吃,也够味。”

    “欸,老板,”客人说:“你家以后可以做婚宴啊,我觉得真可以。”

    彩凤笑起来:“等我以后做大了,就干这个。”

    彩凤这边只是画了个饼,而老钱那里却真实地从彩凤的婚礼中得到了一些好处。

    那天婚礼的布置,是一号的想法,他搜索了资料,发现婚礼就应该红彤彤的,彩凤饭铺太素净了,不合适。

    所以他让玉兰和老钱帮了忙,买了很大面积的红色的硬板纸拼接起来,能把店里几面墙全都覆盖。然后用厂子里的机器,印了不少贺卡上的装饰配件,粘在了红板纸上。

    红板纸上的图案是一号设计的,他的数据库很大,找到的图案相当华丽。玉兰之前当过工人,她亲自按照一号说的设计,在红板纸上拼接出了图案。

    正面的图案是两扇打开的黄色帘子,上面有镂空的纱,旁边还有红蜡烛,都是贺卡纸装饰出来的,但因为贺卡纸也有厚度,便显出来立体了。

    彩凤的小饭店被装饰后,也有了十分堂皇的感觉。

    现在的婚礼都简单,一般都是买点红纸红布装饰下而已。除了在国际大饭店的婚礼,能更好看点。但国际饭店太贵了,普通人并没有什么机会。

    因此这场婚礼被很多人记住,告诉了自己身边的亲戚朋友。

    没几天,就有人问了过来,想借用彩凤婚礼当天的装饰板。

    板子已经送回到老钱那边了,有点占地方,但挺好看的,玉兰没舍得销毁,一直摆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有人来借的时候,玉兰挺吃惊的。

    来人是个戴眼镜的老头,挺客气:“我儿子那天路过了彩凤饭店,看到了里面,说好看得很。我儿子儿媳关系好,他想让我儿媳高兴,我就来问问了,您说个价钱,能负担得起的话,我想租用一天。”

    玉兰没好意思要钱:“您直接拿去用吧,我们本来也不指望这个挣钱的。”

    戴眼镜的老头千恩万谢地把板子运走了,婚礼后送回来的时候,给了玉兰和老钱不少喜糖喜蛋。

    此后,又有人来问了租板子的事情。

    老钱脑子活,立刻便想到了办法。

    “这事能干,”老钱精明地算账:“做板子是有点费劲,但是不费钱。并且做出来一套的话,能租出去好几次,纯挣。”

    他们便行动起来,这事用得着一号,玉兰让一号又设计了几套板子,两天时间便组装好了。

    之后再有人来租,还能去选一选。

    但这个生意并不是每天都有的,专门招人来干这个,有些浪费人力。一号虽然闲着,但他也干不了这个,他那张嘴,实在太会说话。

    人家大喜的日子,老钱害怕一号挨打。

    最后,老钱找了小赵。

    玉兰之前对小赵颇有些微辞,觉得小赵用电脑做表格故意拖延了时间,现在她和一号相处久了,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了小赵。

    小赵的书店生意不太忙,玉兰和小赵谈了:“小赵,板子放你后院,有客人了你就带人看看。谈成一单租板子的,都给你分钱。”

    这事靠谱,小赵同意了。

    在之后的几个月,陆续又有外地的人来找老钱定了几套板子。他们那儿有人知道海市有了新的结婚布置,自然也是想用上的。

    板子费工,老钱挺不客气,要的价格挺高,竟也挣了不少钱。

    晚上,老钱躺在被窝里,玉兰还在洗漱。她洗漱好,走到床边,看到老钱脸上露出了痴呆的笑容:“嘻嘻。”

    玉兰一惊,迅速地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老钱挺委屈:“你打我干嘛。”

    玉兰质问:“你这么笑多吓人你自己不知道啊。”

    老钱小声说:“我想到好事了,笑还不行吗……”他凑近了玉兰,殷勤地给她按摩肩膀:“媳妇,我发现啊,人就是运来了,钱挡不住的,并且啊,钱这东西,是越多就越多。”

    “确实,”玉兰点头:“我估摸着,再过个把月,咱们

    就能把北边那块地买下来了。但建厂房,就得贷款了。”

    “那不是事。”老钱摆摆手:“我就是想,郝一啊,还有他家里,都有福啊。你看,人妹子结个婚,咱们都能挣上一笔。”

    夫妻两个商议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才去睡下了。

    第二天,一号便得知了自己涨工资的消息。

    其实,他上次改机器做福字的时候,已经涨过一次工资。他入职还不到一年,便已经涨了两次工资。

    他得意起来,想以此为证据,在二号面前证明自己是个相当优秀的领导,做什么都能做好。

    但最近二号比较难沟通,一号不敢直接说这件事。

    他采用了比较迂回的态度。

    回家后,一号站在门口,胖花在地板上爬着,仰头看他。

    黄石头在彩凤饭店忙,很晚才回来,早上去得也早,只在这儿晚上睡一觉。陈红花陪着黄鹂在医院,普通病房里有折叠床。

    家里大部分时候仍然二号和胖花两个。

    虽然胖花刚出生便被抛弃,但自从她被二号捡起来,抱到怀里之后,她便没有再遭受过一点风吹雨打。

    她对那场抛弃并没有什么记忆,还没发育好的小脑袋瓜里,只有妈妈怀抱的温度,和彩凤姨姨香醇的乳汁。

    胖花相当有安全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探索精神。

    于是,她看着一号,生龙活虎地“啊”了一声。

    “这是给你的礼物。”一号说。他走进来,将怀里的一个气球给了她。

    胖花还握不住气球的绳,一号只能将绳子绑在了她的手腕上,胖花仰头呆呆地看着气球,嘴角流出了口水。

    二号走了出来,冷漠地看着一号。

    一号又拿出来一件橙色的小衣服:“这也是胖花的。”

    “当然,”一号看向二号:“也有你的。”

    他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双很好看的小皮鞋。

    二号长久地看着一号,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也被感染了。二号想说些什么,一号已经开了口:“哦,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买礼物,我涨工资了,不过这是一件小事,不提也罢。”

    立刻,二号心中刚刚泛起的波澜便平息了。

    “吃饭吧。”最后她只这么说。

    一号有些茫然,他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佩服和夸赞。

    饭后,他们和往常一样,一号刷碗,刷好后,他们一起陪胖花玩。

    等胖花睡着之后,二号和一号闭上眼睛,他们复盘了这一天的数据,整合出有效信息,准备好下次一起发给母星。

    二号安静地没有动静,完成工作后,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一号是意识到一些不对劲,他小声地解释:“我不是因为想炫耀涨工资才给你们买东西的……”

    “是吗。”二号轻飘飘地问:“那可真是真诚呢。”

    一号不敢再说话。

    他委屈地展开了手指的金属丝,向着天空蔓延。他持续地发送着自己的位置信号,却久久没有等到母星的回复。

    “快了,”他安慰自己:“等母星找到我们,会知道我的牺牲。”

    二号仍然经常去彩凤饭店,尽管店里多了黄石头,但彩凤更忙了。她的午饭卖得很好,有些不在附近工厂的工人,有时候也会绕路过来吃一顿。

    不少人建议彩凤去其他地方开店,彩凤也有了这个小想法,但两个店的话,黄石头一个人做不了,彩凤在招聘新的员工。

    不过忙中偷闲,彩凤去了趟休息间找二号。

    “二姐,”她说:“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去家里找你们。”

    “二姐,你们当时给了我二十万,我本来还得一两年才能还。但我结婚了,我妈说她有钱,别总让大哥欠着厂子里的钱,怕老板对大哥有意见。”

    乔老师点点头:“我用不着什么钱,这两天让彩凤和乔桐给你们送过去。”

    二号点点头:“我和郝一说一声。”

    彩凤继续说下去:“等我招到了人,忙过了这一阵,准备搬去新房。饭店里的这间房就腾出来,给黄石头和红花姐他们住,你和大哥家里还能清静清静。”

    二号看向彩凤,想到了她以前的样子。二号从储存里调出来当时的记录,她曾经把彩凤当成样本记录了下来。

    当时脸上还有巴掌印的彩凤,和现在戴着金项链的彩凤重叠了。

    一模一样的脸,却有什么东西真正地改变了。

    晚上,二号告诉了一号那二十万的事情。

    但一号有些为难:“前几天……”他瞅了一眼二号,将很想说出来的“涨工资那天”憋了回去。

    “前几天,玉兰刚和我说了,那钱不着急,就算要还,只还十万就行了。”

    但彩凤和乔桐很快就送来了二十万,一号只想要十万,但彩凤坚决不同意:“哪能让大哥吃亏。”

    第二天,一号拿去了厂子里后,玉兰也坚定地拒绝了:“不是说过了吗,只要十万就行了。”

    一号和二号看着没人要的十万,不知道怎么处理。

    放家里有点碍事。

    一号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去看看钱斯明。”

    他应该会需要。

    第38章 第38章善于做牺牲的人

    一号请假极为方便,刚一开口,老钱就同意了。

    玉兰叮嘱:“给你配的手机拿着,有事联系我们。”

    二号和胖花也一起去,这次为了赶时间,他们在胖花睡着后出发了,在黑沉沉的夜里,他们飞在天上。

    二号抱着胖花,一号拎着包和十万块钱。

    他们再次入住了上次的酒店,前台还是那个小伙子,看到他们的时候,小伙子揉了揉眼睛:“哎呀,是你们啊。”

    小伙子欣喜地检查了今天的入住情况:“还住上次那间房吧?”

    第二天一早,一号就去垃圾站那边找钱斯明了,二号等胖花醒来再过去。

    只是几周时间,钱斯明好像比之前更老了。

    一号陪钱斯明打扫了整条街道,有了一号的帮忙,街道很快便打扫完了。他们两个坐在垃圾站门口的马路边,看着朝阳升起来。

    “我有十万块钱,没有用,给你。”一号说:“你能用得着。”

    钱斯明没说话,片刻后才点点头:“我用得着。我会告诉之后的人,是海市的郝一先生一家买了他们的古董。”

    钱斯明的身体情况并不是很好,他步入了急速衰老的阶段,并且负担了沉重的体力劳动。

    一号想说些事情让他高兴一点:“黄鹂的手术成功了。”

    钱斯明点点头:“我知道,陈红花给我打电话了。他们说等黄鹂好点了,来江市看我。”

    “下学期,黄鹂可能就要开始读书了。”这事钱斯明还不知道,他抬头看向一号。

    一号继续说下去:“是乔老师刚告诉我们的,她联系了学校,说清了情况,学校同意黄鹂入学了,不过还是还得看她的身体情况。”

    “如果今年不行,就得明年了。”

    钱斯明点点头:“能读书就好。”

    他高兴了一点,揉着自己的肩膀。

    一号看着他,想起了那二十万:“你可以不买他们的假古董,你可以把钱借出去。借钱的话,有人会还,你就不用扫垃圾了。”

    钱斯明摇摇头:“生死攸关的事……你看黄鹂当时,担心她妈妈,就算死也惦记给妈妈留钱。”

    “要是当时黄鹂知道手术的钱是借的,”钱斯明仰头叹息:“她怎么可能去手术啊,那孩子那么懂事,跳楼都有可能。”

    “我想让他们没有负担地进手术室。”

    一号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帮助他们?你并不认识他们。”

    钱斯明看向他。

    钱斯明已经注意到一号的一些不同,他感知很迟钝,钱斯明最后没有解释,他只说:“你会

    懂的。”

    下午的时候,二号带着胖花来了,他们一家三口在钱斯明的店里坐了一会儿。

    钱斯明戴着眼镜读书,忍不住看了他们好几眼。

    他想到了妻子和儿子,如果他们没有去世的话,也能这么幸福。

    十万块钱被留下了,他们和钱斯明告别,一号忍不住叮嘱他:“不要太劳累了。”

    钱斯明敷衍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一号和二号离开了,他们走到了一个拐角处,二号忍不住开了口:“他的情况不太好。”

    一号点点头:“我知道。”

    一号好像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但他在原地站立片刻,手心中有一块肌肤慢慢分离,变成了一个微小的圆球,悬浮在一号的手边。

    那个针尖大的小球震动着,好像是接收了什么信息,片刻后飞速向钱斯明的店飞去。

    “走吧。”一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号垂了眼:“走吧。”

    他们这次要去江市附近的苏城,继续收录资料。

    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们重复了这样的生活,在海市生活,定期出去收录资料,同时打探地球前沿武器的消息。

    胖花也长从一个胖乎乎的小婴儿,变成了一个壮实的小女孩。

    一号二号带着她走过了很多地方,胖花的性格也更加开朗,她的嘴巴总是在说话,这让一号时常觉得头痛,他不想接收胖花那些毫无意义的语言,但又没有办法。

    老钱和玉兰买了一块地,摩拳擦掌地准备建一个新厂子。但不幸的是,那块地被征收了,以后会建成一片居民区。

    幸运的是,他们获得了赔偿,一块地,还有一笔钱。

    现在玉兰和老钱拥有了两家工厂,老钱野心勃勃,准备筹备第三家。生意也从印刷,慢慢扩展到了纸巾、洗衣液、包装盒等日用品。

    他们把钱天天接到了海市读书,钱天天并没有开心太久,他就拥有了一个新的妹妹。

    彩凤也很好,她和乔桐生活很幸福,乔老师也把土崽照顾得很好。

    彩凤饭店生意太红火了,早早开了分店,现在有两家分店,一家比一家大,下一家也在筹备中,准备命名为彩凤酒楼了。

    黄石头和陈红花仍然坚守在第一家彩凤饭店里,尽管他们已经在海市买了一套小房子,但他们不怎么去住,黄石头几乎将彩凤饭店看做除了家庭之外的人生全部。

    他认真地研究菜式,彩凤出钱让他去其他地方学习。虽然后来,彩凤饭铺又招募了一些厨师,但黄石头性格好,做事又认真,大家都愿意听他的。

    黄鹂去上学了,陈红花便也去饭店工作。

    她之前以为自己并没有什么擅长的事情,有些惶恐,生怕彩凤不要她。但彩凤让她干干试试,然后发现陈红花是个收拾卫生的天才。

    陈红花主管了几家饭店的卫生工作,负责培训服务员,并且定期检查。

    陈红花每天都穿着彩凤饭店的统一制服,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去。

    只有开书店的小赵不太好,因为出租婚礼装饰板的副业,他和一号时常打交道,现在比较熟了。

    小赵和一号抱怨:“现在的人不爱看书了,他们爱看电视。”

    但他没办法阻止这股趋势,他被夹在这股洪流中,眼看就要掉队了。玉兰给他出了主意,小赵的店慢慢不再卖书了,而是变成了出租出售婚礼用品的地方。

    生意果然比书店好多了。

    小赵自己也开始有了新的想法:“再攒攒钱,我想盘一个大点的地方,收拾得漂漂亮亮的,专门给人家办婚礼。”

    “摆设从玉兰姐和钱哥那边定,饭菜更好搞了,从彩凤饭店定。”

    小赵的职业规划十分清晰,婚礼用品的生意给了他生机,但也有些坏处。

    因为看多了婚礼前的吵闹和争执,小赵已经失去了结婚的念头。

    “一个人过挺好的。”小赵和一号说。

    小赵有时候会约一号喝酒,在酒桌上小赵的话变得很多:“郝哥,你看你结婚了,也没多快乐。我看嫂子对你就没啥感情。”

    一号端着酒杯,凝视着小赵,觉得他略微有点讨厌。

    酒精对一号的能源系统有点负面作用,使他的能源变得波动缓慢,继而使得一号的行动都不利索了。

    但负面作用并不会持续太久,这种短暂的凝滞效果其实让一号有点着迷。因此,小赵邀约的时候,一号都会同意。

    有时候,乔桐也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但不会喝酒。小赵劝他的时候,乔桐总是摇头:“我待会还得接孩子。”土崽已经上幼儿园了。

    彩凤太忙了,乔老师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总得有人照顾家庭。

    乔桐选择自己从一线岗位退下。

    他原来是公交车司机,这是一个光荣体面的职业。退下后,他参加了一段时间的培训,去了后勤部门。

    后勤的工资不如公交车司机高,但为了家庭,乔桐愿意。

    王电工偶尔也会加入他们的酒局,他挺爱喝酒,但胆子小,不敢喝:“我老婆骂我。”

    王电工老实地说:“我要是被她发现喝酒了,她就骂我,有时候还打我。我要是回嘴了,她就说离婚。”

    小赵怂恿他:“就一口,一口喝了又没有什么味道,尤香姐发现不了。”

    “你看郝哥,也有媳妇,都喝了这么多,王哥你和郝哥学学啊。”

    一号本来不想喝了,他已经喝了一瓶了,处于刚刚好的阶段,再喝的话,他的行动会更加卡顿,还会把酒味带回家,二号也许会生气。

    但小赵这么说了,一号便若无其事一般,再次开了一瓶酒。

    王电工终于同意了:“就一口,就一口啊。”

    他抿了一口,小赵立刻说:“是不是度数很低?没啥味吧,再来一口,再来一口。”

    就这样,王电工越喝越多,乔桐怜悯地看着他:“我觉得尤香姐可能真的要离婚了。”

    乔桐是个好人,他给尤牛打了电话。

    尤牛现在是饭店的二把手,被称为尤经理,忙得很,但接了乔桐的电话后,下班后仍然赶过来了。

    “姐夫啊!”尤牛恨铁不成钢:“我姐都怀孕了,你还这个样……”

    王电工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那咋办。”他哭丧着脸:“我对不起你姐,但我天天在家洗衣做饭,给她按摩洗脚,工资全交还得挨骂,也想出来放松一会儿……”

    他全身带着一股子窝囊劲,尤牛仰天长叹:“要不是你当初帮了我们姐弟俩,我姐也不能看上你啊,她怕你这种人早晚被人欺负死。离吧,离了也行,我养着你俩。”

    “还有你小外甥……”王电工喏喏:“也得养……”

    尤牛恨恨地拉着王电工的胳膊:“上辈子我们欠你的了,今天你住我家,我找个理由,去陪我姐,她现在很关键,不能气她。”

    尤牛瞪了嘻嘻哈哈的小赵一眼:“你再这样,以后等你婚庆店开起来了,我给你供菜加钱了啊。”

    小赵顿时不敢笑了。

    尤牛拿出了手机,当场给尤香打了电话:“姐,我想你了,今晚去你家住,但我的猫得有人看着,让姐夫去我家吧。”

    电话里的尤香很明显地过于了解丈夫和弟弟,她问:“你姐夫是不是做了什么需要隐瞒的坏事?”

    她敏锐地察觉:“是不是喝酒了?”

    王电工咽了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尤牛。

    尤牛笑起来:“对对对,姐夫喝酒了,喝得醉倒在马路上脱光了衣服跳舞,被抓了等我去救他呢。”

    电话里的尤香也笑起来:“你这么大年纪了,没个正形,这样编排你姐夫。”她不再问,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王电工敬重地看着尤牛,尤牛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当一个理由过于离奇的时候,大家就不会相信,甚至会否定和它相关的全部事实。这是我工作时的经验。”

    他带着王电工走了。

    很明显,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王电工都不会出来了。

    乔桐去接孩子了,小赵和一号又喝了会儿,喝到没意思了,俩人也回家了。

    一号回家的路上,已经开始提心吊胆了,努力地发散身体内的酒精。

    但他开了门,门口站了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

    “哇!”胖花大喊:“喝酒酒啦!”

    胖花向屋里跑:“妈妈!

    郝一喝酒酒啦,臭臭哒!”

    二号冷冰冰地出现了,她上下打量了一号一眼:“去其他房间睡。”

    当晚,一号一个人睡在了客房里,二号和胖花睡主卧。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孤立了。

    没关系,这是为了任务做出的牺牲。

    一号悲怆地安慰自己,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擅于做牺牲的人就会不停地牺牲。

    他想起了王电工,一号小声说:“二号,我要和你离婚!”

    主卧里有点声响,似乎是胖花哼唧了两声,一号立刻不敢说话了。

    等到主卧安静下来后,一号才继续小声放狠话:“我真的要和你离婚。”

    由于另一当事方并不知晓一号的离婚意图,协议并未达成。

    一号点点头:“二号不愿意和我离婚。”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再度获得了宁静。

    第39章 第39章快乐小饼干

    第二天,一号还没起床,客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一号一骨碌坐在床边,反射性地露出了笑容。

    他意识到自己的可悲之处,堂堂一个一号,却沦落到如此地步。他回忆起一切的开端,曾经他是一个完美的、强势的、说一不二的一号。

    但后来,在胖花的抚养一事上,二号做出了很大的成绩,成为一个极为优秀的员工。

    一号一次次让步,最后退到了如此地步。

    现在一切的罪魁祸首站在门口,盯着一号。

    “郝一,”胖花挺着小肚子,像大人一样叹口气:“妈妈工作,今天我跟你。”

    二号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她穿着驼色的大衣,看上去十分精明强干。二号为自己也选择了合适的社会身份。

    现在她是一名摄影师。

    之前他们去各地收录资料的时候,二号随手拍了几张照片。有次她看到了报纸上征集当地照片,她便将照片洗了出来,邮寄过去。

    然后获得了一笔奖金。

    此后,她便经常将照片邮寄给杂志社了,并用奖金买了相机。

    说实话,她拍的照片没有什么美感,但很真实,总是能选择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角度。二号使用郝二的名字略微有了些名气。

    杂志社很重视这位“新锐摄影师”,和她签订了长期合同。

    今天杂志社请她过去审核一下最近要上报的照片,再和她谈一下近期的工作计划。

    二号站在门口,看向一号:“你带胖花去吃早饭……”

    二号还没说完,一号立刻接上:“去彩凤饭店吃,我知道,出门给她带水瓶,还有外套,裤子也得多带一条,她可能会尿裤子。”

    胖花仰着头,用力地申诉:“我不尿裤子,我是大宝宝!”

    一号没理她,他坚定地看向二号:“你放心吧。”

    二号终于点点头,她蹲下来,伸开双手,胖花跑过去,扑在二号怀里。胖乎乎的小脸颊贴在二号的耳边,温暖的气息让二号的心都软了下来。

    “我会想妈妈。”胖花小声说。

    二号也说:“妈妈会想小胖花。”

    一号看着她们两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妈下午就回来了。”

    母女两个没有理他的意思,她们拥抱了很久,在彼此脸上都留下了无数个吻。

    一号看得很不耐烦,他觉得自己没错。在上一次给母星的汇报中,他如实地陈述了二号的状态。

    “二号被人类胖花迷住了。”他是这样说的。

    母星一如既往地沉寂着。

    终于,二号出了门,胖花站在门口,看着妈妈的背影走远,她满脸地哀伤。一号不愿意陪她在这儿浪费时间。

    “去吃饭。”一号催促她:“我忙着呢。”

    胖花转过脸,眼中的温情和哀伤全都不见了:“郝一,我们走!”

    二号让一号带胖花去彩凤饭店吃饭,黄石头在那里,会给胖花做适合小朋友的早饭。但一号有自己的想法。

    他嫌麻烦。

    于是,一号直接带胖花去了厂子里。

    现在他在老钱新的厂子里工作,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一号不想要什么职务,老钱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应该挂什么牌子这件事上犹豫了很久。

    最后他的办公室门口挂了两个字——郝一。

    一号成了整个厂子里最神秘的人,每个人都听说过他,但他并不出现在任何一个工作岗位上。

    一号带着胖花去了厂子里,胖花大叫起来:“郝一!你没有听妈妈的话!”

    一号低下头,幽幽地看着她,听着这个嘈杂的小人类喋喋不休。

    然后,他转头从自己办公室的柜子里拿出来一盒饼干,胖花像是被按下了按钮,自动消声了。

    “但我不会告诉妈妈的。”她乖巧地说。

    一号坐在和老钱同款的老板椅上,翘着脚,舒适地看着外面,胖花坐在地板上,卡兹卡兹地吃饼干。

    胖花吃饭很快,从不让人发愁,她很快地吃完了饼干,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了一号的面前。

    “郝一,”她问:“这就是你的工作吗?”

    一号在享受安静的、没有二号的清晨,同样不想应付胖花的询问,他不耐烦地回答:“对。”

    胖花羡慕地看着他,天真地说:“明年我上幼儿园,土崽说幼儿园里老师会问小朋友,以后想做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

    她郑重宣布:“我要做郝一的工作,翘着脚脚看天。”

    一号盯着她,片刻后将脚放了下来。如果胖花将自己的人生理想告诉了二号,那么二号少不了生气。

    虽然他们是来占领地球的外星人前锋,并且坚持不懈地给母星汇报地球的所有信息,但二号在某些方面过于坚持。

    她坚定地按照人类的方法养育胖花,对胖花抱有的期待和彩凤还有玉兰这种人类母亲差不多。

    一号立刻解释:“不,翘着脚看天不是工作。”他装模作样地拿出来一本书,放在了眼前:“这才是我的工作。”

    胖花牢牢地站在他身边,好奇地看他的书。

    一号终于觉得厌烦,他抱起胖花,大步向着旁边的办公室走去。

    他敲了敲门,还没等里面回答,便径直走进去。老钱在他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

    但一号并不管这些,他将胖花放在了老钱脚下的地毯上:“给你了。”

    然后他便潇洒地离开了。

    老钱挪开手里的合同,从缝隙中看到了胖花那张十分无辜的小脸。

    老钱现在也有了个女儿,才一岁。他很爱自己的小女儿,看着胖花,忍不住想到钱秒秒长大后的样子。

    他满心温柔,刚想和胖花说两句话,胖花已经开口了:“钱叔叔,你的工作为什么不用翘脚脚啊?”

    她模仿一号:“郝一是这样工作的。”

    老钱的脑门突突地跳起来,他知道郝一不怎么工作,也能接受。但在自己忙成这样的时候,真的不希望有人来提醒自己这件事。

    胖花在继续讲述着郝一,说他看着天发呆,旁边还放了三杯小饮料,胖花很想喝,但一号没有给。

    老钱忽然觉得有点悲伤,他忙着这个熊样,就是为了让郝一享福的吗?

    终于,老钱也无法忍受,他把胖花一把拎起来,送到了玉兰的办公室里。

    玉兰不在,出去处理账务了。钱天天趴在玉兰的办公桌上写作业,玉兰的办公室比老钱的大,在另一侧,他们的小女儿钱秒秒在练习走路。

    保姆小心地看着钱秒秒。

    钱天天写作业写得悲痛欲绝,看到胖花,他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来:“胖花花来了。”

    胖花好奇地问:“天天哥哥为什么没去上学?”

    土崽今天去上学了,如果土崽也没去的话,胖花就会去找他玩。

    钱天天平静地告诉了胖花:“我一个月没有交作业,老师让我把这次的作业写好再去学校。”

    钱天天的态度过于平静,一时间胖花没意识到这是被惩罚了的意思。

    但她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小朋友,并没有被钱天天的表述欺骗。她立刻说:“土崽说学校是个好地方,老师一定是生气了才不让你去。”

    钱天天坦然承认:“对。”

    “我不想写作业。”钱天天说:“我想挣钱。”

    “写作业又不给我钱,但我放学了去厂子里

    拧螺丝,工长是会给我钱的。”

    “并且我家很有钱,就算我不写作业,以后也很有钱。”

    胖花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她大为惊奇,一时之间陷入了关于作业和钱哪个更重要的纠结之中。

    胖花说话很利索,并且有耐心。钱天天愿意和她多说几句,他干脆地放下了作业,陪胖花坐在地毯上聊天。

    钱秒秒松开了阿姨的手,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钱天天看着钱秒秒,沉重发言:“关于我继承我爸妈的产业,目前只有这一个障碍。”

    胖花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钱秒秒。

    “她刚学会走路,连话都不会说。”胖花说。

    “但她会长大的。”钱天天说:“你知道九龙夺嫡吗?”他沉痛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和钱秒秒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和我争,”钱天天严肃告诉钱秒秒:“我会去挣钱,并且把每年挣的钱分你一半,但公司必须是我的,郝叔也是我的。”

    钱秒秒看着钱天天,十分快乐地扑了过来,伸出小舌头,狂放地在他脸上舔着。

    钱天天用力挣扎,想将她推出去。

    但他没有成功,钱天天只能认输:“好吧好吧,公司给你三分之一。”

    钱秒秒以为哥哥是在和她玩,她快乐地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钱天天同情地看着她:“你连话都说不清,却努力喊我哥。”

    他承认被她的甜蜜炮弹打倒了:“公司给你一半,如果你坚持的话,全都给你也行,但是活必须我干。”

    胖花看着他们,学会了怎么样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也扑过去,踩着钱天天的肚子喊:“天天哥哥,我要吃饼干!饼干!饼干!”

    胖花太重了,钱天天被她踩得嗷嗷叫唤,保姆阿姨连忙走过来,将胖花抱下去,她如愿得到了三包不同口味的小饼干。

    在这一天里,她又从老钱那里得到了六个小面包,玉兰回来了,胖花又吃到了更多的小零食。

    晚上见到二号的时候,胖花表示:“是非常快乐的一天。”

    二号疑虑地看向一号,一号挺直了腰板,却躲开了她的目光。

    “好吧,”二号说:“你们两个做得不错。”

    这是久违的夸奖,一号整个人都轻盈了,他稳重地表示:“这是爸爸应该做的。”

    第40章 第40章优先级

    一号的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二天一早。

    大早上,胖花坐在餐桌边,什么都不吃。

    “吃不下。”胖花说:“肚子里饱饱的。”

    立刻,二号便意识到不对劲。但她不动声色,仍然笑着温和地问:“哎呀,我们胖花花今天有个饱饱的小肚子啊。”

    然后二号低下头,轻轻用手指叩了叩胖花的肚子:“咚咚咚,是谁在我们胖花的小肚子里啊?”

    昨天一号已经和胖花对过口供了,不要说吃了很多饼干和小零食。

    但现在妈妈没有问胖花吃了什么,妈妈问的是肚子里有什么。

    胖花天真地笑起来:“肚肚里有小饼干啊。”她努力地回忆着:“还有小面包、巧克力、拐杖糖……”

    还在卧室的一号听到了声音,唰得一下,他感觉空气都变凉了。

    一号努力维持稳重,他拿了件外套,出了卧室,并不看二号一眼,径直到了门口:“我今天比较忙,不吃饭了。”

    没等二号回答,一号便开了门,逃一般地离开了。

    “很好。”二号看着关上的门,平静地说。

    在带孩子这件事上,一号实在很不靠谱,他始终没有把胖花当成一个小宝贝看待。在他眼里,胖花和土崽,和其他的人类小崽子,都没有什么不同。

    二号带着胖花向外走去。

    今天胖花需要消消食,二号暂时搁置了自己的工作计划。

    他们走到了门口,和邻居陈绒绒老太太相遇了。

    这几年里,他们和陈绒绒陆陆续续相遇过几次,陈绒绒也慢慢知道了一些他们的情况。在得知一号二号并不是私奔之后,陈绒绒对他们兴趣大减。

    现在见面了,也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

    胖花很礼貌:“奶奶好。”

    陈绒绒摆摆手:“胖花花好。”

    二号点了点头,带着胖花离开了。

    陈绒绒看着她们的背影摇摇头,并不喜欢这家人,觉得他们太过冷淡了,只有小姑娘是好的。

    当然了,一号二号也不喜欢陈绒绒。

    二号牵着胖花的手,继续向外走。刚刚路过陈绒绒时,她整理到一些新的数据。

    老太太的身体里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个细胞团正在以非常迅速的速度分裂着,它会夺取其他器官的营养,占领其他器官的空间,一步步地将它的宿主带向衰弱,直至死亡。

    但这事和二号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牵着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的手,听着她乱七八糟的发言,认真地点着头。

    二号带着胖花去了公园,胖花捡了很多地上的树叶,放在了小袋子里。

    小孩子总是有些奇怪的想法,胖花忽然就认为这些树叶是很珍贵的宝物了,于是她将袋子里的树叶全部拿出来,整齐地摆在地上。

    “这个最大的、最好看的,”胖花挑出来一片最完整的,这片树叶很明显得与众不同,还是绿色的,脉络清晰。

    胖花认真地欣赏了一会儿,转头给了二号:“给妈妈。”

    她顺便在二号脸上亲了一口,便撅着小屁股蹲下,继续选树叶了。

    二号拿着那片树叶,心中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自从胖花会表达之后,二号得到了足够的偏爱。

    二号将树叶拿在眼前,拍了一张照片,妥帖地保存在了名为“宝贝的宝贝”储存空间中。

    除了这片树叶,里面还放了一颗不太好看的小石子,一条给胖花擦过眼泪的小手绢,还有胖花胡乱画出的几根线条,胖花说她画的妈妈,不过谁都没有看出来……

    这个储存空间里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且日益扩大。

    胖花挑出来第二好的树叶:“土崽。”

    然后,她又选出来给彩凤阿姨的,给乔奶奶的,给玉兰婶婶的,给乔叔叔、钱天天,钱秒秒,还有尤牛等人。

    最后还剩下两片树叶,全都有破洞。

    胖花纠结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郝一的,”她说,然后看向了最后一片:“最后的给天天哥哥的小狗。”

    “很完美的安排。”二号抱起胖花:“我们待会就给土崽他们送过去。”

    彩凤今年刚买了别墅,就在彩凤酒楼附近,别墅有三层,乔老师带着土崽住二楼,彩凤和乔桐住三楼。

    彩凤刚买房子的时候,盛情邀请一号和二号一起去住,但他们拒绝了。

    但胖花经常来这里玩,二楼甚至有她的卧室,里面的装修是胖花喜欢的风格。偶尔一号和二号都忙的时候,胖花会被送过来住一晚。

    一楼有个很大的游戏房间,二号带胖花到了之后,胖花立刻脱了鞋,跑去了游戏房间。

    乔老师和乔桐在家看土崽,土崽跟着胖花一起冲进游戏房间。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他们。

    土崽现在已经抽条了,是个瘦瘦的小男孩,他性格腼腆,在外面不喜欢和其他小朋友交流,只能接受胖花。

    胖花坐在摇摇马上,疯狂地摇晃着,土崽也和她一起,坐在另一匹摇摇马上,但他跟不上胖花的节奏。

    地上散乱着积木,土崽的摇摇马不稳,晃到了积木上,土崽踉跄了一下,他有些害怕了。胖花立刻注意到了土崽的害怕。

    她从摇摇马上下来,跑到土崽身前,抱住土崽,大声喊:“保护!保护!”

    土崽跟着她喊:“保护!保护!”

    几声保护后,土崽忘记了刚刚的害怕,再次玩在了一起。

    乔老师心疼地看着土崽,乔桐拉着她,不让她过去哄孩子。

    乔桐和二号解释:“土崽胆子小,之前被吓到了,我就抱着他,说爸爸保护土崽。他记住了保护两个字,一害怕就说,

    胖花也学会了。”

    乔桐忍不住叹气,又觉得好笑:“现在土崽一害怕,胖花就来保护他。”

    自从乔桐结婚后,日子过得好,土崽也和乔老师亲近,乔老师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一颗本就不硬的心肝越发柔软了。

    她悄悄抹眼泪:“彩凤性格多好,大胆又闯莽,什么都敢做,土崽却不像她,还是小时候受罪了……”

    乔桐拍拍乔老师的后背:“没事,土崽像我。”

    胖花和土崽玩累了,跑到了门口,乔桐立刻端来了两杯温水,乔老师立刻接住,想喂给土崽喝。

    但胖花自己端了起来,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土崽也没好意思让奶奶喂,自己接过去喝掉了。

    乔桐忍不住感叹:“你们把胖花养得真好,土崽和胖花在一块,也懂事多了。”

    乔老师忍不住说:“让胖花在我家住两天吧,让两个孩子多玩玩,你和郝一一起过来住也行。”

    二号没说话,她有些心动。

    一号昨天有些过分,欺骗了她,还把胖花吃积食了。

    如果去和一号讲这事,一号肯定不说话,像是知道错了一样,但二号知道,他其实并不会觉得这事是多大的问题。

    胖花还小,也能感觉到爸爸妈妈对她的区别,因此,胖花只叫他郝一,从不叫他爸爸。

    一号在她这儿的优先级,只比钱天天家的小狗高一点。

    若是那小狗没那么护食,肯把自己的狗粮分给胖花的话,说不定和一号有争夺优先级的余地。

    不过一号也不介意。

    想到这里,二号点点头:“我们今晚住这里吧。”

    乔桐惊喜起来:“彩凤总嘟囔想让你们来住住,总算是同意了。”他呵呵笑着:“彩凤肯定觉得我厉害。”

    下午,乔老师和二号看着孩子,乔桐去厨房做饭了。

    临近下班的时间,二号思考着,待会一号就要回家了,回家后就会发现她们两个不在。

    他肯定会问的,然后到时候二号便可以郑重将胖花积食的事情说出来,让一号以后注意胖花的身体。

    二号计划得好好的,但是事情发生了变化。

    二号的手机响了,为了不被人发生端倪,他们也采取了这种朴素的沟通方式。

    “我得去江市一趟,”一号说:“钱斯明那里出事了。”

    “他之前买了一个人的假古董,那个人说孩子病重,需要手术费。”

    “但是今天那个人又来了,他要求赎回那件古董。钱斯明把他的古董还回去了,但那个人拿出来了当时卖古董的合同,合同上说古董是真的。”

    “那个人带了人当场鉴定,说钱斯明还给他的古董是假的。”

    “现在那个人要求钱斯明还给他真的古董,给不了的话,就得五十倍赔偿。不然就砸了他的店。”

    这些信息自然不是一号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他留在钱斯明那里的小球日夜不停地运作着,一号知道钱斯明的所有动态。

    二号并没有计较这件事,她应了声:“好,如果需要我,就让我过去。”

    挂了电话,一号已经出发了。

    他很急,甚至没有时间来营造坐客车的假象了,他让老钱的司机送他到了人少的地方,匆匆走了一段路,便以圆球的状态飞到了天上。

    若是现在有人抬头,并且视力极佳的话,也许能看到天上有个拿着衣服的圆球一闪而过。

    胖花没有同行,一号不用再注意速度。

    他向着江市飞去。

    在古董铺子前,小老头已经被人推到在地,他的眼镜摔碎在地上,他茫然地看着眼前,只能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

    耳边有人在不停地辱骂:“奸商!贱种!把我家的真古董换成假的,道德低下,大家看看啊,这么欺负我们老实人……”

    矮小的男人辱骂着,得意地走来走去,向周围的人显示自己的委屈。

    小老头用一只手撑起身体,他的手撑在了眼镜的碎片上,他却感受不到疼痛。

    “不是这样的……”他徒劳地解释着,周围的喧嚣却把他的声音全部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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