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这一辈子, 看见的奇景数不胜数。
不空罥索里玄月高悬,逢魔之际光与暗的边界被打碎,她迎着赫赫大日挥出此生最完满的圆。
最耀眼不过继国缘一的剑, 耀耀金红的火光能够将任何阴暗之物焚尽。
而这世上最绚烂的色彩自然藏在五条悟的眼睛里, 伏黑惠相信世界上在没有任何色彩比那清透的蓝还要夺目。
……现在她说不定要重新想想了。
至少现在, 出现在她眼前的这副场景,足够媲美她心中的那些美丽。
她没想到推开门后是这样一副场景:
夜空中繁星闪烁,光辉晨星洒遍海洋, 粼粼波光之上, 分不清是月亮的光辉还是星体的折射, 天与水难以分清界限。
她赤脚行走在海面上,迈出的每一步泛起圈圈涟漪,然后层层叠叠地扩散出去,惊动一颗又一颗星星。
但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往前往后望去, 遥遥不知尽头。
走累了的伏黑惠原地蹲下, 思考片刻后伸手试探水中的星星, 她的指尖轻易穿过了水层, 那些水没有拒绝,只是温柔地淹没了她, 任由她触摸。
而存在于海中的那些运转的星体,好像察觉到她的到来,欢欣雀跃地更加闪烁起来。
这些在海中缓慢运转的天体和人类已知的任何星星、星座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伏黑惠看过去,只从中看出了一点长蛇座的影子。
……像什么芭X奇幻大电影。
她随口在心里想了想, 但那些温柔的水却好像突然被冒犯那样,一时间就翻了脸, 变作杀人不眨眼的泥潭,拽住了伏黑惠的手,将她拉入水中。
“!”
伏黑惠难以适应这变脸速度,还有几分吃惊——难不成即便这种地方还害怕版权纠纷(?)?
可惜没人告诉她正确答案。
转眼间,海吞噬了少女。
*
伏黑惠在坠落。
她并不算清醒,只能迷迷糊糊地确认,海没有杀她的意思,只是温柔地包裹着她,带她去往一个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人类不能踏足的禁地,是以肉体凡胎的俗境无论如何也无法看见的启示。
*
“那是什么?”
仿佛世界倒置,等伏黑惠再次醒来,又是相同的海面与星空,但这次,她被一团闪着光的东西刺痛了双眼。
那光团在虚空中闪烁着难以忽视的、耀眼的光,还一闪一闪跳动着,宛如一个闪耀的钻石心脏。它身上又向外延伸出众多光线,每一缕细细漂浮在宇宙中的线条向宇宙深处无尽地延申,不知链接着什么东西。
伏黑惠感觉只要看上一眼就感觉到难以控制的心悸,像是蝼蚁瞥见巨鲸,蚍蜉撼树般不自量力。
碍于那光团,她只能远远地观察这一切,看光团身上的线有些暗淡下去,逐渐萎缩,变成灰白的枯枝,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新生的枝桠,它们密密麻麻将这个微缩宇宙包裹起来,缠得密不透风。
她走不过去,也没办法逃离,只好日复一日地观看毛线团生毛线。
伏黑惠等了又等,等到自己的耐心耗尽,可耐心耗尽了也找不到出口,她像是被关进监狱的囚徒,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冲上去和狱卒来一场一对一的决斗,但问题是她并没有真实的形体。
她如今只是像单薄的一片影子,没有任何声音的空间里头,时间都消失了,无论再怎么崩溃,也只能和海里头的星星为伴。
这种漫长的、宛如凌迟的寂静酷刑终结在一如既往的某个时刻。
伏黑惠已经辨认不清这是哪一天,但她就像早有预料那样,抬头看向那个光团。
那里即将又要生出一条幼小的、细微的脉搏。
一霎时,伏黑惠也就此明白了光团是什么。
那是伊邪那歧与伊邪那美,是奥丁,是耶和华。
是她世界的创世主。
而现在,就是她所在世界的新生。
*
一个横贯古今,振聋发聩(可能),引得无数人思考的白日梦问题。
——如果有一天能亲眼见到神,那么你会对神明说些什么。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因为它能引申出无数其他问题。
这世界上有神吗?是哪种类型的神?正义的还是邪恶的?亦或是那种摧毁人的神智,只要出现不管做什么都会带去灭顶之灾,但祂本身并没有任何属性的神明?
伏黑惠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也没想过,要她来解决这个问题。
按理说,现在她应该像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那样匍匐在神的脚下,诚惶诚恐涕泗横流地恳请祂的一瞥,因为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她的父、她的神,创造了她的出生,也决定着命运的神。
但——
凭什么呢?
伏黑惠轻蔑地想,同时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嗤笑。
因为它制造了那些痛苦吗?
不,她并不是因为痛苦而轻视他。
如果她的世界和其他世界真的是由所谓“神”编撰出的故事,那故事中主人公的命运颠沛流离只要出自他们的“本心”,那也算得上一出值得观看的“悲剧 ”。
要是神坐在高台,高高在上地摆弄木偶,搞上一出戏耍众人的“木偶戏”,对那些乐于观看世俗喜剧的人来说同样是一出好戏。
只是表演这出戏的木偶就此有了心,他们或许会奔着悲剧的结尾而去,或许会一同创造一出还算不错的团圆,可这些剧情理应由他们“自身”去表演,而不是让神强行扭曲他们的意志。
虎杖曾对落败的两面宿傩所说的“你就是我”中,是否也蕴藏着同样的含义呢?
神操纵他的嘴巴,是否是发出了一则神谕呢?
说来也奇怪,当伏黑惠不知道眼前这个光团是创世主时,她的反应就好像兔子见到天敌,基因中传来的恐惧带来生理上的颤抖。
但当她明白这东西的真身时,一切颤抖却突兀地消失了。
可庞然大物仍旧是庞然大物,蜉蝣还是那个蜉蝣,没有一点变化。
伏黑惠最后看了一眼那似乎在孜孜不倦地制造新世界的光团,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世界奔去。
海在她的脚下,神明被她抛在身后。
她要追上新生的星星。
她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
海的另一面。
“禅院先生,”原本已经消失的虎杖悠仁此时却出现在这里,他的身形透明,好像一块可以折射光线的水晶,“我要走了,谢谢你的帮助。”
“你要去帮惠吗?”
“我要去帮她。”虎杖悠仁在禅院竹生面前难得轻松地笑了笑,“我总是要去帮她的。”
他们总是会救来救去,欠下一些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人情,然后直到某一次一并还回去,或者积攒得太多,连还都不需要还,直接与人生的一切一起被带到坟墓里头。
“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禅院竹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些虎杖悠仁的情形,他那时以为自己就要命丧当场,毕竟看到十几个“两面宿傩”在世很难不吃惊,“你不恨了吗?”
“我真正恨得其实是自己啊,”虎杖悠仁说,他注视着向前奔跑的少女,似乎从这个身影中看到了他更熟悉的身影,进而想到了那段其实说不算长,但足够他再记几百年的往事,“恨自己被留下,但更恨自己的弱小。我知道世界上难有两全的事情,所以这么多年,我只能凭借浓烈的情感才能活下去。”
“真好啊,”禅院竹生叹息着,“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复何憾。*”
虎杖悠仁愣了一下,觉得这句很耳熟,但根据他的水平来说,能传到他耳朵里的诗都应该烂大街了(……)。
当然他们咒术师虽然戏称是“文盲”,但其实走的是“行业有专攻”的路子,是精英人才。
不过禅院竹生显然也没打算给他解释一下什么意思,他是白蛇一般的人,直到咬伤人的那刻,才知道他的牙齿里有没有藏着毒药。
“不过,你为什么要谢谢我?”禅院竹生问,“我什么都没有做。”
虎杖悠仁挑眉,有些许惊讶:“她能看见我们,难道不是因为禅院先生吗?”
没了自己世界的主角是没有去处的,连丧家之犬都不足以形容他们。
他们这些人,即便进入了“虎杖悠仁”的世界,也不过是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影子,是像一阵风的过客,没有人能看见他们。
“不是哦,”禅院竹生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这几个小子才肯给他一张好脸色,天知道刚碰见的时候,除了那副“死了算了”的表情,也只有看他逗伏黑惠的时候会变成“你死了算了”。
“你们能被惠看见,是因为惠哦。”
*
伏黑惠穿过数不胜数的世界,这次没有影子中的魔虚罗为她遮掩,她以肉体凡胎暴露在无数命运当中。
痛……
那是疼痛吗?
伏黑惠分不清如今加注在自己身体上的是什么感受,像思维连同着肉身统统被打碎重组,她原本奔跑地还算顺畅,但越接近那些线,就越来越困难。
众多的世界像繁星一样朝她坠落,阻拦着她,而她被打碎的身体也仿佛散播到了每一个命运。某个瞬间,她的思维好像超脱在宇宙之外,冷漠地注视渺小得过分的她自己。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快回去吧。”
“你不该这样做的。”
诸多话语密密匝匝,填补空间,凿进伏黑惠的耳朵。
她的确不该到这个世界来,甚至说,如果第一开始,她没有和那个小小的五条悟见面就好了,如果那时她不曾想着要改变命运就好了,如果……
伏黑惠没必要掺和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这其中甚至还可能要付出她无力承担的代价。她的世界是最靠近春日的心脏,里面有数不清的花朵,温室中的绿色。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说得真不错。
可是,她想做这件事情也不是为了任何人,仅仅是为了自己,那种旁观命运的无能为力,愤怒与悲伤足够淹没她。
伏黑惠咬住牙关,虚空之中握不住任何支撑的东西。
她没有五条悟的强大,也学不会虎杖悠仁与生俱来的细微,说白了,她——和他说不定只是那个故事中为了增添故事性的角色。
——你为什么存在?
她的脑海像被生生劈开一样,每根神经都被填充进数不清的画面。
里面有“伏黑惠”被两面宿傩嘲笑着问“你怎么还能活下去”,也有伏黑甚尔、五条悟死去的场景。
——你为什么这样做?
无数个声音在质问她。
——你凭什么自顾自地决定去改变命运?
“你是蠢货吗?”伏黑惠对着这响彻了整个宇宙的声音伸出大拇指,然后狠狠向下比了下去——顺带一提这其实是她当年做不良少女染上的不良风气,她爹伏黑甚尔对此反应良好,甚至她亲爱的妈妈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表现得像天塌了——在此之前伏黑惠都不知道她老师是守旧派的。
不过现在五条悟又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自然也管不到她。
“我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我想做啊!”
伏黑惠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碾过一遍,但同时,她捏碎了早早藏在袖子里的东西。
——蛭子神。
那是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沢田纲吉曾交给她的东西,是来自更高维的生物的力量残留。
宇宙中的声音停止下来,但仿佛又被她激怒了。因此虽然蛭子神的力量抵抗住了那股足够将她碾碎的力量,可伏黑惠身上的疼痛没有少一点。
强烈的被注视感。
巨大的眼睛依旧悬于她的头顶,仿佛时刻就要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对她这般的渎神之举大发雷霆,降下灭世的洪水,想要杀死不自量力凡人。
有鲜血源源不断从嘴里吐出来。
她的内脏好像要被压成粉末。
天上传来一阵嗡鸣,好像在嘲笑她此时的无能为力。
她好像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怎么能停在这里。
两种想法在伏黑惠脑海里打架,但就算怎么想,伏黑惠从没有停下脚步。
咒力顺着血液燃烧,情绪永远是咒力最好的燃料。
因为过度的疼痛,伏黑惠的脸不由自主地狰狞扭曲起来,即便如此,她却不管不顾地睁大双眼,任由血液从眼眶、从耳朵、从身体每一个地方中流淌出来,染红整片视线。
“魔虚罗!”
藏在她灵魂深处的那扇门轰然开启!
一瞬间,那双翠绿的眼睛变作了璀璨如鎏金一般的颜色!
仿佛千万个人共同吹奏起恢弘的号角,又仿佛是地上千万个国之间展开厮杀,否则再没有这般如同魔鬼的吟唱。
若是你见到祂,应当也知道祂的真名。
第192章 这不会就是,她是个女孩子的原因吧
只能是魔虚罗, 也只有魔虚罗。
伏黑惠思考了无数遍,最终认清了现实,要想达成最后的目的, 她只能毫无保留地揭开自己所有的底牌。
——即使那个底牌对她而言更像是催促她死亡的钟声。
因为她本人必须清醒, 也必须收复魔虚罗。
至于为什么在这里, 只有魔虚罗能被她召唤出来真是难猜呢。
伏黑惠苦中作乐听着空间中传来地窃窃私语,无一不是对她的嘲讽,大概同样认为召唤魔虚罗是烂到不行的举措。
——随便吧, 只要在做到之前别死了就行, 要死也得留到最后死。
她身上留着的是伏黑甚尔的血, 所行所思却与五条悟一脉相承,他们身上都有着相似的疯狂,以及孤注一掷的向死而生。
按照往常的道理来说,同样作为产物的魔虚罗对上这片空间,也应该没有一战之力, 但伏黑惠知道这里还有着第二个人。
“小惠真的很了解我, ”有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时我没有说错吧。”
魔虚罗发出了禅院竹生的声音。
“是啊, ”伏黑惠扯了扯嘴角,对于禅院竹生的出现并不意外, 或者说,这家伙可能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此时此刻,“毕竟你说,你就是我。”
所以对他们而言, 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直到现在她才有空闲擦拭遮挡了视线的血污,因此也刚刚发现这个出现在她面前的式神与以往的形象并不一样。
祂的头颅上同样生出了一双灿金的眸子。
虽然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祂身上也多出了无数的伤口。那些伤口无时无刻在被治愈,却在下一秒又被无形的东西撕裂,又再次愈合。
这宛如酷刑一般的折磨并没有改变祂,可怖的怪物眼睛依旧是温和的。
“继续走吧,你还肩负着不一样的任务呢。”祂的身体内部发出巨大的嗡鸣,好像海中巨大的鲸鱼翻身,喷涂冰与雪的水雾。
于是伏黑惠转身,绕过密密麻麻的线,拖着随时就会散架的身体继续向前走去。
从创世主身上蔓延出去的那些东西似乎在这个时候也有了意识,明白她来者不善,纷纷化为刀与利刃,每一条都足够割断人类柔软的身体。
但这次,却有她没预料到的事情。
以早就灰败的枝条为起点,那些泛着黯淡死气,早已死去,宛如在冬日等待一个春天的星体,却纷纷拉扯、甚至想要拉断束缚的线。
它们簇拥在伏黑惠周围,为她隔开那些阻碍她前进的世界,为此不惜损害自我。
“你以为你们很厉害吗?你们这么做就是牺牲自我拯救我吗?我不要——”伏黑惠突然激动起来,她自然明白做出这些的代价。
“那伏黑,你呢?你对我说得这些话,有没有说给自己听。”虎杖悠仁说。
“我们早就失败了,当不死不活的老妖怪没那么有趣。”许多个虎杖悠仁一起说。
一切戛然而止。
因为伏黑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只能向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暗红的血侵蚀了伏黑惠素白的脸,少女原本平静的脸此时狰狞得好像恶龙。
她终于来到了那截新生的枝桠面前,那道束缚世界的光线如同脉搏,甚至还在一股一股地跳动,不知是在供给着怎么样的命运。
伏黑惠没有任何武器,她只能上手拉扯,试图拉断那条线。但手在触碰到那条线的一瞬间,鲜红的脉络就充斥了她的整条手臂。
整座空间依旧在叩问她。
既见神明!为何不拜!
既有所感!为何执迷不悟!
伏黑惠一个都没有理会。
手臂无法动弹,她就准备用身体撕扯,用牙咬断。到最后,她的每一处都变成了红色,若是还不够,那就用凭着她的命去填。
她的父亲和老师从来没有教过她这个,因为父辈们总是存着别扭的想法,既希望他们有抗衡所有的能力,又不希望他们会有抗衡的机会。
所以伏黑惠也从来没有学过以命搏命的做法,可这近乎是她的天性。她永远会为了想要的维护的东西,去战斗,去死,去祭奠所有已经逝去的生命。
——直到最后。
空间渐渐沉寂下去。
伏黑惠失去了身体上的所有感知。
血液滴在她的影子上。
被红色占据,无法动弹的伏黑惠沉默了一瞬。
滴答、滴答、滴——
但凡是她血液流过的地方,都燃烧起黑色的火焰!它们爬过海面,掠过星空,在这座空间蒸腾起的古圣火!
没有人看见这一幕,只有那双巨大的、没有任何情感的“眼”观察着一切。
那些红色的脉络被火烧过,褪去了颜色。
伏黑惠再次感受到了疼痛,与此同时,她也握住了那把任由火焰组成的刀。
又是一个圆,这个圆与她曾经在赫利俄斯神明号上使出的圆弧极其相似,但这一道,完完全全是由她一个人使出的。
伏黑惠狠狠挥刀,斩向了那条线,那些仿佛是肉做的韧带阻止她继续向下砍去,但刀上的火却顺着那个小小的口子,转眼烧便了整条血线。
那条仿佛是由肉做的锁链甚至发出了刺耳的哭嚎,似乎在怒斥着伏黑惠的冷漠与不敬。
但她从来都是不公正的。
伏黑惠想。
救人也好,杀人也罢,她从来是凭着“心”来决定的。
所以——
“给我!断开啊!”伏黑惠咆哮着,也好像只是冷漠地轻声说话。
她的脸庞也被极致地分为两半,一半是暴怒到不死不休的火焰,烧尽了所有血、所有其他的感情,而另一半,则是深入骨髓的悲伤。
线断裂的声音引来无数风声。
整个海水仿佛都在向这里汇集,死去的星星吞噬着少女滴落的血液,它们化为白色的灰烬,和银蓝色的海水一起疯狂地朝那颗新生的世界融为一体。
最后一刻,黑色的刀剑发出清越的鸣叫以及——坠落在海水中的声音。
它重新变回了伏黑惠的影子。
伏黑惠强撑着近乎破碎的身体,看着她的世界颤颤巍巍地落入水面,融进了另一片星体中。同时用最后一点力气将那些已经溃散成一团又一团的虎杖悠仁——它们身上还带着原本世界的“星骸”。
迷迷糊糊中,伏黑惠想明白了为什么虎杖悠仁能融入到这个世界的虎杖悠仁。
因为那就是他的前世。
这是一场莫比乌斯环,是一场溯流。
这才是真正的,她的世界诞生,一个没有经由任何创世主,在已经失败的主角,一个费尽心机的谋略者,和一个仅仅为了自己的人的手里诞生的自由的世界。
至此,伏黑惠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眼见的就要坠入最黑暗的边缘,。
原本跟着虎杖悠仁前往新世界的一部分却回过了头,它们自动地从虎杖身上分离,融入了伏黑惠的身体,因此原本的那团看上去就小了不少,飞得飘飘乎乎的,而紧靠着它的那团温暖的棕褐色光团见状,忙从身上分出点力量给这团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同伴,然后它们就紧挨着,飞走了。
伏黑惠感到那股顺利融入身体的能量,这种顺利程度不亚于她自己给自己补魔(?)。
稍稍恢复体力的黑色海胆微妙地挑了挑眉。
……哦豁。
——这不会就是,她是个女孩子的原因吧。
第193章 隔着无数岁月,斩断了过去的桥
伏黑惠见证了自己的诞生, 心中感慨万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爹和她妈咪也算是生儿育女(?)了。
*
火焰渐渐熄灭,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没有彻底被烧断, 维持着要断不断的状态, 一时之间也没办法靠近伏黑惠。因此伏黑惠所在的位置形成了小小的空隙, 让她能坐在地上狼狈地喘口气。
其实现在也不是休息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或许下一秒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
但伏黑惠实在伤的太重了, 一旦脱离那种“肾上腺素带人杀出重围”的buff, 大量汗水和鲜血一同涌了出来, 将伏黑惠整个人从头到尾染成了暗红色。
即便有着“过去的自己”将本源力量分了大半给她,但毕竟不是“大治愈术”,身体和灵魂受的伤无法立刻恢复。无尽的疲劳近乎将伏黑惠每根神经掩埋,累到极点的时候,最先恢复地不是身体伤地疼痛, 而是淹没心灵的空茫。
伏黑惠重重的呼吸, 每一口都好像带着身体里的血气, 仿佛肺部无法供给全部气体, 只好从血液里汲取出一丝残余。
眼前大片大片黑色让伏黑惠再也没有功夫维持形象,她这会已经不是坐在地上了, 而是放任自己仰面躺下。
头上,是渺茫苍穹,下面的海中,同样有缓慢运转的天体。
而她站在时间的彼岸,隔着无数岁月, 斩断了过去的桥。
——这是最奇诡最神秘的事实。
伏黑惠的思维传了很远,眩晕中, 她感觉灵魂轻飘飘地向上飞,感知的触觉被无尽的放大,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真实的人类,而是更高、更远的生物。
等等。
黑色海胆:“?”
不对!
她怕不是要死了!
一脑门血还不停往下流的少女垂死梦中惊坐起(?),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每呼吸一口就疼的抽一下,眉毛死死地皱在一起,心里却欣慰地想:
——疼总比真死了好。
虽然疑似成功拯救世界,但也不意味着她就此觉得人生到这里死而无憾——话说死而无憾也不是真的要死啊!
伏黑惠这会流血流的有些缺氧,大脑也顿的不行,但求生欲超越* 了一切,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两只手,想尝试一下看能不能把其余式神召唤出来——十种影法术的式神池里有治疗奶妈的配置。
#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了,带上这个(圆鹿)吧!#
想法很好,奈何这会伏黑惠手抖得不像话,实在有心无力,连咒力和体力都是硬挤出来的。她绝望地比出了一个让历代十种影法术术式者同样绝望的手影,等待片刻后,确认她投入到影子中的咒力好像滴入大海中的一滴水,既不能引起质变,起的作用估计对量变而言也微乎其微。
黑色海胆又安静地等待了片刻。现在这鬼地方只有她自己,做出任何事都不会被别人看见——难不成这些“世界”还会嘲笑她吗?
于是少女继续手抖得像开了震动模式一样召唤式神,仿佛是在一个十年不复刻的池子里抽心爱的角色那样虔诚。
可惜现如今命运之神好像不会对她这个渎神之人微笑,还没等伏黑惠因为无事发生安慰一下自己,就听见影子里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伏黑惠疑惑极了。
她确信这动静跟召唤式神没半毛钱关系,这道声音特别的悠远、宏大,如果不是知道这里不是现实,她恐怕要以为这里即将发生一场海啸。
随着这隆隆雷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伏黑惠也麻木了,她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半点挣扎的意思,甚至还有心情观察影子的变化。
不多时,她双手合十抵着下巴——这是伏黑惠习自五条悟的思考姿势。
——咒力运转有点熟悉,不确定,再看看。
好像是……魔虚罗?
伏黑惠抓住了脑中闪过的那丝灵光,随即一怔,因为此时此刻,魔虚罗也正正好好撕裂了影子,出现在她面前。
但这个是没有眼睛的魔虚罗。
那个出现在伏黑惠面前,为她挡住了“注视”的人,此时却失去了踪影。
*
由于禅院竹生身上好像天生就带了点“别管,问就在搞事”的特性,导致伏黑惠有相当值得一说的心理阴影,现在他还没出现,黑色海胆的脑海开始上演诸多悲惨剧情。
她和魔虚罗之间一直有联系——这张ur级别的卡在没彻底抽出来之前只能算一张一次性的sr自爆卡,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伏黑惠自家的东西。
魔虚罗是根植在术式者血肉和灵魂的式神,因此另一个世界即便两面宿傩夺舍了“伏黑惠”的身体,凭借着千百年的强大力量让魔虚罗为他所用,但依旧没有感受到十种影法术中天喜瑞宝的存在。
而禅院竹生说他成了魔虚罗的一部分,那按照理论来说,伏黑惠应当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向自己最后的式神看去。
高大的式神如同小山一般的身躯上泛着石膏像一般的灰色,四只类似羽翼状结构遮盖了它的眼睛,身后那船舵一样的轮盘缓缓旋转,似乎蕴藏着可怖的力量。
它如今的身躯完好,不见半分方才凄惨的模样。
……还算成。
伏黑惠焦急搜索之余也不忘抽空想点别的延缓疼痛。
——至少这东西比她爹养的那玩意好看多了,咒灵摇中抽象形象的概率非常高,它有个人形伏黑惠就该感谢老天爷了,当然这不是说伏黑惠真的要对老天爷卑躬屈膝,她没对创世主吐口水都能算她素质优秀了(?)。
魔虚罗现在不复最开始在她面前的桀骜,现在就像被驯服的大狗,顺着伏黑惠颤抖的手低下了头颅,安静地任由主人触碰。
伏黑惠大部分式神都是毛绒绒的,温暖的,但魔虚罗的触感是最特殊的,他没有其余式神温暖的皮毛,而是冰冷的,好像玉石一样的质感,所以它动起来时,就好像一座玉山。
但伏黑惠找不到禅院竹生,
怎么也找不到。
……就算死了,也得有灵魂吧。
伏黑惠心想。
禅院竹生多次复活死亡仰卧起坐,或许下一秒,就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复活,再次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
“小惠——”
对,就是这样打招呼。
黑色海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因为这的确就是禅院竹生的声音。
“跑!”
——像是撕裂了声带才吐出的一个字。
伏黑惠从没听过禅院竹生发出过这样焦急的声音。
第194章 该怎么向你形容这双眼睛
对此, 伏黑惠当然明白这是“出事了”的意思,并且根据这个“禅院竹生”嗓子都喊劈的程度来看,估计还是危及生命的大事。但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种紧要关头, 她不但没生出半点“天塌了”的危机感, 反而觉得有种“果然来了”的预料之中。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早就学会了不再对自己的幸运值抱有期待。
于是伏黑惠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她转动手腕, 暗中发力, 判断身上断了几处骨头, 又有哪些地方是好的,还能用的:“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身后空无一物啊。”
那道催促她逃跑的声音一顿,像是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身后围攻上来打算包围伏黑惠的线也随之停下了移动。
此处陷入了静默,是一出宛如像过家家一般的闹剧。伏黑惠没有兴趣针对这出拙劣的“诱敌深入”, 也不想跟他们玩一二三木头人。
“所以, 禅院竹生呢?”伏黑惠心中多多少少还存着死要见魂活要见人的执念, 所以她也不问那道声音是谁, 只是不死心地问问禅院竹生是死是活。
但那道声音并没有解答伏黑惠的疑问,反而像个某一环节出了差错, 因此整套程序都卡壳无法继续,从此陷入无尽的循环,一遍一遍重复着空洞的字眼。
“跑——跑——跑——”
一旦识别对方不是人之后,这场景便十成十的吓人,旁人听了估计是要犯点“恐怖谷效应”, 但伏黑惠没有因为这声音而烦躁或是心惊胆战,在战斗中她的耐性总是好的出奇。
身为咒术界难得一见的召唤法师, 活在充满了一拳就能囊死人的猩猩咒术界里堪称危机四伏——更恐怖的是这群猩猩还是有脑子的猩猩。
伏黑惠不得不全方位武装自己,并且天生学会了伏黑甚尔的打法,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条件,然后安静蛰伏等待时机,一击毙命,装一波大的(?)。
——就是手段不如伏黑甚尔脏就是了,她爹能做杀手指定是有点说法的。
对面是谁在装神弄鬼?是他们的创世神和造物主?
伏黑惠并不这么觉得,无论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源源不断创造出新生世界的光球,还是如今驱使着“线”围剿她的声音,都不像是有自我意识的存在。两者都像是被人设定好的一段程序,这些程序都有着应该进行的使命,前者是在“创造”,而后者大概就是“毁灭”。
那么她在这里的定位,大概应该算是闯入这段代码的病毒。
这辈子第一次做病毒,伏黑惠感觉有点新奇。
如果还能回去的话,怎么说都要让五条老师他们好好听听这段事情。
伏黑惠太明白为什么这东西想让她死了。
因为她是她所在世界诞生的根源,因为存在她,再加上那些流亡的“星星”,那个世界才拥有了从既定的命运逃离的机会,并且能够前往另一片自由的星海。
作为莫比乌斯环破解的起点,伏黑惠无疑是犯下滔天大罪的恶人,而惩戒她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让她死。
但伏黑惠不明白的是,这东西刚刚骗她说得是“跑”,隐含的意思并没有立刻出手杀死她的打算,想让她走入陷阱自投罗网之外,还有另一重含义,那就是避开与她战斗的第二条路。
但这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害怕病毒的杀毒软件,两者相遇就该狠狠地撞上去,直到清理病毒的那一方将桌面都清空,然后插上胜利旗帜,要不就是病毒将整个电脑引爆,宣布这个系统的崩溃。
伏黑惠知道自己的心理活动多到离谱,但她现在流血流的快成人干了,身体上无数的伤口也在提醒她事态不好,赶紧撤。
可是她也没办法。她必须通过思考来强制提起精神。
少女振刀而立,高居异界的神将第一次低下头颅,如同侍奉神明那样站在她身后。
魔虚罗身后的□□正缓缓转动。
在确定魔虚罗如今是调幅成功的状态后,伏黑惠就让魔虚罗不断的适应这个空间,不管有没有用,先用上再说。
最终伏黑惠没去管周围似乎对她分外忌惮的东西。
“你知道吗,不管你怎么做,我大概都是不会死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杀机四伏之际,伏黑惠这时候想起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画面,她心中平静极了,那些另一个世界的痛苦和遗憾,这个世界留存的未知都无法打动她,她只是心中莫名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另一个五条悟的场景。
树木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绿色中还有属于阳光的亮金色,空气中老旧的檀香和带着水汽的莲香一同袭来,摇晃不定的烛火,昏黄的光映在黑木沉沉的排位,像是压住了一个又一个妖鬼镇宅,而浑身雪白的五条神子生来不知悲苦,高居于高天原上的众神目光向他倾斜,因此他活得也不像是个真人,寂寞得好像可以待在雪山上隐居一生。
“因为我还有一场初见。”伏黑惠笑了笑,她这回的笑容里增添了一分真心实意。
这是已经写在命运之书上的故事,如果没有那一段往事,也就不会有她的现在。
所以伏黑惠必定不会死去。
她的命早已被留了下来。
“没错。”
——伏黑惠确定,这次是真的禅院竹生的声音了。
只不过这家伙的状态不是很好,飘飘忽忽,连□□都没有了。
不过伏黑惠转念一想,好像他本来就是死了的鬼,没有肉身再正常不过。
“小惠,你不会留在这里。”
禅院竹生说着分外绝决的话,他还不等和伏黑惠多说几句家常,打个招呼,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他和伏黑惠说的是“掏心窝子话”——这家伙直接用手刺进自己的胸膛,捧出亮汪汪的一团东西来。
疼的动都动不了只能摆pose的黑色海胆:“……你干什么。”
哈哈,她就知道禅院竹生会给她大惊喜,这不就来了吗。
这种自杀式袭击已经在她面前上演第二次了——话说另一个世界的五条悟看她同位体一次又一次试图自爆也是这个感觉吗?
难怪把小孩弹脑瓜崩弹出一脑门血,的确气的不清。
“你现在已经有了神格,所以,还差最后一步。”禅院竹生的灵魂看上去更飘忽透明了,他现在仿佛像是单独把图层不透明度拉到了百分之三十那样浑身烦着灰白色,若是不仔细看,指定要认为他已经融化在背景里头。
“所以你又要去死了吗?”伏黑惠冷笑一声,不接禅院竹生的话。
“我不会死,自此之后,我的灵魂将与魔虚罗融为一体。”禅院竹生笑着说,甚至看上去还十分荣幸的样子。
他见伏黑惠不伸手,便强硬地将东西塞进了少女的手中。
伏黑惠在那个瞬间,摸到了他的皮肤,冰冷得像是刚从三途川里捞出来一样。
等他费力做完这些事,两个人又是陷入了一阵沉默。
禅院竹生觉得好笑,又心生怜悯,他隐隐约约窥探到之后即将发生的故事,但终究是冰山一角,其中所有的苦难终究要伏黑惠一个人走下去。所以这个时候他也不说别离:“方才小惠为什么知道那不是我?”
看在这家伙折腾了那么多,最后也就是狠狠捅自己两刀的水平,伏黑惠狠狠闭眼,然后又用力睁开,还是告诉了他答案。
“因为你不是说过吗,你就是我。”
如果说,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之间的相似来源于他们相似也迥异的命运,某种程度上被操纵的人生,那么伏黑惠和禅院竹生的相似则在于两人相似的疯狂。
他们并不能算同类,只是有极度相似的地方,这种相似的名字,其实是愤怒。
“是这样啊。”
禅院竹生点点头,这次,他将彻底破碎在伏黑惠面前。
同一时刻,伏黑惠身后的魔虚罗也睁开了同样金色的眼眸,仿佛故人重现。
而伏黑惠注视着那双眼睛,想的却是别的故事。
禅院竹生开始破碎的瞬间,在此处,人类无法理解的景色展开滔天一角,代表着六道轮回的重重人间地狱景象展开,鬼哭狼嚎地填满每一处,它们阻断了“线”,同样也打断了那道喋喋不休的声音。
*
禅院竹生记得他的父亲。
从世俗的任何意义来说,他的父亲都算不上个好家主,空有一个彪形大汉的体型,性格却懦弱无能,他能突破所有人的期待成为家主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禅院竹生的亲妈。
那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内压叛徒,外坑外敌,一颦一笑之间都是腥风血雨。
可惜的是,除了脑子好用,她觉醒的术式烂的一塌糊涂,堪称手无缚鸡之力。并且世界上的事情往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即便是这样糟糕的术式,还有着更难以忍受的缺陷——那是以寿命燃烧为代价的。
禅院竹生每每想到他父亲和他母亲的结合,不由叹息命运这东西的确真是邪了门。
他们并不相爱,甚至可以说相互嫉恨,他的母亲嫉妒他父亲遗传到的术式,虽然不是禅院家的内部顶流十种影法术,但归根到底,依旧是相当出色的能力,在那时禅院家人才凋敝的年代,完全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明日之星;而他的父亲为他母亲身上的光芒以及无所畏惧的疯狂,孤注一掷的勇气所吸引,却无法真正接受自己的无能。
他们相互折磨。不停用言语攻击对方,嘲笑对方的缺陷,在夜晚不用任何咒力,仅仅凭借着□□互扇巴掌——在这点上他母亲意外的没有落下风,大概是术式不行就猛练体力的原因。
像荒原上看见对方的两只狼,不得不相互合作,但又忍受不了分享地盘,却也强迫自己分享猎物,除此之外恨得眼睛发绿,只好撕咬对方的身体,用利爪尖牙咀嚼对方的血肉。
——但他们也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禅院竹生的父亲需要禅院竹生母亲的头脑,女人又需要男人的术式和地位,他们是夫妻,具有天然的同盟关系,
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位对于自己的儿子却是非常称职的父母。对禅院竹生大事小事事事关心,这种关心不是流于表面或者充满控制欲的,而是发自内心,磕磕绊绊,放下这个时代“父母”高高在上的身份,平视着他与他对话。
因此禅院竹生完全可以说,他是被爱的,且童年生活相当幸福。
不过他当然不是什么爱的结晶。
禅院竹生确信这一点,他见过自己的母亲舍弃家主夫人的尊贵,舍弃最好用的脑子,拽着他父亲的头发狠狠肘击的场景,也见过父亲放弃术式的便利,用不流利的口舌讽刺妻子“你真是个废物咒术师”的样子。
但他们的确在禅院竹生面前相当收敛,虽然私下打的越来越重——禅院竹生四五岁早上起床能看见两位都是鼻青脸肿地来见他。所以禅院竹生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对母亲的青黑的眼眶(是的他爹打人专门打脸)和父亲耳朵的残缺(他妈有一口相当锋利能致人残疾的牙口)熟视无睹 。
至此,他同样学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内心产生怎么样的震撼瞳孔怎么地震,首先只要微笑,微笑就好了。
只要微笑他爹和他妈就真的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
所以禅院竹生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觉得自己父母对于自己的偏爱是不是因为在他父母眼里他就是个傻子,毕竟整个禅院家都能看出来事情,他作为第一目击者,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日子这样过下去或许也不错,至少禅院竹生除了每天担心他爹他妈哪一天可能真的没忍住杀了对方之外,就没有其他需要上心的大事。
但——
虽然人与命运的决斗并不残酷,可它永远绝对,只要退后一点、留下一点余地,就会被那些东西吞噬殆尽。
禅院家经过上一次名为“两面宿傩”的重击后,人数几乎所剩无几,剩下的小猫三两只,还是靠着隔壁人老成精的五条家施舍才获得了些许喘息之地。
但是,宿敌就是宿敌啊,宿敌是不可以变成朋友的(?)。
不管是五条悟也好,抑或是加茂家也罢,他们需要禅院家的一同稳固御三家的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想看着禅院家彻底衰落下去。
一家独大,总比三分天下来得舒服。
这种衰落的趋势是禅院竹生的父母出现后才停止下来。
她母亲玩的一手纵横交错,即便是五条家那群人老成精的老古董也玩不过她,而他的父亲,虽说为人懦弱,但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因此除了和妻子对打,但凡出手,便从没有失手过。
唯一一次失手,便是带去了他死亡的那次战斗。
他母亲得知男人死了以后,第一个反应却是冷笑一声,扔开了消息,说——“那玩意儿终于死了”。
“有些人遇见了就是折磨,一直严肃到连裙摆绣着什么样的纹饰都要按照十多种标准排列的母亲此时却并不在乎,她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我只是需要他的存在,不需要他的爱。”
所以即便是生活习惯都不同,却硬生生磨在一起。
有些人就是无可救药的。
这个杀死了许多人的贵妇人将身上的数珠挂到儿子的手上,告诉他:“竹生,向前跑吧,有比两面宿傩更可怕的东西来了。”
是的,他母亲的术式就是预言,但预言一个字燃烧十年寿命。
禅院竹生对此感到恐惧。
但他的母亲却并不遗憾。
就像禅院竹生现在。
他并没有什么遗憾,硬要说,那没彻底看到后来也算一件。
*
“知道吗,那并不是创世主的真身,我们所有人,没有一个拥有与他见面的资格。”禅院竹生化为了星星点点,“这就是神啊。”
伏黑惠沉默片刻,在那些消逝的星星即将吞没禅院竹生之前,问道:“你需要吗?”
你还想继续活下去吗?
你需要接下来的生命吗?
这样语焉不详的话,禅院竹生却明白了。
这次他的笑容倒是真实了不少。
“不用了。”
得偿所愿。
无所遗憾。
*
伏黑惠没见过神。
她之前看见的,所有自称神的生物,要不是旁人因为畏惧其力量而冠以头衔,要不就是自比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归根到底,他们都是人。
强大能算作神明吗?
冷漠能算作神明吗?
神明到底是什么呢?
千年前,这片土地的人遥想着有惊天伟力创造土地与天空,世界上一切生物的痕迹都有其的手笔,祂们的出现就是超出人类想象边界,代表一切不可为而为之。
但此时,伏黑惠捧着那团从禅院竹生心脏中出现的光,意识告诉她,这就是她、每一个十种影法术术式者继承的天玺瑞宝,但她依旧无法产生实感。
那团光是静止的,里面却是透明的物质,十种不同颜色的光点在内部沿着某种顺序缓缓移动。
伏黑惠知道那是什么,
——营都镜,边都镜,八握剑,活玉,死反玉,足玉,道反玉,蛇皮。蜂皮,杂布
他们并称十种神宝,组成了天玺瑞宝的全部,在传闻中,具有起死回生的奇妙能力。
……仅仅是死而复生听上去有些寒酸了。
但白得的嘛,不要白不要。
这样想着的伏黑惠,根本没意识到,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禅院竹生还能活着,或许会知道这玩意是总怎么样的三无产品。但他现在已经两眼一闭不知道魂死到哪里去了,伏黑惠也只好默默思考这玩意怎么用。
还没等她彻底琢磨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团东西就直愣愣冲着她的面门而去,再伏黑惠手无缚鸡之力的当下,像是水滴融入了另一片大海那样轻易地进入了伏黑惠的脑门。
伏黑惠感觉眼前发昏,往下一看,更遭了,她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于是赶在彻底晕厥之前,伏黑惠忙不迭地从衣服口袋掏出了那个一直装在口袋里的东西。
当然啦,她递给虎杖悠仁的不是真正的回家仪器,准确的说那只是个备份,以防不时之需要用的,正版依旧放在她的手里。
正版这个不需要空间的界限,被彭格列加持了世界支柱力量的仪器,足够跨越时空,将他们都拉回去,但可能不包括她就是了。
伏黑惠义无反顾地启动了那个仪器,想着总算是扳回一局。
——她记性好,所以有点记仇。
随后,她便掉进了命运漩涡。
像爱丽丝掉入仙境这种烂大街的比喻,但伏黑惠的确想不出还有更适合的形容。
世界开始沸腾,在漩涡中熬煮液态的星辰,其中逐渐蔓延的齿轮咬合着命运的线轴,偶尔沙漏倒转,其中坠落的沙砾被呼啸而过的命运车轮碾碎成新的星体,正在燃烧的时间又像是磷火,与因果线的透明脉络交缠在一起。
宇宙仿佛是被打翻的颜料盒,所有能想到的、无法想象到的极致绚烂的色彩在她的眼前被压缩、延长,最后再彻底的爆炸,最后再浓缩成一滴流转的水滴,滴落夜幕当中。
世界上再天才,再疯狂的画家都无法复刻这一幕,他们穷极一生,或许仅仅只是为了学习这滴水珠的一个弧度。
可是伏黑惠的面前,却是几千,几万,数不胜数的水滴组成的河流。
这条河流从星幕那里起源,顺着星做的山顺流而下。
伏黑惠掉落进去,炸开一片泪水和欢笑。
那些汇聚了一生的水滴沾染着金色或灰色的光辉,伏黑惠身处水中,模模糊糊闪过许多画面。
最后,光辉中,伏黑惠看见了一只猫。
她看不清楚那只猫的模样,她的眼睛就像被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纱布,有了这层滤镜,一个啤酒肚男都能看成大熊猫,伏黑惠还能认出来那是只猫已经得益于她往常喜欢投喂小动物,虽说猫和狗她更喜欢狗,但并不是说小猫她就不喜欢了。
——她又不是毒唯。
那只猫的爪子底下按着一只球,看上去软乎乎又毛茸茸,待在猫的爪子底下,顺着猫的意思拨弄来拨弄去,在几番动作后,球看上去更毛茸茸了。
不知为何。
伏黑惠突然对那猫生出了一肚子的火。
*
宇宙浩大,不知有多少世界。
而一个世界不同事情,又能衍生出多少的平行世界。
伏黑惠坠入世界间隙的第一个千年,她无法分清时间的流逝,那样多的故事如同一尾又一尾的鱼在她眼前一一流过。天玺瑞宝护住了她的大脑,否则在一瞬间她就会被那么多的命运线撑爆。
一秒里,宇宙诞生无数的世界,一秒钟,命运又诞生无数个宇宙。
那些悲欢离合,那些人世无常。
她看着重要的人失魂落魄,看着不相关的人生死别离,看着地上总有争端,国与国之间纷争不断,破碎了一颗又一颗心,而神明从不会投入注视,等到所有的泪水流干,所有的怨恨吐净,所有的同理心不再被撼动。
一切起伏皆归于平静。
因此,第一个千年里,伏黑惠学会了冷漠。
第二个千年的伏黑惠是个石头做的囚徒,所有的感知已经被留在上一个千年,世界依然像个絮絮叨叨的老人,没有人观看的演员,因此抓住了一个观众便将所有的故事倒出来。
但那些故事伏黑惠已经可以一遍看着,一遍闭上眼。
命运长河里,乘船渡过死人灵魂的摆渡者好奇地看着这个坐在河边不发一言的石头,但他们从不试图交谈。
所以,第二个千年,和第三个千年,伏黑惠习得了沉默。
第四个千年,她又知道了全知。
第五个千年,第六个千年,第一千个千年……
——祂学会了何为“神”。
祂的第二次睁眼,出现了一双银色的眼睛。
该怎么向你形容这双眼睛呢?
——它里面空无一物。
第195章 海胆和雪豹相似性考察
细看这双银色的眼睛, 似乎深处还有一些碧色的绿,但那绿又像是春日浮现的春水,只一眨眼的功夫, 便被冰霜掩埋, 甚至来不及挣扎。
祂仍旧记得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过去,可这些曾经与祂看过的故事相比又太过微茫,仿佛沙漏中积累的沙子, 什么都握不住。
这座长久的, 停留在长河旁边的生物第一次在长河的注视中起身, 抖落千年万年以来落在身上的水汽和金色的叶子藤蔓。
祂感受到身体里寄存的无边伟力,长久的时光本身就是一种能令人脱胎换骨的力量,而不计其数的岁月,即便是旁观者,也得到了丰厚的馈赠, 同时, 为了保证祂不会在这场磨砺中彻底疯掉, 祂的神格——魔虚罗背后的天玺瑞宝不断地提升祂的肉/体, 让这句身体足够和祂的精神相匹配,不至于崩溃。
于是祂想起了, 似乎很久之前曾经问过的一个人的问题。
什么是神?
人类无法想象之物是神。
那祂如今又是什么?
即便被无数次拔高了视野,得到了改天换地的力量,可祂到底是个人,终究逃不过经久不衰的三个问题。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
*
咒术高专最近……氛围不是很好。
大部分人都能看出来五条悟绝对处在绝赞炸毛期,他成年后, 这种时期就少的可怕了。
最强不是什么“你惹了我我就毛茸茸地走开”那种性格,他天生有一副吃肉心肠, 若是有人惹了他,他绝对会让这人头破血流,连滚带爬跑出三里地都没办法叫一个字。
可最近是谁都发现了,五条悟估计是没抓住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罪魁祸首,只好毛茸茸地到处走来走去,引起劈里啪啦的静电,让人疑惑五条家是破产了吗,连家主都只能穿聚酯纤维做的衣服了(bushi)。
“你冷静——好吧,你估计也冷静不下来。”夏油杰向五条悟扔过去了一个苹果,这个果子来势汹汹,大概有夏油杰希望能它能像它某个不知名祖先砸到牛顿那样砸醒五条悟,“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那个苹果轻而易举地……当然没砸中五条悟,只是砸中了他的保护壳。
五条悟盯着这个果子,像是猫看到了蛇,如果他真是什么猫科动物,估计眼睛的瞳孔都要变成竖直的状态。
——这算是什么一报还一报。
两人都看出来他是这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
片刻,五条悟拿到了那个果子,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对视一眼,心想:他又在毛茸茸了。
他们两个还没说出更多的话安慰或者嘲笑(?)五条悟,就看到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同样毛茸茸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是的,这两个人也是毛茸茸的。
天哪,他们咒术高专最近是怎么了(捧读),真的要变成动物园了吗?
“五条老师!”虎杖悠仁有些语无伦次,仿佛一朝退化成了只能喊长辈名字的小老虎,“五条老师!”
五条悟听了半天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将厚望交给了钉崎野蔷薇。
——然而钉崎野蔷薇也让他失望了。
“五条老师!”
他的左膀右臂,另一位大将听上去和他同样的毛茸茸,并且试图向他传输无法理解的东西。
根据“如果有人比你更那么你就不会”的定律,五条悟意外地想起了他是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并且还有这“老师”这种受人憧憬的职业,虽然他没有收敛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还是耐心听两个人说话。
……不看他的姿势,只听他的话,到还真是个好老师的样子。
家入硝子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随后她迈开腿,打算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她临走前还瞥了一眼夏油杰,意思很明显:这时候还不跑?
黑发男人冲同期眯眼笑笑,他正好坐在窗台那里,阳光毫不吝啬地大把大把洒进来,把他照得像一只油光发亮皮毛顺滑(?)的狐狸。
别看夏油杰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心里也是有点急的,虽说伏黑惠不算是他亲传弟子,但怎么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小萝卜头,而且孩子这种生物,除了长大的速度让人感慨时光飞逝以外,不就是得天天搞出点破动静才能证明他们活得好好的吗?
→本身年轻时就是超高校级不良少年的夏油杰如是想。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思考他的形象在家入硝子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动不动就觉得他会辣手摧花(?)当场黑化的样子。
“五条老……老师!”虎杖悠仁说话都有点哆嗦,他整个人也有点哆嗦,看样子像是被雷劈了,“伏黑——伏黑回来了!”
这一声出来,五条悟苹果也不啃了,夏油杰也不搁窗台那里摆pose了,快要走出教师的家入硝子都流利地收回了腿。
一家子都看向气喘吁吁的粉毛老虎,但这会他又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钉崎野蔷薇看不下去,一把抓住虎杖悠仁的后领,让粉毛老虎闪一边去,她来说。
于是五条悟他们三个人又把视线移到了钉崎野蔷薇身上,只见钉崎野蔷薇气沉丹田,双目圆睁,一个惊天大秘密就要脱口而出。
“当当——”
指骨叩响木门,清脆又沉闷的声音传来。
来人十分沉得住气,见里面没有声音,便又敲了几下。
若是有心人便* 能发现,这人敲的每一声、每一个位置,都是相同的,毫无差别,像个精密的机器。
“伏黑,”门外传来吉野顺平小小声说话,他听上去有些怪异地毕恭毕敬和小心翼翼,好像在等待他八十岁的外祖母(?)而不是和他同辈的同学,“你直接进去吧。”
敲门者安静等待了一会儿,确认屋内没人说话,大概是默认,因此不多时,门便被轻轻推开,后头几道仓促的脚步声,看来不止是吉野顺平在风中凌乱,跟过来的大部队也一个赛一个的懵逼。
其中有一个脚步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每一步仿佛都是经过计算来得。
于是屋内的大大小小一眼就看到了向他们走过来的人。
白发银瞳。
面无表情。
日光中,失而复得的伏黑惠闪耀得像个聚光灯(?)。
聚光灯看向他们,也不在意他们说不说话,生疏地张开嘴巴,吐出了一串——
“■■■■,■■■■■■■■。”
五条家的牌位(类似“老天爷”)。
五条悟想。
悠仁是得哆嗦,毕竟看到同学变成克苏鲁系的三无美少女怎么都得哆嗦。
而且。
天杀的。
小惠变成白毛怎么跟他长得那么像啊,这就是池面脸吗?
[墨镜][墨镜]
[摘下墨镜]
[流泪][流泪]
第195章 帮帮老师吧
其实养大的小孩和自己像当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问题是五条悟养的小孩显然有点问题——她和她爹长得很像(不像才是出了大问题),但平日里这份相似因为女性柔和的五官冲淡了几分。
所以五条悟愣是看惯了那五分的相似,并且在某些时候甚至能掩耳盗铃地装瞎说“哈哈很像吗, 没有吧, 小惠只有一点点像”这种话。
可如今, 现实里的五条悟脚像扎根一样纹丝不动,但脑海内幻想的小人已经被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打击的连连后退。
他现在才明白,伏黑惠平日里的冷脸酷姐脸算什么冷脸, 这会才叫冷脸——冷得和他现在的内心一样。
夏油杰显然看出了这家伙在想什么古怪东西, 半是嘲笑半是安慰地拍拍挚友肩膀:“没关系, 御三家之间就是相互娶相互嫁的(?),说不定你们几百年前就是一家人。”
五条悟:“……”
这话说得。
所以小惠到底怎么长的,一个小孩怎么能又像妈妈又像爸爸还像血缘关系十万八千里(划重点)的老师。
另一边,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却没有空闲处理老师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们被莫名其妙地传送回来, 近乎心惊胆战了整整一周, 虽说不是没经历过同伴陷入危机的情况, 但伏黑惠这种莫名其妙的体质还是格外让他们担心。
钉崎野蔷薇看到了伏黑惠身上套着的衣服, 她像往常那样,伸手去碰伏黑惠的手。
伏黑惠没有拒绝她, 但那双银白色的眼睛也没有看她,祂任由她的动作,像是石头做的巨像不会管身上有多少生灵。但钉崎野蔷薇不知道为什么,看向自己这位同期的一瞬间,想到的却是长久得能把人逼疯的寂寞。
粉毛老虎跟在伏黑惠的后头, 悄悄摸摸同期新长出的白发,随后崩溃地发现, 伏黑的头发都会自动拐弯但是她根本没回头啊啊啊啊啊啊啊——五条老师这真的对吗?
——这当然不对。
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伏黑惠不对劲,从头到脚哪哪都不对,这他爹的直接说有人夺舍都可以,但就是因为太不一样了,其他人都觉得不可能是夺舍,因为如果是夺舍不管怎么说都得在熟人面前装一装。
可是这——
这又算个什么事!
往前数接近四十年的人生里五条悟从来都没有抽过烟,他认为吸入尼/古/丁、焦油和二手烟会污染他术式的精度,虽然熬夜什么的估计也会伤害大脑,但五条悟有一个职业教师的素质。
熬夜只是危害自己,在小孩或者学生面前抽烟可以拉出去枪毙(?)。
但他这会想着自己干脆被枪毙算了。
蓝眼睛雪豹烦躁地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连一把车钥匙都摸不出来,只有零零散散的贵价糖果还躺在里头,显出几分聊胜于无的孤苦无依。
五条悟看了一眼糖果,想起来之前因为战国时期缺衣少食的环境,他从黑色海胆那里“打劫”过来不少零食当口粮。
“行了,都散了吧,”他亮出森白的牙齿,咬碎被扔进嘴里的硬质糖果,甜味扩散,填满整个口腔——这是颗青苹果口味的水果糖,“我来解决这件事。”
*
咒术高专如今修缮的颇有些改头换面的意思。
因为五条悟对总监部办公大楼敬谢不敏,并且难搞地认为过去的咒术界高层居住的地方风水不好(?),不仅晦气还四处漏风破破烂烂(蓝眼睛雪豹の纯主观评价),甚至他对后来选定的地址也不满意,所以这人就直接将咒术高专定为了他的固定办公室——之一。
为什么是“之一”,大概是因为五条悟不会把一些他不信任的人放入咒术高专,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会走出咒术高专装装装样子。
所以但凡要逮住传说级别的六眼雪豹,那最好去咒术高专,在那里他出没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六十。
↑基于以上的种种原因,因此,咒术高专如今的修缮非常完善,算不上豪奢,但绝对和时代接轨,有些地方还充斥着一些五条悟的私人审美。
虽然模样大改,但咒术高专门外那些长了几百几千年的树木倒是依旧纹丝不动地伫立在那里,深绿色的树冠透出历经岁月的深沉,远远看过去,仿佛加上了一层泛黄的光。五条悟在这里上学时,它们是这个样子,而等到伏黑惠来这里上学时,也是相同模样,分毫未变。
“……”
伏黑惠一言不发亦步亦趋地跟在五条悟身后,一米七的腿追不上一米九的腿,但祂不紧不慢,仔细一看,祂也没用上自己一米七的腿,迈出的一步视觉效果和实际距离之间差着很大的水平。
前面走着的五条悟脚步一顿,
——十种影法术什么时候牵扯到空间法术了?
咒术界里诞生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术式,甚至说,所谓“领域展开”看上去也像是“另外一个空间”,但伏黑惠如今的状态明显区别于前两者。
五条悟想到这儿,心情更糟糕了。
他这趟出去是为了逃避工作当放松,但玩了一圈回来心情显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甚至自家养的小孩身上的问题不但没有解决,甚至变本加厉,事情朝着无法预料的角度狂奔,完全得不偿失。
自认顺风顺水长大的蓝眼睛雪豹头一次生出了“妈野,人生它旷我”的感觉。
虽然刚刚很有靠谱大人的样子,说这件事情就由他Gojo Satoru来解决,其实现在这个时候是身为最强的五条悟最一头雾水的时刻。
他之前从没有面临过这个——这种极度接近于“失去”的状态,甚至可以说,在这一刻他为此感到了挫败。
但他是更大的那个,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
说起来有些荒谬,但五条悟决心做老师的那一瞬间,的确是生出了认真做人(?)的决定,他相当认真地为做了规划,并不是找一群小孩来陪自己过家家——这怎么可能是过家家呢?
咒术界中不是没有人说,他是怀揣着向咒术界,向那群高层复仇的期盼在培养这些孩子,他的学生是他的军队,他的士兵,他的刀刃。
或许这算不上错误。
五条悟每次在夜晚刨析自己时,有的时候也会赤/裸裸地把心挖出来给自己看,他站在一个绝对高的高度冷漠地问自己。
他的所有决定,所有做法,难道没有一丝功利性吗?
不,是有的。
五条悟很清楚这一点。
他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学生,甚至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如果他们真的不想走上那条路,五条悟也不会逼迫他们。
但——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这些大人的争斗,有必要压上孩子的未来吗?
他们这群咒术师,真的有出现的必要吗?
即便是五条悟,也会有这样的疑问。
因为他的确有着杀死所有高层的能力,但却没有保护所有孩子不受伤的能力。
他这辈子从没有所谓最自由的时候,因为“五条”归根到底跟了他几十年,甚至在之后的几十年同样会跟下去,他厌恶腐朽的咒术界,却也不得不自傲着,为自己的术式,为自己的强大。
可是五条悟也出自过去的腐朽里,而那双六眼同样来自血脉的馈赠。
“这可真是个难题啊。”
男人停下脚步,有一个瞬间似乎是刻意没有回头去看那双银白色的瞳孔,但他又克制住了这种冲动,转身与伏黑惠面对面站着。
千年前的是一片寒风瑟瑟,他们离开时也是冰天雪地的风景,小冰河期还未到,但那年的雪正悄悄蔓延,那股寒风同样冻结了时光。
而现在,虽然风似乎吹得还是千年前的同一股风,但温度却大不相同。
莫名的,男人垂下眉眼,他明明是快要四十的人了,但那张脸却依旧英俊得一塌糊涂,看上去还是年少时的样子。
“小惠,帮帮老师吧。”
五条悟带着一点明知故问地叹息,这样说道。
第850章 长大是一件特别不好玩的事情
“——小惠, 帮帮老师吧。”
老师?
祂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睛微微闪动,条件反射地从已经膨胀成海洋的记忆里拽出了某些片段, 大部分画面明亮又欢快, 但有些记忆却是流淌着水银一样的月光, 虽然它们也是亮汪汪的,但被打捞起来时却有哀伤的淡淡痕迹。
因此祂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人是谁,用估计一万年都没再用过的声带, 生涩地、缓慢地吐出了声音——
“五条老师?”
说完的一瞬间, 银白色的瞳孔颤抖一瞬, 祂反而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神呆滞地仿佛是个第一次出门逛街迷路的小孩,无法适应庞大的世界带去的巨量信息,只能呆在原地等待有人出现带走她。
这一幕应该是很好笑的,细想起来甚至有些恶趣味,但乐子人五条悟旁观片刻, 一点都笑不出来。
——自家孩子傻了有什么值得好笑的(bushi)。
他现在愁得要死, 满脑子都是小惠怎么办和伏黑甚尔再打过来怎么办——平日里伏黑甚尔打过来当然没什么事, 大部分都是因为那人渣在无理取闹, 可现在不同,如果伏黑甚尔看到伏黑惠现在的模样, 只要他那时候还有心情,拽着女儿问“五条悟,我们家伏黑早上出门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这样了”,或者说“以后这种活动我们家伏黑就不参加了, 她回家来都不说话,还不吃不喝,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傻了——天杀的老子这就当杀手来抓你”。
那么五条悟就会面临有生以来第一次哑口无言。
虽然伏黑惠现在已经成年,而且这活动还是她发起的,但五条悟自认年纪都是两个伏黑惠了,每天挂在嘴上说“老子天下第一”,现在出去一趟,学生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跑丢了——他还是觉得这事怪他。
伏黑惠歪歪头,硬是从蓝眼睛雪豹没被眼罩遮住的下半张脸里看出来风云变幻。
祂当然不知道五条悟是怎么腹诽祂的,但也清楚这人没想什么好话——祂现在只是有些信号不好接收不良,又不是真的傻了。
而且祂当然没有进化成克系神明,如果她有这个能耐和潜力,估计早就冲出地球,拳打羂索,脚踢宿傩,直接帮助五条悟称霸咒术界了。
现在的伏黑惠只是比以前稍微抗揍了一点,祂方才说得叽里咕噜好像不可名状的话,也算不上稀奇,那其实是一种“神语”。
命运长河里并不只有命运,有许多时候,命运会产生偏差,因此自有那生灵从中获得生命。祂们依据命运而生,同样也会跟着命运而落,只要命运河流奔腾不息,那祂们就不会死亡。
祂们是命运长河最好的007打工人,虽然出生就有编制,但全年无休,忙起来就跟陀螺一样,即便是伏黑惠近乎是扎根在长河土壤旁边的几千年,也没多见祂们几面,只能听到祂们的声音无处不在,有的在说“我一点也不累”,有的说“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还能再干”,剩下的就是在絮絮叨叨这几百年遇到的故事。
祂们活得太长,知道的自然也多。这群长生种并不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况且在长河里,拥有神智和情感的人工智能数不胜数,隐隐有烂大街的趋势,万年万年上班的日子,只有看别人的命运(笑话)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而伏黑惠一个宅女,愣是坐在命运长河旁边,将这群长生种的话听明白了。
由此可见,语言环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但这样的弊端也很明显。
——伏黑惠忘记怎么说日语了。
祂等到神格和肉/身完全融合,足够降临世间而不会引得自己和别人爆炸之后立刻从长河旁离开了。其实祂也不知道祂要去哪,只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指引祂找到了回家的路,但即便是回到家,祂又记不清眼前的人。
伏黑惠在长河里见过太多太多的事情,遇到太多太多的人,仅仅是旁听那些人和事,便耗光了她所有情绪。
她见过年少心怀壮志者与挚友反目,终其一生践行理念者做尽荒唐事,她还见过——
许多,许多。
有些不后悔,他们对于自己的死亡就像接受了一捧雪那样简单,雪化成水,从手心里流出去,抓不到,那就让水流走,但也有些仍旧悔恨万分,为过去,为今日,为明天。
可这些对于命运来说,都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祂也是这样认为的。
而一直等到现在这个时候,祂才真正对应到最初记忆中那段记忆,那里头好像真的是她自己。
那真是一段非常、非常久远的记忆了。
五条悟见伏黑惠说完后就像进入东面那样又沉默起来,心想这个状态干脆叫“海胆好像急死你”算了,
他忍不住摘下了眼罩,六眼中出现得无疑是伏黑惠,只是他的学生身上缠着近乎恐怖的力量——他看不清那是什么。
五条悟用词太过于委婉,若是让其余人也有相同的视觉,那么绝对会用“怪物”来称呼伏黑惠。
五条悟最初用克苏鲁来形容她是个还挺恰当的形容,因为现在的伏黑惠就像是裹着许多水的皮球,那层薄薄的屏障覆盖了太多的重量,或许轻轻一戳就会当场爆开。
不过最先爆炸的应该不会是她。
但老师是不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小孩的。
“啪!”
五条悟突然上前,对着现在跟个小呆瓜一样的学生弹了个暴栗,听上去清脆响亮,让人不禁梦回当年,在伏黑惠“目露凶光”之前,他又叹口气说:“长大是一件特别不好玩的事情,对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糖,递给伏黑惠:“我原本还想着,让小惠一辈子都不要长大呢。”
长大是什么呢?
是割舍,是痛苦,是不断地杀死过去的自己。
所有美其名曰为“成长”的环节,都是如此。
所以他才会希望那个小小的孩子不要长大。
伏黑惠结果那颗糖,却没有吃。
祂并没有在意五条悟的动作,如果是别的人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祂大概也不会生气,也不会动手,因为石头也不会对着触碰祂的人说“不”。
所以得益于(?)祂已经被搞坏的脑子,伏黑惠认为这是一种催促。
“好。”
神开口应承了这句话。
“什么?”
“我说,好。”
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巨大的轮环在神的脚下瞬间展开,强烈的飓风凭空而起,百年巨木被生生拔起,此地猛然爆发出好像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
伏黑惠的眼睛中同样出现了与地下轮环相同的痕迹,魔虚罗的虚影出现在祂身后,天玺瑞宝一一闪过,最后从伏黑惠嘴里吐出的一串语言,虽然分明是日文的样子,但听上去却仿佛有千万人,千万轮,千万声共同符合祂的话,又远的好像是天边传来的声音。
“——我会帮你。”
祂已经许下了诺言,所以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呼唤祂的真名,那祂就会出现。
*
“reborn,”看着远处狂风大作,四处放光的样子,接到消息立刻往这边赶的沢田纲吉对着家庭教师尬尴地笑了笑说,“我这算是来晚了吗?”
他的家庭教师兼现彭格列门外顾问首领闻言,没好气地让他挺直腰:“不管长到几岁,你都需要训练啊,蠢纲。”
第198章 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了,带上这个吧
彭格列咒术高专联合基地, 原总监会总部八幡庆神宫。
其余人都围在伏黑惠身边,就像观看珍稀的保护动物,而沢田纲吉和五条悟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否先进行一下大人之间虚假的寒暄, 最后愣了半天, 还是选择首先友好又尴尬地握握手。
五条悟长这么大第一次像个正经人那样进行会面——会面,这个词听上去也跟正经人似的。他把手伸回来的同时用眼神询问沢田纲吉是否生了什么大病,看起来哪哪都有问题。
沢田纲吉看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嘴角抽搐两下, 差点没绷住脸上培训过无数次的待客笑容。
他也不想的好吗!
彭格列首领在心里泪流满面地吐槽。
但reborn在啊, 就算是他亲爹沢田家光在现场他都不会如此“谨小慎微”。
他的魔鬼家庭教师,可谓是一手将他带起来亦父亦友的老师,比他亲爹称职了不知道多少倍,虽说手段残酷,但的确正儿八经把他当老来子(?)养, 完全可以说把沢田纲吉培养出来已经能算这位第一杀手的毕生夙愿(……)了, 虽然这话有些恶心但的确是这个意思, reborn耗费精力时间不计其数, 到最后甚至不惜把命搭上也要给他上课。
用生命诠释“生命不息,教学不止”。
而沢田纲吉也的确最信任这位老师。
当然啦, 他也很信任狱寺隼人山本武云雀恭弥……但如果说最信赖最信任的那肯定还是reborn——这也是为什么reborn如今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现在在意大利那边,”明明只是带着眼罩,但五条悟的声音听上去郁闷极了,“你的云守云雀恭弥不是说吗?”
“但这不是这边也出了事吗,”沢田纲吉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这么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但这不是有事吗, 因此这人一边在心里哀嚎转瞬即逝的假期,一边对着五条悟摊手,表示无可奈何,“我在那边还没坐下,代表红色事件的灯就吱哇乱叫,那时候所有人的脸都是红的,你要是看到那副场景,也会赶回来的。”
沢田纲吉没讲的是,那灯还亮在他老巢,被偷家的风险一瞬加被拉到了极致,让他想到了许多年少时期的经历。
五条悟没兴趣听他将过去的故事,他目前只在乎一件事:“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可以认为,小惠现在就是神。”沢田纲吉顺手拿起桌子旁边的水果盘,塞了一个苹果给面无表情的伏黑惠,面容慈祥得像外祖父(?),“虽然不常见,但不意味着没有。”
他想了想,又说:“你也可以把这种状态当成一种返祖。”
“返祖?”五条悟嘴角抽搐,他瞥了一眼紧张兮兮待在伏黑惠身边的几个毛茸茸(?)的学生,“御三家祖上什么时候这么高大上了。”
还能和神扯上关系。
“但是你们家的确有这个血脉啊,”沢田纲吉耸耸肩,“说不定以前就是一个神明到处走的时代呢?”
他们老沢田家倒是没什么神神叨叨的血脉,只不过他看到的神人也不少,身边就有一个号称是“纯种地球人”但做的事跟神没什么差别的神经病。
沢田纲吉这时候又想起来两个人:“虎杖君的邻居,就是那个叫齐木的男人,他毫无疑问是‘神’。往下再想一想,有个叫灵幻新隆的‘灵能力者’——”
“他也是神?”钉崎野蔷薇挑眉,有些难以置信,因为这人他见过,“我还以为他是骗子呢。”
“其实灵幻君是个不错的人,”沢田纲吉先给自己的朋友说话,“不过具有‘神名’的是他弟子,那个孩子长大估计很不得了。”
“哈,这么多神,”五条悟灿烂地笑起来,语气杀意十足,“听上去这世界马上要完蛋了。”
“……你跟别人发完脾气就不能对小惠生气了哦。”沢田纲吉当然能看出他是关心则乱,所以也没在意这点,他回头看看围在伏黑惠身边眼睛放光的科研人员,心想他们就不能收敛一点吗,这副场景要是把五条君惹恼了,他也不能避免这些人挨揍。
“那伏黑什么时候能好呢,”跟来的虎杖悠仁忧心忡忡地问,见伏黑惠只是拿着蛋糕呆呆地看着没有吃,泪流满面地以为自己的同期变成了傻子(你们师生真是一个脑回路),现场变成幼师告诉伏黑惠怎么撕开包装袋,换来了钉崎野蔷薇如同“你是傻逼吗”的眼神。
——怎么傻的是他呢。
粉毛老虎义愤填膺。
明明傻的是伏黑好不好!
黑色海胆:“?”
沢田纲吉听到了虎杖悠仁的话停顿一瞬又摇摇头:“不好说。”
其余人面色一沉。
“惠变成神这个过程是漫长且不可逆的,就像已经完成了质变就再也没办法退回到之前的状态,她的‘性质’已经改变,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玩游戏,升级以后可以一键清空回到最开始的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沢田纲吉急忙赶过来查看情况的原因:“根据彭格列的观察,成为神的途径有两种,一种是天生天赐的长生种,在物种上决定了他们天生就有漫长的生命和堪称本能的强大力量,出生那刻注定不同,齐木和我认识的那位就是如此,而另外一种,则是像惠这样,血脉返祖后被强行提上去。但她也有这个资格,因此才能成功。”
说着沢田纲吉还看向五条悟:“其实你也有这个资格。”
蓝眼睛雪豹听的都快应激了,他嗤笑一声:“听上去不像好东西。”
沢田纲吉笑笑:“你以为神是什么,他们终究也是一种生物,只是力量更强大一些,活得太久的老怪物不找一些乐子很难继续活下去,除了必要的使命,我认识那人最爱的就是吃拉面。”
“齐木最喜欢吃咖啡果冻,”虎杖悠仁总算放弃了给伏黑惠当幼师,姗姗来迟地加入了这场谈话,“话说他真的是神啊,我说怎么大部分时候看他不张嘴就能说话,哈哈。”
——所以你当时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所有人愣是没说出吐槽的话。
“你不想笑就别笑了,”钉崎野蔷薇憋了半天奉劝自己的同期,“我也不想笑。”
粉毛老虎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看上去灰头土脑的。
他其实也是责怪自己的,因为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他见了伏黑惠最后一面,却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甚至也没发现伏黑惠当时的打算。
但他明明应该想到的。
场面不可控制地沉寂下来,好像有人戳破了表面的合家欢剧情,露出底下灰暗的真相。
沢田纲吉不忍地跟着沉默了下来,但仍旧有事情是他们这些人必须知道:“但即便惠能够带入到第二种状况,但她目前的状态也不对。实际上,我也没见过第二种的成功案例,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活到成功,因为被急速拔高力量会引起身体和精神共同崩溃,但惠显然融合得与天生神没有区别,她的肉/身没有问题,做成这件事的人很厉害。”
虎杖悠仁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不明所以地看回去。
“我还以为五条老师知道这件事情,”虎杖悠仁想了想说,还给五条悟举例子“你当时不是正好说‘拿了你会问心有愧吗’,当时伏黑以为你和禅院家主合作,还特别生气。”
说起这个,五条悟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喵喵咧咧地想要骂人。
——那黑心地框我!
无声的语言里充斥着自己被骗的愤懑。
五条悟当然没那么好骗。
但说实话,他与浑身长满了心眼子并且还是个满级谜语人的禅院竹生比起来,在下脏手这方面的确少了点经验。
伏黑惠去那一趟就是为了解决魔虚罗的问题,五条悟自然对此也上了心,所以被禅院竹生找上门说有办法解决,那么我们合作也是正常的。
禅院竹生提出的那个说法,其实一直在御三家内部流传,类似于上一任相同术式者给予下一任术式者馈赠,但由于“十种影法术只有一个”的规律,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五条悟知道确有此事,因此想让伏黑惠尝试一下,即使失败也没有损失,结果没想到那丫是个黑心的人贩子!
“我找不到他。”一直当作壁画,安静地任由其余科研人员询问的伏黑惠突然说话了,祂抬头看向沢田纲吉,这个近似于祂同类的生物,“我找了很久,从无数个地方,无数条命运,但都没有他了。”
禅院竹生好像从没有出生过,即便是拥有“双家主”的线上,也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也找不到他们。”
除了已经被送到星海的那些失败主角,另外的主角又去哪里了呢?
宇宙广袤无垠,一颗没有归宿的星星只好到处流浪,可即便流浪,也有人想要找到它们。
“……好吧,”沢田纲吉叹了口气,他来到伏黑惠身边,单膝蹲下,看着她问:“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伏黑惠点点头。
“你想去见他们吗?”
沉默。
摇摇头。
沢田纲吉了然地笑了笑:“那你先跟我过来吧。”
他制止了其余人的跟入,带着伏黑惠和自己的老师进入了某个房间。
*
“你在去千年之前,我告诉过你彭格列会继续观测,而在不久之前——应该就是你回来的那一瞬间,我们惊讶地发现世界线被补全了,”沢田纲吉让伏黑惠坐下,他挽起袖子,他们面前放着一张简简单单的白板。
他首先将白板分成两块,在左边那部分画了一个大大的圆,然后在其他地方分散了许多小圆:“在彭格列的理念中,平行世界的诞生取决于命运的不同选择,在一个分支诞生其他分支,因此平行世界无穷无尽而没有边界,但这同时延伸出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世界。”伏黑惠说。
“是的,第一个世界,”沢田纲吉拿笔落到他画的第一个大圆上面,“所有世界根据第一个世界而来,平行世界只不过是它的摹本,它是命运的起始点,是圆的最开始那一点。”
“因此也被我们称呼为——锚点世界。”
旁听的reborn放下咖啡,差点笑出声,心想他这学生从小到大的确是脱胎换骨,就是画技一直不见长,小时候画的机器人是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没见半点长进,明明特别会给别人画饼。
大概是察觉到自家老师在想什么,沢田纲吉幽幽地看了一眼reborn,在reborn挑眉要看回来之前移开了视线,又用严肃的目光和伏黑惠交谈起来。
“在‘我’的命运线上,有无数的世界已经被白兰毁灭,按照常理说,只有一个幸存的世界,就算最后击败了白兰,但也只能拯救一个世界。可是那个‘我’成功拯救世界的同时,所有被毁灭的世界也改变了命运,因为他就是锚点世界,是那个世界的主角。”
伏黑惠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但被沢田纲吉制止了:“别急——”
“而除了这种平行世界之外,还有另一种不同的存在,”沢田纲吉看向白板的另外一部分,这次他画了许许多多的小圆,“还有一种是这样的。”
“这种,是许多不同锚点世界诞生的平行世界交缠在一起,由于不同命运发生了交缠,诞生了独特的磁场,由此,他们就脱离了锚点世界,和其他分属两个体系。”
“小惠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第一次发生时空穿梭去的那个世界吗?根据彭格列的观测,那应该就是你的锚点世界,是一切的开始。”
沢田纲吉看着沉默的伏黑惠,轻声问:“你有想做的事情了吗?”
伏黑惠点点头:“那就是我应该做的。”
“好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沢田纲吉接过reborn递过来的黄色奶嘴放到伏黑惠手上,“我们现在已经不用这个东西了,但它显然还有过去的力量残存。”
他眨眨眼,又温和地笑起来:“我想你一个人上路太危险了,带上这个吧。”
第199章 一切邪恶,诸般苦楚,都如见我
五条宅。
灯影幢幢, 纸灯、油灯和院子中的石灯笼照出几点摇曳火光,将夜晚的庭院照的晦暗不清。九十年代明明已经有了更为便利明亮的电灯,可这里的主人顽固地固守着旧日的习俗与陈列, 一言一行, 一举一动, 都透露着陈旧和腐朽。
大部分时候,这座庭院就像是死掉的水,扔进去一块石头, 投进去一把火都不会泛起涟漪, 可现在, 这潭水前所未有地沸腾了。
“你说什么?”
这一代的五条家主面色涨红,好像一瞬间成了被煮熟* 的虾,因为苍老而显出几分腐败的脸上增添出几分光彩:“你再说一遍!”
他拉住前来禀报的侍从,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般连声追问:“再说一遍!”
“家主,六眼——六眼再次诞生了!”
被家主拽着衣袖的侍从毕恭毕敬地重复了许多次, 他的脸上同样喜气洋洋:“真的是六眼!”
“好, 好, 好!哈哈哈哈哈!”五条家主身上猛然爆发出非同一般的气势,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脸色也仿佛在短短时间重返青春, “时隔多年,我们终于又拥有了一个六眼!”
他接着想到了御三家中的其余两家,又得意地笑起来,禅院家没有十种影法术,而加茂家, 呵,就算攒出一个赤血操术也不足为惧。
五条家的光辉, 五条家的辉煌,五条家的荣耀,统统唾手可得!
他甚至不问是谁生下的小孩,因为从六眼诞生的那刻起,这个孩子就会交由五条家最精锐的那一部分教养。
“赶紧让长老过来,”五条家主又吩咐下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随着侍从匆忙离去的背影——至此,五条悟诞生了。
*
月牙弯弯,好像挂在天空的一轮微笑。
刚刚出生没多久,浑身泛着红色的小孩躺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珠,他的呼吸轻微极了,比一根羽毛重不了多少。
他刚刚哭过,因为这个时候,六眼给他带去的更多是折磨。很多咒术师小时候都会经历这一劫,他们生来能够看见咒灵,因此也被咒灵所注视,而婴儿自然没有抵抗的能力——他们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因此咒术界出生率一直低到可怕。
而强如五条悟,他刚出生的时候也只是个任由低级咒灵“注视”的小孩。
但现在这种折磨被掩盖了。
一个女人悄然出现在他的床铺旁边,用一种全然注视的目光看他,她是多么庞大的存在,遮盖了其余咒灵的痕迹。
婴儿好奇地看她,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出现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情,因为整个五条家目前所有术式最强大的那批人,就守卫在他的房门口,而此时此刻,却无一人发现营地早早地被人攻陷了。
这个恐怖的女人谨慎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慢慢慢慢,碰到了婴儿的脸颊。
像是碰到了一团棉花。
伏黑惠心想。
她立马就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再次看向这个孩子。
她现在要是正常的,拥有情绪的那个伏黑惠,或许应该就会掏出手机给自己还是个小宝宝的老师来上几连拍——这估计也是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摆脱她的事情,但现在,她也只是看了一会,便想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目送她远去,发现那阵舒服的沉默也离自己远去了,六眼给他带来的全面的视角,和门外呼呼喊叫的咒灵——他并不害怕,现在只有那么大点的孩子还学不会害怕。但是他懂得什么是“舒服”和“难受”。
于是他小小声地哭出来了。
因为难受,或者其余的什么。
女人只好又走了回来。
孩子不哭了。
她迈出了离开的脚步。
孩子又哭了。
几次重复以后。
祂叹了口气,坐在孩子身边,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她走。
祂来到的这个时间其实太早了,五条悟刚刚出生,是个无法理解世界的婴儿。但又太晚了,因为一切轨迹和铺垫早已经安排妥当,不是祂可以制衡的。
没人告诉祂,即便成神了也要考虑那么多东西,几万年没转过的脑子现在迟钝地运转起来,生锈的齿轮发出活动时的卡顿声音。
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祂笨拙地安慰小孩,等到这难搞的小孩终于沉沉睡去,祂才想了想,在他身上轻轻放下一个东西,然后又悄悄离开了。
五条家没人发现。
*
找了一个错误的时间点,祂决心找到对的那个。
这次她选择的时间,离这里只差了一两年。
因此这次的五条悟看起来倒是个孩子的模样,不再是过去的肉团。
伏黑惠再次见到他时,仍旧是一个冬日。
这次天空上飘了点雪,他小小一个人不睡觉,趁着没人跑了出来,只穿着薄薄的一层单衣服,也没被冻得打哆嗦,反而看上去像一只被雪难住的小猫。
五条悟的确是偷偷跑出来的,他人聪明,即便才两岁多就懂得看其余人的眼色,并且在其中敏锐察觉了,这座宅邸中他说一不二的地位。
他可是“六眼”!是祖传术式,是——
是什么来着?
mini版本雪豹幼崽拖着脸想了半天,想不清楚后面应该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真的好烦好烦!
倏尔,雪好像一静,先袭来的反而是一阵香味。
他闻不出这是什么味道,如果是后来,他就知道,这是某个牌子的洗衣液的味道(……)。
而后,则是温暖的感觉。
有人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这人没有大惊小怪地问“五条悟少爷怎么出来了”也没有说“长老怪罪下来怎么办”,只是生疏地拍拍他的后背,然后像是被他冰凉的身体惊住了一样,随后便用夸大的袖子遮住了他。
在冰天雪地里,这人身上非常暖和。
所以mini雪豹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个闯入者问:“你是谁?”
“你可以称呼我为惠。”
“惠——是这样吗?”
伏黑惠露出奇怪的神情,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但立刻又被忽略了。
小时候的五条悟完全看不出长大后会变成的样子,明明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但这句话在他身上仿佛根本没有得到应验一样,他这时候就像一个真正的神子,是神明留下的孩子。
“那我能叫你老师吗?”五条悟突然说。
伏黑惠拉远了距离问:“为什么想叫我老师?”
雪豹幼崽歪歪头:“我看其他人都是这么称呼长辈的。”
这是哪门长辈,但——
好吧。
伏黑惠想。
“你可以叫我老师。”她这样说。
“我是不是见过你。”五条悟又问,这次他悄悄把自己埋进了这个人的怀里,在五条家,是没有人会拥抱他的,大部分人都毕恭毕敬,而少数也只是看他像看一把武器,“我感觉我见过你。”
“你应该见过我的力量,”伏黑惠想起了自己给五条悟留的东西,用手给他比划了一下,“有一截小小的花,你记不记得。”
“别人都看不到。”幼崽将信将疑。
“别人都看不到,”伏黑惠点点头,像是哄小孩——祂也的确是在哄小孩,“是只留给你一个人的。”
祂安静了许久,又问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你见过你妈妈吗?”
“妈妈?”小小孩子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她……她不想来见我。”
“她不能来见你。”
“我知道,”五条悟点点头,“长老说,等我努力学习术式,把五条家发扬光大以后,就能让她高兴。”
“我知道他是骗我的,因为她根本不喜欢我。”幼崽闷闷地说,“她一次都没来看我。”
“她不是不喜欢你。”伏黑惠却否决了他的话,甚至仿佛终于能感受到情感一样,微微严肃了面容,“把那句话收回去,她只是不能来见你。”
*
祂确信这件事,因为祂在来之前,首先见到的是五条悟的母亲。
说实话,那个女人并不像与这个孩子有血缘关系,她看起来有些许的……普通,像是行走在街上最常见的母亲,如果生下的孩子不是五条悟,或许她如今会被日益哭闹的小孩子折磨的日益脱发精神崩溃,但现在这些状况都没有出现。
——因为她的孩子早早地被带走了。
她有着最寻常的黑色头发与黑色眼睛,与五条悟的白色头发和蓝色眼睛天差地别,只有微微皱眉时,才能看出来她的眉眼有一点点遗传给了自己的小孩。
她盖着厚厚的被子,那是上好绸缎制成的摊子,而她身边的东西无一不是名贵的物品,并且她也被早早地带离了最初那个小小的房子——她是五条家最普通的那一批人,这样好的房间本来并不是她可以拥有的。
“阿雅,”她的丈夫呼唤她的名字,“长老说你能去见见悟,你不去吗?”
女人冷漠地移开了视线,伏黑惠这才看见她被被褥覆盖的手臂瘦弱得吓人。
“不去了。”
她说着,又躺了回去,只留给男人一个背影。
“只能见一次,那么也没什么好见的,就当他不是我的孩子好了。”
淡粉色的樱花和嫩绿的枝条随风轻轻摇摆,将冬日远远抛在脑后,可是她却好像被无尽地留在了那个冬天。
就是这样冷漠的女人,却在伏黑惠出现的一瞬间,察觉到了祂的踪影。
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她似乎看透了伏黑惠是为谁而来,又想要做什么,等伏黑惠回过神时,那个女人已经匍匐在地上,她推开了身上覆盖的绸缎,将名贵的器具摔了个七七八八,回归到最开始什么都没有的状态。
“求求您,帮帮他。”她或许并不知道,那个未来好像应有尽有的孩子会缺少什么,会遇到什么劫难,但天生就拥有的爱足够她为此忧虑万分,她本来对那个孩子之有着最简单的期盼,像每个母亲第一开始想的都是“只要他平安就好了”。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他。”伏黑惠说。
“我是不喜欢他,我厌恶六眼,厌恶五条家,”女人承认这点,“但我不厌恶他。”
在母亲眼里,那个小孩从始至终都是被她孕育出来的孩子。
“我知道了,”伏黑惠点点头,“我会帮他的。”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有这样突然的表现,若是按照原来的命运,“五条悟的母亲”只不过是浅浅一笔,甚至可能连那一笔都没有,但伏黑惠的出现意味着固定剧本的脱离,像被弦束缚的蝴蝶微微颤抖,带去了细微的不同。
伏黑惠本来就是为此而来的。
并且——神已许诺,自当遵守。
于是伏黑惠在还是婴儿的五条悟身边留下了一个东西,是许多年前,她曾找到的碧玉花枝。
她往里头注入了一节力量,那是属于神的力量,是第一开始,她将世界送到另外一片星河接受的馈赠,而那些曾经变成死星的世界也同样祝福她,希望她往后余生一片顺遂,而现在,她将这个祝福同样赠与了五条悟。
因此,一切邪恶,诸般苦楚,都如见我。
百邪不侵。
第200章 v我50告诉你
夏日。
空气燥热, 庭院角落那处古朴的漆绿色醒竹倾斜,将储存的水吐到圆润的绿苔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潺潺水流发出近乎于风吹过竹木风铃的声音, 而鹅卵石投进水中的“咚咚”和刀切开西瓜最后落到木板上的声音重合在一块, 稍稍增添几分意趣。
凉爽的风吹不到这座仿佛已经被时间忘却的庭院, 因此可怜的高塔雪豹只好望着水流幻想外面的世界以及成年后一定要做一百件、一千件事情。
“老师——”最强的幼崽体慢吞吞地向身边的女人说,他这时候已经能说很多话,但为了清晰, 说话总是一字一顿的, 听上去颇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带我,去玩,告诉你我以后——”推翻五条家的大计。
“不行。”
浑身上下仿佛像雪砌起来的女人声音没有起伏,还没听完五条悟嘴里的“v我50告诉你我的复仇计划”就直接拒绝。
“我不能带你出去,”她面无表情地拒绝, 顿了顿, 又加重语气说, “怎么都不行。”
倒不是能力不够, 说实话,现在五条家设置的重重防卫对她来说宛如无物, 她就算带着五条悟给五条家长老头上放王八都不会有人知道,因此问题当然不是出自这里。
真正的问题是——
她控制不住五条悟。
白化海胆(?)为了让这小孩赶紧闭嘴收了神通,于是便将偷渡回来的西瓜递给了五条悟,看着那个小小的圆脑壳埋进和脑袋一样大的西瓜里,后知后觉迟钝地想三岁小孩能不能吃那么多西瓜。
——是的, 她已经在这里养了一年小孩了。
看似时间充沛,但实际操作下来相当不熟练。这也说得过去, 如果按照伏黑惠成神之前的岁数算,那她只是个刚成年的少女,而按照她成神之后的岁数算,她又能去跟活化石竞争岗位,心比南极洲的冻土还要冷。
所以伏黑惠理所应当地不会养小孩,而五条悟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是由她来养,目前雪豹的一应吃穿都是五条家的供养。被供养的五条悟甚至还惦念着对五条家来说堪称法外狂徒不速之客的老师,没到膝盖大的小孩天天在想怎么挖自家墙角给老师补补。
当然,伏黑惠严肃地拒绝了他,并且告诉他,人的确需要吃饭,但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这换来了雪豹幼崽沉思后怜悯的眼神。
在这没怎么见过世面因此没有娱乐项目的小孩看来,目前吃就是生活唯一的指望了,结果他老师甚至都不能感受这唯一的灵魂之光!生活该有多么无趣啊!
所以他宽宏大量地不跟伏黑惠计较,即便伏黑惠多次拒绝他的请求。
#倒反天罡(?)#
*
五条悟第一次见到伏黑惠就觉得奇怪,相当奇怪。
他从来不是什么很自来熟的小孩——至少现在还不是,这个时间所有见了五条悟的人都会被他的天赋震撼,继而夸赞五条家,说五条悟是当之无愧的五条神子,是日后将带领五条家开创新未来的男人。
御三家啊、光辉啊、荣耀啊,其实五条悟本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叛逆的种子或许早早地种下,但现在说发芽还为时过早,雪豹崽子只能收起爪牙好好当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高塔公主”。
而伏黑惠显然是高塔上吹过来的意外。
小小的五条悟仍旧记得第一次见到场景,冬日的小雪,雪花只有一点点,更像是一场细密的小雨,他坐在门外,思考第二天该怎么在剑术老师的眼皮下偷懒。
五条家显然对他寄予厚望,那种期盼已经不在望子成龙的范围内了,从长老到族长,无一不希望五条悟长成咒术师中的咒术师,最强中的最强,男人中的男人(?),他们如今看到的五条悟,并不是一个只有一米多的小崽子,而是后来那个高大的虚幻形象。
所以五条家无师自通了鸡娃。
术式、体术、百般武器的教学统统来上一点,算不了多少,只是亿点点。
……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繁重的训练,五条悟日后能长到一米九多远超日本男性平均身高真是应该谢天谢地,更别提他后来堪称“猝死作息”的睡眠时间。
伏黑惠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她出现时,近乎和雪融为一体,五条家的墙壁没有修缮白色或者青黑色的墙壁,他们喜欢用红色铺满整座宅院以显示御三家的与众不同,而伏黑惠正好站在红墙旁边,他也坐在红墙底下,他们是相同的白发,但眼睛却是一个银白一个冰蓝。
还没等五条悟决定是叫人还是静观其变,他就被女人抱在了怀里,那人的身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算不上多么高大,但那一天,五条悟只看见了伏黑惠衣服上展翅欲飞的飞鹤纹。
好漂亮。不管是衣服,还是这个人,都像只出现在故事里守护小孩子的神明大人。
五条悟想。
而且,他好像认识她。
是的,不是这人认识他,而是他认识这个人。
特别特别小的五条悟十分坚信这一点。
↑总之,在五条家严防死守保护五条悟小命的时候,这小崽子已经和一个悄没声息出现的神秘人暗通款曲了,甚至还想挖自家墙角。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行(bushi)。
*
回忆完毕的五条悟挤挤挨挨地靠近了伏黑惠,伸出手摸摸伏黑惠的白发,又拽拽自己的头发,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很是光明正大,毫无尊师重道的意思。
因此伏黑惠觉得,他嘴里头这个“老师”或许他自己都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小到大遇见的大部分成年人都是他的老师,所以他对于外来者的认知大概仅限于“老师”和“长老”还有“家主”。
就算现在情感系统有问题,但比起后两者,伏黑惠还是觉得前者更好一点。
“但是老师,我真的,很想出去。”五条悟还是有点不死心,“我,没出去过。”
这时候的雪豹幼崽还有着满格形态的婴儿肥,嘴巴一瞥,眼睛一垂,一言不发站在伏黑惠面前,正好应和那句“手慢无”的至理名言。
所以伏黑惠一边想着“这不行”,一边陷入了“这是什么,雪豹幼崽,捡一下;这是什么,雪豹幼崽,捡一下”的死循环。
伏黑惠说控制不住五条悟没有打半个字折扣,她真的搞不定,脑子现在本来就不好使,感情方面也只能说是逐渐解冻,只能面无表情地表示同意或者否决,活得像个人机。
而且伏黑惠不让五条悟出去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她来到锚点世界,本质上是仍旧想要改变结局,因此选择了能找到的最近的途径,
而根据原先的事情轨迹,显然五条悟并不应该在这个阶段出去,这人第一次翅膀长硬能往外头跑,还是他六七岁发生的事情,而现在,他的名字还挂在悬赏令上高居不下。
伏黑惠又努力回想了一下。
发现记忆里五条悟——大的那个,说起这事的时候近乎把这件事说成了过五关斩六将的大冒险,而现实应该是这小破孩子玩了个灰头土脸跑回家了,
——难搞。
伏黑惠现在不能做太大的动静,否则立刻会引来“创世神”的关注。
所以——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想。
她要换一个地方。
“你……想不想去别的地方,”伏黑惠问,“不过有点远,一时半会回不来。”
雪豹幼崽:“是,出去玩吗?”
“……是吧。”
五条悟点点头:“成交。”?成交了什么?
算了,伏黑惠眨眨眼睛。
不能在锚点世界让小孩放风,那她干脆找个远一点的地方让他跑马好了。
魔虚罗浮现,以伏黑惠为圆心,向外折射出无数的光电,每一个光电如同亮起来的星星,伏黑惠伸手触碰到了最远的一颗星星。
——那就是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