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垂眸看去,见她鬓发凌乱,眼尾微红,裙摆上沾了许多尘泥,被树枝挂得破烂,手腕撑在地上,腕骨下带着一道乌青,狼狈极了。
他即刻收了与她调笑的心思,弯身把她抱起来。
“除了手腕,还有哪儿伤着了?”
他身前浓重的血腥味儿飘进她鼻腔,月思朝张了张唇,说不出话。
明明他的伤要比她严重许多。
“……你疼不疼?”她轻声问。
慕昭本想说只是些皮肉伤,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但他偏偏贪恋她关心他的那些细小瞬间。
若说不疼,她信以为真怎么办?
可如今他抱着她,若说疼,她又不愿让他抱,又该怎么办?
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化为了一句:“还好。”
她才不信,她每回问,他都会这么回答。
月思朝缩在他怀里。
先前她又是赶路又是紧张,身上出了不少汗,浓夜的凉风一吹,莫名有些冷。
慕昭搂她搂得更紧了些,带她上马之后,脱了外袍裹在她身上。
“凑合遮下风,别嫌弃。”
“不嫌弃。”
她攥了攥衣襟,觉得指尖湿漉漉的,垂眸看发现被剑峰划破之处沾了不少血,因着玄黑之色,故而并不显眼。
“回去之后找大夫来瞧瞧吧。”
“是要找大夫,顺便看看你。”
“我不重要,来找你之前,我已经上过药了。”
男人沉默下来。
原来不是为了他受的伤啊。
那是为了谁?
月思朝说罢,心中一阵后悔。
她本想回府以后再同他细细道来的。
既已开了这个口,她只好坐在马上,从那瓶假死药开始讲起。
大抵是因慕昭身上有伤,他骑马的速度不算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散漫。
“……我把我娘安顿好后,就即刻回了侯府,让他们通知你,久不见你回家,我才想你会不会出了事。”
“我很担心你。”
慕昭“嗯”了一声。
她抬眸,望向他凌厉的下颌线。
“事情就是这样,你别生气。”
他道:“已经生气了。”
其实他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感觉。
说她在乎他,可她暗中计划这样大的事,都不曾向他透露过一字一句,让他帮她兜底,却告诉过季述。
说她不在乎他,她偏偏又惦念着他,明明可以安然无恙地自己呆着,却奋不顾身地来救他。
虽说她险些误伤他,但他不得不承认,若是没她自他身后射来的那一箭,他还得与长公主周旋更久一些。
两相对峙,拖得越久,越易生变。
她立了很大的功。
但她居然私自行动,不告诉他。
……又绕回来了。
这些也就罢了,她居然还受了伤。
这说明季述根本就护不住她。
他们之前经历过那么多事,哪回他让她伤成这样?
总而言之,五味杂陈之间,生气还是占了上风。
他目视前方,没有看她,眸光沉沉:“你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你自己好好呆在府中即可。”
“……我习惯了。”
她早已习惯遇事自己解决,而非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等着旁人居高临下施舍垂怜。
哪怕她清楚地知道,他一定能为她妥善处理,她也不想成为只能依赖他的菟丝花。
就譬如方才。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府中干等着,任由自己心急如焚。
她的错只停留在她没有事前知会他,平白惹他担心,可她并不后悔亲自去城外接娘亲。
毕竟若非如此,她也见不到娘亲在努力向她靠拢的那面。
见慕昭面色未有丝毫缓和,她赶忙软声道:“下次一定。”
“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喊你一起。”
他周遭依然绕着寒意:“这种事你还想有下次?”
“没了没了!”
他默默瞥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直直望着他,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谄媚和讨好,即便像极了一时的敷衍,却偏偏令他很是受用。
她鲜少向他示弱,因此便显得弥足珍贵。
他想,她这算是在哄他吗?
哄他定是在意他的吧。
不过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会不会娇纵了她?
罢了。
他自己的夫人自己不把握好机会娇纵着,回头再给旁人可乘之机。
慕昭轻抿双唇,在怀中把她拘得更紧。
“等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起去看咱娘。”
那是她娘。
月思朝无声抗议道。
还挺自来熟的。
到了侯府,慕昭抱着她下马,门口候着的人赶忙传大夫的传大夫,烧开水的烧开水。
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你放我下来。”
“不放。”
慕昭毫无撒手之意。
“你这样别人会误会的。”
月思朝想,这里伤得最重的人明明是他,整的这阵仗倒像是她收了伤一样。
“误会什么?我抱一下我夫人怎么了。”
……她说的根本不是这个误会。
慕昭抱着她一路走回主院,浣枝闻见颇有些浓重的血腥味儿,顿时吓得大惊失色,哭得梨花带雨扑至她面前:“小姐,你怎么了……”
她偏过头,指了指他的胸膛和手臂,正色道:“……不是我。”
浣枝见她中气很足,顿时就不那么难过了,簌簌落下的泪珠止住,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抬眸瞥了眼慕昭,又觉得他到底是小姐的夫君,多少得表示一下关怀,转身把俩人往屋里请:“大夫已经到了,快让他瞧瞧侯爷。”
大夫是上回那个熟面孔,他仔细为慕昭清理了伤口,依旧嘱托他养伤的前几日伤口莫要沾水。
慕昭略带遗憾看着她:“只好劳烦你继续帮我擦身了。”
她木着脸应了一声。
倒不是她不愿意照顾他。
厘清自己心意以后,她自觉与他的每一次触碰都沾染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惹他情动不说,她自己也未必把持得住,纵然能双双强压下去,但心里的焦灼只有自己知晓。
如今两个人都带着伤,还是素净些好。
大夫亦皱着眉提醒他:“夫人的手腕上也有伤,能顾着自己已经不错了。”
慕昭默了一下,问道:“是只能看顾一个人的意思吗?”
大夫抚着胡须 ,严肃颔首。
“差不多吧。”
月思朝心中刚松了口气,谁料他沉吟道:“这有何难,她照顾我,我照顾她。”
大夫:“……”
月思朝:“……”
送走大夫后,慕昭叫了水。
水汽氤氲之间,他缓缓走向她,手指缠上她的裙带。
“该沐浴了。”
她红着脸躲了下,道:“……我自己可以。”
“不行。”他一本正经道,“大夫说了,让我们相互照顾。”
她咬着牙道:“……你知道的,大夫其实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他解开她的裙带,眉眼微蹙:“为以防万一,我只能这样做。若我不管你,你太过劳累,把自己照顾坏了,那谁来照顾我呢?”
……什么逻辑?
她的领口开得更大了些,微凉的空气灌入肌肤。
她受不了他一瞬不眨的专注目光,抿了抿唇,抬手去拨开他的手。
谁料刚触及他的小臂,他便轻嘶了一声。
她吓得猛地缩回来,小心翼翼问道:“……弄疼你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可怜巴巴地望她一眼。
“我保证,只是沐浴,不干别的。”
她双臂抱在身前,狐疑看他:“真的?”
“真的。”他眸中笃定。
最后月思朝还是被他放进了浴桶里。
恰到好处的水温包裹住她,褪去了她一整日的疲惫。
起初他洗得很正经,肌肤之间始终与她隔着一张湿润的帕子,为她轻轻擦拭,她倚在桶壁上阖着眼睛,困意席卷而来。
直至他擦向她的肋骨处时,手背有意无意掠过了她身前,惹她浑身一颤,睁眼哀怨地看向他。
她张张唇,本想骂他几句不要脸,却见他神色专注,全然不似她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他堂而皇之地继续往下擦去,倒显得她是思想龌龊之人。
她只得继续容忍他摆弄着手中的帕子。
直至实在忍无可忍时,她才扭了下身子。
他又“嘶”了一声:“你别动。”
看着他白皙绷带上隐隐渗出的红色,月思朝这下又不敢动了。
她绷着脊背,默默忍受着他为她颇为细致地擦拭,直至膝盖。
动作轻柔至极,带着微微的痒意。
忽然他捏住她的小腿,自水中托起了她的膝弯。
他细细观察,见她膝盖处高肿着,紫红之中带着些黑青。
他把沾满了水的帕子丢至一旁,掌心覆了上去,手指开合,小心揉着她的伤。
他的掌心很烫,并没有弄疼她,反而极大缓解了她膝盖的酸胀,手指时不时地轻掠过腿后,她被他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桶壁缩去,忽然感觉到他还在盯着她看,像猛兽盯着一只羔羊。
而她就这样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他狩猎的目光下。
房间内的静谧忽然被放大,她觉得气氛莫名变得怪异起来。
她下意识垂眸看过去,他的变化很明显。
她心中猛地一跳,抬眸去看他的脸,仿佛先前只是错觉——
他仍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为她舒筋按摩。
不放心,再看看。
她又垂眼确认了一下,旋即飞快抬眸,脸上烧得很烫,强迫着自己不要乱看。
“……你怎么了?”她明知故问道。
他嗓音淡淡,反问道:“你说呢?这很难理解吗?”
“……不是说只沐浴,不干别的吗?”
“我做什么了吗?”他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似的,“我终究是个正常的男人,这不是我能自控的。”
月思朝沉默着,手足无措地坐在浴桶里,只好默默仰着脑袋,盯着屏风的顶端。
能感受得到,自从慕昭被她发现后,更是毫无遮掩之意,就这么敞着长腿坐在凳子上,手中握着她细长的小腿,同她面对面。
隔了一会儿,她又垂眼去看,好像撑得更高了。
“你很想看吗?”他平静地问。
“不想。”她蜷了蜷脚趾,赶忙闭上眼睛。
“你都瞟了十几次了。”
她把腿从他手中抽出来,“扑通”一声落入浴桶中,坐直身子道:“你乱讲!最多不超过五眼!”
话音刚落,她后知后觉辩解:“……我说错了,我根本没看。”
他看着她在水面上全然展露出的曲线,眸光渐深。
隔了半晌,他强迫自己别开脸。
“这话你自己信吗?”
“洗好了,出来,轮到我了。”
她抿唇看向他。
“……你不等平静一下吗?”
这让她怎么堂而皇之地给他擦身?
“怎么平静?”他道。
她怎么知道?
她又不长这个,她全身上下也就嘴会硬。
“就,你想点别的,不行你自己解决一下啊。”
他静静望着她,“我手疼。”
她脸一红,赶忙把自己的手背去身后。
“……我也一样。”
他的目光毫不遮掩:“没关系,还有别的办法。”
第52章 动口“不用手也不用腿,只动嘴就行。……
他凑近她,在她耳畔落了句话。
她头皮一紧,严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悠悠道:“这是唯一不用手也不用腿的办法,只动动嘴就行。”
他说着,揽住她的腰,垂首碰了下她的唇,继而蜻蜓点水一般地吻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尖。
像小狗朝她讨要最喜欢的骨头时,热烈又小心翼翼的轻蹭。
最后他轻轻唤她:“朝朝。”
她没有应声。
他得寸进尺地去和她接吻,轻易撬开她的唇舌,攫取其间的空气,柔软饱满的唇瓣很快在他的厮磨之下渡上一层艳色。
月思朝只觉得自己的底线在一点点降低。
从一开始想着的沐浴完就歇息,逐渐变为了要不亲亲也可以。
真的只是亲亲!
亲完她就推开他!
迷迷糊糊之间,她下意识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知何时,她被他带着躺回床榻,男人屈起她的腿,把掌心重新放回她膝上。
这个姿势带着一种熟悉的危险。
她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意欲去叫停:“可以了……”
他垂首舔了一下,带着笑意道:“你同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轻嘶一声,喉咙发紧,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只得在心里骂他不要脸。
口腔中充斥着她独有的气息,眼见她瓷白的肌肤开始透出粉意,眼尾被逼出泪水,他这才放过了她。
他拿过床头放着的茶水漱了漱口,旋即重新俯身吻去她的泪,修长的手指压出她微张的唇。
“怎么这回还这样快。”
指下的唇瓣中吐露着炙热的喘息,待她反应过来他是在嘲笑她,又变作不满地唔哝。
她拨开他的手,红着眼尾凶巴巴道:“你给我躺下!”
说罢,她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开始同他的衣衫较劲。
慕昭人站在床前未动,只动了动喉结,目光掠过她白里透红的肌肤,“你……”
清冷墨黑的眼瞳凝望着她,显然有些意外于她的主动,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撑起身吻了下他的眼睛。
原本就不平静之处更为喧嚣张扬起来。
即便隔着衣料,存在感依然强烈到她无法忽视。
他别过脸,从她手中抽离开来:“还没洗。”
她仰起脑袋,眉尾微挑道:“最初不是你提议的?”
“怎么,轮到你反而不敢让我吃了吗?”
慕昭自她的话中听出几分挑衅与轻视,指尖捏起眼前这个大胆女人的下巴,俯身与她四目相对,片刻后,他放开了她,转身去了湢室。
月思朝躺在床榻上,把目光从屏风处收回来,心想,这男人怎么这么能装,玩她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被玩,就临阵脱逃。
她拢了拢被子,阖上眼,打算进入梦乡。
谁料片刻后身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紧接着,她感受到一个带着水汽之物抵住了她的唇瓣。
唇上软肉陷落,他垂眸看着眼下这张恬静的脸,与她隔着半身之距静静对望。
再往前分毫,他甚至能撬开她的唇。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见她眼底是一片懵然。
方才不是还嚣张得很吗?
如
今知道羞了?
气氛微有几分凝滞,她仰面躺着不敢动,脑袋一抽,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
两人同时一顿,她眼见那张昳丽冷沉的脸浮上几缕诡异的红,一时恶向胆边生。
她抬手握住,以免他抽身离开,清凌凌的眸子攫取住他的视线,探出舌尖,极为轻缓地又舔了一下。
……
一盏茶后。
她大仇得报道:“还笑我呢,你也不过如此。”
她鲜少见他失控,更鲜少见他与平时运筹帷幄冷静桀骜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此刻起,她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再没有什么秘密了。
她小声去问他:“我那样,你很舒服吗?”
慕昭仍沉默着装高冷,只是赤红的耳廓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我觉得我嘴巴有点麻,你这样对我的时候也一样吗?”
慕昭刚熄的火颇有欲燃之势,这个话题显然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于是他道:“我不麻。”
她好奇:“为什么?”
慕昭:“你缺乏练习,今后多练练就好了。”
月思朝:“……”
慕昭继续道:“还有,你方才不也嫌我被你弄得快吗,我也得多练练才是。”
他沉吟片刻:“这样,以后我们每晚——”
她翻过身去,眼一闭道:“我睡着了,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
月思朝这一觉睡得很沉,睁眼已是暮色四合。
慕昭并不在她身边,听府中人说,今日侯府热闹极了,很多人前来求见,驸马和怀宁郡主先后都曾来过。
只是慕昭未见怀宁,只见了驸马,两人没说几句便一拍即合,驸马走时,唇边还擒着抹释然的笑。
她不必琢磨便知,他们定是来找慕昭说情的。
若驸马笑着离开……慕昭该不会打算在陛下面前,为长公主说好话吧?
她第一时间冲去书房找到他,劈头盖脸质问道:“你怎么这么没有原则!”
慕昭自公文里抬眸,疑惑看向她。
她气呼呼道:“她可要杀你,你怎能说原谅就原谅?”
他不解:“……谁说我要原谅她?”
月思朝噎了一下。
“驸马不是笑着离开的吗?若没和你谈拢,那他笑什么?”
他轻描淡写道:“哦,他是交代我务必不要听怀宁所言,对长公主网开一面,这样于公于私都好。”
“可我压根没见她。”
“……啊?”这下轮到她不懂了。
“我也好奇,后来驸马就给我讲了个故事。”他抬眸看向她,“你要听吗?”
长公主年幼之时,曾在冰天雪地里捡回一个俊朗少年,之后便缠着她彼时的父皇,破格留他在身边,做了公主护卫,与他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宫中但凡与长公主亲近些的人,都以为她这样娇纵的性子,待及笄之后,定会反抗陛下早早为她定下的与林府的指婚,好同这个侍卫在一起。
谁知她从不曾提过想要退婚,却依旧整日黏着这护卫。
直至一日宫宴,她半途离席,久久未归,后来宫里便随意找了个由头,遣了这护卫出宫,自此同他一刀两断,安心待嫁。
月思朝感慨道:“少女春心萌动,想嫁之人却不是自己能嫁之人,这种憾事也挺常见的。”
“我猜她爱而不得,与驸马成了一双怨偶,在消磨之中太过压抑自己的感情,这才终至变态,只想把权势握在手中——”
“你猜错了。”慕昭复杂地看她一眼。
谁也不曾想过,这护卫的身份并不一般。
他是邻国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遭自己兄弟陷害昏迷在大雪纷飞的山里,才被长公主所救。
他隐忍蛰伏多年,却眷恋同公主相处的时光,本已绝了回故国的念头,想着同她双宿双飞。
那次宫宴,他才故作不知地喝下了她为他准备的药酒,与她春风一度后,主动提起求娶一事。
谁料长公主并未感动,只诧异道:“本宫喜欢你不假,可你无权无势,又怎能保本宫荣华一生?能与你有一段露水情缘便够了,本宫是万不会退婚的。”
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不让此事为人所知,她命人送走了这护卫,把一切瞒了下来。
护卫只觉自己真心被人辜负,便回了故国,杀掉几位兄弟之后,登上了皇帝宝座,于她与驸马大婚那日,带人潜入了公主府。
“你想要的权势,我如今可以给你了,你随我回去,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她摇摇头:“我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也说了,是你给我的权势,并非是我自己的,你国家里那些可差使之人我皆不认得,他们肯听我的,不过是源于你的授意罢了。”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放弃我在本国多年的积累呢?”
他不甘问她:“那我们的那次算什么?”
她望着他,抚着繁复婚服下尚平坦着的肚子道:“算我想给我喜欢过的男人留一个纪念。”
“但这自始至终,不过是我的事,同你无关,你莫要再来打扰了。”
“这孩子需要一个高贵的出身和血统,你终究是敌国之人,林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直至此时,护卫才真正认清她想要什么。
她要的从不是感情与真心,那些不过是她枯燥生活里的调剂,她想要的始终都是地位与权势。
只是最不巧的是,这番话被敬完酒回洞房的驸马听见了。
家丑不可外扬,更遑论她是公主,他的妹妹是皇后。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能看林府的百年基业折于他手。
驸马只得隐忍下来,权当不知,只与长公主保持着表面和谐。
这些年,他眼看她日渐偏执,为拉拢朝臣,威逼利诱,媾合贿赂,简直不择手段。
即便她已权势滔天,却仍不满于要受皇兄掣肘,只做一个长公主。
如今皇帝垂暮,她想,坐不上那把龙椅,坐龙椅之后的垂帘之人也好。
于是便把目光放在了无知怯懦的大皇子身上。
她是皇室中人,又是他的舅母,只要他登临大宝,皇后薨逝,她便能坐稳垂帘宝座。
而这之中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便是手握兵权且从不站队的慕昭。
所以她放任怀宁对他用尽手段,也在怀宁拉拢不成时,毅然选择了另一条路。
也正因她对皇后起了杀念,驸马才终于忍无可忍,来慕府同他提起这一切。
月思朝虽与怀宁有许多私怨,却也对长公主的野心感到心惊。
虽在世人眼中,长公主的确大逆不道,她也的的确确纵容怀宁伤害过她,也伤害过她在意之人,可她却很难开口去指摘她、唾骂她,言她一无是处。
只因她从慕昭讲述的那个故事里,幽微地窥见了几分如她一般的——
明明身不由己,却不愿把命运交托给旁人的坚韧。
只是长公主走偏了。
人可以有棱角,有锋芒,但不能不善良。
行在世间,问心无愧,总比寝食难安来的妥当。
慕昭见她久久不语,率先出声:“你急慌慌地来质问我,是在关心我,怕我会受委屈吗?”
他本以为她会如从前一般否认,再说他自作多情,谁料她径直承认道:“是。”
他颇有些意外,唇角轻抿,探究般地看着她。
那眼神活像她发烧了,在说胡话。
指尖摩挲着袖口,她抿住唇,复又张开,最终望着他小声道:“……怎么不继续问我为什么关心你?”
“为什么怕你受委屈?”
“为什么担心你受伤,为什么怕弄疼你,为什么想和你做?”
未待他开口,她鼓起勇气道:“因为喜欢。”
“我喜欢你,慕昭。”
第53章 告白“我们一起吃。”
慕昭望着她,久久没有回话。
从小到大同他表明心意的姑娘不在少数,或大胆直言,或羞涩暗示,可紧张的那位从来都不是他。
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旁观着那些姑娘因为紧张而脸红,说话时局促地攥紧自己的帕子和衣袖,胸口上下起伏,被他拒绝后,神情即刻颓丧下来。
月思朝也不例外。
他凝着她那双清澈水澄的眸子,眸下的脸颊染着一丝红晕,她的心跳此刻就在他耳旁砰然作响。
不同的是,他不会拒绝她,他舍不得她难过。
她也真是……都与他这般相熟了,还紧张什么……
思忖之间,他见她朝自己走了过来,可心跳声却并没有由远及近,仍在他的耳畔响彻云端。
……哦,原来是他的心跳啊。
意识到他心乱的那刻,脸也莫名跟着烫了起来。
很烦。
他不是没想过她站在面前含羞带怯同他倾诉衷肠的场景,想象中,她说完那些,应当羞得像一只鸵鸟,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而他只要揽住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吻一吻她。
闲适,自然,一气呵成。
而不是她坦荡朝他走过来,他却在紧张。
他紧张什么?
他忍不住去猜,一定是他们之间还有些事情没说清楚。
譬如为何季述知晓她的动向,而自己却不知道。
他怕被她愚弄,怕她只是一时兴起地哄他,怕她走过来后,对他轻飘飘地道一句:“只要你懂事,以后咱们三个好好过。”
他不想这样,他一定会吃醋到发疯的。
所以,在她绕过书案,来到他身边前,他脱口问道:“……你只喜欢我吗?”
……只?
月思朝愣了一下。
不然呢?
她的心还能碎成好多片,每一片都装着不同的人吗?
虽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问,她还是点点头道:“只喜欢你。”
而后她颇为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腿上,环住他的脖颈。
这下轮到慕昭不懂了。
可他还是扣住她的腰,带着些许暗喜问道:“那季述怎么办?”
月思朝又愣了一下:“……啊?”
她并不知晓这些时日他心中的挣扎与纠结,只当慕昭是在吃醋。
“我已经同他说清楚了。”她认真解释道。
第一回见到季述的时候,她很狼狈,而他远远站在那儿,干净,清隽,应对事情时从容又温和,那时她心里想,他就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后来,季述融入了她的生活。
他是唯一一个耐心受她以渔而不是受她以鱼的男子,他会夸奖她做得好,会在她迷茫之时指点她,会察觉到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的小病,再贴心地交给她配好的药包。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读书,守礼,长远而灵慧的生意眼光,温和耐心却又不乏坚韧的脾性,对她而言充满了吸引力,她总是很欣赏他。
从前她或许很难厘清仰慕和爱慕之间的关系,可如今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份欣赏无关于爱欲和占有,而是一种少女纯粹的向往——
她也憧憬成为这样的人。
而她也做到了,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她靠在慕昭怀里继续道:“我之所以同你告白,是觉得我们的开始太过随意了。”
“阴差阳错地相识,又被无数巧合推着走到一起。”
“可我也不想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同你度过余生,我只是认真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见色起意,也不是头脑一热,更不是被你感动后的最优选。”
“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话说到这儿,她特地强调了句:“就你我二人。”
“你也不可以喜欢别人。”
呼,把心里话说出来舒服多了。
她红着脸,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后莫名感受到一个熟悉的东西指住了她。
她蜷了蜷手指,从他身上跳下来,欲言又止:“你……”
慕昭站起身,掐住她的腰,反手把她抵在桌沿,垂首吻了吻她的唇。
“你躲什么?小慕昭在同你打招呼。”
她腰身后倾,抬手避开他欲加深的吻,叹了口气谴责道:“不是……就几句话,你未免也太色了。”
男人顺势吻了吻她的指尖:“子曰,食色,性也。”
她义正言辞推开他:“……不行,我还有正事要办,我要回月府一趟。”
“哪有你这样的,撩拨完就想跑。”
眼见他沉黑的眸子里添了些委屈,她红着脸小声道:“……下回。”
“下回和你在书案。”
*
掐着晚饭的时辰,众人皆在,她依着原计划在月府闹了一通,最终泪水涟涟跑出了府门。
坐回马车后,慕昭瞧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睛,拿温水打湿了帕子为她覆上,无奈道:“何必非要去这一遭呢?把娘接出来就好了,不喜欢的话,今后可以少来往。”
她闭上眼,感受着眼皮之上传过来的温热,才刚哭完不久,尚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不知道,在她们眼里,我和娘亲是不大亲热的,毕竟娘一贯怯懦胆小,从前主母没事找事的时候,她从不敢为我求情,每回都是我被罚了,受苦了,她才在私底下想着法子弥补我一些。”
温雪从前虽总让她隐忍,可在她病时不眠不休照顾的是娘亲,她喝药觉苦时为她做糖水的是娘亲,明明冬日炭火不足冻得发抖,却还是把最厚的那床被子给她之人也是娘亲。
月夫人不愿为她请女先生,娘亲便教她读书识字。
她想出府寻活路,娘亲便为她遮掩。
虽然她总觉得她性子强硬,可她从没要求自己改变过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娘亲的骨子里也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叛逆。
月思朝继续道:“如果我不去闹上一闹,他们定觉得同你的亲家关系未受影响,日后还会觍着脸来烦你。”
“如今他们自知理亏,今后便也不好借着我的名义来打扰你了。”
原来她还是在为自己着想。
娶妻真好。
不对,是娶她真好。
夜幕降临,马车缓缓驶过西市,各色小吃摊琳琅满目,把街边变成了夜市,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循着车窗飘进来。
因没用晚膳,月思朝的肚子适时“咕噜”叫了一声。
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叫停马车,走下来。
只要她的视线在某个摊位停留稍久些,他便会上前道:“老板,来一份。”
待老板装好,递去他手上,他便会试探下温度,若不烫手才会再递给她。
掌柜的总是笑着同她客套:“姑娘,你夫君可真疼你!”
走了一圈下来,慕昭双手里提满了小食,而她正捧着一碗馋了许久,好容易凉下来的鸡汤馄饨埋头苦吃。
汤渍沾在她唇上,给本就饱满的唇瓣渡上一层晶莹水光,或许是饿得太狠,她时不时还会颇为眷恋地舔一下唇瓣,殷红的舌尖小心翼翼探出头,自柔软上一扫而过,似是无声诱引。
吃完馄饨,她又拿起一块裹满豆粉的点心慢慢吃着。
豆粉粘在指尖,她一时腾不出手去擦,只好用舌尖去舔。
慕昭盯着她反复吞吐包裹在手指上的舌尖,幽幽道:“你能别这样吃吗?”
她抬起头,不解看向他,见男人眉宇轻蹙,半阖着眼皮凝着她,薄唇微微抿起,一副强行忍耐但忍受不了的模样。
想起他挺爱干净的,她顿时捻了捻手指,局促道:“抱歉……我没地方擦。”
“不是嫌弃。”他喉结滚了滚,“你说的下回是什么时候?”
她懵了一下:“啊?”
“待会儿去客栈能亲你吗?”
月思朝:“……”
莫名其妙的。
她垂首望向自己的手指,这才后知后觉他联想到了什么,憋了半晌道:“……我娘可在呢。”
因着这个插曲,她彻底老实了,开始温文尔雅地小口小口进食,再也不敢放肆地把舌尖伸出来舔来舔去。
即便如此,慕昭看着她张合的唇,仍是别过脸去。
两人一同回到客栈,温雪却没在房内,月思朝向小二打听一番才知她刚
用完晚饭,说是出门散散心。
娘亲确实有饭后散步的习惯,每回约莫两刻钟。
她虽胆小,却是谨慎之人。
她和季述曾交待过她如今能涉足的地方,依着她的性子,断不会乱跑,因此月思朝也没太着急,只让慕昭把买回来的小食搁在桌上。
“你也吃一点吧,边吃边等她。”
如今她吃饱喝足,撑坐在榻上,随意晃着小腿。
慕昭没动小食,只是一样一样去归置她买的那些东西,而后盯着其中某袋,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你的糖有点化了。”
刚过八月十五,虽说已经入了秋,可温度还没彻底凉下来。
“这种天气确实不太好保存。”她抿抿唇,“要不你拿过来,我们一起吃了吧。”
慕昭没拒绝,拿着纸袋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
她伸手去接,他却抬了抬手,错开她,墨黑的眸子直直凝着她的唇,而后伸出手指,沾了些化开的糖,往她的唇上涂去。
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舔掉。
他得寸进尺地继续。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被他惹得脸红,后倾着想躲,他却欺身而上,把她禁锢在他颇俱压迫感的身影里。
修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唇瓣,黏稠的糖渍在她唇瓣上缓缓铺开。
“你不许舔了。”他音色沉沉。
“……你到底要干嘛?”她轻声问。
他俯身含住她的唇,去细细吮。
“你说的,我们一起吃。”
舌尖强硬撬开她,与她共享这份甜蜜。
……怎么从前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
左右娘亲还要好久。
她闭上眼睛去回应。
她刚攀上他的背,露出一截皓白的腕,房门忽然被推开。
温雪迈进来,气喘吁吁道:“朝朝,我听客栈的人说你过来了,便赶了回——”
与房门再度被合上的声音一同落地的,是她在门外的那个字,“来”。
温雪守在门外,懊悔地想,是不是自己回来得太快了?
第54章 苹果“嘴甜些。”
月思朝脸色一变,赶忙推开他。
虽说两人已有夫妻之名,但被自己的娘亲撞见,心中终究还是忐忑,她嗔怪地看了眼慕昭,眼神质问他:“怎么解释?”
男子未语,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起身过去开门。
温雪站在房前,颇有些坐立难安,她怕自己打搅了女儿,惹得他们生出嫌隙,又怕她守在门口不进去,再把旁人招过来。
听见房门再度被打开,她赶忙转身,率先看见的却是矜贵出众的男人。
他比她高出很多,望向她的目光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全然不似方才眉眼柔和对着女儿笑着的那人,温雪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
慕昭往日同旁人相处时恣意惯了,故而没有刻意收敛脾性,留意到温雪稍显害怕的目光,缓了缓神色,试图扯出一抹良善的微笑。
“岳母。”
温雪自这抹笑中窥见了一丝凉薄,活像是她知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大秘密,惹得对方试图杀人灭口。
她慌乱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你……”
很快,屋内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月思朝冲到慕昭身边,一把扯开他,挡在温雪身前,瞪圆了眼睛道:“你不许凶我娘!”
慕昭颇有些无奈:“我没。”
温雪试图挽回:“是啊,他——”
她俨然不信:“娘你别护着他,我可是亲眼看见了,他要是没有凶,您会想哭吗?”
温雪心说她这是急哭的。
他们小两口若是因着她吵架,她怕是会内疚一辈子。
“真没有,你误会了……”
“不管!”月思朝皱起小脸,“就算他不是故意的,但也吓着您了。”
她的目光流转到慕昭的脸庞:“所以……罚他下去给咱们烧壶茶吧。”
温雪焦急道:“这怎么能行呢?他可是侯爷,哪有要侯爷为我烧茶的道理?”
“别管,您在房中等着。”
她说着,推着他一溜烟往楼梯跑去。
站在拐角,她见房门轻轻阖上,才松了口气道:“我娘可能有点怕你,我方才那样说,是为了缓和下气氛,你别介意。”
慕昭皱起眉:“她怕我做什么?我长得这么出众,又如此识礼。”
月思朝噎了一下,迎上他颇为认真而又不解的目光。
不似玩笑,他是真的不明白。
“……你冷淡桀骜之名,京城谁人不知?我娘本来就胆小,你越是守礼,她便越觉得与你之间隔着一道迈不过去的门第。”
“你可以嘴甜些。”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我不会嘴甜。”
她压低声音道:“……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昭“哦”了一声,而后疑惑道:“我在床上何时嘴甜了?”
这人怎么还死不认账呢?
“……你夸我漂亮,说我哪里都好看,你很喜欢。”
他认真道:“可这是实话,并非奉承。”
月思朝:“……”
一句话便让她顿时红了脸。
罢了,他本就不是什么油腔滑调的人,假以时日,娘亲定会知道他并不是传言中那般。
“算了……我不管你了,我先回去和我娘说会儿话,总之你待会儿记得带壶茶上来。”
尾音婉转,带着些许娇嗔和扭捏。
他垂眸凝着她艳若桃粉的脸颊,忽然沉声唤住她:“朝朝,等等。”
她转过头,觉得他望向她的眸光似乎燃起了些温度。
“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好……”
他的嗓音压得很轻柔,听起来有几分愉悦,似是要赞赏她。
好美?
好诱人?
好想亲?
他到底又想说什么污言秽语。
她别开脸,不敢去看他,手指攥紧衣袖。
“像蒸熟的红苹果。”
他一字一顿补充完,旋即转身下楼,唇角擒着抹压不下去的笑意。
而后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打了一下,回身去看,见是她团成一团的帕子。
她站在楼上的栏杆旁,冲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推门进了房。
温雪正在看她带来的小食,头也未抬道:“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反正他有钱,不花白不花。”她气呼呼道。
温雪还以为两人因为她闹得不愉快,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扯开一张椅子坐下去,忧愁地瞥她一眼,道:“娘是不是惹慕侯爷生气了?”
她失笑,眉眼舒展开来:“没有。”
说起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在您面前失了分寸,他心中指不定多懊悔呢,怎会生您的气?”
“真的吗?”温雪不太信。
“自然是真的。”她顶着张大红脸道,“您想,女儿都能当着您的面与他这样叫板,还差使他去为您煮茶,便可知私下里他待女儿很好。”
温雪仔细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她叹道:“只要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
“别光我过得好啊,您呢?您日后打算做什么?”
“……我吗?”温雪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这一辈子都在被圈养。
小时候被她爹圈养,等满十五就让她嫁人,好拿一笔丰厚彩礼,之后又被夫君圈养着,
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里,就这么蹉跎着过了大半辈子。
如今骤然得了自由,她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娘也不知道。”
说话间,慕昭端着茶水回来。
他把托盘搁在桌上,顺手去斟茶,没再依着世家的规矩唤她一声“岳母”,而是学着月思朝道:“这家的茶叶属实一般,口感略有些涩,娘您先凑合着用,待下回我同朝朝过来,再给您带些。”
他倾身,双手去奉茶。
温雪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郑重道了声多谢。
她没即刻去饮,而是起身从果盘里拿了只苹果,用刀削出薄薄两片泡进去,静置片刻递给他:“你再尝尝,这样涩感是不是便少了许多?”
慕昭颇为自然地接过,品后赞道:“确然如此。”
月思朝撇撇嘴:“娘你偏心,给他尝,不给我尝。”
温雪嗔她一眼:“你这孩子……在月府时你喝得少了?”
“从前在府里,夫人总是分给咱们陈茶,我不是也给你加了晾晒好的凤梨干?”
她望向慕昭赔笑道:“侯爷,朝朝她有时候太过直率,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您多担待。”
慕昭丝毫没有介意:“没有,她很好,我很喜欢。”
看着眼前气度清贵的男人,温雪心想,看来天下夫君也不尽是不可托付之辈。
她出神之际,却听月思朝道:“娘,这不就是您擅长的吗?”
“咱们可以盘一间茶水铺子,京城茶铺虽多,可这果茶却是头一份,浣枝又做得一手好糕点,把她也喊去铺子里帮忙。”
慕昭沉吟道:“这主意的确不错。选址在何处?我看琼琳阁旁正有铺子要盘出去,那里的客源非富即贵,很愿意尝试新奇的菜式,每逢琼琳阁更新菜单,都会前去捧场。”
月思朝抿唇想了半晌,摇了摇头:“不妥。我觉得他们愿意去捧琼琳阁的场子,并非因为愿意尝新,而是因为琼琳阁的名声在外,价格又足够昂贵,好以此来彰显他们的地位。”
“可若咱们开茶水铺子,才刚刚起步,并无甚名气,他们着实没必要放着琼琳阁那条街上的百年茶庄不去,偏偏要来捧咱们的场。”
“至于选址嘛……我觉得可以定在学士街,离季大哥的书画铺子不远,那里年轻人多,有举子,有书局,还有不少爱买书的姑娘,前脚买了书,后脚便能去铺子里买碗果茶相佐。我从前在府中便是这样,一看就是半日。”
“旁人见店里人满为患,多少也会被勾起好奇心,过来尝尝咸淡,只要娘的手艺保持住,日后定会赚钱,待名声做大,可以再开一条高端线,届时便能去哄着那些达官贵人来花银子了……”
烛下,他含笑看着她清凌凌的眸子,只觉得其中好似落满星光。
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大抵是见这纤弱身躯总蕴着百折不挠的力量之时。
经过方才一番长谈,温雪待慕昭果然亲近了不少,亲自把他们送下楼不说,连称呼都换成了:“小慕,今后常来坐坐。”
慕昭只笑着应声:“会的,娘。”
“天晚了,快回去吧。”她目送两人相携离去。
今日温雪本有些不安,毕竟世间没几个有本事的男人,愿见自己的妻子在外抛头露面。
可待瞥见他望向女儿的目光,便知是她多虑了。
男人大多会宠爱女人,却鲜少能欣赏女人。
好在她的朝朝此生有幸,得遇良人。
*
月思朝盘好铺子后,便把温雪安置在了自己早已买好的那处宅子中,为安全起见,又特地买了几个丫鬟和护卫。
慕昭帮着她一同安顿温雪,忙碌了大半日,总算闲了下来。
三人一同用了晚膳,她神神秘秘拉住他:“慕昭,你跟我来。”
“做什么?”他好奇道。
她抿着唇不语,只牵着他上楼,推开一间房门后道:“喏,是你当初让我给你分一间房的。”
慕昭抬眼望去,见这间房的布局同他的书房如出一辙,书案摆放的位置,书架归置的书籍种类,笔架上挂着的大小狼毫的次序,甚至连用以暂歇的床榻上的软枕,都与侯府分毫不差。
可见她是真的用了心。
她期待地看着他,像一只捕到鱼前来邀功的小猫:“大件都是你当初买的,我便在软装和细节上费了些心思,怎么样,喜不喜欢?”
慕昭喉结动了动,心说他上回这么要求,是以为这是她给季述买的私宅,如今误会消除了,他自然不想霸占她娘亲宅子。
可被她这样放在心上,他实在不想开口承认他过去的狭隘心思,只低声道:“喜欢。”
他每每压低声音,以一种可称之为温柔的语调同她说话时,她便有些抵挡不住。
她垂下脑袋,眼神瞟向书案,小声道:“那个……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说下次……”
